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星星月亮都累了
貂儿再回到梨香院的时候,段姑娘都已经睡了一小觉了。
她迷迷糊糊的看着擅自钻进自己被窝里的小东西,下意识薅着它的尾巴将它丢了出去。
它很快又跑了回来。
不过这次没敢再往榻上蹿,而是可怜兮兮的将下巴担在了榻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喉间发出一种近乎撒娇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拾月指着它的颈间说:“小姐,您看那荷包还在呢。”
段音离一瞧,呦!还是鼓鼓的呢!
她拆开一看,发现那个血玉铃铛还在,倒是她的银铃铛不见了。
段姑娘了然一笑,心想机智如我,他果然就是想要我的麒麟……诶?怎么麒麟蛊还在?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误会了?
傅云墨想要的其实不是麒麟蛊,而是她……装麒麟蛊的小铃铛?为此还特意制了一个铃铛来与自己交换?
拾月眼尖,瞄到荷包里还有一张小纸条:“小姐,荷包里还有东西。”
段音离将纸条展开,一行飘逸流美的字迹映入眼帘,铁画银钩,俊如其人。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段姑娘盯着这句话久久没有回神。
嘶……后面那四个字是啥意思呢?
吃了没文化的亏了。
拾月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小姐,太子殿下写了什么呀?”
段音离迅速将字条攥进了手心里,一脸认真的说:“……菜谱。”
“菜谱?!”
“嗯,菜谱。”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没文化的事情!
说完,段音离扭身钻进被窝里,脸朝榻里躺着。
她下意识揉搓着手里的纸团,想着傅云墨写给她的这句话里又是美人儿又是邂逅的,难道他知道自己看上他那张脸甚至一度想把他卖去小倌馆了?
直至入睡,段音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睡到后半夜,她忽然被拾月叫醒,未等开口便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拾月悄悄跟她咬耳朵:“嘘……外面打起来了!”
闻言,段音离的睡意瞬间散了大半:“谁和谁打起来了?”
“奴婢也不知道,那外面黑咕隆咚的根本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两个人影在那交手。”
说话间,拾月蹑手蹑脚的取来衣裳给段音离披上。
主仆二人也不敢点灯,就着窗子渗漏进来的月光摸索到了窗边,将窗子微微欠了个缝儿。
貂儿躺在贵妃榻上睡觉,夜风侵袭,它也醒了。
见段音离和拾月都扒着窗缝儿往外看,它有样学样,也凑了过去。
只见院中两道身影打的难解难分。
一人身量高大,生的虎背熊腰,十分健硕。
另一人身姿颀长,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十分阴森。
段音离眯眼打量了他们半晌,忽然将视线移到了拾月的身上。
四目相对,拾月满心茫然:“您……您看奴婢干嘛?”
“看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啊?”
“那是大壮你看不出来嘛!”
“大壮?!”拾月将脸重新贴到了窗框上,努力辨认:“不可能啊……是不是瘦啦,看着跟以前不大像啊。”
段音离:“别废话,去帮忙。”
“哦……”拾月认命的加入了交战。
见拾月开门走了出去,那貂儿不知是不是怕等会儿自己也要被派出去迎敌,竟小腿一蹬,四仰八叉的倒回榻上,一副“本貂已死,切勿打扰”的样子。
段音离无语,心道这小畜生真是干啥啥不行,装死第一名。
她没理会它,视线再次落到院中。
那二人本来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可有拾月这么一搅和,平衡瞬间就被打破了。
彪形大汉慌乱闪躲间信誓旦旦的对拾月说:“我跟你是一伙儿的!”
一旁戴面具的男人见状也不甘示弱:“我跟你才是一伙儿的!”
拾月有点懵。
她心说既然都跟她是一伙儿的,那他们俩就也是一伙儿的,那还打个什么劲儿啊?
那两个人似乎也隐隐反应了过来,都收了招各自退开,却警惕的盯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又要开打的架势。
拾月暗戳戳的挪到了面具人那边,用手肘怼了怼他,调笑道:“大壮,我说你这二了吧唧的面具是从哪儿捡来的?把脸挡的严严实实的,我刚刚都没认出来你!”
对面被孤立的壮汉:“……你现在也没认出来啊,我在这呢。”
拾月有点方。
她干笑了两声,忽然变脸拔剑指向了戴面具的人:“那你是谁?”
十五有问必答:“在下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段姑娘的。”
“他骗人!”大壮指控,声音是不同于体格的温柔:“我一来他就跟我动手,摆明是没安好心。”
十五也立刻反驳:“是你大半夜鬼鬼祟祟的溜进院中,我恐你对段姑娘不利才出手的。”
“我是来找我家小姐的!”
“我还是在保护我们家未来的太子妃呢!”
话落,两个人都不禁陷入了沉默,对对方口中的称呼感到惊奇。
十五心想:小姐?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也是段姑娘的人?
大壮心里也犯合计呢:太子妃?!怎么才一段时日不见他们家小姐就要当太子妃了?也没人通知他们啊!不行不行,得赶紧联系玄月让他们多赚银子给小姐准备嫁妆!
这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气氛忽然安静的有些诡异。
拾月觉得这场面她是应付不来的,干脆将他们都带到了段音离面前去。
段姑娘拿了个小屁垫儿坐在落满梨花的台阶上,她双手托腮,微仰着头看向杵在自己面前的三人。
大壮粗中有细,担心自家小姐脖子酸,于是拉着拾月蹲了下来。
十五也很有眼力见,紧随其后。
于是三个人像小萝卜墩儿一样十分乖巧的蹲成了一排。
段音离的身边放了一盏小灯笼,她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向戴着面具的十五,开门见山的问:“你说是太子让你来保护我的?”
十五点头:“嗯。”
“为何?”
“您有所不知,之前在醉霄楼刺杀您的乃是天机府派出来的人,太子殿下恐他们再对您不利,是以命属下在暗中保护您的安危。”
“天机府……国师?”
“是。”
段音离垂眸,灯光忽闪下,一侧的脸颊隐匿在了黑暗中,叫人辨不清她此刻的情绪。
她原以为罪魁祸首在平阳侯府。
倘或傅云墨没有骗她,上次欲取她性命之人当真是天机府派的,那便说明侯府之中有人与国师勾结。
谋害太后、搅乱侯府……
这破事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回过神来,段音离掩唇打了个哈欠,她抬手抹去眼尾溢出的泪水,再次开口的声音轻飘飘的:“事情我已知晓,多谢你之前费心保护,不过这会儿我这有帮手了,你走吧。”
十五疯狂摇头:“那可不行!太子殿下没吩咐,属下若是擅自离开的话会被埋了的!”
“你留下也行,不过先说好,我没银子给你。”
“……您多虑了,不用银子的。”
“也不管饭。”
十五掩在面具下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您只要给属下提供一根树杈安身就行了。”
闻言,段姑娘语气真挚道:“我倒也没有那般小气,那棵树上的树杈你随便挑,想睡哪根睡哪根。”
十五:“……”
怎么感觉这话有点别扭呢?是他想多了吗?
回房之前,段音离指着一旁的大壮对十五说:“对了,你给他留一根树杈,别自己都占了。”
十五垂首应是。
余光瞥了一眼大壮壮硕的身躯,心说他们俩谁把树杈都占了还不一定呢。
第272章 水深火热,心惊胆战
许是鸡腿吃多了遭的报应吧,段音离怕鸡。
特别怕。
她害怕鸡的程度就和一些人怕鬼是一样的,觉得哪儿哪儿都有鸡,总觉得下一瞬就会从角落里飞出来一只叨她。
所以在傅云墨要将她放到榻上时,她紧紧抓着他不松手。
察觉到他要走,她更是想也没想就扑进了他怀里。
傅云墨像抱小娃娃那样托抱住她,明明想笑,却又故作正经道:“阿离?”
“你……你别走。”
“我不走。”
“傅云墨。”
“嗯?”
“可以把那些鸡送到外面去吗?”她软声同他打着商量,委屈巴巴的语气活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似的:“我害怕。”
闻言,傅云墨面露为难。
见他没有立刻答应,段音离的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不能吗?”
他真的差一点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好在,及时改了口:“阿离,旁的事情我都能答应你,只这个有些麻烦。
这规矩是傅家先祖定下的,历来如此,我若突然改了,怕有人会借机生事。”
段音离原还有些打瞌睡,这下被这几只鸡都给吓没了。
傅云墨揽着她的腰,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阿离不怕,我不是在这呢嘛,何况那些鸡被关在笼子里,出不来的。”
话音方落,段音离便眼睁睁的看到有一只鸡几乎跃过了笼子的高度,差一点就越狱成功了。
她“啊”了一下,一头扎进了傅云墨的怀里。
傅云墨无声的扬起唇角。
从前他以为,他就是个坏人,学不来好的。
他错了。
遇到小媳妇,他就想对她好。
然后他就以为,他会一直对她好,永远不会欺负她、对她坏。
他又错了。
眼下他就是在欺负她。
勉强压下唇边的笑意,他轻声哄她:“不怕不怕,夫君在呢,我先抱你去沐浴,你看不到它们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说完,他将还围在她腿上未来得及打开的被子拿开。
一方白色的帕子从中缓缓落下,掉到了鸳鸯锦被上。
段音离没注意。
傅云墨抱起她绕到屏风后面。
帮她宽衣之后,将人放入宽大的木桶中。
他转身欲走,却被一只白净的小手紧紧揪住了衣襟。
他停下脚步,回身:“怎么了?”
“你去哪儿?”
“去外面等你,你洗好了唤我。”他一副正人君子的表现。
段姑娘迷惑了。
她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得到了就腻了”的表现吗?未成亲之前他看到她沐浴可是死赖着不走的,如今怎么变了?
她将他衣裳攥的更紧,生怕一松手他就走了:“不……不能在这等我吗?”
她怕鸡进来。
傅云墨再次面露为难:“阿离,我会把持不住的。”
“诶?!”
“你不是嚷嚷累,不许我再碰了嘛,可是我在这却只能看不能吃。
你是医者,应当知道憋久了对身体不好,是以我还是出去等你比较好。”
“……你、你都不累的吗?”
“不累。”他回答的异常迅速,望向她的眸子黑灿灿的:“阿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试验一下。”
段音离一点也不想试。
但她又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她发现方才有句话傅云墨说的根本就不对。
他说她看不到那几只鸡就不会那么害怕了,错!大错特错!
事实是她看不到它们更害怕了。
因为那几只鸡偶尔会叫啊,她光听声音看不到它们甚至都不知道它们是不是飞出笼子了,万一待会儿抽冷子蹿出来她会疯的。
段音离抬眸看了傅云墨一眼,任命般的收回了手。
傅云墨眸光微凝。
就在他以为她准备自己硬撑的时候,只见她垂着一颗小脑袋对着飘满花瓣的水面,低低道:“你不能……好歹先试着忍一下……实在忍不住再、再……”
语气可以说是相当不抱希望了。
傅云墨差点都笑出声了。
他“嗯”了一声,转身搬了个小板凳过来,结果搬来之后他并没有坐,反而开始动身宽衣了。
段音离都看愣了:“你……不是说好忍一下的吗?”
傅云墨一脸正色:“这已经是极限了。”
段音离无言以对。
趁她出神的工夫,他进了浴桶里,水面升高,水顿时就溢了出去。
有几瓣花顺着水掉到了地上。
段音离往后退了退,拣了几瓣花丢他。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这是傅云墨的一场阴谋。
小娇娇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无非就是贪恋她罢了。
如痴如狂。
不多时,屏风后面人影轻晃,有水声响起。
笼子里的几只鸡听到有动静,叫嚣似的叫唤,一次次的跃起试图逃出那四方天地。
结果它们越叫,里间水声越大,许久方才安静下来。
屏风上的影子静止不动,只有两道急促的呼吸声交杂着飘了出来。
傅云墨低头将脸埋在段音离的肩上,微敛着眸平复心跳。
段音离心跳比他还快。
因为这样那样,因为那样这样,还因为怕鸡进来。
“傅云墨……”她懒懒的唤他。
“嗯?”
“旁人洞房也会这样?”
他拢过黏在她颊边的湿发,柔声问:“这样是怎样?”
“嗯……”她沉吟了一下,然后才回了他两个字:“煎熬。”
水深火热,心惊胆战。
一边理智要出走无法正常思考,一边仅剩的理智往回拉已经出走的理智,告诉它们不能离开,因为鸡有可能会进来。
她差点没疯了。
傅云墨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重点都放在了“煎熬”两个字上面。
俊眉轻皱,他问她:“阿离,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段姑娘面颊泛红,却乖乖的实话实说,并不扭捏:“……第一次是,后来每次都是一开始的时候是,后面就不会了。”
虽然偶尔能感觉到他失控了下手有点狠,但她能看到小娇娇温柔的心。
初时不适,应该是他们俩规格不大匹配。
就好像是……往坑里载萝卜,结果坑挖小了,要想把萝卜埋进去总要先松松土、浇点水,然后才能把萝卜顺利载进去。
这比喻似乎有些不大妥帖,但段姑娘觉得差不多是一回事。
回过神来,她问:“你还没说,别人洞房也会像我们这样吗?”
傅云墨失笑:“阿离,别人洞房我如何会知道呢?”
“哦……也是。”
“不过,应当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他们洞房,大多是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
可我们是以天为被以水为席,荷花为证,星月为鉴,此情不消。”
段音离眸光微动。
她最喜欢听傅云墨同她说这样文绉绉的表白的话,因为她不会说,但她喜欢这样温情缱绻的表达,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她也想让他心里暖暖的。
轻轻回抱住傅云墨,段音离想了想,覆在他耳边说了句“I-love-you”。
傅云墨当然是不会懂的。
他捉住她微微退开身子,定要直视她的脸才行:“阿离,你说什么?”
