第451章 一场大戏
“……那蛊呢,他说是何人所下?”
“楚王,傅忻。”
傅云苏发现,有关于他身世如此大的秘密,步非烟听完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还在十分理性的分析各种问题。
他还以为她初闻此事会惊慌失措呢,看来是他想多了。
步非烟有些看不懂傅城的骚操作了。
她问傅云苏:“他说他是你爹你就信?”
傅云苏叹气,目有哀色:“他以骨蛊验过我二人的骨血,事实摆在眼前,如何不信?”
“如此说来,你既是他的孩子,又为何会养在母后膝下?”
“也是楚王。”
“……”虽有些不合时宜,但步非烟莫名有些心疼楚王了。
招谁惹谁了这是,莫名其妙背了好几口大锅。
傅云苏:“是楚王害死了母后腹中之子,那会儿他还想对傅城赶尽杀绝,他为护我周全,才想方设法将我送进了宫里。”
“那他是如何得知我中蛊的?”
“他说他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楚王,是以才意外发现你中蛊了。
本该及时救下你的,但到底晚了一步。”
“他盯着楚王做什么?”
“他说,当年他会从南楚出逃皆因中了楚王的设计,这些年一直躲躲藏藏,过的人不人、鬼不鬼,还要防着被楚王的人灭口。
本来他计划等万事俱备再揭穿楚王的真面目,不过得知楚王入宫后,他恐楚王会对父皇和太后不利,是以才打破计划与我相认了。”
步非烟:“……”
她上一个见过编故事编的这么好的人还是阿离呢。
傅城的嘴,骗人的鬼啊。
见步非烟神色不对,眸中隐隐燃着怒火,傅云苏只当她是在气楚王,还反过来宽慰她:“好在你没事,快把解药吃了。
我已让太医看过,这解药并无异常。”
其实他并不怀疑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害他的妻,只是未保万一,担心发生什么岔头罢了。
步非烟拿着,迟迟没有动。
她攥着那颗药丸的手越收越紧:“还有一个问题,楚王为何要害我?”
“他想利用你左右我,让我在会试上做手脚。”
“原来如此。”
这下步非烟就全都明白了。
傅城先让人给她下蛊,跟着再装好人出现,将屎盆子扣在楚王的身上。
这步棋,走的不可谓不妙。
因着那骨蛊的存在,先叫傅云苏相信了他们的确是父子,接下来他再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那么无论他说什么傅云苏都极容易相信。
而今他又装模作样的拿来了解药,倘或解了她的蛊,傅云苏必然会更加信任他。
他打的好主意!
傅云苏身在局中,自然不像步非烟这个活过两世的人早已认清了傅城的真面目,他还在催促她:“烟儿,快把解药吃了啊。”
“不知道会不会苦……我想喝甜汤把它顺下去。”
“我让人去给你做。”
说着,傅云苏转身朝门口唤人。
步非烟寻机将药藏了起来,做了一个将药送进口中的动作:“罢了,想想又怪麻烦的,我就这样吃吧。”
话音方落,她便端起茶盏喝了两口。
傅云苏以为她将解药吃下去了,压在心里几日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而今需要对付的,便只有楚王一个。
心头一松,脑子里便不禁想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盯着步非烟看了一会儿,忽然往她跟前凑了凑将人抱住,语气难掩失落:“若父皇和母后得知此事,必要难过的……”
“那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
“难道一直瞒着吗?”
“……暂时。”
“也好,等一切真相大白了再说,眼下的确不是时候。”
步非烟心说这何止不是时候,问题简直大了去了!
*
翌日。
段音娆如约领着凉月入府,于屏风后面观察易了容的玄月和傅云黎。
只一眼,凉月便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步非烟这才放心。
她将昨日藏下的解药拿给傅云黎看:“敢问公子,这药可能解我身中之蛊吗?”
“能……”傅云黎拿在手上端详了片刻,随即屈指一弹便将药丢进了炭盆里,随即才缓缓道出了后半句:“不过蛊是解了,却会中另一种毒。
慢毒,一开始很难诊出来,等发现的时候怕是命不久矣了。”
这答案步非烟并不意外。
她就知道傅城即便是为了取信傅云苏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傅云黎盯着在火中融化的那粒药,忽然低声来了句:“既是把药拿回来给你,那想来这个傻子就是被那个傻子给糊弄住了。”
步非烟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说什么?”
他扬唇一笑,单纯无害的样子:“没什么。”
说着,他从袖管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步非烟:“这是苗疆的一位友人所赠,一般的蛊都能解,王妃放心服下就是。”
“多谢公子。”
“王府贵地,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话落,傅云黎带上玄月起身便走。
玄月以为他们要就此离开长安了,结果他却说:“我看你也是个小傻子,那老王八蛋仗着盘龙蛊在手还没死透呢,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不还得作妖!”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坚决不承认是为了景文帝和皇后才留下来的。
其实若说有多深的感情那倒不至于。
只是他们毕竟给了他这条命,如今傅城和傅忻这两个老东西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他怎么样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关键是在长安的这几个玩意太不争气了。
这样看来,还是傅云墨靠谱一些。
虽手段狠戾,却能镇得住各方牛鬼蛇神,比这几个窝囊废强多了。
“走,玄月,陪你家公子我喝酒去!”
*
同一日。
傅云墨自南楚来信,传到了各人的手中。
打从这日起,傅云苏就感觉到了他几个兄弟的不对劲儿。
先是在朝中,不断的有大臣给傅云澈求情,请景文帝解了他的幽禁。
跟着某日他在陪傅瑶玩的时候,无意间听她说了一句什么“我的生父另有其人”,他当时不过以为是童言童语并未在意,可回家之后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其次就是傅云辞,从前隔几日还会上一次朝,如今是一次也露面,去府上寻他,他也总是避而不见。
不止不见傅云苏,和皇家有关的所有人他都不见。
再一个就是傅云笙。
忽然毫无征兆的从琼州跑了回来,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神秘兮兮的过了两日又离开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傅云苏感到奇怪极了。
景文帝不知是不是也察觉到了异样,这日特意办了家宴,把几个儿子儿媳都叫进了宫里小聚。
就连被禁足的傅云澈都出府了。
结果席间众人神色各异,明显各怀心思。
傅云竹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眸中的愁思浓的化不去。
景文帝无意识的感慨了一句:“唉……可惜老三和阿离不在啊。”
闻言,傅云竹突兀的冷哼一声:“父皇倒是惦记着三弟,老七也远在琼州,怎么不见您提上一提呢?看来纵然亲如父子,也分亲疏远近的。”
“你这叫什么话!”景文帝顿时便沉了脸。
傅云竹似是醉了,颊边透着一抹酡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难道不是吗?”
“混账!”
“呵呵,想来不是。”他苦笑一下,目露悲凉之色:“父皇纵然再不喜老七,到底也不会让他去南楚为质,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嘛。”
傅云竹这话乍一听只是抱怨,可细一想却愈发不对劲儿。
傅云苏惊愕的看着他,欲拦着他都没来得及。
“我远赴南楚为质十几年,我以为我是为父分忧,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既无血脉亲情,又何必惺惺作态!”
第452章 守得住一国,守不住一个家
景文帝被他这话气的不轻,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向了他。
杯盏在傅云竹的脚边碎裂,并未伤到他分毫。
傅云苏顾不得惊讶,恍然回过神来,忙上前拦住傅云竹:“二哥,你别再说了,你是不是受人蒙骗误信了什么传言?”
傅云竹身上的酒气很浓。
他狠狠挣开傅云苏的手,红着眼眶一字一句道:“骨蛊已验,何来误会!”
闻言,傅云苏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骨蛊?
怎么二哥也验了骨蛊?也是跟傅城一起验的?
思虑间,就见傅云澈让骆纤抱着傅瑶和皇后娘娘先行回宫,连同符笑和步非烟也一起走了,这一处只留下了他们父子几人。
傅云澈随即走到傅云竹面前站定。
傅云苏以为他是跟着一起劝两句,谁知他竟忽然扬起手,“啪”地一声给了傅云竹一巴掌,打的他本就微红的脸颊颜色更深。
这一巴掌打的旁边的傅云苏都震惊了。
“大哥!有话好好说!”
傅云竹抬眸,目露不甘:“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傅云澈端的是长兄做派,霸气外露:“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大哥!长兄为父!”
这话惹得景文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他特别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诶诶诶,朕还活着呢,轮不着你这个长兄为父,说的跟他几个儿子都死了爹似的。”
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冷哼一声,景文帝拂袖而去。
他这一走,傅云竹说起话来便愈发没了顾忌:“长兄……呵!”
久未开口的傅云辞也走了过来,温润道:“二哥,之前是否有人找到你,同你说了些什么?挑拨了你与父皇之间的感情?”
“纵然有人有心挑拨,可事实摆在眼前,叫我如何不信?”
“若二哥口中的事实指的是骨蛊验亲一事,那还真就不必轻信,因为那本就是假的。”
“你说什么?!”
“是假的。”傅云辞目光坦荡的望着他,眼底一片澄澈:“阿离曾同笑笑说过,这世上并无验证亲缘关系的方法,当日为了揭穿假太子的真面目,是以她才撒谎诓骗了大家。”
“这……这怎么可能呢……”
傅云竹喃喃低语,明显对这样的真相难以置信。
其实不敢相信的人又岂止他一个。
傅云苏亦在其列。
当日骨蛊验亲,他就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呢,蛊虫是死是活确如阿离当初所言,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傅云辞飞快的扫了他一眼,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继续说:“阿离医术精湛,又会御蛊之术,操控两只小虫子的死活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这次阿离和三哥去苗疆,意在寻到阿离的亲生爹娘,若骨蛊有效,她也不会至今才知道段太医夫妇不是她的双亲。”
众人顾不上感慨段音离的身世,渐渐被傅云辞的话说服。
傅云竹不再出生反驳。
余光瞥见傅云苏沉默物语的低下头,傅云辞继续道:“而且,受人蛊惑的不止二哥你一个。”
话落,傅云苏猛地抬起头来。
傅云辞神色温和,大大方方的对他们说:“不久之前,曾有人找上我,以骨蛊验亲,证明我与他乃是至亲之人。
他与我分析了一下如今朝中的局势,字字句句都在挑拨我与父皇的关系。
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乐得如此,他却非说我是受兄弟排挤、不受父皇重视方才如此。
我索性将计就计,诈他说出了自己的来历,原来他是当年先帝送去南楚为质的皇子,傅城。”
傅云苏愣愣的,已经彻底没了反应。
合着傅城不光找了他,还找了四哥!
难怪四哥近来总是不露面,原来是故意做戏给傅城看的。
余光瞥见傅云竹,傅云苏琢磨着,瞧着样子,傅城也找了个二哥。
听二哥方才之言,必定是傅城利用他们两个人同去南楚为质的事情大放厥词,勾起了二哥的伤心事,离间了他与父皇之间的感情。
那大哥呢?
思及此,傅云苏目光探究的望向傅云澈。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傅云澈微微点头:“左不过就是那些招数,想利用我被幽禁的愤懑之情来对付父皇,真不知道是他蠢还是他以为我蠢!居然以为我会相信这等拙劣的把戏!”
傅云竹和傅云苏:“……”
谢谢,有被内涵到。
傅云澈似是对此毫无所觉,又说:“想来朝中也有他安插的人手,否则不会忽然间又兴起给我求情这档子事儿。”
说着,他忽然看向傅云苏:“老六你呢?他可有找上你?”
傅云苏怔怔的点头。
兄长问起,他不敢有任何隐瞒,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悉数道出。
大体上都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傅城对别人都是挑拨关系,可对傅云苏却没有。
他在他面前极力扮演一个好人。
傅云苏也想到了这一点:“奇怪,他为何对我说的与对几位兄长说的不同?”
傅云竹眉心微动。
这三人互相看了两眼,最终由傅云竹答道:“几位兄弟之中,唯有你一直过的平安顺遂,他纵是想挑拨也无处下手。
若刻意破坏你与父皇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引起你的怀疑,索性反其道而行。
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幽禁的幽禁、当人质的当人质……”
傅云竹这话怨念极重,让傅云苏不敢再往下问了。
其实他本也是随口一说。
一边是父皇母后和几位兄长,另一边是才认识不过几日的傅城,他自然会选择相信家人。
何况傅城的阴谋已经昭然若揭,他若再信他就真的是空长了一个脑袋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傅城居然这么大胆,妄图诓骗他们所有兄弟给他当儿子反过来背叛父皇,实在可恶!
话已至此,误会解开,还揭穿了对方的谋划,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谁知傅云澈一言不合竟又给了傅云竹一巴掌。
这下连傅云辞都愣住了:“诶!大哥!”
傅云竹捂着脸,也懵了。
他心说不是讲好只打一巴掌的吗?怎么又来了一下?
傅云澈义正言辞道:“这一巴掌,是打你糊涂蠢钝。”
“我……”
“莫说傅城说的都是假的,即便是真的又如何!
你入南楚为质,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是不假,父皇也的确没有在你年幼之时陪在你身边,可难道他傅城就陪着了吗?
你我既生在皇家,有些事便自己作不得主,我想你应当不会忘了,在你去南楚之前,老三便已被父皇亲手送入了天机府。
若说苦,他也没少比你吃。
再一则,当初选人去南楚,适龄的皇子中唯有你我,是你抓阄输了才去的,不是父皇直接钦定了你。
当然,我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许你心里不舒坦,你要闹要人哄这我们都可以理解,也能纵着你。
但你不能被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左右了想法,反过来与我们对着干。
无论到几时,我们才是一家人。”
说完,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傅云辞和傅云苏,郑重道:“这话我不止说给老二,你们也都记在心里,别守得住一国,守不住一个家!”
