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王八
卢岭让人寄来的这第三封信,别说,还真有点东西。
他在信中道明步家三老爷年轻时曾到过凉州,也就是在那时和季氏有了段朗,此事段辉心有怀疑却无法确定,是以才对段朗非打即骂。
编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惜,段朗一个字都没有信。
他铁青着一张脸将那封信撕了个稀碎,口中骂骂咧咧的:“王八羔子!你才不是你爹亲生的呢!”
回想自己这两日过的,段朗心中的怒火不禁腾腾往外冒。
眸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肉眼可见的愤怒。
为了阿离的身世,他是吃吃不好、睡睡不香,既要瞒着府里人不被他们知道,又在纠结要不要将信中的内容告诉阿离。
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又忽然得知他大哥也不是他们家亲生的!
不过也恰恰是这第二封信,让段朗恍然必是有人在背后捉弄他,是以才编出这看似着了些边际却禁不起推敲的故事来。
想明白了整件事,段朗的心情犹如拨云见日。
然后,今日就收到了第三封。
他气的直笑:“这个也不是亲生的、那个也不是亲生的,拿我们家当育婴堂啊!”
段朗一把火将撕碎的纸片都烧了,然后气冲冲的往外走。
他去找段昭了。
科考初试已经结束,诸多学子都在等待放榜,段昭也不例外。
见段朗来了竹香院,段昭放下手里的书,问:“脸色如此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我让个王八蛋给我耍了!”
“哦?”
“你不知道,最近几日他隔三差五让人给我传信,一会儿说阿离不是咱们家亲生的,一会儿说你不是亲生的,今儿轮到我了!
这个王八羔子,别让我知道他是谁,否则一定把他腿打折了!”
“……”段昭神色古怪的移开了视线。
段朗只顾着泄愤,并没有注意到。
听他骂起来便没个完,都将对方埋汰出花来了,段昭握着书卷的手轻轻抬起,卷起的手在段朗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可算是让段朗住了口。
他捂着并不疼的头,懵懵的看着段昭:“大哥,你敲我一下做什么?”
“……有只苍蝇。”
“哦。”
段朗不疑有他,压根没去想,这都入秋了哪来的苍蝇啊。
他跟屁虫似的跟在段昭后面:“大哥,你帮我想想,是谁在背后捉弄我。”
闻言,段昭倒茶的手一顿。
他曾让小厮跟着那乞丐买通他打听消息,可惜对方也算警惕,每次见面都遮遮掩掩,乞丐也不知他生的什么样子,只是看身量听声音估摸是个年轻人。
这发现用处并不大。
抿了口茶,段昭问段朗:“你近来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吗?”
一听到“得罪”两个字,段朗的神色可谓是相当的精彩。
他得罪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可要说最近嘛,那就是礼部尚书之子,卢岭。
听段朗提及此人,段昭眸光微动,素日温和的目光沁了几丝秋日的凉意。
若说最初那封信是卢岭搞得鬼,那倒是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映月湖一事,卢岭就在当场!
他二人素来关系不睦,倘或他看到了阿朗后颈上的印记,如今以此来找麻烦十分有可能。
见段昭目露深思,迟迟没再开口,段朗不禁心下奇怪:“大哥?你想到什么了?”
“在想卢岭是幕后之人的可能性。”
“当真是他?!”
“十有八九。”
段朗一听就火了:“这个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似是要去找卢岭算账,却被段昭轻飘飘的一句话止住了脚步。
“阿朗,别胡闹。”
“大哥……”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凡事该沉稳些,总这样冲动日后闯下什么祸,家人能护你一时,不能护你一世,你须得自己成长起来。”
段朗憋憋屈屈的走回来坐下,明显是不甘心:“那这事儿就这么算啦?”
“卢岭既诚心害你,必然不会就此收手,我料想,他见你看了信还无动于衷,说不定会再进一步编出什么谣言来乱你心神。”
“我才不会信他的呢!”
“可若是他拿出所谓的证据证明阿离不是大伯所出呢?又或者是冲我或是冲你来的?”
“甭管冲着谁,我都不会相信。”
“嗯,如此我就放心了。”段昭欣慰的点了点头:“咱们一家人互不猜忌,心聚在一处才不会让外人有机可乘。”
段朗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总之倒是没再嚷嚷要去找卢岭算账。
他这边倒是消停,架不住卢岭那边不淡定了。
他心说这么大的事,自己在信中说的信誓旦旦,纵是段朗不完全相信可也该着人查一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如此等了两日,卢岭终是坐不住了。
他带着几名小厮上街晃悠,想着若能遇到段朗便将此事当面说与他知道,他就不信他还能沉得住气!
段朗若动怒必会和他动手,他就让小厮挨他的打,然后再去京兆府告状,他也要让段朗尝尝去京兆府吃牢饭的滋味!
说来也巧,段朗这日正好出府去给段音挽买西街的豆皮吃,回来时就被卢岭领着人堵到了胡同里。
他一个人,对方七八个。
卢岭笑的十分欠揍:“呦!这不是段二公子嘛!”
说完,又贱兮兮的故作惊讶道:“哎呀,不对,不是段家的儿子,你应该姓步。”
段朗看着他,暗暗磨牙:“你应该姓王。”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说你该叫王八呀!”
“你!”卢岭被他骂了一句,险些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压下怒气,讥讽道:“段朗,你别朝我发脾气啊,又不是我改了你的出身,你要么怪步三老爷不认你,要么怪段辉瞒着你。”
“我怪你奶奶个爪!”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卢岭招呼小厮就要揍他。
但之前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那名小厮却拦住了他,提醒他别忘了原本的计划。
卢岭强忍着打人的冲动,只让小厮将段朗按倒跪在他面前,极近可能的羞辱他:“你既不认步三老爷,那你认我吧。
我的儿,叫声爹来听听,爹好宠你啊,哈哈哈哈……”
话落,周围的小厮也哄堂大笑。
连角落里一只土黄的大狗都跟着叫了两声。
段朗往巷口看了一眼,未见来人,只得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千万别惹事。
他心说跪着算什么,灵堂上可没少跪着。
他仰头看向卢岭:“叫什么?”
“爹啊。”
“诶!乖儿子!”
“狗东西!”卢岭扬手欲打,却再次被小厮拉住。
段朗痛快的笑,忽然又说:“老子是狗东西,那你是什么?”
说着,他忽然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那条狗,随即又看向卢岭,挑衅道:“我的儿,还愣着做什么,快给你爷爷请安啊!”
这下卢岭是真的忍不了了,叫嚣着就要过来踹他。
段朗被几名小厮摁着争夺不开,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忽然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
他这一数数,倒是给卢岭数懵了。
几名小厮也面面相觑。
卢岭皱眉:“你干什么呢?”
“我叫你呢呀!”见卢岭一脸茫然,段朗状似好心的解释道:“一二三四五六七,没有八,忘八忘八,就是王八呀。
我方才说你该叫王八你以为我是信口胡诌的啊,老子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哈哈哈哈哈……跟老子斗,你个小王八蛋还嫩点!”
“段!朗!”
卢岭这下是彻底怒了,抄起一旁的砖头就欲砸向他。
第317章 智取
千钧一发之际,巷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喝:“住手!”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几人一跳。
卢岭手一哆嗦,砖头掉了下去,竟砸中了自己的脚,疼的他顿时“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把墙角的大黄狗都吓了一跳。
“汪!”
段朗嘴贱,低声来了句:“儿子真乖,喊你爷爷喊那么大声,你看,你爷爷也开心的应你了。”
卢岭气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只是再气他这次也没敢再轻易动手,因为卜凌来了。
段朗一直在等的人就是卜凌!
这两日出府的时候,他特意带了名小厮跟着,但没让对方跟在自己身后,而是远远的盯着,倘或见有人找他麻烦,便立刻去寻捕快报案。
这也是为何他之前迟迟不向卢岭动手的原因。
那日和段昭聊完后,段朗心里便生出了这个主意。
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嘛,最了解你的人也许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段朗也算是了解卢岭。
他料定卢岭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寻衅滋事,是以他决定智取!
他想办法激卢岭出手,然后他再装成受害者报官。
像是此刻。
段朗一见卜凌来了,两眼一闭就倒在了地上。
段家的那个小厮也是个戏精,几步冲到他面前,扑倒在他身上就开始哭:“哎呀公子呀!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能有事啊!”
卢岭没好气儿:“别嚎了!”
小厮充耳不闻,自顾自的继续嚎,惹来了不少人围观。
卜凌挎刀和其他两名捕快走了过来,看了两眼之后说:“赶紧将二公子送医。”
那小厮一边把段朗往背上背,一边朝卜凌道:“捕头大人您可一定要抓住害我家公子的凶手,他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晕了呀。”
卜凌点了点头,嘴角微抽。
他心说你家公子怎么就晕的不明不白了,他不就是见我来了就晕了嘛!
心知段朗是在讹人,可卜凌却并未准备拆穿。
原因无他,都是为了拾月。
何况卢岭意图逞凶也是不争的事实,他来的时候,眼瞧着卢岭拿砖头要砸段朗,再晚一步说不定段朗脑袋就开花了。
事实是,若卜凌当真没及时赶过来,段朗脑袋真的会开花吗?
答案自然不是。
仲冬在不远处的墙头上猫着呢。
倘或卜凌没有及时出现,那他就要出手了。
这会儿见段朗安然无恙,他便也悄悄离开,回段府去继续默默守着那位二公子。
卜凌将卢岭带走之前若有所觉的往墙头上扫了一眼,眉心微低。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方才有人在那里窥探呢……
*
段朗回府之后就开始装病。
一时间,长安城人人皆知卢尚书的儿子将段府的二公子打伤了。
御史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票。
就这样,卢岭在京兆府挨了板子,回到尚书府又被自家亲爹给打了一顿。
他怀恨在心,势必要段朗为之付出代价。
他心说既然段朗那个榆木脑袋不相信他说的,那他索性不与他说了,直接将这件事捅到步家三老爷那去,他就不信步泓也无动于衷!
于是,他叫来小厮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一通。
之后他便难得安分了下来,一边在府里养伤,一边等着步泓采取行动。
他让小厮时刻盯着武安侯府和段家,一有消息就立刻来回他。
不过他没等来步泓的消息,倒是听说侯府的二老爷步涛,忽然死了!
这事在长安城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一是因为之前步涛受伤就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二是步涛前脚刚死,后脚步非烟就提出要分家。
百姓不知深情底理,皆说这步家大姑娘委实心狠了些,一个叔叔尸骨未寒,她就张罗要把另一个叔叔给赶出门去了。
可不管外面人如何议论,步非烟都铁了心要分家。
段音离听闻此事之后,却与大部分人的想法大相径庭:“摊上那么一窝畜生,又不是亲叔叔,趁早赶出去就对了。”
她记得步非念曾说,她家中还有一个幼弟。
若是将来等她姐妹三人都出了阁,家中只剩下憨厚老实的武安侯和夫人,还不得被步涛兄弟俩算计死。
既如此,不如眼下当机立断。
“对了,步涛是怎么死的?”
傅云墨撂下手里的书,朝她招手:“阿离,来。”
段姑娘依言上前。
傅云墨握住她的手将人往怀里一带,便将她稳稳当当的抱坐在了腿上,然后才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步涛伤了命根子,不能行房,整日为此急的不行。
步非烟便找人编瞎话诓他,说城外有位神医能治好他的病。
他听后便着急忙慌的出城去寻医,路上出了事,连人带车翻下了山崖,活活摔死了。”
“翻车也是步非烟动的手脚?”
“当然了。”
“干得漂亮!”
闻言,傅云墨俊眉微扬:“看起来,步非烟倒是极对阿离的脾气。”
“我喜欢对敌人重拳出击的人。”
“那看来你一定不会喜欢那位步三姑娘。”
“步非萱?她怎么了?”
“她心软,帮步泓向步非烟求情,想让她打消分家的念头。”
“……”
果然,那位步三姑娘的人设永远不会倒。
段音离仅是听着,便下意识攥了下拳头。
她不知步非烟心中如何作想,反正若换了她摊上这样的妹妹,估计恨不得给她扎上几针,让她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这样看来,段小肥真是比步非萱强太多了。
至少肥肥知道自己笨,还算听别人的话。
想到什么,段音离在傅云墨怀里转了个身,跨坐在他腿上,问:“你觉得像步非萱那样的姑娘怎么样?”
傅云墨后仰靠着迎枕,把玩着她的手,漫不经心道:“蠢。”
“……不会觉得这样的姑娘好善良,好想保护起来吗?”
“不会。”
他只会觉得这样的女人蠢到无可救药,说不定哪日心情不好就把她埋了。
但这话他没敢告诉他小媳妇。
“阿离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是……我从前看过的那些故事里,好多大人物都喜欢这样善良单纯的小白兔。
你看像贺君忆,他好像就特别喜欢步非萱,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温柔。”
“我不像贺君忆那么肤浅,我只喜欢阿离。”
段姑娘捂脸,却还是小声说:“嗯……我也喜欢我自己。”
她这辈子都学不来步非萱的单纯善良,也永远无法理解她宽恕别人的那颗心。
不过没关系,小娇娇跟她是同道中人。
上辈子她常听人说“三观正”、“三观不正”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自己和傅云墨的三观到底算不算不正,但她确定,他们三观相合。
*
步涛一死,步非烟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傅云苏以往向来对这样的人避之不及,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竟再一次主动向皇后娘娘提出要娶步非烟。
皇后琢磨逗儿子逗个一次两次就得了,不能总逗,否则这死心眼的孩子真的打消了娶妻的念头可怎么办!
