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白丘
贺君忆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他们俩这一路上聊的话题都很严肃,可怎么临了临了这话题走向忽然就变了呢?
他觉得解蛊是救命之恩,可这救命之恩居然就被段音离拿去换瓜子了!
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贺君忆原以为依照傅云墨那么个精于算计的性格一定会加以阻止,谁知对方竟什么也不说,只温柔的朝着段音离乐。
而偶尔视线扫过他时,温柔瞬间就褪的一干二净。
对上这俩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贺君忆无奈的失笑。
他想了想,再次开口时,忽然就对段音离换了称呼:“阿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记下你这个朋友了,方才说效劳之言此生不忘。”
“那炒瓜……”
“炒瓜子的法子也教给你,放心。”这得是有多贪嘴!
确定能拿到炒瓜子的方法,段音离这才安心。
她刚想和傅云墨说日后可以让醉霄楼往外卖这种瓜子,就见他目光幽幽的望着贺君忆先行的背影,眸中像藏着两把刀子。
她有些疑惑。
心说是因为自己答应帮贺君忆解蛊所以他才不高兴了?
扯了扯傅云墨的袖管,段音离的头往他那边偏了偏,小声同他说:“我不是因为和他好才帮他解蛊的,你别生气。”
傅云墨当然不会生她的气,不过还是顺势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为了帮你啊!”
“哦?”
“我瞧这位晋王爷不是个安分之人,我若给他解了蛊他一定会寻机回南楚去争皇位。
届时南楚起了内忧便可不攻自破,于你不是大有益处吗?”
“那阿离就不怕贺君忆回到南楚之后势力愈大,我将来降不住他吗?”
“你有那么笨吗?”
“……”小媳妇这张嘴呀,真想狠狠咬她一口!
不知是察觉到了傅云墨要咬她,还是她本就有意哄他,段音离接下来话锋一转,说:“就算你笨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在给他解蛊的时候下点毒就是了。”
这下傅云墨总算是露出了点笑模样。
他想,他家小媳妇真是坏的甚合他意啊。
不过就只是给贺君忆下毒是不是太轻了:“万一他找人把毒解了怎么办?”
“不可能!”段姑娘一仰头,狂的六亲不认似的:“我下的毒,除非我有意放水,否则绝对没有人能解得开。”
“任何人都不行?”
“……除了我二师父。”
想到自己二师父,段音离不禁一怔。
她记得二师父好像也是苗疆人,名叫白骨。
白骨、白丘……都姓白,又都出自苗疆,难道二师父和南楚国师认识?
*
回到含章殿,众人看着面前的残羹冷炙,心情愈发低落。
那边奉先殿还着着火,人人心下惶惶不安。
只除了几个人。
比如贺君忆就一点也不愁。
着的也不是他家房子,死的虽是他妹妹,但没有感情的妹妹死了也就死了,还不如刚炒出锅的一把瓜子掉到地上来的让他心痛。
再比如傅云笙,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毕竟死的也不是他妹妹。
着的房子虽然是他家的,但也不属于他,他这会儿只满心合计怎么能在日后修缮奉先殿的时候塞一两个自己的人进去攥弄银子。
再有的就是傅云墨和段音离了。
段音离最好瞧热闹了,稳稳当当的往那一坐,借着袖管的掩映“咔哒咔哒”地捏着瓜子,一会儿往嘴里送一颗一会儿往嘴里送一颗。
傅云墨就更忙了。
忙着帮他小媳妇剥瓜子。
候在他们俩身后随时准备奉茶的小宫女瞧着他们案几下面丢的一堆瓜子皮都震惊了。
她参加过那么多次宫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真的在宫宴上吃东西的。
而且还吃的那么香!
她都馋了!
在段音离身前案几下面的瓜子皮越堆越多时,南楚国师白丘终于到了。
一身黑色的道袍将他从上到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就连那张脸也被蒙了起来,只余下一双黑眼圈过重的眼睛漏在外面。
他先向景文帝见了礼,然后便去检查贺芷的尸身。
众人不知他从哪弄出了一只白色的小虫子搁到了贺芷的额头上,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黑的。
他启唇,声音像刀刃划过砂砾:“四公主的确是死于蛊毒。”
话落,含章殿内寂静无声。
白丘:“在场之人,可有何人会御蛊吗?”
贺君州看了段音离一眼:“长乐郡主方才以骨蛊查出了假冒太子之人。”
白丘的眼睛某个瞬间似乎瞪大了一瞬:“……骨蛊?!”
那是什么玩意?
贺君州也解释不明白啊,一脸茫然。
最后白丘顺着贺君州的视线看向段音离:“这位便是长乐郡主?”
段姑娘含着一颗瓜子仁没来得及嚼,遂抿唇点了点头。
“不知您所谓的骨蛊,能否容在下一观?”
段音离指了指他站的地方。
毫无意外,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她趁机嚼碎瓜子仁咽了下去,惊心动魄的感觉不亚于上课偷吃东西撞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
白丘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发现:“郡主这是何意?”
“骨蛊在你脚底下呢。”
白丘:“……”
他忙往后退了一步,果然见地上躺着几只黑色的小虫子。
身量极小,若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段音离解释道:“方才做实验死了几只,剩下没死的那些今后也用不了了,我想着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所以就送了它们一程。”
忽然,她好像听见很轻的一声“太残忍了吧,那是生命啊”。
听声音是个女子。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武安侯府的三小姐步非萱目露悲悯的望着那几只凉透的蛊虫。
她好像知道段朗为何会看上她了。
就这么一个玛丽苏体质的姑娘,身边不可能没有几个傻老爷们围着的。
步非烟似乎瞪了她一眼,她这才低下头不吭声了。
段音离冷冷的收回视线。
骨蛊已死,白丘即便怀疑这玩意是段音离杜撰出来的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何况眼下更要紧的是贺芷的死因。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殿中的这些人:“四公主暴毙之前,不知诸位可曾感到有何异常吗?”
傅云笙小声嘀咕了句:“异常……奉先殿忽然着火算不算异常?”
话落,得到了景文帝的一记白眼。
白丘还欲再问,却见傅瑶忽然一脸兴奋的指着他说:“有蜘蛛!有蜘蛛!”
傅云澈按下她的手,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说:“瑶儿不得无礼,那位是南楚的国师大人,不是猪,不可胡说八道。”
“不是……”
傅瑶似乎还要说,一旁的宣王妃骆纤却暗中掐了她的大腿一把,疼地小姑娘“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可把傅云澈给心疼坏了。
景文帝也心疼啊。
就这么一个孙女,哪舍得别人跟她说一句重话,遂呵斥傅云澈道:“孩子说是猪那就是猪呗,你跟她犟什么!”
白丘:“……”
所以都不需要过问一下他的意见是吗?把他当个人物了吗?
景文帝心疼孙女不假,但有意给白丘难堪也是真的。
白丘要查贺芷的死因这没错,他们也可以配合,但绝不能让人以为是他们心虚,认为贺芷死在了北燕就是北燕人动的手。
景文帝:“天色愈晚,瑶儿定是困了闹觉呢,你们先带她去睡吧。”
傅云澈和骆纤起身应是。
傅云澈单手抱着自家闺女,一只脚迈出殿门,他空闲的那只手便握住了骆纤的。
骆纤旋身之际,回眸看了段音离和傅云墨一眼。
第227章 检查铃铛
傅云澈留意到了她的举动,待彻底离开了含章殿,他挥退宫人朝她问道:“方才在殿门口,你是在看太子和长乐吗?”
“……嗯。”骆纤迟疑的点头。
“看他们做什么?”
“其实之前在奉先殿救火时,我也看到了瑶儿所言的景象。”当时她见那孩子直勾勾的盯着某处在瞧,她便下意识看了过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条银色的丝线。
当时人头攒动,她没有看清,只隐约得见似乎银丝的两头是长乐和南楚的四公主。
傅云澈错会了她的意思,错愕道:“你也看到有只猪?!”
骆纤:“……”
她沉默的看了他两眼,然后抬腿便走。
小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他蠢呆呆的呢?
“诶诶诶!纤儿你别走啊!”傅云澈赶紧快走几步追上她:“你别生气啊,你看到了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我看到了蜘蛛丝。”
傅云澈这才恍然:“蜘蛛丝……哦!你们说的是那个蜘蛛!”
骆纤不理他。
他兀自琢磨:“看到蜘蛛丝有何不妥?”
“我觉得那不像是寻常的蜘蛛丝。
不见蛛网只见蛛线,而且还结在了人堆里。
又那么巧,一头连着长乐,一头连着南楚的四公主。”
“你是说……真的是长乐害死了贺芷?!”
“我也不确定,只是有此猜测。”
当时天色昏暗,火光映的各处都幽幽闪动,许是她眼花看错了也说不定。
退一步讲,纵是她没有看错这事儿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与除了傅云澈以外的第二个人说。
此事一旦暴露,比为北燕招祸。
想到段音离如此胡闹,傅云澈不觉皱紧了眉头:“竟如此胆大包天!”
“她胆大包天,自有太子殿下和姑母给她兜着。”
“那我得把此事告诉父皇!”
“告诉父皇之后呢?劝父皇收回成命,让太子改娶他人?”骆纤的话全部都是反问,单从语气上便可知她已经料定了结果。
这次换傅云澈沉默。
其实他们彼此都明白,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傅云墨是否会娶段音离,而在于傅云墨以什么身份迎娶段音离。
若他只是寻常王爷,娶便娶了。
可他是太子!
燕国将来的命运将掌握在他的手里。
傅云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愈见坚韧:“他若难当大任,便该早点退位让贤。”
骆纤眸光微闪,脚步不停。
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傅云澈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他的心思向来不会瞒她。
太子被幽禁天机府的那些年,他们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更加没有想到他出来后还能稳稳的坐在储君这个位置上。
这些年,傅云澈一直以储君自我约束。
傅云苏也是如此。
可傅云墨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强势回归,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傅云澈对这个兄弟谈不上有多了解。
他想,他或许是个好人,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太子,也注定不会成为一个好国君。
而这会儿,被冠上“好人”名头的傅云墨正在努力当一个好夫君。
给小媳妇剥瓜子、给小媳妇当靠山。
在白丘又一次想将话题往段音离身上扯时,他忽然开口来了一句:“不知四公主中的是什么蛊毒?是何名字?”
白丘被他问的一愣。
事发这么久都没人问一句贺芷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以至于他以为他们都忘了是以便忘了编。
他只确定四公主是中了蛊毒而亡,但具体是什么蛊毒他还真说不出来。
偏偏傅云墨就揪住了这一点不放。
他似是牵动了下嘴角,那笑容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国师可别说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蛊毒,若是不知怎可一眼断定那就是蛊毒呢!”
“这……这蛊虫有反应,众人亲眼所见。”
“我们亲眼所见这蛊虫变黑了不假,可谁又能保证它变黑就代表四公主中了蛊毒呢?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想服众?”
“苗疆人人皆知此事,在下绝不敢信口开河。”
“那就等几时苗疆人来了北燕,国师再继续往下查。
否则仅凭你只言片语就将皇室宗亲都扣在了含章殿,未免有失体统。”
“太子殿下莫急,在下已有头绪。”
白丘在殿内踱着步,一边走一边说:“苗疆之地多蛊虫,而万蛊之中以蛊王麒麟蛊为尊。
长乐郡主口口声声说她不会御蛊,却能够为人解蛊,甚至以蛊虫辨别人的真假,莫不是那传说中的麒麟蛊就在你身上?”
说着,他垂眸将视线落到了她腰间的铃铛上。
“在下曾听闻,麒麟蛊以蜘蛛为体、蛛丝为刃,蚕食吞噬其他蛊虫为生,可随身携带,尤以镂空小篓之物为佳。
这样看来,郡主腰间那个玉质的铃铛就很合适。”
白丘这话一出,众人都不觉朝段音离腰间的铃铛看去。
别人只是好奇。
鄂清却是惊心。
他想起之前段姑娘去给龙骧卫解蛊时,他在外面守着的确是听到了很轻的铃铛声。
难道段姑娘真的养了一只蛊虫在身上?
想到这种可能,鄂清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他不怕段音离养蛊虫,而是怕她养的蛊虫在如今这个场合被白丘给翻出来。
届时甭管她养的是什么麒麟蛊还是饕餮蛊,南楚四公主之死都得被赖在她的头上。
而她的背后还有太子,太子背后还有陛下,闹到最后世人会说是陛下有意杀害南楚四公主,意在挑起两国纷争。
鄂清差点没操碎了一颗心。
段音离却没事儿人似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玉铃铛。
她抬眸看向白丘,神色是不符合眼下这个情况的冷静:“这铃铛是我的佩饰,你要检查?”
“在下也是为了还四公主一个公道,让她能够死而瞑目。”
“她现在也没死不瞑目啊。”
“……还望郡主成全。”
贺君州也附和道:“此举也可为郡主洗脱嫌疑,还望你莫要推辞。”
“人不是我杀的,何来嫌疑一说?
再说了,女儿家的佩饰之物岂可随意交由男子检查,难道南楚都不讲究这些吗?
我清楚你的意思,我若执意不答应,你们便该说我做贼心虚了。
查可以,不过丑话得先说在前头。
若待会儿你们什么都没查出来,是否该给我个说法?也不能白翻了我的东西吧!”
