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探望
对方这一副小迷弟见了偶像的反应令段音离有点茫然。
她指了指成王府的大门,问:“我既然这么出名,那你能帮我去跟你主子通报一声吗?”
“哎呦!姑娘您这说的哪里话呀!
既是您来了,我们府上蓬荜生辉啊。
用不着通报,直接往里进。
来来来,小的给您引路。”
说着,他一脚踢开方才还玩的欢快的石子,神色恭敬的朝段音离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段音离也没犹豫,抬脚便朝府里走去。
倘或说方才在府外见到的景象已经足够她惊讶了,那么这会儿段音离彻底震惊了。
惊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她明明已经知道这府上的情况是傅云笙故意做给世人看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施舍他三瓜两枣的。
她上一次看到这么破败的府邸还是在鬼片里。
唉……为了假装没钱他也是蛮辛苦的。
意识到这一点,段音离忍不住欠揍的想,那七师父偷了他的钱也算是变相帮了他一个小忙,这样一来,日后他就不用假装没钱了,这回事真没钱了。
胖小厮将她引去了正厅。
一路过去都没见着几个下人,整个王府安静极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份安静和破败并不会让人感到死气沉沉。
段音离想,也许是身边这个胖小厮长的太喜气了。
“姑娘您稍坐,小的已经命人去向我家通报了。
您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泡茶。”
“不必了。”她不渴。
而且她觉得他们府上也未必有茶叶。
再说了,他去泡茶,那大门谁看啊?
正想着,却见那小厮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方掉漆的托盘,装茶的碗还掉了个碴,杯中水上浮着的所谓的“茶叶”像是从柴火堆里捡来的干巴叶子。
段音离抿唇,心说傅云笙这戏有点过了。
才想到那位王爷,便听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是被人抬进来的。
虚弱的躺在春凳上,嘴边长着火泡,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应该是哭的。
他说话时都有气无力的:“阿离,你来啦。”
“你……”
“我身子不适,只能如此相见了,还望你多担待。
你也瞧见了,我病的重,账目还未来得及算呢,今日怕是给不了你银子了。”
“嗯。”
见段音离还挺好说话的,傅云笙眸光微动,得寸进尺道:“我这一病也不知几时能好,不如这样吧,等稍后我好了归账时,一起给你送到府上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拾月一听当时就觉察出不对劲儿了。
哦,等他几时病好了才能给她们分钱,那他的病要是一直不好,她们岂不是一直拿不到银子了!
虽说成王这病也算是她们间接导致的,但一码归一码。
成王并不知道他丢失的银子就在她们手上,如今却想赖她家小姐的银子,这怎么行!
小财迷拾月暗暗扯段音离的袖管,提醒她千万别上当。
段音离看着傅云笙不算苍白的面色和呼吸时极富节奏起伏的胸腔,她淡声道:“你身子不适,可用我帮你瞧瞧?”
“啊,那倒不必,昨日令尊已经帮我诊治过了。”
“这样啊……那就不打扰王爷静养了。
我今日来原是想着再同你做笔生意,但瞧你如今这个身体状况还是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诶!生意?!什么生意?”一听说另有赚钱的活计,傅云笙顿时便来了精神。
听着他忽然中气十足的讲话,段音离笑的意味深长。
傅云笙自知自己着了她的道,索性也就不再伪装了,大方道:“阿离,我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府中遭贼了,把我仅有的那点钱都给偷走了。”
段音离默默看着他,心说骗子!
她七师父明明因为太沉搬不动留了一些给他。
傅云笙不知她心里的想法,继续说:“你也瞧见我府中的这个情况了,想必清楚我本就没多少钱,那是我好不容易攒的压箱底的,本来留着日后娶媳妇用的。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次卖话本子赚的钱你就先搁我手里,待日后赚的多了我一定连本带利给你。
我手里没点银子,我太没有安全感了,你能理解吗?”
段音离摇头。
她不能理解,因为她如今的安全感足的简直要爆棚了。
见状,傅云笙瞬间垮了一张脸:“阿离……你就这么狠心啊?”
她还是摇头。
她不是狠心,她是压根就没有心。
傅云笙还在苦苦挣扎:“昨日在朝中我还帮你说话了呢。”
段姑娘一脸认真:“所以我今日来探望你了呀。”
“探望我你就空手来啊?”
“我带了银针,原想帮你治病的,你不是不用吗?”
“……”傅云笙觉得自己这会儿是真要被气出病来了。
不过随着段音离的一句话,他又好了。
“就按你说的,银子先放你这儿。”关键她那里放不下了。
闻言,傅云笙面露喜色:“真的?!”