于是她便顺水推舟同意了。
傅云苏走后不久,皇后便去见了景文帝,二人商议一番,最终决定给傅云苏和步非烟赐婚。
再说卢岭那边怎么等步泓的消息也等不来,倒是没用的事情听了大一堆,什么步涛外出寻医结果路上车毁人亡啊、又是什么陛下给端王和步非烟赐婚令城中传言风向骤转啊之类的。
直到几日之后,步泓那边总算是有了动静。
卢岭得到小厮的禀报,说步泓私下里约见了段辉!
第318章 阿离亲力亲为的事
步泓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醉霄楼。
段辉去赴约之前,并不知道邀他前来的人是步泓。
对方在信中并未言明身份,只说事关段朗的身世和季氏的清白,请他往醉霄楼一叙,过午不候。
关系到妻子,段辉自然不敢大意。
他按时赴约。
天已入秋,渐渐转凉,醉霄楼三楼的雅间已经全部开放。
步泓选了临街的一个雅间,推开窗子便可将主街之景尽收眼底。
段辉到的时候,见门口有两名小厮把守着。
其中一人将门推开,恭敬的俯身道:“段大人里面请,我家主子已恭候多时了。”
段辉走进去,门在他身后关上,不算大的声音,却似炮竹一样在他耳边“轰”地炸开。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窗边的那人,眉头猛地皱紧,眸中风雨欲来。
步泓的神色却十分轻松:“段兄,坐。”
段辉面沉似水,迟了片刻才走过去坐下。
他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唯有如此才能勉强压制住将对面之人暴打一顿的冲动。
这一刻,他忽然体谅自家儿子了。
像步泓这种老狗哔,不打难消心头之恨。
偏段辉眼神越凶,步泓笑的就越灿烂:“段兄这是什么眼神,活像要吃人似的。”
他将斟好的茶推向段辉,慢悠悠的说:“我今日请段兄过来可是出于一番好意,事关令公子和夫人的过往,想必段兄很好奇吧。”
段辉咬牙:“愿闻其详。”
“唉……说来也是丢人,这都是在下那不成器的兄长做的孽!”
闻言,段辉眸光微动。
他垂睫挡住了眼底的思绪,安静的等步泓的后话。
步泓扫了他一眼,然后才继续道:“想来段兄对当年之事也略有所知,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实不相瞒,令公子其实原非你的亲生孩子,而是家兄之子。”
“步涛?”
“没错。”
“放你娘的屁!”段辉气的掀桌。
桌上的茶碗茶壶掉到了地上,方才步泓为他斟的那杯茶飞起,茶水溅湿了步泓的衣裳,也烫红了他一侧的脸颊。
步泓面上也露出了恼意,却忍而不发。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启唇:“段兄若不信我所言,离开便是,如此动怒,便是信了?”
见段辉只是瞪着自己没再动手,步泓便接着说:“多年之前,家兄曾到过凉州,更是去过凉州之地有名的清凉寺。
他于寺中遇见过一名小妇人,发生了一些荒唐事。
这事儿原烂在了他的心里,皆因他之前生病整日里胡思乱想,说自己遭了报应,这才迷迷糊糊的将此隐秘之事道出。
他心下难安,托我去寻当年的那名妇人,想要补偿一二。
结果我几番查探之下,竟发现事情与贵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终确定了当日的那名妇人就是段夫人。
枕边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段大人不可能不知道,是以你应当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段辉不知信没信他的说辞,只是说:“你有何目的直言便是。”
“爽快!”步泓双手一合:“有件事,需要段兄相助。”
“何事?”
“侯府分家一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我那个侄女可是个狠得下心的,我大哥他们一家既然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了。
我想让段兄帮我,让我当上武安侯,光耀步家门楣。
此事若成,段夫人与令公子一事我便就此烂在心里,绝不泄露给第二个人知晓。”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不帮忙,那我就嚷嚷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段辉向来聪明,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垂着眸子,视线落到了地上的碎瓷片上,特别想捡起一片直接弄死这狗东西算了。
但是不行。
他紧了紧拳头,看似妥协,却忽然看向步泓,一板正经道:“你让我打一顿吧。”
这话有多不着四六呢,就是给步泓都听愣了。
段辉起身,掸了掸衣襟,状似随意的说:“你兄长已经伸腿去了,我总也不能刨了他的坟把他拽出来鞭尸,但心中这口恶气不吐不快。
你二人既是兄弟,你今日又正好拿这件事情来要挟我,想来你应当也不介意让我拿你出出气。”
话音未落,段辉抬手就朝步泓脸上招呼了一拳。
步泓毫无防备,直接被他这一拳掀翻在地。
步家的这位三老爷近二年虽不像步涛那样四处沾花惹草,但在府里也委实没消停过,身子早就虚了,自然比不上段辉这硬朗的体格。
被他捂着嘴连踢带打好顿捶,步泓差点没去了半条命。
打完了人,段辉一直皱紧的眉心总算是舒展了,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哎呀,你看这事儿闹的,在下粗鲁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人从地上搀起:“来来来,步三爷快起来,我这一下没控制住,你千万别见怪啊。”
步泓一把挥开他的手:“段辉!你!”
“三爷先别气,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给你办到,而且势必办到妥妥当当的。
你无须担心我会诓你,毕竟我侄女嫁给了太子殿下,我势必是要站在他那边的。
可你侄女却即将嫁给端王,这一位王爷一位太子,将来保不齐要对上,我尽早帮太子殿下除了这个绊脚石也算大功一件。
你若再能助我一臂之力,那你也是功臣一个,还愁得不到一个侯爵之位吗?”
短短几句话,便将人物关系和其中牵扯到的利益说的一清二楚。
如此,步泓便愈发确定自己找上他是对的。
他欲开口说句什么,可嘴角的伤口疼的他张不开嘴,不禁狠狠瞪了段辉一眼。
虽说被打了一顿他很郁闷,但与此同时也稍稍安了心,段辉会发火实乃人之常情,倘或他还想平时那样不动声色那才叫人心惊呢。
也罢,左右打已经挨了,眼下再纠结此事也无益,日后待他成了武安侯,自然有大把机会收拾段辉。
思及此,步泓冷声道:“我这次暂且不跟你计较!把事情给我办的漂漂亮亮的,否则你就等着全长安看段家的笑话吧!”
说完,他抬脚往外走。
行至门口,他脚步微顿:“我只给你十日工夫!过了十日……”
话没说完他便径自走了出去。
段辉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他望着步泓的背影眯了迷眼,眸中杀意顿现:“大傻帽!”
走之前,段辉大出血的在醉霄楼买了几道合乎季氏口味的点心,然后才回了府。
而此刻隔壁的雅间当中。
段音离倚窗而坐,看着段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当中,她才收回了视线。
大壮将一幅画挂回墙壁上,挡住了那上面偷窥用的一个小孔。
“小姐,咱们怎么办?”
“等喽。”
“等什么?”
“等小娇娇打头阵,我们跟在后面捡捡漏就行了。”
十日,足够步泓把自己作死了。
她料想三叔必然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只是心下不如她和傅云墨这般干脆,毕竟中间隔着一个她二哥,怕是三叔恐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大壮:“对了,还有卢岭那个龟儿子,怎么料理他?”
“覆巢之下无完卵,卢尚书都要倒了,他也就还剩几日蹦跶的光景了。”
“……又是太子殿下打头阵?”
“嗯嗯。”段姑娘十分骄傲的点头。
大壮痛心疾首的样子:“您也太懒了,怎么什么事都让太子殿下做呢,就没点事是您亲力亲为的吗?”
“有啊!当然有!”
“什么?”
“嗯……不能说……”怪臊的。
大壮满心疑惑的挠头。
凉月在旁边捋着鸡毛掸子过干瘾,心说就大壮那个脑袋就是把头发都薅了也想不出来答案。
第319章 喜欢鸡腿还是喜欢我
段辉回府的时候,正好遇见段朗。
他刚害卢岭挨了板子,生怕对方报复他届时闹起来又被段辉打,是以这两日都眯在府中不出去晃悠。
见段辉手里提着醉霄楼专有的食盒,段朗笑嘻嘻的凑了过去:“爹,您拎的什么好吃的呀?能不能给我来一口?”
闻着就香!
段朗俯身,凑到食盒旁细闻。
段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半天都没开口。
段朗心下奇怪,抬头朝他看,只一眼,险些吓得拔腿就跑。
就那个眼神……怎么形容呢,慈爱的让人心里发慌。
这么多年,段朗接受的都是棍棒教育,什么时候体会过这种父子温情的戏码,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猛地站直了身体。
“您要干啥?”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为了口吃的可犯不着打孩子啊。”
段辉不说话,默默朝他走近一步。
他一抬手,段朗便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不想,预想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段辉只是在他头上拍了拍,叹了口气说:“唉……爹日后再也不动手打你了。”
“真的?!”
“嗯。”
“您怎么忽然有良心……不是!您怎么忽然变了呢?”
“有些狗东西不打不行,说人话他听不明白。”
“对对对对对!”
“日后再看着不顺眼的你只管动手,出了事爹给你兜着!”段辉心说我侄女如今都是太子妃了,就不信有她铲不平的事儿。
这话听的段朗热血沸腾。
他几乎摩拳擦掌,这就要出去找往日结下梁子的那些人报仇了。
他激动道:“爹,其实您早该有这觉悟。”
“这话怎么说?”
“您想啊,阿离她都是太子妃了,有什么她铲不平的事儿啊,出了事就找她和太子殿下帮忙呗。”
“……”可真好意思说出口啊!
段辉的脸隐隐有些黑了。
偏段朗毫无所觉,还在那“嘚吧”个不停:“早知您忽然转了性,我就不必把老汉的儿子送人了。
您还记得老汉吧,就是我之前养的那只蛐蛐,被卢岭踩死的那个。”
段辉听着,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食盒,环视了一圈四周,他似是在找趁手的兵器。
段朗还沉浸在自家爹爹转性的喜悦中没有回过神来,笑的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爹您找什么呢?我帮您找啊!”
“你去给我撅根树杈子来。”
“好嘞!”
“要粗的那根啊。”
“瞧好吧您!”很快,段朗折了一截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杈,颠颠的跑回来了:“爹,给您。”
段辉接过,开始默默的挽袖子。
这一幕让段朗觉得格外熟悉。
大脑还没给出信号,他的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的准备跑了。
段辉拎着树杈子就开始追:“你个小王八蛋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爹您这是干什么呀?!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你整日没个正行,不是招猫就是逗狗!”
“您不是说再也不打我了吗?”
“我说话不算话不行嘛!”段辉理直气壮的出尔反尔:“还舔着脸说出了事找阿离,阿离是你妹妹知不知道!为人兄长让妹妹给你操心,你要脸不要!”
“爹我错了……”
“不成器的东西,该打!”
这爷俩你追我赶的又闹了起来,府里的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厮掩唇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看着,怼了怼身边的人:“诶,三老爷拎回来的那个食盒是干嘛的?”
另一个人回:“给三夫人买的零嘴吧。”
“哦,那完了,被二公子踢倒了。”
“嗯,备点金疮药吧。”
“天气真好啊……”
*
像这一日这样的好天气并没能持续太久,很快便下起了缠绵的秋雨。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段音离的活动范围便从殿外缩小到了殿内。
本来傅云墨在殿前的一棵柳树上为她制了一个秋千,让她闲时可以玩一玩,近日天气寒凉又总是下雨那秋千便闲置了。
这日又是。
秋雨连珠而下,潺潺雨声听的人心下安宁。
段音离扒着窗框往外看。
不妨一双大手自她身后伸出,关上了窗子。
傅云墨的声音温柔响起:“当心着凉。”
“我身体好着呢,不怕。”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乖乖坐回到矮榻上,没再开窗。
傅云墨扬眉:“是吗?”
“嗯嗯。”
“既然阿离身体这么好,那昨夜怎么直嚷累,说什么都不给碰了?”
“……”那不是一回事吧。
“难道我说错了?”
“我……我那是从长远计,是经过深谋远虑的……”
“哦?”
“你看啊,一件事就算再好玩,可你总玩也是会腻的。
就像狼人抓,父皇玩了一段时间明显兴致不像从前那般高涨,我就要加新的元素进去,正是这份新鲜感才再次勾起了他的兴趣。”
“阿离的意思是……咱们也要玩点新花样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她一副被人摸了尾巴的小模样,傅云墨失笑,向后倚着迎枕,听她还有何话说。
段音离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继续说:“我想说的是,咱们还年轻,不要太过热衷于床笫间的事情,那样很快就会失去新鲜感的。”
傅云墨不知有没有被她的说辞说服,忽然来了句:“阿离吃腻鸡腿了吗?”