傅云辞和傅云苏恭敬的低下头:“兄长教诲,为弟者谨记。”
傅云竹也跟着做做样子垂首,可抬头时看向傅云澈的眼神却充满了质问:为何要多扇我一个巴掌?嗯?我就问你为何要多扇我一巴掌?不打那一下你张不开嘴吗?
傅云澈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眼神飘忽就是不与他对视。
第453章 大殿赐婚
傅云澈他们几人去坤宁宫接媳妇,傅云竹则是去御书房给景文帝赔礼。
兄弟几人走了一段路才分开。
路上傅云竹一直走在傅云澈旁边,还偏拿被打了两次的那半边脸对着他,似是要让对方直面自己的恶行。
傅云澈将脸转向另一边,趁着傅云辞和傅云苏在后面讨论如何将计就计之际,他压低声音对傅云竹解释道:“情绪一下顶到那了,不动下手感觉差点意思。”
傅云竹咬牙切齿的质问:“那你不会摔东西吗?!偏得打我啊?还挑一边打!”
“我这不也是第一次扇人没经验嘛。”傅云澈一板正经的保证:“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保证!”
“……”还想有下次?
傅云竹瞪了他一眼,率先转了道。
郁闷自己无缘无故都挨了一巴掌,连带的,傅云竹把出这个馊主意的傅云墨都在心里骂了一遍。
好在主意虽馊,终是管用的。
之前忽然收到傅云墨派人送来的信,傅云竹还纳闷他与自己有何好说。
结果在信中得知傅城与傅云苏之间的过往以及傅云墨出的主意,傅云竹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明白若是料理不当,必定朝野大乱。
傅云竹虽自幼不与这几兄弟生活在一处,但自打回了北燕与傅云苏有过接触,他对这位六弟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规矩大过天。
说白了,就是个死心眼子。
单冲他给他挑媳妇这件事就可见一斑。
傅云竹从未怀疑过傅云苏的一番好意,他是真的在用心帮他挑选王妃,从对方的样貌、人品、家世等等,全都考虑到了。
若说他只是做做样子,没必要如此费心。
而若说他心系皇权,示好只为拉拢他,傅云竹也觉得不是。
若当真有意争权夺位,那么傅云苏给他挑的媳妇的家世背景就不会过于庞大。
可事实恰恰与之相反。
那会儿傅云竹就知道,在他那位六弟的心中,先家后国,先君后父。
有情,有矩。
这样的人若被傅城那样的狗东西拖累了,实在不该。
而且若老六出了什么事儿,父皇母后必然要伤心的。
傅云竹对皇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小的时候。
他母妃性格软弱,偶尔会被其他妃嫔欺负,那会儿便是皇后护着他们。
后来他母妃因病去世,皇后娘娘便接他到坤宁宫去,照料的很是仔细。
倒不至于说分开这么多年还有多深的感情在,但曾经的回忆总不会无故消散。
此前他从南楚回来去坤宁宫请安,皇后也没有惺惺作态的抱着他痛哭流涕,只是欣慰的点点头,说:“回来了就好。”
他临出宫时,皇后叫住了他,告诉他:“去祭奠一下你的母妃吧,再过两日,便是她的忌辰。”
不得不承认,那会儿他心里有暖流滑过。
他也没为皇后做过什么,若能保住傅云苏留下她眸中的温柔和唇边的笑,他觉得很好。
是以他照傅云墨心中所言,开始慢慢铺垫,等待这一日的到来。
这事儿孤掌难鸣,他猜到傅云墨除了他必然还有别的安排。
之后老四主动找上了他,证明他猜的不错。
景文帝虽也与他们一起做戏,但傅云墨曾在信中交待,他并不知晓傅云苏的身世,叮嘱他勿要在景文帝面前说漏了。
傅云竹想,傅云墨必然还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有言明。
比如说,傅云苏是傅城的孩子,那皇后当年亲生的儿子又在何处?
*
同景文帝解释完他们计划要如何引出傅城,傅云竹便离开了御书房准备出宫回府。
路上好巧不巧的遇见了傅云澈和傅云辞他们。
各个都领着媳妇。
更过分的是,傅云澈还抱着女儿。
傅云竹想装作没看见快步离开,却没想到傅瑶忽然脆生生的叫住了他:“二叔叔!二叔叔您没有看到瑶儿吗?”
一边说着,傅瑶一边自傅云澈身上爬下来,倒腾着两条小腿跑向他。
夜里天色昏暗,纵然有宫人提着灯笼引路光线也不比白日,傅瑶年纪又小不像大人那般稳当,跑的急了险些摔倒。
幸而临近跟前被傅云竹一把捞起抱在了怀里。
小姑娘的脸被风吹的有点红,小手冰冰凉凉的,她轻轻哈着气,奶声奶气的说:“二叔叔,瑶儿手冷,您能给我暖暖吗?”
“嗯。”
傅云竹以为小丫头说的“暖暖”是他拿手给她焐焐,结果小姑娘得到他的应允之后就把一双冰冰凉凉的小爪子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被冻的一个激灵。
傅瑶却恶作剧成功似的“咯咯”地笑,开心的不得了。
骆纤不赞同的说她:“瑶儿,不得无礼。”
傅云竹刚想说没事儿,就听傅云澈用同样不赞同的语气说:“孩子乐意玩就玩嘛,不就凉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
不会少块肉的傅云竹:“……”
少不少块肉他倒是不在乎,这会儿他只想少个哥哥。
一行人往宫外走,傅瑶由傅云竹抱着,视线落到他的脸上,问:“二叔叔,您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傅云竹心说,还不是你爹打的。
口中回的却是:“被风吹的。”
傅瑶以为他冷,收回贴在他脖子上的小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脸上:“二叔叔不冷,瑶儿帮您暖暖。”
傅瑶软软乎乎的掌心贴在他颊边,的确暖和了不少,连带着,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傅云竹忍不住想,家人的意义,大抵如是。
*
此后没过几日,会试如期进行。
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有人举报端王傅云苏行为不检,私下与考生过从甚密,还设宴引荐其他考官与考生结交。
景文帝一气之下将人关进了宗人府。
羽林卫在端王府的书房中找到了几份考题,却被步非烟通通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是她利用傅云苏的名声网来几份试题,想卖些银子贴补娘家。
武安侯府本就势微,再加上之前被步泓步涛那两兄弟霍霍的,自然不比其他侯府那般财大气粗,这在长安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端王府虽背靠坤宁宫,可傅云苏素来严于律己,并非那等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是以那府上虽吃穿不愁,但若想再养上一个武安侯府却是不能够的。
步非烟若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主意,倒也没人感到意外。
就这样,继傅云苏之后,步非烟被景文帝关进了天牢。
武安侯府的一个女儿和女婿遭了难,照理说他们本该忧心的,谁知他们一家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有那消息灵通的人便猜测,定是那府上的二小姐与段家大公子的事情定下来了,是以他们才这般坐得住。
段昭在会试之中拔得头筹,一举夺下了会元之位。
之后殿试,又毫无意外的被景文帝钦点为了状元。
连中三元,实属不易!
这是继翰林院掌院学士顾和顾大人之后,又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金銮殿上,景文帝望着新科状元笑的合不拢嘴,一个高兴便大手一挥,朗声道:“朕听闻咱们这位状元郎至今还未娶妻,不如好事成双,朕今日就将公主许给你,如何呀?”
段昭眸中笑意尽褪,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景文帝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全然沉浸在了当红娘和嫁女儿的喜悦中不可自拔:“朕有意将十一公主许给你,你可得好生珍惜,不能辜负了她、也不能辜负了朕啊。”
闻言,傅云竹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儿。
他心说你就作吧。
人家早已有了心仪的女子,你这会儿闭着眼睛棒打鸳鸯,日后若阿离回来了必然不悦,傅云墨若见阿离不开心不定怎么和你翻旧账呢。
唉……没事儿给自己找不自在!
第454章 冷宫之中
景文帝盯上段昭,那不是一日两日了。
打从初试段昭崭露头角开始,便人人都在传段家的那位傻公子忽然好了,不止不再傻,还成了名冠长安的才子。
后来会试上他又出尽了风头。
今日一见,景文帝瞧他器宇不凡,得了状元之位也不过淡淡一笑,甭管他是装的还是如何,单冲着这份定力也高出旁人一截。
如此德才兼备又品貌非凡的人,不当驸马往哪儿跑!
虽说傅云墨已娶了段音离,如今再让身为傅云墨妹妹的傅汐鸢嫁给段音离的哥哥段昭,这辈分上可能有些乱,但各论各的就是。
早早年间,北燕皇室中还少有这样的亲事。
不过后来也就无人介意了。
亲上加亲,更亲。
景文帝这边兀自畅想的挺美,不料回过神来一瞧,段昭面上却并无喜色,甚至还“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大殿之上。
“陛下……”
“父皇!”忽然,傅云竹的声音打断了他,没让他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傅云竹上前一步,恭敬道:“父皇您就别拿状元郎取笑了,儿臣听闻他早已与武安侯府的二小姐结了亲,您一句玩笑不要紧,让那不知情的人以为您棒打鸳鸯就不好了。”
话落,殿上静的可怕。
大臣各个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出。
公然驳斥陛下的旨意,该说睿王殿下刚呢还是虎呢?
朝臣以为,傅云竹拦着景文帝不让他给段昭赐婚是担心段音离娘家势大,傅云墨被复立太子的事情胜算也就更大。
殊不知,他只是单纯的爱屋及乌罢了。
他曾听人说,阿离未出阁时与她这位兄长十分要好。
他想,若今日傅云墨在场,他一定也不会让段昭陷入两难之地。
而今他们不在,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再说景文帝听了傅云竹的话,倒是没有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勃然大怒,他是一个讲理的皇帝,不搞蛮横霸道的那一套。
既然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他当然不会再把女儿塞出去,搞得好像他闺女没人要似的。
再一则,若阿离回来知道自己毁了她兄长的姻缘,虽不敢与他说什么,但老三那个小王八蛋为了媳妇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而且这事儿还没和十一那丫头商量,万一她不愿意大着胆子抗旨躲在南境不回来,他也不能真治她个抗旨之罪。
何况还有老五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搁那挡着,还真不好办。
这么一想,这婚赐不得。
于是,景文帝顺着傅云竹给的台阶下来了。
他朗声笑道:“哈哈……朕不过是玩笑两句,爱卿不必往心里去。”
段昭垂首:“臣不敢。”
“既是已有心仪的姑娘,那可要朕给你赐婚啊?”虽不能招为女婿,但赐个婚也挺爽的。
太久没给人赐婚了,心里痒痒。
段昭闻言微怔。
他心说这位陛下好生奇怪,怎么好像对他的婚事这般感兴趣的样子?
默然一瞬,他拱手道:“微末之事,不敢劳动天家。”
其实是不想拿着圣旨去见念念,感觉好像逼着她嫁给他一样。
他还是想遵照约定,自己上门提亲。
招女婿没招成,赐婚也没赐上,景文帝的脸不觉耷拉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宣布散朝了。
离开金銮殿的时候,段昭特意快走两步赶上了傅云竹。
他诚心谢道:“方才于殿中,多谢睿王殿下解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傅云竹下意识想说“何况你是阿离的兄长,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可想想却又作罢,只是说:“有情人本该终成眷属。”
说完,他微微颔首,先行离开。
他对阿离的心思,要藏起来,即便对方是她的兄长也不能透露分毫。
他不怕世人骂他心术不正,觊觎自己的弟妹,只恐带累坏她的名声。
少说为妙。
段昭望着傅云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说这位睿王殿下倒是与传言有些不同。
正想着,段辉从后面走来:“咱们家的状元郎,快去游街,游完街早点回家吃饭。”
段昭轻笑:“是。”
他是得赶紧回府告诉家人这桩喜事。
不过饭就不急着吃了,他得去侯府,下聘提亲。
那城中百姓眼瞧着聘礼一箱接着一箱的自段家抬出,送进了武安侯府,不禁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心说这侯府不知走了什么运,虽说大女儿下了狱,但二女儿紧跟着就嫁了状元郎,可想而知这日后的日子准差不了。
百姓关注的,永远是这种家长里短的方面。
可朝臣想的就不是了。
景文帝统共就这么几个儿子,如今幽禁的幽禁,进宗人府的进宗人府,外放的外放,能在朝中主事的就只剩下睿王和璃王了。
偏璃王不在朝中,那如今谁说了算似乎已经很明了了。
再加上傅云竹前脚刚在朝堂上阻了段昭的好姻缘,这明摆着在挤兑段家,是以不少人猜测待璃王归来之日,便是夺嫡之争开始之时。
话说回段昭和步非念的亲事,武安侯和夫人欣然应允,只待找人看过八字后便可定下婚期。
既已过了聘,婚事便算定下了,究竟几时办日子段昭倒是没有那么心急。
他私心里想等段音离回来。
当然只是想想,并没有就此决定,事先还是与步非念商量过的。
步二姑娘丝毫没有异议,因为她也想等步非烟出狱。
虽然入狱只是一个幌子。
傅云竹不想傅城再打傅云苏和步非烟的主意,也不想由傅云苏参与着解决他的生父,是以才给景文帝出主意让他将他们小两口给关起来了。
傅云苏的确是在宗人府,但步非烟却不在天牢,而是也在宗人府。
与其说他们是被关押,不如说是“避难”。
步非念私心里也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出嫁,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一拍即合,并未急着议定婚期。
*
话分两头。
却说南楚这边。
幽冥昏迷多日,如今总算是醒来了。
他本急着将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段音离,却在见到她身边的傅云墨时安了心,只说了一句:“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段音离将药端给他,乖乖点头:“三师父您快吃药,温温的,不烫。”
幽冥接过,一饮而尽。
他倚在榻边,虽受了伤面色苍白,气势却未减分毫:“打算如何做?”