她皮一下:“猜。”
“我没听清。”
段姑娘心说听清了你也不懂。
不过她还是给他重复了一遍:“I-love-you。”
傅云墨皱眉沉吟了一下,随即投降般的失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字都听不懂。”
段音离得意的笑笑。
可很快她就得意不了了,因为她听到傅云墨说:“虽然听不懂,但大概的意思我或许猜到了。”
她很惊奇:“什么?”
他倾身,鼻尖贴住她的,一字一句道:“阿离在说,你心悦我。”
“你怎么知道?!你听得懂?”不应该啊。
傅云墨摇头:“不懂。”
“那……”
他抬手轻轻抚过她的眸子,音色愈柔:“你这里告诉我的。”
第273章 明早吃鸡,大吉大利
心思被戳破,段音离虽然羞,却不否认,甚至还循着心意道:“你真聪明!”
然后又在心里补充,不愧是我的小娇娇!
傅云墨凝着她,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他想,他可真爱她。
爱她面上的娇羞,爱她心里的坦荡。
不愧是他的小媳妇!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水已渐渐有些凉了,傅云墨恐她会着凉便将她抱回了榻上,结果毫无意外的被她要求不许走。
因为鸡还在。
“不走不走,别怕。”他安抚的亲了她两下,动作迅速的帮她把衣裳穿好。
等全都收拾完,段音离坐在榻上任由他帮自己把湿发擦干。
她的视线不禁落到了榻间的一方白帕子上。
好像之前在船上她就瞧见了。
上面染了丝丝血迹。
是她的血。
想到什么,她问傅云墨:“这是元帕?”
“嗯。”
“傅云墨……”她忽然脑洞大开:“若是元帕上没有落红,会怎么样?”
“谁?”
“比如我。”段音离大胆假设:“假如说方才我们行房的时候,我没有落红,你会怎么样啊?”
傅云墨不想吓她,原想哄她说“我不会怎么样,我不在乎”之类的话,可想了想,还是坦言道:“我会生气。”
“生气之后呢?”
“我会问你,为何没有落红?可是在认识我之前曾许身于他人?”知道是谁,找出来弄死对方。
最后这句话,傅云墨藏在了心底没有说。
段姑娘呢,也没有因为他的话不悦,而是就事论事道:“可是有些女子,就是没有落红的呀。”
这就触及到太子爷的知识盲区了。
“竟会如此?!”
“嗯嗯,存在因为剧烈的运动或是受伤导致麦齿破掉,那洞房的时候就会没有落红。”她记得医书上是这么写的。
“那我知道了。”
“嗯?”
“在我问完你那两个问题之后,你如此回答,我相信你,就不生气了。”
“你不会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不会,你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他又摸她的眼睛:“也是它告诉我的。”
段音离笑眯了一双眼睛。
傅云墨继续帮她擦头发,想了想却问:“阿离,我那样问你,你会不会生气?觉得我不信任你?觉得我侮辱了你?”
段音离抱膝坐着,轻轻晃着白白净净的小脚丫。
她说:“不生气啊。”
“真的?”
“嗯嗯,真的不生气,因为你无知才问的嘛。”
“……”就……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郁闷。
段姑娘那边还在继续说:“心里有怀疑是不怕的,怕的是闷在心里不问出来。
我们以后不要这样哦,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来问我。”
傅云墨垂首,吻印在她半干的发顶:“一言为定。”
说完,他就继续专心给她擦头发。
外间那几只鸡还在叫。
段音离忽然问:“傅云墨,今夜过后,那几只鸡能杀了给我吃肉吗?”
他笑:“好。”
头发擦干,段音离立刻缩到了榻里,明知夜里有可能会被傅云墨挤成墙画,但她仍旧不敢睡在边上,还是因为怕鸡。
怕到催促傅云墨:“你、你快上来。”
他弯唇,依言上榻。
自打回了寝殿之后,傅云墨的唇角几乎就没有展平的时候。
他甚至在琢磨要不干脆在东宫养几只小鸡崽得了,这样阿离就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等养大了再给她吃肉,一举两得。
这边傅云墨刚躺下,就感觉一个软软乎乎的小人贴了上来。
段音离抱紧了他的手臂,不等他说就自动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钻过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僵住了身子,迟疑的抬眸望向他说:“你……还有力气吗?”
傅云墨低头,下颚刚好抵在了她的额头上:“嗯?”
“你累了吗?”
“怎么?阿离还想再累一下?”
他转过身,吓得段音离忙退出了被子:“没没没没有!我就是问问!”
她是怕他还不累。
傅云墨将人捞回怀里,手贴在她的后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好了,我不闹你,再折腾你就受不住了,乖乖睡觉。”
段音离这才安心。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眼尾溢出了晶莹的泪珠。
明明整个人都乏极了,不过大概是因为帐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鸡叫和它们扑打笼子的声音,她有些睡不着。
翻来覆去之际,鼻息间嗅到了沉香的味道。
和傅云墨身上的味道一样。
但比他的要略微浓郁一些。
鼻翼轻动,她像小狗似的嗅了嗅,发现越靠近榻里,气味越浓。
她反手推了推傅云墨:“傅云墨,我闻到了一股沉香味,同你身上一样好闻。”
身后之人贴了上来,下颚抵着她的肩膀。
薄唇微启,他道出了四个字:“沉香泥壁。”
“那是什么?”
“床榻之后的那道墙是由沉香泥堆砌的,墙体干了之后就会散布出淡淡的沉香味。”
“……”千金难求的沉香,居然就被他用来砌墙!
她深呼吸了两下,觉得满满都是银子的味道。
见她似无睡意,傅云墨将人又拥紧了几分:“怎么还不睡?之前不是还嚷嚷又累又困?”
“我怕睡着了半夜鸡跑上来。”
傅云墨眼睫微动。
他回身,掀开帐子的一角:“来人。”
话落,殿门打开,初一候在门口,没敢擅自进入:“主子有何吩咐?”
“将鸡拿出去。”
“是。”
“吩咐御膳房,明日将这几只鸡杀了给阿离做肉吃。”
“……是。”
初一心说这几面还有两只老母鸡呢,留下来还能下鸡蛋,鸡蛋又能孵小鸡,小鸡里面万一有母鸡还能继续下蛋。
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有许多的鸡和鸡蛋。
杀了多可惜呀。
但是他不敢给母鸡求情,怕主子一怒之下让他代替母鸡去死。
初一将鸡笼拎出寝殿,悄然关上了殿门。
拾月盯着看了一会儿,新奇道:“诶,我头一次听说新婚的时候房中要放几只鸡,意为大吉大利。”
初一和十六心道,多新鲜呐,我们也是头一次听说。
*
殿内。
段音离见傅云墨让初一将鸡提走了,悬着的心总会落回到了实处。
可随即她又担忧道:“不是不能把鸡送出去吗?不怕有人会借机生事吗?”
“怕你睡不安稳。”这是实话。
段姑娘心里不免一阵感动。
她紧紧抱住她的小娇娇,凑近他的耳畔道:“么么哒。”
傅云墨又一次没听懂她的话:“什么?”
她笑,不告诉他。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虽然傅云墨那些文绉绉的话她偶尔会听不懂,但是没关系呀,她的话他也听不懂。
嗯……她心里平衡了。
傅云墨:“这次不让我猜了?”
“你猜不到。”
他垂眸,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似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透她心底的想法。
段姑娘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心说我就不信你能看出来我想亲你。
结果就是傅云墨忽然亲了她一口。
段姑娘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他将额头抵住她的,眼波温柔:“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
“阿离,我就是想吻你而已。”想了,也就那么做了。
虽然是被动的,但最终结果一样,段姑娘便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眼前不是沉沉的黑暗,而是朦朦胧胧的红。
她没睁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明显的睡意:“傅云墨,这蜡烛要着一整夜吗?”
“嗯,一整夜。”
她声音愈轻,半梦半醒:“我以前在的地方,生辰要吃蛋糕,蛋糕上面插蜡烛……可以对着蜡烛许愿,然后把蜡烛吹熄……
没人知道我的生辰,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没人买蛋糕给我吃,我就自己偷一根别人用剩的蜡烛点着,就那样对着它许愿。”
傅云墨听的心理一紧:“那阿离许了什么愿望?”
她没了声音,似乎彻底睡着了。
傅云墨轻轻拍着她的背,微蹙的眉头缓缓展开。
“阿离,我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段音离不知是听到了还是之前一直在绞尽脑汁的琢磨,这会儿轻声咕哝了句:“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第274章 不肯分榻而眠
人生快意时,洞房花烛夜。
段音离的洞房花烛之夜该如何形容呢……大概就是前半夜被鸡吓的够呛,后半夜被傅云墨挤的够呛。
而傅云墨睡觉时挤人又和有些人不同。
他不是手脚呈现出很夸张的姿势,他只是单纯用身体靠近她,以压倒性的胜利占据原本属于段音离的位置和被子。
段姑娘依旧是出于心疼他的心理没有叫醒他,于是硬生生捱到了天明。
傅云墨才一醒来,就见他小媳妇委屈巴巴的望着他说:“你上次不是说你会改的吗?可怎么比上次还要霸道啊?”
“阿离……”难得傅云墨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要不今日夜里我去贵妃榻上睡吧,床榻留给自己。”昨夜她想着是洞房花烛之夜,是以才没有和他分榻而眠。
“不行!”
“那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总之不能分榻。”
“……那好吧。”
话音方落,段音离就掩唇打了哈欠,眼尾红红的,闪着泪。
傅云墨看着她,莫名想起了昨夜。
他也是经过昨夜方才知道,原来他家阿离那么爱哭,一碰就哼唧起来了,活像一个漂亮的小受气包。
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那你这会儿好好睡,我不闹你。”
段音离看了一眼帐外的天色,不放心道:“什么时辰了?”
傅云墨浑然不在意,只将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别管,睡你的,几时睡饱了几时再起来用膳,凡事有我呢。”
“那我真的睡啦?”
“睡吧。”
他揽着她的肩轻轻拍了两下,亲眼目睹了他小媳妇眨眼间入睡。
他忍不住失笑,心里不免有些自责,琢磨着他这挤人的毛病该如何改一下。
原本脑子里想的还算是一件正经事,可毕竟这事儿脱离不了床榻,是以想着想着,这位太子殿下就有些想入非非了。
脑子里全是昨夜段音离被他欺负的景象。
偏偏这会儿人还躺在他怀里。
偏偏又是一夜过去,正该两人一起回味昨夜的种种温情之时。
傅云墨便有些心猿意马了。
不过这会儿只占了天时地利,人却不和。
他家阿离一整夜都没有歇好,怕打扰他休息没有叫醒他,那他也不能为了满足自己就打扰她休息。
他低头,下颚蹭了蹭段音离松软的发顶,唇边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柔声轻叹:“阿离啊阿离……你就是来治我的吧……”
*
殿外。
拾月骑坐在栏杆上,抱着朱漆廊柱打瞌睡。
初一有一下没一下的拿草棍儿戳她鼻孔,等她茫然的睁开眼睛四下寻摸的时候,他又立刻将手背到身后装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不怪他撩闲,实在是太无聊了。
也不知两位主子要睡到几时才起身,他们只能在这干等着。
十六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早膳已备下了。”
初一懒懒的扫了紧闭的大门一眼,笃定道:“撤了吧,直接改成午膳。”
十六无语。
虽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着边际,但莫名觉得好有道理。
被初一捅咕醒了的拾月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他们:“新媳妇第二日不是要给公婆请安敬茶吗?太子和太子妃不需要去坤宁宫吗?”
“需要。”
“那……不用提醒一下时辰吗?”
十六一脸正色道:“太子妃身子羸弱,昨日大婚操劳了一整日今日晨起便病倒了,卧病在榻不便前去请安,也恐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
拾月听的一脸茫然。
十六解释道:“这样就不用去请安了,可以让太子妃放心歇着。”
这是他家主子一早吩咐的,为了让太子妃睡个懒觉。
段音离也没辜负傅云墨的一番骚操作,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也没闲着,陪她躺到了日上三竿。
他今日虽休沐无须料理政事,但身为储君如此放纵不懂得勤勉克己终归不妥。
有小太监东张西望的,心里嘀咕着“昏君之兆、昏君之兆”,然后悄悄走到没人的角落里去传信。
*
却说段音离睡的神清气爽的醒来,结果被傅云墨摁着折腾了一番,那精气神瞬间就跑的无影无踪,再次昏昏欲睡。
最终,由早膳改成的午膳也没能用上。
吃晚膳的时候,段姑娘胃口大开,吃的一旁服侍的宫人都跟着咽口水。
他挥退了欲上前服侍的宫人,亲自为她布菜。
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光伺候她吃了。
用完了晚膳,傅云墨带段音离四处转转以便消食。
经过那片小药田之际,段音离看着其中一株眼熟的草药,后知后觉道:“傅云墨,你这草药……莫不是从云隐寺后山搬来的吧?”
傅云墨原想瞒着她的。
可转念一想,两人已经成婚了,告诉她也无妨,左右她也不会不要他。
于是便摇头:“不是。”
“哦……”
“我命人偷来的。”
“……”原来傅云辞口中的贼说的就是他呀!
又看了那药田两眼,段音离不解:“你偷他的草药做什么?要制什么毒药或是解药吗?”
