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酱肘子还是冰糖肘子
这一番话小厮说的都没有底气。
他虽年岁不大,但经的事儿却不少,但纵使他知道的事情再多也没听说过堂堂王爷去给人当上门女婿的啊!
这事儿莫说是老王爷这个当爹的听了生气,即使他们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啊。
那小厮心说,这要是他儿子,他也非得抽死他不可!
他觑着老王爷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老王爷,可要小的们去把小王爷抓回来吗?”
老王爷面沉似水,没有吭声。
那小厮看了一眼老王爷手里断掉的藤条,又说:“老王爷,可要小的再去准备一根藤条来吗?”
闻言,老王爷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老王爷将那根断掉的藤条甩到他身上:“敢情打的不是你儿子是不是!”
那小厮“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老王爷恕罪,老王爷恕罪啊。”
“哼!”
老王爷这会儿没工夫搭理他,不忙着生气还得忙着喘气呢。
这一大圈折腾下来可把他累坏了。
本想让福伯回府吩咐厨房多做点肉,他得好生补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做显得他太不长心了,遂只得作罢。
唉……还是回府后再说吧。
轻叹了口气,老王爷负手往康王府的方向走。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见京兆尹陆机一脸为难的从不远处走来。
老王爷没理他,越过他就上了台阶。
陆机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道:“下官给老王爷请安。”
老王爷停下脚步;“有话说,有屁放。”
“……方才有百姓到京兆府报官,说王府有人持械行凶,性命攸关,下官不能坐视不理。”
“报什么官?”
“是寻常百姓,说是看到有受害人浑身是血的从王府跑了出去。
百姓也是一番好心才会去京兆府报案,是以下官来走一趟,若是有何误会也好尽早解释清楚。”
“……”
这下不光是老王爷,连福伯他们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老子打儿子并不少见,可能惊动京兆府的却少之又少。
老王爷抚了抚心口,怒声道:“放屁!哪来的受害人!那特么是我儿子!”
陆机震惊:“小小小小王爷?!”
“你要找那小王八蛋就去段家,他入赘人家了,跟老子没关系!”说完,老王爷怒气冲冲的回了王府。
留下陆机和卜凌等人面面相觑。
可老王爷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儿,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这可是吓坏了众人!
又是招呼下人将人抬进府里,又是命人去宫里请太医,闹了个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下好了,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傅明朝要入赘段家,还把老王爷给气病了。
消息传到段家,人人皆面有忧色,唯有两个人神色淡定。
一个是段音离,另一个就是傅明朝。
段音娆望着他皱眉。
她有些想不明白。
她虽不十分了解傅明朝,但总觉得他虽为人混账但那多是对待外人,对家人他应当是孝顺的,可怎么听老王爷病了还无动于衷呢?
待厅内没了旁人,段音娆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只见那位小王爷语气轻松的说:“你信不信,那老头子这会儿正在府里啃大肘子呢?”
段音娆:“……”
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傅明朝成竹在胸的摇头笑了笑,随即朝跟他跑来段家的卫飞说:“你回府一趟打点我的行李,悄悄去上房看一眼,看老头子吃的肘子是酱肘子还是冰糖肘子。”
卫飞领命离开:“是。”
傅明朝老神在在的往后一靠,却忘了自己背上还有伤,顿时疼的他钻心,猛地弹了起来。
段音娆看他身上被抽坏了的衣服还沾着血,空气中甚至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她沉了沉眸子,让丫鬟去段昭那借身衣裳给他换上。
“阿离方才走时留了药,你让小厮给你上一些。”
“他笨手笨脚的哪会啊,阿娆还是你给我上吧。”他近乎讨好的朝她笑,语音微扬。
“不行。”
“哦……”语调顿时就往下走了。
左岱从自家小王爷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嫌弃。
嫌弃也没办法,最后还是他帮傅明朝上的药。
他们在屋里,段音娆在屋外。
一道门板根本隔不住傅明朝杀猪般的嚎叫声。
知道的他只是上个药,那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娘子生孩子呢,喊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听得段音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偏他喊就喊吧,还一边喊一边唤她的名字。
段音娆更无语了。
心说这要是有打府外经过的不知情的人只怕以为是她死了有人哭丧呢。
唇瓣几次启启合合,段音娆最终还是忍不住呵斥了句:“别嚎了!待会儿官府的人都要被你招来了!”
人家会以为他们府里动用私刑呢。
傅明朝有气无力的声音自屋内传来:“阿娆……好疼啊……”
话落,便见左岱满头大汗满手是血的跑了出来。
当时当景,段音娆的脑海中竟十分不合时宜的闪过一句话:保大还是保小。
这想法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左岱说的是别的:“二姑娘,小王爷背上好几条伤疤,血水将衣服和肉都沾到一块了,小的手笨实在是弄不来,求求您帮帮忙吧。”
“……可、可我也不会啊。”
“那好歹您下手小王爷心里舒坦啊,不比眼下,身上疼心里苦,这哪受得了啊。”
说着,左岱竟“扑通”一下跪倒在段音娆面前,哐哐磕头:“二姑娘,小的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小王爷了,行吗?”
段音娆原顾忌着礼仪规矩,可那些和傅明朝的康健相比到底有轻有重。
她本非扭捏之人,想想深吸了口气,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小丫鬟要跟,却被左岱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诶!烦劳这位姐姐去帮我们小王爷弄点吃的,受伤流血得好好补补!”
小丫鬟面露迟疑。
左岱虚推着她往旁边走:“姐姐方才也听着了,我们小王爷将来可是要入赘你们府上的,那就是新姑爷,你纵是看在二姑娘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他挨饿呀。”
小丫鬟想想觉得这话也在理,遂忙去厨房吩咐人备饭。
左岱看着她一溜烟跑开的背影,计谋得逞般的笑了笑,优哉游哉的坐到台阶上晒太阳,也免得哪个没眼色的来打扰了他家小王爷和王妃培养感情。
*
屋内。
傅明朝趴在榻上,露出了血刺呼啦的后背。
和左岱说的一样,衣裳和伤口的肉粘连到了一起,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有的是新鲜的,显然是方才脱衣裳的时候扯破了伤口。
因为有衣裳挡着,她看不到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痕,伤口又是如何严重。
但她能想象到。
段音娆皱眉坐在榻边,抄起了旁边的剪刀像帮他把衣裳剪下来。
傅明朝忽然按住了她微抖的手。
她一愣,难得安慰道:“……我会小心点的。”
他还是不肯松手,甚至从榻上坐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阿娆,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他问的认真,并不是玩笑般的调戏她。
是以段音娆也没藏着掖着,心里是何感受便大大方方的告诉了他:“是有一点不忍心,但换作是别人想来我也会如此。”
“可就是我!不是别人!”
傅明朝执拗的认为,段音娆心湖漾起的涟漪就是因他而起。
阿娆心疼他。
他心里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他脸上堆着笑往段音娆跟前凑了凑,不过想起之前答应不会再唐突她的话,便又委屈巴巴的退了回去:“阿娆,你闭眼。”
“做什么?”
“你先闭上。”
第212章 下雨知道往家跑就行
“有话待会儿再说,我先帮你把衣服剪下来,否则待会儿血凝结的更多就更难弄下来了。”
“不差这一句话,你快把眼睛闭上,求你了。”
段音娆恐继续僵持下去更耽误工夫,遂只能依言闭上了眼睛。
这边她眼睛才闭上,便听到“刺啦”一声。
随之响起的,还有傅明朝闷哼的声音。
她“霍”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他强忍痛苦却努力朝她弯起嘴角的笑脸。
傅明朝将扯下来的衣裳丢到了地上,下颚崩的紧紧的,却没再喊过一声疼。
段音娆看着都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不疼吗?”
“疼!”
“那这会儿怎么不喊了?”方才嚎的跟杀猪似的。
“……怪没面子的。”
“那你方才嚎什么?”
“我不嚎你不进来啊,我想让你心疼我。
阿娆,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够了。”
傅明朝所言的“一点点”的程度,段音娆想,她是明白的。
他希望她心疼他进来亲自帮他上药,但又不想她过分心疼或是害怕,是以他自己扯掉了染血的衣裳,无须她哆哆嗦嗦的上手。
她垂眸挡住自己眼底的情绪,微微侧过身拿过金疮药:“趴好。”
傅明朝乖乖趴下。
段音娆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后背,指尖微颤。
她不懂医术,端看他背上血肉外翻只觉得骇人,可见老王爷并没有收着力气是下了狠手了。
可想而知,他也是打从心里不同意这门亲事。
“傅明朝……”
“嗯?”
“若老王爷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你娶我,你又待如何?”
“阿娆,我虽然整日吊儿郎当惯了,但我还是懂些道理的。
是我执意要娶你,这便该我解决的事情,你无须烦心。
你只管吃饱喝足玩玩乐乐,再不行就管管我,只别操心这些事。”
“那你打算如何做?”
“入赘啊。”
“……”她原以为他只是说说,不想竟是真的吗?
感觉她给自己上药的动作一顿,傅明朝若有所觉的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你嫌弃我没出息?”
不等段音娆回答,他便急切道:“阿娆,我不是要赖在你们家混吃等死,我已经和皇伯父说好了按他吩咐去兵部任职。
我在江夏虽没待多少时日,但也学了些皮毛,兵部的事我也懂一些,我一定努力干好。
我自己手里也有些银子,足够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我能养活你。”
傅明朝这番话倒是令段音娆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他会出什么馊主意去骗老王爷的钱呢。
虽说他们是父子,老王爷的钱给他花也无可厚非,可若由傅明朝这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口中说出来,总归会让人觉得他不靠谱。
至少段音娆会觉得他和从前并无区别,依旧仗势,只是不欺人罢了。
但他给了她一个意外。
是以,她决定也还他一个意外。
她说:“你若有此志向,我便不会嫌你没出息。
其实你守着康王府那份家业过日子并不丢人,败光那份家业才丢人。
再进一步讲,若你不靠老王爷自己另挣下一份家业,那就愈发令人刮目相看了。”
“……我倒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唯有你。
阿娆,你可会对我刮目相看吗?”
“你方才说出那番话,我便已经对你刮目相看了。”莫说他这个人见人供着的小王爷,便是段朗也没想过要自己另挣家业。
段音娆这话可是让傅明朝高兴坏了。
他激动的要来拉段音娆的手,想到什么又不得不缩回去。
眼神却亮闪闪的。
“阿娆,那我再瞧瞧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若不高兴骂我就是,别自己生闷气。”
“你说。”
“之前赛诗会有人开局设赌,我听着热闹便让左岱押了点,结果赚了不少银子。
若是想另置个宅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钱来的终非正道,我恐你觉得我不务正业,是以方才未敢明说。”
段音娆瞧他如今这副“二黑”做派,心下愈发恍惚从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小王爷到底存不存在,这变化委实有些大。
见她只瞧着自己不吭声,傅明朝心里愈发没底了:“阿娆?”
段音娆回过神来,缓缓摇头:“我倒也没那么清高,既是赌赢了有银子那花就是了。
但你方才也说了,这银子不是正来路,不可指望以此发家。”
“我明白,我日后绝不再凑这个热闹了。”
“嗯。”
“那阿娆,我一会儿就让左岱出去看宅子,有你喜欢的咱们就买下来。
日后咱们成了亲,你想住那边就住那边,想住家里就住家里。
我知你家里人都嫌弃我的身份,恐我仗着自己是王爷欺负了你,是以我倒觉得我入赘你们家极好,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便会安心许多。
况天长日久,他们见我待你真心终会相信我能照顾好你的,对不对?”
“那老王爷……”
正说着,回康王府打听信的卫飞回来了。
空手回来的。
“小王爷,老王爷说您既是有骨气那便净身出户,最好连如今身上这一身都扒下来还给他,那他就佩服了您,您与二姑娘的婚事他就不管了。”
“还就还!当我稀罕穿啊!”话落,傅明朝捞起榻边的靴子朝卫飞扔了过去:“你都给他送回去,告诉他我不缺他这些破玩意!”
“……是。”
“东西我还给他,他既是同意我和阿娆的婚事了,那大婚那日他可不能空着手来,得预备贺礼!”
段音娆:“……”
她只听说过亲兄弟明算账,没想到父子也能这样。
长见识了。
傅明朝能和老王爷犯浑,但段音娆却不能。
于是她问左岱:“老王爷身子如何?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可不能再吃大肘子了,太腻了,不容易克化的动。”
“……”原来真的是在家啃肘子呢!
事实证明,傅明朝这个做儿子的还是了解老子的。
老王爷正一口肘子一口大蒜在府里补充体力呢,和在人前晕倒时的虚弱模样判若两人。
福伯在旁边伺候着给他添了杯酒:“王爷您既是不生小王爷的气那方才何苦下狠手打他呢,他从小到大也没挨过这么重的打呀。”
“哼!就是因为从小没挨过打,如今打了愈发无法无天起来!”
“小王爷这不也是着急娶媳妇好传宗接代嘛。
他到底年纪小,有什么话您好好同他说就是了。”
“他要是能听我的话早就娶上媳妇了,还能耽误到今日!
没能耐的小王八羔子,连个媳妇都摆弄不定,还得我这个老子出面帮着他演戏。”
福伯震惊:“您、您是演的呀?!”
“啊。”
“这么说,您同意那段二姑娘嫁过来?”