傅云墨也没隐瞒,大大方方的说:“杀了楚帝,一了百了。”
不管怎么说楚帝都是幽冥的皇兄,这事儿不可能瞒着他的。
段音离为此还纠结了两日。
一个幽禁她娘亲十几年的人,她自然不肯放过,但若她三师父顾及兄弟之情不想她向对方寻仇,她又委实不能当耳旁风。
为此很是为难了几日。
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段音离一个小表情幽冥就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他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师父一直都在你身后。”
楚帝与他是兄弟不假,但好在他也没把对方当过兄长。
一个不甚亲近的兄长,怎么能和他视若性命的女儿相比呢。
有了幽冥这句话,傅云墨就大胆放手去干了。
首先就是给楚帝下毒。
寻常毒药自然难近他身,但麒麟蛊的蛊毒就不同了,能下的神不知鬼不觉,事后还没办法解。
盘龙蛊如今在傅城身上,而傅城人又在北燕由傅云竹绊住,两地路途遥遥,别说傅城赶不回来,纵然赶回来怕是楚帝也凉透了。
*
这日,楚帝像往常一样处理完朝政去冷宫见茯苓。
他去的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用指尖沾着茶水在桌上作画。
第455章 傅傅是最大赢家
一笔还未落下,之前画的便已隐隐要干了。
她也不在乎,继续往下画,似乎指尖连着心,每一笔都深深的刻在了心尖上。
楚帝瞧着,微微眯了下眼睛。
她又在画那个人!
收敛思绪,他摆出笑脸上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柔声道:“既喜欢作画,何不让人备了笔墨纸砚来好好的画?”
茯苓手上动作不停,看也没看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画完给你撕吗?”
她至今仍记得,她第一次画谢景重的画像以寄相思之情,他看到后怒火中烧,将那幅画撕了个粉碎还不算,最后竟一把火给烧了。
她不想惹怒一个疯子,是以从那以后再也没画过画。
被噎了一句,楚帝也不恼。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如此。
她想理他就怼他两句,不想理他便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他不是没气过闹过,可无论他是什么反应,她都不为所动,既不害怕也不心疼。
楚帝也不是没想过干脆要了她让她给自己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心便有了归处,她便不会总念着谢景重和他们的女儿。
可结果就是,她趁他意乱情迷放松警惕的时候,拔了他束发的簪子,狠狠的刺进了她自己的心口。
那是她被他关在冷宫后,第一次朝他笑。
毫无温度的冷笑。
她说:“你若强要了我,最好就做好绑我一辈子的打算,否则让我逮到机会,你留下的便只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茯苓说那句时,并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一个楚帝不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她一直不曾寻死不是她甘心屈从于他,而是想留着那条命日后去见她夫君和女儿。
他不甘心,逮到破绽质问她:“你想为他守身如玉?你怕他得知你跟了朕就不要你了?他对你的感情也不顾如此!”
那时楚帝以为,自己较之谢景重的感情要更为深沉。
可当时茯苓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了,她说:“你错了,我不让你碰与清白无关,我夫君曾告诉过我,受辱的女子从不曾失了清白,失去的清白的是施暴的人。
丢了人性,与畜生无异。
我拒绝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恶心,我只会与我夫君亲近,你算什么?”
那一瞬,楚帝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从茯苓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嘲讽。
是的,她瞧不起他。
即便他贵为帝王,即便他享世人敬仰,在她眼中,他仍是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
那一夜,他落荒而逃。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楚帝望着茯苓,艰难道:“这么多年,你对朕就不曾有片刻心动?朕做的这些你竟都视而不见?”
茯苓抬眸,淡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都记着呢。”
闻言,楚帝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可很快,茯苓的下一句就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她慢悠悠的说:“我记得你是如何将我掳来,又命人在途中丢了我的孩子,还记得你几次试图强迫我,甚至还卑鄙的给我下药。
桩桩件件,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朕知道过往的那些事有失分寸,但后来朕不是一直有在尽力弥补吗?”
“弥补?”茯苓扬眉,语气轻飘飘,并未如何咄咄逼人,却偏生带给人一股威压:“你放我离开,帮我寻到女儿,再让我们一家人团聚,这才叫弥补。
送我锦绣绫罗,供我山珍海味,这不叫弥补,这叫自我感动。
所谓弥补,应当你给了我我想要的,而不是你给我你想给的。”
楚帝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沉默好半晌,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明显发紧:“朕以为,这十几年过去,你纵然心中有怨,可也该看到一些朕待你的好。
朕那么喜欢你,可到底也不曾真的强迫你什么,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朕的心意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茯苓眸色更凉。
她扯了扯唇,淡声道:“你我萍水相逢,你待我好我自然记在心里,可你的好都建立在坏的基础上,我为何要感念?
只因我与太后有几分相似,你便毁了我从前的生活让我沦为你夺嫡的工具。
我的夫君、孩子皆遭你毒手,我也被你囚禁在这方寸之地多年,难道就因为你囚禁我之后没有打我骂我,我就该感激涕零吗?
你别忘了,若是没有你,我本可以过我的安稳人生。
我不曾寻机杀你报仇也就罢了,你竟还天真的指望我念你的好?”
“茯苓……”
“哦对了,我记得我夫君曾与我说过,这是一种病,叫什么斯什么摩的征。
很可惜,我没这病。”
同谢景重相识之后,茯苓从他口中听说过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病。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她记得他还说过,人长期处在一个封闭压抑的环境中也容易生病,严重了便会自己寻死,茯苓很怕自己也害了那种病,那就没办法撑到一家人团聚的那一日了。
是以在经过最初那阶段的闭口不言后,她就开始说话了。
从本心上来讲,她不想说话,不想理这里的所有人,但后来她发现每次她学夫君的口味呛人时,楚帝脸上吃瘪的表情都会让她觉得很解气。
慢慢的,给楚帝找不自在成了她生活中的乐子。
但她有分寸的不会彻底激怒他,因为她还不想死,还想活着去找夫君和女儿。
最后一笔落下,茯苓看着桌上半干不干的水渍,已经认不出是一幅人像,斑驳的痕迹倒像是一只猫。
嗯……像夫君曾说过的什么机器猫。
茯苓从未听过这种猫,但谢景重曾给她画过,看起来很可爱。
这暗无天日的十几年,她就靠着那些回忆撑到了如今。
回忆的太多,她偶尔会发现自己和夫君越来越像,她无意识的复刻他在记忆中的音容笑貌,渐渐地,将自己变成了他。
见茯苓又陷入了沉默,楚帝便知道她定然又开始想谢景重了。
他想不通,为何一个十几年未见的人仍能满满的占据着她的心,让她放着眼前的大活人视而不见。
他不懂,一个人怎么会在另一个人的心里留下那样浓墨重彩的一笔……
*
自冷宫离开后的第二日,楚帝忽然病倒。
南楚和北燕的局势正在紧张胶着的时候,楚帝在这个时候病倒不免令朝野上下惊心。
贺君州如今尚在边境与傅云澜对垒,朝中主事的便只有贺君忆一人。
这本该是一个往贺君忆头上扣屎盆子的最佳时机,可偏偏傅云墨抢占了先机,先一步让人在城中散布谣言,说是贺君州给楚帝下毒妄图陷害贺君忆。
这说法有人信吗?
答案是,有!
贺君忆于朝中没什么人脉,楚帝一倒他看似能顺利继位,可一旦贺君州想反,他一点胜算都没有,怎么看他都不会于此时对楚帝下手。
再一则,贺君州远在边境,楚帝出事他正好洗脱嫌疑,从一点出发,他的嫌疑就很大。
一个刚被楚帝扶植起来的新太子和一个根基已稳但遭到冷遇的王爷,谁更想对楚帝下手,似乎一目了然。
这个谣言传到边境,只会有两种情况。
要么,贺君州率兵回还,逼贺君忆让出储君之位。
要么,他继续镇守边境,放任贺君忆趁此机会把持朝政。
结果无论是哪个,傅云墨作为旁观者都有利可收。
若是前者,傅云澜便可趁机起兵,一举攻进南楚,而他们浑水摸鱼,将茯苓救出冷宫。
若是后者,贺君忆上位,安然的将茯苓送出冷宫。
这一局,傅云墨无论如何都是赢!
第456章 傅傅阿离又不当人了
棋局已在收关,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傅云墨和段音离皆非大意轻敌之人,是以小两口一合计,决定换个落脚处。
他们在南阳城待的太过安稳,难保日后贺君忆不会查到南风馆。
稍后他们回了北燕倒是一了百了,可这一处还要在此做生意的。
是以两人一琢磨,干脆以“行踪险些暴露”为由,索性搬到了贺君忆的眼皮子底下去住,堂而皇之的进了太子府。
贺君忆得知他们的意图,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一来,他们便彻底上了一条船,若叫人发现,他可就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若能就此将这小两口握在手中,日后于他行事也有益。
只是傅云墨既然敢带着自家小媳妇上门,想也知道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是以贺君忆并未过早的暴露心底的想法。
他与傅云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倒是面对段音离的时候,他拿出了少有的真心。
甭管与傅云墨关系如何,那都是属于男人之间的争斗,成王败寇他也愿赌服输,技不如人无怨亦无恨,更加不会将家眷牵连其中。
纵然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他也不会拿段音离威胁傅云墨。
虽然他觉得,傅云墨极有可能会拿步非萱来要挟他。
思及此,贺君忆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
回过神来,他将陆嫣引荐给段音离认识:“阿离,这位是南楚陆太傅的孙女。”
闻言,陆嫣眸光微动,随即笑盈盈的朝段音离颔首致意:“你若不嫌弃,我便和太子殿下一样唤你阿离,可好?”
“嗯嗯。”
“我闺名唤作陆嫣,未出阁时家人都唤我嫣儿。”
段姑娘从善如流:“嫣儿。”
陆嫣弯唇一笑,很是亲和:“阿离你与太子殿下稍坐,我去瞧瞧为你制的点心好了没有,殿下知道你要来,特意命人备下的。”
说完,陆嫣莲步而出。
段音离一只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了贺君忆两眼,忽然说:“你们不是成亲了吗?”
贺君忆一怔,然后轻轻点头。
段音离:“既已成亲,那她便是你的妻,你与外人介绍她的时候不是该说‘这是内子’吗?怎么反倒要冠上陆太傅的名号?”
“我……”
“你们只是逢场作戏?”
贺君忆垂眸,没有直接回答,但到底也没撒谎隐瞒就是了。
段音离原不好管闲事,尤其是别人的感情问题,她更是鲜少插手,上一个让她操心的人还是她大哥段昭。
贺君忆痴恋步非萱她原不想管的,可眼瞧着那点心一碟接着一碟的端上来,都是曾经他们闲聊时贺君忆曾与她说起过的。
他那会儿说:“若日后有机会你去南楚,我定一样样的备下给你品尝。”
没想到如今竟当真做到了。
她随口说出的口味,他也未曾忽略。
红烧肉肥瘦分开,秘制肘子的碟子旁还配了嫩嫩的白菜。
贺君忆既拿她当个至交好友,她想了想,便难得规劝了他两句:“即便是逢场作戏,你也该全了你媳妇的面子啊。”
“……此事,的确是我疏忽了。”
段音离见他倒还听劝,便又说:“我瞧你媳妇这人不错,若她也有心,你何不试试与她假戏真做呢?”
贺君忆被她这话说愣了。
他从未想过这一点。
“你明知你与步非萱不是一路人,何苦执着呢。
倒是嫣儿,长的漂亮,人还聪明,若非被贺君州那个大猪蹄子给坑了,只怕提亲的人都要排到南阳城外去了,想来也轮不到你捡这个大便宜。”
“这倒是奇了,你与她不过一面之缘,怎知她为人如何?”
“多听多看啊。”
她进府之时刚好听到两个小丫鬟在议论,说太子妃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一个姨娘,一番话软硬兼施、刚柔并济,很是有些头脑。
再瞧这太子府被打理的处处妥当,便可知这位陆姑娘非是那等徒有其表的娇小姐。
单单从媳妇这一点来比较,贺君州就比贺君忆差了一大截。
因为段音离听说,自打贺君州去了边境之后,怀王府便乱了套,步非萱无名无分的跟着他,根本就镇不住那府中的各路牛鬼蛇神。
还有一点便是,贺君忆并未向陆嫣隐瞒她和傅云墨的身份,可见是拿陆嫣当自己人,信得过她。
信任一个人有时候远比喜欢一个人还要难得。
尤其是像贺君忆这样身边虎狼环伺的人,更加不容易对人倾心相交。
听段音离分析了这许多,贺君忆不觉笑问:“太子妃在你心中既如此厉害,你竟还敢让我与她假戏真做?难道不怕她真成了我的贤内助,日后我们反过来对付你和傅云墨?”