“嗯,不过你要说话算话,将来赚了更多的钱要连本带利还给我。”
“没问题!”
“每日八分利。”
“八分利?!你当我这是国库啊!”
“嗯。”七师父说了,他这不是真国库,但也算是一个小国库了。
虽说小国库如今少了一大半的银子,但想来是仅剩的这些也足够她坑的了。
傅云笙凑到她跟前,温声软语的央求她:“阿离……我求求你了,你给我留条活路吧。
每日八分利这跟抢钱有何区别,我得赚多少银子才能供得上你这边啊。
商量商量,再商量商量,就冲咱俩这个交情有啥不能好好商量的呀,是吧?”
段音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坏主意一个接着一个:“我可以不要利钱,但有个条件,日后你无论再做什么买卖都得算上我一份儿。”
“成交!”
“你要是背地里偷偷赚银子不给我分,我就把生意给你搅黄了。”
“……”该不会之前醉霄楼和畅音阁都是她的手笔吧?
傅云笙莫名打了个寒颤。
为了取得段音离的信任,他爽快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信不过我,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
“不用字据,万一将来你出了事儿会连累到我。”
“咳!”傅云笙气得直咳嗽。
这丫头看起来呆呆萌萌的,怎么这心眼子这么多呢。
不光多,而且坏。
竟跟傅云墨似的!
一想到那也是个外表极具欺骗性的人,傅云笙再瞧瞧面前段音离这乖巧可人的小模样,心里不禁“突突”地跳。
他们两口子近来都来欺负他,如今尚未大婚便如此默契,若日后到了一处还不得劲儿往一处用、坏往一处使,那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段音离没管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是因为什么,她兀自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傅云笙。
他迟疑的接过:“这是什么?”
“能强身健体的药。”虽说他的病是装的,但他嘴边的火泡却是真的。
恐他不当好东西,段音离想了想又说:“也能解毒。”
“解什么毒?”
“嗯……寻常的毒药都能解。”
“什么是寻常的毒药?”
“太医能诊出来的都算。”
“那不寻常的呢?”
“不寻常的他们诊不出来。”
“……”阿离你是忘了你爹就是太医吗?
傅云笙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垂眸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小瓷瓶,心里莫名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成王府以外的人来关心他。
虽说是一起搭伙赚银子而已,但这丫头似乎并未因为他不受宠就瞧不起他,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因为父皇对他的不喜就对他退避三舍。
第182章 小郡主
傅云笙手握小药瓶久久没有说话。
段音离不确定的想,他该不会是被她感动了吧?
说起来,基座王府相邻,傅云笙抱恙的消息其他几位王爷必然知晓,可怎么没见有人来探望他呢?是还没来还是在她之前已经来过了?
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段音离开口道:“你没事儿装病,可是为了别人来探望你时给你送礼吗?”
“呵……”傅云笙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和以往不大一样。
似是透着些心酸和苦涩。
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回答:“除了你,无人前来探望。”
来都没人来,更不要说是送礼了。
段音离恍然:“你人缘这么差啊?”
傅云笙:“……”
看破不说破啊,他好歹是个王爷,不要面子的啊!
段音离可不管他面子不面子的,想说便说。
不过临走前,她还是给他支了个招:“反正你也是在装病,何不装个大的呢。”
“大的?”
“将情况渲染的严重些,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看你,其他人自会纷纷效仿。
他们总不好意思空手来,届时你不就能收好些礼物了嘛。”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哪里有位高权重的人肯来看我啊。”那兄弟几个早就因为他在背后打小报告把人得罪光了。
唯一还有来往的人便只有四哥了。
可他人如今远在云隐寺,平日鲜少回城里,指望他的话那自己这病得装到猴年马月去呢。
段音离静静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就说了你人缘差你还不乐意听”,这人缘似乎已经不是差不差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了。
傅云笙自己也很心虚,眼神都是飘忽的。
段音离那坏主意多多呀,眼珠儿一转便计上心来:“我让傅云墨来看你。”
傅云笙眸光惊愕:“谁?!”
“傅云墨啊。”段音离的语气轻松自然:“他是太子,有他在前,必有旁人在后。”
想了想,她又说:“我再去见公主娘亲,求她也来看看你。”
“皇姑母也会来?”
“嗯嗯。”段姑娘还在那掰着手指头数:“还可以和葫芦说一声,他是侯府公子,有他牵头,想来旁的世家公子也会跟着一起来。”
“葫芦是谁?”
“平阳侯府的七公子,符禄。”
“你与他也相识?!”