“那臭小子都抢亲把人姑娘带回府里了,我能不同意吗?”
“可您不是嫌她身份低吗?”
闻言,老王爷一副“你喝多了吧”的表情看着福伯。
“我嫌人家姑娘身份低?人家不嫌那小王八蛋是个纨绔子弟就不错了!我哪里还嫌的着人家!
你瞅瞅我不在长安他干的那些事,哪里还有正经人家的闺女肯嫁给他!
也就段家的那个傻闺女发善心愿意收了他……诶,不对,那丫头该不会真是个傻的吧?”
福伯忙摆手:“不是不是,那绝对不是,老奴听说那段二姑娘可是个好的,虽出身商贾,但品貌可都是万里挑一,不输任何一家大家闺秀。”
“嗐……还什么闺不闺秀,下雨知道往家跑就行啊。”
“……”
福伯心说,王爷您究竟是对您儿子多没有信心,要求居然这么低?
第213章 没亲她
不过有一件事福伯没有想明白。
“王爷,您既是对那段二姑娘十分满意,那何苦还打小王爷一通呢?
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这要是把小王爷打出个好歹来,将来您有老的那一日可怎么去见王妃啊,您说是也不是?”
“唉……”老王爷扔了手里咬了一般的蒜,不觉叹了口气。
儿子是亲生的,他如何不心疼!
但臭小子委实是被惯坏了,他也是怕他想一出儿是一出儿。
万一如今一蹦八丈高要娶那段家丫头,结果娶回家没两日就丢在脖子后头了岂不是耽误了人家,是以他才下狠手想看看那小兔崽子的决意。
倒是难得,他竟如此坚持。
今日忍一时之痛,将来小两口拌嘴的时候也好叫他想想如今的情根深种,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再则,他打他也是作给那些文武百官看的,否则朝中那些闲着吃饱饭没事干的御史又要上书弹劾他教子不严了。
这下自己把儿子都打跑了,看那些老棒槌还能说什么!
福伯听他说了这许多,心下仍有不解:“那好好的,您装病干嘛呀?”
“这不显得我为人正直,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着急上火了嘛。”
“……”
福伯看了一眼啃的一点肉丝都不剩的大肘子,心说这是“着急上火”吗?
老王爷慢悠悠的剔着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那些御史总不好再说我什么。”
“可他们会说小王爷的不是啊。”
“那就让他们说呗,不说我就行。”
“这……”
“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说他也不多!
再说了,为了娶媳妇嘛,说两句就说两句呗,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福伯努力赔着笑。
他心说既然说两句不会掉肉那您怎么不让人说两句呢?
福伯是从小把傅明朝看到大的,说句不敬的话那就是情同父子。
但他也是打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老王爷,同样说句不敬的话与兄弟无异。
结果这小的小的让他操碎了一颗心,老的老的也不让他省心。
他夹在他们父子之间,觉得自己也就勉强能活过这个年去。
“王爷啊,老奴知道您深谋远虑,那下次别再装病了。
老奴在您跟前瞧着都不免跟着忧心,那小王爷看又看不着岂不着急?”
闻言,老王爷失笑着摆手:“这你可是小看他了,他才不像你这么实在呢。
你以为方才卫飞回来真是给他打点包裹的?那都是那小王八蛋玩出来的把戏,他一定是让卫飞来看看我吃的啥味的肘子。”
“……”他可能活不过这个年去。
甭管福伯夹在这父子二人间有多心累,他们爷俩自身倒是都没心没肺的。
一个该吃吃该喝喝,另一个一心一意追媳妇。
事情却鬼使神差的按照他们期待的方向发展。
景文帝深知这个弟弟和侄子的性格,见他们俩装病的装病,受伤的受伤,便顺势下旨为傅明朝和段音娆赐了婚。
有朝臣有意说什么,景文帝当即便来了一句:“那不成器的已经被打了个半死,若再不依他是定要康王将他活活打死你们才开心吗?”
这话满朝文武无人敢接。
再一琢磨老王爷如今都病了,他们就别跟着掺和了。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老王爷就此出点什么事,陛下一怒之下再将屎盆子扣他们头上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便无人再谈及此事了。
不过,却有不少大臣琢磨着将自家女儿送去康王府当侧妃。
不管怎么说,王府都属富贵之乡锦绣窝,妥妥的好去处啊。
殊不知,傅小王爷拿到圣旨的那一刻就当着段嵘和周氏的面没遮没掩的对段音娆起誓保证道:“阿娆,咱们要成婚了。
日后咱们好生过日子,就咱们俩,再不多一个人。
若哪日我见异思迁,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化成酱在这里。”
“别说了!”
“阿娆你相信我不会是不是?”
“不是,你说的太恶心了。”
“……”他家阿娆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被媳妇数落了,傅明朝赶紧换了一种说法。
段嵘和周氏见状不禁相视一眼,想不明白那个鬼见愁的小王爷怎么到了他们家阿娆面前就乖的像刘管事家的二黑似的。
也不知这情况是好是坏。
段音离在旁边默默瞧着,莫名想起了“烈女怕郎缠”这句话。
傅明朝到底还是追到了她二姐姐。
相比之下,她和傅云墨的情路就容易多了,她都没用他追,自己蹦着高就跳他怀里去了。
说起来……小娇娇有两日没来了。
段音离记得他那日走之前曾说大婚之前先不见面了,等成亲后再见,可意外的是,这一晚傅云墨便踏月来见她了。
段音离正在院中荡着秋千赏星星呢。
貂儿趴在她脚边。
拾月坐在梨花树下。
大壮骑在树杈上随着段音离荡秋千的频率晃荡着腿,不算大幅度的动作却晃的梨花阵阵飘落。
十五仰躺在屋顶上,翘着二郎腿晃着脚丫子,赏着月,听着蝉鸣,悠闲的不得了。
段音离刚和拾月说给药王谷传信儿,告诉二师父他们她要成亲了。
话音方落,便见傅云墨出现在了院中。
他独自来的,初一没在。
段音离一喜,忙跳下秋千:“你怎么来啦?!不是说大婚之前不宜见面吗?”
傅云墨微怔,忙说:“哦,我放心不下你,是以过来瞧瞧。”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嗯。”他点头,面色微沉:“国师尚有余党留在长安,我恐他们对你不利。”
“我不怕他们。”
大壮和十五他们都在,还有她几位师父,她腰板硬的很。
傅云墨神色稍缓:“那就好。”
段音离往墙头和屋顶瞧了瞧,心下奇怪:“初一呢?”
“我命他去调查国师余党一事了。”
“他不在,那谁来保护你啊?”她不小放心小娇娇。
“我自有办法防身。”
“哦……”
“对了,阿离。”说着,傅云墨垂眸将视线落到了她腰间的玉铃铛上,眸光幽暗:“国师擅蛊,不知她手下可有传承之人,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嗯嗯。”
段音离想着如今初一不在他身边,他又不像她百毒不侵还可以随时随地给人下毒,便解下腰间的玉铃铛递给了他。
傅云墨一愣:“阿离,你这是……”
“初一既是不在,你拿着麒麟蛊防身吧,万一国师手底下的人报复你呢。”
他垂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摇头:“我如何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让你置身险境!
好了,夜深霜露重,当心着凉,早点回屋歇着吧。”
段音离站在原地没动。
傅云墨朝她笑了下,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段姑娘盯着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下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拾月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您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就这般恋恋不舍?”
“不是啊……”段音离摇头:“我是奇怪,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不然呢?”
“他都没亲我。”
“……”
拾月赶紧捂住这个小祖宗的嘴。
虽说这大晚上的没人会特意扒墙根偷听她们说话,但她们也得稍微注意一下言辞不是,姑娘家家的怎么好就把亲嘴的事挂在嘴上呢!
见段音离一脸认真,拾月不得已只能分析给她听:“太子殿下许是见奴婢在旁边,是以才没亲近您。”
“那你可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她要生气了啊!
“从前他来的时候你也在,但他都让你出去了呀。”今日来连屋都没进,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第214章 夜宴
“大抵是有什么事忙吧。”
段音离轻咬了下唇没再吭声。
美眸微垂,她看着手里的玉铃铛陷入了深思。
还有麒麟蛊……以往每次见了傅云墨它都要蹦跶一番,今日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甚至连梨花也是。
视线扫过依旧懒趴趴的赖在秋千旁的貂儿,段音离晃了晃手里的铃铛,朝貂儿走了过去:“梨花,你们俩死啦?”
梨花听到有人叫它,“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见平时不怎么搭理它的段音离朝它走去,它腾地跃了起来往她怀里跳。
一瞧它对自己这个反应,段姑娘心下更奇怪了:“果然小畜生也是会变心的?”
否则该怎么解释方才它见了傅云墨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呢?
拾月抱起貂儿往屋里走:“诶呦,您早点歇着吧,别胡思乱想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银丝绕住的手指,段音离心说麒麟蛊也活着呢,可方才怎么就那么安静呢?
实在想不通,她最终只能把这归结为这两个小畜生一个见异思迁,一个朝三暮四。
不知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还是为何,段音离这晚没有睡好。
一整夜,梦里都是梨花和麒麟蛊疯狂的认别人当主子,就是不理她和傅云墨,以至于她醒来后看着它们俩眼神都泛着幽光。
梨花用爪子捧着玉铃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貂儿:大早上起来阿离发什么邪疯,好阔怕。
麒麟蛊:呜呜……傅傅快来救我们!
这俩小东西在心里疯狂呐喊。
没喊来傅云墨,却喊来了崇宁长公主府的人。
原来,是南楚使臣已经抵达了长安城,景文帝今日大宴群臣,按照品制,段音离应当陪同长公主一起进宫赴宴。
公主府的人一来是传信,二来是给段音离送宫装和钗环首饰。
一听说她要进宫赴宴,大壮又来劲了。
偷偷摸摸的在屋里给她好顿捯饬,就盼着他家小姐能在宫宴之上大放异彩。
不过这当中有个小插曲。
这次是夜宴。
白日里段音离进宫前还去给段朗治了个伤。
听说是被抚远侯府的世子给打的。
起因是段朗与之前赛诗会的诗魁宋书昀交好,而宋书昀又最是看不惯那群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是以在被苏世子请去作诗时拒不从命。
那苏世子喝了些酒便命家仆将人给打了。
段朗别看别的不行,为人还算讲义气,他没有扔下宋书昀一个跑,于是也被打了。
其实这当中还有另一个缘故。
那抚远侯府的世子爷素日与礼部尚书之子卢岭交好,得知卢岭是被傅明朝打伤,那个鬼见愁的小王爷他惹不起,但段朗这个小王爷的小舅子他却惹得起。
苏世子以为,如今老王爷回来了,傅明朝定会有所收敛,哪曾想他得知段朗挨了打,当即便带着人冲进了抚远侯府将苏世子一顿爆捶,捶完了拎去了京兆府,告人家纵奴行凶。
京兆尹陆机看着脸被打成猪头的苏世子,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问他:“敢问小王爷,苏世子这伤是……”
傅小王爷一扬下巴:“我打的,怎么了?”
陆机:“……”
豪横啊。
见陆机一脸为难,傅明朝大言不惭道:“陆大人不必谢我拔刀相助,协助京兆府办案也算得上是小王分内之事。
至于接下来如何审案小王就不插手了,毕竟被打之人是小王妻弟,小王还是避嫌的好。”
陆机的白眼马上就要翻出来了。
他心说你瞧瞧你都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还叫“不插手”啊?
再说了,段朗怎么就成了你“妻弟”了,你和段二姑娘还没成亲呢吧!叫早了吧!
为非作歹完,傅明朝方才带着卫飞和左岱离开了京兆府。
他声称是帮助京兆府捉拿行凶的犯人,陆机也不好说什么,暗道这事儿怕是闹到最后抚远侯和老王爷都得跟着掺和进来,他还是岸边瞧着吧,免得波及到自己。
傅明朝这一番骚操作惊呆了段府的一众人。
他们家向来循规蹈矩不招灾不忍祸,可不知怎么就养出了段朗这么个爱惹事的。
而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招女婿招了个更爱惹事的。
偏对方是王爷,又是为了给他们家出气,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段音离却不像老夫人他们那么想。
傅明朝的胡作非为对极了她的脾气。
她觉得仗势欺人若是为了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那就不应该叫仗势欺人,至少对于被保护的他们来讲不是,应该叫舍己为人。
于是段姑娘在心里琢磨着,日后得了闲给他弄点强身健体增强内力的药吃一吃,这样以后打架的时候更有发挥空间。
一边胡思乱想,她一边检查段朗的伤。
伤势倒无大碍,养几日便好了,不过倒让她发现了一件别的事情。
段朗后颈那里有一小块淡青色的印记,那一处的皮肤也较之他处不同,有些硬,银针很难刺进去。
季氏说,这是他出生时就有的。
段音离隐约记得她穿越前曾在电视里看到过相关的介绍,这不是胎记,而是一种病。
但她毕竟穿过来十多年了,有些细节记不清了。
具体情况记不住,但当初听闻这病时的感觉却似乎依旧在,让她不免有些惊心。
是以进宫赴宴的一路上,她都在回忆那点事。
可惜直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她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跟在崇宁长公主的身后往宫里走,方才进宫门便听到后面有人唤她。
是傅云笙。
旁边是许久未见的傅云辞。
傅云笙如今见了段音离就跟梨花见了锦鲤似的,未语笑盈盈,连跑带颠的赶了上来:“给姑母请安。”
崇宁长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是云笙啊,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姑母关心,已经好多了。”
长公主点点头,招呼傅云辞同他们一起进宫。
傅云笙挨着段音离走,压低声音和她嘀咕:“阿离,我这才反应过来,你如今是我妹妹了!”