“不怕啊。”
“哦?”
“反正你们也赢不了。”
“……”贺君忆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段音离夹了两口肉吃,见陆嫣从不远处朝门口走来,她便压低声音道:“你与嫣儿虽聪明,但都是讲理的人,可我和傅云墨不一样,我们不讲理。”
“怎么个不讲理法?”
“就拿你收留我们这事儿来说吧,我们理应感恩的,但未免你日后翻脸不认人,是以我一进府就给你下毒了。”
贺君忆:“……”
这是不讲理吗?这是不当人吧?
段音离说的认真,贺君忆也信了,但他心里却并未如何担心。
不是他有办法解毒,也不是他天真到以为傅云墨很天真的在与他玩笑,而是他自认有识人的本事,不会错看了阿离。
她话虽说的狠,但他若不动旁的心思,他想她绝不会伤他性命。
相交一场,他信她。
说话间,陆嫣走了进来,段音离便没再多嘴。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很是和谐。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贺君忆和陆嫣在说,段音离负责边吃边听。
她并未刻意表现的与贺君忆很疏离,但也的确没有与他很熟稔的样子。
她觉得,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开心自家夫君与别的女人相谈甚欢,当然,若像她和笑笑那般彼此熟悉对方还好,可她与陆嫣毕竟方才相识,她对她并未了解到什么程度,万一因此吃醋误会贺君忆就不好了。
而且她瞧着他们小两口聊的挺欢快的,她在旁边瞧着也赏心悦目,是以就没打扰。
其实这是贺君忆与陆嫣之间的常态。
贺君忆对陆嫣,虽没有男女之间情爱的悸动,但他仍然得承认,他是欣赏她的。
就像段音离说的那样,她很聪慧,且有分寸,这样的人本身就很吸引人。
投注在步非萱身上的感情让贺君忆觉得精疲力尽,可和陆嫣在一起,他觉得很轻松。
他们像相识多年的老友,可以一起品茶对弈,琴箫合奏。
他会同她说起朝堂之事,她适时开口,并不妄言,可即便寥寥数语却都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有时,他会回忆起从前在北燕的日子,她什么都不说,只默默聆听。
贺君忆是真的觉得同她在一起时格外舒适。
以至于他如今,越来越少想起步非萱。
他甚至已经渐渐习惯了睡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听着陆嫣温柔的声音入眠。
想到这些,这一夜的贺君忆久久未能入眠。
他鬼使神差的轻声唤了唤陆嫣:“太子妃睡了吗?”
陆嫣的声音轻轻响起,许是因为隔着帐子,听起来有些闷:“没有。”
“怎么还没睡?”
“忽然想起白日里殿下曾说,之前在北燕时都是自己亲自动手操办膳食,觉得很新奇,是以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第457章 母女相见
“何须想象……”
“嗯?”
“你想吃什么,明日得闲我做给你吃便是。”他也不知怎么,对话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只是方才听到陆嫣的话,他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心酸,下意识便给出了承诺。
陆嫣也果然很惊喜:“当真?!”
听她语气变的欢快,贺君忆也不觉跟着弯了唇角:“嗯,当真。”
“那我可要好好想象。”
“那倒不必,我又不是做了这一顿今后就不再弄给你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完,陆嫣那边半天没有反应。
贺君忆也是过了一会儿才恍然想起,他们之间恐无日后。
两人之间的关系,是由他亲手斩断的。
就在他们大婚那夜。
猛地闭了下眼睛,贺君忆声音有些不自然的说:“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陆嫣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再没了声音。
*
此后几日,贺君忆和傅云墨都整日在外奔波,段音离便和陆嫣待在家里,两人脾气相投,倒是处的亲亲热热的。
可这样安然的日子没过几日便被打破了。
起因是,步非萱上门了!
她被怀王府的几个小婊砸欺负的半死不活的,最后走投无路便被贺君忆带回了太子府。
段音离才一见到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不见了。
变脸之快,令一旁的陆嫣叹为观止。
倒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厌恶。
看到步非萱,段音离就不免想起前世陪老头子刷过的那些剧。
每每男二准备放弃女主,打算跟女二安心过日子的时候,在男主那受了情伤的女主都要跑到男二这来求安慰,反反复复,最终把女二搞到黑化。
段音离瞄了一眼旁边温温柔柔的陆嫣,心说嫣儿即使黑化了也是一只小黑天鹅,她还是喜欢她。
想到这,她悄咪咪的握住了陆嫣的手,小声和她嘀咕:“嫣儿,我跟你一伙儿。”
陆嫣歪头,扬眉轻笑。
段音离见她似是不知贺君忆与步非萱之间的过往,便没有多嘴。
而事实上,陆嫣什么都知道。
贺君忆拿她当知己,从前在北燕发生的事情并未瞒过她,只是他言辞间提到的那个“她”并未指名道姓,可她略微一想也就猜到了。
想来,就是眼前的这位步姑娘了。
好在,贺君忆还不算糊涂,将人领回府的第一时间便先找陆嫣解释了一下缘由。
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总之就是觉得不跟她说一声心里有愧似的。
结果说完了,愧意竟更浓。
陆嫣略微失神便立刻着人去给步非萱安排住处,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
步非萱还是和从前一样,自以为妥当的向陆嫣解释她和贺君忆之间不过是朋友,左一句让她不要多想、右一句让她不要误会。
段音离在旁边听着,特别想怼一句:“不想让人多想还往跟前凑!”
可惜,那三个人的关系已经够乱了,她就没跟着再掺和。
而且陆嫣也并非那般糊涂的人。
在步非萱关心起她与贺君忆的感情生活时,她大大方方的说:“太子殿下龙章凤姿,我心下自是倾慕,只是他心有所属,我也从未打算强人所难。”
一听这话,步非萱又开始爱心泛滥:“那我帮你啊,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照我说的做,一定能得偿所愿。”
陆嫣眉心微低,不过一瞬便舒展。
她望向步非萱,轻言道:“多谢步姑娘一番好意,不过还是不必了。”
“为何?你不是心仪他吗?”
“我若按步姑娘所言行事,倘或没能令殿下动心,我便白忙了一场。
即便如我所愿,可令他心动的也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顺应他的心意伪装出的假象罢了。
人能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何况我是陆家的女儿,或许无才无德,却生来有自己的傲气。
两情相悦自然最好,若不能,我绝不会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说完,陆嫣朝步非萱笑笑,又软语道:“我知道步姑娘所言是为了我好,但人各有志,一点执念,还望姑娘理解。”
“……嗯。”步非萱被说懵了。
段音离在旁边听得两眼放光,心里有一双小手在拼命的给陆嫣鼓掌。
她心里想的和陆嫣一样,只是话不似她这般漂亮。
进退得宜,令人叹服。
而陆嫣言行令段音离打从心眼儿里欣赏的,远不止这一件。
步非萱名不正言不顺的在太子府住下之后,府里的几个小姨娘有事没事便去她跟前说些酸话。
婢女向陆嫣禀报时,段音离私心里很想让陆嫣不要管,她觉得步非萱那样的人还是缺少社会的毒打,管她也管不出好来。
但陆嫣毕竟不是她,她自己怎么烦步非萱都行,却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陆嫣,是以到底没有阻拦她。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陆嫣既没相助步非萱,却也没完全坐视不理。
她让人把这事告诉了贺君忆。
陆嫣:“既是太子殿下请回府中的客人,挑事儿的又都是他纳的姨娘,那就交给他自己解决吧,我不便插手。”
段音离的眸子隐隐发亮,毫不吝啬夸赞的话:“嫣儿你真是人间清醒。”
陆嫣垂眸失笑,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其实我也有私心的。”
“什么私心?”
“步姑娘终究是殿下放在心上的人,我恐处理不当反落埋怨。
可欺负她的是别人,没道理我管来管去反被苛责,是以索性当个甩手掌柜,远远避开这烫手山芋。”
“嗯嗯!”
段音离觉得,这样聪慧的姑娘贺君忆要是还看不上,那除非是瞎了。
贺君忆到底瞎没瞎,这个段音离暂时无从考证,因为很快步非萱就从太子府离开了。
不是她意识到自己贸然来此给别人添了麻烦,而是她去找贺君州了。
原因无他,楚帝病倒的消息传到了边境,贺君州不顾一些朝臣的催促,迟迟不肯还朝,势必要驻守边境护卫南楚平安。
他的这个决定,段音离和傅云墨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是步非萱看中的人,想也知道和她一样是个脑门上顶着“善良”两个字的人。
他不回南阳城,正中贺君忆的下怀。
他跟傅云墨一商量,也不等楚帝死透了,日渐瓦解冷宫那处的防范之后便带着人强行攻了进去。
之前他们所顾忌的,无非是打草惊蛇后楚帝还有后招。
如今他重病在榻,冷宫那里被他们踩点踩的透透的,趁着他们群龙无首很容易便占了先机。
不过还说不说,负责看守茯苓的那些人均非善类,否则之前也不会合力将幽冥伤成那样。
是以这次救人,十五大壮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不幸中的万幸,人总算是顺利救了出来。
时隔十几年踏出冷宫之地,茯苓只觉得恍惚,竟似不认识这世间了一般。
忽然有个谪仙般的人物从天而降,告诉她说,她女儿正在宫外安全之地等着她呢,茯苓差点忍不住问一句:“您是哪路仙家?”
后来竟得知,这仙人是她女婿。
若非空气中的血腥味太浓,茯苓都要以为是她在做梦了。
做梦都不敢梦的这么美。
一路迷迷糊糊的出了宫,直到看到段音离的那一刻,茯苓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她真的逃出来了。
也真的寻回了她的女儿。
被茯苓小心翼翼的搂进怀里的时候,段音离先是一愣,听着耳边压抑的啜泣,她才忍不住渐渐红了眼眶。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她原以为认亲的那份激动之情早已在见过段家爹娘之后就消耗没了。
可这会儿被茯苓暖暖的抱着,她忽然就觉得鼻尖一酸。
第458章 小婿云墨
茯苓泣不成声,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她这才细细打量自家闺女。
母女二人见面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令人哭笑不得。
茯苓问:“孩子,你叫什么呀?”
话方才出口,便不免一阵心酸。
段音离揉了揉发红的眼尾,乖乖回答:“娘亲,我叫段音离,阿离。”
“段……”
“之前跑错了地方,认错了爹娘,不过他们都对我很好。
只是那话说起来就长了,日后我再慢慢讲给您听。”
“诶,好好好。”一听说自家闺女过的好,如今再见她穿着不俗,茯苓欣慰的又想哭了。
段音离拉过傅云墨,献宝似的:“娘亲,这是阿离的夫君。”
想到自己方才还误以为这是哪路仙家来救苦救难了,茯苓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
傅云墨撩袍就拜:“小婿云墨,拜见岳母大人。”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我已命人传信给岳父大人,即刻便送您出南阳城,不日你们便可在江夏团聚了。”
听傅云墨提到谢景重,茯苓心下一紧。
她下意识握住段音离的手:“阿离,你爹爹他……”
“您放心,爹爹他如今安然无恙。”
闻言,茯苓这才放下心来。
可她又一想傅云墨方才那话,顿觉不对劲儿:“送我出南阳城?难道你们不与我同去江夏吗?”
傅云墨:“岳母先行,我们随后便到。”
有笔账,他还未与楚帝清算呢。
了结了此事,他再带阿离去江夏城。
其实傅云墨原本是想让段音离跟茯苓一块走的,可回想曾经,似乎每次她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会出事,是以还是决定将她带着。
左右她与爹娘都已见过,一家团聚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
安全最重要。
于是,茯苓先去了江夏。
傅云墨和段音离留下来善后,准备让慕香等人带着幽冥也尽快离开南楚。
慕香不解:“待的好好的,为何忽然要走呢?”
段音离坦言道:“不日也许会起战事,万一真的打到南阳城来皆是再走会很匆忙,即便战事不会波及到这,这里也不再安全了。”
纵然有丞相大人相护,他们也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后的情况难说的很。
自家小徒弟的话,慕香自然会听。
他们决定先行,待他们走了之后,再让孟阳遣散那些小倌。
否则他们人尚在南阳城便关闭了南风馆,必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傅云墨和段音离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两人依旧悠悠闲闲的回了太子府,看得贺君忆失笑。
他自言自语道:“也未免太不把人当回事了,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抓你们威胁北燕嘛……”
偏巧,这话被屏风后的陆嫣给听见了。
她悄无声息的合上书,等几时贺君忆离开了这一处,她才走了出去,直奔客院。
她去找段音离了。
门方才被人从里面打开,她甚至来不及进屋便压低声音告诉她:“阿离,你和你夫君快走,晚恐生变。”
段音离一愣,下意识歪了下头:“什么?”
“我……我听人说,怀王要从边境之地赶回来了,若让他知道你们在南阳城,一定会对你们下手的,是以你们快走。”
这消息自然是她编的。
她总不能告诉段音离,是她担心贺君忆会对他们出手,是以想暗中帮助他们逃离此地。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握紧段音离的手,郑重道:“阿离,你可否答应我,日后若殿下他遇难,你们能救他一命?”
“好啊。”
陆嫣似是安了心,唇边有一闪即逝的笑容。
不过随即她就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贺君忆自房中缓步走了出来。
段音离不知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从何说起,但不代表贺君忆也不知道。
相反,他几乎是一听就联想到了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
陆嫣催促段音离和傅云墨离开,防的根本不是贺君州,而是他!