点了下头,段音离补充道:“但咱们得先说好,我叫来的人他们可不给你送东西。
即便为了糊弄人送了一些,事后你也得如数奉还,不能收的。”
傅云笙爽快应下:“明白!不就是钓鱼嘛!”
“对了,还有抚远侯府的大小姐苏羽清,她也能来。”以故事为饵,她一定会上钩的。
“放心,甭管她送了什么我还给她就是了。”
“哦,她不用。”
“……”这待遇明显和前几个不一样啊。
“就这些吧,别人我也不认识了。”
“这便足够了。”傅云笙满心感动,看着段音离都快流泪了:“阿离……你对我真好!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不推辞!”
“你误会了。”
“诶?”
“所有你收的礼物要分我一半,直接给东西或是折成银子都可以。”
“……”他就说嘛,这丫头怎么忽然这么好心。
“若是这法子可行,日后你便时不时装装病,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呢。
病的严重时我再来给你看诊,治好了你没准儿别人家有什么疑难杂症也会来找我,届时我就收费给他们诊病,想来也会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傅云笙感慨这丫头赚钱的头脑堪比自己之余,不忘补充道:“那你也要记得将诊金分我一半。”
段音离把头一歪,说出的话俨然一个小反派:“凭什么?”
“凭什么?自然是凭我装了病啊!我若不装病,你怎么进一步打响名号呢!”
“可若是没有我,你装病也没人知道啊。”
“但是……”
“没有但是,分账是不可能的。
你若不愿意,这生意便就此作罢。”反正她也不缺银子使。
“诶!别呀!”傅云笙忙扯住她的衣袖,生怕她二话不说走了:“愿意愿意,你怎么说怎么是,这总行了吧?”
段音离这才满意的点头。
同傅云笙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她方才带着拾月离开。
走出成王府的时候,正好瞧见一辆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宣王府门前。
车上走下来一个锦缎华服的公子,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奶娃娃,生的粉团儿一般,十分讨人喜欢。
拾月还盯着看呢,不想一旁的大壮却猛地低下头去,以手掩面,明显心虚。
见状,段音离心下奇怪:“壮壮,你怎么了?”
“小姐,那人见过我!”
“谁?”
“就那边那个啊。”
“那个小娃娃还是抱她的那个男人?”
“他们爷俩都见过我!”大壮深深的埋着头,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您还记不记得我初到长安城时您问过我为何如今不再注重自己的样貌了。
我当时回说,我之前遇到了一个小娃娃,生的十分可爱。
我心下喜欢便想逗逗她。
我努力摆出了一个自认为亲和漂亮的笑容,结果那娃娃竟被吓哭了!
她爹差点没让护卫打死我……”
随着大壮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终消失,拾月一脸惊恐的瞪着他:“你别告诉我,你当日逗的那个小娃娃就是宣王府的小郡主?”
大壮苦着一张脸:“……我哪儿知道她是宣王的闺女啊!”
好死不死,就在他们说话的工夫,那小娃娃竟倒腾着两条小腿朝他们跑了过来。
大壮吓得都要跳起来了!
谁知那小娃娃并没有理他,直接跑到了段音离面前,高高的举起了手里的糖人。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说:“给你吃。”
这若是换了别人,定会婉言推辞。
但段音离绝不会。
给了她就拿着,毫不客气:“多谢小郡主。”
接过她便咬了一口。
傅瑶笑望着她,问:“好吃吗?”
段音离点头:“好吃。”
傅瑶过来拉她的手:“我家里还有好多呢,我带你去吃。”
段音离没动。
傅瑶拽不动她,转头招呼自家爹爹过来帮忙:“爹爹!您快过来!我找到饕餮了!您快帮我去跟娘亲说,让她允我一起吃好几个味道的饴糖!”
段音离站在原地茫然的眨了眨眼。
拾月初时怔愣,而后低着头偷笑,笑的肩膀直抖。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会听到有人给她家小姐乱起名!