段姑娘目不斜视:“亲兄弟明算账,兄妹也一样。”
傅云笙:“……”
唱快板呢这是?
尽管被噎了一句,但他还是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一路叨叨到了含章殿。
他们去的时候,殿内已有大臣安坐,见他们这公主王爷都来了,纷纷起身施礼。
段音离跟着长公主坐,距离傅云墨的位置不算远。
他是跟景文帝一块过来的,来了便落座,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喜是悲。
段音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眸中的欢喜变的越来越淡,渐渐地,彻底消失不见,最终全都化为了幽幽燃动的火光。
奇怪……他怎么不看她呢?
就算他一开始没注意到她,可后来被她这顿猛瞧怎么还是没有反应啊?
要说段音离的注视不明显?
倒也不是。
连崇宁长公主都注意到了。
她拉过段音离的手打趣她说:“说话就要成亲了还看不够?”
这要是换别的姑娘不定怎么脸红害臊呢。
再瞧这位段姑娘,她倒是也脸红了,但她也承认了。
只见她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嗯,看不够。”
说着,刚想再看两眼,视线却被挡住了。
一道黑影罩在了她的头顶上。
段音离懵懵的仰头望去,便见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贺君忆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一方食盒站在案几边朝她笑。
她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向傅云墨那边,却见他还是毫无反应,安安稳稳的坐在座位上。
贺君忆顺势看了一眼,故作不觉道:“算算日子,想来那些瓜子郡主已经吃没了,我今日又带了一些,您若不嫌弃便收下。”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第215章 长得相像
段音离没接。
她又看了傅云墨一眼,像上次在醉霄楼时一样。
可惜,这次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段音离抿着唇收回了视线,最终缓缓的摇了摇头。
任谁都能看出她其实馋那个瓜子。
贺君忆如此,长公主亦如此。
贺君忆顾及礼数不能一味坚持相赠,但长公主可不是那般在意礼节的人,特别是对于一位母亲来讲,没什么比她女儿的开心更重要。
是以她亲自将那瓜子接了过来:“如此,便多谢晋王殿下了。”
贺君忆颔首:“长公主客气。”
由长公主收了贺君忆的礼,旁人便不会对段音离言三语四,也可避免小两口无谓的矛盾。
将瓜子放到段音离面前,长公主抓了一把塞进她手里,一边让她吃,一边道:“太子倒是比我以为的大度的多!”
“嗯?”
“贺君忆向你献殷勤,我还以为太子会吃味呢。
没想到,他坐的倒是安稳,不知是真的大度还是在努力伪装。”
长公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寻常人家的汉子都有些占有欲,更何况是皇族子弟,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尤其太子为人看似无欲无求,可她总觉得这种人要么是什么都不在乎,一旦有了在乎的某样东西便会将本该均摊到其他事物上的占有欲都叠加在这一个东西上。
也就是说,那份独占欲会有些偏执。
余光扫了眼正在悄悄嗑瓜子的自家闺女,长公主不觉微勾红唇,绘着金线的眼尾笑的微微眯起。
她家阿离这性子倒似也不会为对方的占有欲所苦。
再说段姑娘听到自家公主娘亲的话,心里不禁在琢磨,她从前也觉得傅云墨跟仙人一样无悲无喜,可后来她发现那是假象,但如今……
她却又觉得那是真的。
他似乎又变的没有情绪了,也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忽然!
段音离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类似瓜子一类的东西砸了一下。
她四下看了看,意外对上了傅云笙的视线。
他比了比她案几上放的瓜子,又暗戳戳的指了指贺君忆,意思不言而喻,是让她找贺君忆问问那炒瓜子的秘方。
段音离忍不住腹诽,这位成王殿下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赚钱。
她甚至怀疑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此刻坐在殿中的这些人都没有清晰的面孔,脖子上顶的都是可利用的机会和可榨取的银子。
傅云笙还在那边催促她。
不妨这时南楚使臣进殿,令他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南楚来人非是寻常朝臣,而是质子贺君忆的弟弟,怀王贺君州。
是他亲送和亲队伍来了北燕。
见他自殿外阔步而入,段音离和殿中许多人一样打量了他两眼。
贺君州的样貌与贺君忆稍有几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若按段音离上辈子刷剧的经验来看,贺君忆那个妖孽的长相一看就是反派。
但贺君州不是。
眉清目秀,眼神坦荡,一看就是正人君子。
他身后跟着一名面覆红纱、身着喜服的妙龄女子,正是南楚派来和亲的四公主贺芷。
众人都想瞧瞧这位南楚来的和亲公主生的是何样貌。
段音离却不想。
她这会儿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队伍最末尾的一个人身上。
是一名男子。
那人看起来有弱冠之年,样貌很是出挑,不过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段音离发现那人长得和她五师父有些像。
很像。
身边忽然传来“哐啷”一声,是崇宁长公主打碎了酒盏。
段音离忙拿帕子帮她擦拭被酒水浸湿的衣襟:“公主娘亲,您怎么了?”
长公主没有回答,视线直勾勾的落到某一处。
段音离顺势看去,发现她也是在看那个长的像她五师父的年轻男子。
她心里一紧。
暗道公主娘亲不会是得不到五师父,于是想找这个人当替代品吧?
“公主娘亲……”
“长公主殿下,奴婢服侍您去更衣吧。”候在长公主身后的小宫女适时开口道。
说着,她扶着长公主起身。
段音离觉得长公主方才的反应不大对劲儿,她放心不下便跟了出去。
结果刚出含章殿,就被苏羽清给缠住了。
“诶!你去哪儿啊?”
段姑娘脚步不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去啊。”
“那我更不能告诉你了。”
“……”她哪里被人这么嫌弃过!
不过为了听故事,她忍了。
招魂大杂院的故事虽然听完了,但她发现段音离那个小脑瓜就像一个宝库一样,故事源源不断的,一个接着一个。
她如今又迷上了那个回家的诱惑,看那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的。
可惜到了精彩之处又没了!
“那妇人离了家何去何从啊?她被好心人救起是不是就要过上另外一种生活了?可会觅得一份良缘吗?该不会捡她回去的人又是个坏的吧?”
段音离不理她,仔细搜寻着长公主的身影。
果然,她没去更衣。
走出含章殿她便挥手示意宫女不必搀扶,漫无目的的朝前面走去。
她走到了一座桥上,就那么坐了下来,朝身后跟着的小宫女吩咐道:“取酒来。”
“是。”
小宫女取酒回来,正好碰到了段音离和苏羽清。
段音离站在不远处看着长公主望月的背影,寂寥之感顿生。
她伸手:“把酒给我吧。”
“……是。”
她拎着两坛竹叶青朝长公主走去。
苏羽清不比段音离和长公主的关系,未得吩咐不能擅自上前,遂只能叹了口气打消听故事的念头。
却说长公主那边接过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阿离,陪我坐坐。”
段音离依言挨着她坐下,脚悬空耷拉到桥外面,轻轻晃荡着。
长公主开了一坛酒来喝,连酒盏都没用,就那样豪情万丈的对着坛子喝:“他说……有些酒要满酌,有些酒须快饮。”
段音离不知长公主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她也没有追问。
只是静静的听,伴着桥下荷叶上的蛙叫和柳梢上的蝉鸣。
长公主的声音缓缓响起:“二人对饮,闲话西窗,可以慢慢的品,那酒便越喝越香,越喝越有滋味。
可这酒若是一个喝,那还是酣畅淋漓的醉一场为妙,醉时莫想醒时苦,醒时莫忆醉时事。”
闻言,段音离一咬牙,默默打开了另一坛酒:“你想满酌还是快饮呢?”
言外之意便是,要满酌我陪您。
长公主一怔,随即欣慰的笑了。
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阿离真乖。”
她想,若当年那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如今也有阿离这般年纪了。
那是她与驸马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与他年少相识……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将军,我是尊荣万千的长公主,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先帝给我们赐婚那日恰逢新年,我祈愿上天能保佑我们不离不弃,他却煞风景的说希望天下太平。
我气他不解风情,心里没有我。
他解释说,天下不安,难以相守。
后来,倒果然应了他那句话。”
南楚与北燕再起战乱,他戎装上阵,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若早知如此,那日她就和他一样愿天下太平了,哪怕是以他们的分离为代价,可只要他人好好的,她心中仍是欢喜的。
听长公主说了这许多,段音离也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就是先逝的驸马。
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潇洒风流的公主娘亲竟是如此长情之人。
这样说来,她之前对五师父青眼有加,就是因为五师父长的像已故的驸马爷?
第216章 计
思虑间,长公主那边已经喝完了一坛酒。
她喝的又快又猛,月光照耀下颊边闪动着丝丝晶莹,不知是酒还是泪。
段音离默默看着她喝,不曾劝阻。
直到长公主将两坛子酒喝的一干二净还嚷嚷着要时,段音离方才和那名宫女一左一右架着她去了就近的宫殿休息。
长公主身量高,骨架也大一些,扶起来还真是有些费力。
幸而那小宫女生的肉墩墩的有把力气,二人这才合力安顿好了长公主。
段音离在殿内守了她一会儿,见她迷迷糊糊的睡的倒还安稳并没有嚷嚷难受,这才起身离开。
走之前她命几个宫人在外间候着,又叫人备下了醒酒汤。
一路回去含章殿,还是那个肉墩墩的小宫女跟着她。
行至镜月湖附近时,那一带灯烛渐暗,树影婆娑,平添了几分阴凉之意。
原本在前面引路的宫女忽然停下脚步,旋身朝段音离扬出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方才离手便被风吹散了,四周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味道。
那是一种迷药。
药效强,见效快。
段音离只须轻轻一嗅就知道这玩意是怎么回事。
她体质特殊,连剧毒之物在她体内都起不了作用,更何况只是迷药。
是以她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的看着那名小宫女。
小宫女懵了。
瞪大眼睛看着她,不懂她怎么还没有倒下。
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你你……”小宫女见鬼似的看着她,惊疑不定的往后退了两步,准备转身拔腿就跑的样子。
段音离觉得好笑。
她心说是你给我下迷药,你跑什么呀!
担心将人吓跑了自己还得追,而且容易打草惊蛇,段姑娘像反应迟缓一般这才软软的倒了下去,让小宫女松了口气。
“呼——”那小宫女抚了两下心口,兀自嘟囔道:“还好晕了,我还以为那药失效了呢。”
说完,她假装布谷鸟叫唤了两声,唤来了两个同伴。
一人在前面探路,一人在后面断后,她背着段音离走在中间。
段音离感觉到她背着自己一路小跑,不禁在心下感慨这小丫头体格真好。
就是不如小娇娇背的那么稳。
想到傅云墨,段音离忍不住在心里想,也不知他有没有留意到自己这会儿不在殿中……
被那小宫女背着一路颠,颠的段音离都不想再继续伪装下去,想着干脆直接一人一针送走她们得了。
好在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们站在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面前便是镜月湖,湖边停着一艘船。
船头悬着一盏灯笼,映着水面轻轻摇晃。
“快快快!赶紧将人放上去!”
小宫女呼哧带喘的背着段音离上船。
将人放下之后,她便赶忙下了船,同其他两个人合力将小船推离了湖边。
船舱一侧的帘子缓缓飘了下来,隔绝出两个世界。
段音离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船舱内的情景,意外发现船上还有一个人。
端王傅云苏!
他闭眼倒在一侧,双颊酡红。
段音离闻到船上有一丝酒味,不知他是真的醉了还是被人下了药。
江湖中流传各种各样的媚药,虽然都不是她制的,但她并不陌生。
从小荷包里掏出一粒药塞进傅云苏嘴里,她一边等他醒来一边琢磨着这事儿。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小舟独处,她如何还意识不到是有人要设计污蔑他们。
问题是,会是谁呢?
夺嫡之争她上辈子在电视里看的多了,首要怀疑对象便是傅云苏的几个兄弟。
首先傅云墨可以排除。
傅云笙那个掉钱眼子里的人也不大可能会害她。
毕竟若是她出事会影响到他的生意,他没理由自断财路。
剩下一个宣王傅云澈一个湘王傅云辞,这两人她就有些摸不准了。
“嗯……”傅云苏眼睛尚未睁开,眉头先皱了起来。
他轻吟一声,抬手按了下额角。
段音离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傅云苏轻轻摇了下头,像是要将眩晕感驱散似的。
意识终于回笼,看清自己对面坐着段音离时,他猛地僵住:“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闻言,傅云苏这才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脸色骤然一沉。
他转身顺着船舱上的小窗朝外面望去,发现小船已经离湖边有段距离了。
他心下顿时大惊。
见他明白他们俩是被人算计了,段音离平静的问他:“你会凫水吗?”
傅云苏摇头。
他自幼身子不好,能活着已经不易,哪里还敢那么折腾!
段音离轻轻抿了下唇,附和般的点了下头:“我也不会。”
傅云苏:“……”
怎么有种聊闲天的感觉?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他们再不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就真的进了幕后之人的圈套,跳进镜月湖也洗不清了!