贺君忆想,这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发现。
他抬脚自屋里走出来,经过段音离身边时丢下一句:“阿离,我有点家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说完,握住陆嫣的手就快步离开了客院。
段音离扒着门框看了一会儿,忽然回头看向在屋里坐的稳稳当当的傅云墨。
璃王殿下若有所觉的抬眸看过来:“怎么了?”
段音离由衷建议道:“我觉得……你的药又有市场了。”
傅云墨下颚微抬,漫不经心的将棋盘中的黑白子收回棋盒中,淡声道:“那么好的药,我自己还留着用呢,凭什么给他!”
“……”看来她最近得小心点。
*
话分两头。
再说另一边,陆嫣被贺君忆一路领回寝房之后,不等对方追问她就十分坦白的道了歉:“是我对你不住。”
贺君忆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很快舒展,语气并未如何严厉,但脸色委实称不上好。
他不解:“你与阿离相识并不久,居然就肯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
“殿下可曾听说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交友随心,与时间无关。
“纵然她是你的至交好友,可我是你的夫君不是吗?”哪有人胳膊肘拐成这样的,都快把整条胳膊卸下来给人家了。
陆嫣微微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她嫌少有这般沉默以对的时候。
贺君忆眸光微动,拉住她的手将人带到里间让她坐到榻边,他像洞房那日那般随意拿了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不同的是,这次他双手都紧紧握着她的。
贺君忆:“说话。”
见他似是定要将此事说个明白,陆嫣也就没再逃避,目光坦荡的同他对视,说:“我奉阿离为友,她自然也视我为友,可我将殿下看作夫君,殿下未必会将我当成妻不是吗?”
这话说的贺君忆哑口无言。
陆嫣心如明镜,话说分明:“我口口声声说与阿离交好,可事到临头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落难,怕是日后终生难安。
至于殿下……你我不过名为夫妻,你会娶我只是感念我祖父当年对你照拂有加,两清之后,便无谓谁欠了谁、谁对不起谁。
抛开这层蒙骗世人的关系,我要选择帮何人都是我的自由,殿下可以指责,但我不会因此自苦。”
她的确对贺君忆心生倾慕,但她的人生绝不会只有他。
她没办法在得知他心里有别的人时还尽心尽力做他的贤内助帮他稳坐高位,甚至与阿离夫妇反目,一旦他日落败,她有何脸面去央求阿离保全她祖父!
此事,她势必要有取舍。
很显然,家人友人之间,她舍了自己的情。
见贺君忆望向自己的眼神略有些幽怨,陆嫣眼观鼻、鼻观心,问:“殿下不高兴了?”
他也没遮掩,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嗯。”
贺君忆琢磨着自己这么说,她怎么还不得来哄哄他啊。
谁知对方竟来了一句:“那殿下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吧。”
说完,她抽出自己的手,起身便走。
陆嫣不是在同他赌气,亦不是在刻意冷着他,她是真心想让他冷静一下。
因为她觉得他贪心了。
也因为那份贪心,导致他这会儿糊涂了。
他心里若是有她,今日还能指责她一二,可他心里装的是别人,又何来她“出卖背叛”一说呢?
她舍的是自己的心,不是他。
陆嫣走的干脆,留下贺君忆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他怔怔的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觉得那里涩涩的,像被人抛弃了一样难过。
第459章 这么乖,更想欺负你了
楚帝病重,南楚国中有能人,诊出他是中了蛊毒,是以忙派人去苗疆之地寻找巫医。
结果到了那才震惊的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负责去找巫医的人险些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最后反复确认,不得不承认苗疆就是他要找的那个苗疆,但就是没人了。
侍卫回到南楚像楚帝禀报此事,他当场就被气吐血了。
其实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一切都是有人为了要营救茯苓而设的一出局。
只是他心里明白,却躺在榻上昏昏沉沉说不出话也使不上力气,只能被迫接受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盼望着自己能尽快好转。
结果没有盼望到转机,却盼望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傅云墨!
他是亲自来宫里接楚帝的。
站在榻边居高临下的打量了楚帝两眼,他淡声道:“岳父大人曾托我给你留条性命,有些旧账,他想亲自与你算。”
话落,他在楚帝惊恐的注视下轻轻挥了下手。
初一和十五上前,拿着麻袋将堂堂一代帝王给装了进去。
紧跟着,易容后的大壮扮作楚帝的模样躺回了榻上。
其实一个人要完全假冒一个人并不容易,即便易容术再高可了解他的人也总会发现不妥。
好在如今楚帝病重,大壮只需要每日躺在榻上装死就行了,反正过不了两日便会真死了。
贺君忆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幕,淡定的仿佛被掳走的人不是他的亲爹。
无悲亦无喜。
就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临走之际,傅云墨的视线扫过楚帝榻旁放着的一个小盒子。
那里面装着一株血灵芝。
灵芝本就已属凡间珍品,而血灵芝更是其中之最。
这么好的东西,傅云墨自然想拿回家给他小媳妇,是以毫不客气的顺走。
贺君忆也不管。
待傅云墨离开之后,他做完善后工作,然后才回了太子府。
心里闷闷的,便喝了些酒。
回房的时候,身上犹带着一丝酒气。
陆嫣正坐在灯下看书,见他回来,便斟了杯茶递给他,毫无意外的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略微往后退了两步,没问他为何忽然饮酒。
贺君忆径自挨着她坐下,忽然轻声叹道:“一切……就快要尘埃落定了……”
陆嫣放下书,端端正正的望着他说:“那很好啊。”
她总是如此。
无论自己在做什么,旁人同她说话时她都会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认认真真的同人讲话,不会让人觉得被无视了。
贺君忆特别喜欢她的认真。
那会给他一种感觉,仿佛她有把他郑重对待,而非随意轻视。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问出一句:“你想当皇后吗?”
“这要看皇帝是谁?”
“我。”
“想。”她语气虽坚定,但脸却微微红了。
许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贺君忆一时愣住,迟了好一会儿才也跟着红了脸颊。
他没想到她居然会对他有意。
或者说,他更加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白的告诉他。
“你……”
“时辰不早了,殿下早点歇息吧,朝政繁多,你已几日没有好生休息了。”说着,她扶贺君忆起身。
他怔怔的跟着她走到矮榻边,见她将人送到地方便要转身离开,他忽然一把将人拉住了:“咱们……咱们日后好生过日子吧。”
陆嫣站着,他坐着。
他只略微仰头,便似能吻到她。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手上的力道却不觉收紧。
陆嫣一时被他捏疼了,下意识要抽出手去。
不想她这一退缩、一皱眉,便令贺君忆会错了意,只当她是不愿意,心里一紧便将人搂进了怀里。
再次开口的声音,竟稍显急切:“我是认真的,我们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再不去理会旁人了。
你喜欢吃我做的饭菜,那我今后便日日下厨做给你吃,好不好?”
陆嫣微微僵住。
她眨了眨眼,音色微凉:“殿下醉了。”
“我没有!”
“那你可还认得出我是谁?”她想掰开贺君忆的手向后退开,奈何他拥的紧,她力气不敌他,只是向后仰了仰。
她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殿下,我是陆嫣,不是那位步姑娘。”
“我、我知道啊。”贺君忆这才恍然,合着她是以为自己喝多把她当成步非萱了。
他拧眉,抬手捧住了她的脸:“我知道,知道你是嫣儿,是我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媳妇,我没有认错,更没有错把你当成任何人。”
这下换陆嫣愣住。
贺君忆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却并不吭声,心里不禁有些慌了。
她该不会以为他是故意说这些哄她的吧?
可他从来不骗女人感情。
心里一急,他想也没想便凑上去亲了人家一口。
贺君忆长这么大就没同姑娘家亲近过,毕竟他又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王爷,自幼便被送去了北燕,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没个条件不说,他也没那个闲心。
如今乍一尝到姑娘的香唇,简直比喝了酒还美。
他心说,他家嫣儿的唇,这么、这么软的吗?
还香香的,比酒还醇。
心念一动,他便又倾身叨了一下。
然后第三下、第四下……慢慢的,停不下来了。
一开始还是安安分分的亲,后来手脚就都似嫉妒嘴巴似的,不甘只让那一处舒坦,双腿一收,将人紧紧的固定在了身前,手也摸摸索索的勾住了腰封。
陆嫣不依。
见她不肯,这若换了平时贺君忆定会颇为君子的将人放开,可今夜毕竟喝了些酒,酒气上头便有些收不住了,颇为蛮横的钳制住她的双手,直将人往榻上推。
陆嫣有些被他的孟浪吓着了。
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说话,她忙捂住他的唇急急道:“明日!明日若是你酒醒后仍要如此,我不会不依你的,但、但今夜不行!”
她总担心他是受酒支配方才如此。
纵然不是错把她当成了步非萱,可他素日洁身自好,难保不是因为喝了酒有些冲动。
被迫叫停,贺君忆郁闷的捶床。
他低头覆在陆嫣颈间,呼吸一下比一下重,压在她身上好一会儿都没动。
好在陆嫣不是那般一惊一乍的小姑娘,见他不动她也不敢动,也不催促,就乖乖的躺在那,想着片刻之后他就会好了。
贺君忆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嫣儿,你躺的这么乖,让我更想欺负你了。”
陆嫣:“……”
这叫什么话,难道她乖还出错了不成?
厚实温热的大掌覆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贺君忆意味深长的说:“记住了,明日啊,到时候你可别反悔说话不算话。”
她没接话,红着脸转过头去。
没得到她的保证,贺君忆不安心,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又转了回来。
“明日,嗯?”
“……嗯。”
“那拉钩,到时候谁说话不算话谁就是小狗。”
陆嫣没见过他这般孩子气的一面,不禁被逗笑,噙着笑将莹白的小指同他的勾在了一起。
此刻的他们都以为,明日,是一个短暂的时期。
可意外,往往只在瞬间发生。
他们之间的意外,不是别人,就只有一个步非萱。
她忽然之间又从边境之地跑回来了。
而且是遭人绑架勉强逃出,幸而在外面遇见了贺君忆的属下,将人给带了回来。
当时段音离正跟陆嫣辞行呢,一见了这位步三姑娘,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把这个祸害除了然后再离开。
放任她在这,没准儿好好的小两口都被她搅和黄了。
第460章 傅傅阿离下手晚了
段音离轻轻摩擦着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有点怀念拿针扎人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扎过人了。
手痒……
步非萱不知危险逼近,还在一脸歉意的向陆嫣解释:“陆姑娘,我是被人掳回了南阳城,意外为贺君忆所救。”
“嗯。”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
话未说完,便被段音离截胡了:“不是来拆散他们的,那是来加入他们的?”
步非萱下意识摇头。
段音离又问:“贺君州呢?你不是去边境找他了吗,怎么又会被掳回来了?”
“对了!贺君州!”步非萱似是这才将人想起,忙拉着贺君忆的袖管急切道:“贺君忆,麻烦你让人给贺君州传个信,告诉我眼下很安全,他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找我呢。”
段音离眉心微动:“既怕他担心,为何不直接去边境寻他?”
“我怕拖累他。”
“哦?”
“此次掳劫之事摆明是了冲我来的,若我再继续留在他身边,一定会给他带去更多的麻烦,他如今的处境已经很难了,我不能再让他分心。”
闻言,段音离“哦吼”了一声,讥讽之意十足。
她一板正经的问步非萱:“你怕拖累贺君州,那你就来祸害贺君忆啊?”
步非萱被她说的语塞:“我……”
“有危险了就来找贺君忆,危险平息了就回去找贺君州美美的过小日子,你可真聪明。”这不典型的“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嘛。
“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步非萱无辜的连连摇头,最终只是落寞道:“那……那我还是走好了。”
段音离一听这话就高兴了。
不过未免叫陆嫣以为她太过冷情,日后不愿意跟她一起玩,是以她努力掩藏心底的那一丝小开心,尽力压下上扬的唇角。
见步非萱当真转身要走,贺君忆忙把人叫住。
陆嫣的眸子顿时一沉。
贺君忆不知是留意到了她的神色还是本就担心她心里会不舒坦,让下人先引着步非萱去客院休息,再朝段音离丢下一句“阿离你自己先玩一会儿”,然后便拉着陆嫣回房了。
陆嫣乖乖跟着他走,不挣扎也不吵闹。
等几时房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她才淡着一张脸抽回了自己的手。
贺君忆不死心,再次握住,小心翼翼的问:“生气了?”
陆嫣仍看着他回答:“生气谈不上,只是心里有些不舒坦罢了。”
“嫣儿……”
“殿下,我非是那般无理取闹的女子,但也绝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大度。
我爹娘去的早,是祖父一人将我抚养长大,他只教我遍览群书、棋艺音律,从未提过嫁人后要如何讨夫君的欢心。
你说我善妒也好、不够温柔小意也罢,毕竟这都算是事实。
若嫁与旁人草草一生也就罢了,但在殿下这,我还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言外之意便是,左右你我的婚事也是假的,你若无情我便休,然后另寻良人欢欢喜喜的过日子去。
这话听得贺君忆心里“咕嘟咕嘟”直冒酸水。
他握住陆嫣手腕的手愈紧,唯恐她这会儿就跑了似的:“我拉你回来,是想向你解释的,不是想听你与我划清界限。”
“解释什么?”