饕餮……别说,还挺符合。
见段音离还云里雾里的没有回过神来,拾月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年年打雁,如今被雁啄了眼”吧。
却说宣王傅云澈听到女儿的召唤抬脚朝这边走来,视线掠过段音离落到了大壮的身上。
大壮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傅云澈不知到底有没有认出他,倒是没说什么,收回目光语气宠溺的对傅瑶说:“瑶儿不许胡说,这是你姑奶奶的义女,你该唤她一声姑母。”
傅瑶听话的朝段音离福了福身子:“小姑姑好。”
她年纪小,身体还不协调,卜卜愣愣地险些摔倒。
傅云澈将手护在她身边。
人家连“小姑姑”都叫上了,段音离琢磨着怎么着也该给孩子一个见面礼,遂从荷包里拿出了一粒药。
她递给傅瑶:“这个送你,强身健体,包治百病。”
傅瑶也没跟她客气,伸出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就接了过去,当即便要往嘴里塞,却被傅云澈眼疾手快的拦住:“待回府就着糖水再吃。”
第183章 阿离是漂亮的饕餮
入口之物小心些自是没错的。
段音离也没因为傅云澈的这个举动多想。
不过许是因为她送见面礼的这个举动取悦了这位宣王殿下,他竟难得向她解释了一句:“瑶儿年幼无礼,还望你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皆因有人送了一架子不同口味的糖人儿给她,她每个味道都要尝一遍,王妃恐她吃太多便哄她说只能吃完一个味道再吃下一个味道的。
她近来四处给人发糖人,旁人皆不敢要,独你是个例外。
她大抵是觉得旁人皆吃不下,唯有你胃口好,是以才说你是饕餮。
童言无忌,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去。”
傅瑶在旁边听着还点头附和:“小姑姑是漂亮的饕餮。”
傅云澈失笑。
他心说再漂亮也是饕餮啊!
不想段音离却全然不在意,甚至还配合的点了点头。
傅瑶还没打消让段音离去宣王府帮她吃糖的打算,小手暗戳戳的拉住了她的:“小姑姑,去我家啊,我家里还有好多糖呢。”
段音离似乎并未把她当成一个孩子瞧,正色道:“可我更爱吃肉。”
“肉不好吃。”
“好吃。”
“不好吃!”她最不喜欢吃肉了,她只爱吃糖。
“那是你吃的不好吃,我吃的都可好吃了。
比如醉霄楼卖的香酥鸡腿,酥脆的外皮和鲜嫩的瘦肉都是咸的,可以沾一些用蜂蜜调好的酱料,咸中带甜、甜中带香,特别的好吃。
还有樱桃肉,酸酸甜甜的像吃蜜饯一样,但又比蜜饯软乎下饭。
还有冰糖肘子,汤汁鲜甜,用来泡饭最好吃了。”
傅瑶听了半晌,最后眼巴巴的望着傅云澈说:“爹爹,我也要吃香酥鸡腿、樱桃肉和冰糖肘子!”
她向来不爱吃饭,就喜欢那些糖人啊蜜饯啊不正经的东西。
如今听她主动开口要吃肉,傅云澈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头疼,他心说宝贝女儿啊,这么多东西你吃不完,段音离是饕餮,但你不是啊。
不过闺女都开口了,他自然不会拒绝,忙吩咐小厮去买。
傅瑶还抓着段音离的手不放:“小姑姑,你跟我一起吃啊?”
段音离摇头。
傅云澈原本以为她要说自己吃过了或是别的之类的瞎话推辞,谁知她认认真真的来了句:“我吃了你就没得吃了,我饭量大,可能吃了。”
再瞧他家闺女,也是个实在的,当即便把手松开了:“那小姑姑慢走,下次我让爹爹准备多多的肉再请你来吃。”
“好。”
话落,段音离朝傅云澈微微颔首,带着拾月上了马车。
傅云澈看着驾车的大壮,眸色深深。
傅瑶晃着他的手让他抱:“爹爹,您也喜欢小姑姑吗?”
“瑶儿又胡说八道了,爹爹只喜欢你跟你娘亲。”
“哦。”
“怎么?瑶儿喜欢那个小姑姑?”
傅瑶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为何?”
“她长的好看,和三叔叔一样。”
“样貌倒在其次,但愿她别和你三叔叔一样坏就好……”那丫头怕是大有来历啊。
*
从成王府门前离开,段音离没直接回段家,而是去了平阳侯府。
她声称是要见符笑,但其实是奔着符禄去的。
她此去目的有二。
一是拜托他近来得闲往成王府走一趟。
二是让他多和人吹捧吹捧林思儒,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文采斐然,胸罗锦绣。
头一件事,符禄十分爽快的便应了下来。
但到了第二件事他却面露为难:“阿离……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告诉你一声。”
“你说。”
“你那位表兄,似是在暗中作赋以赚取钱财。”
靠自己的本事才华赚些银子这本什么,有不少赶考的学子都是靠给人写条幅斗方赚盘缠的。
可问题是,林思儒是写好了诗卖出去,让买的人假称是自己所作,这就有些不妥了。
符禄心里有些瞧不上林思儒这般行为。
但阿离烦他相助,他不好不帮,为此有些为难。
而且还有一件事。
符禄:“我不知你可有仔细留意过他写的诗,我倒是发现每次他在家里写好带出来的总比他现场发挥的要强得多。
虽说即兴赋诗容易较之反复润色之后的差一些,但抛却遣词造句、引经据典不谈,我觉得他的立意都和平时不同。
说句妄加猜测的话,竟像是两个人写出来的似的。
阅其诗,我料他必是心中有大丘壑之人,可观其人,却不见诗中的豁达通透,略显小家子气了些。”
段音离默默听着,暗道葫芦不愧是葫芦,她果然没错看了他。
却说符禄见她迟迟没有回应,还以为自己说她表哥她不高兴了,忙要向她道歉,不想段音离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淡淡的丢出了一句话:“你猜的都是对的,那诗的确不是出自他手。”
符禄和符笑对视一眼,眸中均难掩惊疑之色。
“竟当真不是他?!”