“没有啊。”
“那这就可以推翻你方才的言论了。”他一把握住她的脚踝,没费什么力就将人拖到了自己跟前。
他倾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阿离吃鸡腿永远吃不腻,像我吃你一样。”
说着,他忽然往她身下扫了一眼,语气忽然变的有些意味深长:“难道……阿离吃我吃腻了?”
段音离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她最是听不得他讲这种饱含深意的荤话,一听脸就跟被火烤着似的又红又热。
要说段姑娘这个人呢,她面对傅云墨时虽然容易害羞,但那颗觊觎他美貌的心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跳动,喜欢跟他拉小手待在一起。
偶尔,她也偷偷摸摸的亲人家。
但她喜欢的那份亲近对于傅云墨来讲太过表面,他要的是更紧密的接触和交流!
偏偏他沉溺的交流方式呢,段姑娘容易吃不消。
段音离挣了挣被他圈住的小脚丫,双颊绯红:“你……你好好说话!”
“这还不算是好好说话?难道阿离想听更直白的?”
“那你还是闭嘴吧。”
“那你先回答我,有没有腻?”
“……没、没有。”她又没出息的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了。
傅云墨满意的笑,笑声低低的传进她的耳朵里,听的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他低头咬住她的唇,见其充了血,再退开抬手轻轻抚过,一下又一下:“阿离,你是更喜欢吃鸡腿,还是更喜欢吃我?”
“你……你能不能把那个‘吃’字去掉?”她听着有画面感。
“哦,不能。”他掐着她的腰将人抱坐到自己怀里:“快说,是喜欢吃鸡腿还是喜欢吃我?”
这问题显然不好回答。
要说吃鸡腿吧,太子爷肯定不高兴,连个鸡腿都没比过他肯定是饶不了她的。
但要说喜欢……他,万一他现在就让她表示一下怎么办?
最后段音离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选择了后者,至少哄他开心比惹他生气强。
“喜欢……你。”这总行了吧?
“我就知道阿离肯定更喜欢我。”
段音离刚想说“知道你还问”,就听那位太子殿下慢慢悠悠的道出了后半句:“毕竟我家阿离这张小嘴啊,最馋、也最会吃了……”
“……”说话就好好说话嘛,总往她身下瞄什么!
第320章 秋千
傅云墨的一语双关,段音离自然听出来了。
果然,在她选了他以后被他拉着被迫身体力行了一下。
事后她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昏昏欲睡,朦胧间感觉自己被傅云墨抱回了床榻上,他掩好了帐幔,随即便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段音离隐约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过没等分辨清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次间多了一样东西。
秋千!
段姑娘的眸子豁然亮起:“怎么挪到屋里来了?”
她顺着两条粗粗的麻绳往上看,发现顶端被系在了梁上。
两条绳子上都缠满了彩绸,每隔一段距离便系着几个小铃铛。
傅云墨拉她过去坐:“这几日下雨,你都不能出去玩,就索性在屋里再给你弄一个。”
听他这么一说,段音离才发现屋里的这个秋千的确和外面那个略有些不同。
这个也是带靠背的秋千椅,但比院中那个要大一些。
比那个长,还比那个宽。
像张小床似的。
段音离很快就开启了这把秋千椅的隐藏功能。
她身子一歪,直接躺了上去:“傅云墨,你推我。”
傅云墨依言帮她轻轻的推。
这秋千一动,绳子上的铃铛便跟着响。
那铃铛多是玉质的,声音不大,十分清脆,是以并不扰人,听起来有些像现代的那种风铃,叮铃叮铃的很是悦耳。
秋千椅上面垫了软垫,躺起来很舒适。
段音离微闭着眼,十分享受:“这里躺着太舒服了,我都不想起来了,今儿晚上你若是再挤我,我就直接到这上面来睡。”
“那阿离可要说话算话。”
“嗯?”她沉浸在新玩具的乐趣当中,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傅云墨也不再多言,只一双黑眸精亮的盯着她看。
*
不日,科考初试放榜,全长安都沸腾了。
不是意料之中的人众望所归夺得了解元,也不是意想不到的人一鸣惊人夺得了解元,而是这两类人加在一起前前后后一共几十个人并列第一,同时得到了解元之位!
这是自从北燕创立科举制度以来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众所周知,科考初试考的是帖经和墨义。
帖经指的是填充一句经文中遮去的文字,墨义指的是考察对经文的问答。
因此,初试的考题是有固定答案的。
这样一来,就有可能会有考生分数相同。
以往也曾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但那最多也就是几名,怎么着也不可能跑出几十名来!
而且其中一些人在“墨义”那部分给出的答案一个字都不差,这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为此,朝野上下闹的是沸沸扬扬。
有经验的大臣一看这就是考题被提前泄漏了,是以忙进宫向景文帝进谏,请他下旨严审礼部、吏部和翰林院的官员。
科考由这三司一共举办,出了问题自然得找他们。
景文帝将礼部尚书卢敬、吏部尚书朱坤和翰林院掌院学士顾和叫进了宫里。
他们三人面上看起来也都是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现在摆在众人眼前的问题是,考题被泄是一定的了,只是要揪出泄题的人却不容易。
景文帝气的连金狮镇纸都摔了:“朕信任你们,将此事交给你们去办,结果呢?!考题泄漏到这种程度!你们是干什么好吃的!”
顾和跪在地上,风度不减:“臣有罪。”
朱坤满头大汗:“陛下明鉴,此事臣实在是不知啊、实在是不知啊。”
卢敬不吭声,只默默跪在旁边。
傅云澈上前一步道:“父皇,依儿臣之见,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命人将那几十位解元扣押,他们当中必有提前得到考题之人。
只要他们肯说实话,想来也就不难揪出泄题之人。”
不得不说,傅云澈出的这还算是个正经主意。
景文帝下旨,命金吾卫即刻将所有解元扣押,直到有人交代出泄题一事的幕后主使。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买卖科考试题可是掉脑袋的罪,一旦承认这辈子便算完了。
相反,若是咬死了不开口,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毕竟法不责众。
“着都察院严查此事。”说着,景文帝的视线扫过下站的几位皇子,眸色愈深。
他琢磨着,这几个小王八蛋有没有人掺和进了这件事里。
宣王基本没可能。
他看起来比自己还气呢,若真是他,方才也没必要绞尽脑汁的出主意。
湘王应当也是不会的。
他闲云野鹤已久,对官场中事既无心思也无人脉。
而且算算时间,倘或他要泄漏考题,那应当就在他大婚前后,那会儿湘王妃还病着,他满心满眼都是媳妇应当忙不过来。
端王向来为人正派,怕就是拿刀架着他脖子也不会干出此等败坏朝纲之事。
至于成王……
想到那个素日不招他待见的儿子,景文帝朝他看去,却见他深深的低垂着头,畏首畏尾的样子半点没有身为王爷的气度。
景文帝在心下轻嗤,暗道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
最后就是太子了。
从事发到现在,傅云墨都只是静静的站在那一言不发,却眼神坦荡,问心无愧的样子。
景文帝心说,一定不会是太子,毕竟他已经贵为太子了嘛,没必要搅和进这种事里,这大燕的江山将来都要交到他手上,他除非是疯了才会破坏科考。
这么看来,他几个儿子都很乖,都不会作奸犯科给他找个当爹的找麻烦。
嗯……景文帝觉得心气儿顺了不少。
心气儿一顺,他便渐渐冷静了下来,少数出走的理智也随之归位。
这么大的一件事,若说尚书和大学士都不知道,仅凭侍郎往下的官员就能欺上瞒下到这种程度是绝对不可能的。
必定有身居高位之人在背后撑腰。
是这几个侯爷呢?还是那两位素来闷声不响的国公爷呢?
不管是谁吧,总之不是都察院能随意提审的人,是以景文帝想了想便开口道:“太子,此事交由你与都察院一同审理。”
“儿臣遵命……”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忽然,一名御史出言相阻。
傅云墨的眸子骤然一沉。
景文帝的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爱卿何故阻拦啊?”
“回陛下,此次赴考的学子中有太子妃的兄长,未免调查结果难以令人信服,太子殿下应当避嫌才是。”
闻言,傅云墨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心说就像他愿意管这破事似的!
段音离的兄长也参加了科考,这事儿景文帝倒是不知。
这会儿听御史周抚提起,他便下意识问了句:“太子妃的兄长?可是段辉之子吗?”
傅云墨上前一步:“启禀父皇,您说的是阿离的二哥,周大人说的是阿离的大哥。”
周抚:“陛下您有所不知,臣听闻此人之前一直形容痴儿,可初试一战却脱颖而出,谁知他是如何得到的答案!”
“自然是用脑子想出来的,这很难理解吗?”傅云墨眯了下眼睛,又开始用那张嘴大杀四方:“还是说周大人自己没脑子,所以理解不了别人用脑子考虑问题。”
“这这这这……”
周抚“这”了半天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他被傅云墨这话气的不轻,偏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又不能发火,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景文帝,期待景文帝能约束一下自己儿子。
结果……景文帝居然捂着嘴笑了。
“扑哧”一声,在寂静的大殿里尤为清晰。
周抚难以置信的看着景文帝。
陛下是在笑吧?眼睛都弯弯的眯了起来,一定是在笑吧?
第321章 大刑伺候
笑什么?
笑他被太子殿下骂没脑子吗?
周抚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景文帝知道自己不应该笑,但他忍不住。
他想,他儿子真是个人才,做了他老子这么多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骂御史!
向来只有御史骂人的份儿,哪有他们被骂的呀,他这个做皇帝的今儿也算是开了眼了。
思及此,景文帝忽然想起,他还有个儿子貌似更有本事,敢打御史!
好像当年挨打的御史就是周抚。
完了,这么一想他更想笑了。
底下的一众朝臣都懵了,心说陛下这是想到什么了值得他这么乐不可支的?
再说了,科考的题都漏了,这多大的事儿啊,怎么还有心乐呢!
陛下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眼瞧着诸位大臣神色有异,鄂清急的都想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掐景文帝一把了,他心说陛下要是再笑下去大臣就疯了。
但是“笑”这种事吧,很奇怪,越想忍越忍不住。
最后景文帝索性放弃伪装了,把手往下一放也不挡了,可劲儿乐。
大臣们呢,就站在底下看他乐。
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等几时笑够了,景文帝才没事儿人似的开口道:“咳……方才说到哪儿了?”
许是因为景文帝这番想停也停不下来的笑吧,让周抚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再次开口时明显比方才客气了不少。
“陛下,依臣愚见,太子殿下不宜插手此事。”
景文帝看向仿佛事不关己的傅云墨,将问题丢给了他:“太子,你说呢?”
傅云墨不接,并且又把问题还了回来:“儿臣听从父皇的安排。”
景文帝:“……”
这儿子对付起御史来是挺狠,可面对自己亲爹貌似也不懂得手下留情呢。
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下,景文帝初衷不变:“朕相信太子不会徇私包庇,况有都察院与他一同审理此案,必然不会出差错。”
周抚原欲再说,可想起景文帝方才的笑,他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唉……不说了,一说又要被骂、又要被笑。
他都没了声,旁人自然也不会轻易言语。
“三日,三日之后朕就要结果。”说完,景文帝自己心里先“咯噔”一下。
他心说按照太子的行事风格,倘或时间不够用他还不得撂挑子不干直接找两个替罪羊啊?
莫名的,景文帝觉得自己的一众妃嫔们危险了。
恐傅云墨真的一时犯浑胡来,等大臣们都散去后,景文帝特意将他留了下来。
“父皇还有何事要吩咐?”
“这三日啊……是朕说出来给那些大臣施压的,你心里得有个数,期限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要把真相查清楚。”
“儿臣明白。”
“你确定听明白了?”景文帝似是有些不放心:“朕说的是,真相。”
见他左一遍右一遍的强调“真相”二字,傅云墨便猜到他必是被之前自己找替罪羊的事搞出心理阴影来了,怕他这次还如法炮制。
心里觉得好笑,他面上倒是装的一本正经的:“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让您了解到全部的真相。”
“那就好。”
“您若没有别的吩咐,儿臣便先告退了。”
走出御书房,傅云墨见傅云笙正紧张兮兮的站在不远处等他。
见他出来,立刻就迎了上来:“完了完了完了!东窗事发了!这下怎么收场啊?”
傅云墨倒是淡定的很,关注的点和傅云笙完全不一样:“银子呢?”
“这时候还管什么银子啊!当然是命要紧啊!”
“银子在,你的命就保得住,少一文钱,你就等死吧。”
傅云笙欲哭无泪:“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锱铢必较的!”
傅云墨不理他,径自往东宫走。
“诶!你就这么走啦?不管我啊?”
回应他的,是傅云墨决绝的背影。
傅云笙被气的直踢脚边的小石子:“什么人啊这是!卸磨就杀……咳!太过分了!”