闻言,贺君州和白丘对视一眼,最后皱眉点头。
他也不知国师为何如此笃定段音离身上有蛊虫,就是有人家这会儿也已经藏起来了,岂能那么容易被他们翻着!
不过他选择相信国师。
白丘心里自有打算。
他当然想到了段音离有可能已经将蛊虫藏到了别处,至少没在那铃铛里。
他本也没打算在铃铛里把蛊虫搜出来。
蛊虫这种东西,虽说是人来控制的,但若真到了麒麟蛊那个级别,基本已经和一些被驯化的猫狗一样,是懂得护主的。
只要它还在段音离身上,一旦察觉到有其他蛊虫对她造成威胁,它一定会出手!
而只要它出手,段音离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过神来,白丘见段音离痛痛快快的摘下去了腰间的玉铃铛,他亲自上前欲接过,却在距离对方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忽然一拂衣袖,一个黑点自袖管中飞射而出。
那蛊虫直奔段音离额间而去。
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呢,就见段音离一把药粉撒了出去。
傅云墨随即拉过她护在身后,折断的筷子直接抵在了白丘的颈间:“原来你验看铃铛是假,要下蛊害阿离才是真!”
白丘勉强躲开,可脖子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第228章 美人入浴
白丘感觉到颈间一阵剧痛。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染了满手的鲜血。
好在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到要害之处。
他心说幸好这人没吃饱,否则这一下是不是就要了他的命了?
景文帝装模作样的拦了一下:“太子稍安勿躁。”
傅云墨沉眸丢掉染血的筷子,挥手示意初一上前将剑架在了白丘的脖子上:“父皇宽仁,一再忍让,反招的他们得寸进尺。”
贺君州忙出来解释:“这当中一定是有何误会。”
“误会?他以蛊虫偷袭阿离乃我亲眼所见,岂是你一句误会就能轻松带过的!”
“这……”贺君州无言以对。
因为他也看到了。
而且那蛊虫一碰到段音离的药粉当即便死了,尸体掉在了案几上,当真是抵赖不得。
贺君州皱眉看向国师,他状似斥责:“国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丘也正无语呢。
他哪知道怎么回事!段音离身上的蛊虫没引出来,反搭进去一个!
本来有理的事儿忽然就变的没理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这蛊虫不会害人,在下原本只为试探出郡主身上所藏的蛊虫而已,绝无害她之意。”
“呵!”
“在下可以以苗疆列祖列宗起誓。”
段音离凉声道:“你还是放过你那列祖列宗吧,他们有你这样的后辈已经够惨了。”
白丘:“……”
因为白丘这一番骚操作,硬生生把贺君州原本的主导地位给弄没了。
现如今傅云墨和段音离反客为主,一口咬定贺芷的死是他们自导自演,目的就是给北燕泼脏水,意在挑起纷争。
论嘴皮子工夫,他们俩单独哪一个都够别人受的。
如今合体,那威力只会更大。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贺君州他们不再嚷嚷调查贺芷的死因了。
众人就此散去。
可临了临了傅云墨却忽然晕倒了!
有人信以为真,可有人却将信将疑。
而像白丘和贺君州则是完全不信。
还晕倒!那位太子殿下哪有那么虚弱!方才和他们理论的时候中气可足了,连着说好几句话中间都不带歇气儿的!
但他们信不信没用,关键是景文帝信了。
有段音离在,也不用再耽误工夫传太医了,景文帝直接就让她跟去了东宫。
傅云墨倚在轿撵上被抬出含章殿的时候,白丘不经意间看到了他腰间的银质铃铛,眸光顿时凝住!
那铃铛的样式怎么与长乐郡主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待要细看,傅云墨一行人却已经离开了。
白丘心里不觉萌生出一个念头。
难道方才那蛊虫不在长乐郡主的身上,而是在太子身上?
但这怎么可能呢?
若真是麒麟蛊,那可是只认一主的啊!
白丘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不慌,因为心下已有主意。
*
段音离将傅云墨送回了东宫,假装给他搭了个脉,再假装开了个方子让人去抓药,然后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开始等。
等傅云墨觉得时机到了,自己醒过来。
段音离不知道,其实那个时机就是宫门落锁。
宫门落了锁,她就走不了了。
傅云墨听着更漏声,估摸着这会儿东宫宫门紧闭,她彻底走不了,这才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
段音离撂下想编蚂蚱没编成的几根草,起身朝他走去:“你干嘛要装晕啊?”
“想留你说说话。”
“明日不能说吗?”
“等不到明日了。”这几日被困在阵法中不得见她,想她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担心。
上辈子傅城可不会这么玄乎的东西,他恐对方还有什么未使出的手段趁他不在用到了阿离的身上,是以才不要命的硬闯含章殿。
好在她安然无恙。
傅云墨起身下榻,拉着她的手往屏风后面走。
宫人已备了汤浴。
段姑娘的脸不合时宜的红了:“那那那那个……你先洗吧,我在外面等你。”
傅云墨拽着她不撒手:“你就在这陪我说话。”
“你……”段音离有些欲言又止。
“嗯?”
“你是这个时代的人吗?”怎么行为这么大胆呢,感觉比她还不像古人。
段音离本是玩笑似的随口一说。
她没真的以为傅云墨是和她一样穿越来的,否则她讲的那些“招魂大杂院”、“回家的诱惑”什么的他不可能一个也不知道。
可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傅云墨听她这么一问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心说难道自己重生的事情暴露了?
那阿离是怎么知道的呢?
待会儿阿离若是挑明了问,自己是打死不承认呢还是一问就承认呢?
他这边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却不料段姑娘那边已经自动自觉的搬好小板凳在浴桶便坐好等着看“美人”入浴了。
倒是又把傅云墨弄一愣:“阿阿离……”
“不是要洗澡吗?
快点啊,待会儿水凉了。”
“你……你方才不是说,问我是不是活在现在……”
“我就随口一说,你生气啦?”
“没有啊。”
“那就好。”
两人的对话简单而真诚,像极了两个没头脑的小孩子。
傅云墨宽衣解带的时候,段音离低头将脸埋进了膝间,直到听见水声响起,她才缓缓的抬起头,正好见他扒着桶沿朝她笑。
段姑娘当即便被勾了魂。
她担心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对他做点什么,于是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他回来之前在宫宴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给他讲了一遍。
讲到假太子打她一巴掌的时候,她明显感觉气氛一冷,语速都快了几分。
傅云墨微潮的掌心贴在了她的颊边。
段音离原以为他要说不会放过那个假太子,不料他说的却是:“阿离,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她怔怔的点头。
傅云墨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睛:“哭了?”
“差点。”
“嗯?”
“没等眼泪掉下来,我就发现不是你了。”
“阿离真聪明!”夸完了媳妇,傅云墨又问她:“阿离,若是今日你没有发现那人是假冒的,就以为真是我打了你,你会怎么办?”
嫣红的唇抿了抿,段音离没说话。
于是傅云墨就知道,她心里的打算是会让他安心的答案。
她会弄死他。
他猜到了。
段音离恐他生气没敢说,他自己倒是全然不在意:“阿离,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对你的,所以凡是那样对你的人都不是我。”
“即使是出于为我好的目的也不会?”她看好多电视里都这么演,男的为了保护女的就故意做些伤害她的事赶她走。
“出于对你好的目的给你一巴掌?这是什么逻辑?”
“嗯……就是比如说为了保护我不被坏人伤害,然后假装不喜欢我了。
或者干脆找另一个女的来说你移情别恋,然后把我气走,这样也不会吗?”
她看好多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虽说那男的也是一番好意吧,但她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设定。
所以她希望傅云墨不要那样。
而这位太子爷用实力证明,他比她还讨厌这种设定:“阿离,整个假设的前提是我为了保护你不被坏人伤害才会干出那些蠢事。
可如果我就是坏人呢?那是不是就没有人敢来欺负你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段姑娘经他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她自己就不是个好人啊,还怕什么坏人欺负!
初一在殿外听着,心说您二位坏的那个实力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来欺负你们!
不过还真别说,真有那不怕死的撞上来。
那个假太子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只是不知他背后的主子是何人……
第229章 阿离猛虎扑食了
殿内。
段音离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手肘拄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微微仰起脸盯着傅云墨看。
一旁的明亮的烛火映着他的面容泛着一丝柔光。
他低头看她,有水珠顺着额头缓缓滑下,最终悬在了他细密的睫毛上。
像露珠一样。
见状,段音离心念一动,忍不住朝他伸出了邪恶的小爪子。
温软的指腹轻轻碰了下他的睫毛,那水珠便顺势滑落,沾湿了她的手。
傅云墨就势握住,将她的手和他的一起放到了桶沿上,下颚不轻不重的担在了上面。
不会让她觉得压得慌,但又让她挣脱不了。
段音离不死心的挣了两下。
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傅云墨懒懒的抬了抬眼皮,语调十分慵懒:“嗯?”
段姑娘委屈巴巴的将他望着:“扎……扎得慌。”
傅云墨这下是真不明白了。
段音离拿起他的手,让他自己摸一摸带着胡茬的下颚:“是不是扎得慌?”
傅云墨失笑。
这倒是他思虑不周了。
不能扎到他小媳妇,他便大大方方的松了手,视线往旁边扫了扫,他指着架子上放的剃刀说:“阿离,把那个拿来。”
段音离“哒哒哒”地跑过去帮他取回来。
傅云墨没接。
他扬起脸:“你帮我刮。”
段音离握紧了手里的剃刀没敢接茬,也没敢下手。
她想起了之前送他的木雕。
心说,我给你刮的话,就你脸上这点肉根本不够我霍霍的。
未免弄坏小娇娇这张诱人的小脸蛋,段音离把剃刀塞进他手里,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会。”
不想,傅云墨又给她塞了回去:“我教你,教完你就会了,会了就可以帮我刮了。”
“既然你自己会,干嘛还要我帮你刮啊?”
“闺房之乐。”
“那你日后也会帮我吗?”
“阿离也有胡子需要刮?”
“……”段姑娘咬牙。
见她一副拼命忍耐随时要上来给自己一口的样子,傅云墨坏心眼儿的笑了,低低的笑声响起,低沉清冽的音色听得段音离一点脾气都没了。
她捧来铜镜摆在傅云墨面前,任由他拉过自己的手握住了剃刀。
段音离的手有点抖。
看着傅云墨握着她拿刀的手动作飞快,她的小心脏忽悠忽悠的颤,暗暗在心里嚷嚷你慢点!万一把脸弄坏了我看什么!
三下五除二的将下颚弄的干干净净,他一并洗了发、洁了口,然后拽着段音离的手贴在下颚处蹭了蹭:“还扎吗?”
“还有一点点。”但触感并不明显。
“那也没办法了,只能阿离忍耐一下了。”
“嗯?唔!”
段音离眸中的疑惑还未散去,唇瓣便忽然被他攥取。
他潮湿的手扣住了她的后颈,初时还带着水汽的温热,渐渐泛凉。
段音离被迫压低身子,手下意识撑在了桶沿上,及腰的青丝自颈间滑落垂到了水面上,发尾浸入水中,湿哒哒的。
她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不同的是,上次泡在水里的人是她。
段姑娘本以为处境上的不同会导致心理感受上的不同,是以她琢磨着这次该是傅云墨往水底下藏了,结果他不止不藏,反而有暴露的架势。
倒是吓得她想藏起来了。
在傅云墨又一次暗戳戳的准备站起来时,段音离忙按住他的肩膀:“你你你想干嘛?!”
谁知他忽然卸了力气,段音离险些栽进水里。
身子失控的向前倾倒,她毫无意外的跌进了他怀里,一口小白牙在他肩膀上磕出了一排整齐的压印。
傅云墨一脸无辜:“阿离才是呢,想干嘛?”
“没……没、没想干嘛呀……”她顶着张大红脸解释。
虽然她猛虎扑食了,但野兽真的尚未出闸。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傅云墨拉住胳膊跑不了。
他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哦……我知道了,阿离是想与我共浴?”
段音离震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
“不是共浴,那就是索吻。”
“也不是!”
“都不是,那你干嘛亲我啊?还亲在这种地方?还亲的那么用力?”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自己的肩膀一眼。
那一排清晰的小牙印提醒着段音离她方才对小娇娇干了什么。
她捂脸。
软软的声音自指缝中溢出:“那不是亲,那是咬。”
“为何咬我?”
“……不小心的。”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你都把我给咬了。
为了公平起见,你是不是该让我咬回去?”
“诶?!”段音离手掌下移,露出了盈满错愕的一双眸子,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让猎人想将她捕回去私藏起来。
傅云墨就是其中一个猎人。
也是唯一得手的猎人。
他倾身向前,薄唇贴在了她的手背上,双手握住她的手腕慢慢往下扯,轻柔的吻一路划过,手背、关节处的一排小肉坑、指尖……直到最后如愿以偿的吻住了她的唇。
他捧着她的脸,唇瓣含着她的:“阿离,你把我咬疼了。”
“我……”
“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疼的,我轻轻的咬。”说着,他还实际操作给她演示了一下。
段音离瑟缩了一下。
他却吻的更凶,惩罚似的,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水面轻轻晃动,浸湿了两人墨染的发。
漫出桶沿的水打湿了段音离身上的衣裙,将本就艳丽的裙裾染出了一抹深色,像映在两人眼底的彼此,夺人心魄。
这次亲小媳妇之前,傅云墨没吃饴糖。
一是忘了,二是他也等不及吃饴糖了。
自他闯出阵法回到皇宫之后,他虽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手段残忍了些,但对待段音离还是如往昔一般。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在后怕。
若是他再耽搁几日才赶回来呢?