段音离坚定的摇头:“不是。”
符禄追问:“那是何人?”
这等大才,他必须要认识一下。
“是我大哥,段昭。”
“段昭?!”符禄这下比方才还要震惊:“可他不是……不是头脑不大灵光吗……”
“不是,我大哥可聪明了。”
“聪明?!”不都说段府的大公子是个痴儿吗?怎么忽然就变聪明了?
段音离点头,语气竟难得有些得意:“我大哥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世上无他不知不晓之事,他只是性格内敛不爱言语而已。”
“如此,你可否同他说说让他见我一面?”
“嗯……见面倒是可以,不过你得帮我把方才说的事儿办了。”
这下倒是把符禄给说懵了:“阿离,你明知道你表兄盗用了你大哥的诗,不揭穿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相助于他?”
“这不是相助,这是捧杀。”
如今捧得越高,将来摔的越狠。
而且眼下越多人读过那些诗、越多人认为林思儒有才,将来他的谎言被戳破时,这些盛名才会回到她大哥的头上,岂不省得他们自夸!
至于谎言被拆穿后林思儒如何声名狼藉,那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他接受赞誉和银钱时就该料到会有被骂被扔臭鸡蛋那一日。
见自己说完那句之后符禄和符笑兄妹俩都只是望着自己但并不说话,段音离轻抿了下红唇:“怎么了?你们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摇头。
是林思儒不义在先,要选择原谅或是报复都是段昭的权利,旁人没资格置喙。
如今阿离要护着她兄长,别人也同样也不该指手画脚。
没被他们说是冷血之人,段音离很开心。
离开侯府,她又去了畅音阁,果然在那见到了长公主。
她说:“阿离如今既是公主娘亲的女儿,那与几位王爷便是兄妹了。
我听说成王殿下病了,那公主娘亲去探望他的时候,阿离可以同您一起吗?”
她这话说的就好像长公主身为姑母一定会关心自己的侄子似的,倒叫长公主说不出不去的话。
长公主心说阿离把他们当成了和气的一家人,自己可不能让她失望,遂满口答应了下来,还说回府就让管家挑些上好的东西,以段音离的名义给成王送去。
段音离听后更开心了,心满意足的带拾月离开畅音阁。
和大壮分开之前,她让他告诉十五,再让十五告诉傅云墨抽空去探望一下傅云笙。
绕了一大圈,这才终于回到了段府。
才走到门口,便见小厮迎了上来:“哎呦!三小姐您这是去哪儿啦?老夫人都找您半天了!”
“怎么了?”
“二老爷回来啦!”
第184章 婚事提上日程
段家二老爷段嵘,也就是段昭、段音薇和段音娆的父亲。
段音离初回府时,段嵘便在外购药没有回来。
而今终于回府,段音离想的不是看看她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叔究竟是何种样人物,而是意识到她二叔这一回府,段音娆的婚事便要提上日程了。
莫名的,她想到了傅明朝。
那个前不久还命人来给段音娆送信的憨憨小王爷,不知若他知道段音娆即将嫁为人妇会是何反应。
其实原本段嵘被傅明朝派出去的人绊住了脚不该这么快回府的。
那些人骗段嵘说哪个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珍奇的药材,说可以带他去采。
段嵘本已经跟着他们走了。
结果赶路时闲聊,竟从他们口中得知,他大哥走失多年的女儿找回来了!
这下段嵘激动了,药材也不采了,当即便带着人往回赶。
傅明朝派去的人都懵了,恨不得当场撞树而死。
事情弄巧成拙,小王爷知道了非弄死他们不可!