可即便傅云墨再是过分,傅云笙也没胆子把他的事抖落出来,只能独自心惊胆战的承受着,身边过个侍卫就以为是景文帝派来抓他伏法的。
一路战战兢兢的回了成王府,他便彻底闭门不出了。
*
另一边,金吾卫收押了所有来长安城赶考的学子。
这是傅云墨在景文帝的基础上后追加的命令。
那几十名解元自是不必说,但保不齐也有那耍小聪明的人买了题故意答错几道,是以所有人都被扣下了。
值得一提的是,解元当中,有段昭、有宋书昀、有南吕。
段昭被金吾卫带走的时候,老夫人差点没晕过去。
好在,来的人是金吾卫副指挥使,符焱,也就是段音薇的夫君。
他是特意跟指挥使说由他来带走段昭的。
左右都得抓走,好歹由他将人带走至少段家人不必担心会有人为难段昭。
就这样,符焱把自己的大舅哥给抓走了。
而段家人呢,一时也说不上心里是何想法,就……一个女婿下旨要抓他们家儿子,另一个女婿亲自来抓走了他们家儿子。
周氏扶着老夫人,觉得头隐隐作痛。
段音薇闻听此事,匆忙赶回了段家,好生安慰了老夫人和周氏一番。
倒是段音离,迟迟没有露面。
她不露面是对的。
毕竟傅云墨如今负责调查此事,她兄长被牵连其中,她得避嫌。
不过人虽没回来,她却传了消息给拾月,让她给老夫人和周氏他们带句话。
“老夫人、二夫人,太子妃让奴婢告诉你们,不必为大公子忧心,她……”
拾月话未说完,老夫人便了然道:“阿离是不是怕我们关心则乱,让她去找太子殿下求情?你快同她说,让她千万别那么做!
可不能让太子殿下觉得她不懂事,干涉朝政。
清者自清,阿昭没做过的事一定不会被贯到他头上,我们相信太子殿下一定能查明真相还人以清白。”
拾月摇头:“不是的,老夫人您想多了。”
“啊?”老夫人愣住。
“太子妃说,莫说漏题一事一定与大公子无关,即便有关,太子殿下也一定会徇私枉法,将人安然无恙的送回府上的。”
段家人:“……”
就……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想着能有这么可靠的女婿,心里觉得很安慰、很踏实。
可一想到这徇私舞弊的女婿居然是太子,未来燕国将要由他统治,心里的那股踏实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但甭管怎么说,段昭的安全至少得到了保障。
他问心无愧,自然也就安之若素。
有的人就不是了。
忐忑不安者有、满心愤懑者也有。
宋书昀就因为此事气愤不已:“漏题如此之严重,可见科场一道并不严谨,那些官员难道都是尸位素餐嘛,竟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段昭不似他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是以也就没有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劝他。
正是沉默之际,忽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名狱卒打扮的人大声道:“段昭!出来受审!”
段昭起身往外走。
他被直接领进了刑房。
才一走进去,他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看着满墙斑驳的血迹和角落里堆放的刑具,他缓缓的收回视线,心说这景象倒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至少他看了不会吐。
提审他的人是都察院的院使,陈嗣。
个子不高,还顶着个将军肚,看起来矮墩墩的活像一个绣墩成了精。
陈嗣打量了段昭两眼,视线微仰。
片刻后,他沉声道:“来人!大刑伺候!”
第322章 成王被揭发
话落,便有狱卒拿来了夹棍和其他一大堆段昭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刑具。
瞧着样子,是准备给他挨个来一遍了。
狱卒拿着夹棍就要往他手上套,段昭面无惧色,却抬手制止:“还请这位差爷慢一步动手,容我与这位大人说两句话。”
大概是段昭的反应太过淡定,又或许是见他气度非凡,那狱卒竟真的停下了手,不确定的转头看向陈嗣。
陈嗣点了点头。
狱卒收回手退到旁边站定。
段昭看向陈嗣,眉目清朗,嗓音温和道:“都察院办案,向来都屈打成招的吗?”
闻言,陈嗣心下一震。
他心说我并未自报家门,他怎么知道我是都察院的人?
陈嗣狐疑的打量了段昭两眼,见其翩翩皎皎,有如玉树临风,心里不禁愈发生了疑,暗道这位段公子也不像礼部尚书卢敬说的是个痴儿啊。
他之前去见了卢敬,卢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提醒他以段昭作为突破口。
他也正有此意。
毕竟大家伙都知道段家的这位大公子脑子不好使,偏偏他还考得了解元,怎么看怎么像是作弊来的。
但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这会儿见了段昭本人,陈嗣不禁觉得或许传言有失。
他看过段昭的那份试卷,答案绝无错处自是不必说了,值得注意的是卷面工整,字迹端正,蝇头小楷,绝精细字。
都说字如其人,看来果然如此。
仅一面之缘,一句之交,陈嗣便开始对段昭改观了。
他忽然一改方才严肃的样子,神色轻松的朝段昭笑道:“我未报家门,段公子便知道我是都察院的人,想来是猜到了科场徇私舞弊一事无关人命,陛下不会让刑部和大理寺插手。”
“大人……”
“公子思绪敏捷,佩服,佩服啊。”陈嗣满眼赞许之色。
“大人误会了,在下会知道您是都察院的人,皆因金吾卫登门时曾说过,陛下下旨命太子殿下和都察院严查此案。”
“……”有点尴尬。
拿余光瞄了瞄旁边偷着乐的狱卒,陈嗣“啪”地一拍桌案:“出去!”
狱卒十分委屈:“……是。”
待到刑房中没了旁人,陈嗣方才再次开口道:“方才提及上刑一事不过是想试探公子一下,一切皆是为了查案,还望段公子勿怪。”
“大人职责所在,何谈怨怪。”
“多谢段公子体谅了。”
作为为官多年的都察院院使,陈嗣的态度可以说是放的极低了。
段昭仿佛隐隐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家三叔的影子。
老!舔!狗!
事实也的确相差不离。
若说世人眼中对都察院院使的刻板印象,那应当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可这两样似乎哪一样都不和这位陈大人沾边。
他见人三分笑,无关官爵大小都对人客客气气的,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与他关系极好。
可谁若是有事犯在他手里,他抽冷子就是一口,咬死都不松开。
但确是秉公执法,并不落井下石。
而除此之外,该行的方便只要无关大局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今日提审段昭。
其实他事先并未征得傅云墨的同意,就是担心傅云墨像御史周抚说的那样包庇段昭,是以他自己悄没声的先来了。
来是来了,但他没打算真的对段昭用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
倘或段昭是个傻的或是没血性的,怕是一进刑房就软了脚,把什么都交待了,根本用不着上刑。
而事实是段昭镇定自若,对答如流,不傻不苶,那就更不能用刑了。
万一最后啥事没查出来,段昭回去跟太子妃一说,太子妃再给太子殿下吹吹枕边风,那非得把整个都察院吹的天翻地覆不可。
“这几十名解元中,可有段公子相熟之人吗?”
“有。”
“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陈嗣说完,将纸和笔递过去。
段昭接过,写了宋书昀和南吕的名字。
“素日交往,觉得依照他们的才学能够考得解元吗?”
“自然。”
“那其他考中的人中可有段公子觉得才不配位之人?”
“无甚私交,不知他们才学如何,是以怕是无法回答大人的这个问题。”
“……明白。”
陈嗣心说,传言就是传言,他奶奶的半点谱都不靠!太子爷的这位大舅哥哪里只是不傻而已,这都聪明的快成精了好嘛!
真是……一句话也套不出来啊。
无奈之下,陈嗣只得将人放了回去,不过却将他另外关了起来,避免他和未被审问的人串供。
接下来,他挨个审问那些学子,对话无外乎就是他方才问段昭的那些问题。
问完之后觉得没嫌疑的和段昭关在一起,有嫌疑的便另外关在一处,渐渐将鸡兔同笼的情况变成了鸡兔分笼的情况。
这一圈问下来,别说,还真有收获。
有几名书生一进刑房就被吓尿了,有的还在苦苦挣扎,有三个却直接交待他们花钱买了考题。
陈嗣进一步追问他们是从何人手里买的,结果可倒好,得到了三个答案。
一个说是礼部尚书卢敬,一个说是礼部侍郎段辉,还有一个说是武安侯府的三老爷步泓。
从几人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陈嗣并不意外。
买卖考题一事非比寻常,若非朝中官员亲自出面,仅靠下人在中间传递,任谁也不敢贸然将手里的银子交出去。
总要见到人,知道银子的去向,彼此互相捏着把柄才能安心。
考题的买卖一旦做成,双方便等于是被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是以听那两名学生张口就说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陈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算淡定。
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事儿武安侯府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可他想不通,武安侯在朝中的存在感都比较低,他那个弟弟是怎么有本事搞到的考题呢?
想不通,那就查嘛。
这一查可不得了啊,拔出萝卜带出泥,居然让陈嗣发现礼部尚书卢敬和武安侯府的三老爷步泓私下里交往过密。
两人的小厮来往密切,显然是得了主子的授意。
步泓花了大价钱买回去盘着玩的玉质的圆球,后来莫名就出现在了卢敬的手上。
还有各种各样的摆件就不必一一赘述了。
总之凡是应该出现在武安侯府的东西,总有那么一两个跑到了尚书府去。
陈嗣赶忙将此事禀报给傅云墨。
作为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傅云墨听了自然没什么反应,他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淡声道:“将人拿了,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陈嗣心下一惊:“……是。”
他恐走漏了风声是以并不耽搁,出了东宫便带人直奔武安侯府。
卢敬自是不必说了。
考题泄漏,他本就是嫌疑人之一,早前就被关了起来等待真相被查明。
他想不懂,这事儿怎么就露馅了。
他是卖了考题想赚点银子花,可他没有贪到一卖卖好几十份啊,怎么出来的结果这么夸张呢?
任卢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没贪到一卖卖好几十份,可某位王爷贪到那个程度了呀。
不幸中的万幸,当日卖题时卢敬跟那书生说过,倘或事情暴露便将事情推到段辉的身上去,事后他势必会想办法保他一命。
否则对方若是把他牵扯进来,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死。
他相信那书生但凡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做。
卢敬以为等一等自己就会被放出去,谁知最终等来的居然是景文帝要亲自提审他。
而恰在此时,宋书昀忽然揭发,当今成王殿下傅云笙私下里贩卖考题,以至科考一道乌烟瘴气,一举掀起了万丈波涛!
第323章 画王八
都察院的人冒雨上门抓人时,傅云笙正猫在屋里数银子呢。
他反反复复的算着账,尽可能的从那堆钱里多抠出一些来,这样将来就可以少分点给傅云墨。
“嗯……每次卖题约人见面都是在醉霄楼,光是喝茶就是一大笔花销,这个不能光我自个儿出,得让傅云墨出这笔钱。”
成王殿下对此理直气壮。
倘或自己鞍前马后的跑,傅云墨就只动动嘴,然后两个人分银子的时候还对半分,那也太不合理了。
可要是傅云墨出钱,自己出力,那就合理了。
“我去醉霄楼多是走路,费鞋,换鞋的银子也得从傅云墨那出。
不过我偶尔也乘车,乘车还要给马喂草料,草料钱也须得算在里面。”
傅云笙一边自顾自的嘟囔着,一边拿毛笔“唰唰唰”地记下来。
他用笔杆另一端轻轻戳着鼻尖,绞尽脑汁的想着一切可以多赖些银子的理由。
“啧,怎么才这么点啊。”
他皱了皱眉,视线落到自己写字的毛笔上,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笑容一点点放大:“嘿!有了!我回来记账的笔墨纸张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赶紧又匆匆记下。
结果笔尖才触到纸上,忽闻屋外的雨声中夹杂了一些别的动静。
因为雨声嘈杂,他初时没能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
等他听出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为时已晚。
傅云笙神色一凛!
他下意识将胳膊横在了桌子上,刚想将银子搂进怀里找个地方藏起来,结果胳膊是搭上去了,可还没等搂呢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都察院院使陈嗣带头站在门口,把他抓了个人赃并获!
但该说不说,傅云笙虽然胆子小,但他脑袋好使,面对银子的来路死不承认。
“银子是我的不假,但不是卖题得来的,这是我自己赚的。”他一边说,一边拿毛笔将算账的几张纸涂的乌漆嘛黑一片。
等陈嗣注意到的时候,已经难辨那上面的字迹。
成王府破败,府中的路坑坑洼洼,陈嗣这一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连摔了两个跟头,弄的满身泥污,心情已经十分不美丽了。
这会儿又见傅云笙跟他耍小聪明,脸色便愈发阴沉。
“成王殿下,您这是在销毁证据吗?”
“什么销毁证据!你说话注意点!”傅云笙脖子一梗,开始胡搅蛮缠:“我这是在作画!作画你懂不懂?作画你们都察院也管啊?”
“那敢问您画的这是什么呀?怎么还数着数啊?”
“这是……这是……”
陈嗣看着他,仿佛想听他怎么往下编。
傅云笙轻咳了两下,硬着头皮道:“这是……一只小王八,我在画它圆圆的盖。”
“王八盖上没有纹路吗?”
“有纹路啊,但是被泥巴挡住了看不出来嘛,我画的这是一只浑身沾满泥巴的小王八。”
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陈嗣被泥巴弄脏的衣服,一脸歉意的“呀”了一声:“这不是巧了嘛,怎么陈大人也满身泥巴呀?”