“给你用啊,省的你日后往云隐寺跑。”
闻言,段音离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而在这位太子爷的眼中,任何不能用实际行动表示出的感动都是空谈。
他要她切实际的反馈。
比如亲他一下或是亲他两下,再或是亲他许多下。
段姑娘虽然不比这个时代的女子那般怕羞,但就在外面同他搂搂抱抱这种事儿她还是做不出来的,回了寝殿才如他所愿。
察觉到傅云墨在同她的衣裙较劲时她也没拒绝。
她想着新婚燕尔嘛,他沉迷于此也不足为怪,想来过两日便好了。
结果却是,过两日该回门了。
自成亲后病了两日太子妃忽然就好了,由太子殿下陪着欢欢喜喜的归宁探亲去了。
皇后知道了也不恼。
她料想段音离必没有这样的胆子,定是傅云墨的主意,她身为嫡母自然不会同小辈一般见识。
何况太子沉迷于男欢女爱,她也乐见。
退一万步讲,纵是她不乐见她如今也腾不出工夫与他计较。
如今没什么比给端王娶妻更要紧。
听自家儿子口口声声说不想娶步非烟为妻,皇后愁的一个头两个大。
“母后已经帮你看过了,那位步姑娘是个极有手腕的女子,你若与她成亲,她必会成为你的贤内助,母后还会害你不成?”
傅云苏皱眉:“儿臣绝无此意。”
“那你……”
“儿臣知道母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臣好,可儿臣只想娶一位沉静内敛的女子为妻。”
“那步姑娘还不够沉静内敛啊?”
“可是她不安分!”
单凭她在侯府搅弄风云这一点,他就不喜她。
傅云苏倒也不是非要找一个彼此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女子,他只是希望对方能守礼守矩,不惹是生非,不让他讨厌,这就够了。
但这样的择妻要求对一个有可能夺嫡的皇子来讲,其实不够。
皇后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是以才想让他娶步非烟。
以那丫头的手腕和行事作风,将来无论是对上宣王妃骆纤或是即将成为像王菲的符笑,都不会落了下风。
偏偏,她这个傻儿子就是不肯!
选媳妇是为了夺嫡做准备,但也不能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准备就让儿子郁郁寡欢。
最终,皇后还是妥协了:“罢了罢了,你若实在不愿就算了,母后再为你挑选旁人就是了。”
傅云苏神色一松:“儿臣多谢母后!”
而此刻这位端王殿下并不知道,皇后妥协,却不代表步非烟也会妥协。
她既打定了主意要嫁他,那就一定要成功。
第275章 日上三竿
为此,她找上了傅云墨。
就在他陪段音离回门的这一日。
毕竟以往他不是在宫中就是在户部,而无论这两个地方中的哪一个,都不是步非烟能够轻易踏足,是以她只能把握这次机会。
说来也巧,段音离这日也不仅仅是归宁那么简单。
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贺君忆的体内的蛊毒她还没有帮他解,今日正是机会,也省的日后再特意为此跑出宫一趟。
她想做的事,傅云墨向来都只宠着惯着而不会阻拦,这次也不例外。
听她说要去找贺君忆,他甚至让初一去准备了一身男装。
他一边帮她换,一边解释道:“这样外出走动方便些,免得一眼就被人认出来。”
段音离乖乖点头。
傅云墨目标太大,就没陪她一起去,只在醉霄楼等她。
就是等她的工夫,步非烟上门了。
她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臣女有一事,想求太子殿下相助。”
她也不自不量力的说交易,姿态放的很低。
见傅云墨没直接命人赶她走,她便继续道:“若太子殿下答应,或许可以省去您许多麻烦,让您多些时间陪太子妃。”
不得不说,这话戳到傅云墨心坎儿上了。
自步非烟出现之后,他给了她第一个眼神:“何事?”
“臣女欲嫁端王殿下为妻。”话至此处,她似是有些无奈,却无羞涩,落落大方道:“只是他不肯,是以想请您从中周旋一二。”
步非烟的意思很明显。
只要她嫁给了傅云苏,她就有办法尽量左右他让他安分。
他安分,傅云墨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和段音离过日子。
是以这笔账于傅云墨而言,不亏。
不就是想嫁人嘛,这还不容易,洞房之夜他为阿离准备的媚风流没用,正好可以给她。
不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傅云墨转而道:“回去等消息。”
步非烟勾唇,笑容里有尘埃落定的安心。
可她走没两步,傅云墨的声音却忽然在背后传来:“你最好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有用,否则孤能帮你嫁给他,自然也就能帮他休了你。”
除了他家阿离,没人能让他做赔本的买卖。
步非烟脚步一顿。
回身,她自信道:“臣女不会拿侯府一干人的性命为注,您拭目以待就是。”
说完,她带着婢女离开了雅间。
好死不死,这一幕正好被端王府的小厮给瞧见了。
待他回去和傅云苏一说,他心里便愈发认为她是个巴高望上的女子,抵触情绪自然愈深。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段音离去了质子府给贺君忆解蛊,竟意外发现他受伤了。
手臂和肩膀上都缠着纱布,隐隐透出血迹。
他笑笑,什么都没说。
倒是一旁的蒲月,见自家小姐好奇,就“嘚吧嘚吧”地都给叨叨出来了。
“小姐,事情是这么回事……昨日有人来刺杀晋王殿下,原本我保护他是肯定没问题的,结果那位步三姑娘半路杀出来了。
晋王殿下要保护她,我又要保护晋王殿下,等于要保护他们两个人,这才让晋王殿下受伤了。”
“步非萱?她来做什么?”
“她来告诉晋王殿下要小心,近来有人要害他。”
“她怎么知道?!”
蒲月摇了摇头,轻轻耸肩。
显然她不知道这个问题。
段音离便将视线转向了贺君忆。
迎视上她探究的目光,贺君忆也不隐瞒,坦诚相告:“刺杀我的人,是白丘和贺君州派来的,步三姑娘无意间听闻了此事,便来告诉我。”
段音离眸光微动,没再追问。
不过她心里却忍不住琢磨,如此机要密事是能“无意间”听到的吗?
正说着,步非萱就上门了。
好在段音离已经帮贺君忆解完了蛊,刚把麒麟蛊收回铃铛里,就见步非萱手里提着几包药走了进来。
一进屋就对着贺君忆嘘寒问暖,可段音离没在她眼中看到半点如贺君忆看向她时的温柔。
也就是说,步非萱并不喜欢贺君忆。
莫名的,段音离脑补了一出儿兄弟争妻的大戏。
蛊毒已解,她便准备走了。
不想步非萱竟要跟她一起离开,路上明里暗里的提起段朗和步非念,意思不言而喻。
一路上段音离都只是听并不说,直到快要分开时才问了一句:“这是你二姐姐的意思吗?还是你想把他们凑在一起?”
“难道你不想吗?”
“不想。”
段音离心说,我二哥就是你们的堂哥啊,他要是和步非念在一起不就乱伦了嘛!
但这话显然不能告诉步非萱。
临走之前,她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此事既然步非念不知情,我劝你还是少掺和,免得平白败坏了你二姐姐的名声。
她已经因为你被退过一次亲了,难道你还想她因为彻底嫁不出去吗?”
“我……”
“有那闲工夫,多管管自己的事儿吧。”
说完,段音离转身离去。
她先去醉霄楼找傅云墨汇合,却意外在路上碰到了符笑和傅云辞。
三人便一起去了醉霄楼。
符笑拉着段音离单独去了另外一边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阿离,我见你神色倦怠,气色不大好,可是宫中生活不大适应吗?”
“……正在适应中。”
她没说的是,其实宫中生活倒还好,只是夜生活不大适应。
前半夜被傅云墨压,后半夜被傅云墨挤,睡眠跟不上,精气神自然就不大好。
见段音离如此,符笑不禁想到自己也说话间就要成亲了,也不知在湘王府的日子会怎样。
她们两个人在一起,段姑娘向来把符笑当成小仙女来保护的,恐符笑也像自己一样没有经验,她便决定提醒她一下。
想了想,段音离压低声音问她:“笑笑,你怕鸡吗?”
符笑一愣。
许是这问题太跳跃,她默然片刻方才不确定的问:“什么鸡?”
“就大公鸡啊,还有老母鸡。”
“嗯……应该是不怕的吧。”她平日也接触不到这些,接触到的都是熟的。
“哦。”
“阿离,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害怕就好。”不害怕就不影响洞房。
若换了面对别人,对话进行到这符笑肯定就不问了,但面对段音离嘛,她亲近自然也就随意,是以好奇道:“怎么会忽然提到这个呢?”
“就是皇家有个规矩,成亲的时候……”
“阿离。”忽然,傅云墨的声音自旁边传来:“父皇急召我有事,我们得回宫了。”
“……哦。”
于是,关于“鸡”的问题救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目送着段音离被傅云墨领走,符笑茫然的蹙起了眉头。
虽有些害羞,但她还是试探着朝傅云辞问道:“我们成亲的时候,会有什么特殊的规矩吗?”
傅云辞也被她问的一脸懵:“什么规矩?”
“我也不清楚,是阿离说的。”
“嗯?”
“她问我怕不怕鸡,跟着便说起成亲时的规矩,不知二者可有何关联。
我只知道阿离害怕鸡,可她怎么会忽然问起我呢?”
“她怕鸡?”
“嗯。”符笑点头:“即便是那种毛茸茸的小鸡崽她也怕。”
闻言,傅云辞目露深思。
太子和阿离成亲那日,他赴宴后离开时看到十六提了一笼子鸡。
他瞧他去的方向不是东宫的小厨房,而是寝殿的方向。
难道是太子故意想利用鸡来吓唬阿离?怕她不肯从他?
思及此,傅云辞垂眸看了一眼还在冥思苦想的符笑,忽然低声问她:“笑笑,阿离问你怕不怕鸡,你是怎么回答的?怕还是不怕?”
“……应该不怕。”
“那你怕什么?”
第276章 养娃娃
傅云辞原本以为,符笑会说“怕鬼啊”、“怕蛇啊”之类的。
结果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声音很轻很轻的说:“怕你和家里人受到伤害。”
她最怕这个。
傅云辞一愣,随即动容的笑开。
他想,这会儿若不是在醉霄楼而是在王府,他一定会将人拥进怀里。
也许光抱着还不够,还要亲吻。
他终于明白,为何世间会有“情难自禁”这个词。
指腹轻轻碰了下符笑的手背,他随即便收回手,纠正道:“笑笑,我也是家人。”
符笑俏脸一红:“……还不是呢。”
“很快就是了。”
闻言,符笑微微闪神,面色愈红。
*
再说傅云墨带着段音离离开醉霄楼的时候,他走的十分悠闲,一点也不像陛下急召他进宫的样子。
段音离心下奇怪:“不是急着回宫吗?”
他摇头:“不急。”
“那你方才为何要拉我出来?”
“傅云辞和符笑难得相见,阿离再继续待在那会耽误人家,我瞧傅云辞方才已有些心急了。”
“哦……”
段音离想,她家小娇娇真是善解人意。
其实只是怕她知道鸡的秘密。
今日十五,宫里会开夜宴,他们赶在开宴前回去就行了。
是以从醉霄楼出来,傅云墨和段音离去见了她几位师父。
在她四师父住的悦来客栈。
一进屋,几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傅云墨的身上。
那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不喜。
傅云墨倒是理解,毕竟他抢走了他们的爱徒。
不过也只是理解,还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跟要他命一样。
段音离的两只小手攀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到一个拄拐棍的老头子面前,她好不得意的介绍道:“大师父,他叫傅云墨。”
傅云墨向来聪明,自然懂得怎么讨人欢心。
只是向来只有别人讨他欢心的份儿,是以之前没什么人知道,其实他很会行事。
比如此刻。
他亲自斟了一盏茶,神色恭敬的奉给了残空:“大师父,我是阿离的夫君。”
他没自称“孤”,也没说自己是太子,而说是“阿离的夫君”,给人感觉这才是他最满意、最在乎的一个身份。
残空打量了他两眼,十分严肃的接了他的茶。
他叮嘱道:“可要好生同阿离过日子啊。”
“您放心,一定。”
段音离又给他介绍下一位:“这是我二师父,白骨。”
傅云墨看了一眼,转瞬便垂下了眸子。
其实方才一进屋他就看到了对方了。
那张脸,他不可能忘的。
白骨,上辈子算是他半个师父。
因为就是白骨把麒麟蛊给他的。
怪不得今生麒麟蛊跑到了阿离那去,原来也是他给的。
回过神来,傅云墨一样斟茶、敬茶。
段音离忽然想起什么,问白骨:“二师父,您不是同我说,麒麟蛊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吗?可是它后来又认了傅云墨为主?”
“竟有这样的事?!”
“嗯嗯。”
恐他不信,她还特意解下铃铛给他细瞧。
果然,麒麟蛊一到了傅云墨的掌心就像个傻berber似的跳来跳去。
白骨看的惊奇不已:“怪了……”
傅云墨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麒麟蛊也重生了!
它重生回了认阿离为主之后、遇到自己之前,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何它会认两个主人。
不得不说,傅云墨真相了。
麒麟蛊认主,不仅仅是为其所用,也饮其血为己食。
主死,它必死。
说白了,就是饿死的。
白骨扫了傅云墨两眼,忽然说:“年轻人,我给你下个蛊吧,要是日后你欺负我们家阿离,就会受到蛊虫的折磨。”
傅云墨毫不犹豫:“可以。”
段音离想了想,还是说:“二师父,麒麟蛊在我这啊,他想解蛊随时就解了。”
白骨:“……”
大意了。
一计不成,他又生一计:“那就下毒吧,下一个连阿离也解不开的毒。”
顿了顿,他瞧着自家徒弟小花痴的那个样不放心的嘱咐道:“你可不许费劲巴拉的想办法给他解毒哦,不然为师就再也不理你了。”
“二师父……”
“别劝我,没结果。”这毒一定要下。
最后,还是一直没开过口的幽冥清冷道:“老二,无需如此。”
“为何?”