他们不敢耽误,也顾不上段嵘这头,忙折去江夏给傅明朝传信儿。
就这样,段嵘提前回了长安。
金家闻听消息,那府上的老夫人立刻就带着人上门儿了,想趁着那位作天作地的小王爷不在,赶紧把这婚事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金家有多急呢,就是紧跟着段音离进了府。
段嵘才跟自家侄女打了个照面,便不得不去前厅见客了。
画锦堂一时只剩下了他们这些小辈。
林念巧笑着对段音娆说:“二姐姐不日便要出阁了,恭喜你啊。”
段音娆轻轻应了一声,面上未见喜色。
不过她向来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究竟开心与否。
说来也巧,段嵘他们正在前院商量她与金公子的婚事,不想傅明朝的又一封信便到了。
婢女送进来时,她虽接过,却看也没看便撕了个粉碎。
可段音离却注意到,那些碎片段音娆一片都没丢,全都装在了那个信封里,不知是否准备回去彻底烧掉。
大人那边不知要商议到几时,他们略坐坐便散了。
段音离跟段昭去了他的竹香院。
她看着他案几上铺陈开的字画,忽然跳跃性极强的问他:“大哥,你爱吃肉吗?”
段昭摇头。
段音离又说:“我爱吃。”
段昭伸手将她上次过来拿给自己的肉脯递给她。
段姑娘接过,一边吃一边说:“这些只是眼前的肉,吃几口就没了。”
闻言,段昭转头透过窗子看向被圈在墙根底下的那些小鸡小鸭,暗道阿离该不会是要吃它们吧?!那些小不点全加起来也不到二两肉啊!
段音离:“我想长长久久的有肉吃,但咱家太穷了,我都不敢跟我爹娘说我想吃肉。”
段昭皱了下眉头。
所以如今的问题是,家里没钱给阿离买肉吃是吗?
可他手里没有银子,素日吃的用的皆是下人准备好,无须他自己拿钱去买。
思及此,段昭眉头皱的愈紧。
自己这个兄长当的,似乎太不够格了。
之前害她和阿娆被人当街欺负,如今连口肉都吃不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见段昭脸色不对,段音离忙嚼了两口咽下去,说:“大哥,你说我这么能吃,日后是不是找不到婆家了呀?”
段昭使劲儿摇头。
段音离说出的话给人感觉她为此上了很大的火,甚至茶不思饭不想似的,可实际上她吃的可欢呢。
“可那日我还听下人偷偷议论,说我可能嫁不出去,会老在府里惹人嫌。”
段昭还是摇头,眼神真挚的对她说:“大哥不嫌弃你!”
“真哒?”
“嗯,嫁不出去就不嫁,大哥养你一辈子。”
“那大哥……你拿啥养我呀?你有银子吗?”
这话问的段昭哑口无言。
段音离也不紧着逼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又开始闷头吃,大有让段昭见识一下她饭量的意思。
其实段音离并不是非让要段昭走出舒适圈。
她只是想让他有选择的权利。
有能力上进过更好的生活却选择碌碌无为和没有能力被迫平庸一生这是两种概念。
段昭习惯了封闭自己,不与外界接触,是以他根本不清楚当他走出竹香院、走出段家会面对怎样的人生。
他该走出去瞧瞧,不喜欢可以再回来。
而不是一开始就将自己困囚于此,连自己喜不喜欢都无法判断。
段昭见段音离手捧的那碗肉铺眨眼间便见了底,心里便愈发坚定了一个念头:“大哥会去赚钱的。”
将肉铺吃光光,段音离拍了拍手:“怎么赚啊?”
“我……我可以、可以卖字画。”
“可以是可以,但赚的少啊,而且当商贩容易受人欺负。
万一再碰上像杜冬青那样人怎么办?”
段昭沉默,有些为难。
段音离见对话进行的差不多了,缓缓道出了最终的目的:“大哥,不如你去参加科举考试吧,凭你的能力一定能考取功名,到时候你当了官就又有钱又有势,又能养活我又不怕别人欺负我,你说对不?”
在段昭那,段音离就没有错的时候。
是以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段音离面露喜色,甜甜一笑,格外勾人:“那说好啦!今年秋闱一战你便去参加吧!”
“好。”
“当官要与人打交道,大哥也要有三五好友才行。”
“思儒算一个。”
“他不算!”段音离敛了笑,正色道:“大哥,你莫要视他为友。”
“好。”对于自家妹妹的话,段昭全部无条件的听从,甚至连个原因都不会问。
“大哥要交知己的话,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是平阳侯府的七公子,符禄。
他为人爽朗坦荡,待人一片赤诚,你们一定会很投契的。”
闻言,段昭却陷入了深思。
他虽不爱说话,但并不蠢笨,许多未尽的话他心里明白,遂问道:“阿离,思儒待人并不真诚,是以你才不想我同他来往,是吗?”