“下官……”
“诶,你可别误会我这是在骂你啊,我真的只是在画王八。”
“……”还不如不解释这一句呢。
陈嗣心说这是他见过的胆子最大的一届皇子,前后太子当朝骂御史没长脑子,后有王爷画画拐着弯子骂他是王八。
行啊,真行啊。
因为傅云笙张口闭口的“小王八”,导致陈嗣最终没有揪着那几张纸不放,但他屋里那些银子却是明晃晃的摆在那,众人瞧的分明。
当然了,傅云笙不会承认就是了。
他被直接带去见景文帝,一只脚才迈进御书房他就软了腿,“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见状,景文帝不禁皱紧了眉头。
他心说就老七这个熊样,他有胆子将考题往外卖?
反正也已经跪下去了,傅云笙索性跪行进去:“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没有受贿泄漏考题,儿臣纵是想也没有门路啊!”
“哼!没有门路?没有门路你那些银子从哪来的?大风刮来的吗?”
“那是四哥接济我的。”
这话显然让景文帝有些意外:“你说湘王?”
“嗯嗯,四哥知道我穷,没事儿就给我银子花。”
一听这话,景文帝心下倍感欣慰。
他只顾着在心里感慨湘王是他的好儿子,差点没忘了传召傅云笙的目的。
最后还是靠鄂清提醒才恍然回过神来。
可刚回神没一会儿,他的关注点就再次因为傅云笙的话跑偏了。
“除了四哥接济的那些,还有的……是儿臣自己赚的。”
“你如何赚的?”
“四哥成家之前不是一直住在云隐寺的后山嘛,儿臣见他的王府空置着便索性让人进去游玩,不过进去的人得付银子。”
“竟还能如此?!”
“当然了,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主意不错啊……”景文帝听这来钱道也不禁有些动心:“区区一个湘王府都能赚这些银子,那朕若是下令开放皇家园林,岂不是能赚的盆满钵满?”
“岂止是盆满钵满,怕是能将整个国库都装满了!”
眼见这父子俩越聊越来劲儿,陈嗣深深的怀疑自己若是再不阻止陛下就要被成王殿下忽悠着下旨开放皇家园林了!
他赶忙出声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被打断了发财大计,景文帝竟有些不满的瞪了陈嗣一眼。
陈嗣很无辜。
他没当过皇帝,是以他不懂,当皇帝也会为了银钱发愁。
别的皇帝不知道,反正景文帝这个皇帝是。
皇帝的私库被称为内帑。
这与国库不可混为一谈。
燕国祖上传下来的旧制,皇帝对大臣、妃嫔和宫人等的赏赐均从内帑里出。
甚至就连微服私访在街边买串糖葫芦,这钱也不能走公账,都得皇帝自己掏腰包。
正是因此,景文帝即位后从来没有微服私访过。
就怕自己乱花钱。
傅家老祖宗定下的这个规矩虽然听起来好笑,也稍显严苛,却可见其爱民之心。
因为有了这条规定,都察院、御史台、户部三司便可监管皇帝,避免其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就利用民脂民膏骄奢,挥霍无度。
而景文帝的私库,已经快被太子给搬空了。
他近来打赏宫人都束手束脚的。
是以这会儿听成王说起这来钱道,他便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景文帝第一次发现,这儿子还挺有用。
他给了傅云笙一个“咱爷俩待会儿再聊”的眼神,然后才回归正题道:“有人举报,说你卖题,可有此事啊?”
“没有!绝对没有!”
“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景文帝冷哼,和方才商量赚银子时判若两人:“将人带上来。”
话落,傅云笙便见羽林卫押上来一人。
四目相对,他顿时便僵在了原地。
来人……的确是在傅云笙这买的考题。
也是他在被陈嗣提审前和其他学子闲聊,结果被一旁假寐的宋书昀听出了不对劲儿,三诈两诈就他的实话给诈出来了。
之前他可是口口声声说考题是从段辉手里买的,如今见兜不住了,便将事实真相一一道出。
甚至为了将功折罪,他还坦言,是成王指使他,倘或事情败露就将脏水泼到礼部侍郎段辉的身上去。
至此,整件事总算是有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首先,傅云笙作为王爷,以他的名号出售考题,会让学子心安。
而礼部尚书卢敬,则负责盗出考题。
武安侯府的三老爷步泓素日低调不引人注目,由他撒网暗中结交需要买题的人正合适。
如此一来,整条利益链便形成了。
景文帝听着陈嗣的分析,心说的确是合情合理。
卢敬和步泓:“……”
合理奶奶个爪啊!他们俩根本就不熟,几时搭伙往出卖考题了?!
第324章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种事一旦被揪住不利的一点,那就像米袋子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粮食“哗哗”地往外淌,堵是堵不住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卢敬这会儿就是这种感觉。
他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步泓和成王的同伙了。
不过他还好,至少还有个面圣的机会。
不像步泓,直接被傅云墨的人被押入了刑部大牢,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比起卢敬还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步泓是两眼一摸黑就被抓进去了。
都察院的人去武安侯府时,他正坐在房中饮茶,畅想段辉帮自己坐上侯爷之位的白日梦呢。
结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放我出去!你们为什么抓我?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步泓两手抓着铁栅栏,由于被抓时的挣扎导致这会儿形容狼狈。
不复往日的衣帽整洁,阶下囚的模样倒是应了这个景儿。
步泓手上脚上都带了镣铐,挣动栏杆的时候铁链“哗啦哗啦”直响,在昏暗的牢中甚至有阵阵回声。
狱卒都不理他,他仍不死心,还在嚷嚷:“我是武安侯府的三老爷,纵然你们是都察院的人也没道理直接锁了我不给个交待!
我告诉你们,我侄女可是要当端王妃的,你们今日如此待我,可当心日后!”
狱卒一听这话忽然乐了:“呦呵,听您这意思,将来还打算报复我们是怎么着?”
“你们……你们别胡来啊……”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步泓这会儿被人拿捏在手上,到底没敢再继续叫嚣。
他一改方才的态度,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透过栅栏给那两名狱卒递了过去:“一点意思,不成敬意,两位小兄弟拿着打点酒吃。”
狱卒欣然接过。
步泓想,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他们既是拿了自己的东西肯定是要办事的,遂道明目的:“烦请两位小兄弟帮个忙……”
“不帮!”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其中一名狱卒瞬间变脸,毫不犹豫的冷声拒绝。
步泓当场愣住。
他砸吧了两下嘴,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想起来质问道:“不是……你们都收了我的玉佩了,怎么光拿东西不办事呢?”
“我管你要啦?这不是你自己主动给我们的嘛!”
“你!”
“怎么?又要跟我们端你那老爷的款儿?”
说着,两名狱卒互相递了个眼色,忽然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气势汹汹。
这棍名为水火棍,取不容私情之意。
长约齐眉,底端有一胫之长为红色,其他为黑色,作警戒杀威之用。
而府衙大堂上用的水火棍又与牢中所用略有不同。
狱卒用的水火棍底端包有扁铁。
因为牢中关的多是穷凶极恶亦或是犯了重罪之人,未免有何异动是以兵器要比府衙大堂上用的更有杀伤力一些。
“你们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动用私刑可是会被陛下降罪的……啊!”
狱卒才不管他说了什么,一棍子下去顿时便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随之响起的,是步泓杀猪般的嚎叫声。
他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那狱卒收回水火棍撑在地上,轻轻啐了一口:“再不老实,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
行至牢房门口,小狱卒又阴恻恻的补充道:“倘或还是不老实,就把你第三条腿也弄断了,步三老爷,您可仔细着。”
说完,两人锁上牢门扬长而去。
待走出一段距离,其中一名小狱卒对同伴说:“我去给太子殿下传信,你看着他,没事儿再捶咕他两顿,反正太子殿下说了,只要别让他痛快死了怎么着都行。”
“唉……我没折磨过人啊。”从没干过坏事的小狱卒一脸为难。
“这有什么的,折磨两次不就会了嘛。”亲手打断步泓腿的狱卒一副过来人似的给后辈传授经验:“其实我也没啥经验,都是按照太子殿下教的做。”
“太子殿下好厉害啊。”
“那可不!”
只要跟着太子殿下,那为非作歹……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那是早晚的事儿!
而眼下,步泓就是他们向美好生活前进的阶梯。
步泓压根不知自己沦为了工具人,他还在想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在不死心的哼哼:“来、来人……我要见礼部侍郎……让我见段辉,让我见他,我给你们银子……”
他想,只要他见了段辉,就可以以段朗的身世和季氏的清白要挟他想办法救自己出去。
可惜,没人帮他传话。
而段辉呢,这会儿也没工夫见他。
由于之前被那名书生污蔑卖考题,段辉也被景文帝叫进了宫里对峙。
结果压根没等到他开口,一个成王傅云笙便将步泓和卢敬给串了起来,引走了朝野所有的火力。
傅云笙和卢敬都在极力否认此事。
可连抄录的考题都被从尚书府和成王府给翻了出来,上面的确是卢敬的字迹没有错。
这下认证物证俱全,当真是抵赖不得。
景文帝气的把金狮镇纸都砸变形了:“好啊好啊,你们一个王爷一个尚书居然知法犯法,妄图动摇国家之根基!”
“父皇……”
“闭嘴!”景文帝抄起手边的揉皱的纸就砸向了傅云笙。
一个纸团而已,砸在头上不痛不痒。
卢岭也委屈:“陛下,臣冤枉,臣没有与成王殿下暗中勾结,更加没有妄图搅乱科考制度。”
他就是自己悄没声的想赚点小银子。
“你也给朕闭嘴!”景文帝再次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
这次拿的是金狮镇纸。
卢敬的脑袋被砸的“哗哗”淌血,当场就晕死了过去。
陈嗣在旁边眼瞧着,心说陛下霍霍起别人家的儿子来倒是毫不手软啊。
成王再是不受宠,也没见陛下下狠手,到底是父子啊,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看来日后对待成王还是得客气些。
话说……成王殿下还能有日后吗?
景文帝最憎恨的便是有官员动摇国家之根本。
你看平时有朝中大员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收一些地方官员的贿赂,只要那朝臣大事不差,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要是涉及到官员任免升迁、科举选拔、赈灾御敌之类的,那真是半点都不含糊。
陈嗣想,这次或许也不例外。
“革去卢敬户部尚书之职,押入天牢,不日问斩!”说罢,景文帝挥了挥手,示意羽林卫将尚在昏迷中的卢敬给拖了下去。
视线转向仍跪在地上的傅云笙,景文帝一时犯了难。
若非谋逆之罪,当皇帝的老子一般是不会杀儿子的。
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
而且,他还想跟他研究一下利用皇家园林赚钱的事。
但也不能就当没事儿似的将此事轻松揭过,总得给朝臣和百姓一个交待,否则百姓骂他包庇护短不说,御史也不能消停。
可问题是,得怎么处理这个作孽的小畜生好呢?
陈嗣眼见景文帝眸色深深的盯着傅云笙却迟迟不开口降罪,便心知陛下这是为难了,也不敢贸然开口,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还是少掺和的好。
沉默了好半晌,景文帝最终将视线转向了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傅云墨身上。
“太子,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成王啊?”
很明显,景文帝是在找傅云墨要台阶下。
他和成王毕竟是兄弟,完全可以打亲情牌为成王求情,到时候景文帝意思意思把成王在宗人府关几日,于外既有了交待,于内又不耽误他赚银子,两全其美。
第325章 傅傅下了一盘大棋
可惜啊可惜,景文帝显然找错要台阶下的对象了。
太子爷会惯他这个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只见傅云墨上前一步,淡着一张脸说:“儿臣无能,不知该如何为父皇排忧解难。”
景文帝心下郁闷:“你……”
“父皇,该如何处置成王,儿臣也为此为难不已。
于公,儿臣觉得父皇应当秉公执法,降罪于他,以儆效尤。
但于私,儿臣希望您能多体谅老七,他也是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
您不曾到过成王府,不知那府中破败景象,可您端看老七的这身衣裳便可知他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堂堂王爷竟过的如此清苦。
还有那府上的下人,各个面黄肌瘦,羸弱枯干,一阵风都能将人吹跑似的。”
陈嗣:“……”
他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心说自己看到的成王府的下人和太子殿下看到的是同一拨人吗?
面黄肌瘦?羸弱枯干?就那胖小厮和胖管家?
陈嗣心说太子殿下您编瞎话能稍微靠点谱吗?
哪怕说那胖小厮和胖管家那满身的肉是得病胖出来的呢,甚至于说是最近连日阴天下雨把人泡孚囊了他都能配合着相信。
可这愣把海碗说成是小酒盅,太子殿下就不怕陛下究其欺君之罪吗?