“他若真心对待阿离,无须你用毒药束缚。
他若虚情假意,你此举只会让他日后把账算到阿离头上。”
“他敢!”
说完,白骨看了一眼傅云墨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心道这种人多是人面兽心,还真就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么一想,他更不放心了。
他看了幽冥一眼:“那就这么算了?”
幽冥点头:“相信阿离的眼光。”
段音离笑眯眯的给幽冥捶肩:“傅云墨,三师父你已经见过了。”
见过是见过,该敬的茶却不能少。
喝完了茶,幽冥忽然起身:“借一步说话。”
段音离下意识要跟着,却被慕香拉住,紧接着听幽冥淡淡的留下一句:“阿离留下。”
话落,段音离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目送着傅云墨和幽冥走出了客栈。
她问慕香:“六师父,三师父叫傅云墨出去要说什么呀?”
慕香轻轻帮她拢着头发,随意道:“爷们之间的事儿,咱们不管。”
说完,就拽着段音离东拉西扯。
段姑娘正好有事儿要问白骨呢,就趁着这会儿工夫道:“二师父,您知道一个叫白丘的人吗?”
白骨点头:“知道啊,一个废物。”
段音离:“……”
“你怎么认识他?”
“他是南楚来的国师,不久前要同我比试蛊术,我听说他也是苗疆人,而且名字同您很像,是以就问问您认不认识。”
原本还想问问白丘蛊术如何,但她家二师父已经把对方定义成废物了,她就别问了,再问估计连废物都不如了。
再说白骨听段音离说白丘要同她比试,想了想还是中肯道:“若单论蛊术,他自是比你厉害,毕竟他自幼就学,而你打小就吃。
可你有麒麟蛊在手,又会用毒,欺负一个废物绰绰有余。”
“……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浮尘边给段音离剥荔枝,边问了句:“老二,你跟苗疆那边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他们这几个人说是了解,却又不够了解。
彼此的生活习性和喜好都一清二楚,但关于彼此的从前,却都知之甚少。
他们是半路凑在一起的,或者说,是因为段音离才聚到一块的。
一开始并不存在什么“好兄弟、一家亲,风风火火闯天下”的和睦戏码。
相反,他们那时只有相杀。
互相追杀,结果发现杀成了一个圈。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际,发现了梨花树下的小娃娃。
他们谁都不想带着一个小奶娃闯江湖,却又不忍心放任她不管,于是你推我、我推他推了一圈最终决定几个人轮流养。
一个人在家带娃,其他人出去赚银子。
初时留在家里人都心不甘情不愿。
后来就变了。
都争着抢着留在家里,谁也不愿意再出去了。
梅乾鬼主意最多,他琢磨他们不愿意出去可以让别人出去啊,再去外面捡几个孩子回来又能陪阿离玩,又能给他们赚钱,多好。
就这样,药王谷孤儿院开业了。
领回谷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
梅乾以“风花雪月”四个字给那些孩子分了批次。
像拾月、蒲月和大壮他们是最后一年去的药王谷。
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终是达成了他们当年期待的盛景。
孩子们出去赚银子,他们则是到处浪。
第277章 在媳妇心中的形象不能倒
浮尘回忆完从前,又说回如今。
他问白骨:“你跟苗疆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白骨语气随意:“哦,就是我盗走了麒麟蛊,他们把我从族里除名了。”
其他人:“……”
浮尘心说活该啊,怎么不打死你呢。
白骨却有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说:“麒麟蛊问世几年,却迟迟不肯认主,必定是苗疆之地无能人堪配它,若落到平庸人之手岂不委屈了它。”
闻言,众人下意识看向段音离腰间的铃铛,心说窝在这么个地方就不委屈了?
铃铛轻摇。
麒麟蛊用实际行动说明:不委屈!只要能看到傅傅和阿离的脸就不觉得委屈!
白骨那边还在继续:“后来这小畜生见了阿离,不是很痛快就认主了嘛。”
正说着,傅云墨和幽冥推门走了进来。
段音离忙起身。
她左右打量了他们两个几眼,并未看出任何不妥。
她扯了扯傅云墨的袖管,问:“三师父找你干嘛去了呀?”
“试试我的武功,看我能不能保护好你。”
“哦。”
段音离便没多想。
事实却是,试武功是真,确定他有无能力保护段音离也是真,但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清楚他们这几个人的实力也是真。
幽冥未言之语很明显,傅云墨若对阿离好也就罢了,若不好,他们有能力不与他善罢甘休。
后面段音离又继续为他引荐其他的师父。
旁人倒也罢了,只到慕香的时候,她感慨了一句:“唉……我们家阿离这小模样啊合该被许多人宠着的,如今归于你一人,你可莫要暴殄天物。”
那句“被许多人宠着”刺激到了某位太子爷敏感的神经。
他握着段音离的手紧了紧,眸光晦暗。
不会有许多人,阿离只会有他一个!
许是为了给傅云墨一点危机感,慕香又笑道:“阿离,我来时萧少侠还托我给你带了贺礼,你回去可记得好生收着。”
“萧盟主的儿子?”
“嗯。”
“他怎么没同您一起来呢?”
“他说来了怕忍不住抢亲。”说着,慕香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傅云墨一眼。
他安静的坐在那给段音离剥葡萄,似乎大方的并不介意,除了捏坏了几颗葡萄。
段音离没注意到。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残空他们说要走的话上。
小脸当时就垮了下来:“师父……不能多待几日吗?”
段音离鲜少撒娇,见她这样残空哪还说得出走的话,赶紧把心里的打算告诉她:“为师和你其他几位师父商量过了,我们准备就在这长安城住下。”
“真的?!”
“真的,不过得先回趟家里料理料理。”他养的那些准备大了给阿离宰了吃肉的小鸡小鸭无人照管,他得回去运来这。
他们留下一是舍不得阿离,二是方便盯着这位太子殿下。
如今他们新婚燕尔他自是把阿离捧在手心里,可万一日后时间长他腻了呢?
段家那一家子毕竟拖家带口的行事不便,况他们本就效忠朝廷,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无计可施。
但他们江湖中就不一样了。
是以,残空他们决定搬来长安城。
得知这个消息,段音离很开心,离开悦来客栈时一路脸上都挂着笑。
临走之前,白骨叮嘱了她一句:“白丘虽然是个废物,但就我所知,苗疆之地还有一只霸道的蛊虫,名曰盘龙。”
“盘龙蛊?”
“它与麒麟蛊,一个是蛊后,一个是蛊王。
若白丘手持盘龙蛊,那你就务必要小心。”
段音离听完关注点却完全跑偏了。
她晃了晃铃铛,忍不住笑道:“原来你还有媳妇啊!”
白骨没说什么,想着晚上往驿馆走一趟,先帮阿离探探底。
*
是夜,宫中大排夜宴。
原本只是家宴,并无文武百官,可皇后急着给端王选媳妇,又不好左一次右一次的召开赏花宴,是以便向景文帝提议先大宴群臣,然后再他们一家赏月。
景文帝觉得这样也好,热热闹闹的,便答应了。
是以如符笑、步非烟和苏羽清等人都进宫来了。
要说宴会之上最开心的人那就属慧敏贵妃了。
她如愿得到了符笑这个儿媳妇,又怀着身孕,一时风光无限。
把皇后给气的呀。
一时半刻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化气愤为动力,更加疯狂的打量着殿内诸多贵女,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挑选出儿媳妇。
傅云苏看出了她的打算,不禁摇头失笑。
心中到底对此有些无奈。
他举杯欲饮,可随即想起上次宫宴上发生的事,他便放下了杯盏,滴酒未沾。
殿中虽有歌舞助兴,可有些人却兴致缺缺。
比如傅云墨和傅云澈这种成了家的,可以光明正大和媳妇腻歪在一起的,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二人一起饮酒赏月。
景文帝也看出了他们心长草了,毕竟他也从这个时候过来过。
遂挥手道:“今夜十五,想必月色正好,你们若急着出去赏月便去吧。”
话是这么说,可众人琢磨您在这坐着谁敢走啊!
别说,还真有人敢走。
傅云墨是第一个站起身的,带着段音离朝景文帝和皇后娘娘施了一礼,然后便握住她的手走了。
众人都看愣了。
若论起胡作非为,太子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吧。
有他在先,傅云澈紧随其后。
他将闺女往地上一放,等于在这一刻暂时放弃了父女之情:“去,到你皇爷爷那去,爹爹先陪娘亲,待会儿再回来接你。”
小郡主也乖,倒腾着两条腿跑上台阶,一下子扑进了景文帝怀里。
“哎呦,小宝贝呦,坐皇爷爷怀里。”景文帝将孙女往腿上一搁,顿时变的和蔼可亲起来。
从高高在上的威严帝王变成了到普普通通的祖父就差一个孙女的距离。
朝臣不禁感慨,陛下也是不容易啊,还得给宣王带孩子。
而宣王呢,带着媳妇风花雪月去了。
这么一想,朝臣心里平衡多了,至少他们回了家不用给儿子带孩子。
傅云墨和傅云澈都走了,傅云辞遥遥看了符笑一眼,也跟着起身。
傅云笙见他四哥要走,便也跟上。
到最后,殿中就只剩下傅云苏一个皇子没走。
朝臣不禁在心里感慨,不愧是皇后亲自教导出来的皇子,行事就是比其他人守礼。
殊不知皇后心里都要急死了。
眼瞧着有些贵女结伴走出大殿,她一忍再忍还是开口道:“太子他们都走了,端王也去吧,你们兄弟也许久没聚了。”
傅云苏只得被迫起身:“……是。”
他无心赏月,更不想往人堆里扎,担心碰上哪家小姐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是以见众人多是往镜月湖的方向走,他便朝反方向去了。
不远处,傅云墨扫了他一眼。
段音离见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几分算计在其中。
她便下意识问了句:“你要害谁?”
“……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害别人呢,是受人之托帮个忙。”在小媳妇心中的形象不能倒。
“什么忙?”
“帮皇后娘娘寻个儿媳妇。”
段音离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是个好事,可以积德行善的。”
傅云墨“嗯”了一声,抬手招来了一名长相不起眼的小太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一番,然后便带着段音离扬长而去。
*
却说傅云苏走出一段距离后,忽有小太监从后面赶了上来,手持一盏宫灯为他照亮:“端王殿下,您小心脚下。”
他伸手:“灯给本王,你去吧。”
“……是。”小太监奉上宫灯。
傅云苏接过,继续朝前走。
可走着走着,眼前却一阵阵的发虚。
第278章 你答应娶我,我就去
眼前的路变的越来越模糊,他甚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傅云苏按着额角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一阵晕眩。
结果更晕了。
他心知自己必然是又中招了。
若有所思的看向手里的宫灯,他愤怒的一把丢开。
隐约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他猜测是奔他来的,于是强撑着一份清醒躲进了就近的一间宫殿里。
是藏书阁。
这一处平日鲜少有人踏足,特别是晚上。
殿门方才闭合,傅云苏的后背便“砰”地一下靠了上去,整个人脱力般的顺着门板滑了下去。
殿内黑咕隆咚的,只有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的淡淡清辉。
不知是这里门窗都紧闭的缘故还是为何,他感觉有些热。
手无意识的拉扯了两下衣裳,傅云苏的动作突然猛地顿住。
是媚药!
想到这种可能,他眸中立时燃起了两簇幽火。
三番两次欲毁他名声清白,除了慧敏贵妃他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
傅云苏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攥越紧,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意。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藏书阁外有脚步声响起。
他无暇分辨,勉强起身绕到了一列书架后面躲藏,透过书架上的缝隙盯着殿门。
“吱嘎”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来人只有一个。
是个女人。
皎洁的月光自她背后撒下,勾勒出了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
傅云苏被药物控制目之所及总是觉得朦朦胧胧的,是以他只觉得这人侧脸有些眼熟,却分辨不出她究竟是何人。
那女子在殿门口驻足片刻,然后才走进来关上了殿门。
见状,傅云苏心里顿时一紧!
她显然不是意外经过此地进来闲逛,而是有目的的在找他。
因为他听到她低声唤了句:“端王殿下?”
傅云苏眉心一跳,却没有立刻应声。
眼下他谁都不信。
他甚至怀疑这女人是不是被人找来勾引他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也来了这僻静之处。
傅云苏本不想理会对方,想着他不搭理她她自己就会走了。
谁知她竟朝书架这边走了过来,瞧着样子,竟似准备一架架的找过去,看到底有无他的身影。
他心里的怒火烧的更旺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启唇道:“你是何人?”
他忽然出声她似是也不怕,显然早知道他在这。
这会儿听到他开口,她便循着声音找了过来,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笃定:“你果然在这,我就说方才瞧见你进来了。”
她站在两列书架的入口处,逆着光。
直到她蹲在傅云苏面前,他才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样貌。
“是你!”
步非烟点头:“是我。”
“你怎么在这儿?!是你给我下药的?”话至此处,傅云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很大,语气也是少见的严厉。
步非烟微怔。
他被人下了药?太子殿下干的?
思及此,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方才太子殿下的人给她传信,让她来藏书阁这里见端王,她料想太子必是对傅云苏动了什么手脚,但她以为是迷药之类的。
谁知竟是媚药!