“嗯嗯。”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兄妹很像,一问一答毫无遮掩。
得到肯定的答案,段昭又说:“那你也不要同他多来往。”
段音离点头:“嗯嗯。”
又成功忽悠自家大哥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段姑娘这才美滋滋的离开。
回梨香院的时候,她意外瞧见林思儒和段音挽在假山后面说话。
她恐自己过去惊动了他们,遂给拾月使眼色让她去偷听,自己则先一步回了梨香院。
结果拾月去了好久都没回来。
她最后都无聊的带着貂儿去院门口等了。
结果没等来拾月,倒是看到段音娆从门前经过,手里还拿着之前的那个信封。
段姑娘闲来无事多看了两眼,想着段音娆有没有可能不是要烧掉,而是要拿回去拼起来偷看呢?
不知为何,段音离更喜欢第二种情况。
真要是那样,那就温情多了。
而事实是——
段音娆真就只是将那封信给烧了。
这是傅明朝传给她的第七封信,除了第一封她读过以外,其他五封都是同今日这封一样的下场。
她烧的是信,一并烧掉的也有她不知几时养成的等他来信的习惯。
火苗幽幽的闪动着,白纸黑字被吞噬的同时,那些散落的字像有自主的意识一般往她眼睛里钻。
【阿娆,我好像被晒黑了,待我回去你不要嫌弃我啊。
阿娆你知道吗,江夏城的女子比长安城的男子还要大胆,在大街上看到心仪的男子便可摘了簪花投向对方,日后咱们成了亲,我一定要带你来瞧瞧,看你还说不说我是登徒子!
阿娆,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向我投簪花啊,簪花没有,巴掌也成,我都爱。
阿娆……我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第185章 惊天的大秘密
火焰吞噬了最后一张碎纸片,留下了轻飘飘的灰烬,呼吸间都能将它们吹跑似的。
段音娆垂眸看着,面上依旧是那副孤傲清高的模样。
时至如今,其实她已经不怎么将傅明朝当成登徒子看待了。
没有哪个登徒子会像他这般将一个害他去江夏城受苦的人念念不忘吧。
若说这是他的障眼法,想以此迷惑麻痹她,段音娆也是不信的。
她觉得那位小王爷压根没那个脑子和耐心。
他若是不喜欢谁,大抵只会拿了刀子去和人家拼命。
是以段音娆觉得,他或许是真的有点喜欢她的。
可仅凭那点喜欢并不足以支撑他们走下去。
他出身皇族,她出身商贾,这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纵是眼下有办法结合,那日后呢?她难道要让爹娘因为自己的婚事受尽白眼吗?
何况,还有老王爷那一关。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她嫁进金家,凭两府的交情和大伯三叔他们的官职,她必不会受了委屈。
但嫁进康王府就不一定了。
而抛却这些现实因素不谈,仅仅从她自己的喜好出发,她觉得仍旧是不喜欢傅明朝的。
他和她期待中的夫婿相差甚远。
不过,她如今已不再像从前那般讨厌他了。
她看得到他身上的好,而非全部的坏。
她不会再在心里暗暗诅咒他过年吃饺子吃不到铜钱、吃的杏全都是酸的……她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能忘了自己,另遇心仪的女子娶为贤妻。
思及此,段音娆起身走进次间,坐在书案后拿起笔。
她想给傅明朝写封回信。
这么久以来,他们虽经常见面,却从未有机会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
也许她将自己的想法说明白了,他也就不会纠缠了。
可提笔写了几个字,段音娆却猛地闭上了眼睛,将整张纸都揉皱了。
算了……不写了。
既然要断,又何必多此一举。
况且那位小王爷的想法总是和正常人不一样,旁人见了这信是拒绝,到了他那不定解读出什么意思来呢,是以她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轻轻叹了口气,段音娆终是撂下了笔。
正巧丫鬟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姑娘,二老爷请您去前厅,说是让您和金家来的公子见一见。”
“……知道了。”
“可要奴婢进去服侍您换身衣裳吗?”
段音娆本想说不用了,可余光瞥见一旁的火盆,恐自己身上会有烟气,是以最终还是换了身衣裙。
她去前厅经过梨香院的时候,正好撞见拾月回来。
段音离也看到了她。
见她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便换了身衣裳,段音离一时好奇便问了句:“二姐姐要出去啊?”