傅云苏的脸色难看极了。
对比鲜明的是,段音离就淡定多了。
她问他:“你很在意名声吗?”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又问:“那比起性命呢?”
只见他正色道:“宁可以死明志,不可名声受辱。”
有他这句话段音离便似放心似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既然这样,那就烦劳你受点委屈,忍一忍生不如死的感觉。”
话落,她亮出了指尖闪着寒芒的银针。
刚要往傅云苏身上扎,却见另有一艘小船在朝他们靠近……
*
含章殿内灯火通明,乐舞歌声不断。
一道不算明显的尖叫声自殿外传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直到殿外的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冲进殿内:“陛下!大事不好了!长公主殿下落水了!”
此言一出,乐声骤停。
景文帝顾不得许多,忙起身往殿外走去。
众人纷纷跟上。
那小太监紧跟在鄂清身边,一路引景文帝朝镜月湖走去,一边说:“长公主方才离殿更衣,不妨喝了个酩酊大醉,一时失足便落了水。”
景文帝暴怒:“跟着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小太监吓得瑟缩了一下:“原是长乐郡主陪着长公主的。”
“长乐呢?”
“回陛下的话,这会儿未见长乐郡主身影,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景文帝更怒,脚步愈快。
行至镜月湖湖边,正好见到几名宫女从湖里捞出来一人,口中说着什么断气了的话。
众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暗道长公主就这么淹死了?
可定睛一瞧才发现,淹死的并不是长公主,而是一名小宫女。
有那眼尖的人惊呼道:“这不是方才在殿上负责服侍长公主和长乐郡主的宫女吗?她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在长公主和郡主的身边吗?”
这话听得人心惊。
难道这镜月湖淹死一个宫女还不算,竟将长公主娘俩也一窝吞了?
景文帝忙命人再下水去查看。
恰在此时,不知是何人指着不远处的湖面说:“那怎么有艘船啊?”
众人顺势看去,心下也觉得奇怪。
今儿晚上是宫宴,大家伙都在含章殿饮酒取乐呢,谁会跑到这儿来划船啊?
寻常朝臣进宫自是不敢四处乱晃的,除非是宗亲。
旁人倒也罢了,只几位王爷在场与否最是显眼,因为他们站的离景文帝最近,是以便有人大着胆子来了句:“怎么不见端王殿下?”
皇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景文帝命人唤小船靠岸,随着船距离湖边越来越近,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在船上。
结果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竟当真是段音离和傅云苏!
二人先后自船上下来,众人震惊之余都下意识拿眼神瞄景文帝身边的太子殿下。
第217章 太子要退婚
傅云墨的神色不似其他人那么夸张,但紧绷的下颚还是昭示着他的不悦。
眸色深深,暗的像罩在众人头上被风摇动的树影。
一时间,这一处竟安静极了。
夜风拂过,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酒味。
众人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酒气是从端王傅云苏身上发出来的。
这下他们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
这深更半夜的,傅云苏和段音离孤男寡女泛舟湖上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而且端王还喝了酒,愈发容易引人遐思。
而且好死不死的,原本负责服侍段音离的宫女还莫名其妙溺水而亡了,保不齐就是她无意间撞破了他们的丑事才被灭了口。
有那心思复杂的人,甚至还想起了之前皇后娘娘将广袖留仙裙赏给段音离的事情。
太子是皇后的儿子没有错,但端王也是啊!
皇后是看中了段音离这个儿媳妇没有错,但谁能确定她心里究竟是为哪个儿子看上的呢?
那段姑娘于端王有救命之恩,他因此对他暗生情愫也不足为怪。
更甚者,说不定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是太子殿下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以至于视线不停的在他们三人之间来回游移,想通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来进一步推测他们的内心。
结果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面瘫。
傅云苏的脸上虽仍带着一丝醉酒后的酡红,神色却十分清明,眉目清傲:“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景文帝板着脸:“你不在含章殿,在此处做什么?”
“回父皇的话,今夜风清月明,儿臣觉得若一味在含章殿欣赏曼舞轻歌岂非辜负了这般好的月色,是以泛舟湖上静赏。”
闻言,景文帝的视线幽幽转向一旁的段音离。
她虽也如寻常大家闺秀那般低眉敛目的站在那,可那般勾魂摄魄的美是藏不住的。
若说端王一时糊涂被她那张脸迷惑,想来无人不信。
察觉到景文帝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段音离向前迈了一小步,轻声平静道:“启禀陛下,臣女与端王殿下不是……”
啪!
突然响起的巴掌声打断了段音离的话,也惊呆了一众人。
傅云墨收回手皱眉瞪着段音离,声音中充满了怒意:“不知廉耻!”
他那一巴掌打的又快又狠,段音离又没有武功傍身,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硬生生挨了那一下。
她那小身板哪里受得住啊,身子都被带的一偏,最终跌到了地上。
那个瞬间,她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懵的。
她躲不掉傅云墨那一巴掌是一回事,关键是她压根没想过他会动手打她。
傅云苏也没想到。
他愣了一瞬,随即上前一步挡在了段音离的面前。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护着段音离自是有些不好,但比起这成不成规矩、合不合礼数,他觉得更重要的是傅云墨打了段音离。
怎么可以动手打女人呢!而且是即将嫁他为妻的女人!
他之前觉得傅云墨待段音离极好,可怎么就这点信任都不肯给她,甚至都不听她把话说完就和别人一样误解她!
退一步讲,即使傅云墨心下真的怀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爆发。
南楚使臣都在。
家丑不可外扬。
他打段音离这一巴掌等于是认定了他们两个有奸情。
若真的有,他要如何收场?难道让父皇将今日在场之人都杀了吗?
而若没有,他今后要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兄弟?又如何向段音离弥补今日的冒失?
傅云苏观这位段姑娘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恰如此刻。
倘或换了别的姑娘被人这般冤枉,甚至被未婚的夫婿当众扇了一巴掌,纵是不一头碰死也要哭哭啼啼的诉说冤屈吧。
她却不是。
初时低着头众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这会儿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容色绝伦的小脸,不免令人感到惊艳。
惊的是她眸中毫不掩饰的寒冽。
艳的是即便带着恨,她的神色也不会显得狰狞,仍旧美的惊心。
她似是委屈极了,眼圈都红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傅云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让它落下来,倔强又孩子气,看得不少人都心疼不已。
美人的哭,是对月流珠。
皇后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心说早知今日,当初不如拉下脸来就说是给她儿子相看的媳妇算了。
她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上前扶起段音离,不妨身边有道人影先一步上前了。
傅云笙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口中嘟嘟囔囔数落着傅云墨:“有话好好说嘛,你干嘛动手打她呀,你把她打坏了怎么办!
你瞅瞅脸都被你打红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对姑娘家动手呢,太子也不行啊。”
他一边叨叨,一边让宫女去煮个鸡蛋来。
他胆小怕事,不敢像傅云苏那样直接和傅云墨对上,但又不忍心就这么抛下段音离不管,遂只得将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换了个说辞。
“怎么说阿离都是我们的表妹,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怕姑母心疼吗?”
不知傅云墨到底有没有将傅云笙这话听进去,他倒是没再针对段音离,却转而对景文帝说:“父皇,此等寡廉鲜耻的女子儿臣不能娶!”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太子殿下这是要退婚啊!
可陛下赐婚圣旨以下,岂有再收回的道理!
除非……以“藐视皇家”之名处死段音离,这桩亲事才能作罢。
不过一旦如此,就等于坐实了段音离和傅云苏之间有苟且,那端王又岂会坐以待毙!皇后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
如今端看陛下会否为了一个儿子牺牲另一个儿子了。
景文帝这边还没说话,到是段音离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从傅云笙身后绕出,望着傅云墨问:“之前我们曾在姻缘树下许愿,你在红绸上写‘非我不娶,誓死不悔’……那话不作数的吗?”
她问的平静,却听的人心酸。
傅云墨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犹豫,最终却还是坚持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但如今是你不知廉耻在先,让我如何不悔!”
段音离垂眸,抬手自发间摘下了一支流珠步摇。
簪头是一只蝴蝶,翅膀上镶着红宝石,微微颤动,琮琮作响。
下面的流苏缀以珠玉点缀,晶莹辉耀,玲珑有致。
她轻轻抚过,爱不释手的样子。
最终还是将这支步摇递给了傅云墨:“如此……这支步摇还给你,以绝此情。”
傅云墨一愣,没有立刻接过。
段音离竟直接扔给了他。
他下意识接住,没有看到段音离漂亮的眸中闪动的寒芒。
见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然就打算将婚事给退了,景文帝面色愈沉:“你们两个如此肆意妄为!眼里还有没有朕?!”
“父皇……”
“你给朕闭嘴!当日一蹦八丈高非要娶,如今说不想娶就不想娶了,你当这是玩笑嘛!”
“可是父皇,皇家怎可要这样行为不检点的媳妇?”
闻言,段音离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了句:“你才行为不检点呢!”
你们全家都行为不检点!
这般直接与太子殿下杠上可是惊呆了一众人,放眼整个长安城也没几个人敢这样。
被当众挑战自己的威严,傅云墨果然不悦:“不知礼数!简直大胆!”
段姑娘抬头拿下巴对着他,一改方才的可怜姿态:“看不惯那你可以将我处死啊,反正你也不打算娶我了,肯定能狠得下心。
不过这事儿千万别让公主娘亲知道,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到时候该心疼了。”
第218章 要嫁给太子
这话中赤裸裸的威胁,听得傅云墨缓缓眯起了眼睛。
虽说段音离只是长公主认的义女,但比起傅云墨这个无甚感情的侄子,长公主显然更在意这个义女。
旁人或许会顾忌他“太子”的身份,但长公主可未必。
她素来行事古怪。
当初既然能为了让段音离入玉牒大闹御书房,如今再为了这个女儿和太子对上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人之力不够,这不是还有其他几位王爷呢嘛。
正是因此,段音离威胁的话一出,傅云墨那边便没了动静。
恰在此时,停靠在湖边的小船轻轻晃动,竟从里面又走出来一人。
众人定睛看去,发现来人竟是抚远侯府的大小姐,苏羽清!
抚远侯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羽、羽清?!你怎么在这?”
“女儿本就和长乐郡主在一起啊。”说着,她朝景文帝福了福身子,一字一句道:“启禀陛下,臣女方才在船上久坐腿麻了,一时动弹不得,是以未能及时下船拜见。”
景文帝蹙眉:“你方才一直在船上?”
“是。
不止臣女,湘王殿下和武安侯府的步姑娘也在。”
话落,就见船上又下来两人。
一个就是湘王傅云辞,另一个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步非萱的大姐姐步非烟。
众人:“……”
这是什么惊人的反转啊?!
原本以为是端王和段音离在船上独处,哪想到船上还藏着这么多人!
景文帝都要被气笑了。
他心说我办夜宴是让你们在含章殿欣赏妙舞清歌,不是让你们背着我跑到镜月湖来偷偷取乐。
“既然都在船上,方才为何没有下来?”
步非烟上前一步施礼,随即冷冰冰的回道:“臣女腿麻了。”
“……”这腿麻是传染还是咋地?
皱了皱眉,景文帝转向傅云辞幽幽问道:“你别告诉朕,你也腿麻了?”
傅云辞垂首,顶着景文帝几欲杀人的目光给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奈的答案:“儿臣……儿臣没有腿麻,儿臣是、是脚麻了。”
“……”
不知是这谎言拙劣的傅云辞自己都不信,还是他本就不擅说谎,总之在场之人都看得出他说的是假话。
但他不下船的原因是假,他人在船上却是真。
也就是说,傅云苏和段音离并无苟且,傅云辞和苏羽清等人皆可为证。
景文帝:“你们几个不在殿中饮宴,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苏羽清率先回道:“长乐郡主原本正给臣女讲故事呢,我们本就说这般夜色若是能在湖上泛舟听故事就好了,结果正好瞧见湘王殿下和端王殿下要去湖上吃酒,我们便相约一起。
谁知步姑娘偶然路过听了长乐郡主的故事也入了迷,是以便一起登了船。”
步非烟和傅云辞不约而同的点头。
景文帝看向段音离,又问:“长公主呢?”
“公主娘亲喝多了,正在寝宫休息呢。”
皇后适时道:“长公主没事儿陛下也好安心了,原来都是一场误会,眼下弄清楚便好。”
她拉过傅云苏,状似训斥道:“你们这几个孩子呀,也太贪玩了,幸而陛下英明查明了是怎么回事,否则岂不是要闹了大笑话。”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日后必然更加谨言慎行。”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景文帝率先回了含章殿。
众人纷纷跟上。
这件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除了搭上了一条宫女的性命。
段音离明白,那只是整件事的一个引子,为了将景文帝引来此处,撞见她与傅云苏单独相处。
又或许,从那个长的和五师父相像的南楚人上殿,这出局便已经开始了。
方才她原本想给傅云苏施针,让人误以为他重伤垂危以此解局时,不妨傅云辞划船忽然赶来,同来的还有苏羽清和步非烟。
苏羽清本就缠着段音离想听故事,是以一直留意她的行踪,方才见她安顿好长公主出来本想继续缠着她,结果意外撞见她被迷晕了。
于是她没敢现身,悄悄跟在她们后面,准备寻机救下段音离。
谁知竟意外撞见了傅云辞和步非烟。
苏羽清以为步非烟帮段音离是为了还之前段音离帮步非萱的恩情。
段音离也是如此猜想。
殊不知,步非烟真正要帮的人是傅云苏。
这两人一个是跟着段音离来的,另一个是跟着傅云苏来的,就只剩下傅云辞来路不明。
段音离若有所觉的看向他。
除非……他一早知道有人要陷害他们,是以最后关头赶来相救。
能被他洞悉筹谋之人,段音离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的母妃,慧敏贵妃。
更加让她确定自己心里猜想的是,傅云辞避开了她的注视。
傅云笙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拉着她往含章殿的方向走。
他一边剥鸡蛋,一边安慰她说:“阿离你别怕啊,事情都弄清楚了,傅云墨不会不娶你的,就算他要反悔父皇也不会答应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不要你了也没关系,你你你……你来找我,我要你!”