“我承认,当日我的确心仪步非萱,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今日我救她回府,绝非因为对她余情未了,只是从前在北燕时她不止一次帮过我,还她人情罢了。”
陆嫣看着他,不说话。
贺君忆只当她还是不信,有些急了:“我若当真是那般朝三暮四之人,当日与你成婚便已占尽了便宜,何苦等到今日!
嫣儿,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我发誓,倘或我有半字虚言,就叫我日后不得好死。”
陆嫣静静的看着他起了毒誓,并未阻拦。
贺君忆说完,忽然委屈巴巴的放下手:“嫣儿,你怎么也不说拦我一拦?”
见状,陆嫣失笑:“因为阿离同我说,欺骗感情的人,本就该不得好死。”
贺君忆:“……”
看来日后得少让嫣儿同阿离一起玩,瞅瞅都把他们家小才女教成什么样了!
他晃了晃她的手,近乎讨好的问她:“不生气了吧?”
见他解释也说了,歉也道了,毒誓也发了,陆嫣便没再继续为难他,而是十分坦白的说:“有一点,殿下说错了。”
“哪一点?”
“我从没有不信你。”
“嫣儿!”贺君忆一喜。
不妨陆嫣还有后话。
她说:“我知道殿下向来不屑欺骗女子,况我又是祖父的孙女,纵然是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你也不会薄待我。
可我纵然再信你,见到你与曾经心动的女子仍有牵扯,心里仍会有些难过的呀。
不如殿下设想一下,倘或易地而处,你可能做到全无芥蒂?”
贺君忆语塞,半晌后面有愧色的拥她入怀:“我一定做的没有你好。”
光是听着,他就想杀人了。
陆嫣轻轻摇头:“我不是想逼着殿下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想让殿下知晓我的心思,不要以为我真的不在意。”
“我明白,我都明白。
那这样好不好,这两日我就让人在外面寻个隐蔽些的地方,等找到了就让她住到外面去。
如此,既算报了恩,又不至于有过多牵扯。
这么做,你心里可还会不舒坦?”
陆嫣微摇螓首。
他这么做,已经算是难得的两全之策,她自然不会再介意。
她已知道他心里有她,再一味纠结他向步非萱报恩的事就是庸人自扰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倘或她方才仍不接受呢?贺君忆会怎么做?
见陆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底跳动着一丝异样的光彩,贺君忆眉心一跳:“嫣儿,怎么了?”
“若我方才说,还不舒坦呢?你怎么办?”
“还不舒坦啊……”贺君忆面露深思。
见他还真的认真琢磨起来了,陆嫣不禁摇头失笑:“我说笑的,别想了。”
日子要踏踏实实的过,哪能总想那些“假如”啊、“倘或”啊之类的。
他们小两口这边倒是蜜里调油。
段姑娘那边就不大痛快了。
她对步非萱,积怨已久。
她原本都打算离开南阳城了,思来想去觉得这送到手上的机会若不加以利用实在是可惜,是以便戳了戳正在收拾包袱的傅云墨。
某位贤惠的王爷立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阿离,怎么了?”
“我遇到步非萱了。”
“然后呢?”
“不是我去找的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咱们利用她干票大的吧。”
傅云墨向来了解他家小媳妇,听她这么一说便明白了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想利用步非萱来要挟贺君州。
二人一拍即合。
也不忙着收拾小包袱了,专心研究怎么能将步非萱的价值最大化。
可他们没想到,有人比他们先动手了。
是夜。
万籁俱寂,夜已深沉
贺君忆好不容易才忙完朝中要事,脚步匆匆的奔着陆嫣的院子而去,他还惦记着前一夜两人的约定,想着去享受自己之前便该享受的权利。
可惜未至主院,便见几道黑影自太子府上空跃过。
府中侍卫立刻追了上去。
贺君忆瞧了一眼那个方向,那几名黑衣人分明是奔着客院去的。
他顾不上细想,也飞身跟了上去。
傅云墨和段音离今夜未走,他自然也听到了动静,忙用被子将段音离裹好,随即寸步不离的守在榻边。
至于那些刺客,自有初一他们去对付。
原本傅云墨还以为那些刺客是冲着他和阿离来的,结果后来竟意外的发现不是。
竟是冲着步非萱去的!
第461章 让人瞳孔地震的买卖
既与他们无关,傅云墨原本不想理会。
他本打算不打扰段音离休息,让她舒舒服服的睡到天亮。
可后来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热闹了,他想了想,还是戳了戳他小媳妇的脸:“阿离,又有人来了,要不要起来看热闹啊?”
段音离睡的迷迷糊糊的被他戳脸戳醒了。
隐隐听到“看热闹”,她的睡意便散了一些,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
“什么热闹啊?”
“贺君州来了。”这下好,几个人都聚齐了。
果然,段音离一听便来了精神。
想着看完热闹待会儿还得回来继续睡觉,段姑娘索性便没将衣裳穿戴整齐,只披了一件傅云墨的大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两人将窗子戳了个小窟窿,顺着那个小洞往外看。
结果刚把眼睛贴上去,就听到了敲门声,吓了她一跳。
是初一。
“主子,南楚太子殿下有要事找王妃。”
闻言,傅云墨和段音离不禁相视一眼,竟都难得有些疑惑,不解这大晚上的,贺君忆找她有什么事儿。
段音离直接打开了门。
初一忙深深的低下头去,不敢多看:“启禀主子、王妃,方才有刺客欲伤步姑娘,后来南楚太子赶过来了,又过一会儿怀王也来了,最后连太子妃都出现了。
那刺客临死前撒出了一把药粉,害步姑娘和太子妃都中毒昏迷了,是以太子请您过去为她们诊治。”
初一话音未落,段音离便已经急匆匆的出了客院。
当然,她之所以着急完全是出于担心陆嫣,同步非萱半点关系也没有。
若非陆嫣也中了毒,段音离在听到初一的那番话时就会拍手叫好了。
可惜,这个事儿精偏偏拖累了嫣儿。
段音离和傅云墨匆忙赶去主院。
前脚才走进房间,后脚就被贺君忆一把拽到了陆嫣的榻前:“阿离,你快给嫣儿瞧瞧,她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你能不能解?”
陆嫣唇无血色,面白如纸。
段音离给她搭了个脉,随即看了一眼守在榻边心急如焚的贺君忆,问:“嫣儿怎么会中了毒呢?”
闻言,贺君忆面露懊恼:“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方才他见府内有刺客,还以为是冲着傅云墨和段音离去的,是以便匆忙赶了过去。
到了才发现,那些刺客的目标是步非萱。
他自然不会放任她被刺客围剿,坐视不理的道理。
没想到,紧跟着刺客来的竟还有贺君州。
两方人马加在一起,再加上有傅云墨的人在,他们轻松制住了刺客。
不想他一时大意,竟不知留下的那名活口身上藏有药粉,危难之际,陆嫣和步非萱挡在了他的身前,保他平安无事。
听贺君忆说完这些,段音离又问:“刺客是谁派来的?”
贺君忆摇头。
唯一的活口已经死了,不得而知。
可他不知道,却不代表傅云墨也不知道。
今晚临睡前他收到的消息,说是不久之前贺君州的幕僚建议他拿步非萱威胁贺君忆换太子之位,不过被他拒绝了。
是以傅云墨料想,也许将步非萱绑来南阳城的,就是那幕僚瞒着贺君州干的。
想来今夜的刺杀也出自他的手笔。
只是旁人以为刺客要杀的是步非萱,其实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贺君忆。
来客院,无非是因为步非萱在这,想引贺君忆来此,趁他分身乏术之时将其拿下。
当然,若难以得手,他们仍会退而求其次掳走步非萱来要挟贺君忆。
可惜那幕僚高估了贺君忆对步非萱的情意,也低估了贺君州对步非萱的情意,以至于今日之败。
在心底冷笑一下,傅云墨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
正好那边段音离也收回了给陆嫣诊脉的手:“毒性虽烈,但能解。”
贺君忆:“那你快救她!”
“嗯嗯。”
一旁的贺君州也守着步非萱,见段音离给陆嫣诊完了脉,他便急切道:“璃王妃,烦请你帮非萱也看看,她也中毒了。”
段音离一脸冷淡的看着他:“你都知道她中毒了,还叫我看什么呀?”
“可是……”
段音离没理他,径自念叨着各种药名,让傅云墨一一写下,然后好交给下人去抓药。
旁的药倒也罢了,都是易得的。
只是有一味药材,却十分稀有。
段姑娘沉吟道:“还需要一株血灵芝。”
一听“血灵芝”三个字,贺君忆的眸子顿时一亮:“有有有!”
他忙走到傅云墨跟前:“血灵芝给我。”
当日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傅云墨将血灵芝从楚帝榻前顺走了。
某位王爷懒懒的掀了下眼皮,那个挑事儿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凭自己本事顺走的灵芝,凭什么你说要就得给你啊”。
贺君忆暗暗咬牙:“条件。”
傅云墨乐了,自怀中掏出了一张不知几时准备好的东西:“签了它,血灵芝即刻便送到。”
看着那张纸上最顶端斗大的两个字,贺君忆的瞳孔猛地放大。
不过也只是一瞬。
他没犹豫,提笔就签。
段音离在旁边瞧着,秀眉轻轻扬了一下,眼神颇为满意的样子。
其实她撒谎了。
陆嫣所中的毒要解的话根本就用不到什么血灵芝。
当然了,那玩意吃了也没坏处。
她之所以骗贺君忆皆因方才开药方的时候傅云墨悄悄在她掌心写下了这三个字,她向来听他的话,自然依计而行。
贺君忆是成功和傅云墨做了交易,可贺君州那边可不干了。
血灵芝本就稀有,怕是南楚上下也寻不出第二株来。
如今都给陆嫣用,那步非萱怎么办?
是以他忙拦住贺君忆:“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的看着非萱死吗?”
贺君忆闻言看向步非萱,面有愧色。
她于他,的确有救命之恩。
贺君州见他神色松动,便转而问段音离:“璃王妃,不知可否将血灵芝一分为二,供她们两人服用?”
段音离一板正经的摇头:“不能。”
“那……”
不等贺君州再提出其他方法,贺君忆便狠狠挣脱开了他的手,眼中虽有愧色,语气却十分坚定:“陆嫣是我的妻,我一定要救她!”
“那非萱呢?她可是为了救你才中毒的,你就这么不管了?”
“……对,不管了。”贺君忆迎视上贺君州愤怒斥责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要用血灵芝救嫣儿,谁挡我就杀谁!”
步非萱是救了他,他心下也感激。
可嫣儿又何尝没有舍命相护!
何况他们是夫妻,如今又心意相通,纵然她没有救他,他也要好生护着她的。
他没道理为了报恩、为了让自己心安就舍弃他爱的人的性命。
无非就是心中有愧,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但那些和嫣儿的性命比起来并不重要。
推开贺君州,贺君忆回到榻边,见陆嫣不知几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噙着泪望着他。
他以为她是毒发饱受折磨,忙握住她的手:“嫣儿你别怕,阿离说她有办法救你,我们血灵芝,你一定会没事的。”
“你……不会心下难安吗?”她听到了他方才和贺君州之间的对话。
“会,但没关系。”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轻轻贴在了唇边:“总好过失去你,余生难安。”
不知情深不深情,但知情深已入骨。
贺君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对陆嫣的感情是几时到了这般地步。
他只知道,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处在他这个位置遇到了她,都会为之倾心,心甘情愿的被她攥在手里。
方才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倘或那血灵芝本是贺君州所有,原该用来给步非萱解毒,他想,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抢过来,势必要救下嫣儿。
第462章 降书
段音离站在不远处,状似认真的在和傅云墨说话。
可实际上她那个小眼神,一直在偷偷瞄着旁边的贺君忆和陆嫣,唇边挡也挡不住的那抹笑,像极了嗑cp的粉头。
她觉得贺君忆看起来更顺眼了。
这要是他拿着血灵芝在嫣儿和步非萱之间各种纠结,她怕自己都忍不住蛊惑嫣儿同她一起去北燕算了,离这个狗男人远远的。
还好,贺君忆并不狗。
那边步非萱也醒了,面对急的团团转的贺君州,她表现的倒是淡定:“你怎么从边境回来了?万一大军压境怎么办?”
“你被人掳走,我岂能不追!”
“那你快回去!”
“你竟然还要赶我走?”
“我……”
后来两个人又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段音离没仔细听。
他们的感情感动他们自己就好了,她毫无感觉。
段姑娘还十分煞风景的来了句:“要不你们换个地方叙旧?嫣儿身体抱恙需要静养。”
一句话,说的贺君州和步非萱同款尴尬。
又急又怒之下,贺君州做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他忽然看向段音离,冷冷说道:“你一定有办法救非萱,她若活下来也就罢了,若有何大碍,我一定让你给她陪葬。”
话音未落,他忽然拔剑相向。
只是还未触及到段音离的衣袂,便被傅云墨给拦住了。
修长白净的两指夹住了锋利的宝剑,手腕翻转间,利剑便被折断。
贺君州大惊。
傅云墨抬起另一只手,有什么东西自袖管中飞射而出,直冲着矮榻上的步非萱而去。
见状,贺君州忙飞身去救。
傅云墨眯了下眼睛,沉着眸子将手中的断剑射向了他的脊背。
若非步非萱在紧要关头推了贺君州一下,让那断剑偏了几分,剑尖便会正如心口要了他的命。
段音离从始至终都跟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那看戏。
步非萱哭花了脸,气色愈发不好:“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要伤他?”