玩的有点大呀。
回过神来,步非烟见傅云苏还在等她回答,便坦诚道:“我跟着你来的,但没给你下药。”
“跟着我做什么?”
她没像方才那样立刻给出答案。
傅云苏掐着她腕子的手又紧了几分:“说!”
步非烟抬眸,目光坦荡的直视他:“跟着殿下,是因为有句话想私下里问你,当着人不好讲。”
“什么话?”
“殿下可愿意娶我为妻吗?”
傅云苏当场愣住。
连原本紧紧掐着步非烟手腕的手都蓦地收了回去,甚至还警惕的往后挪了挪。
步非烟被他这副小媳妇般的举动逗笑,甚至不顾彼此身份的与他玩笑道:“殿下此举,竟好像我是调戏民女的恶霸一般。”
傅云苏皱眉,明显不赞同一个大家闺秀说出这样的话来。
包括方才那句,也不合适。
自来婚姻大事应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二人私定!岂可女子主动提及!不成体统!
深呼吸了两下,傅云苏勉强克制着冲动低声道:“你去……去暗中通知皇后娘娘,就说我遭人设计,正在藏书阁。”
“殿下是在求我帮忙吗?”
“你不去?”
“你答应娶我,我就去。”
“……不知羞!”
步非烟也不在意,拢了拢裙摆紧挨着他坐下,一副要跟他耗到底的样子。
傅云苏气的咬牙。
可渐渐的,就连咬住牙关的力气都没了。
独属于女儿家的馨香一阵阵的往他鼻腔里钻,刺激着他此刻每一根敏感又脆弱的神经,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要伸向身侧的人。
他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往远离步非烟的方向挪。
可他挪,她就跟着挪。
他沉声呵斥:“走!别跟着我!”
步非烟还是那句话:“你答应娶我,我自然就会走了。”
“你……”
“你不答应,我就不走,待你几时撑不住了事后一样要娶我,不是吗?”
傅云苏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女儿家的清白,她就如此不在意吗?
“如此无礼,你就不怕本王事后治你的罪吗?就不怕牵连整个侯府?”他口中说着气势很足的话,可身体却怂的不住的往后退。
“你以什么名义治我的罪呢?说我调戏了你吗?”
“步非烟!”傅云苏清隽的一张脸变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原来殿下知道我的闺名!”
“这不是重点!”
“我知道,重点是你威胁我日后会迁怒于侯府,可我知道你不会的。”她语气笃定,似乎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你不是那样的人。”
傅云苏不禁愣住。
他想不通,她为何如此坚定的认为他不会迁怒,就像他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嫁给他。
攀龙附凤吗?
若果真如此,太子会是比他更好的选择。
心里这样想,他竟然就真的问了出来:“为何放弃太子那边了?不甘心只是做侧妃吗?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许你正妃之位?”
最后这句话,他是故意说出来侮辱她的。
他想把她气走。
谁知这位姑娘的关注点似乎永远出乎他的意料。
她忽然朝他凑近,素日冷冰冰的脸上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端王殿下,你是吃醋了吗?你介意我和太子有来往?”
“我没有!”
“你有。”
“放肆……唔!”尾音忽然消失。
傅云苏惊愕的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忽然放大的步非烟的脸。
他不知是气极忘了反应还是受到媚药的影响,总之没有推开她。
是步非烟自己主动向后退开的。
唇瓣相离的那个瞬间,傅云苏的身子下意识往前倾了一下,像是渴了许久的人刚沾到水还没等喝够就不被允许喝了。
还渴,还想要。
更渴,更想要。
傅云苏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颈间喉结微动。
步非烟微垂着头,双颊绯红。
她终究是个女儿家,之前言辞放肆大胆不过是仗着自己死过一次、两世为人而已,可这样主动亲近别人,她也是第一次。
抿了抿唇,她再次启唇的时候声音不似之前那样清晰,像是小孩子执拗的在坚持些什么。
“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你。”
傅云苏听到了,鬼使神差的追问了一句:“为何?”
为何非要嫁给他?
为何非要勾引他?
为何……自己明明气愤不已,却未曾生出半分惩处她的念头?
乱了,一切都乱了。
步非烟抬眸,眼尾噙着水汽,要哭似的,唇边却带着笑:“为何呀……因为……我上辈子答应过你要嫁给你的。”
第279章 禁足
傅云苏猛地将人扑倒,张口就咬住了她的唇。
很用力。
他像是完全受到药物支配,理智尽失……
*
含章殿。
慧敏贵妃正美滋滋的欣赏殿中歌舞。
忽有小宫女自殿外匆忙走了进来,朝她身边的女官耳语几句,女官紧接着又上前对慧敏贵妃耳语几句。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听完剥葡萄的手不禁一顿。
眸光微动,她拿帕子擦了擦手,对景文帝说了句“臣妾去更衣”,便带着婢女离席了。
殿中诸人虽注意到了,但并没有多关注。
再说慧敏贵妃走出含章殿之后,立刻压低声音朝女官问道:“确定看清楚了是端王吗?”
女官点头:“千真万确。”
“那女子呢?”
“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步非烟。”
“呵!”慧敏贵妃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连老天都在帮本宫!”
“娘娘,咱们怎么办?”
“自然是给皇后和端王送份大礼。”她弹了弹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笑容得意:“走,咱们去给端王和那位步姑娘助助兴。”
“是。”
女官搀着她往远离含章殿的方向走,将殿内的丝竹管弦之声丢在了身后。
*
含章殿内舞乐继续。
皇后见端王迟迟未归,心里愈发欣慰。
这般美好的夜晚,最适合谈情说爱了,她琢磨着说不定她儿子这会儿已经和心仪的姑娘从诗词歌赋谈到成亲生子了。
正畅想呢,却见一个宫人慌里慌张的跑进殿中。
一瞧他那个样子,景文帝就知道准没有好事儿。
唉……想消消停停的办个宫宴怎么就那么难!每次都得闹出点事来!
将剥好的葡萄喂给傅瑶吃,景文帝不等那小太监开口便先一步问道:“这次又是出什么事儿啦?”
“陛下!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忽然腹痛,您快去瞧瞧吧!”
闻言,景文帝神色骤变。
顾不得多想,他将傅瑶交给刚从殿外回来的傅云笙,自己和皇后和其他妃嫔去见慧敏贵妃。
傅瑶攀着傅云笙的大腿,手上的葡萄汁蹭的他身上到处都是。
她高高的仰着头,奶声奶气的问:“七叔叔,皇爷爷他们去做什么了呀?”
傅云笙将她一把抱起,低声笑说:“皇爷爷他们啊……看戏去了。”
“看戏?!”小姑娘眼睛一亮:“瑶儿也要去!”
“那可不行,那戏只有大人才能看,小孩子去了也看不懂。”
“……哦。”
“而且,七叔叔希望你长大以后也永远不会有看戏的机会。”目之所及,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肮脏和污秽。
这话傅瑶自然是听不懂的。
她歪着头,明亮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傅云笙摸了摸她的头,正经的样子转瞬就破了功,忽然就不着调起来:“小瑶儿,七叔叔教你一个游戏,我能用嘴发出猪叫声。”
周围的大臣:“……”
成王殿下,您一个人傻就够了,请放过天真可爱的小郡主。
结果自然是没能如众人所愿。
傅云笙不止教会了傅瑶学猪叫,还有母鸡跟大鹅,听得旁边的御史恨不得一封血书上表弹劾他。
可那爷俩却玩的十分开心。
不同于含章殿这边的好气氛,景文帝和皇后那边就冷凝多了。
他们由小太监引着朝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假山下面有几名宫人手持宫灯候在那。
及至近前,景文帝认出她们正是慧敏贵妃宫里的人。
他皱眉,心说她不是更衣吗?怎么跑到藏书阁这边来了?
他正欲开口,却见两道身影从假山的凉亭上下来,似是有些慌乱,却又十分小心脚下,正是慧敏贵妃和身边的女官!
景文帝示意宫人不要出声,就那样静静看着慧敏贵妃神色慌张的走了下来。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还没等她松口气,心就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陛……陛下!”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景文帝,吓得声音都变了:“臣妾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景文帝念着她如今怀有身孕,遂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
可未等她站定,他便忽然问:“不是更衣吗?怎么到这来了?”
“臣妾……”
“宫人说你忽然腹痛不止,朕瞧你不像有事的样子。”
“谁说的?!”
负责给景文帝引路的小太监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双儿告诉奴才,让奴才赶紧去向您禀报的。”
双儿是甘泉宫的宫女,而且是在慧敏贵妃跟前伺候的人,景文帝知道她。
可问题是,现在双儿不见了。
景文帝没有过多纠结一个小宫女的去向,他更在意这深更半夜的慧敏贵妃跑这么远来干嘛。
他看了鄂清一眼,后者会意,抬脚走上假山。
慧敏贵妃的身子猛地一晃。
她几乎是立刻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颤:“陛下,是臣妾让双儿去找您的,臣妾见今夜月色这么好,便想同您一起夜游赏月。
臣妾只吩咐她务必要将您请来,却不知那死丫头竟然胆敢编出这样的瞎话来惹您担忧。
这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臣妾罪该万死。”
皇后静静听着,觉得奇怪。
慧敏贵妃这话说的漏洞百出,她明明只要推说没有吩咐过双儿就行了,为何非要认下呢?
难道……
想到什么,皇后抬眸扫了假山上的凉亭一眼,心说那上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别说,还真有!
鄂清下来的时候,神色平静与往常无异。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必是在假装平静,否则慧敏贵妃不会铤而走险。
果然,他对景文帝耳语几句,便见景文帝沉声道:“贵妃身子不适,送她回甘泉宫歇息,日后便安心在宫中养胎。”
这就是变相禁足了。
众人原本以为慧敏贵妃怎么样都会仗着自己怀有身孕求景文帝宽恕,结果却是她平静的谢恩。
只有她自己知道,指甲已狠狠的陷进了肉里。
让她连求情都不敢的祸事,众人不禁愈发好奇了。
景文帝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鄂清一眼,待众人走的时候,他便落后一步,等所有人都走没影了,他才重新回到凉亭上,将酩酊大醉的南楚怀王贺君州送到了别处去。
这事儿要是闹起来,非得把天捅个窟窿不可!
如今慧敏贵妃是不是冤枉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来了,这就解释不清。
正是因此,她方才才会承认是她让双儿去找景文帝的,这样就可以证明她来此并无苟且,否则又怎么会主动叫景文帝过来的。
但那说辞很明显是权宜之计,鄂清不信,景文帝也不信。
待鄂清架着贺君州走远,傅云墨才拉着段音离从树下走了出来。
是傅云墨让人给慧敏贵妃传信,让她误以为傅云苏和步非烟在此苟且。
她匆忙来此捉奸,结果把自己捉进去了。
段音离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好奇的问:“那这会儿端王在哪?”
傅云墨指了一下不远处的藏书阁。
“步非烟同他在一起?”
“嗯。”
“他还中了媚药?”
“嗯。”
“唉……”段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又被抢走了。”
还好她当初选了好几个。
傅云墨没懂:“什么又被抢走了?”
“给我大哥选的媳妇啊,本来我看上了笑笑,可笑笑如今归湘王了。
后来我觉得步家姐妹也不错,如今步非烟又同端王在一起了。
眼下还剩下一个步非念,若是连她也被人抢跑了,我大哥说不定就要打光棍了。”
打光棍这事儿没人比傅云墨更有话语权了。
他前一世打了一辈子光棍,经验是相当的丰富,是以难得有些同情段昭那个大舅哥,于是说:“不然……我给他和步非念也下点药?”
第280章 诗兴与兽性
段音离的关注点忽然就跑偏了:“也?你还给谁下过药?”
“……傅云苏啊。”差点说漏嘴了。
“哦。”
段姑娘没疑心,也没再追问。
两个人手拉手往远离藏书阁的方向走。
月亮在天上,影子在脚下。
段音离往他身边贴了贴,两人挨的更紧,影子便互相吞噬,有一部分重叠在了一起,莫名让她想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句话。
“傅云墨。”
“嗯?”
“中秋佳节,不是应当一群人聚在一起连句作诗的吗?怎么没见你去跟他们一起吟诗作赋呢?”她记得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位太子殿下一本正经道:“我读书少。”
段音离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些一套一套的文绉绉的话,狐疑道:“你骗我的吧?”
“是真的。”他一脸坦诚:“我不是告诉过你嘛,我不爱读书。”
“那正好,我读书也少,咱们两个作诗玩吧。”她之前可是和她大哥一块看了不少书,盲目的自信感又回来了。
傅云墨笑:“作那个小蛤蟆,一戳一蹦跶的诗?”
“……都、都说了那不是我作的!”这次她一定要一雪前耻。
他配合着点头:“嗯嗯,不是不是。”
“谁先来?”
“既然阿离诗兴大发,那就你先来吧。”他大发的只有兽性。
“嗯……”段姑娘沉吟了一下,张口就来:“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
刚刚席间有道菜就是竹笋焖肉。
静了有那么一瞬,然后响起了傅云墨轻却坚定的巴掌声。
他状似仔细品味了一下,然后认真道:“阿离这诗,语言虽朴素,但胜在感情真挚,更关键的是读起来琅琅上口。”
“感情?什么感情?”
“想吃的感情。”
“……”倒也没毛病。
傅云墨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还有吗?”
“有,但不是吃的了。”
“说来听听。”
“我有小九九,你有小九九,两个小九九,天长又地久!”
傅云墨抬手掩了下唇。
段姑娘立刻拉下他的手猜测道:“你笑我?”
“没有。”
“那你捂嘴做什么?”