段音离脚步一顿。
傅云笙将剥的光溜溜的鸡蛋贴到了她的脸上。
“你你你可别误会啊,我这可不是要挖傅云墨的墙角。
你看咱俩合伙做生意这么顺当,想来过日子也是一样的。
娶了别人我还担心她攥弄我的钱,但你我就不担心了。
但我不是因为喜欢才要娶你的啊,你明白吧?”
段音离点头。
她接过鸡蛋,轻轻的滚动。
她知道傅云笙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帮她。
就冲这一点,下次赚钱的营生她不跟他分账,都给他。
眼瞧着临近含章殿,傅云笙压抑不住心下的好奇,问:“阿离,你挨了傅云墨一巴掌怎么不见你伤心呢?就算不伤心那你还不疼吗?怎么都没见你哭呢?”
一滴眼泪都没掉。
提及此事,段音离的眸色骤然一沉。
她当然伤心!当然疼!
方才差一点就憋不住哭出来了。
不过那是因为事发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确定那个“傅云墨”不是她的小娇娇她就不伤心了,但还是疼。
所以还给他的那支步摇上被她下了毒。
她本就觉得傅云墨怪怪的,是以方才下船之前她让苏羽清他们先不要下来,她想看看若傅云墨瞧见她与傅云苏单独在一处会是何反应。
那一巴掌打出了她更多的怀疑。
于是她以红绸上写的愿望试探,果然试出了真假。
当日傅云墨在红绸上写的是:一愿世清平,二愿家无变;三愿临白头,数与卿相见。
根本没写过什么“非她不娶,誓死无悔”的话。
后面的那支步摇也是。
那根本就不是他送她的步摇,而是公主娘亲命人给她准备的。
不过虽然确定了他不是小娇娇,但段音离未免打草惊蛇并未揭穿他,她想先找到真的小娇娇。
回到含章殿,众人看似兴致勃勃的继续欣赏歌舞,可实际上心早就飞了,时不时的就瞄两眼段音离或是傅云墨。
直到南楚的四公主露出了真容!
那也是个世间少有的大美人,只是看起来性子淡漠了些,竟是个冷美人。
聪明人不禁琢磨,这么个大美人倒是便宜成王了。
毕竟除了他,景文帝不大可能让别的王爷迎娶这位和亲公主。
而景文帝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那位和亲公主也有话说。
她看了段音离一眼,忽然道:“启禀燕帝,我要嫁给贵国的太子殿下!”
话落,掀起万丈波涛!
第219章 归
方才傅云苏和段音离一起从船上下来,众人都忍不住去看傅云墨。
这会儿听贺芷说要嫁给傅云墨,众人便忍不住去看段音离。
南楚公主要嫁给太子,必然得是正妃之位。
甭管她能不能夺走这位置,有人觊觎自己夫君,想来换作任何女子都会不悦的。
而且方才镜月湖边那一幕愈发让人觉得这位长乐郡主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连太子殿下她都敢怼,吃醋拈酸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谁知,她的反应却十分平静。
更确切的说,她压根就没有反应。
段音离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一手拿着热鸡蛋轻轻的在脸上滚动,看热闹似的看着殿中的这一幕。
她似乎一点也不怕太子妃之位被夺走。
景文帝扫过殿中诸人的神色,随即故作轻松的笑道:“四公主有所不知,太子已定下婚约,太子妃之位已许给了长乐郡主。”
“哦……”贺芷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
听她那语气,段音离觉得她后面还应该再加一句“我当是谁呢”。
不想她竟猜错了。
贺芷说的是:“我就是看上了太子殿下这个人,至于是何位份我并不在乎。”
言外之意就是她并不介意当侧妃。
这话听得人更震惊了。
堂堂一国公主,竟甘心与人为妾?
对此,南楚来的那些人也不说什么。
不知是他们管不了还是他们也想让贺芷给傅云墨当侧妃。
贺君州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到底也没说出什么。
贺君忆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他们该阻拦的都不吭声,景文帝便心知这位四公主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给傅云墨,他原以为傅云墨自己会站出来反对,怎知他竟也坐的稳当!
景文帝沉吟,按照那臭小子之前对段音离上心的程度,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方才在镜月湖边他就觉得奇怪了。
不过心里再奇怪也没办法,儿子不开口,只能他这个老子上了。
“两国和亲意在交好,南楚与北燕势均力敌,以侧妃之位相待恐有慢待公主之嫌,不知情的人听了恐会以为北燕给公主委屈受。
本该以太子妃之位相待,但朕之前已经给太子和长乐赐婚,金口玉言,不得更改。
朕的这些儿子里,除了宣王已经娶妻、太子即将完婚,其他人仍在寻觅良缘。”
就是说,除了太子别人你随便选。
景文帝原本是不舍得端王迎娶贺芷的,但眼下没有办法了。
贺芷毕竟不是战败国送来的和亲公主,南楚为表诚意送了个公主过来,人家甘心给太子当妾他不同意,若选了别人他再推三阻四就说不过去了。
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景文帝原以为他已经做出了让步,贺芷顺势下台阶就是了。
怎料她竟然冥顽不灵!
“燕帝,我已有言在先是我心甘情愿与太子殿下为妾的,天下人不会妄议北燕看不起南楚,端看燕帝会否成全我的心意了。”
“……那不如就问问太子自己的意思吧。”景文帝寄希望于傅云墨。
他把赌注押在了傅云墨对段音离的情意上。
然后就赌输了。
傅云墨站起身淡声回道:“儿臣但凭父皇安排。”
景文帝:“……”
他心说平时却不见你这般听话!这会儿需要你犯驴了搁这装什么大孝子啊!
果然!
傅云墨这话一出,当即便被贺芷逮住了机会。
“如此看来,太子殿下对此并无意见。
那择日不如撞日,燕帝不如就此下旨赐婚吧。”
闻言,殿中之人不禁议论纷纷。
自古以来燕国的规矩都是先娶妻再纳妾,可这太子殿下和段音离还未成婚呢便先将侧妃给定下了,到底于礼不合。
朝臣中刚有人站出来要言明此事,不想却被别人抢了先。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楚质子,贺君忆!
他竟不顾贺芷那个妹妹,而是选择站到了段音离那边:“我观太子殿下待段姑娘一片真心,四妹又何苦横插一杠呢?”
“晋王兄是在北燕待的太久,忘了自己是南楚人了吧?”
“北燕人也好,南楚人也好,总归都是人,那就该办人事、说人话。”段音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说完还又换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继续在脸上滚啊滚。
贺芷皱眉:“你敢骂我?!”
段姑娘一脸无辜的摇头:“没有啊。”
“那你方才说的什么?”
“我就事论事的说句话而已,四公主何必多想呢。”
“我看你是不想让太子殿下娶我,恐我威胁到你的地位,心下着急了吧?”
段音离假笑一下,并不回答。
她心说你嫁的又不是真的小娇娇,我有什么可急的!
何况就算是这个假的,怕是也活不到他们成亲的那一日。
贺芷不知其中的缘故,坚持想在夜宴之上将自己与傅云墨的婚事给定下来。
景文帝权衡利弊,心知此事是躲不过了。
他已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待南楚使臣离开北燕,他便命人给这位四公主弄点药让她病上一病,最好是能在大婚之前病逝。
心里打定了主意,景文帝方才开口道:“难得公主对太子情深意重,那朕就成全……”
景文帝的话尚未说完,忽闻殿外响起了一阵刀剑相搏的声音。
其他人也听到了,都下意识朝殿门口的方向看去。
恰在此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被人从一脚踹起飞进了殿中,“砰”地一下倒在了景文帝案几前的台阶上,命丧当场。
鄂清忙护住景文帝:“来人!护驾!”
羽林卫纷纷出动,将含章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饶是如此,还是被殿外之人给闯了进来。
众人定睛一看吓得三魂没了气魄。
却见来人顶着一张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后来的这位面色略显苍白,双颊微凹,眉宇间满是戾气,未见任何飘然之姿,反而似那祸乱天地的魔头一般。
他手中虽未持兵器,却染上了鲜血。
有侍卫持剑来刺,他侧身躲过,随即扯下抹额缠住了对方的脖子,眨眼间便要了对方的性命。
这一幕看得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和旁边的人紧紧挨着瑟瑟发抖。
想来这魔头一路上都是这么进来的,看到什么用什么,见到什么人就杀什么人。
直杀的那一袭墨白锦袍染了斑斑血迹。
他踏血而来,足下生莲。
夜风自他身后灌入,拂动额边散落的青丝,那上面似还悬着血珠。
修罗一般。
原本的太子被羽林卫护在身后,怒声道:“此贼胆敢冒充孤,又惊了父皇的惊,尔等速速将他拿下!生死不论!”
两厢对比,一个纯净无暇谪仙一般,另一个却浑身血污宛若修罗,大臣们自然更倾向于相信前者。
退一步讲,即使真的后来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太子,如今又有何人敢去相认!
众人都往后躲。
唯有一人,不退反进。
傅云笙见段音离丢了鸡蛋蹦着高朝殿门口的方向跑,忙抖着手拽住她:“阿离!尚不知何人是真是假,你别过去!”
段姑娘自然不听。
她挣开他的手,提起裙摆继续跑:“他就是小娇娇!”
她跑到傅云墨面前站定,还没等开口同他说句话,便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
段音离没怎么样,倒是旁人被吓了一跳。
还以为他是要撕了她呢!
等到他们确定这人不会伤害段音离之后,脸上惊惧的神色中又多了几分尴尬。
这大庭广众的就这么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傅云墨这会儿可管不了那么多。
他扣在段音离腰上的手越收越紧,薄唇贴着她的耳侧,开口的声音虽哑却很轻:“脸怎么红了?”
第220章 饿
“被打了一巴掌。”
傅云墨的声音更沉,透着一丝狠劲儿:“谁?”
“他!”段姑娘抬手指给他看。
指尖的尽头是仙气飘飘的那个太子殿下。
傅云墨的一只手覆在段音离的头上,将她的头按回了自己怀里,移开时手里多了一根簪子,“咻”地一下射了出去。
众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声惨嚎,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循声望去才发现,那簪子刺中了太子的左眼。
尖端没入了深深的一截,余下簪头上的蝴蝶染了血,颤动间都有血珠落下。
他抬手虚虚捂着眼睛,又不敢真的碰到,整个身子都在抖,惨叫声就没有断过。
倘或这会儿段音娆在的话就会发现,傅明朝叫唤的声音跟他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抚远侯最先反应过来:“大胆!竟敢伤害太子殿下,速命弓弩手准备!”
一听这话苏羽清却急了:“爹!阿离还在呢!”
“谁让她自己跑过去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儿,抚远侯还是补了一句:“长乐郡主若不想自己被当成逆贼抓起来就赶快回来。”
景文帝却抬手制止:“慢!”
“陛下……”
“来人,将这两人都给朕押起来。”
“太子殿下眼睛受了伤,须得尽快医治,晚了就来不及了。”
段音离心想,不晚也来不及了,那只眼睛铁定是废了。
景文帝不知究竟相信谁才是真的,听抚远侯这话便对段音离说:“阿离,你给他瞧瞧。”
傅云墨拽着她不撒手。
段音离抿了抿唇,解释道:“他是假的,瞎了正好。”
景文帝顺势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假的?”
“若是真的,方才我还给他簪子的时候他便该有疑惑,因为那根本不是他送给我的簪子,而是公主娘亲送给我的。
陛下若不信,命人去公主府找送宫装的下人一问便知。”
抚远侯不知为何一直在帮那假太子说话:“说不定是太子殿下记错了,太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哪里能像女人一般去记自己都送过你什么。
再说了,他送出去的东西也未必会经过他的手,想来多是让下人安排,不知道也不足为怪。
若以此断言说他是假的,实在太过牵强。”
“簪子不是经他手送的,那字总是他自己写的。
绑在姻缘树上红绸上的字乃是他亲手所书,没道理这也能忘。”
景文帝:“难道他写的不是‘非你不娶,誓死无悔’这句话吗?”
段音离摇头:“不是。”
她觉得他文化,写出来的东西都是文绉绉的,是以特意记下来,背的滚瓜烂熟的。
“我们许愿那日我的手受伤不能写字,是以两条红绸上都是他的字迹。
他自己那条上写的是: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君身千岁,二愿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我的那条红绸上写的是:一愿世清平,二愿家无变;三愿临白头,数与卿相见。
一愿海晏河清,二愿家宅安宁,三愿黄粱一梦难醒。
陛下若是不信,可即刻命人前往城外的姻缘树一探究竟,最好是将那红绸取回来看个分明,方知我所言非虚。”
说完,她忽然又看向抚远侯:“也好叫侯爷相信,免得您以为陛下派去的人会包庇我们。”
抚远侯脸色一僵:“臣绝无此心,万万不敢怀疑陛下呀!”