若是小媳妇没有那么机警被蒙骗过去了呢?
那她见自己要纳侧妃的时候该有多伤心啊?
只是这样假设,傅云墨就想把那些人通通弄死。
而且……这是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来了,若是他没能及时回来,小媳妇有没有可能也像现在这样被那杀千刀的哄着一亲再亲?
甚至,他会代替自己和小媳妇成亲洞房!
想到这种可能,傅云墨的眼睛都急红了。
但他会因此怪段音离没能认出他、不够爱他吗?
答案是不会!
这位太子爷的性格是,爱惜的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可要是那不爱惜的糟蹋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活了两辈子,就遇见了段音离这么一个线头……不是!是就遇到了她这么一个让他想爱惜的!
是以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护着他小媳妇。
就比如这次。
在这位太子殿下的思维里,他小媳妇认出那个杀千刀的是假的了,那是她相信他、喜欢他的表现。
而如果她没认出他,他则认为那是她过分相信他、过分喜欢他的表现。
总之不管他小媳妇怎么做都没有错。
错的是背后捣鬼的那些人。
指腹抚过段音离被打的那侧脸颊,傅云墨柔声道:“阿离,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段姑娘被他亲的晕晕乎乎的,压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而是来了句:“怎么又不甜了呢?”
傅云墨难得愣住。
片刻后,他哑然失笑。
可笑着笑着,他弯起的唇角就渐渐凝滞了。
他心说坏了,一不甜阿离肯定又不愿意给他亲了。
他正琢磨该编个什么理由糊弄她,就见她顶着红扑扑的一张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唇看。
那个炙热的小眼神就跟平时见了香酥鸡腿似的。
红唇轻抿,她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像他方才对她说的那样反过来告诉他:“不过……不过你别担心,不甜我也让、让你亲……”
第230章 差点自爆
傅云墨想,他这或许就叫因祸得福吧。
而段姑娘心里想的则是,我都乖乖让你亲了,你能不能就也只是乖乖的亲,两只手安分点,别再摸摸搜搜的了。
她衣裳都被他扯乱了。
数不清第几次按住傅云墨在她身上游走的手,段音离气息不稳:“你……你要是洗完了就出来吧,别在里面赖着了。”
闻言,傅云墨眸光一亮:“好!”
话音方落,他毫无预兆的站起身,带起水花阵阵。
段音离忙背过身去,血色从颊边漫到了颈间。
她抬脚要跑,却被傅云墨从后面环住腰拖进了怀里,衣裳都被弄湿了。
带水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他凑近她耳边轻言道:“阿离,你跑什么?”
“你你你你不知羞!”
“嗯?”
“你不穿衣裳!”
“沐浴怎么穿衣裳啊?”他总是有话对付她:“而且我这不是正要穿嘛,刚想让你把衣裳递给我你就跑,其实是你不想我穿衣裳吧。”
“……”她就不承认!
傅云墨见她脖子都红了,心想她这会儿肯定紧张的都拿脚趾头抓地了,于是难得好心的不再逗她,总算是松了手。
段音离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许是恐他没事儿又往歪处想,她没话找话:“你说假冒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设阵困住你的人派来的?”
“是。”
“那也是他要设计陷害我和傅云苏?”
“不是。”
段音离想也没想便问:“那就还是慧敏贵妃?他们俩不是一伙的吗?”
这要是没有傅云墨嘛,她自己动动脑筋也就想出来了。
但既然有他在,她就懒得动脑子想。
傅云墨也惯着她,耐心十足的说给她听:“这一局看似是在算计你,其实针对的是在你背后的我。
将我和傅云苏拉入局,最有可能受益的人就是傅云澈和傅云辞。
如此迂回的手段必然是慧敏贵妃的手笔,不可能是傅城的。”
只是两个局碰巧碰到了一起,各自发挥罢了。
“你好像很了解慧敏贵妃的为人,可你应该跟她没什么接触才对吧?”
说完,段音离看到屏风后的那道穿衣服的身影一顿。
片刻后,傅云墨绕过屏风走出来,身上已无血腥气,只余淡淡沉香。
他垂眸望着段音离,一字一句道:“不止慧敏贵妃,我了解他们所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和在意的一切,包括陛下。”
这要换了别的姑娘,不定怎么惊讶呢。
结果到了段姑娘这,她竟有些小得意的摇了摇头:“不对,你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
“比如?”
“比如……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差点自爆是穿越来的!
傅云墨没追问。
他隐约感觉阿离是要说她自己。
若真是那样,那就意味着阿离的出现的确是这辈子的一个变数,而是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变数,那再往下聊他重生的这个秘密就该漏了!
于是,两个人拥有诡异默契的换了一个话题。
殊不知,在他们谈及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正在研究他们俩。
*
甘泉宫。
“啪”地一声!
慧敏贵妃狠狠的扇了傅云辞一巴掌,涂着鲜红豆蔻的锋利指甲扫过他的脸颊,带出了一道血痕。
“糊涂!我费尽心机布的一出局就这么被你给搅和了!”慧敏贵妃怒不可遏,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傅云辞不躲不闪的挨了那一下,身姿如松,神色未变。
偏生他这个样子看到慧明贵妃眼中只让她觉得更气:“连傅云墨这个被囚禁多年的太子都去户部协办了,可你呢?
你自己不争气也就罢了,如今我帮你争也不行,你究竟想做什么?!”
傅云辞抬眸,眸光清润,一如往昔:“母妃,这话是儿臣要问您,您要做什么?”
“呵!你倒来问我?我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保你坐上太子之位!”
“母妃!我不想当太子!”
他只想寄情山水,逍遥度日。
那些尔虞我诈不适合他。
他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匡扶社稷之能,更无兼济天下之心。
他更加不想为了那个冷冰冰的位置斩断与兄弟之间的血脉亲情。
“母妃,即便当今太子未必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可还有宣王兄和端王,究竟会由何人来继承皇位父皇自有决断,您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慧敏贵妃冷笑:“呵呵,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生在皇家,哪来的什么骨肉亲情。
在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傅云辞一愣:“母妃……既然这样,那我就更没必要去争了。”
反正不管怎样他都得死。
慧敏贵妃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何不妥,直到一旁的宫女大着胆子提醒:“您、您说反了,应该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慧敏贵妃:“……”
这是重点吗?纠结这些做什么!
她一把扫落桌上的茶盏,一整套茶具摔了个稀碎。
傅云辞垂眸看着,无力感顿生:“母妃,您已经位及贵妃,难道这还不够吗?您还想要什么?”
“不够!当然不够!我要坐镇中宫,我要母仪天下!
陛下不会废后,我的娘家也比不上皇后的母族。
所以你就是母妃全部的希望啊。
只要你当上了太子,将来登基为帝,那母妃就成为皇太后了。”
话至此处,慧敏贵妃的火气似是消了几分。
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露出亲和的笑容对傅云辞说:“云辞,母妃被困在这四方之地多年,今后几十年我还要生活在这里,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皇后事事都要压我一头,如今只有你争气了母妃才能出这口恶气,否则母妃会被她欺负死的。”
“母妃……母后她不是那样的人。”
皇后为人,虽不至于良善的像个菩萨一样,但的确不会无缘无故欺压嫔妃。
对待他们这些庶子虽称不上视如己出,可绝对不曾打压。
就傅云辞所知,皇后从不曾因为他母妃受宠就暗地里使绊子、动手脚,倒是他母妃,时不时挑衅,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为了储君之位,她越来越疯狂。
正是为了彻底绝了她的念头,当年察觉到她有这个想法时,他才去了云隐寺,甚至不肯待在王府,就是想让她明白他的决意。
没有想到,她的决意竟与他不相上下。
这么多年,她始终没有放弃心中的打算。
傅云辞的唇间轻轻的逸出了一声叹息,他一字一句的坚定道:“母妃,我最后再与您说一次,我绝对不会去争储君之位,您死了这条心吧。”
“你说什么?!”
“即便我们不再进一步,您余生也是锦衣玉食享用不尽,何苦费心劳神的去争那个位置?”
“你不争,旁人也未必容得下你!”
“您又怎知,他们就一定会争呢?”
“皇家……”
“皇家之人又如何?难道我们就不是血肉之躯?难道我们就都没有心吗?”
难道就因为出生在皇家,是以他们兄弟间就必须要针锋相对,最终闹个你死我亡吗?
他傅云辞偏不信这个邪!
“母妃,我今日先与您把话说在这,若他日真到了我们手足相残的地步,我宁愿老死于云隐寺中,终生不再踏出山门一步!”
慧敏贵妃大惊:“你!”
“儿臣向来重诺,您该清楚我的为人,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那你就不要母妃了吗?”
“……是您先不要儿臣的。”他不愚忠,也不愚孝。
她到底要的是一个儿子,还是一个稳固她地位的工具,他心里一清二楚。
知道傅云辞说一不二,慧敏贵妃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
于是她赶忙将话说的和软些,不再提及夺嫡一事:“罢了罢了,不说那些烦心的了,母妃近来帮你物色了一位王妃。”
第231章 两个坏到根的人在一起了
闻言,傅云辞俊眉轻皱:“母妃,儿臣眼下尚无娶妻的打算。”
“不娶妻怎么行呢,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啊?
你瞧瞧宣王家的小郡主都会满地跑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如今莫说是太子,就连傅小王爷都找好媳妇了,你可不能落后他们太多。”
“母妃……”
“你先听听母妃为你选的这个人嘛,一定是你喜欢的。”说着,慧敏贵妃示意宫女拿出了一幅画。
画轴徐徐展开,画中少女映入眼帘。
那女子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浅粉色绣合欢花的长裙,手执团扇立于花团锦簇间,身后姹紫嫣红却难及她万一。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平阳侯府唯一的千金,符笑!
傅云辞虽不常在长安城中走动,但他认得她。
长安城出了名的病美人。
他没想到,母妃给他选中的王妃会是她。
见傅云辞瞧着那幅画不吭声,慧敏贵妃摸不准他的心思,遂试探道:“不要想着人家身子不好,那都是从前了,如今已经被治好了。
这丫头模样生的好,脾气秉性也是万里挑一。
再则,她是平阳侯府唯一的女儿,上面几个兄长各个都护命似的护着她。
你若娶了她,侯府上下自然为你马首是瞻,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话落,却见傅云辞猛地转头看向她,那样难以置信的眼神竟让慧敏贵妃心虚的不敢直视。
她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你……你缘何这般瞧着母妃?”
“买卖?”
“什、什么?”
“儿臣的婚事,符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在您眼中就只是‘买卖’二字。
您让我娶她,跟她的脾气秉性根本没关系吧,您在乎的只有她是平阳侯之女这个身份。
至于她为人如何、是否是儿臣心中所爱这些您根本就不在意,也从来不在您的考虑范围之内,儿臣说的可对?”
或许是因为被傅云辞说中了心思、又或许是他质问的语气让慧敏贵妃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她恼羞成怒道:“对!”
她一把挥开符笑的画像,怒声道:“什么情情爱爱都没有利益来的实在。
你不要妄想自己会像傅明朝那样娶个商贾之女为妻!
我这关你就过不了!”
“日子是儿臣自己过的,要娶谁儿臣自己说了算。”
“你敢!”
傅云辞不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她。
他不与她争辩,但那般淡定的表现就似已经给出了回答。
他真敢!
慧敏贵妃气极,威胁道:“你必须娶符笑,你胆敢不听我的话娶别人,那就是往死了逼我!”
傅云辞极重孝道。
慧敏贵妃原以为她都这么说了,他一定会妥协。
谁知竟回了他一句:“若果然如此,黄泉路上,儿臣陪您。”
“你……”
“母妃,我不会娶符姑娘的。”绝对不会!
说完,他略一颔首,转身走出了甘泉宫。
这一晚月明星稀,夜风清凉。
他手执一盏宫灯走在高高的宫墙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斜斜的映在青色的地砖上。
他不会娶符笑。
也不会娶其他身份贵重的闺秀小姐。
因为不想她们和他一样沦为他母妃夺权的工具。
微微仰头望着这浩瀚苍穹,傅云辞想,他原该一人,隐于云雾缭绕的山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与山间草木花鸟为伴……足矣。
*
甘泉宫。
傅云辞走后,慧敏贵妃毫无意外又发了好大的火,把殿内的摆件砸了个七七八八。
就在宫女因为她砸完了前殿即将跑去后殿砸时,她忽然“熄火”了。
沉默的倚着迎枕,她的指甲一下下的轻点着额角,眼中闪动着阴险的光芒。
小宫女知道,贵妃又要干坏事了。
果然!
下一瞬就听她自言自语道:“我的话他不听,我就不信陛下的话他也不听!”
“娘娘,你是打算……”
“赶明儿本宫就去求陛下,让他给湘王和符笑下旨赐婚。
到时候他不想娶也得娶,我就不信他还敢违抗圣命不成!”
“……”多损呐。
小宫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心说湘王是贵妃的亲生儿子吗?怎么霍霍起来一点都不心疼呢?