段音离抿了下唇:“你瞎吗?他要杀我。”
“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过是太担心我,一时情急才想吓唬吓唬你,他不会真的动手的。”
“哦,那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夫君也是因为太担心我想吓唬吓唬你们,不过他真的会动手哦。”
“咳咳。”
许是从没遇见过段音离这么胡搅蛮缠的人,步非萱被气的咳血。
不管怎么说她方才都救了贺君忆一命,他不给她血灵芝救命也就罢了,却不能像段音离那样对她恶语相向,不过余光瞥见榻上的陆嫣,他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不等他开口,陆嫣便轻言道:“你去安排吧,我已知你心意,不会再不高兴的。”
贺君忆握了握她的手,神色动容。
他准备让人去另寻血灵芝,这期间再看看还有无其他办法能暂时保住步非萱的性命。
他试探着看向段音离,却在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便见段音离将头扭向了另一侧,显然是不想给步非萱医治的态度。
她不愿意,贺君忆也不能勉强她。
他琢磨着,别人或许无法彻底解了这毒,但能确保步非萱不死就好。
待寻到另一株血灵芝,她便有救了。
还了这份恩情,他们之间便再无瓜葛了。
思及此,贺君忆忽然看向步非萱,十分冷静的对她说:“我会尽力帮你解了这毒,若能保住你的性命,日后你我不必再见。
若不慎再遇到了,也只当没瞧见彼此,更无须舍命护我,我还不起也不想还了。”
“贺君忆……”
“非是我不知好歹,而是你救了我,我不报恩便良心难安,可若是报恩,要报到几时是个头?
既然彼此无意,便当对方死了才好,免得平白让另一半心里不舒坦。
贺君州介不介意我不在乎,可我不愿让嫣儿难过。”
贺君忆这一番话,说的干脆而决绝。
他虽然说了不是他不知好歹,可这话听在步非萱耳中还是给她一种她多管闲事的感觉。
不过她这会儿顾不上和他理论,她更担心贺君州的伤势。
段音离才不管他死活呢,拉着傅云墨去给陆嫣配药。
临出门前,傅云墨微微侧过头扫了贺君州一眼,眸光寒的骇人。
他方才是真的想杀了贺君州的。
不巧被步非萱阻止了,他也就没再继续,不是他忽然心软了,而是他留着贺君州还有别的用处。
边境之地有不少贺君州的追随者,怕是不认贺君忆签下的降书。
从袖管中掏出那封贺君忆签了字的降书,傅云墨将它递给了段音离。
段姑娘愣愣的接过:“给我?”
“阿离不是一直操心陆嫣和贺君忆的事儿嘛,拿去给陆嫣瞧瞧吧,有了这个,他们的感情也许会更稳固,对彼此更信任。”
“咱们不留着吗?”
“留它做什么?”
“这是降书啊。”有了这个,南楚便不战而归顺了呀。
定定的看了段音离一会儿,傅云墨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阿离呀阿离,你可是被你从前看过的那些故事给骗了吗?
两国议和,哪里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再不济也须得有使臣在场,光明正大的签了字盖了玉玺才作数,这不过唬人的玩意罢了。”
他这么一说,段音离更懵了。
她之前明明瞧着贺君忆的神色那么难看,显然是当真了呀。
难道他不知道这些吗?
见段音离仍有不解,傅云墨便耐心的解释给她听:“这一纸降书代表的不是整个南楚,而是贺君忆个人,他签了,便代表他如今已无斗志。”
在南楚谋划的种种,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恍惚间,段音离竟想起之前贺君忆逃离长安和他们偶遇的情景。
那会儿的他,的确和如今不同。
想必那时他决定回归南楚,当真是抱着夺帝位、谋天下的打算,可后来不知为何就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答案,是在与陆嫣大婚之后。
其实一直以来,贺君忆的野心与其说是君临天下,不如说是想君临天下之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后来回了南楚,他已经在一点一点的收网了。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最终与傅云墨斗个你死我亡。
谁知没多久他的生命中就闯进了一个人。
她能懂他所有的悲喜、能解他所有的愁绪。
他亲自下厨为她洗手作羹汤,她围前围后帮他添菜擦汗,那一刻,贺君忆忽然就想一直这么过下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波谲云诡。
所以,他今日才签了那纸降书。
让他放下屠刀,甘心投降的人不是傅云墨,亦不是他自己,而是陆嫣。
*
因为要给陆嫣解毒,傅云墨和段音离的行程便又耽误了几日。
眼瞧着贺君忆让人上天入地的去找血灵芝,段音离想了想便告诉了他实情,毕竟她只是不想救步非萱,却无意耍贺君忆玩。
这期间,贺君忆对外宣布楚帝驾崩。
与此同时,在南楚边境虎视眈眈已久的北燕大军,终于发兵了!
偏偏这个时候,本该驻守边境的怀王贺君州不知所踪,而应当继任皇位的贺君忆却意外遭到了刺杀,生死未卜。
有人说,见到其中一名刺客掉落了面具,正是怀王身边的护卫。
如此一来,边境为难之际怀王不坐镇军中去了哪似乎就有了些头绪。
内忧外患之下,南楚朝中大乱。
北燕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下了数座城池。
不过一夜之间,贺君州便成了南楚的罪人,将南楚多年基业毁于他一身。
偏偏他本人毫不知情。
第463章 岳父女婿是一路人
段音离虽聪明,但行军之事她终归不懂。
那日她问傅云墨:“如是待贺君忆登基之后再与北燕议和投降,不就不用打仗了吗?”
他捏了捏她的手,笑着摇头:“阿离,这场仗,一定要打。”
不打,南楚之人不知北燕强悍至此。
不打,贺君忆不战而降便没有名目。
不打,南楚朝中必有愤愤不平之辈,一刀杀了虽能了事,但那终非治国之策。
唯有战事一起,所有的问题都明明白白的摆在南楚面前,他们才会降的甘心。
何况南楚武将不乏忠烈之辈,否则也不会护卫南楚多年太平。
让他们听从贺君忆的命令不战而降根本不可能。
未免他们日后暗地里搞事,不如如今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一番。
可事实证明,傅云墨还是高看南楚这边了。
战事一起,除了那些主战的将领,一些城守几乎是望风而降。
甚至有人为了投诚,泄露了南楚的行军部署。
这一盘散沙,可想而知傅云澜虐起来有多容易。
傅云澜,是自南境朝南楚境内进军。
而傅云墨和段音离,却是自南楚境内往南境走。
他们还带着贺君州。
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的,无非是让他当人质,让忠于他的那些将领投鼠忌器,纵然不小心撞上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贺君州身上的伤还未好呢,名目其实的最惨工具人。
路上傅云墨闲着没事儿还总是说风凉话刺激他。
他说:“你重伤却没死,不是我们出于好心救的你,是步非萱去求贺君忆,贺君忆又来找阿离,才保住了你一条命。”
果然,这话一出,贺君州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她、她去求贺君忆?!”
“嗯。”
“她答应了贺君忆什么?”
“答应他忘了你,日后好生同他过日子。”
“这不可能!”贺君州言辞激动,不知是真的不信还是不愿相信:“贺君忆他已经有陆嫣了,那日他明明为了陆嫣连非萱的性命都不顾了。”
“这种鬼话也就只有你会信。”
“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就不好奇,直到我们将你带出南阳城,步非萱可是还活着呢,可她压根不曾服食过血灵芝,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自然是因为,打从一开始解那毒就不需要血灵芝。
贺君忆心里清楚的很,所以才故作姿态在陆嫣面前博好感。
稳住了陆嫣,日后他登基之时陆太傅岂会不相助于他?”
一听这话,贺君州是真的有些慌了。
他不知贺君忆与陆嫣之间的相处,原本也在惊讶他怎么忽然间就对陆嫣情深至此。
如今看来,竟也逃不过“利益”二字。
见贺君州明显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傅云墨的眼底闪过一抹嗤笑,继续说:“世人都想齐人之福,你觉得贺君忆会是例外吗?”
话落,贺君州恨的睚眦欲裂。
可惜他服食了软筋散,浑身上下都使不出一点力气,再加上被绑着根本就动弹不得。
气的狠了,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瞧着他这般狼狈模样,傅云墨觉得自己心里舒坦多了。
他原不是这般话多的人,怪只怪他小媳妇这两日小日子来了,他与她亲近不得,可一瞧着她蔫蔫的缩在被窝里他就忍不住想欺负她,是以才出来躲躲,顺便欺负欺负人发泄发泄。
就这么走走停停,不日到了江夏城。
段音离和自家爹娘相聚。
一家三口终日待在一起,可怜某位王爷落了单,只能继续去找贺君州泄愤。
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种骚操作不光傅云墨一个人如此,谢景重也是这般。
之前楚帝被傅云墨的人送到他的手上,他就没让对方过过一天好日子。
谢景重几乎将他能想到的极刑都在他身上用了一边,甚至不惜用许多珍稀大补的药材吊住他的性命,就为了折磨他取乐。
楚帝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哪里还有从前的意气风发。
他至今仍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救走的茯苓。
自从当年贺鸢时误入冷宫之后,他便让人在外面设了阵法。
按理说,他们没那么容易闯进去才对。
难道他们那边还有会破阵之人?
这个问题楚帝之前曾问过谢景重,只是他那会儿心情不佳不想理他就没说。
如今闺女女婿都回来了,他心情大好,便难得为他答疑解惑:“我没去冷宫,不知你那阵法究竟如何,但据我女婿说,好像的确是挺厉害的。”
“他、他会破阵?”
“他啊,他不会。”
“那……”
“我女婿说了,有些人之所以会败,就是因为喜欢用自己的细微去揣摩别人。
要赢那个人的话,就该用那个人的细微去看待问题。
你只考虑我们这边有没有人能破得了你那个狗屁阵法,殊不知我们压根就没那个打算,直接一捆炮仗将那地方崩了了事。
我就不信你那阵法厉害到连墙院都没了,它还在。”
这就是他当初先一步离开南阳城的原因了。
他是搞炸药去了。
破阵多麻烦,直接把那地方轰了夷为平地最简单。
楚帝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
很快他就会发现,他惊讶早了。
因为谢景重看待问题的角度,和他那个不着调的女婿一模一样。
起因是楚帝不甘自己一直被他刺激,是以也想反过来刺激刺激他。
他故意说起幽禁茯苓的十几年早已将她据为己有,连她身上哪里有痣都说的一清二楚,他琢磨着,纵然谢景重并不完全相信,可给他添堵发他发怒他心里也能痛快几分。
谁知,那人竟一边烤着烙铁,一边认真的问了一句:“那你让她舒服了吗?”
楚帝当场愣住。
这……这是人能问出来的话?
谢景重似乎并未觉得自己此言有何不妥,还追问道:“我问你呢,你让她舒服了吗?”
“你竟、竟半点也不介意?”
“你解我夫人深闺寂寞之苦,我有什么可介意的。
说白了,你不过就是个能自己动的‘角先生’罢了,我还没蠢到跟一个玩意儿较劲。”
这话的杀伤力太大,气的楚帝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谢景重偏头,走过去拿烙铁拨开他破烂不堪的衣裳往他下身扫了一眼,俊眉轻轻扬了一下,意味不明的丢下一句:“呵,没我大。”
说完,将烙铁狠狠压下,眸色猩红。
正虐楚帝虐到兴头上呢,牢门忽然被打开,就见傅云墨让人将贺君州押了进来。
女婿来了,谢景重立刻收回手,甚至还“贴心”的给楚帝将衣裳拢上了。
见傅云墨关了个男人进来,谢景重脸色一变:“怎么?他欺负阿离了?”
傅云墨点头,立刻告状:“他威胁阿离给人解毒,不解就要杀了阿离。”
谢景重一听这话就怒了。
再一得知这人竟是楚帝的儿子,那怒气更是翻倍的涨。
他心说好家伙,一个老东西抢他媳妇,一个小东西杀他女儿,欺人太甚!
于是,谢家爹爹从对楚帝的一对一“辅导”,改成了一对二。
傅云墨微笑着离开,体贴的帮他关上了门。
傅云墨不知道贺君州在别人眼里算不算坏人,又或者该不该死,当然了他也不在乎,但在他这,对方就非死不可。
敢拿剑指他家阿离,显然就是对这人世没有半点眷恋了。
傅云墨这厢前脚刚走出牢房,后脚就遇到了段音离。
“傅云墨,你有看到爹爹吗?”
“看……”他刚想说在牢里,结果就见茯苓从不远处走来,到了嘴边的话便变了:“看到了,岳父大人说要日行一善,出门积德行善去了。”
第464章 岳父大人是戏精
听傅云墨如此说,段音离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怀疑他所言真伪,只是单纯的在琢磨,她今后在爹娘面前的演技是不是该更精湛一些,免得被他们看出来她其实是个小坏蛋。
想到这一点,她轻轻攀住傅云墨的手臂,轻声同他打着商量:“傅云墨,咱们也要向爹爹学习积德行善,好不好?”
“……阿离说的都好。”
“嗯嗯。”
不远处,茯苓听到这话不禁会心一笑。
她想,她真是有福气,夫君、女儿、女婿皆是这般好的人。
她自己也要变的更好,才配的上他们。
却说段音离回身间看到了茯苓的存在,立刻便松开了傅云墨飞奔向了对方。
某位王爷站在原地,垂眸扫了一眼空落落的手臂,原本弯起的唇角渐渐展平,心下略有些郁闷。
相比之下,段音离的心情就轻松多了。
她笑着挽住茯苓的手臂,看向自家娘亲的侧脸时略微一怔。
方才那个瞬间,她竟觉得娘亲看起来和段家爹爹有些相像。
难道他们当真是兄妹?