景文帝挥手,让鄂清派两名羽林卫出城一趟。
那么些侍卫走了两名本无足轻重,围剿傅云墨的包围圈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鄂清却知道,真要动起手来,这些人绝不是太子带来的那些人的对手。
他身边只带了十几名护卫却硬生生杀到了御前,可见那些人的实力。
思及此,鄂清不免心惊。
太子殿下才从天机府出来多久啊,身边怎么会有这等高手?
这个问题旁人也想到了。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到陛下跟前来,若真动了反心那还了得!
抚远侯逮住这一点又开始疯狂输出。
傅云墨一脚踢起脚边的一把利剑,直朝抚远侯的面门而去。
那剑走势凌厉,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花招子,就是奔着取他性命去的。
抚远侯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最终那把剑虽然被侍卫给挑开了,但剑气还是斩断了抚远侯的胡子,可想而知那剑若是刺到他身上会是何情景。
那侍卫收剑,手都被震的发麻,轻轻颤抖。
抚远侯摸着自己因为变短而翘起来的胡子,脸都白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虽然没能成功杀掉抚远侯,但傅云墨的态度已经摆在那了,谁敢在瞎逼逼,他一定弄死对方!
朝臣心惊。
这仙……终是堕了魔。
太子殿下这就是要造反了吧,否则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欲取抚远侯的性命呢?
此举虽大胆,却反而让景文帝更加确定他就是真的傅云墨。
这招灾惹祸的感觉比较熟悉,太乖了反而不对劲儿。
他也觉得抚远侯今日行迹鬼祟话多的很,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得维护一下,遂呵斥傅云墨道:“大胆,不得造次!”
这话说出来不痛不痒,傅云墨压根不往心里去。
反正他这会儿心气儿不顺,谁惹他他就弄死谁!
当然除了他小媳妇。
等羽林卫回来的空档,段音离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手搭在了他的腕上:“你受伤了?”
他摇头。
段音离疑惑:“也没中毒也没中蛊,可你的脉象怎么这么虚弱?”
他垂首将低头抵在她的肩上,累的想休息的样子。
段音离不解:“嗯?”
他无法,只得低低道出两个字:“……饿的。”
他和初一被傅城那个老东西困在了阵法里,不吃不喝好几日全靠内力撑着,方才为了闯宫又打了一架,只觉得更饿了。
段音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她上辈子看了那么些电视剧,甭管正派反派身体有恙不是受伤就是中毒,从来没听说是被饿的。
明明该心疼的,但就是不知道为啥忍不住想笑。
她赶紧将案几上的吃食往他面前堆。
傅云墨不动:“阿离,我饿的没力气,手抬不起来,你喂我吃。”
段姑娘余光瞥见殿中那几十双眼睛就那么齐刷刷的盯着他们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顶着一张大红脸将点心放进傅云墨的手里,再扶着他的手送到他的唇边。
旁边同样饿的眼冒金星的初一:“……”
他不用人喂,自己就能吃,问题是能不能先给他点?
在傅云墨吃了有七八分饱的时候,负责去姻缘树那取红绸的羽林卫终于回来了。
他手中两条红绸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已经隐隐褪色发白,上面的字迹也不似初时写下时那么墨黑,但仍清晰可辨。
鄂清奉到景文帝面前:“陛下请看。”
两条红绸上所书,确如段音离所言,一字不差。
字迹也的确是太子的。
景文帝看后又命鄂清拿给众人传阅。
按说这已经能够证明后来的这个是真正的傅云墨,原本的那个是假的傅云墨。
可抚远侯非不知死活的又来了一句:“这些东西又不是作不得假,若他们合起伙来诚心欺瞒陛下也不是做不到。
倒是他们所言的这位假太子,臣并未在他脸上找到易容的痕迹,难道天下当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闻言,傅云墨丢掉咬了一口的莲花糕,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张狂。
他心想算了,跟这群狗东西解释什么。
方才若非阿离开了口,他压根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一坑一个都埋了拉倒。
第221章 骨蛊
傅云墨都准备让初一出去挖坑了。
不想他小媳妇为了维护他,再次开口道:“事实如此醒目,侯爷还对那名假太子如此维护,就不怕被别人当成同党吗?”
“一派胡言!”
“难道不是?”
“我不过是想慎重一些,储君真伪涉及到燕国根本,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抚远侯这话倒像句人话。
景文帝没吭声,不知信还是没信。
段音离并不知道她小娇娇已经准备逼宫造反了,还在琢磨怎么帮他证明他是真的傅云墨。
眼珠一转,她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扫过苏羽清,忽然说:“陛下,我还有一个法子能够证明他二人谁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什么法子?”
“利用蛊虫。”
话落,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只听说过这蛊虫能够害人,竟然还能辨别真伪?真的假的?
不理会众人的质疑和议论,段音离只朝着景文帝说:“这世上有一种蛊虫,名叫骨蛊,不会伤人,只作认亲之用。”
“认亲?”
“那蛊虫只能存活于有血脉至亲的人之间。
也就说是,若它能先后在太子殿下与您的体内存活,便可以证明您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
相反,蛊虫死在了哪位太子殿下的体内,那个人便是假的。”
“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嗯。”
“你手中现就有那蛊虫?”
“有。”
“那便依你……”
忽然,抚远侯又跳了出来:“陛下不可!”
景文帝抿唇,颇为无语的看着他,心说你怎么这么招人烦呢,再这么上蹿下跳的不消停我可真让我儿子把你埋了。
抚远侯垂眸看到自己飘逸顺滑的胡子不复存在,说的愈发激动,吐沫星子都飞了出来。
“陛下,这分明是计,万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
蛊虫一事本就玄之又玄,万一那蛊虫是害人的东西还了得!
陛下切不可听信她一面之词以身犯险啊!”
抚远侯这话,毫无意外引起了朝臣的共鸣。
段音离也不坚持,转而朝着抚远侯笑,模样乖巧的令人心惊。
她说:“侯爷既然如此忠心,不如就由您代劳吧。”
抚远侯一僵,胡子都抖了一抖:“什、什么意思?”
“我命人将蛊虫取来,先在您和世子身上试验一番。
一来能证明我这蛊虫不会害人,二来也好叫众人瞧瞧它的效用。
如何啊侯爷?您可愿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辛劳一次?”
“这……”
“若不肯就算了,我另寻他人就是。
不过我要奉劝侯爷一句,做的多说的多别人或许不会烦,但做的少说的多别人一定会烦。
侯爷,要记得沉默是金啊。”
“你、你大胆!”抚远侯被气的不轻:“我这条命都是陛下的,臣为君死天经地义,我只是恐你在那蛊虫上做手脚,事后才会显现出来罢了。”
“侯爷考虑的不无道理,但你若知道这蛊虫的来历,想必便不会如此担心了。”
“什么来历?”
“这蛊虫是令嫒苏姑娘给我的呀。”
忽然被点名的苏羽清:“……”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她正瞧着阿离要如何跟她爹一辩到底呢,结果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来了。
感觉到殿中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都射向了自己,苏羽清异常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顶着莫大的压力上前一步。
段音离的声音再次轻飘飘的传来:“有一次苏姑娘缠着我让我给她讲故事,我便将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相关的记载讲给她听了。
那书中所言,曾有人利用蛊虫进行整容。
先用蛊虫从人的鼻腔放入,用药引之,让蛊虫以人的脸骨为食。
削骨之后,划开脸皮,佐以银针,再顺着肌理缝合。
然后须静养三个月,最后大功告成。”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有意无意扫了那个瞎眼的太子两眼,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难道说……这人就是用了这种方法?
有人问:“这和苏姑娘送你蛊虫有何关系?”
段音离:“国师出逃之后,天机府中曾留有大量的毒物和毒药。
苏姑娘知道我会医术和解蛊,是以便拾掇拾掇将东西给我送来了。
她意在让我研究其中奥妙,免得将来再有人横遭毒手。
而那堆东西里,就有我方才提到过的骨蛊,是吧,苏姑娘?”
苏羽清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是什么呀!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但段音离已经把锅甩给了她,她不能不接。
一则天机府中的那些东西确实不见了,之前甚至还有人怀疑是她给顺走私藏了,她正愁洗脱不掉这个嫌疑呢,自然不会错过这现成到手的机会。
二则方才段音离提到了国师,众人本就怀疑侯府与天机府过从甚密,她若逆着段音离说,便等于是坐实了这一点。
三则她相信段音离的眼光,她说后来的这个是太子就一定是,未免将来侯府被人一锅端了,她决定和父亲站在对立面以便将来多条退路。
四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怕自己不顺着段音离说,她日后再也不给她讲故事了。
于是,在抚远侯殷切的注视下,苏羽清给出了令他崩溃的回答:“段姑娘所言不错,这世上确有骨蛊的存在,也的确是我给她的。”
“羽清?!你……”
抚远侯一脸震惊加愤怒,他似是想说什么却被平阳侯给打断了。
众人只听他说:“本侯倒是对长乐郡主所言的医书上的记载颇为好奇,若按那书中所载,那此人可是用此方法将容貌变的与太子殿下一样?”
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在不知不觉间打开了众人的脑洞。
对呀!
这人既不是易了容,说不定就是用蛊虫改变了容貌。
而有此能力帮他整容的除了国师不做他想。
更甚者,今日这一连串的事情皆出自国师之手。
而侯府与天机府本就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抚远侯方才又对那个假太子维护有加,说是他和国师布的一出局都有人信。
他们两个人里应外合,准备搞垮燕国朝廷。
这么一想,众人看向抚远侯的眼神当时就变了。
抚远侯:“……”
发生了什么?为何都敌对他?
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下他再也不敢胡乱开口了,让众人的耳边总算是清净了一会儿。
景文帝采纳了段音离的建议,准备用骨蛊来测验这两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太子。
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否则不会放任那个瞎眼太子在那流着血干哼哼。
不过这事儿须得弄的彻彻底底、明明白白,但凡一个人心中尚有疑虑日后这事儿都会被再次翻出来说道,而错过这个机会,将来再要证明就难了。
羽林卫出宫接上拾月回段家去取骨蛊。
拾月听到羽林卫说“骨蛊”两个字都懵了,心说那啥玩意啊?他们家还有那东西呢?
后来又听他们进一步复述段音离的话,说是养在一个缺碴儿的茶碗里的,拾月这才恍然她指的是什么,回段府拿了又折回宫门口。
去的路上拾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小姐不是好好的在宫里赴宴吗,怎么还用上蛊虫了?
再说了,这里也不是什么骨蛊啊,装的不是醉心蛊吗?
这种蛊虫只有果蝇大小,寄生于人的体内以人的精神气血为食方才会慢慢长大。
它初时寄生只在肌肤里,渐渐地才会往心腹之地走。
久而久之,人的身体会为其所累,整日无精打采意识消沉,似醉了一般,直至耗尽最后一丝精血。
与此同时,这蛊虫也会随之而亡。
第222章 遗传病
羽林卫脚程快,很快便取回了骨蛊。
众人一瞧装蛊的那个破茶碗,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感觉蛊虫这玩意玄的乎的,结果就弄个破茶碗就给扣住了是不是有点草率?那蛊虫不要面子的吗?
景文帝有些没想到:“阿离,这便是那骨蛊?”
段音离一脸认真的点头:“嗯,这就是。”
傅云墨垂眸,细密的眼睫挡住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他家阿离可真能睁眼说瞎话。
这分明就是醉心蛊,硬是被她给改了名字。
不过他小媳妇嘛,乐意叫啥就叫啥。
傅云墨前世和这玩意打交道打的多了,但景文帝和那些朝臣没见过啊,头一次瞧见活的这东西,一个个的又想看又不敢看。
景文帝:“那阿离你就开始吧。”
闻言,段音离立刻转头看向一直眯着不敢再随意吭声的抚远侯:“侯爷,请吧。”
她比了比鄂清命人准备的案几,示意他将胳膊搭上去。
抚远侯一脸生无可恋,腿肚子都吓哆嗦了。
未免段音离跟他耍阴招,他决定先耍阴招。
他想着等会儿段音离将那蛊虫往他身上一招呼他就装晕,届时她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谁知事到临头,段音离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景文帝奇怪:“阿离,怎么不继续了?”
“启禀陛下,我瞧侯爷实在吓的厉害,这万一待会儿他要是被吓晕了我就是长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啊。”
抚远侯:“……”
段音离捧着小茶碗摇头:“不行不行,还是先给别人试吧。
若是旁人试过都没事儿偏到了侯爷这就出事了,也好叫众人明白这是侯爷自身的问题,与我和这蛊虫皆无关。”
景文帝觉得她考虑的不无道理,遂朝众人问道:“何人敢试啊?”
朝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有迟疑。
倒是几位王爷先站了出来。
傅云辞一马当先:“父皇,儿臣愿试。”
傅云笙紧随其后:“儿臣也愿意。”
就连一个众人最意想不到的人也开了口:“启禀燕帝,小王也愿意一试。”
说话之人正是南楚质子,贺君忆!