慧敏贵妃如今可管不了什么亲生不亲生的。
她只想着她自己。
今日设计段音离和傅云苏不成,他们回过味儿来一定会调查这件事的。
虽说在段音离面前露面的那个小宫女已经死了,但她还是得提早打算。
话说回来,假冒太子的那个人是谁派来的呢?
若是能寻到他背后的主子,和对方交易一起联手除掉傅云墨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惜,慧敏贵妃到底还是打错了主意。
傅城跟她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要的是傅云墨应了国师的卦言,变的孤苦无依,处境艰难。
所以那假太子才会顺势故意惹段音离憎恨。
若今夜之事真的闹起来,日后长公主和康王府那边一定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那假太子再努努力,傅云墨就会变的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听傅云墨分析起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段音离心下奇怪:“傅城已经用阵法困住了你,若要对付你何必再费这么大的劲呢?”
傅云墨缓缓摇头:“他真正要对付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
“陛下。”
“你的意思是,陛下在意你,是以他就要通过折磨你来让陛下难过?”
“阿离真聪明!”
“他就蠢多了!”她就说嘛,当坏人不该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纯坏就够了,想的太多说的太多容易耽误很多事的。
就比如今夜,若傅云墨没有当机立断弄死贺芷,保不齐她后面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要何她斗智斗勇也不是不行,可那多累啊。
而且还有风险。
不如这样直接弄死拉倒。
当坏人嘛,就应该坏的干脆一点,否则稍不留神就浪子回头了。
回过神来,段音离问傅云墨:“我原以为陛下不在意你的,可他既然那么在乎你,当年又怎么忍心将你送进天机府呢?”
“他不知国师与傅城早有勾结。”
世人眼中,傅城已死。
却是无人得知他死遁后暗中培植势力,策划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国师一早算到了哪一日会有天狗吞日的异象,是以她一早安排了人潜伏在孝贤皇后身边,在哪一日策划令她早产。
也是他们暗中动了手脚,孝贤皇后才会难产而亡。
与此同时,边境之地的蝗灾也是他们利用蛊虫引发的。
最终,国师将这一切罪名推到了刚出世的傅云墨身上。
上辈子傅云墨被关进天机府之后,傅城曾易容成景文帝的模样对他百般折磨,想让傅云墨在心里恨上景文帝,最终父子相残,傅城再坐收渔人之利。
可惜……傅云墨并不是一个听话的棋子。
他没等傅城放水放他出逃就自己逃了出去,还一把火烧了天机府,彻底逃脱了他的掌控。
因此,傅城后来才不得不主动出手夺走了景文帝的皇位。
结果换傅云墨坐收渔人之利。
这辈子傅城依旧是这个打算。
只是因为段音离的出现打破了原本的发展轨迹,剧情走向早就已经偏的不成样子了。
段姑娘听傅云墨将傅城的小心思拿捏的准准的,也没问他是如何将十几年前的事情调查的那般清楚,只是下意识感慨了一句:“太蠢了!非得搞那些花招子,当日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一把掐死你不就没这些事了嘛!”
这要是换别人听了这话不得生气她不跟自己站在一边啊,可傅云墨不会,他就认为他小媳妇这是就事论事,于是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嗯,阿离说的对,当坏人他都不会当!一点也比不上我,是不是?”
段音离同样用力的点头:“嗯嗯!”
殿外的初一:“……”
原来两个坏到根的人在一起是这种画风啊!
第232章 同眠
段音离:“这样说来,陛下被蒙在鼓里也怪可怜的,你是不是很心疼他?”
傅云墨一脸真挚的点头:“……嗯。”
这自然是骗段音离的。
他烦死那老头子了。
不过这种烦和对别人的那种烦不同。
对别人,傅云墨只要感觉到烦就会弄死对方。
可对景文帝,他只是单纯不想看到他那张脸。
上辈子傅城顶着他那张脸干了太多恶事,以至于今生傅云墨一瞧见他那张脸就想弄死他,可偏偏又不能那么做,这才觉得烦。
但这话不能告诉他小媳妇啊。
他可以在对付坏人的时候告诉他小媳妇他也是个坏人,但在面对好人的时候,他得让他小媳妇相信,他比那个好人更好。
这样小媳妇才不会怕他,会永远陪着他。
段音离:“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
“嗯。”是先弄死傅城呢?还是先弄死慧敏贵妃呢?
傅云墨淡笑道:“接下来先睡觉,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干坏事。”
“好,那你早点歇着。”
说完,段音离起身欲走。
傅云墨眼疾手快的将人拽了回来。
两人异口不同声。
傅云墨:“你去哪?”
段音离:“你干嘛?”
对视了片刻,这次异口同声道:“睡觉啊。”
傅云墨二话不说先将人抱回榻上:“睡觉在这睡,往外面跑什么!”
“我我我我们还没成亲呢!”
“那又如何?”
“不、不合规矩啊。”他好歹是个古人,能多少干点尊重这个时代的事儿吗?
闻言,傅云墨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他垂眸,语气落寞:“阿离,我自幼被关在天机府,没人教过我规矩。”
门外的初一:骗子!谢太傅不是人吗?
门内的段音离:“我我我不是说你没规矩!你别不高兴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云墨惊喜的抬眸:“那你就是肯留下来了?”
“……那不能让人知道啊。”要是让爹娘知道了,该认为她没规矩了。
“嗯。”
“还有!”说着,她一把扯过两床被子横在了宽大的床榻中间:“你睡里边,我睡外边,不可以越过这条界。”
“阿离,你是怕我把持不住吗?”
段姑娘红着脸看了他的锁骨一眼,然后做贼心虚似的猛摇头。
她心想,我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
她睡觉喜欢搂着东西,今儿老虎枕没在,她怕夜里睡的迷迷糊糊的把他当抱枕搂住。
那就糟了!
他万一认为她是故意占他便宜怎么办?会不会认为她不矜持啊?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回过神来她说:“对了,我还没沐……”
她原本想说自己还没沐浴呢,可猛然想起之前某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她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个样子:“我进宫赴宴之前沐浴过,衣裳都是新换的,所以我能不能洗个脚就睡了呀?”
越往后说,段音离的声音越低。
明显没有底气的样子。
她的确是进宫前刚拾掇干净的,不过她琢磨身为一名大家闺秀这样讲是不是还是显得有些邋遢呀?
可她是真的不敢当着傅云墨的面沐浴。
一定会被他看光的呀!
好在,傅云墨表现的十分君子。
他让十六打了盆洗脚水。
段姑娘抱膝坐在小板凳上泡脚。
傅云墨倚在榻边看着她泡脚。
段音离的脚很小,很白,如玉之润,如缎之柔。
十个脚趾的趾甲在烛光下泛着淡粉色,像十片小小的花瓣。
脚型不算正,但是很可爱。
大部分人的脚型都是前宽后窄,曲线明显。
但她的不是。
上辈子她那个不着调的师父就说过她的脚是“动漫脚”,从正面看过去前后宽度相差不大,像个小长方块一样。
脚趾头莹白小巧,构成了一条整齐的斜线。
像山峰的一侧。
人都说美人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美的,尤其一双玉足,堪比女人的第二张脸。
只能说,段音离的第二张脸走的是可爱路线。
偏偏,这份“可爱”对傅云墨来讲是致命的。
他怔怔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说阿离那小脚丫怕是还没自己的手大吧?
段姑娘洗完了脚,大大方方的把脚踩在了盆沿上,全然没有姑娘家的脚不能给人看的认知。
她琢磨着都要同床共枕了,一个脚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不过,他会不会嫌她脚长的不好看啊?
而且若是换了那种大家闺秀,这时候是不是该害羞的把脚藏起来啊?
不管出于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考虑,段姑娘都决定不给他看了。
但她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脚踩在盆沿上,所以在她抬起一只脚时,盆突然“哐”地一声翻了,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她抱膝抬着两只脚一时僵住了。
傅云墨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盯着她的脚看生气了,于是忙收回目光,上前将她抱回到榻上。
他将她的脚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拿过一旁的帕子帮她擦掉上面的水珠,期间眼睛一直看向别处。
于是段姑娘又误会了。
她心说这肯定是嫌我的脚太难看了,余光都不肯给。
思及此,她忍不住往傅云墨的脚上瞄了两眼,暗道他这脚也没比她漂亮多少啊,无非就是比她的大嘛,但也只剩下大了呀。
自尊心受挫,待傅云墨帮她擦完了脚,段音离一把扯过被子就将脚盖上了。
傅云墨心想坏了!
这肯定就是自己方才不错眼珠的看给看生气了。
这下他也不敢闹了,乖乖往段音离身边一躺,一动也不动。
他盖的是当日从段音离那拿的她的被子。
有点短。
他只能盖到胸口那里。
段音离盖的那条就宽大多了,铺一半盖一半都富富有余。
她侧身躺着,背朝榻里看着眼前的帐幔,外间和次间未熄的烛光透过了帐子,将这一处照的清清楚楚。
她忽然掀开被子起身。
傅云墨拉住她的手腕:“阿离。”
“我去把蜡烛熄了。”
“别熄!”
她回身:“为何?你怕黑吗?”
“……嗯,我怕黑。”面子什么的,这位太子爷压根就不在乎:“我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有段时日我目不能视。
后来眼睛恢复了,我就很讨厌那种黑漆漆的感觉。
阿离,我喜欢亮堂堂的。
不过若是你燃着烛火睡不着,那便熄了吧。”
“那你不怕了吗?”
“怕。”他握了握她的手,身子朝她凑近了几分:“但若是你能让我抱着睡,那想来会好很多。”
“嗯……我觉得要勇于克服内心的恐惧。”
“嗯。”
“我可不是想让你抱哦。”
“嗯。”
“那我去吹蜡烛!”话落,她掀开帐幔就跳下了床榻,活像走慢了傅云墨就会反悔似的。
她没穿鞋,光着小脚丫一路从里间跑到了外间。
傅云墨也不管她。
之前她来过东宫之后,他就叫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反正也不会着凉,由得她瞎跑。
却说初一和十六在殿外眼瞧着屋里的光亮一点点消失,直至最后一丝光源都没有,心下惊疑的同时又不免欣慰。
唉……终于能省点蜡烛了。
天知道每个月去内务府领蜡烛时被人用那种错愕诧异的眼神盯着有多奇怪,活像他们领那么多蜡烛是回来吃似的。
蜡烛都熄了,傅云墨按照约定将人搂进了怀里。
原本横在两人中间的被子被他丢到了脚底下。
段音离抱着被,他抱着段音离,两个人像汤匙一样依偎在一起。
睡是肯定都睡不着的,但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敢乱动。
段姑娘揪紧了怀里的被子,想翻身回抱住他又不大好意思,想等他睡着了她再悄悄动。
傅云墨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想趁机干点坏事又怕被她发现,于是也想等她睡着了再悄悄行动。
于是两人就这么熬鹰似的跟对方耗上了。
第233章 阿离的被窝里暖和
傅云墨默默感受着段音离的气息,心下奇怪。
他心说阿离怎么还不睡呢?
再说段音离不会武功,她不会像傅云墨那样通过呼吸就能判断出对方是睡着还是醒着。
但她有自己的办法。
傅云墨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箍的紧紧的,怎么感觉都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她琢磨着这要是睡了,手臂肯定会放松的吧。
还是不能动。
敌不动,我不动。
又僵持了好一会儿,段音离隐隐感觉自己一侧的身子有点麻。
傅云墨似乎察觉到了她身体紧绷绷的,于是率先开口道:“阿离?”
果然声音清明的不像睡过的样子。
段音离忙应声:“嗯?”
“怎么了?身子绷的这么紧?”这么抵触他抱着她吗?
“我……”
“嗯?”
“我想翻个身。”
闻言,傅云墨愣了一瞬,随即忽然失笑。
低低的笑声自段音离头顶响起,似融了月色的一抹清冷,泠泠悦耳,性感的不像话。
帐子里黑咕隆咚的,段音离视线受阻,与此同时听力却似被放大了好几倍,只觉得傅云墨是在对着她的耳边笑。
那笑声从耳朵里钻进去,一阵轻烟似的飘进了她的心里,丝丝缕缕的散在了她心湖的水面上。
她不觉红了脸。
回过神来之际,傅云墨已经手动帮她翻好身了。
她望着眼前漆黑之处眨了眨眼,不知自己此刻面对的是他的颈间还是他的下颚。
她试探着伸手往前摸索了一下,指腹下温软的触感提醒着她,她摸到的是傅云墨的唇。
指尖微颤,段音离方欲把手收回来,指端却传来一阵被包裹的温湿触感。
一抹温软扫过她的手指。
她猛地僵住,被烫到似的将手抽了出来:“你你你做什么?”
傅云墨面上噙着笑,语气却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我没做什么啊。”
“你方才明明用……”
“用什么?”
段姑娘不好意思说。
帐内一时没了声音。
傅云墨故作疑惑道:“阿离?怎么不说话了?”
“……睡觉。”
“你不高兴了?生我的气了?”
段音离摇头。
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已。
她估摸着方才傅云墨对她做的事与调情无异,但她以前从来没在电视上见过,虽然不讨厌,但她的确不敢把手往他嘴边放了。
傅云墨认真的向她解释:“阿离,我不是故意的,唇上忽然软软的,我以为是你要亲我,所以我才热情的回应了。”
“是、是手啊。”触感这么不明显吗?