正想着,忽然被茯苓响起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她柔声感慨:“你爹啊,这么多年来仍是没变,活像个菩萨一样,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却为了家国不得不上阵杀敌,心里背负了太多。”
段音离点头附和:“嗯嗯,之前见有小兔子受伤,爹爹还要给它包扎呢。”
闻言,茯苓失笑:“这倒像是他会做的事。”
茯苓仍记得,他们初识那会儿,他隔三差五便会抱着受伤的小动物去寻她,请她帮忙医治。
治好了他便在身边养一阶段,确定没有大碍了才送它们回归山林。
段音离忽然好奇:“娘亲,您和爹爹是如何确定彼此心意的呀?”
茯苓哪里想到闺女会忽然问起这个,怪臊的。
她垂眸,颊边微红,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段音离光洁的额头:“都已嫁为人妻了,竟还这般调皮,什么都要问上一句。”
“您就说说嘛。”
闺女的撒娇,这是头一遭儿。
茯苓当即便没了抵抗力,问什么说什么。
“最初啊,娘亲只是作为医者在军中医治那些伤兵,按理说军营中是不该有女子的,但军医有限况人命关天,你爹便让我留了下来。
也是他开了先河,后来军中才出现了女将军、女军医。
有一次,战事告捷,他策马回营时眼中却蓄满了泪水。
可他向来都不哭的,是以我猜想,定是那次战事太过惨烈,他眼睁睁的看着两国将士均死伤惨重却偏又为了家国百姓不得不如此,内心饱受煎熬才会伤极落泪。”
段音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哦哦。”
傅云墨在后面听的闭了几次眼睛,难得有些忍无可忍的样子。
他心说,岳父大人会哭,真的不是因为杀人太爽喜极而泣吗?
要么说,只有变态才了解变态呢。
还真让傅云墨给猜着了。
谢景重当时当景的心情,恰如其是。
在现代,尤其是法制健全的地方想发泄内心嗜血的欲望,实在是有点困难。
可在古代却不一样。
他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根本无须遮掩眼底的兴奋,旁人不止不会把他当成怪物,反而会拍手称快:“谢将军勇猛过人,真乃天神下凡啊。”
他虽不在意那些虚名,但是来自心仪女子的爱慕之情,他还是期待的。
为此,他更加努力的当好“谢将军”。
茯苓的回忆还在继续:“还有一次,你爹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被将士送回来的时候,他泪洒当场。”
段音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还是因为良知与责任的碰撞,导致爹爹他内心煎熬?”
茯苓热泪盈眶的点头:“正是如此!”
傅云墨:“……”
他赌梨花的一条大腿,真实情况一定不是她们娘俩猜的那样。
那么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答案就是,谢景重那次会哭,单纯是因为害怕。
恐惧,这对他而言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汇和情绪。
他是个冷心冷情的怪物,人类该有的喜悦、伤心之类的情绪他通通都没有。
或哭或笑,那都是他为了融入社会自己对着镜子练出来的。
表情能做到绝对正确,但内心其实毫无波澜。
那次重伤,是谢景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何为“恐惧”。
他是真的怕了。
怕就此死掉,再也见不到茯苓。
怕他死后,她会像倾心他那样倾心别的男子,恩恩爱爱的过完这一生,连想都不会想起他。
不过最怕的,还是他死后她仍忘不了他,孤孤单单的走完这一程。
若果真如此,他怕是死也难以安心。
所以,他哭了。
茯苓哪知他心里那么复杂的想法,只当他是太过善良自己困住了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心疼这个责任感爆棚又天生良善的男子。
也是从那时起,茯苓把“陪伴谢景重”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而这一责任一旦上肩,便是一辈子。
母女俩一路说一路走,很快便回了院子。
傅云墨一直落后她们几步,早已趁她们不注意让人去叫谢景重回来了。
是以几乎在他们进屋后没一会儿,谢景重便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儿。
傅云墨轻飘飘的移开了视线,觉得这位岳父大人的戏有点过。
但是很显然,他觉得没有用,他媳妇和岳母不觉得。
一家三口热火朝天的商量着怎么医好小鸟儿。
不过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家阿离咽了下口水。
其实……她是想烤来吃了吧。
*
休整两日,一行人动身回长安。
谢景重没忘了带走自己的两个“玩具”。
段音离和傅云墨这一趟苗疆之行时日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再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发现这里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喜事偏多。
第一件就是段音薇和符焱的孩子,顺利降生了。
是个男娃娃。
平阳侯和段嵘分别定了一个字,最后合成了一个名字。
星渊。
符星渊。
这是侯府的第一个孩子,宝贝的不得了。
因着这个孩子,再加上段音娆和段音离一个嫁的比一个门第高,她们姐妹之间心又齐,符焱又将段音薇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平阳侯夫人早就不敢起刺了,如今倒是愈发凡事哄着段音薇来。
还有一件喜事,是康王府的。
段音娆有孕了!
就在段音离回长安的前两日方才诊出来,据说傅小王爷高兴的让人在王府门前放了小半日的炮仗,凡过路者均有赏。
当然,也不全是值得开心的事儿。
也有糟心的。
那就是段府的老夫人病倒了。
段音离和傅云墨离开长安后不久,某日晨起时下人叫她不醒,找段峥回来一瞧才发现,老夫人中风了。
吃了药,近些日子才稍有好转。
只是一日之中仍有大半时间昏昏沉沉的,人也消瘦了不少。
段家上下都为此悬心,整个段府都死气沉沉的,仿佛有一块大乌云笼罩在了头顶上。
段音离才一进城便听闻了此事,一时顾不得和谢家爹娘一起去谢府给谢太傅和谢老夫人请安,匆匆忙忙的回了段家。
因着老夫人病倒,段音离长途跋涉在外,江氏忧心不已,也清减了不少。
如今见女儿平安归来,她这心里才稍有慰藉。
段音离坐在老夫人的榻前给她诊脉,看了一眼旁边忧心忡忡的段仪及其子女,她淡声道:“我看姑母清瘦了不少,想来这段时日祖母病倒您也累坏了,如今有我在这,您快去歇歇吧。”
第465章 老夫人病倒
段仪轻叹:“照顾爹娘本就是我们为人子女应做的事,怎好让你一个小辈代劳呢。
况你如今贵为王妃,不好纡尊降贵做这样的事情。”
“姑母多虑了,我从不在意那些。”
“这……”
见段仪仍有些犹豫,江氏也在一旁劝道:“妹妹又要经管着药铺的生意,回府后又在老太太跟前侍疾,当真是辛苦。
便听阿离的回去歇一歇吧,别老太太没好利索,你也跟着病倒了。
这边若有何事,我叫人去叫你过来,放心吧。”
“好,那我听大嫂的。”
说着,段仪又到老夫人跟前看了看:“阿离,老太太如今脉象如何啊?”
“还算平稳,只略微有些虚弱。
祖母毕竟年纪大了,太凶猛的药用不得,只能用些温补的药材慢慢调理。
这也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这样啊……”段仪点了点头,朝鸳鸯那些大丫鬟仔细叮嘱一番,这才由颜月婵扶着离开了画锦堂。
她前脚走,段音离后脚便挥退了房中的婢女,只留下了心腹之人。
这才问江氏:“娘亲方才说,如今保和堂的生意是姑母在打理?那二叔呢?”
“嗐,你二叔之前不是伤了腿嘛,后来好容易养好了些,结果出门时意外撞见一伙儿吵架,推搡间不小心撞到了他,又伤着了。
伤筋动骨一百日,你二婶不放心他,便让他在府中多养些日子。
再一则,生意交到你姑母手中,若你二叔急吼吼的着急回去倒似不放心人家似的,未免你姑母和姑丈多想,你二叔便决定彻底养好了再说。”
闻言,段音离目露深思。
这么巧啊,二叔的腿刚好就碰到了有人打架又伤着了。
垂眸扫了一眼躺在榻上睡的正沉的老夫人,段音离轻轻搓了搓温软的指尖,忽然看向江氏撒娇道:“娘亲,阿离想吃您做的酒酿圆子。”
“好好好,娘这就去给你做,你等着啊。”
“嗯嗯。”
支走了江氏,段音离颊边的笑容蓦然消失。
她压低声音对一旁的伏月道:“叫凉月来见我。”
“是。”
话落,伏月“蹬蹬蹬”跑开。
不消片刻便和凉月一起回来了。
段音离开门见山的问:“我之前让你留神盯着段仪一家,你可曾发现有何不妥吗?”
凉月摇头。
她虽没有时时刻刻跟在那一家子屁股后面盯着他们,但大部分时间瞧他们与这府上的人相处都没有什么异常,连下人都对他们交口称赞。
钱财一事也算的分明,从没有糊涂账。
“啧……”段音离轻皱了下眉头:“这就怪了。”
她观老夫人的脉象,分明就是中毒了,只是这毒的症状与中风很像,是以极易诊错。
老夫人在府中深居简出,说有人下毒害她实在是无稽之谈,段音离琢磨着想来正是因此,爹爹才只当她是真中风了。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她吃了药却未见立竿见影的效果。
因为她这病症压根就不是中风。
段家爹爹开的那些药,只治标不治本。
老夫人出事,段音离一个怀疑的对象便是段仪一家。
除了他们,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会这么做。
“对了小姐!”凉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奴婢听说,颜曜一直在外搜罗珍稀滋补的药材,就为了能够彻底养好老夫人的身子,都快跑断腿了。
因着这件事,府中的几位老爷都待他如亲兄弟一般,彼此处的亲亲热热。”
言外之意就是,如今满府人都与段仪一家交好。
不过或许是因为坏人的直觉吧,段音离就是觉得这一家人动机不纯。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府上算是明眼人的就属她三叔三婶和大哥了,是以在给老夫人喂完药施过针后便去见了段辉和季氏。
结果发现,往日人精似的三叔和三婶貌似不在状态。
瞧着他们夫妇俩对坐叹息,段音离试探着问:“三叔、三婶,你们怎么啦?”
“阿离啊……”段辉一开口就红了眼睛:“你二哥、你二哥这个不孝子啊!他这个小王八蛋就没有一日让我省心的!”
段音离一听这开头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段朗没了呢。
后来再一听才明白,原来当日段辉托相熟之人让段朗去体验生活,不想他竟背着家里人直接从军了。
如今北燕与南楚起了战事,他更是直接上了战场。
段辉和季氏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人已经随着大军出发了,如今生死未卜,令人悬心。
段音离听后难得懊恼。
她若早知还有这一茬儿,当日途径南境的时候便该去军中探望一二。
她二哥究竟过的好与不好,她也能给三叔和三婶带回个确切的消息。
眼下却是不能够了。
“三叔三婶,你们先别急。
这样吧,回府之后我让傅云墨给宁王传个消息,烦他在军中留意一下看有无二哥的近况。
有何消息,我便及时告诉你们,如何?”
“好好好,阿离啊,你二哥的安危可就交给你了。”
段辉这话引的季氏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是那个臭小子自己选了这条路,磕了伤了难道还要阿离管他不成!
阿离啊,别听你三叔胡咧咧,三婶就是联系不上他放心不下,你能帮三婶联系上便好。
至于旁的……都是个人的造化,谁也强求不得。”
话落,泪洒当场。
段音离理解他们爱子心切,但冷眼旁观,她觉得这对她二哥来讲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终归他是愿意走下去的。
简单安慰了段辉和季氏两句,段音离便继续走,去了段昭的竹香院。
意外在那碰到了一个人。
颜月婵。
段昭在写字,她在旁边研磨,远远看去,倒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美好画面。
偏巧,这一幕不止段音离一个人看到了。
来府上给老夫人送补品的步非念也瞧了个满眼。
她与段昭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两家已经过了定,是以自打老夫人病倒之后,她便常出入这府上,渐渐地倒也无须像从前那般规规矩矩的在花厅等着人招待,不管是要去找段昭还是段音挽都可由婢女引着随意进出。
今日便是。
只是她站在院中便没再往前走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颜月婵围在段昭身边了,起初她也没多想,可次数多了,难免心里不大舒坦。
而且这次颜月婵不再像前几次那般单纯待在段昭身边,她不知怎么身子一歪,竟倒向了段昭,眼瞧着便是奔他怀里去的。
步非念垂眸,转身便走。
非是她懦弱胆小想要逃避,而是这般情景之下再与段昭碰面场面难免尴尬。
她也恐自己吃醋拈酸冲动之下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不料才一转身,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段音离。
步非念顿时一喜:“阿离!”
段音离笑盈盈的,微微歪头打量着她:“嫂嫂既来了,怎么不进去呢?”
一听到“嫂嫂”两个字,步非念“唰”地一下红了脸:“怎地出门一趟,回来竟变的这般皮了,可见是学坏了。”
段音离笑着耸了耸肩,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欲往屋里走。
步非念却站在没动:“阿离,我……”
“嫂嫂安心,我大哥非是那般朝三暮四、见色起意之人。
他这辈子啊,除了你再不会有旁人了,你若避着他,他日后便只能出家当和尚了。”
说完,段音离一指窗边:“你瞧。”
步非念下意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颜月婵黑着一张脸,瞪着被段昭吐脏的衣裳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