若说傅云辞和傅云笙开口时傅云墨的脸色尚能瞧瞧,那么等到贺君忆开口他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连段音离特意拿给他的小点心都不吃了。
他想,待会挖好了坑第一个就埋贺君忆。
他烦透了对方,却不料段音离对对方的好感蹭蹭往上涨。
段音离捧着小茶碗走向贺君忆,将蛊虫放到他腕上时,她难得体贴的安慰了他一句:“你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贺君忆轻笑着点头:“嗯,我信你。”
段姑娘想,这人和葫芦一样好,都会选择相信她。
不过葫芦是无条件的信任,他有没有条件她就不确定了。
段音离在这边想些有的没的,众人的注意力却都在贺君忆腕上的蛊虫上。
见那小虫子眨眼间便没入肌肤之中,众人面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失控。
有人实在好奇的不行,忍不住问:“如何如何?疼吗?”
“什么感觉啊?”
“是麻还是痒?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贺君忆一脸平静的摇头。
众人只见他面色红润,未见任何异样。
肌肤之下,隐约可见一个小黑点,如痣一般。
待众人瞧清楚,段音离随手拿了根筷子轻轻敲击茶碗,明明是不成调子的响声,那蛊虫却似听懂了一般,不多时便从方才没入肌肤的地方又钻了出来。
出来时还是活着的。
段音离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它送进了贺君州的手腕。
接着又敲击茶碗引它出来。
一切都很正常。
按照段音离所言,这可以证明贺君忆与贺君州之间的骨血关系。
跟着她拿了另一只蛊虫放入贺君忆腕间,取出来后再送入傅云辞的腕间。
依旧是敲碗召唤。
这次它出来的时间比之前久了一些。
而且刚出来就死了。
在傅云辞腕上一躺,任凭段音离怎么敲、别人怎么用筷子拨拉都不动。
可见是死的透透的了。
段音离:“如此,则可以说明晋王与怀王乃是骨肉至亲,而晋王与湘王却没有任何关系。”
后来,她又用这种方法试了傅云辞、傅云笙和平阳侯。
毫无意外,蛊虫一开始在傅云辞和傅云笙那活的好好的,到了平阳侯那就死了。
而等到蛊虫在平阳侯和世子符筠间转换时,活的是安然无恙。
如此一来,父子、兄弟皆验了个遍,众人再是惊奇也只得信了。
这几人试过之后都无不妥,最后便轮到了景文帝和真假两位太子。
不想这时段音离却不让景文帝试了。
“陛下毕竟是万金之躯,即便眼下众位瞧着这蛊虫无害,可日后万一哪日您有个头痛脑热的,想来都得怪到我头上。
方才既已有晋王兄弟和湘王兄弟为例,不如就由哪位王爷代劳吧,您意下如何?”
景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也好。”
傅云辞和傅云笙依旧不推辞。
不料这次傅云苏也开了口:“父皇,就让儿臣效劳吧。”
其实方才他就想开口了。
不过方才和段音离闹出了流言,虽说最后证明是假的,但他觉得能避免的接触还是避免的好。
可这会儿事关父皇安危,他为臣为子都不能再默不作声了。
景文帝想着肯定不会出事就答应了。
段音离肯定不会让他出事所以也答应了。
没想到傅云墨却不答应。
他一把拽住了段音离,对景文帝说:“父皇,老六身子孱弱,从前又中过蛊,不知会否有影响,依儿臣之见还是莫要由他来试。”
他这话本该是为了维护段音离的,可有些人听了却又觉得他是在关心傅云苏。
比如景文帝就误会了。
比如傅云苏也误会了。
景文帝心里老泪纵横,心说这就是我儿子没错了,虽说平日爱惹点祸,但心思细腻体贴家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傅云苏心里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小感动。
他们兄弟之间多年没有联系,他原以为彼此之间没有感情可言。
原是只是自己为人过于冷漠,其实太子皇兄是把自己当成兄弟爱护的是吗?
思及此,傅云苏不禁感到万分惭愧,是以便愈发坚定的要为证明傅云墨清白出一份力。
偏他越坚持,傅云墨越不让。
而傅云墨越不让,他就越坚持。
最后还是段音离一锤定音。
她不知道傅云墨为何拦着不让傅云苏试,但她选择听他的。
于是说:“还是让成王殿下来吧,他身子骨抗造。”
虽然平时比较容易晕倒。
说完,她就把蛊虫送入了傅云笙的腕间。
取出来,再送入傅云墨的腕间。
一直到将蛊虫从傅云墨那取出,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等到轮到那个假太子时,段音离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她盯着那蛊虫,心里蓦然想起了白日在段朗背上看到的那个印记。
她想起来了!
上辈子她曾在电视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说那是一种伴Y染色体遗传病。
儿子有这个病,那么他的父亲和儿子一定都会得这个病。
简而言之,就是说整个家族的男性都有此病症。
拿段家来看,段朗有此病,那么三叔必然也有,三叔有则证明祖父有,祖父有那么爹爹和二叔必然都有。
而二叔有,大哥必然也会有。
可问题是,她大哥没有!
段昭以前终日伏案读书写字,偶尔肩膀和脖子会痛,她给他针灸过所以知道他后颈那里没有一块黑乎乎的坚硬印记。
她大哥没有这个遗传病,以此反推,说明段家男性没有这个病,这就和之前的推论相悖。
也就是说,段昭和段朗之间,有一个不是段家的孩子!
第223章 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段音离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这一愣不要紧,害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有何情况呢,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就连傅云墨也敛了眸中的笑意。
“阿离,怎么了?”他握了握她的手,音色温柔。
段音离这才回过神来。
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事没了了。
她忙将从傅云笙腕间取出的蛊虫放到了假太子的腕上。
取出来的时候果然见那蛊虫也死了。
抚远侯这下来能耐了:“快!快将这个冒充太子殿下的大胆逆贼拿下!幸而陛下英明神武没有被他蒙骗!陛下圣明!”
众人都沉默的看着他表演。
苏羽清默默掩面,只觉得丢人。
不过她心里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队,否则这会儿太子殿下要是报复他们,想来最先埋的就是抚远侯府的人。
傅云笙也庆幸啊。
他琢磨自己今日表现的这么仗义,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傅云墨帮忙的地方也有底气开口。
景文帝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只挥手命人将那假太子拖下去关起来。
他意在让龙骧卫审出幕后主使。
结果那假太子被拖走时经过段音离身边,明明都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了,剩下的那只眼睛还不安分,还到处乱瞄。
他看了段音离一眼。
这傅云墨哪能忍,飞起一根筷子就把他另一只眼睛也给杵瞎了。
众人别过脸去,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那假太子都这样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就是单纯垂涎于段音离的美色而已。
之前“捉奸”的时候,他就因为她的那张脸不忍说出不娶她的话,只是迫于上面的交待不得不那么重。
这会儿他败了势,想临死之前再瞅两眼。
谁知这都不行!
两只眼睛都被弄瞎了,假太子咬紧了牙冠硬是没敢叫唤。
他怕傅云墨再把他舌头拔了。
这还真不是他多想。
傅云墨幽幽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傅云墨才收回视线落到段音离身上,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的丰富了。
眉目温柔,缱绻含情。
虽说二人已定下婚约但毕竟尚未完婚,可这位太子爷不管,拉着他小媳妇坐在他身边。
朝臣倒是有看不过去的,但都不敢吭声。
有抚远侯那个前车之鉴,众人一瞧他那滑稽的胡子便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好好的一场宫宴闹腾成了这个样子,景文帝自然没了兴致继续。
而且他眼下比较关心那假太子是怎么冒充的真太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充的、被冒充的傅云墨这段时日又在哪?
他挥手示意众人散了,不想总有那没眼色的人让他不消停。
前有抚远侯,后有南楚四公主。
贺芷:“燕帝,我与太子殿下的婚事还未定呢。”
“此事还是……”
“什么婚事?”傅云墨沉眸,看向景文帝的眼中竟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众人心惊。
心说今夜这太子殿下回来之后怎么像解除了什么封印似的,再不复往日的内敛淡漠,反而处处透着肆意和张狂。
景文帝竟还真的被他给看心虚了。
他清了清嗓子没有立刻回答。
最后还是段音离大大方方的指着贺芷对傅云墨说:“她要嫁给你。”
傅云墨皱眉:“谁同意了?”
“你。”
“嗯?”
“嗯……假的你。”
“阿离也说了是假的我,那如今真的我回来了,我说的话你信吗?”
段音离忙点头:“嗯嗯。”
傅云墨一边拿热鸡蛋帮她在脸上滚啊滚,一边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不会答应让她进东宫,也不会答应让别人进东宫。
毓庆宫就只认你一个女主子,有多余的人进去我管叫她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众人:“……”
他们有些疑惑,已经分不清太子殿下这是在立威还是在秀恩爱了。
朝臣虽然庆幸傅云墨不接受贺芷,却又不免对他这番话感到惊心。
众人近乎僵硬的转头看向景文帝,心说堂堂储君竟当众说出如此残暴不仁的话来,您这当爹的就不知道管一管?
景文帝知道他该管一管。
但问题是他管不了。
也不忍心管。
他心说我儿子命多苦啊,你们都没遭过他遭的罪,怎么就不能对他宽容一点呢?
而结果就是,朝臣不止不会对傅云墨宽容,反而会更加苛责。
有那心性耿直的大臣说:“太子此言不妥啊。”
有人开了头,后面跟风就容易多了。
抚远侯大概是以为自己又行了,遂也跟着凑热闹:“太子殿下岂止只是言语有失,方才他于殿前杀人诸位莫不是都忘了?”
话落,众人神色各异。
这戏一出接着一出,若非抚远侯提他们还真就想不起来那一茬了。
是了,太子殿下闯宫杀人这事儿还没处理呢。
段音离一听抚远侯这老不死的又跟小娇娇过不去,当时就想用麒麟蛊弄死他。
她手都放在铃铛上了,结果不知为何却被傅云墨给按住了。
他不让她动手她就没再动手,但嘴上却没闲着,朝着抚远侯一顿输出:“依照侯爷的意思,太子就不该冒死闯宫,就该把那假太子留在陛下身边。”
“我不是这个意……”
“太子杀了人不假,可他是为了进宫救陛下,侯爷怎么可以只看结果不看起因呢?
他揪出了假太子不见侯爷为他表功,倒是揪着别的事情不放。
侯爷为人臣子,得知储君被人冒名顶替,可曾关心过真正的太子殿下是否受伤?可会伤及性命?
今日是太子殿下福大命大,有列祖列宗保佑才得以见到陛下戳穿假太子的谎言。
可万一要是他没有顺利进宫而是死在了幕后主使的手上,更甚者是死在了羽林卫的手上,侯爷那时也要陛下问责太子杀人之罪吗?”
段音离这一番话问的众人哑口无言。
趁着没人说话,傅云笙赶忙表态:“父皇,儿臣觉得长乐郡主所言极是。
太子不止无过反而有功,父皇应当对他加以赏赐才是。”
傅云苏也紧跟着开口:“父皇,太子兄闯宫的确不妥,他杀人也的确不对,按理应当对他加以惩处。
只是,他如此做也是一心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儿臣相信他定是无计可施才会出此下策。
方才……他又满心记挂儿臣的安危。
无论为子为臣亦或是为兄,他都无可挑剔。
此事若无法功过相抵,儿臣甘愿替太子兄受罚。”
再后来,皇后、平阳侯等人都跟着说情,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安侯都在步非烟的提醒下开了口,令局面瞬间翻转。
抚远侯再次孤立无援。
最后,就连宣王府的小郡主傅瑶都在帮傅云墨说话。
许是小孩子心思简单反而看的通透,之前她对那个假太子就不亲近,方才见傅云墨从殿外杀进来,她却蹦着高喊太子叔叔。
只是那时不确定他究竟是真是假,是以宣王和宣王妃不敢让她上前。
这会儿没人拦着了,她倒腾着两条小肉腿就跑向了傅云墨。
“太子叔叔!”
小姑娘也不管他身上的血,一下子就扑进了他怀里。
她像平日里大人对她那样轻轻拍了拍傅云墨的头,奶声奶气的同他说:“太子叔叔你不要哭哦,要是皇爷爷打你的话我就不理他了。”
傅云墨垂眸看着赖在怀里的小不点,玉竹般的手掐起她脸蛋上的肉扯了扯。
他记得这小玩意上辈子死于一场风寒,根本没活到这个时候。
他率军攻入长安城的时候,她坟头都开始长草了。
第224章 起火
到了今生,她的结局也随着段音离的出现改变了。
前几日傅瑶的确也感染了风寒。
而且病逝汹涌,把宣王和宣王妃都给急坏了。
太医开的药吃了一剂又一剂,可就是没有效果。
宣王府都准备好后事了。
最后傅云澈忽然把那日段音离给傅瑶的那粒药丸给想起来了。
当日他不放心就没敢给傅瑶吃,就暂时收了起来,想着日后寻个心腹的太医瞧瞧,后来事情一多一耽搁他就给忘了。
当时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把那药给傅瑶吃了,谁知当夜高热就退了。
翌日起来就嚷嚷饿,吃完了倒头就睡。
没几日的工夫,病中瘦下去的肉就全都补了回来。
到今日,小丫头活的滋滋润润的。
脸上的肉都快赶上段音离了。
傅云墨掐了两下才收手。
这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当叔叔的稀罕侄女的表现,谁都没太在意,却把傅云澈给心疼坏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将傅瑶给抱了回去。
瞧着自家闺女被捏红的小脸蛋,傅云澈又语气不善的朝傅云墨丢下一句:“想玩自己生去!”