“……感动。”
段音离明显不信。
傅云墨眼神真挚的给她编:“阿离连作诗都想要与我天长地久,这难道不值得感动吗?”
“你长的美,你说什么都对。”
“那还有吗?”他准备回去将他小媳妇写的诗都记下来,给她弄本诗集。
段姑娘也心知自己之前恶补的那点书不知补到哪里去了,但她脑回路清奇的想着,即使不能在文采上惊艳浮云哦,那在搞笑上征服他也是可以的。
于是她大方道:“有!”
“继续。”
“老家在凉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
“哈哈……哈哈哈……”到底是没忍住。
这大抵是傅云墨第一次开怀大笑,清朗的笑声在段音离耳边绕啊绕,生生绕的她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甚至还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傅云墨垂首,额头轻轻抵在了她的肩上,声音还带着丝丝笑意:“那日后我经常笑给你看,阿离也要时常作诗给我听。”
“……那你不还是在笑话我嘛。”
“当然不是。”
“其实方才那些是我刻意哄你开心的,真正要说的不是那些。”段音离的语气好不得意:“我作首词给你听。”
确切的说,是唱给他听。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歌罢,她眨着星星眼望着傅云墨,一副“求夸奖、求抚摸”的样子。
她之前作的诗烂成那样了傅云墨都能夸的出口,这会儿听了这一首更是要夸出花来了。
“这首词怀逸兴壮思,高接混茫,雅量高致,又兼构思奇拔,畦径独辟,听后不禁感觉内心如月光一般宁静柔和。”
段音离被他夸的直心虚,只“嘿嘿”笑着不说话。
她在心里默默合起手掌祈祷,希望那位老人家不要同她计较。
傅云墨握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我竟不知,阿离还会作歌,而且还如此动听!”
“你喜欢听,我日后可以经常给你唱,我还会好多呢。”
“那只可唱给我一个人听。”
“嗯嗯。”
待他们走远后,垂首候在角落里的宫人方才起身。
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一起往含章殿的方向走,忍不住嘀咕:“太子妃还会唱曲啊!还唱的那么好听!话说那是什么曲?”
“是啊,以前从没听过。”
“怪不得太子殿下待她那么与众不同,会的可真多呀。”
“可不是……”
*
藏书阁。
傅云苏是咬着自己的舌头才勉强逼自己松开步非烟的。
月光下,她原本颜色略淡的唇变的有些深,整张脸沐浴在月光下,圣洁的如九天之上的仙女。
而此刻,仙女被他压在身下,肆意玷污。
傅云苏猛然惊醒。
他一把扯下步非烟头上的发簪,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心口刺了下去。
他宁死不行此等苟且之事!
步非烟欲拉住他。
两人就这么一刺一夺,她的手臂便被簪子给划伤了,鲜血顿时便涌了出来,浓郁的血腥味令傅云苏的神智愈发回笼。
“你……”他错愕的盯着步非烟染血的袖管。
手臂传来钻心的痛意,她却似感觉不到一般,竟还有闲心与他玩笑:“你欲寻短见,倒愈发显得我像是调戏民女的恶霸了。”
傅云苏紧紧的拧着眉:“还不赶快去包扎?!”
“你又不娶我,管我死活呢?”
“你!”
他红了一双眼睛,不知是被媚药折磨的,还是被她给气的。
步非烟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臂上的血,淡定的仿佛伤口在别人身上。
她一边擦,一边语气熟稔随意的说:“你果然还是这样,固执迂腐的讨人厌。”
在他那里,规矩礼仪大过天。
可就是这样的他,前世却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给她一个名分,是以她今生才总想嫁给他,想这次换她来护着他。
偏偏他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步非烟再次抬眸时,眼底郁闷一扫而空,依旧是那副胆大包天的样子。
明明自己也羞的脸通红,却非要坚持说:“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必须得娶我。”
她指的是方才他把她摁在地上亲的事。
傅云苏眉宇间满是郁结之色。
他心知她说的是真的,可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明明是你先……你先……”
步非烟扬眉:“我先如何?”
“你心知肚明!”
“哦……你说是我先亲你的呀,可我是不小心的。”不等傅云苏接话,她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你可别说你也是不小心的,你都扯我衣裳了。”
“闭嘴!”
瞧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步非烟却掩唇笑了。
这样生动多了。
明明是个清隽公子,非要老成的跟个老头子似的。
拢了拢袖管,步非烟施施然的起身:“我瞧你似乎清醒了不少,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她料想傅云墨给他下的药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非要她以身解毒。
傅云苏原想提醒她把伤口包扎了,却见她已经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他垂眸扫了一眼手中染着她鲜血的发簪,久久没能回神。
半晌之后,他才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直到将那根簪子擦干净,才揣进了怀里,放在了贴着心口的位置。
等他反应过来,不禁又面色难看的掏出来远远丢开,暗咒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第281章 娶了媳妇忘了爹
段音离和傅云墨逛了一圈回到含章殿的时候,发现殿中仍有人未归。
比如傅云澈和骆纤。
傅瑶还和傅云笙待在一块,他正教她把嘴唇贴到胳膊上模仿放屁呢。
他们俩你一下、我一下,听得旁边的大臣脸都绿了。
段音离倒是看的兴致勃勃。
她觉得这一幕很温情。
给人感觉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位王爷和郡主,而只是普普通通的叔父和侄女,他们之间只有亲戚关系,而无利益交杂。
皇家皇家,虽是皇族,但仍是一个家。
她所经历的这个不知名的王朝,截止到目前为止,温暖要多过残酷。
上辈子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夺嫡和宫斗发生的并不多。
她在想,或许历史上也是如此。
只是后人著书,难免掺入主观想法,好像越残酷的历史越能体现出朝代更迭的风云变幻。
她还是更喜欢这里。
也许只是单纯因为她喜欢的人在这里。
不知是察觉到了段音离的注视,还是那位小郡主本就十分喜欢像段音离和傅云墨这样生的漂亮的人,竟抛下她的“授屁恩师”朝她跑了过来。
傅瑶在她案几前站定,问:“小姑姑……”
话未说完,傅云墨忽然纠正道:“要叫小婶婶。”
“哦,小婶婶。”傅瑶乖乖改正,继续说:“小婶婶,你会用胳膊放出……”
依旧没给段音离开口的机会,某位太子爷径自道:“只有你七叔会,去找他玩。”
“……哦。”小郡主的脸垮了下来。
段音离心知傅瑶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但她身为大人却不能如此,“放屁”之类的话题她若是接了不管怎么回答都会让人笑话。
可眼瞧着傅瑶失望吧,她又难得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想了想,她压低声音问她:“我会动脖子,你会吗?”
傅瑶连连摇头。
段音离就给她展示了一下。
前世她在电视里看到过有人这样跳舞,她好奇就整天跟着晃脖子,晃来晃去某天忽然就发现她的脖子也能像电视里的人那样动了。
傅瑶把头左歪歪、右歪歪,问她那个眼里只有媳妇的太子叔叔:“太子叔叔,瑶儿的脖子动了吗?”
傅云墨看了她两眼,诚实的说:“脑袋动了。”
闻言,傅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小脑袋瓜,然后再一次尝试。
段音离觉得她貌似为难孩子了。
“这个得要慢慢练,我还会动耳朵。”她说着,略侧过身去让傅瑶看自己的耳朵。
恐她看不真切,她便微微拢过了耳边的发。
殊不知傅瑶的关注点瞬间就被她而后的吻痕吸引了。
她小手一指,脆声道:“小婶婶,你耳朵后面红了!”
她这一声可不算小,至少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傅瑶不知自己这话有何不妥,说完还扑进段音离怀里想要仔细瞧:“小婶婶你那疼不疼啊?用不用瑶儿帮你吹一吹?”
小脸刚凑过去,就被傅云墨揪着脖领子拎了下去。
段音离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想起来方才和傅云墨走到没人的地方时,他的确是咬了她两口。
段姑娘心虚啊,脸上漫上了血色。
但她还是故作淡定道:“这……是被蚊子咬的。”
热心小郡主还在送关爱:“那你痒不痒啊?要不要瑶儿帮你挠一挠?”
“瑶儿,不许胡闹。”忽然,骆纤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傅云澈原本与她步调一致,并肩而回。
可这会儿见自家闺女正被傅云墨拎在手上,几步便在他案几前站定,立刻将闺女夺了回来,稳稳当当的抱在怀里。
许是觉得傅云澈此举有些失礼,骆纤朝段音离歉意的笑笑。
段姑娘没心没肺惯了,这样的小事儿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见人回来的差不多了,白丘忽然起身。
他先朝景文帝施了一礼,然后转向段音离:“太子妃,不知您可还记得之前的约定?”
“记得,你欲以蛊术来比我的医术,以城池为注。
一城太小不值得一赌,但你说十座城池需要请示楚帝,如今可是有结果了?”
“……是。”
“如何?楚帝可敢拿十座城池出来与你为注吗?”
“我主……我主认为城池事大,不可儿戏,是以这……”一番话被白丘说的吞吞吐吐,可见他心里是多么没有底气。
关键是还没有面子。
这会儿也不知道怀王跑到哪儿去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面对疾风。
白丘今日实在是有些为难。
楚帝不肯以城池为注,还非要他扬南楚国威。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赌注都舍不得拿出来叫他拿什么引段音离上钩啊!
无奈之下,白丘只得换个思路:“这样吧,若太子妃能赢,在下便将一身蛊术倾囊相授。”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若是他们北燕也有人懂得蛊术,那就不怕日后对上苗疆那边了。
朝臣激动,段音离却表现的兴致缺缺。
那双美的过分的眸子静静的凝着白丘,淡声道:“你给我下蛊、我给你下毒,你若输了就死了,还拿什么倾囊相授?”
“这……”
“再则,若你输了,足可以证明你的蛊术比不上我的医术。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学败军之术?”
白丘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垂眸看着地面,琢磨徒手刨个坑把自己埋里面的可能性有多大。
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太子妃也许看不上在下的本事,但保不齐会有其他人想学。
这样,在下承诺,只要技不如人,贵国可随意选取一人来与在下学习蛊术。”
段音离摇头:“我要你将毕生所学著书成册。”
“什么?!”
“不答应?”
“……不是,在下已经答应可以将蛊术教给一人,何必还要著书呢?”
“为了让你走投无路啊。”
白丘大惊。
完了!反被坑了!
他原想着只教给一个人,任谁学了都得自己藏着掖着不会四处嚷嚷,试想一下有人学了绝世武功肯定不会随便教给别人的。
但别人肯定想学,那人偏不肯教。
久而久之,说不定还会掀起一股小风浪。
可眼下都被这臭丫头给搅和了。
段音离扬眉,恶劣的笑了。
苗疆之地多年安然无恙,皆因有蛊术傍身,使得外敌不敢轻易踏足。
如今白丘将蛊术著书大白于天下,苗疆之人不会放过他的。
是他先来挑衅她的,那就别怪她不给他活路走!
“国师考虑的如何?”
“在下输了将蛊术著书成册,那若是太子妃输了呢?”
段音离起身,忽然看了景文帝一眼。
他还没等说话,就感觉另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景文帝看过去,就见自家儿子意味深长的盯着他,仿佛在说“老头子,你要是不给我媳妇撑场面,日后那些御史那就自己去对付”!
景文帝:“……”
这什么儿子!娶了媳妇忘了爹!
不过为了能偷懒不用自己去应对言官御史,景文帝选择了妥协。
他鼓励似的看了段音离,还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这丫头说:“若我输了,便划一座城池给你南楚。”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一座城池那可是多少将士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怎可一场赌局就给押了,这叫边关将士知道了得多寒心!
这简直就是胡闹!
朝臣极力反对。
段音离不理会,说完那句话后她就不吭声了,将烂摊子丢给景文帝。
“陛下三思啊。”
“将国家威严和城池所有系于一个小女子身上,这成何体统!”
可听到这一句,段姑娘却不禁冷了脸:“北燕也曾选公主到南楚去和亲,也是将国家威严和城池所有系于一名小女子身上,朱大人也觉得不成体统是吗?”
第282章 狼人抓
那位朱大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而段音离说完这一句便又不吭声了。
沉默的往傅云墨身边一坐,模样乖的不得了。
景文帝等那群大臣都嚷嚷累了,才清了清嗓子说:“南楚国师欲同太子妃较量一事,朕早就知晓,至于赌注,朕也一早同意过。”
“陛下!”
“陛下,这实在不妥啊……”
不等那些朝臣再掀起一波小高潮,景文帝便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
“你们要知道,太子妃不仅是代表我们北燕出战,赌注也不仅仅是一座城池,还有她的性命!”
这下朝臣没话说了。
是了,太子妃这是在赌命啊。
见那些大臣一个个的都眯了下去,段音离便又适时开口道:“性命攸关,还望国师能与我立下生死状,免得无故挑起两国纷争。”
“好!”
话落,有宫人奉上笔墨。
白丘很干脆的提笔就写。
相比之下,段音离却有些犹豫。
众人以为她是怕死,殊不知她只是不想自己那狗爬字现世。
不等她求助,傅云墨便主动拿过了笔:“为夫帮你写。”
众人:“……”
怎么形容呢,就是觉得有点诡异。
太子殿下的举动自然是体贴的,可面色平静的给自家媳妇写生死状,不免给人怪怪的感觉。
但好像太子妃自己并不觉得怪。
她还笑呢。
单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子殿下,好一幅郎情妾意的美好画面。
生死状写完,段音离毫不犹豫的在上面按了个手印。
瞧那个痛快的架势,又不像是朝臣初时以为的那样怕死。
两份生死状,他们互相保存彼此的。
将自己那份生死状交给白丘时,段音离说:“有关将蛊术著书一事,国师这就着手去办吧。”
“太子妃须知,此局未必是在下输。”
“可万一要是你输了,一命呜呼,我找谁要那书去?