不过通过这件事,陈嗣倒是对这位太子爷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日后这位太子殿下口中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是景文帝信了。
只见这位皇帝陛下神色动容的望着傅云笙,明显被傅云墨的一番话给影响了。
他一是感慨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二是意外成王府的日子竟如此难过。
这么一想,景文帝恍然发觉傅云笙身上的衣裳貌似是几年前的了。
怪不得他之前总是进宫给其他几个人打小报告,原来就是为了从他这讨些赏赐。
思及此,景文帝难得有些自责。
他对这个儿子,的确是关心不够。
甚至偶尔还刻意忽视。
其实景文帝并不是对这个儿子本身有何意见,他是介意他的出身。
傅云笙的生母是早已过世的舒妃娘娘。
傅云笙一落地,她就被景文帝赐死了。
她与当今皇后是同一年怀上的孩子。
那时皇后还不是皇后,而是宸妃。
舒妃许是以为她们谁能先生下皇子,谁就能被册封为皇后,是以暗中给皇后下毒,想要害她流产,失去与自己竞争的资格。
结果害的皇后早产,险些母子俱损。
后来事情败露,她身边的宫人出卖了她,将以往她犯下的恶事一一道出,惹的景文帝震怒。
但碍于当时舒妃育有身孕,胎儿无辜,他便没有将其立即处死,而是将她囚禁在了她的寝宫。
直至傅云笙出世,景文帝便赐了她一杯毒酒。
这段往事在宫中不算什么秘密,一些上了年纪的宫人都知道。
正是因此,许多人才不怎么将傅云笙这位王爷放在眼里。
他固然无辜,可一出生就病病歪歪的端王又何尝不无辜!
皇后没有因为舒妃的事迁怒于他,谈不上视如己出,但至少没有处处针对。
景文帝也没有因此怪罪傅云笙,可一看到他那张脸,就不免想起舒妃曾经犯下的恶,对这个儿子便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忽略了傅云笙的精神层面,却没想到连带的害的他的物质生活也这么差。
景文帝开始反思了。
傅云笙忐忑的跪在地上等着,大气也不敢出。
他甚至不敢看傅云墨一眼。
他怕这一眼暴露出两人之间的不清不楚,将傅云墨也拖下水,那他就真的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为今之计,他只能寄希望于傅云墨。
说来也巧,景文帝呢,同样寄希望于傅云墨。
被两人同时抱以热切期盼的太子殿下事不关己的站在那,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景文帝眼观鼻、鼻观心,忽然摆手道:“你们且先退下吧,容朕想想。”
话落,陈嗣等人告退。
傅云笙被暂时关进了宗人府。
几位大臣前脚刚出宫,后脚景文帝就把傅云墨又给叫回了御书房。
他开门见山道:“眼下并无外人,你心里是何想法直言就是,朕不会于外透露分毫的。”
至此,傅云墨才总算是给了点建设性的意见。
“依儿臣之见,您不如将老七遣出长安。”
“什么?!”景文帝大惊。
“与其让他受那没有用的牢狱之灾,不如物尽其用,让他想办法多为您赚些银子,这于公于私、于国于家皆是有益的事。”
“这倒是……”
见景文帝轻易被说服,傅云墨缓缓垂下眸子,挡住了眼底的一抹深思。
他不是为了保下傅云笙才提出这个做法,而是为了这个做法刻意让人供出了傅云笙。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景文帝浑然未觉,还在问他:“那你说,朕将他派去哪比较好?”
大抵是恐景文帝发觉异样吧,傅云墨状似思考了一下才回道:“琼州。”
“琼州?为何是琼州?”
“因为穷。”
“……”
“父皇让儿臣去户部协办,儿臣闲时曾翻阅过琼州之地的赋税账目,目之所见与耳之所闻相差甚远,其中必定有鬼。”
“你的意思是,让老七假装被贬,实则暗中去调查此事将功折罪?”
“您要如此理解也可以。”
“……”这叫什么话!
傅云墨没有过多解释。
他玩出这么一手可不仅仅是为了让傅云笙离开长安去琼州调查苛捐杂税,他是有意搞坏傅云笙的名声,让平民百姓恨他,让贪官污吏爱他。
所有人都觉得惩治贪官应该先搜集证据,然后依法办理,可证据岂是那么容易收集到的。
为了避免麻烦,傅云墨决定让傅云笙加入那些人。
一个为了赚银子胆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买卖科考试题的王爷,一定会成为琼州之地的那些贪官争相巴结的对象。
傅云笙可以只拿钱不办事,掏空他们,然后再将人拿下。
他甚至可以以买卖官爵为由诓更多的人入伙,总之可以给他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
傅云墨筹划这一切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清理朝中蛀虫,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记得上辈子琼州之地的官员后来都成了傅城的人。
那些人贪的钱,都落到了傅城的手里。
有了那笔钱,他上下打点关系、买通宫人简直不要太方便。
这辈子,傅云墨要断他的后路。
不过这一点他没有告诉景文帝,心说就让这老头子为了傅城的事烦烦心吧,否则整日惦记着玩狼人抓,一点正经事不干。
解决完傅云笙的去向问题,傅云墨并未直接离开,而是主动道:“卢敬被罢了官,新的礼部尚书人选,不知父皇可有想法了?”
“朕……”
“您若没有,儿臣倒是帮您想好了。”
景文帝奇怪,心说这事他怎么这么积极呢?
事若反常必有妖!
傅云墨继续道:“儿臣以为,礼部侍郎段辉,堪当此任。”
景文帝:“……”
怪不得积极,原来是为了给媳妇娘家人铺路啊。
想到这,景文帝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心说给你爹我解决问题却不见你这么积极主动,果然生儿子屁用没有,都是给别人生的!
诶……这样说来,那别人家的儿子是不是也是给他生的?
他儿子成了段家的女婿,那他把段家的儿子薅来当女婿不就扯平了嘛。
他记得之前有人说过,貌似阿离的兄长也参加了科举,还考得了解元。
决定了,若初试重考,段昭依然能脱颖而出,他就招他为驸马!
第326章 蠢,还不安分
景文帝要给人保媒拉线的心思并未说与傅云墨知晓,毕竟还八字没一撇呢,他只在心里兀自琢磨,图个暗爽而已。
也因着他这会儿没说,日后免不了乱点鸳鸯谱。
不过那是后话了。
且说回眼下。
科考初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受益最大的就是段家人了。
先是段辉被提拔,成为了礼部尚书。
紧跟着段昭的才子之名也在长安城中被传开了。
有人说,当日林思儒所作名动长安的诗均出自段家这位大公子之手,一时间,段昭声名鹊起,成为了长安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说他一鸣惊人,毫不为过。
步非念在府中听小丫鬟向她学外面对段昭的评价,面纱下的粉唇不禁微微勾起。
她就知道,他是明珠明玉,一经问世,必会受到许多人的追捧。
初试重考于他而言并不算难事,等到明年春会试和殿试结束,他便会来府上提亲了。
那时……想必她的脸就会彻底恢复了。
思及此,步非念抬手抚过脸上的面纱,眸光渐软。
正在出神间,忽然见步非萱面色不虞的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她的对面,不知是谁又惹她不高兴了。
步非念放下书,问:“怎么了?”
“二姐姐,你说大姐姐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开口,步非萱便皱紧了眉头:“不管三叔犯下天下的错,他都是我们的家人啊。
世人可以厌他弃他,但我们不能啊。
若是连我们都将他丢在牢里放任不管,那还有谁会去管他的死活呢?”
闻言,步非念的眸子倏然一凝。
步非萱毫无所觉,还在继续抱怨:“我只是和大姐姐说,让她求求端王殿下为三叔求求情,可她居然训斥了我一顿。
二姐姐,大姐姐几时变的如此凉薄了?”
“非萱,你如此说大姐姐,连我听了也要心寒的。”
“我……”
“若大姐姐是心性凉薄之人,又岂会护着爹娘、弟弟还有你我到今日?
她是为了保护我们一家人才甘愿做世人眼中的恶人,她为我们背了所有的骂名,倘或连你都这样讲她,她岂不是要委屈死了?”
“……二、二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从小心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我们也希望你能天真无邪的长大,是以这府里的许多龌龊腌臜都不曾告诉你。
可是非萱,天真是一回事,愚蠢是另一回事,千万别盲目良善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嗯。”
步非萱纠结着一张小脸,缓缓的点头。
看她的样子步非念就心知她心里必然还有些小想法。
果然,片刻后步非萱又不死心的说:“二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总想着,即便三叔曾经犯过什么错,可他到底是长辈,我们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不能。”
“诶?”
“肯不肯原谅他、愿不愿意给他机会重来这要取决于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而不是你我。
非萱,你要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习惯宽恕别人,有些人光是听到以德报怨这个词便心生抵触。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认为是对方冷漠无情,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哦,我知道了。”
顿了顿,步非萱又试探着问:“二姐姐,那我能去牢里看看三叔吗?”
步非念原本想劝她不要去,可随即想到步泓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即便她自己不知道,可去看看他他们倒不好再继续阻拦。
是以步非念重新拿起书,温声道:“随你吧。”
“那……”
“别找我帮忙,我可没本事将你送进天牢去。”
闻言,步非萱不禁垮下了一张小脸。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她很快便重拾笑脸,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她去找了贺君忆。
整个长安城,她能想到帮她忙的人就只有他。
贺君忆虽觉得为难,可到底不忍心拒绝,终是冒了大风险运作一番。
至于说他一个质子如何能有这般大的权利,这就要说起当日贺君州和白丘初到长安时,随行的队伍里曾有一人与崇宁长公主先逝的驸马生的十分相像。
此人名唤沐槿。
长公主看上了他那张脸,便向贺君州讨要了此人,将其留在了身边。
沐槿毕竟是南楚人,对于贺君忆的吩咐自然会竭尽全力的办到。
是以他对长公主说,步非萱曾有恩于他,希望长公主能施恩让他还了这份恩情,让步非萱能够去天牢见步泓一面。
这在长公主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是她便答应了。
就这样,步非萱成功进入了天牢,也如愿见到了步泓。
此时的步泓早已被折磨的没了当初的模样。
他的腿断了一根,脸上也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蓬头垢面与叫花子无异。
那两名小狱卒经常饿着他不给他饭吃,等他饿上个两三天头晕眼花的时候再扔给他几个馊窝头,他要么不吃继续饿着,要么吃完了就坏肚子。
总之这短短几日,他体会到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如今见了步非萱,才总算是燃起了一丝生的希望。
他爬到铁栅栏旁,眸光亮的骇人:“非萱、非萱,你救救三叔,你救救三叔,我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会被他们折磨死的。”
“三叔……”步非萱怎么也没想到,步泓在天牢之中居然会受到私刑:“不管您犯了什么错,自有陛下决断,他们安敢如此!”
“非萱,先不说其他的,你要帮三叔一个忙。”
“什么?”
“你回府去找你二哥,让他即刻去段府找段辉。”
“之后呢?”
“之后的事你就不必管了,你二哥会处理。”
当日他在得知自己与段朗的关系之后,便将当年之事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为的就是以防自己发生任何不测。
只要他死,段朗身份的秘密就会曝光。
倘或段辉知道这一点,一定会竭尽全力救自己出去的。
想了想,步泓不放心的叮嘱步非萱:“若是你二哥没有动作,你就找你三哥,记住,这事儿只能你们兄妹三人知道,万万不可透露给其他人,知道吗?”
“嗯嗯,您放心。”
“非萱,三叔的死活就皆系于你一身了。”
“三叔,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伸冤救你出去的。”说着,步非萱将食盒中的美味佳肴顺着栅栏的缝隙送了进去:“三叔,你吃点东西吧。”
“好好好好,那你快走吧,快去找你二哥他们,别再耽误工夫了。”
步非萱点头,起身往外走。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那两名小狱卒就进去捶吧了步泓一顿,还把步非萱给他拿来的饭菜给端走了。
*
再说步非萱一路出了天牢便火急火燎的回武安侯府,丝毫没有不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中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步非烟和段音离。
段姑娘放下车帘,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对步非烟说:“我若早见了你这妹妹,当日对待我家胖胖或许会温柔很多。”
和步非萱相比,段音挽简直乖的不要不要的。
蠢,还不安分,最讨厌了。
步非烟皱眉:“幸亏念念告诉了我她要来天牢见步泓,否则还不知她接下来要偷偷摸摸的闹出多少乱子来呢。”
“侯府将来若出事,必是坏在这位步三姑娘的手上,我劝你早做准备。”
“……多谢太子妃提醒。”
“我大哥想娶念念,我也认念念为我大嫂,未免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与我大哥生了嫌隙,我这次不与步非萱为难。
可倘或下次她再来坏我的事,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第327章 狗咬狗
若换了平时有人这样威胁步非烟,她早就琢磨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报复回去了。
可面对段音离,她却不会。
一则,此事的确是步非萱做错了,段音离因此动怒实乃人之常情。
二则,其实莫说是段音离,就是步非烟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步涛与步泓皆非善类,步非萱身边虎狼环伺,偏偏她自己不知。
步非烟若不趁着自己出阁前将他们都收拾干净,日后他们迟早鸠占鹊巢,像上一世一样将大房欺压的连骨头都不剩。
但那些令人绝望的过往,她无法道于他人知道。
她以为姐妹连心,即便步非萱与她不是亲的,可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她以为她能体谅自己。
殊不知,却是她误解自己最深。
深深的叹了口气,步非烟沉默了半晌方才重新打起精神来。
她望向段音离道:“步泓的那两个儿子就交给我来解决吧,算是给太子妃赔罪。”
“你来动手?”