“嗯,我现在知道是手了,那我不舔了,你摸吧。”说着,他准确无误的握住段音离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段音离愣住:“你……你怎么知道我手在哪?你能看到?!”
“看不到啊。”
“那你怎么找的那么准?”
“感觉。”
“……睡、睡觉吧。”她收回手藏进了被子里,一张微红的小脸也垂了下去。
傅云墨单手撑着额角,慵懒的勾唇笑了笑。
他指尖绕着她的一截发尾,心说睡觉?才不睡觉呢!睡觉哪有鼓捣小媳妇好玩啊!
那日将她的被子抱回来的时候,他就曾幻想过有朝一日两人会一起躺在榻上。
像此刻这般。
他那时想,也许有了小媳妇在身边,他就不需要灯火为伴,他也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与她同榻抵足而眠。
可事实却是,他这会儿根本不想睡觉,他就想睡她!
为了表现君子,他们两人各盖了一条被子。
但这会儿某位太子爷想要两个人一起盖一条被子。
他先把脚伸进了段音离的被子里。
无意间碰到了段音离的小脚丫,她猛地往上蜷缩起腿,躲的远远的。
这次不等她问,傅云墨就率先解释道:“我伸错了,以为是我自己的被窝呢。”
话虽然这样讲,但他的脚没收回去。
慢慢的,腿也挤了进来。
他口中还振振有词:“阿离,你被窝比我这里暖和。”
“……现在是夏天。”
“我身子不好,畏寒。”说完,手也顺着被子的缝隙钻进了段音离的被子里。
“诶!”
“阿离,我就抱着你暖暖,我不干别的。”然后整个人都挤进了她的被窝里。
“……”
段姑娘心说,我不怕你对我干别的呀,我是怕我自己对你干别的。
她将手横在了两人之间,看似要将傅云墨推出去,可她说出的话却是这样的:“给你抱也不是不行,那你也得让我抱。”
傅云墨求之不得!
忙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
段音离不客气的搂住。
有点大,不太好抱,手感远没有老虎枕那么舒服。
不过有一点好处。
傅云墨身上凉凉的,这让段音离有些爱不释手。
她和麒麟蛊一样,畏热。
指尖搓着傅云墨身上凉丝丝的衣裳,段音离在入睡前诚恳的告诉他说:“等我睡着你把我推开就好了,不过夜里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有可能再黏上去。
你要是被我吵到了,可以把我丢到外面的矮榻上去,我不挑地方。”
傅云墨吻了吻她的眉骨:“安心睡吧,我不撒手。”
“我睡着了可能没那么老实。”
“不怕,我老实就行了。”
“嗯……”
傅云墨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困倦,于是不得不打消了闹腾的念头,安静的当她的抱枕,一动也不动。
段音离偶尔翻身会把他丢在身后,他会悄无声息的从背后贴上去,静静的将人搂住。
这是前半夜。
他醒着,段音离睡着。
到了后半夜。
他睡着了,段音离却醒了。
起因是她被傅云墨挤的差点掉下榻去!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傅云墨一把捞过她放到自己身上,这才避免闹出大笑话。
担心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两人再次睡下的时候换段音离躺在了榻里。
结果就是她差点被挤成壁虎。
她侧身躺着,后背紧紧的贴着墙,望着眼前的漆黑茫然的眨了眨眼。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傅云墨睡着了会这么霸道!
挤人就不说了,关键是他还抢被!
段音离想抱床被子去矮榻上睡吧,偏偏他手脚都压在她身上她动不了,她一动他就跟着动,然后她就被越锁越紧。
她又不忍心直接叫醒他。
她想着他之前被困在阵法中忍饥挨饿已经很惨了,好不容易这会儿能歇歇自己再把他折腾醒也太不体贴了,于是只能挺着。
不过通过这件事段音离总结出了一个经验。
男人有时候真的是会盲目的自信啊。
他刚刚还说他自己睡觉老实,这哪里老实了!都快上天了!
唉……这日后要是成了亲可怎么办呢?
*
翌日。
天刚蒙蒙亮,傅云墨便幽幽转醒。
一睁眼就见段音离乖乖巧巧的望着他,神色清明,不像是刚醒的样子。
他难得愣住:“阿、阿离,你怎么醒这么早?”
“……被你挤的。”
“嗯?”
“你睡觉挤人还抢被,我没有地方睡。”
傅云墨僵住。
若非看到了他小媳妇眼底的黑眼圈,他一定会认为她是在逗他。
他“床品”有这么差吗?
没人告诉过他呀!
额……的确也是没人知道。
害小媳妇没有休息好,傅云墨心下很是自责:“阿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睡着了还会这样,我改!”
段音离点头。
她心说你的确得改,否则日后成了亲我再这么跟你熬两年非得过劳猝死不可!
掩唇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准备下榻梳洗然后回家补觉。
揉眼睛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一瞥,她看着傅云墨身上被子隆起的那一块顿住了动作。
第234章 误会
傅云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难得耳朵有些红。
他莫名感到有些狼狈。
偏段姑娘毫无所觉,还在盯着看。
他沉了沉眸子,一把拽过段音离就吻了上去。
手在她背上游移,力气很大,比昨夜多了几分热切。
眼底透着深深的欲念。
傅云墨呼吸渐重:“阿离……抱抱我。”
闻言,段音离误会了。
那个瞬间,段姑娘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问题。
她心说他们还没大婚呢,现在就提前洞房是不是太过了?
而且她看电视里演,他们洞房后的第二日会有嬷嬷来检查落红,他们俩要是现在滚作一堆,将来她没有落红了怎么解释啊?
再说他待会儿就得去上朝,这时间能来得及吗?
段音离胡思乱想的工夫,傅云墨凑了过去。
他沉声催促,嗓音低的有些哑:“阿离。”
“我……”
“抱我,求你了。”他放过了被他蹂躏的泛红的唇,俊美的脸埋进了她的颈间,流连亲吻间将她的领口弄的有些散。
段音离迟疑的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她心说他这个架势,真的只是要个抱抱?
才这么想,就听他得寸进尺道:“到我怀里来。”
段音离有些犹豫。
他咬了一口她的肩膀,催促的语气半是央求半是焦躁:“阿离!”
她听的心微微一颤,慢吞吞的挪到他怀里。
傅云墨一把将人扣住。
手掌着她的细腰,倾身向前。
段音离环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一张俏脸变的越来越红,连颈间都透着樱色。
肩上也似染了桃花一般。
不知是羞的还是被傅云墨吻的。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偶尔身子猛地僵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傅云墨下口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段音离只觉得肩上一痛。
他抵着她的额头平复过快的呼吸。
她也慢慢平复着和他呼吸同频率的心跳。
明明她啥也没干,除了衣领被他又啃又咬的弄的有些散,可也不知为何就是脸红的不像话。
傅云墨呼吸渐稳,一边打趣她:“亲两下就脸红了?”
她摇头。
他又问:“不是?那是为何?”
段音离飞快的瞄了他一眼,那个复杂的小眼神逗笑了傅云墨:“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难道是因为方才你趁我意乱情迷的时候偷看我了?”
“我没有!”
“否认的这么快,一定是假的。”
“是真的!”
“真的偷看了?”
“……”好想咬他!
段音离没撒谎。
她真的没有偷看傅云墨。
晨起的一番惊心动魄之后,某位太子爷兀自认为他们彼此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心理生理上都是。
下榻更衣,梳洗打扮。
傅云墨这一早备下了许多待两人婚后段音离要穿的衣裳。
她随意挑了一身换上。
一袭绣梨花织锦缎的流苏红裙,腰封紧束,丝绦轻垂,愈发衬出她窈窕婀娜的身段。
傅云墨将披帛搭到她的小臂上,拉着她走到妆台前坐下。
段姑娘乖乖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傅云墨站在她身边,也一动不动。
两人又熬上了。
见段音离迟迟不动手,傅云墨心下奇怪:“阿离,梳妆啊。”
她一歪头:“不是你帮我梳吗?”
傅云墨心下一震。
他想说完了!他哪儿会梳妆啊!
但小媳妇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明显是对他给予厚望,他决不能承认自己不会梳妆!
于是他淡定的扯谎:“哦,我原本是想帮你梳的,但我转念一想,梳妆挽发这样的事应当留到咱们洞房花烛的翌日,你说呢?”
“你说的对。”
“嗯,那今日你先自己梳。”他在旁边看着,先学学。
段音离没动手,倒是眼珠心虚的转了转。
怎么办,她不会啊!
从小都是三师父照顾她,帮她做这些。
后来长大了有拾月和大壮他们,从来都轮不上她自己动手。
可小娇娇这话明显就是认为她会干这些,她决不能暴露自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问题,得想办法糊弄过去。
于是她也睁着眼睛瞎白话:“我……我昨晚睡姿不对,好像压到胳膊了,这会儿抬起来有些酸疼。”
言外之意就是,挽发我自己是挽不了了。
然后就见傅云墨上手了!
“你不是说要等到大婚之后才能帮我挽发吗?”
“事急从权。”
婚后给她挽个好的,眼下挽个他会的。
傅云墨只是不会弄女子发髻的那些样式,但男人的发髻可是信手拈来。
其实他本可以叫宫女来伺候段音离梳妆的。
但他不想。
他不大喜欢有人碰他小媳妇。
拾月那种是没有办法,毕竟她是阿离的婢女,与她自幼一起长大,不可避免的。
不过待日后他们成了亲拾月就可以找别的事去做了。
事关他小媳妇的一切他都包了!
再说段音离呢,她也没想过找宫女来给她挽发。
她也不喜欢有人摆弄她头发。
拾月和大壮那种是没有办法,不过等日后她和傅云墨成了亲她就能摆脱魔爪了。
回过神来,傅云墨已经帮她挽好了发髻。
一半扎起,一半披散。
红色的发绳将头顶的那束发缠了几圈,余下一截和墨染的青丝散在一起。
傅云墨又挑了两个样式简单的簪花帮她戴上。
这头发束的虽简单,却也潇洒英气,自有一股别样的美感。
太子爷心虚的想,趁着大婚前的这几日得赶紧学,不然日后就该露馅了。
段姑娘也想,得赶在大婚前向拾月取取经,否则以后就瞒不住了。
因为两人都心虚,是以并未在挽发这个话题上多逗留,借着用膳的工夫说起了别的。
十六去里间收拾床榻,虽然看到了些什么,也眼见段音离换了衣裳、重梳了发髻,但他一点也没多想,因为昨晚他和初一扒窗根待了一宿,结果啥也没听到。
可别人没他们那么好的听力啊。
就比如之前给傅云墨出主意的那个老太监就误会了。
他琢磨太子殿下昨夜操劳了,今儿得好生补补,于是一大清早的就端上来了一碗甲鱼汤。
第235章 怀孕了
十六从里间出来看到这一幕,惊的差点没把手上捧的衣服扔出去。
他心说段姑娘可是会医术啊,她知道这玩意有啥效用,这要是让她误会以为主子那方面有问题,主子不得一怒之下血洗毓庆宫啊!
他本就担心主子因为他没能认出有人假冒他的事降罪。
这下被这老东西一连累,获罪是肯定的了。
十六已经开始在心里做风险预估了。
偏那老太监毫无所觉。
甚至还邀功似的对傅云墨说:“太子殿下趁热喝吧,这可是好东西啊。”
傅云墨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好东西?”
老太监忙不迭的点头。
傅云墨凉声道:“那赏你了。”
“啊?!”
“一滴也不许剩。”
“太子殿下……”
傅云墨吩咐十六:“看着他喝,剩一滴就剁他一根手指头,一截一截往下剁,若不够就剁脚趾头,再不够就把耳朵也削了。”
一听这话,老太监吓得“嘎”地一下就抽过去了。
十六一手端着甲鱼汤,一手拎起老太监的腿将人拖了出去。
段音离喝了口肉粥,问:“你是吓唬他的吗?”
傅云墨点头,嘴上说的是:“当然了,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人把他手指脚趾剁了。”
心里想的却是,我怎么可能是吓唬他!
段音离也没怀疑,继续喝粥:“对了,慧敏贵妃那边怎么办?”
昨日的账她还没跟她算呢。
傅云墨往她碗里夹了块小肉丁:“无须咱们出手,自有人会收拾她。”
“皇后和端王?”
“嗯。”
正说着,就见十六去而复返。
段音离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是出了大事了。
十六:“主子、段姑娘,甘泉宫来信,慧敏贵妃有孕了!”
段音离喝粥的动作一顿。
有孕!
如此一来,即便是皇后也不好对她下手了呀。
十六继续道:“原是今儿一早皇后娘娘向陛下禀明,说有小宫女向她举报昨夜死的那个宫女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硬生生按进水里淹死的。
皇后命人调查,竟发现整件事与甘泉宫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陛下召慧敏贵妃,结果她去坤宁宫的路上忽然晕倒。
叫来太医一查方才知道,她已有孕两个月了。”
话落,十六见傅云墨没有别的吩咐,便悄然退了出去。
段音离把小肉丁给吃了,说:“皇后娘娘动作倒是快,昨晚上发生的事,今儿一早就出手了,可惜还是白忙活了。
慧敏贵妃这个孩子怀的可是太巧了,至少能护她未来几个月安然无恙。”
反正她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向她出手的。
段姑娘虽然自认有时候不怎么讲道理,但凡事总有偶尔嘛。
偶尔她还是讲理的。
慧敏贵妃腹中的孩子与她无冤无仇,她不想灾祸波及一个小娃娃。
傅云墨自然听他小媳妇的。
两个人用完早膳,一个上朝,一个出宫。
朝堂之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除了料理贺芷的身后事。
南楚使臣送她的灵柩回国。
贺君州则是留下来查明她的死因,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此事议定之后,朝臣散朝离宫。
景文帝却将傅云墨叫去了御书房。
“龙骧卫已将那假冒太子之人审问了一整夜,可他就是咬死了不肯开口,你可有何办法能让他交待出幕后之人吗?”