蛊术存在于你的脑子里,不像城池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那,你先写出来比较公平。”
白丘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他方才想说将赌注立个字据,便又听段音离说:“此事不宜声张,若传的人尽皆知,我恐我祖母和爹娘他们会担心。”
“那……”
“区区一座城池而已,国师不会还想立字据吧?
贵国连一座城池都不敢拿出来赌,却在这里与我们斤斤计较,未免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
“……”
就直接说他是小人不就完了嘛。
白丘毕竟代表的是整个南楚,凡事计较的太清楚的确显得小家子气,平白让人笑话,于是便顺势道:“太子妃说的哪里话,区区一座城池和一本书,自然无须立字据。”
“那就以十日为期,国师在此期间将书著好,我也要提前备下一些草药以备解毒之用。
十日过后,你我开始比试,三日为期,谁能解了对方的毒谁就赢。”
“一言为定!”
宫宴散前,景文帝还特意叮嘱众人,若赌局一事走漏了任何风声传到段家人耳朵里去,势必严惩!
众人噤若寒蝉,想着走出这含章殿便将这事儿烂在心里。
朝臣散去后,便是家宴。
景文帝命人将席设在了殿外。
段音离看到了素日不常在人前露面的几位公主。
旁的倒也罢了,只有一位公主腿脚不大便利,走起路来有些跛。
傅云墨察觉到她的视线,便告诉她说:“那是九公主,傅汐婼。”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老头子这么些女儿里,就她和傅汐鸢最受待见。”
“因为她腿脚不好吗?”
“嗯。”
“那傅汐鸢又是几公主?”
“十一。”
“哪个是她?”说话间,段音离的视线扫过那几位姑娘。
“阿离,她不在其中。”傅云墨一边说,一边将她爱吃的馅儿的月饼递给她:“傅汐鸢的同胞兄长是老五宁王,傅云澜。
他是镇守南境的将军,傅汐婼早年便被他带到南境去了。”
这个答案,让段音离有些意想不到。
堂堂公主还能跑到边境的苦寒之地去?
“陛下就同意了?”
“陛下不得不同意,因为宁王和十一的母妃离世多年,宁王少年从军不在长安,十一独自在宫中险些被妃嫔害死。
自那次之后,宁王班师回朝离开的时候不放心将十一留在宫中,便将她一起带去了南境。”
“朝臣不反对吗?”
“自然反对,不过打一顿就老实了。”
“……”
虽然没见过那位宁王,但光是听他这处事风格,段音离就觉得她不会讨厌他。
敢打言官御史,怕是整个北燕也没几个吧。
她忽然好奇:“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他打了人这就完啦?没被弹劾吗?”
“弹劾又如何,老头子不过装模作样的骂两句,又不能真的削权。
退一步讲,即使老头子削权,朝臣也不会同意的。
傅云澜手握三十万大军,雄踞南境,若他不在,南境必乱,朝臣供着他还来不及呢,动动嘴就罢了,不敢真的将他如何。”
话音方落,便听景文帝道:“你们小两口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段音离张口就编:“讲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啊?”景文帝表示的兴致勃勃:“说来让朕也听听。”
傅云笙忙附和说:“父皇有所不知,阿离的故事讲的可好了。”
景文帝横了他一眼。
他原想说这丫头如今成了太子妃,老七按照礼数应当唤她三嫂,但转念一想,她又是崇宁的义女,也算是老七的表妹,这么叫她倒也没有不妥。
这一眼好像瞪错了。
但错了就错了,谁让他是老子呢!
转而面向段音离时,景文帝却露出了笑脸:“阿离啊,来,讲一个。”
段音离:“……”
虽然以前没经历过,但就是莫名有种过年被逼着给亲戚表演才艺的感觉。
别看段音离私下里给符笑或是江氏她们讲的贼顺溜,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她像说书人那样侃侃而谈,她真有点讲不出来。
默了一瞬,她试探道:“讲的是个游戏,您要玩吗?”
身为帝王的威严告诉景文帝应该说“不玩”,但他的好奇心疯狂叫嚣着“要玩”,是以最后他还是问道:“什么游戏?”
“叫狼人……抓。”古人都忌讳死字,尤其是帝王。
“狼人抓?”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表示没有听过。
段音离心道别说你们了,连我自己都是头一次听到。
她简单为他们说明了一下游戏的玩法。
“嗯……就是我们大家来抽牌,抽到狼牌的就相当于坏人,抽到羊牌等于是平民百姓,抽到犬牌的类似于捕快。
谁抽到的牌一样,谁和谁就是一伙儿的。
然后狼会抓羊,而犬去抓狼。
在游戏过程中,只有狼和犬才能在游戏一开始就确认自己的同伴,羊就只能靠猜测。
每一局结束都会有羊被狼抓走,大家就要通过各种办法推测出谁拿了狼牌,然后进行投票,票数最多的那个人也相当于被抓,会退出游戏。
若最终剩下的是狼牌持有者,那么狼人胜。
相反,若最终剩下的是羊牌或犬牌持有者,那么狼人输。”
这在现代仍旧火爆的桌游景文帝他们一群古人哪里玩过,一个个听得跃跃欲试,纷纷摩拳擦掌的准备试上一试。
几位公主看向段音离的眼睛都亮了,连带的,觉得和给她们娶了个好嫂子的太子都亲近了不少。
皇后也很开心。
她终于找到比猜谜语更有意思的事儿了!
等待宫人制牌的工夫,傅云苏来了。
他们这才发现方才他一直没在。
第283章 今日最惨
景文帝忘了掩饰惊讶:“呀!老六你刚才没在啊?!”
傅云苏:“……”
景文帝心说这闺女儿子太多了,丢一个他都没发现。
想到这,他看了皇后一眼,暗道朕没发现也就罢了,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也没发现呢?
结果发现皇后压根没注意到他在看她。
她只顾拉着段音离问相关的游戏规则。
傅云苏都看愣了。
他心说自己不过是跟人亲个嘴的工夫,怎么气氛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见无人注意到他,他请完安便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换了身衣裳,被闲着没事儿左瞧右看的傅云笙给发现了。
傅云笙“咦”了一下:“六哥,你换衣裳啦?”
傅云苏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手却下意识拢了袖管一下。
步非烟的那根簪子在里面。
他原本已经丢了,可离开藏书阁之前,他鬼使神差的又捡了回来,他告诉自己说,若这簪子落到旁人手里恐会影响她的声誉,他是看在她之前有意相助的份儿才这么做的。
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结果傅云笙“嘡啷”又来了一句:“我还以为是六哥你醉卧花荫,不小心弄脏了。”
“不得胡言!”
“嘿嘿……”傅云笙便没再多言。
但他心里明镜似的。
他闻到傅云苏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月支香,巧了,方才宫宴席散时,他在步非烟经过时也闻到了这种香气。
偏偏月支香不是熏衣之物。
之前暴雨损毁了藏书阁,那里又重新修缮了一番,方才动工后的屋子里难免有些异味,寻常百姓家只能开窗透风。
宫里就不一样了,可是在殿内各处熏香。
月支香是最常用的一种。
因着这香能防治鼠疫,且香气几月不散。
傅云笙为了抓挠银子,曾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各处完成修缮的活计,是以他知道内务府的东西都用在了哪里、用了多少。
近来,只有藏书阁那处用了月支香。
也就是说,傅云苏和步非烟曾一起到过藏书阁。
想到这种可能,傅云笙激动的都要原地起跳了。
他原本还想再诈傅云苏两句,结果宫人将制好的牌拿来了,他便只得压下到了嘴边的话,专心玩游戏。
由于段姑娘是游戏的发起者,是以由她持虎牌,充当京兆府尹的角色来把控游戏的走向。
他们先试玩了一局。
然后众人就发现,这游戏……真上头!根本停不下来!
那几位小公主也就罢了,其他剩下的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不动声色的主儿,玩起这种游戏来简直就是高手过招,看得段音离叹为观止。
当然也有掉队的。
比如景文帝。
次次被抓,无一例外。
游戏进行了好几番了,他一句话都还没说过。
心里生气,但又想着翻盘不能不玩,于是只能一边气呼呼的瞪着其他人,一边暗戳戳的期待着下一局能晚几轮再被抓。
今日最惨。
段音离这么凉薄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忍心看了。
偏偏,手持狼牌的人不会手下留情。
比如傅云墨。
再比如皇后。
皇后似乎是想在游戏里发现现实生活中不能发泄的不满,总之一拿到狼牌就抓景文帝、一拿到狼牌就抓景文帝。
一家子吵吵闹闹,直玩到了月上中天。
傅瑶在坤宁宫都睡了好几觉了。
可傅云澈和骆纤那边还没散呢。
景文帝是越玩越上瘾,越战越精神。
鄂清在旁边咳嗽了好几声提醒他该歇着了,明日还得早起上朝呢,但都没能引起这位陛下的注意。
到最后,鄂清嗓子都咳冒烟了。
小太监忙递了杯茶给他:“师父,您润润喉。”
鄂清接过,喝完连连叹气。
他心说陛下一直勤勉克己,偶尔放纵一下也就罢了,可怎么皇后娘娘也跟着放纵,都不知道劝一劝!
这二位带着头闹,这底下的闺女儿子好得了嘛!
按理来说,若按傅云澈以往的行事风格,他是肯定不会陪着景文帝这么玩的,不止他自己不玩,他还得出言劝谏。
但问题是他瞧自家媳妇好像玩的挺开心,是以便没有开口叫停。
傅云苏向来注重规矩礼仪,原本也不该如此,皆因之前在藏书阁与步非烟一聚令他乱了心神,唯恐被景文帝他们瞧出什么不妥,倒也乐得他们的注意力被其他事情转移。
傅云辞随遇而安。
傅云笙玩的起劲。
至于傅云墨……他和傅云澈倒是难得默契,都是为了哄媳妇开心。
直到后来他见段音离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才撂牌叫停:“夜深了,今日便到这儿吧。”
这话对鄂清来讲简直如闻天籁。
他激动的差点没哭了,心说太子就是太子,这认知、这气魄,终究是别人比不了的。
鄂清倒是高兴了,可架不住景文帝不乐意了。
他好不容易抓了一次狼牌,就这么散了他这一晚上都得睡不着:“诶!不行不行,玩完这把!”
玩完这把?
傅云墨心说这哪儿成啊,这一把至少得好几轮才能结束,他小媳妇的困意要是岔过去了这一晚上都得睡不着了。
于是他坚持要回东宫。
皇后虽然也没玩够,但她不能像景文帝那样开口要求。
她还要面子呢。
几位公主没什么主意,见身为太子的傅云墨撂牌了,便也跟着放下了。
傅云澈宠完了媳妇,这会儿把闺女想起来了,于是也说不玩了。
景文帝不开心。
他沉着脸,气呼呼的将手里的狼牌丢到桌上。
瞧他这般表情,段音离竟莫名想起了段音挽。
老小孩、小小孩,这话果然没错。
而此刻的段音离不会想到,因为她一时兴起提出的这个游戏,会令原本严肃的宫闱、凉薄的亲子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发生改变。
首先就是后妃不再一个心眼儿的争宠搞事儿,开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玩狼人抓。
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谁是狼谁是羊掐的跟乌眼儿鸡一样。
景文帝呢,每日风风火火的处理政务,忙完了就赶紧去皇后宫里组局,把闺女儿子都叫到坤宁宫去陪他玩游戏。
一来二去,连素日瞧不上眼的成王他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不过那是后话了。
且说回当下。
众人准备散去,不料傅云笙忽然“哎呀”一声,指着傅云苏脚下说:“六哥你掉东西了。”
说完,他先傅云苏一步将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根簪子。
女子佩戴的样式的簪子。
傅云苏劈手夺了过来,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见状,段音离立刻就抓了把瓜子坐好,露出了吃瓜专用表情。
皇后也是一脸的意味深长,感觉隐隐嗅到了儿媳妇的味道。
景文帝正因为游戏被中断不开心呢,很自然的就想拉别人陪自己不痛快,于是明知傅云苏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他还是问他:“老六,怎么回事啊?你身上怎么有姑娘家戴的簪子呢?”
“父皇……”
皇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忙问:“是谁的呀?你们已经互赠定情信物啦?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母后见没见过?”
傅云苏愈发无奈:“母后……”
“你说来朕听听,若是合适,朕就给你赐婚。
若是胡闹和哪个小宫女勾勾搭搭,你可仔细着!”
不过景文帝也就这么一说,他心知这几个儿子里谁不守规矩傅云苏都不会。
那是一个拿规矩当命的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却因为步非烟生生坏了自己的规矩。
就像她说的,他们已有肌肤之亲,他不能置她不顾。
将那簪子仔细收好,傅云苏这次还是将其放回了心口那里。
第284章 段家出事
“父皇、母后,儿臣……想娶武安侯之女……娶她为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啪”地一声响。
“哦?武安侯之女?”皇后故作惊讶。
“……嗯。”
“可本宫记得,武安侯府上有三位嫡出小姐呢,你想娶哪个呀?”不等傅云苏回答,皇后便径自猜测道:“是不是那位三小姐啊?”
“不是她!”傅云苏急急否认,像是说完了就有人逼他娶步非萱似的。
“不是她?那是那位二小姐?