“嗯。”
“可万一要是被步非萱知道,她会更误会你的吧?”
“呵……”步非烟苦笑了一下:“倒也不算误会,毕竟我真的动手了不是嘛。”
步泓的东西之所以会出现在礼部尚书的府邸,皆出自她的手笔。
这出局,是她和太子联手布下的。
看了一眼外面黯淡的天色,步非烟幽幽道:“相信你的人,你解释了,她就会听、会理解。
可若是不信你,你再多说什么也无用,我也不指望她能理解我,只要他们都好好的就行了。”
她重生而回,为的不过就是护家人和傅云苏平安顺遂。
步非烟说完,朝段音离微微颔首,随即下了马车也回侯府去了。
她去找步泓的两个儿子索命。
其实段音离之所以放任步非萱进到天牢去见步泓,就是想知道步泓手里最后的底牌是什么。
因为她曾设想过,如是她捏着别人的一个秘密还明目张胆的自曝了,那她肯定会事先将这个秘密告诉另一个人,并且嘱咐对方,一旦自己出事就将整件事宣扬出去。
她和傅云墨猜测过知晓内情的人许是步泓的两个儿子,但到底不确定。
今日倒是确定了。
凉月坐在马车的一边,手里握着一把狗尾巴草。
貂儿在宫里,她暂时没找到别的毛茸茸的货物,就拿这些狗尾巴草先过过瘾。
段音离从荷包里掏出了一粒药递给她:“让狱卒给步泓吃了。”
这药会毒坏人的喉咙。
不至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但的确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凉月接过,下了马车直奔天牢而去。
段音离倚着车壁,一边逗着铃铛里的麒麟蛊,一边琢磨,她二哥的身世到这应该便算是告一段落了,想来三叔也可以安心了。
而事实上,段辉并没有立刻安心。
他是过了两日反应过来步泓是被太子殿下坑进天牢的,才恍然是他们小两口在背后帮他。
那时才是真的放下心来。
但段辉没有想到,他放心放早了。
这事儿还远远没完。
*
却说步非萱回到侯府之后,按照步泓所言去找了她的二堂兄,步廷宴。
与此同时,步非烟回府就先对步家的三公子下手了。
她先断了步非萱的后路。
步家的三公子一夜之间病倒,性命垂危。
步非萱虽觉得自己三哥病的太巧了,但也没往步非烟身上琢磨,毕竟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却说步家的二公子步廷宴见老三莫名其妙就病了,他忽然就不敢按照步泓交待的行事。
他总觉得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亲爹什么的……也不是不能放弃。
他只求苟安。
面对步廷宴的不作为,步非萱有些恨铁不成钢。
而步廷宴则表示:“你有心那你就去救他呗,非逼着我去算怎么回事!”
“你!”
“是陛下下旨将他关在天牢的,我们能怎么办,我劝你也消停点吧,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有那闲工夫选选夫婿不好吗?
这么乐意救苦救难,怎么?想种善因得善果下辈子当菩萨呀?”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他可是你爹!”
“我谢谢你提醒我啊,他这时候想起来我是他儿子了,从前却没看出来。”
“你……”
“我再说一次,你要去救他你就去,别来烦我!”
“是三叔说,他将保命的法子告诉了你,若非如此,我才懒得与你废话呢。”
闻言,步廷宴冷笑一下,嘟囔道:“还保命的法子……我看是催命符还差不多!我反正是怕死,你不怕死那就告诉你好了!”
说完,他将步泓当日告诉他的那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步非萱。
甚至连步泓的叮嘱也一字不落:“你若去找段辉,那就说当日奸污季氏的人是二伯,可你要是去找段朗,就告诉他,我爹也是他爹。”
步非萱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三叔口中所谓的保命符竟是如此腌臜龌龊的一桩往事。
见她僵在原地没了反应,步廷宴讥笑道:“怎么?不去救你那可怜的三叔了?”
“……二哥,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的父亲啊。”她不懂,他怎么会用如此冷漠的语气提起对方。
“呵!他供我吃喝玩乐我自然愿意认他是我父亲,可他成为了阶下囚,我为何还要认他?也就只有你把那个畜生当人看!”
“你……”
“你走吧,别耽误我跟小美人红宵帐暖。”
这话一出,果然气的步非萱拂袖而去。
步廷宴收回视线,面色不虞。
他恨步泓。
若非他懦弱无能,早就把他给杀了,根本轮不到别人动手。
那个畜生,强抢了他已经嫁为人妇的娘亲回府,不顾她的意愿百般强迫她,后来腻了便将她丢在后院不闻不问,最后郁郁而亡。
死的时候,不过一卷草席被抬出了侯府,连个坟冢都没有。
再后来,是他的奶娘,因为不堪受辱投井自尽。
还有他身边比他略大几岁的婢女,一直如长姐一般照顾他。
他知道她与府中的长工情投意合,还说待她日后成亲一定给她备一份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结果,也被步泓染指。
步廷宴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想着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想杀他但不敢,想自尽又不甘,于是终日寻花卧柳,不务正业。
他堕落的想,花些银子给那些青楼歌姬,总好过有一日畜生似的上街强抢民女。
如今,罩在他头上的那块乌云终于要散去了,他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不知想到了什么,步廷宴起身朝外面走去。
他去见了步廷远。
对于这个弟弟,步廷宴同样没什么亲情,有的只是厌恶。
因为步廷远和步泓一样,也是个不顾伦理纲常,眼里只有那档子事的畜生。
不过如今好了,步廷远卧病在床,没办法再出去祸害姑娘家了。
步廷宴挥退了房中的下人,在步廷远疑惑的注视下,忽然拉过被子蒙住了他的头。
初时步廷远还拼命挣动,没一会儿就没了动作。
人就这么被活活闷死了。
步廷宴松开手,觉得心头的那块大乌云已经彻底散去了。
他将步廷远的身子转向榻里那一侧,随后若无其事的走出寝房,对门口的婢女说:“三公子睡了,先别进去打扰他。”
丫鬟自然应是。
步廷宴离开,负在身后的手还在抖。
他一路走,先出了步廷远的院子,后又出了武安侯府,最后径自走出了长安城。
此后许久,都无人再见过他的踪迹。
第328章 匿名信
话又说回来,步非烟全部的关注都放在了步廷宴和步廷远兄弟二人身上,但她怎么都没有料到,事到临头步廷宴居然“弃暗投明”了。
她更加没有想到,他投明之前还是干了一件糊涂事。
那就是将步泓的那些话告诉了步非萱。
这位姑娘在得知那段往事之后,虽没再坚持一定要救步泓出来,但她心里却萌生了另一个念头。
她先是匿名往京兆府送了封信。
信中言称刑部天牢中的狱卒对犯人动用私刑,这有违大燕律法,望京兆尹陆机查明此事。
然而陆机并不想管。
他们所有的官员都是各司其职,没有往别人家伸手的道理。
何况天牢乃是重地,他要提及此事人家刑部尚书不得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吗?
他把这封匿名信往出一拿,人家不得摔他脸上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
把信摔脸上他都能忍,问题是搞不好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往刑部安插眼线了,这有碍内部团结啊。
是以这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呢,他又担心这骚操作是哪位主子在试探他的觉悟,又不敢全然放手不理会,思来想去,他最终抖了个机灵。
他把这封信偷偷摸摸的转送去刑部了。
这样既不得罪人又不算坐视不理,陆机想,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然后……就轮到刑部尚书犯愁了。
他去天牢里转了一圈,发现除了步泓没有其他人被用刑。
被折磨到那个程度,显然是得罪什么人了。
刑部尚书才不想管这破事呢。
但是呢,他也担心这是哪位主子闲着没事设置的考验,同样不敢全然不加理会。
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算是叫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把这封匿名信,悄悄送到了端王傅云苏的手上。
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二:
其一,端王如今在刑部协办,正好管得着这事儿。
其二,端王的身份摆在那,此事真要是闹大了他也顶得住。
总算是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了,刑部尚书当夜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却苦了端王,彻底断案。
好在,傅云墨用的人皆是誓死效忠他的人。
不止如此,那两名小狱卒还有些小聪明,又或许是他们早就设想过倘或事情败露该如何做,是以面对傅云苏的审问,他们是这么回答的。
狱卒甲:“启禀端王殿下,那步三老爷被捕之后心下愤懑不平,终日对陛下和太子殿下出言不逊,卑职这才教训他的。”
傅云苏皱眉:“他的嗓子不是坏了说不出话来吗?”
“说的就是这事儿嘛,就因为他不敬陛下和太子殿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是以他才遭报应坏了嗓子变哑巴了。”
“……”
想着狱卒甲一人的话不可信,傅云苏又去问了狱卒乙。
为了防止他们串供,傅云苏从到天牢就命人把他们分开了。
傅云苏:“步泓的伤是怎么回事?”
狱卒乙,也就是当日连水火棍都不敢挥的天牢新人,短短几日,已经变的十分老练了。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回端王殿下的话,是卑职打的。”
“你为何打他?”
“他试图越狱。”
“……就他那腿脚?那半死不活的样儿?他越的出去吗?”
“殿下搞错了,是因为他想越狱才被卑职打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傅云苏按了按眉心:“若是为了阻止他越狱,那你对他下手倒也有情可原,只是……”
狱卒乙忙说:“不光如此,他还骂了陛下和太子殿下,骂的实在难听,恐脏了您的耳朵,卑职就不给您重复了。”
至此,两个狱卒的话便算是对上了。
傅云苏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若是他们两个团伙作案自然会视线对好口,但这只是他的怀疑并没有证据,此事便只能作罢。
他如此郑重的对待此事,一来是因为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二是因为步泓是步非烟的三叔。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其中的确有为她考虑的因素。
可这会儿沉下心来一想傅云苏忽然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她可不是那种见有人踩死只蚂蚁都嘤嘤嘤的小白兔,步泓遭殃,她怕是开心还来不及呢吧。
听说步泓下狱之后,她一次也没来探望过。
倒是她那位三妹妹,求人都求到皇姑母的面首那去了。
傅云苏可不知,步非萱做的可不仅是这些。
就比如他手里的那封匿名信,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人她眼下在忙的,就是说服段朗去天牢见步泓!
她想,虽然她三叔当年做错了事,对不起段三夫人,但段朗作为他的亲生儿子没资格指责他呀。
如今亲生父亲遭难,段朗纵是不设法营救,可怎么着也该去探望他一下,也算是给人心里一点安慰。
当然,这些都是她异想天开,毕竟步泓要的可不是“安慰”。
步非萱让小丫鬟去段府给段朗传个口信。
她先去了醉霄楼。
贺君忆正好出来买东西看到了她,原想叫住她,却见她行色匆匆的进了醉霄楼。
他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
再说另一边,段朗在府中听小厮说步非萱让人来传信说在醉霄楼等着见他时,他没什么好气儿的说:“这次她又准备撮合我和谁?
步非烟被被指婚给了端王,步非念与大哥定了终身,难道她还有别的姐妹不成!”
小厮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小的就说您没工夫,不去了?”
段朗可不就是不想去嘛。
但他转念一想,上次步非萱就说他小气,这次自己再避而不见,她还不定再怎么编排他呢。
他“啧”了一下,从榻上翻身而起。
小厮见状,忙帮他拿过披风。
段朗穿好,一路出了松风院:“小爷就去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巧,一出门就遇见了段音挽。
她以为他出门要去见宋书昀,是以非缠着跟他一起。
段朗拗不过她,只好带她一起去了:“说了不是宋兄找我你还不信,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我也要跟着你……”
段音挽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想着,出府一趟保不齐就有机会撞见宋书昀。
她不干什么,就只是想看看他,远远的看一眼就好,甚至不需要同他对话。
结果,一路进了醉霄楼都没遇见人。
见她瞬间垮了一张脸,段朗还坏坏的笑她:“白跑一趟了吧,说了你又不听!”
“哼!不想理你!”
却说步非萱见段朗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禁有些发愣。
这样的事,显然不适合有第三个人在场。
于是她开口想把段音挽支走。
不想段四姑娘误会了,还以为步非萱是看上了段朗,想把她支走好向他表明心迹,是以她表面上答应离开,实际上却躲在了外面偷听。
一门之隔。
段朗没什么耐心的说:“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步非萱攥了攥拳,深吸了口气,说:“我要说的事……关乎你的身世。”
乍一听到“身世”二字,段朗短暂的愣了一瞬。
卢岭的那些信浮现在脑海中。
想到这,段朗看向步非萱的眼神不禁充满了怀疑,心说这两人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写信不成,如今改口述了。
他好笑道:“关于我的身世,我知道啊,我不是我爹亲生的嘛。”
步非萱惊讶的抬眸:“诶?!”
段朗慢悠悠的继续道:“你要说,我是你三叔亲生的是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
“……”
段朗心说,好家伙!她果然跟卢岭是一伙的!
第329章 抢她哥哥
先入为主的缘故,段朗就是觉得步非萱在糊弄自己。
他气的都准备起身走了。
步非萱跟着站起身,急急的说道:“你不信我说的?可那些都是真的!你后颈不是有一块淡青色的印记吗,我三叔就有!”