“有。”
景文帝大喜:“当真?!”
傅云墨点头:“用一些极刑,他一定会招的。”
闻言,景文帝的眸光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有些失望的样子:“没用的,桓玄已经将他知道的刑罚在他身上用遍了。”
“呵!”傅云墨垂眸浅浅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轻的竟似在嘲讽。
他心道,桓玄能知道什么!
“父皇,儿臣说的,是‘极’刑。”那个“极”字,他刻意咬的很重。
景文帝莫名觉得从脚底蹿上了一股凉意。
他是见识过桓玄的手段的,难道那还算不得是极刑吗?
他知道傅云墨向来有些鬼主意,于是想了想便道:“那你去试试,若能审出幕后之人朕记你一大功。”
“为父皇效力,儿臣不敢邀功。”
“鄂清,你带太子过去。”
“是。”鄂清一扫拂尘:“太子殿下这边请。”
他们没出御书房,而是进了一个密道。
傅云墨对这密道一点也不陌生。
据说是当年有一位皇帝命人挖建的,目的是哪日危机时刻能够留有退路。
他当日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就嗤之以鼻。
一个当皇帝的登基之初就做好了日后被人打到家门口的准备,那可见这皇位注定坐不久。
后来果然被兄弟篡了权。
上辈子他率军攻入长安的时候,傅城也想从这个密道里逃跑。
他还多留了个心眼,他搞了个一模一样的人假冒他坐在御座上,想让傅云墨以为那就是他,然后他趁机逃之夭夭。
可惜傅云墨没上当。
假傅城被他挥剑刺死,真傅城被他堵在密道里一把火烧死了。
嗯……也有可能是被烟呛死的。
鄂清在前面给他引路,本以为傅云墨多少会问两句,比如御书房中怎么会有个密道啊、这个密道最终通向哪里之类的,结果他居然什么都没有问。
行至地牢,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个假冒太子的人被钉在了木桩上,满身血污,不知死活。
桓玄刚将铁链子穿过了他的琵琶骨,那人疼的光长嘴都喊不出声来了,可就是不肯交待幕后主使。
鄂清眼瞧着,心说难道这些在太子殿下眼中仍算不得极刑吗?
傅云墨扫了那人一眼:“还是不肯说?”
桓玄脸色有些难看:“……是。”
傅云墨若有所思的点头:“他自是不会说的,一旦说了,他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必死无疑。
相反,若是咬牙硬撑,保不齐还能熬到他背后的主子来救他。”
那人眸光微动,显然是被傅云墨说中了。
傅云墨看了看旁边摆着的刑具,拿起其中一把匕首丢给了桓玄:“在他后背和胸腔附近沿着脊柱两侧开两个口子。”
桓玄微怔:“这是……”
“极刑。”
桓玄略有些茫然,但还是听话的动了手。
他心里却忍不住琢磨,暗道我这也是极刑啊。
他却不知,他口中的极刑在于程度,而傅云墨口中的极刑则在于极限。
伤口开完,傅云墨又云淡风轻的丢出几个字:“把他肋骨打断。”
桓玄依言行事。
刺耳的尖叫声再次在地牢中响起。
肋骨俱已断掉,桓玄本以为这便够了,谁知傅云墨又说:“把肺叶拽出来。”
桓玄和鄂清双双震惊。
他们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肺肺肺肺叶拽出来?!那人还能活了吗?
见桓玄没动手,傅云墨懒懒的抬了下眼皮,慢声道:“你要孤自己动手吗?”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不解,肺叶拽出来他不会死吗?”
“让你拽就拽!”
“……是。”
傅云墨冷眼看着桓玄动手。
肺叶离开胸腔,当然会死!
肺部因为压力的原因会迅速收缩,假冒他的人会因为窒息而亡。
他此来本也不是为了帮景文帝审问犯人的。
他是来给他小媳妇出气的。
只是这犯人在景文帝眼中事关重大,若不假称审问他,傅云墨一时半会没机会接近他。
这下就好了。
那犯人后背上伸出来两个肺叶,看上去很像收缩后的翅膀。
染血的翅膀。
饶是鄂清见惯风浪也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可没用过这样骇人的法子。
那犯人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眼珠向外突出像要掉下来似的,不多时便咽了气。
第236章 没羞没臊的日子
那犯人死了也就解脱了,却苦了鄂清和桓玄两人,面面相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死、死了……
就这么死了?!
幕后主使还没审出来呢!
鄂清不死心的凑上前去又探了探那人的颈脉,指腹之下没有任何起伏。
这下他是真的有点慌了:“太子殿下,尚未审出幕后主使这人便死了,这要如何向陛下交待啊?”
傅云墨抬脚往出走:“定是之前受伤太重,所以才没熬过这极刑。”
闻言,桓玄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是把屎盆子搁我这了!
一路跟在傅云墨的身后走出地牢,桓玄和鄂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主子怕是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审问犯人的。
他是来泄私愤的。
只是这份愤怒中有几分是因为那人冒充了他、有几分是为了段姑娘那一巴掌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了。
回到御书房,景文帝看到他们很惊讶:“这么快就审完啦?!”
桓玄低着头,小声回道:“……审死了。”
景文帝拍案而起:“什么?!”
桓玄不敢吱声了。
鄂清埋头站在景文帝身侧,假装他一直不曾离开过。
景文帝心知事情的症结在傅云墨身上,遂沉声道:“太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云墨云淡风轻:“他没熬过极刑,死了。”
“那你可在他死之前问出什么了吗?”
傅云墨摇头。
桓玄和鄂清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想,这位主子不是没问出什么,而是压根就没问。
景文帝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样子:“你……”
“父皇不必为此烦心,知道线索的又不止他一个,死了便死了。”
“还有何人知道线索?”
“儿臣。”
“你?!”景文帝明显惊讶。
“父皇怕不是忘了,那人假冒的是儿臣,在他顶着儿臣那张脸招摇过市之时,儿臣正在同他那背后的主子打交道。”
景文帝一听当时便来了精神:“这么说,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是。”
“何人?”
“多年前曾去南楚为质最终失了性命的庄王,傅城。”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的几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尤以景文帝为甚。
怎么会是庄王?!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傅云墨心知他们这会儿定然都满腹疑惑,也不兜圈子,将一早编好的瞎话说了出来:“儿臣一直在调查国师的踪迹,那日有了线索便亲去查探,结果不慎中了傅城的圈套,被他用阵法困住。
他以为儿臣必死无疑,是以现身将过往都说了出来。
当年他在南楚是假死,之后改头换面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准备有朝一日夺过您身下的御座。
他说当年去南楚为质,先帝在您和他之间犹豫不定,最终决定让你们抓阄。
结果您作弊,害他抓错了去了南楚受苦,而您却稳坐皇位。”
景文帝大怒:“放屁!”
桓玄和鄂清纷纷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朕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简直一派胡言!”既是抽签,便听天由命,岂可人为干预!
“您没做,是他和先帝做的。”
“……嗯?”
“是他先暗中动了手脚,想害您去南楚当质子,但被先帝发现了,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还是他去了南楚。”
景文帝听懵了:“先帝?先帝为何要帮朕?”
傅云墨垂眸。
他心说就您这个脑子先帝若是不帮忙,您早就被傅城玩死了。
“入南楚为质,身边虎狼环伺,处境凶险,父皇您一片赤子之心恐难周旋其中。”
说白了,就是觉得他傻,万一在南楚被人玩死了先帝还得再派一个儿子过去,那里外里就得搭进去两个儿子,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派去一个硬茬儿。
刚巧傅城抖机灵在签子上动手脚,于是便被先帝相中了。
傅云墨说的委婉,景文帝也就没深想,真当先帝全然是出于心疼他的心理才把他留了下来,心里感动的想待会儿去给先帝上柱香。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傅城的事情处理了。
他想了想问傅云墨:“傅城以阵法困住你,你破阵而出,那他人呢?”
“逃了。”
傅云墨没说的是,那阵法是由傅城亲手所设,阵法被破,他自身必会遭到反噬,想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来蹦跶了。
想个主意引傅城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傅云墨如今没心思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他只想赶紧和他小媳妇成婚过没羞没臊的日子。
景文帝深知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是以便没再追问什么。
他心中惊骇仍难消解。
谁能想到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出来兴风作浪!
“桓玄,你命人盯着之前从天牢中放出去的那些天机府的下人,若要捉拿傅城,还得从他们身上下手。”
“……是。”
桓玄有些疑虑。
他心说陛下怎么那么相信太子殿下的话呢?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一点证据都没有,全凭太子殿下一张嘴陛下就信了?
景文帝还真就信了!
不是因为他如何相信傅云墨这个儿子,而是因为他话中所言的内容与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对的上。
当日抽签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如今在世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若非傅城相告,太子是不可能知道的。
思及此,景文帝不觉幽幽的叹了口气:“唉……”
风云再起,这长安城怕是又要乱起来了。
*
话分两头。
却说另一边,段音离离开东宫出宫而去。
路上有宫人见了她皆纷纷施礼。
小宫女和小太监瞧着这位段姑娘一脸倦色,眼底还带着重重的黑眼圈,走几步便要打一个哈欠,他们不禁在心下感慨,郡主不容易啊,照顾太子殿下累坏了。
瞧瞧,忙的连发髻都没工夫挽,随意一束就出来了。
不过人长的漂亮,怎么弄都美。
宫人要么感慨她昨夜操劳,要么惊叹于她的美貌,谁都没人往歪处想。
可等段音离回了段家就不是了。
段音娆眼尖的瞧见了她颈间的一个红痕,虽被长发遮掩,但偶尔青丝滑过还是能一览无余。
她从前不懂还以为是蚊子包,可自从之前被傅明朝抢回康王府回来她在自己肩膀上也发现了这样的痕迹,她就明白那不是蚊子包了。
想到那痕迹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段音娆的眼神不禁有些复杂。
再瞧段音离身上的裙子也换了,发髻也变了,整个人还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这心里就想的更偏了。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段音离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她将一双眼睛都揉红了,像一只蔫了吧唧的小兔子。
老夫人心疼她劳累,忙让她回梨香院去歇息。
段音娆默默看着段音离的背影,目露深思。
傅明朝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两眼,问:“阿娆,你看什么呢?”
她摇头,抬脚欲走。
忽闻身后传来“啪”地一声。
她回眸望去,就见傅明朝皱眉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又狠抓了两下。
指下赫然是一个又红又大的蚊子包。
段音娆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很想上前用指甲按个十字花出来。
傅明朝见她不眨眼的望着自己的手,以为她是关心自己,遂轻松道:“嗐……没什么,就是被蚊子咬了一下。”
“……很痒吗?”
“不痒不痒,这算什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蚊子咬一下根本不当回事!”傅小王爷心想,千万不能让阿娆认为我娇气。
段二姑娘心里想的却是,这个时候你装什么男子汉啊,怎么就不能娇气一点呢?
第237章 被绿了
段音娆身边的小丫鬟绣橘是个机灵的。
她知道自家小姐素日有喜欢掐人蚊子包的小癖好,她就没少遭到“毒手”,是以这会儿见自家小姐盯着小王爷的手看,就猜到她定是想下手了。
那她得帮她家小姐啊。
于是绣橘一本正经道:“小王爷,奴婢听说近来府里的蚊子有的是带毒的,这咬一口又红又肿,若不及时处理后面会越来越痒。
万一要是不小心抓破了,又是流血又是化脓那就麻烦了。”
绣橘戏很足,一指他手上的蚊子包惊呼道:“呀!您瞧您手背上这个蚊子包就像是被毒蚊子叮出来的,您可不能不当回事啊!”
“那……得怎么当回事啊?”
绣橘急切道:“得赶紧处理一下啊,晚了就不行了。”
傅明朝有点懵。
他心说自己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一下,怎么让这丫头说的跟快死了似的呢?
绣橘还在催促:“小王爷,您可不能再继续耽搁了。”
傅明朝怔怔的看向段音娆,心说阿娆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段音娆知道绣橘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免有种心思被人窥探到的尴尬,只得神色不自然的将绣橘支走,免得这丫头再语不惊人死不休。
绣橘临走前还朝段音娆投去了一记鼓励的眼神,仿佛在说“小姐你大胆的上吧,你可以的”!
段音娆无语。
眼见傅明朝又下意识的挠了两下手背,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掌心向上朝他伸出手去。
傅明朝大喜!
他忙将双手往身上蹭了蹭,然后一脸兴奋的握住了段音娆的手。
然后就见她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按在了他手背……的蚊子包上。
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用力,一点点的陷进去,在那个红肿的蚊子包上按出了一个横,然后又按了一个竖,一横一竖一交叉,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十字花。
段二姑娘看着,莫名觉得心情畅快多了。
不过就像绣橘说的,傅明朝手背上的这个蚊子包的确有点大,光按了一个十字花似乎不够,上面还留有很大的空隙。
还可以再发挥一下。
可就在她准备再次下手的时候,却听到傅明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阿娆……你干嘛呢?”