本宫听说她之前不小心毁了容,不过这也没关系,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
只要你心仪她,母后不会反对的。”
“母后……也不是她。”母后是故意的吧?
事实上,皇后可不就是故意的嘛。
生儿子若不是用来逗着玩那还有什么趣儿!
皇后打趣道:“哦……那就是那位大小姐了,你看上她了?可是本宫听说,那位步姑娘可不是安分的主儿,在侯府挤兑的其他两房在夹缝中求生,你不嫌她不懂规矩吗?”
傅云苏垂眸,额头只流汗:“母后……儿臣听您的。”
“听本宫的?”皇后扬眉。
“是。”
“那你不若再瞧瞧别家女子吧,本宫觉得她为人有些掐尖要强了。
纵是你一时被她迷住,难保日后成了亲不会嫌她。
届时整日吵吵闹闹的,本宫和陛下可给你们操不起那份心。”
闻言,傅云苏当场僵住。
完了!婚事黄了,媳妇要跑了!
皇后端起茶盏挡住了唇边的笑意。
撂下茶,她眸色深深的看了景文帝一眼,夫妻多年的默契让景文帝知道,皇后这是刻意在耍儿子玩呢,心里便有谱了。
因着游戏被中断的郁闷,他也跟着耍了一下:“既如此,老六你就听你母后吧。”
“父皇!”
“行了,不早了,你们各自去吧。”说完,他便跟皇后相携离开。
段音离手里的一把瓜子正好嗑完。
她拂了拂手,跟傅云墨回了东宫。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傅云苏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影稍显落寞。
她抿了抿唇,低声嘟囔了句:“他好像条狗狗……”
“嗯?”
“单身狗。”
傅云墨不解,心说还有叫这名的狗吗?
*
由于前一晚玩的太晚,导致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景文帝频频走神,目光甚至都没有焦距,素日拼命端着的高深莫测的表情隐隐失控。
大臣们不禁慌了。
他们猜测这是谁惹陛下不高兴了,怎么都不正眼看他们呢?
正猜测呢,又见景文帝连打了几个哈欠,他们便以为昨夜宫宴之后陛下又连夜处理政事了,不禁感慨陛下真是一位勤勉克己的明君。
只有鄂清知道,勤勉克己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比景文帝这个如社畜一般的帝王,段音离可是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大天亮。
外面天气正好,阳光照的人暖洋洋的。
梨花趴在栏杆上由拾月给它挠痒痒,口中发出十分惬意的声音。
段音离抻了个懒腰,笑容漫上了眸子。
但这份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不多时,随段音离入东宫当侍卫的大壮便匆忙来报,说段家出事儿了!
段音离手中的茶盏一偏,茶水洒到了身上。
她没在意,起身便欲往外走。
大壮和拾月忙跟上:“诶,太子妃……”
“路上说。”
刚出殿门,就见十六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太子妃,今日午膳……”
“我要出宫一趟,叫人备车。”
“是。”
十六忙吩咐人去备车,自己紧跟着段音离,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枚令牌给拾月:“拿好了,这是咱们东宫的腰牌。”
拾月接过收好。
十六一直给段音离送上了马车,不放心的问:“太子妃,可要属下给太子殿下报信吗?”
“嗯……”段音离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说:“暂且不用,我先回府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若我料理不来,再让大壮去户部寻他。”
话落,车帘撂下,马车直奔段府而去。
路上,大壮同段音离说起了段家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晨起时,段朗收到了一封信。
是步非萱写给他的。
她在信中说,为了感谢他那日对她二姐姐出手相助,是以在映月湖上设宴答谢他。
佳人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段朗正愁没机会接近步非萱呢,收到这封信蹦着高就去了。
但他不知,邀他赴约的人是步非萱,可等他赴约的人却不是她。
是步非念。
步非萱有意撮合他们俩,是以便骗步非念说只她们姐妹两个人坐船游湖,可等段朗一到她下了大船上了他来时的小船。
还把婢女一并带走了。
北燕民风开放,男男女女相约泛舟湖上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二人单独相约会让人默认他们彼此有意。
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过没几日武安侯府再给步非念议亲旁人未免不会说三道四。
步非萱倒也是一番好心,可好心往往容易办坏事。
这次便是。
步非念与段朗并不相熟,二人性子也天差地别,彼此相对无话可说,只能尴尬的大眼瞪小眼。
他们已经让船家往岸边靠了,准备结束这场闹剧似的游湖。
不料,还是出了事。
之前段朗坐小船过来的时候,礼部尚书之子卢岭看到他了。
他之前被傅明朝打出来的一身伤如今总算好了个七七八八,心理正憋着股气呢,又听说后来抚远侯世子为了帮他出气也挨了打,心里便琢磨几时报复回来。
正巧!今日便是个机会!
于是他叫上素日在一起厮混的那些纨绔公子在岸边来了一个守株待兔。
等段朗和步非念下船的时候,他们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呦!这不是段府的二公子嘛!与佳人相约啊?”自上次被打之后,卢岭的额头上便留了一道疤,看起来更不像好人了。
他这一嗓子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有那好事儿的百姓纷纷停下了脚步,好奇的朝这边张望。
段朗上前一步挡住了步非念,恐卢岭他们唐突了她。
而卢岭见状,却愈发起了坏心:“怎么着?又想英雄救美啊?”
同他一起的几人纷纷附和:“这小美人儿是谁家的呀?二公子别那么小气,叫我们一起瞧瞧嘛,也好帮你把把关啊!”
说着,就有人要上前来拉扯步非念。
段朗掐住那人的腕子不让他靠近,却忽然听卢岭来了一句:“脸上戴着面纱,见不得人吗?还是说……你是武安侯府的那位二小姐?”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了议论声。
之前段朗在街头为了步非念和抚远侯世子吵闹的事他们都知道,若说他们俩因此结缘走到一起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他们彼此并无意。
卢岭不知是看出了这一点还是有意为难,又道:“本公子听说侯府的二小姐毁了容,终日一面轻纱覆面,看来果然如此啊。
不过我记得那府上的大小姐和三小姐倒都是个美人儿,想来二小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二公子必是知道这一点,是以才英雄救美在先,泛舟湖上在后。
既如此,你们若是不成亲可很难收场啊,岂不叫人以为段兄你是在嫌弃步二姑娘貌丑?”
段朗气的攥紧了拳头。
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对。
步非念心里想的明白,只要她面纱不除,她不承认自己就是步非念,这事儿便尚有转圜的余地。
不想她才这么想,就有人上前扯下了她脸上的轻纱。
她匆忙抬起袖管遮掩,眼前就忽然一黑。
有什么东西蒙在了她的头上。
第285章 后颈暴露
耳边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嗓音,彬彬有礼:“各位误会了,这是我老家来的表妹,舟车劳顿路上生了病,脸上发了些疹子,是以才蒙着面纱。”
段昭拢了拢罩在步非念头上的自己的外衫,回身看向方才扯她面纱的那人:“兄台此举,未免太过失礼,请将面纱归还。”
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是谁呀?”
“在下段昭。”
闻言,卢岭忽然笑了:“段昭?你就是段府的那个傻子,段昭?”
段朗一听这话瞬间就怒了:“你说什么!”
话落,他扬拳欲打,却被段昭拦住。
“大哥!”
“他们人多,真要动起手来我们会吃亏。”卢岭那样的话他听得多了,还伤不到他。
段昭夺过面纱,拉着步非念欲走。
手伸向她的腕间时,他明显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握住,中间却隔着她的袖管和那面轻纱。
步非念只能看到自己的裙裾和对方月白色的衣袂。
手腕那里,有些热。
她的脸也有些热。
他们方才走了没几步,便被卢岭等人再次拦住。
段昭不像段朗那样沉不住气,他淡声道:“我们要回府了,还请兄台让路。”
“我就不让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如此,在下就只能报官了。”
对方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段昭平静道:“我已道明目的,兄台仍不肯让路,分明是有意为难。
既如此,我便只能将此事上报官府,请京兆府尹陆大人来主持公道。”
“你、你能去到京兆府再说吧!”
“兄台这倒是提醒我了,其实无须特意去京兆府,这一处属闹市,捕快来往巡视一波接着一波,向他们言明情况也是一样的。”
卢岭等人一时语塞。
京兆府尹他倒是不怕,但他担心事情闹到堂上去,太子会从中干预,那就糟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让人让路,想着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们。
可他刚准备让行,就听旁边想起了一道催命声:“大哥、阿朗,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一听这声音,拦路的那几人都僵住了。
来人不是小祖宗傅明朝又是何人!
段朗一见靠山来了,立刻告状:“小王爷!正好你来了,他们拦路不让我们走!”
“拦路?”傅小王爷的眼睛立刻便瞪了起来:“我看谁敢?”
卢岭忙低头往后退。
他大概是被打出心理阴影来了,如今一见这活祖宗就浑身疼得慌。
察觉到卢岭要走,傅明朝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
傅小王爷心说你当街欺负我大舅哥和小舅子,你把我当个人物了吗?
一脚将人踹出去老远,他吩咐卫飞和左岱将其余人按在地上一顿揍。
段朗跟着补了两脚,问:“小王爷你这是去哪儿了?”
“哦,我今日休沐,阿娆说想吃西街的糖炒栗子,我去给她买了两包刚回来。”他举给段朗看:“呐,还热着呢。”
话音方落,被的一个人不小心撞到了他,油纸包的糖炒栗子“哗啦啦”撒了一地。
这下傅小王爷更不高兴了。
他听阿娆的话不以强权压人,和寻常百姓一样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的。
他指着方才撞到自己的人,气的手都在抖:“给我把他扔湖里去!”
卫飞和左岱应了一声,两人将那人一抬就往湖边走。
段朗好凑热闹就跟过去看。
正好那边傅明朝又给卢岭补了一脚,他摔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到段朗,段朗要躲,却忘了身后是湖,于是“扑通”一下也掉下去了。
卢岭都懵了。
天地良心,这真的不关他的事儿啊!
但傅小王爷不讲理啊,都赖他身上了:“你还敢动手!”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啊!”卢岭连连摆手,吓得脸都白了:“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
“他要不是为了躲你怎么会掉下去呢!”
“那……那您要是不踹我,他也用不着躲我呀。”
“你还敢顶嘴!”
说完,打的更狠了。
段朗不识水性,但好在被救的及时,呛了几口水倒没什么大碍。
只是他被救上来的时候,衣裳被拉扯的有些松散,露出了后颈的那块印记,人群中有不少人都看到了。
段昭眉心一跳,忙帮他拽了拽。
卫飞背起段朗,一行人这才往段府而去。
因着还有百姓跟着看热闹,段昭便没让步非念直接回侯府,而是将她带去了段府,变相证明方才和段朗一起游湖的的确就是府里的表妹。
段朗直接被送回了松风院。
段昭迟了一步才过去看他。
他先把步非念送去了段音娆那,路上他说:“方才多有唐突,还望小姐勿怪。”
步非念轻轻摇头。
他摘下蒙在她头上的外衫,视线微微移开,将轻纱递还给她。
步非念接过戴上:“多谢。”
“待会儿你换一身阿娆的衣裳,再由她将你送出府,这样旁人便更加不会怀疑方才和阿朗在船上的人是你了。”
“嗯。”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便没再说什么。
将人交到段音娆手上,段昭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便离开了。
他去了松风院看段朗。
到的时候发现老夫人和周氏他们都在。
就连秦老夫人那一家子也在。
段朗躺在里间的榻上由小厮给他换衣裳,段昭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秦老夫人的儿子秦兴正盯着段朗后颈的印记在看。
那个眼神……让人觉得很不安。
段昭上前一步撂下了帐幔,状似随意的对小厮说:“当心风吹了二公子。”
小厮忙加快手上的动作。
段昭回身,望向秦兴:“表舅在看什么?”
秦兴恍然回过神来:“……哦,没什么。”
话落,他转身走出了内间。
如此,却愈发让段昭生疑。
秦兴方才分明就是在看段朗后颈的印记,可在他问起时,对方偏偏避而不谈,这是为何?
想到今日在街上有不少人都看到了段朗的后颈,段昭恐此事出现什么变故,便去畅音阁见了清音,烦他传消息给段音离。
这才有了她出宫回府之举。
话说段音离回到段家,段老夫人可是惊讶坏了。
她心说昨日方才回门,今儿怎么又回来了?
这寻常人家的姑娘出阁都不会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叫外人笑话不说,也恐婆家不乐意。
换作皇家更是如此。
谁知她家这个小孙女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段老夫人还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呢,忙问:“阿离,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说二哥落水病了,回来探望。”
“嗐……就是呛了几口水,不碍事的,哪里值得你特意跑回来一趟。
听祖母的话,快些回宫去,若叫太子知道了不得了的。”
“嗯。”
段音离随意应了一声,转而和段昭去旁边说话。
听说围观的百姓都看到了段朗后颈上的伤,段音离眸色渐沉。
若这事儿传到武安侯府去,步涛和步泓兄弟俩必会猜到什么。
不止他们,这府中怕是也有知情人。
秦兴!
他必是从前在别人那里见过这样的印记,是以今日才会盯着段朗的看。
也就是说,他保不齐认识步涛或是步泓。
段音离琢磨,这事儿不能拖,得想个主意先确定这一点。
她拉着段昭往旁边走了走,压低声音问他:“大哥,你还记得武安侯府二老爷的长相吗?”
“记得。”
“那你把他画下来。”
“好。”
“那那府上的三老爷呢?你在长安城走动的这些时日可曾见过他吗?他的画像你能画出来吗?”
段昭摇头:“听说他深居简出,我不曾见过。”
“嗯……那你先画步涛,步泓那边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