磋磨他闺女算怎么回事啊,敢情不是他亲生的了!
见状,宣王妃骆纤无语的扯了扯他的袖管:“你这是做什么呀,太子也只是喜欢瑶儿。”
“喜欢也不让他碰!都给我们掐红了!”傅云澈说着,动作轻柔的帮自家闺女揉了揉。
被这爷俩这么一打岔,景文帝便顺势不再提傅云墨闯宫的事情了。
可他能糊弄过去这件事,却糊弄不过去贺芷要嫁傅云墨的事。
那位南楚来的四公主也不知是被人下了降头了还是如何,竟非傅云墨不嫁。
这会儿见没人吭声了,她就又把方才的话茬儿捡起来了。
贺君州都看不下去了。
“四妹!太子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何苦自取其辱呢!”北燕又不是没有别的皇子了,怎么就非得傅云墨不可呢?
难道临行前父皇对她有此交待?
可贺君州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若楚帝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没道理不告诉他一声,届时他们兄妹二人也好配合着行事。
是以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像是贺芷一意孤行。
贺君州是她兄长,凡事还会好说好商量,可换了某位太子殿下就没那么好的耐性了。
既然用讲的说不通,那就还是埋了算了。
他垂眸,端起段音离用的茶盏浅浅的抿了口茶。
片刻之后,忽然有小太监连滚带爬的从殿外跑了进来:“陛、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奉先殿起火了!您快去瞧瞧吧!”
闻言,景文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都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景文帝表现的如此震怒,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严重。
奉先殿奉先殿,顾名思义,此乃供奉先祖的殿宇。
奉先殿出事,那就跟战事一起被人打到家门口一样严重。
之前天降暴雨,奉先殿也有所损毁,景文帝连御书房都没管,而是命人连夜先修缮奉先殿,可想而知这重要程度。
而如今,奉先殿无缘无故起火了!
众人忙跟着景文帝赶去那处。
傅云墨慢悠悠的起身,眼底一片漠然。
旁人不知,只当他是因为方才闯宫受了些伤,是以行动不便。
殊不知,奉先殿起火,他就是始作俑者!
是他命人一把火点了奉先殿!
当日奉先殿修缮之时,他曾让十六安排人混进去,在修缮之时混入了引火之物,是以那里一点就着,而且着起来没完没了。
他倒要瞧瞧,贺芷这下还怎么嚷嚷着要嫁给他!
她一提及婚事奉先殿就莫名其妙起了火,这不是上天预警又是什么!
这下上至景文帝,下至文武百官,只怕无人再敢应允这门婚事。
当然了,傅云墨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推掉和贺芷的婚事。
他故作虚弱的让段音离扶着他,两人的袖管垂在一起,他借着夜色掩映轻轻晃着她腰间的玉铃铛,催动麒麟蛊射出了银丝。
那银丝尽头没入处,正是贺芷的后颈。
天色昏暗,加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起火的奉先殿吸引,是以并无人注意到此事。
除了傅瑶。
她看到有一条像蜘蛛丝似的东西从段音离和傅云墨那边出来,消失在了南楚四公主的身上。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揉了揉眼睛准备再仔细瞧瞧时,那银丝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姑娘“咦”了一声,搂着傅云澈的脖子说:“爹爹,有蜘蛛,您看到了吗?”
傅云澈低声教导她:“瑶儿不可胡说八道,这周围都是人,哪有猪!”
傅瑶撇了撇嘴:“可我真的看到了呀……”
她都瞧见蜘蛛丝了!
说话间,冲天的火光映亮了父女二人的脸庞。
不远处浓烟滚滚,火势甚大。
奉先殿就在火海之中。
那曾是燕国皇室最为富丽堂皇的宫殿。
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檐下彩绘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画。
室内皆以金砖铺地,浑金莲花水草纹天花。
前殿主要供陈设宝座之用。
后殿供奉的才是已故帝后的牌位。
殿内依后檐分为九室,每间供奉一代帝后神龛,神龛内各有金漆宝座一个,帝后牌位安置其上,此为“同殿异室”之规制。
如此设计对老祖宗倒是敬意十足,可对于想要冲进火场救出祖宗牌位的人就难上加难了。
那个火势莫说是冲进去,能不能靠近都是问题。
傅云墨握着段音离的手站在最外围,他微仰着头看着天都被火映亮了,压低声音问她:“阿离,你喜欢火吗?”
她摇头。
她和麒麟蛊一样,畏热。
想了想,她侧过头小声和他嘀咕:“玩火尿炕。”
傅云墨垂首失笑。
这是阿离的思维方式没错了。
他紧了紧拉着她的手,好脾气的哄道:“那下次我弄水给你玩。”
一听这话,她的眸子果然亮了几分。
段音离虽然不会凫水,但前世夏日的时候她都喜欢挎个游泳圈泡在充气游泳池里,一边吃雪糕一边陪老头子看“男生女生向前冲”。
她还挺怀念那段时光的。
当然了,只是怀念雪糕和充气游泳池。
回过神来,段音离留意到周围的人甭管是真是假面上都是一副焦急悲痛的神色。
再瞧瞧傅云墨,一脸的云淡风轻。
她迟疑的建议道:“你不装一装吗?”
十八辈祖宗都着了,不装一下是不是不大好?
而某位太子爷用实际行动表示,他装都懒得装。
人都没了,牌位着了就再重新立呗。
他冷眼看着众人脸上或真或假的悲痛之色,一双墨玉般的眸子被火光映的明明灭灭,虽美,却幽深神秘的令人恐惧。
火势太大,宫人只能确保火势不蔓延到其他宫殿,但若想救下奉先殿却绝对不可能了。
最后众人能做的,就只是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原以为是有人被火星溅到受伤了,不料循声望去却见贺芷倒在了地上。
景文帝这边自家事儿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空管他们,最后还是傅云澈命人先将她送到附近的宫殿去,再召太医给她看诊。
结果贺君州上前欲将人抱起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呢?
恐是因为这处杂乱,贺芷的气息又比较虚弱才会如此,贺君州皱眉给她搭了下脉,然后他的眉头就没再舒展过。
宫女见他忽然僵在了原地,不觉唤道:“怀王殿下?怀王殿下?!”
贺君州恍然回神,目光惊疑的看向贺君忆:“四妹她……她薨了!”
第225章 莫挨老子
南楚来和亲的四公主死在了北燕!
这下热闹了!
景文帝听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差一点就相信是傅家的老祖宗显灵了。
他们也不看好太子和贺芷的婚事。
否则怎么那么巧,先是奉先殿着火,紧跟着贺芷就死了。
倘或不是老祖宗显灵,那就是大魔头搞事儿了。
思及此,景文帝幽幽的目光映着火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傅云墨。
贺芷一死,受益最大的人就是这个小王八蛋。
不过他真的有胆子火烧奉先殿又弄死了临国公主吗?
若真是,那他是这么做到的?
景文帝瞧着傅云墨要靠段音离搀着才能站稳,不免想起他方才闯进含章殿时的苍白脸色,不禁打消了心底的猜疑。
他方才回宫,理应来不及筹谋这许多事情才对。
景文帝的心思自不被他人知晓,而“他人”也自有心思。
南楚来的使臣里有会医术者,见贺芷死的蹊跷便留心检查了一下,结果发现她竟是死于蛊毒!
听到“蛊毒”二字,景文帝的眉心狠狠一跳。
奉先殿的大火还没扑灭呢,邦交这边竟然也跟着起了火。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景文帝:“先将四公主安置了吧。”
贺君州抬手制止:“不可!舍妹死命不明,决不能草草了事,必要还她清白才行!”
“那怀王之意是打算……”
“舍妹既是中了蛊毒才导致身亡,便须得从此处入手调查。”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有意无意,扫了段音离两眼。
有那眼尖的瞄到了,便也跟着看了两眼。
提到“蛊”,如今众人最先想到的便是段音离。
如今放眼整个长安城,除了她似乎也没别的人会用蛊了。
被围观的段姑娘一脸淡定。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作战方针,对方没指名道姓的说她、没直接来问她,那她就假装对方口中说的人不是她。
直到对方憋不住败下阵来。
方才查出贺芷中了蛊毒的那名护卫站了出来:“此事,不知长乐郡主怎么看?”
段音离目光坦荡而平静,不见悲悯:“我就站这看啊。”
护卫:“……”
被段音离这四六不着的一句话弄的一懵,这位名叫关彝的护卫愣了好一会儿才气愤道:“在下指的是四公主中蛊毒而亡一事!”
段音离睨着他,不回答。
关彝还欲再言,对视上她淡漠的眼神才忽然意识到,她是大燕将来的太子妃、如今的长乐郡主,不是他一个护卫能够质问的。
贺君州不知是也才意识到这一点,还是他之前有意压一压段音离的气焰,总之方才没吭声,这会儿才装腔作势的开口。
“退下!”
“是。”关彝垂首退回到贺君州身后站着。
贺君州上前一步朝段音离拱了拱手,言辞之间倒是客气的很:“舍妹因蛊毒暴毙,不知长乐郡主对此有何看法?”
“怎么?你暗指是我动的手?”
“本王绝无此意,不过……”
“不是这个意思最好,免得因此造成什么误会。”
话说了一半就被截断,贺君州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本来还有后话,如今说不出来,单听前半句倒似他坚信此事与段音离无关似的。
可涉及蛊毒,不是她还会是谁!
“我这护卫医术一般,恐检查之时有何疏忽。
不知能否请长乐郡主为舍妹再查上一查?
本王听说,郡主医术了得,方才御蛊之术本王更是亲眼得见。
就是不知,郡主肯否助本王查明舍妹的死因了。”
贺君州这一番话说的真真假假,进退得宜,硬生生将段音离给架到了一个不好拒绝的位置。
这换谁都得答应。
偏偏,段音离就是拒绝了。
她说:“我不会什么御蛊之术,就只是刚巧会摆弄几只小虫子。
医术虽然精湛,但那是给活人看病,死人我弄不了。
你若诚心查你妹妹的死因,不如去寻个仵作要紧。”
言外之意就是……莫挨老子!
段音离这番话严肃中透出了几分不正经,但众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那医术再厉害也是医活人的,死人得去找仵作啊。
贺君州的脸色有些僵。
段音离这条路行不通了,他只能改道走别的。
遂转而对景文帝说:“小王对蛊虫一事实在知之甚少,不过我国国师对此多有涉猎,小王恳请燕帝准国师入宫,查明舍妹死因。”
“……准!”
贺君州这个请求,景文帝没法不准。
贺芷毕竟是死在了北燕,不给个说法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南楚的国师也来了北燕,怎么之前没有听说呢?
“鄂清,命人去宫门口传旨给金吾卫,让他们去馆驿接南楚国师进宫。”说话间,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鄂清一眼。
主仆间多年的默契让鄂清明白,景文帝明着派的是金吾卫,暗地里龙骧卫也要出动。
鄂清着人去传旨,众人便回了含章殿。
贺芷死因未查明,殿中人人皆有嫌疑,一时皆不得脱身。
回含章殿的路上,贺君忆没有同贺君州走在一起,反而是朝段音离走了过来。
他一过来便开门见山的说:“郡主对南楚的那位国师可有了解吗?”
段音离摇头。
今日之前,她都不知道南楚还有国师。
贺君忆往她身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此人名叫白丘,苗疆人士,打从我有记忆开始便见他跟在我父皇身边了。
他不会医不会毒,唯有蛊术超群。
据说他当年差一点就成了苗疆之主。
后来不知为何去了南楚,靠着帮我父皇铲除异己坐稳了国师之位。
他为人阴险狡诈,你务必要小心。”
“我小心?”
“我素闻北燕之人不会用蛊,如今出了你这样的人物,白丘一定会盯上你的。”
“你是南楚王爷,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这个南楚的王爷如今生活在北燕不是吗?”贺君忆弯了下唇,那笑容里竟带着一丝苦涩。
段音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人在北燕,早已与南楚离了心。
纵是相助贺君州他们,他们也不会带他回南楚。
而若是就此得罪了她,傅云墨不会放过他,他在北燕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倒不如卖她个人情。
不过……他这又是送瓜子又是送情报的,就只是为了卖她人情?就没准备往回收点什么?
段音离想到什么就问:“你是有什么事求我帮忙吗?”
贺君忆一愣。
他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倒是也没客气,坦言道:“郡主慧眼,既已看出我的心思,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一听这话,段音离就感觉自己隐约闻到了一股瓜味。
贺君忆语气平静,声音很轻:“来北燕为质之前,国师奉父皇之命给我下了蛊。”
段音离心说这人真讲文明懂礼貌,楚帝都这么对他了他居然还管对方叫父皇,这要换了她她绝对叫对方老王八蛋。
讲文明懂礼貌的贺君忆道出心底真正的目的:“我早前听闻郡主医术了得,治好了太后太子和端王,是以想和你结交,烦你帮我解蛊。”
“可以。”
“真……真的?!”
“嗯。”
“郡主恩同再造,日后若有需要效劳之处我绝不推辞!”
段音离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无须等到日后,眼下就有个机会给你。”
“……啊,你说。”
贺君忆都准备好上刀山下火海了,结果却听段音离兴致勃勃的来了句:“就你说的那个什么你们南楚秘制的炒瓜子的法子,你教给我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