他问的小心翼翼,实在是想不明白。
段音娆伸出去的手一僵。
她面上一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段二姑娘转念一想,平日都是傅明朝轻薄她,她肩膀还被他咬过呢,他让她掐一下蚊子包过过瘾又有何不可!
这样一想,段音娆的底气就足了。
可出口的话却还是那么的心虚:“我我……我怕你痒。”
她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承认这是她的小癖好。
傅明朝憨憨的眨了眨眼,半晌后方才激动道:“阿娆你关心我是不是?你怕我痒,就是在关心我!”
他难以抑制的欢喜,大掌将的她的一双小手紧紧的包覆其中。
这可把傅明朝美坏了。
他心说这阿娆心里得是多在意他啊,他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她都这么上心,担心他觉得痒还亲自动手帮他止痒。
阿娆一定是爱惨他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一定是这样!
而实际上段二姑娘心里想的却是,什么关心不关心的这会儿根本不重要,你能不能先让我把蚊子包掐完!
傅明朝激动完,果然就把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活像刘管事家的那只二黑。
“阿娆,你掐吧。”
段音娆没客气,在十字花的基础上又斜着补了两下。
傅小王爷却似上瘾了一般:“再掐再掐,那还有地方呢。”
段音娆看了他一眼,心说那我不客气了。
于是,段二姑娘按了个棋盘出来。
饶是如此,傅明朝还不满意,还催促让她下手。
段音娆却不依了:“再掐就破了。”
她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傅明朝忙屁颠屁颠的跟上。
余光瞥见她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傅明朝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心说原来一个蚊子包就能让阿娆展露笑颜啊。
当晚傅小王爷光着膀子坐在廊下喂蚊子,心里美滋滋的幻想着段音娆的小手在他身上这戳戳那按按,忍不住闭着眼睛傻乐。
卫飞和左岱坐在不远处瞧着,心说他们家小王爷不会是被蚊子给咬傻了吧?
不过那是后话了。
话说回眼下。
段音娆给傅明朝掐完蚊子包本想去找段音离的,结果去了梨香院才发现她人没在,院里的丫鬟婆子不知她的去向。
其实段音离这会儿正在江氏的院中。
她虽已经快困的睁不开眼睛了,但是有轻重缓急,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补眠。
她亟需弄清楚昨晚困扰她的问题。
段昭和段朗究竟哪个不是段家的孩子。
但这话她没办法直接问江氏,万一江氏压根不知道这件事她反而说漏了会徒生事端。
是以她问的很迂回。
“娘亲,那日我给二哥诊病,见他后颈那里有一块胎记似的东西,那是怎么回事啊?是生来如此还是后来得了什么病吗?”
“那个呀,那是生来就有的。”
段音离眸光微凝,玩笑似的问:“生来就有啊,那是随了谁吗?大哥后颈上怎么没有呢?”
江氏摇头:“也不是随了谁吧,就你二哥自己长了那块黑黑硬硬的皮。”
她记得当日段朗出生的时候老夫人是有过这么句话,说:老三身上不见有这样的一块皮,这也不是随了爹,别是生了什么病吧。
为此,段峥还给段朗好一番检查,结果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听江氏提起当年之事,段音离稍显激动:“也就是说,三叔后颈上是没有……”
话未说完,她却忽然顿住。
她琢磨那话虽是祖母说的,但如今自己向娘亲打听三叔的情况到底不妥,娘亲也不好回答,遂换了个人:“爹爹后颈上是不是没有?”
闻言,江氏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失笑:“这孩子……怎么又扯到你爹身上来了?”
“……嘿,阿离这不是好奇嘛。”
“你爹身上没有。”
江氏心说阿离往日很聪明的,今日怎么问这么糊涂的问题,段朗身上长的胎记似的东西,老爷身上可能也会有呢。
这孩子怕不是困迷糊了吧?
摸了摸段音离眼底的黑眼圈,江氏好生心疼:“好了,有什么话晚些时候咱们再说,先回去好好歇着吧。”
江氏不知,段音离这会儿可歇不了了。
段朗不是她三叔亲生的孩子!
按照娘亲所言,当日三婶生产之时她和二婶祖母她们都在,是以这孩子不可能是从别处抱来的,一定是从三婶肚子里掉出来的肉。
也就是说,她三叔被人绿了!
这个消息委实有点劲爆,段音离觉得她得好好消化消化。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她家娘亲肯定不知道这个秘密,否则方才她听自己问起段朗的事情时不会表现的那么淡定。
娘亲不知,那爹爹呢?
三叔自己呢?
更甚者,会不会连三婶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电光火石间,段音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最初爹爹让她去给大哥诊病时,曾提到大哥是和家里人一起去寺庙敬香,回来后便发了高热,险些就此丢了性命。
之后就性情大变。
她后来无意间曾又了解过,当日大哥是和三婶一起去寺庙。
三婶去庙里烧香拜佛,原就是为了求子。
根据段朗出生的日子往回推一推,三婶怀上他的时候刚好就是去庙里烧香前后。
难道那日在寺中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
第238章 作
江氏见段音离心事重重的坐在那,也没有回去补觉,心下不禁有些担忧。
“阿离,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有。”
“那娘亲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江氏猜测道:“可是太子殿下受的伤比较重吗?”
“不是。”
江氏还欲再问,不料却见段峥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惊讶道:“老爷怎么回来了?!”
今日他不是要进宫当值吗?
怎么刚走没一会就回来了?
段老爹一瞧自家闺女安然无恙的坐在家中,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我进宫一打听才知道阿离出宫了,是以便告假回来瞧瞧。”
“爹爹别担心,阿离没事。”
除了有点困。
不过方才与自家娘亲一番对话,在得知三叔被人绿了之后,她这会儿已经没有睡意了。
她有些茫然。
不知是该挑明此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觉得三婶的行事为人将会决定她的决定。
若她一心同三叔过日子,对上孝敬长辈,对下爱护小辈,那自己似乎就不该打破这份平静。
相反,若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三叔当成傻子让他帮忙养儿子,那这事儿就必须得说道说道了。
就目前段音离看到的来讲,季氏为人还算不错。
虽不至于好到对他们这些侄子侄女视如己出,但做的也算是可圈可点。
府里管理的井井有条,无须老夫人操一点心。
这也让江氏可以安心养病,让周氏能够更好的照顾段昭。
而且有一点段音离很欣赏。
那就是季氏这个人很护短。
段音离犹记得自己刚回段家时,季氏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防备和探究,心里一直提防她是假冒的,担心她祸害她爹娘。
正是因为这一点,是以即便之前季氏误找了四师父来算计她,她事后也没有去找她算账。
后来她对段音薇和段昭都比较上心,季氏看在眼里也就渐渐放下了满心防备,待她也算不错。
段姑娘琢磨着季氏这些表现要都是伪装出来的,那她可是太厉害了。
再说江氏在旁边一瞧自家闺女又愣神了,心下不禁奇怪,暗道这孩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段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轻声唤道:“阿离啊,琢磨什么呢?”
“……没、没啥呀。”
闻言,段峥和江氏对视了一眼,就见后者朝他轻轻眨了下眼睛,像是在说“方才也是这么应付我的”。
段老爹心下合计,这是闺女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心里藏着事都不肯和爹娘说了。
毕竟是女儿,不像儿子,他也不好深问。
不想段音离却反过来朝他问道:“爹爹,您对娘亲这么好,是不是随了祖父啊?那二叔和三叔他们呢?也像您对娘亲这样对二婶和三婶吗?”
段音离再次采取了迂回的政策。
段峥和江氏果然没多想,只当她是要出阁了担心日后同太子殿下的相处。
段老爹好不得意的说:“你二叔和你三叔他们怎么跟我比啊!”
“那他们……”
“你二叔整日忙着赚钱,待人虽好却难免不够细心。
你三叔年轻时没少和你三婶吵架,好几次都闹得我和你娘亲去给他们劝和,吵吵闹闹这么多年终是败下阵来,彻底被你三婶给辖制住了。”
“他们以前总是吵架?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都吵。”
段峥愈仔细说,却被江氏拦住:“诶!你跟阿离说这些做什么!”
“闺女好奇嘛,我给她讲讲怕什么。”段老爹合计跟女儿说说,日后她出了阁也好避免在这方面同太子殿下闹别扭。
段音离兴致勃勃:“您说您说。”
段峥娓娓道来:“你三叔同你三婶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人打小就认识,彼此深知对方的脾气秉性。
你三叔那性格多讨人厌啊,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偷果子吃,他吃的最多,结果回来被老夫人知道了他立刻就把我和你二叔给卖了。
他那些破事你三婶知道的一清二楚,是以一开始她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你三叔。”
“那后来怎么就嫁了呢?”
“你三叔死缠烂打呀,就跟那小王爷黏着阿娆似的,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江氏听着也忍不住补充道:“阿离不知,你三婶年轻时候生的漂亮,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儿,上门求亲的人将门槛都要踩烂了。”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段音离装作不经意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啊,可我瞧如今三婶待三叔倒是很不错。”
“其实原来也挺好的,你三婶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嫁了你三叔之后就一直尽心尽力为了这个家操持。”
“那怎么还会吵架呢?”
“你三叔作呗。”
段峥说到这就没下话了。
段音离还等着听呢,他却不便再往下多言了。
原来,当年段辉和季氏成亲之后隔三差五就闹妖,故意当着季氏的面说哪个哪个戏园子的青衣唱戏好听、再不就是哪个哪个青楼的艺伎舞跳的好看……季氏听了自然生气,生了气自然就会跟他吵。
但有些话不方便同段音离一个小辈说。
见自家爹爹明显不愿意再多言,段音离也就没再追问。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家里人对季氏的评价都很高,连江氏这个妯娌都挑不出季氏任何错处。
段音离心说,难道就是因为三叔总是作妖,二人经常吵架,吵着吵着三婶的心就吵飘了,于是偷偷同别人在一起了?
反正绝不可能是三叔身体有问题,否则段音挽从哪来呢!
额……该不会连段音挽都不是三叔亲生的吧?
想到这种可能,段音离整个人都不好了。
段朗得的那个病是伴Y染色体遗传,也就是说只传男不传女,没办法通过这个来判断段音挽是否是她三叔亲生。
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办法验证父母与子女间的亲缘关系。
滴血验亲不行。
骨蛊也不行。
先不说世上根本就没有骨蛊这种东西,就算有,昨日在宫中那蛊虫有的死有的不死也不是因为骨血关系,而是她下了毒。
微微摇头,段音离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
脑洞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关键是她还验证不了,平添烦忧。
不想那边江氏却渐渐回过味来了:“阿离,你今日怎么忽然盯上你三叔他们一家了?”
先是打听段朗,如今又打听起了段辉和季氏。
就差一个段音挽了。
段峥好奇:“打听你二哥做什么?”
“就是……随便问问……
我不是才见到二哥没多久嘛,然后忽然想起来对三叔三婶他们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就都问一问。”
“哦。”段峥不疑有他。
提起段朗,段峥倒是也想起了他后颈上的那块印记:“昨日你给你二哥瞧伤,有没有看到他后脖颈子那里有块硬硬的皮?”
“……有。”
“我总觉得那不像是简单的胎记,倒像是一种病。
可见都没见过,想治都不知该从哪下手。
阿离,你见多识广,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段姑娘心虚的抿唇。
她心说我倒是知道,就是不敢告诉您。
无奈之下,她只得扯谎道:“匆匆扫过一眼,没怎么留意,您既是担心,稍后女儿再去给二哥瞧瞧。”
段峥点头:“近些年他长大,我瞧着那块印记竟似也跟着变大了似的,这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段音离听着,秀眉微蹙。
这种遗传病是最新被发现的,截止到她穿越前,专家还在进一步研究当中,目前只知道这种病的遗传特征,抑制的药物还没有研制出来,病症最终会导致怎样的结果也无人知晓。
第239章 难堪
做戏做全套,晚点段音离从江氏的院子离开后便去了段朗的松风院。
他还躺在榻上哼哼唧唧的嚷着疼呢。
一见段音离来了,他忙热情的招呼她过去:“阿离,来来来,到这来坐。”
段音离才在榻边的绣墩上坐定,段朗便心急的问道:“阿离,你昨日进宫可有瞧见你未来的嫂子吗?感觉如何?”
他指的是武安侯府的三小姐,步非萱。
段音离昨日在宫里的确见到她了。
昨日之前只是不喜欢她。
昨日之后是讨厌她。
因为段音离弄死那几只所谓的骨蛊的时候,她听到步非萱说了一句“太残忍了吧,那是生命啊”,段姑娘就不高兴了。
她不介意步非萱善良,但她介意步非萱因为自己的善良来说她残忍。
因此今日段朗提到那姑娘的时候,段音离认真道:“感觉不好。”
段朗脸上的笑容蓦地敛起:“啊?为何?你们结梁子了?”
“我弄死了几只小虫子,她说我残忍。”
“额……她偶尔是有些过于善良了,但她一定没有恶意的。”
段音离不大想和他讨论步非萱,遂指着他的后颈直接问道:“二哥,你那里长的那块印记疼吗?对你有影响吗?”