这话止住了段朗的脚步。
他转头看向步非萱,浓眉微微拧起:“你说什么?”
“我三叔,我两位堂兄后颈都有一块淡青色的印记,我知道你也有。
你相信我,你真的是我三叔的亲生儿子,这是他亲口告诉我堂兄的。”
闻言,段朗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步非萱再接再厉道:“我三叔说,你后颈的那块印记同他的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只能说明你们真的是父子啊。”
“父子”二字刺激到了段朗的某根神经。
一直以来被他当成恶作剧的卢岭的那几封信,忽然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僵在原地,没了反应。
一块胎记似的东西几乎等同于铁证,足以让段朗的心境发生变化,但他还是嘴硬道:“……你、你少耍我了,我不会相信的、不会相信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
“放屁!我爹叫段辉!跟你们步家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段朗忽然大怒,几乎是红着眼睛吼出了这一句。
“你怎么能这么说?”步非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如今在天牢中受苦,若知道你连认都不肯认他心里该是如何的悲凉。”
“……与我无关。”
他爹是段辉。
只是段辉。
一个印记而已,说不定是一种病,刚巧步泓也得了而已。
段朗胡乱抹了把脸,眼眶红红的:“你与我说这些,不过是想骗我去帮你救步泓,我不会相信的,你说的都是假的。”
“段朗……”
“够了!”他粗暴的打断了步非萱的话:“今日的话我当你没说过,你最好也是如此。”
他说完就走。
步非萱快走几步张开手拦住了他:“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话,不管你认不认他,他都是你的父亲。
就当是我求你,你跟我去天牢见见他,他被人折磨的很惨,生不如死,你身为人子不能视而不见。”
段朗阴沉着一张脸。
步非萱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坚持拦在他面前。
段朗不知是被她说服了还是如何,竟然真的没再走,而是站在原地朝她问道:“你说他是我亲爹,那我问你,我娘是怎么怀上我的?”
步非萱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说是她三叔非礼了他娘才有了他。
这话一出,怕是他更加不会跟她去天牢见三叔了。
见她一脸纠结的不说话,段朗扯了扯唇,冷笑道:“怎么?说不出口?”
“我……”
“你连说都说不出来,他却做的出来,这样禽兽不如的人你居然让我认他,你可真是他的好侄女呢。”
“……三叔他是不对,也应该受到他应有的惩罚,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牢中不明不白的被人折磨。”
“你觉得不应该那你就去衙门口喊冤啊,跟我啰嗦什么!”
“但他是你的亲生……”
“闭嘴!”段朗瞪着她:“他的儿子在武安侯府,是你两位堂兄,你该去找他们,而不是在我身上瞎耽误工夫。”
话落,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嘲讽的勾了勾唇:“难道是因为你两位堂兄都不管他,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步非萱低头,再次沉默。
段朗忽然笑了。
他笑的流出了眼泪:“哈哈哈哈……报应!”
忽然,屋外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小二震惊担忧的声音随之响起。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嘈杂的议论声从门外传来。
电光火石间,段朗想到了什么,他猛然回神,几步冲了出去。
门外,段音挽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小二紧张的在旁边问长问短。
段朗本就怀疑她没那么乖,怕是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呢,这会儿再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猜测顿时就变成了肯定。
他忙上前将人捞起,声音都在打颤:“挽儿,你别信她说的,她说的都是假的,二哥也没信,我是为了耍她才那么说的。”
段音挽懵懵的看着他:“二哥……”
段朗摸了摸她的头,手和声音都在抖:“不怕不怕,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那一刻,段朗心无杂念,只想将整件事在段音挽面前遮掩过去。
那样的事情,不该让他妹妹听到。
步非萱以为段音挽出了什么事,忙朝他们走来:“段姑娘怎么了?”
她说着要上前查看,却被段朗愤怒冷冽的眼神止住了脚步。
段朗的眼中结了一层冰:“你走!别再让我见到你!”
“段朗……”
“滚!”
段音挽被段朗掩在身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心说二哥和步非萱聊什么了?怎么忽然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呢?
果然,刚刚不该走的。
方才她原本趴在门上准备偷听的,结果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似是宋书昀,她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结果她认错人了。
等她回来准备继续偷听的时候,她不知怎么腿忽然软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一屁墩儿跌坐到了地上。
再然后……她二哥就冲出来了。
段音挽看着段朗通红的眼眶和凶恶的神色,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管:“二哥……你怎么了?”
怎么这么凶啊?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段朗循声看向她,发现她的神色和反应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他难得聪明了一次,没有立刻交底,而是反问她:“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摔了个屁墩儿。”段音挽的声音细如蚊呐。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就把我拽起来了呀!”
“你方才一直在这?”
“没有没有没有!”段音挽连连摆手:“我刚回来。”
“去哪儿了?”
“去……”段音挽对手指,低头避开了段朗的注视:“我看到有个人很像宋公子,是以就追出去看看,结果发现认错人了。”
“……”也就是说,她压根没听到他和步非萱的对话,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段朗长长的叹了口气,跳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到了实处。
他无比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嘴快将一切都吐露干净。
否则……挽儿原本什么都不知道,结果由自己亲口嚷嚷的让她知道了,事后他恐怕会郁闷的一头撞死。
段朗问完了,轮到段音挽了。
她瞄了瞄站在不远处的步非萱,压低声音问他:“二哥,你们说什么了,怎么你对步姑娘的态度忽然变的这么差?”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你打听的事别瞎打听。”
他状似不悦的数落了段音挽两句,却又忍不住问她方才有没有摔到哪里,用不用他背她回去。
段四姑娘肉肉多,没摔疼,坚强的表示可以自己走。
兄妹俩准备离开。
经过步非萱身边的时候,段朗见她欲言又止,冷冷的丢下一句:“日后别再来找我,我不会见你,不想被你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段朗……”
这一声轻唤就这样散去,无人回应。
恰在此时,隔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贺君忆从里面走了出来,径自来到步非萱面前。
他抿唇,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知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步非萱不解:“你在说什么?”
“阿离为人十分护短,若叫她知道你抢她哥哥,她岂会与你善罢甘休!”
第330章 阿离起了杀心
这话可算是对段音离有一定的了解了。
她不止不会善罢甘休,相反,她会寻事生非,伺机报复。
步非萱脑子没有贺君忆转的那么快,她压根没想那么多,十分迟钝的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和段朗说了什么?”
“我在隔壁。”
“你让人偷听我们谈话?!”
“我若早知你与段朗说的是这个,我一开始就不会给你机会开口。”
结果她突然就说了,他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幸好,他让人暗中击中了段音挽的腿,闹出了些动静没让她偷听到他们的对话。
否则,今日之事怕是就瞒不住了。
段朗再如何受到打击,他总归是个男子,纵是拼着一口气他也要坚持住。
可段音挽不同。
那么一个天真单纯的姑娘忽然得知这样残酷的真相,她会崩溃的。
这出悲剧的始作俑者是十几年前的步泓,可如今将其翻出来当成刀子一样握在手里往人心上插的人,却是步非萱。
贺君忆相信,她没有恶意。
但段音离不会这么认为啊。
倘或段音离只看结果不去关注步非萱的动机,那她们之间的梁子必然就此结下。
思及此,贺君忆的脸色不禁变的愈发的难看。
有贺君州和白丘在前,他可想而知段音离和傅云墨夫妻俩的手段。
步非萱注定难逃一劫!
回过神来,贺君忆拉着步非萱就往外走:“快点跟我离开这。”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侯府你暂时回不去了,我会让你送你出城,你先躲两日。”
“我为何要躲?”
“段朗的身世是多大的秘密,此事一旦闹开,段家再无宁日,万一段大人和段三夫人因此有个什么好歹,阿离一定会拿你开刀泄愤。”
“我……”
“不过她虽护短,到底还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想来找不到你也不会为难侯府中人。
何况你大姐姐已经许婚给端王,有她护着,不会让侯府出事的。”
贺君忆已经将他能想的都尽可能的想到了,可惜,他和步非萱的脑回路就是搭不上。
她挣开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动:“我没有做错事情,为何要躲?而且我若是走了,不愈发显得我心虚吗?”
“你若不走,必会连累侯府!”
“为何?”
“你信我的话,阿离一定会找上你,依你对你大姐姐的了解,她岂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
届时她和阿离反目,我不确定端王是否会护着她,但我确定太子一定会护着阿离。
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有胜算?你又能怎么办?”
这下可是问住了步非萱。
她没想过段音离会因此找她麻烦。
趁她愣神的工夫,贺君忆拉着她便走:“你先在我城外的别院躲几日,我看看风向倒是再联系你,你可千万别到处乱走。”
仔细交待了一番,他便立刻让人将步非萱送出了城。
其实贺君忆大可不必这般心急,因为段音离并没有那么快得知此事。
大壮他们防的只是卢岭和步廷远等人,压根没想到一个步非萱会闹出这么多妖来,是以大壮没把段朗和她见面的事当个要紧的事告诉段音离。
她是从步非烟口中得知了此事。
步非萱一声不吭就走了恐家里人担心,是以留了封信给他们。
步非烟都气笑了。
不过她没怪步非萱,她只怪她自己。
怪自己看不清、想不透,只想着给步非萱心里留一块净土是以府中的事都瞒着她,结果生生将人惯的蠢笨至此!
不经风浪,难以成长。
她能护她一时,终归不能护她一世。
于是,步非烟在进宫前给步非萱写了一封回信,将步涛和步泓这些年所作的桩桩件件一一列举出来。
对外人的伤害就不必赘述了,光是在侯府做的孽就罄竹难书。
早在步非烟之上,武安侯夫人曾有过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
步泓为了让武安侯没有子嗣继承爵位,便暗中将那个孩子给害死了。
还有步非念的脸。
当年虽然划伤了,但本可以不伤的这么严重的,都因为步泓暗中买通了郎中在药里掺了阻碍伤口愈合的药这才将她的容貌毁到如此地步。
后来男方家退亲,也有步泓挑唆的原因在其中。
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纸,装在信封里沉甸甸的。
步非烟让来人把信带回去,她即刻便去段家找段昭,让他想办法联系段音离见她一面。
彼时段姑娘正躺在秋千上琢磨午膳吃什么呢,听凉月说起拾月传来的消息,原本微合的美眸“倏”地一下睁开。
她直觉是出了事。
“拾月说了什么?”
凉月将从鸽子腿上取下来的纸条递给她:“武安侯府的大小姐登门求见大公子,烦请他联系您,让您见她一面。”
段音离闻言起身,抱膝坐在秋千上轻轻的晃。
她眯了迷眼睛,低声道:“步非烟忽然要见我,多半是她那个菩提子转世的妹妹又大发善心了吧……”
凉月听着,安静的等她决定。
段音离伸手拨弄了两下绳子上的铃铛,淡声道:“召她进宫。”
“是。”凉月领命而去。
不多时,步非烟便被人带到了东宫来。
她才一进寝殿,便朝段音离施了一个大礼。
段音离的手拖住了步非烟的手腕,没让她跪下去:“能让你这么骄傲的人屈膝致歉,看来我猜的没错,果然是你那菩萨心肠的妹妹惹祸了。”
“非萱她……告诉了二公子他的身世……”
话落,段音离好半晌都没反应。
步非烟迟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偏不倚的对视上了她阴沉冷冽的目光。
步非烟毫不怀疑,倘或这会儿步非萱站在那,段音离会毫不犹豫的对她下杀手。
她的杀心根本毫不掩饰。
“此事是舍妹的错,也是臣女的疏忽,太子妃若要怪罪臣女绝无怨言,只是恳请太子妃能让臣女待妹受过,放她一条生路。”
“那日在天牢外我与你说的话,你莫不是忘了?”
“……臣女不敢忘。”
“你让我放步非萱一条生路,那她可曾放我三叔一家生路了?”
那位步三姑娘倒是当的好侄女,心心念念全为了她叔叔着想,却不想若此事一旦闹出来,她三叔一家要如何生活!
她二哥呢,如何面对她三叔!
一个人蠢,生生连累的一群人跟着她不得安生。
步非烟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此事的确是非萱胡来了,但她本心的确是没有恶意的。”
“在我看来,没有恶意的烂好心比蓄意的坏心更让人觉得讨厌!”
就像趴在脚面上的一只癞蛤蟆,不咬人,但是膈应人。
步非萱如今给段音离的就是这种感觉。
“她人被你藏起来了?”
“……不是臣女。”
“但你知道她在哪,只是不肯告诉我,是吗?”
步非烟低头,没说话。
段音离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声音都带着霜气似的:“我喜欢你和念念的为人,真心相交,是以不会因为步非萱的错拿你撒气。
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的事,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理会她。
不如你告诉我,纵是我这次依旧不与她计较,你能确保她日后再也不来招惹我吗?”
“臣女……”
“你也保证不了,因为你知道她有多好管闲事。
我不说她做的事是对还是错,因为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一样。
我只能说,从我的角度看来,步非萱她伤害了我的家人,不管有意无意,伤害就是伤害。
万一我二哥因为这件事想不开有个什么好歹,或者我三婶也得知了此事,那这后果由谁来承担?步非萱吗?她承担的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