段朗怔怔的摇头:“不疼也不痒,没有任何影响。”
那块肌肤硬的像铠甲一样,他还曾开玩笑说那是金钟罩呢。
段音离想的都是他这个病。
可段朗想的却都是步非萱。
“阿离,你别讨厌步姑娘,将来她要是过了门就是你二嫂了,你们关系不睦不是让二哥夹在中间为难嘛。”
“你怎么就确定她一定会嫁给你呢?”
“肯定会的,你看小王爷都等到二姐姐点头了。”
“你有小王爷的权势吗?”
“没……没有。”
“你行事有他莽吗?”
“……也没有。”
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但段朗不死心,还在试图证明自己:“我我我或许别的方面比不上他,但我也懂得爱屋及乌啊。”
“比如?”
“你以为抚远侯世子为何与我结下梁子?”他压低声音反问:“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宋书昀?”
段音离沉默的眨了眨眼。
段朗继续道:“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你三叔啊,其实早在昨日之前我们就已经打过一次架了。”
“……为的什么?”
“他当街欺负一个姑娘,你猜那姑娘是谁呀?
是步姑娘的二姐姐,步非念。
我一瞧这哪儿行啊,当即便冲上去保护步二姑娘同他理论。
他失了面子,昨日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才闹了起来。”
“他欺负步二姑娘?调戏她吗?”
“不是不是不是。”段朗连连摆手,似乎段音离说了一件不着边际的事情:“你有所不知,那步二姑娘是个无颜之人。”
段音离不解。
段朗在自己的右半张脸上比划了一下:“那位步二姑娘这里有一条老长的疤痕,看着可吓人了,据说是小时候弄伤的。
那日她带着婢女出门,不知怎么帷帽掉了,被众人瞧了个满眼。
抚远侯世子那个王八蛋就当街说人家姑娘是个丑八怪,你说他缺德不缺德!”
段音离听完,难得朝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段朗震惊:“你觉得他做的对?!”
“……我是觉得你做的对。”
段音离觉得他要是把这层原因老老实实的告诉三叔,没准昨儿还不至于挨那顿骂。
可他偏生有用的不说,没用的说了一大堆。
想到什么,段音离眸光微动:“二哥,你像个英雄一样保护了那位步姑娘,她就没什么表示吗?”
“什么叫‘像’个英雄啊!你哥哥我就是好嘛!”
段音离看着他不说话。
段朗一扬下巴,得意道:“她向我道谢了。”
“只是道谢?”
“不然呢?”
“还以为她会提出来要以身相许呢。”
“姑娘家家的!别胡说八道!”段朗难得表现出一副做哥哥的样子:“她就是真想嫁我也不能娶啊,你是没看到她那张脸,是真的怪吓人的。
再说了,我心里只有步三姑娘,才不会娶别人呢。”
“那她要是不愿意嫁给你呢?”
“那我就娶别人呗。”
“……”
段姑娘心说就冲你这个变心的速度,谁敢嫁给你!
段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阿离,要不你把符姑娘介绍给我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二哥,你醒一醒。”别做梦了。
她才不舍得把笑笑给他呢。
倒是大哥嘛,感觉和笑笑还是很般配的。
只是不知笑笑会不会嫌弃她大哥之前名声不好?
决定了,等大哥在秋闱一战成名,她就去试探一下笑笑的意思,若她也有意正好成就一段好姻缘。
段姑娘这边打算的挺好,殊不知她瞄上的嫂子人选也被别人给相中了。
*
甘泉宫。
因为慧敏贵妃有孕,景文帝恐她闷闷不乐影响腹中胎儿,是以午膳时分便来陪她一起用膳。
慧敏贵妃便趁机提起要为傅云辞娶妻一事。
景文帝眼观鼻鼻观心,心知她必然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遂问道:“瞧上了哪家的闺女啊?”
“倒也不是别人,就是平阳侯府的大小姐,符笑。”
“平阳侯之女?”
“正是。”
景文帝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眸色深深。
一听到平阳侯三个字,他便隐约感觉慧敏贵妃心思不纯。
但若不答应,若恐影响她安胎。
再一则,平阳侯之女他也略有耳闻,与老四倒是也般配。
从私心里讲,景文帝是很想给傅云辞选一位出身名门的王妃,只是碍于慧敏贵妃偶尔不安分,是以他才一直没怎么上心。
如今想来,他若是不想委屈了儿子,那即便眼下不让他娶平阳侯之女,日后也必是其他贵女。
还不如就允了算了。
“云辞自己是何想法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向来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自然是您的安排。”
“嗯……也好。”
正好之前闹出荣安那件事他还觉得怪亏欠平阳侯的,如今让老四娶他女儿当王妃也算是另一种补偿了。
“你好生安胎,此事朕会安排妥当的。”
“臣妾多谢陛下。”
慧敏贵妃这下高兴了。
因为贺君州和白丘忽然进宫求见,是以景文帝没再在甘泉宫久留,很快便走了。
而傅云辞与符笑之间的婚事,也不胫而走。
傅云笙是最先知道的。
他为了攥弄银子宫里宫外买通了不少人帮他传递消息,甘泉宫的这件事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要是换了别人的事,他一定拿这个消息去换银子了。
但涉及到他四哥嘛,他便透露给他知道了。
傅云辞一听慧敏贵妃居然这么快就说通了景文帝那边,二话不说便去了甘泉宫。
他想赶在圣旨降下之前毁了这门亲事。
他心下焦急,是以进殿的时候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案几上放着一盏香茶,还飘着袅袅轻烟呢。
慧敏贵妃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到来,懒懒道:“怎么忽然进宫来了?”
“母妃,您可是请求父皇下旨给儿臣与符姑娘赐婚了吗?”
“没有啊。”
“您……”
“我只是提了一句,说符姑娘与你很般配,陛下便说他要为你们做主。
我心里喜欢符姑娘当我的儿媳妇,听了陛下的话自然开心,万万没有阻拦的道理。
何况他是陛下,我纵是想拦也不敢啊。”
“既如此,那儿臣自己去见父皇说明一切。”
说完,傅云辞转身欲走。
慧敏贵妃忽然起身:“站住!你去见陛下,准备怎么说?”
“儿臣绝不会娶符姑娘为妻!”
话音方落,傅云辞便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转头望去,便见昨日画中女子神色难堪的站在不远处。
不是符笑又是何人!
第240章 绝
傅云辞顿时僵住。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符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甘泉宫。
不知方才他说的话,她可都听见了?
慧敏贵妃默默看着这一幕,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不过她面上却不露分毫,状似斥责道:“云辞!你怎可如此无礼!”
说着,她竟亲自走到符笑面前,亲昵的握住了她的手,一脸和善的同她解释道:“笑笑别信他的话,他是在同本宫置气。”
符笑微垂着头,脸色微白。
见状,傅云辞原不忍心再开口。
可越是不忍心,他就越是要硬起心肠,否则他们两个人都将沦为他母妃手中的棋子。
于是他垂眸,强迫自己开口:“母妃,您明知儿臣心意,何苦欺骗符姑娘。”
符笑脸色煞白,猛地将手从慧敏贵妃的手中抽了出来,福身道:“贵妃娘娘,臣女身子忽感不适,还望您恕罪。”
“快,叫人去传太医。”
“不必了!”她拦住,语气微急:“臣女家中有药,若您无别的吩咐,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那本宫这就命人送你出宫。”
“谢过贵妃娘娘。”
经过傅云辞身边之际,符笑规规矩矩的朝他施了一礼,没再看他一眼。
倒是他,一直在盯着她看,总觉得她那小身板摇摇欲坠,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
他料想她必是被他言语所伤。
她定是以为他是在嫌弃她是以才不愿意娶她。
傅云辞觉得他很有必要向她解释一下。
他倒是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只是不想符笑因为他的说辞妄自菲薄。
于是他便追了出去。
慧敏贵妃看着两人先后离开的身影,懒懒的向后倚着迎枕,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身边的宫女不解,问:“娘娘,湘王殿下执意不肯娶符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呵……他一定会娶的。”
“为何?”
“我深知他的性格,纵是为了不让符笑难堪,他也会娶她的。
待会儿你安排两个人去城中散布些流言,就说本宫召符笑进宫原是想选她当湘王妃的,不料湘王宁死也不肯娶她。”
“娘娘,您这是……”
“照做便是。”
这阵邪风一旦刮起,符笑声誉受损,人人皆会以为她被湘王嫌弃,依照她那个儿子的性格,必会认为一切因他而起。
符笑为人,又最是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愧疚加上怜惜,湘王最终一定会点头的。
思及此,慧敏贵妃慢悠悠的喝着安胎药,连往日觉得苦涩不已的药汤都觉得没那么难喝了。
纤纤玉手抚过尚且平坦的小腹,她的眸光微微发亮。
*
甘泉宫外。
符笑心事重重的由宫女引着朝宫外走去。
她垂眸看着脚下的地,眸光黯淡。
原来……他不愿意。
慧敏贵妃召她入宫,问她可愿意嫁与湘王为妻,她回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全凭爹娘做主”,但其实心里是愿意的。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思,因为她藏的很深。
约莫是半年多以前,那时她吃了七哥从阿离那给她带回来的药,身子已经好转,是以便去云隐寺敬香还愿,不想意外晕倒在寺中。
正是那次之后,她回府后又再次病倒,直到后来阿离来了长安彻底帮她解了毒。
也是在那次,她遇到了湘王殿下。
她昏迷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是他救了她。
事后,他拿了些他自己种的草药送给她,告诉她那些都是药性温和的滋补之物,可以放心熬制饮下。
她接过药,柔声道谢,看似平静,心里却起了涟漪。
她以前也曾见过他两次,那时只觉得他缥缈的不似真人,直至那日方知,他有血有肉,温和有礼,是个再善良不过的人。
一别之后,她偷偷把他藏在了心里,不曾告诉一人。
今日慧敏贵妃忽然召她进宫提及两人的婚事,她原以为是他的意思,心下欢喜不已。
过于错愕,手中茶盏微倾,茶水洒到了衣裙上。
她去后殿换了身衣裳,再出来便听到了他与慧敏贵妃的对话。
这才知道他心中所想。
符笑不知道傅云辞是不是有别的想娶的女子,不过那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他想娶的人不是她就够了。
【儿臣绝不会娶符姑娘为妻!】
字字句句,犹在耳畔。
一个“绝”字,道明了他的决意,也断了她的心思。
如此也好。
“符姑娘留步!”忽然,傅云辞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符笑脚步猛地一顿。
她深吸了口气,这才旋身望去,娇娇柔柔的样子与往常无异:“臣女见过湘王殿下,不知殿下叫住臣女所为何事?”
“方才在甘泉宫……那些话……”
符笑低头,没让他看到自己紧张的眼神。
傅云辞一无所知,继续道:“我并非有意针对姑娘,还望你不要多思。”
言外之意便是,他不是因为嫌弃才不肯娶她的。
符笑向来聪明,本该能听出这弦外之音的,只是再聪明的姑娘面对自己的心上人也不免有脑筋转不过来的时候。
她此刻便是如此。
她只当傅云辞是不想她太过难堪才解释一番,是以并未往心里去:“王爷言重了。”
“你……”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又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王爷若无其他的事,臣女便先告辞了。”说完,她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开。
她表现的落落大方,仿佛方才殿中发生的事情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可事实却是,符笑转身便红了眼眶。
待一路行至宫门口,竟意外撞见了段音离。
她惊讶的上前几步:“阿离!你怎么来了?”
“陛下命人召我进宫。”段音离盯着她泛红的眼圈,眸中戾气渐生:“笑笑你怎么哭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说着,她幽幽的看了一眼引符笑出宫的宫女。
小宫女吓得两腿直抖。
符笑忙拉住她的手轻笑着解释:“没事没事,我是忽然觉得困倦,自己揉的。”
“哦……”段音离没怀疑。
因为她就会常常把自己的眼睛揉红。
符笑催促她:“既是陛下召见你,那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嗯,我改日去府上找你玩啊。”
“好。”
朝符笑挥了挥手,段音离便由小太监引着去见景文帝。
分开之后段音离才回过味来,笑笑进宫是来干嘛的呢?
盲猜毫无头绪,于是她朝引路的小太监问道:“这位公公,不知你可知平阳侯千金来宫中所为何事?是何人召她进宫?”
小太监也不知道,他也得猜。
不过他是有理有据的猜。
“回郡主的话,奴才之前听说,慧敏贵妃有意让湘王殿下迎娶符姑娘,想来便是贵妃娘娘为了二人婚事召见的符姑娘。”
“婚事?!”
“没错。”小太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奴才还听说,陛下已应准了这门婚事。”
“……”
完了,给大哥看好的媳妇跑了。
段姑娘原本为此有些郁闷,但她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峰回路转。
去见景文帝的时候,段音离见南楚怀王贺君州和国师白丘也在,她当即便猜到今日进宫准没好事,必是这两人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果然!
才被叫起,便听景文帝说:“阿离啊,南楚国师意欲同你比试一番。”
段音离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比什么?”
白丘上前一步道:“比御蛊之术。”
“哦,那不用比,你赢了。”
“……”一点面子都不要吗?
局已设好,白丘哪能让她往后退,忙说:“怪在下没说清楚,是在下御蛊,郡主用医用毒都可以,端看你与在下谁能先解开对方设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