旁边的小丫鬟一脸喜色:“金公子来了,二老爷叫二小姐去见见。”
段音娆点头,示意段音离丫鬟说的没错。
段姑娘眨了眨眼:“哦……”
完了,金公子都上门了,看来是没傅明朝什么事儿了。
而且二姐姐还特意换了一身衣裳。
不是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嘛,想来她定是很喜欢那位金公子的。
段音离在心里默默为傅明朝上了一炷香。
她还惦记着林思儒和段音挽捅捅咕咕的事儿,便没多关注段音娆那边,拉着拾月就进屋去了。
房门一关,拾月的嘴脸顿时就变了。
段音离倒了杯茶给她:“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啊?”
“嘿嘿,奴婢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惊天?”
“嗯嗯。”拾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底跳动着兴奋。
见状,段音离一脸认真的问:“林思儒和段音挽在密谋造反啊?”
除此之外,还能有啥可以被称之为“惊天”的呀。
拾月:“……”
她强忍着磋磨自家小姐脸的冲动,将方才看到的景象一一道来。
原来,刚刚林思儒送了一对簪花和一盒胭脂给段音挽。
拾月本以为林思儒是真的看上了段音挽,结果后者前脚刚一走,后脚林思儒的嘴脸就变了。
她留了个心眼儿,悄悄跟着林思儒一路去了客院。
说到这,拾月话音忽顿,神秘兮兮的说:“小姐猜猜,奴婢瞧见什么了?”
段音离平静的看着她,仿佛在说“快点讲,别废话”!
拾月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奴婢见林公子回房后从褥子底下摸出了一个肚兜,他端详了好一会儿,后来不知怎么竟一把火给烧了!”
“肚兜?!什么样的肚兜?”
“从奴婢的那个角度就只能看到那个肚兜是妃色的,绣样没看见。”
“这样啊……”
段音离低声叹了一句,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对拾月说:“你去找一下红叶,问她当日娘亲给我做的衣裳里除了外裙和中衣,可有肚兜吗?”
“小姐您是怀疑,那个肚兜是您的?!”
“瞎猜的。”
段音离只是想起那日的衣裳是林念巧给她送来的,如今想来多少有些不对劲。
她喜欢将事情想的复杂一点。
若最后证明她想多了自然最好,若没有想多,那可以提前免去许多麻烦。
拾月一想到她家小姐的肚兜居然被林思儒私藏着,虽说是没上过身的,但还是令人觉得恶寒。
她骂骂咧咧的出了屋:“这个小畜生!真该把手给他剁了!”
拾月去找红叶,段音离也没闲着,她去了荷风院找段音挽。
段四姑娘如今被收拾的老老实实的,见段音离来了忙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唤一声“三姐姐”,乖的不要不要的。
段音离也不和她兜圈子,直接伸手朝她要东西:“把林思儒送你的东西拿来。”
段音挽面上一红:“什、什么呀?”
“簪花和胭脂。”
“我……”
“你不给我,我就去告诉祖母和三婶。”
“诶!别别别!我给你就是了!”段音挽忙扯住她的衣袖,乖乖将东西交给了她,口中嘟囔道:“三姐姐……你怎么知道他送了我簪花和胭脂啊……”
段音离不答反问:“他为何送你这些?”
“他说在外面瞧见了,觉得适合我,便买来给我了。”
“你们的关系几时这般亲近了?”
“没、没有亲近。”段音挽绞着手帕,羞臊不安:“也许是因为我拿过两次钱给巧姐姐,林表哥方才买了这些来感谢我的。”
“你还拿过钱给他们?!”
“……嗯。”
段音离明明没有如何疾言厉色,段音挽却委屈巴巴的快要哭了。
她控制不住的撇了撇嘴,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儿。
“你跟二姐姐都不理我,都不和我玩……就巧姐姐理我……
而且、而且我拿银子给他们也是冲着你和大伯母的面子啊,你还凶我!”
说到最后,果然哭了起来。
不过段音挽这次的哭和之前不同。
之前都是被气哭的,这次却是委屈的。
段音离随手将帕子丢给她:“别哭了,丑死了。”
“呜呜呜……”段音挽不听,还是哭。
眼泪那道防线冲破以后,心理防线就彻底没了,她似是要把近日受的委屈都哭出来,抱着段音离不撒手,嚎的惊天动地的:“呜呜啊……我知道错了,你们还是不理我……
我对巧姐姐他们好,也是为了哄你开心啊,你还反过来怪我。”
“你再嚎,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闻言,段音挽抽抽噎噎的止住眼泪,可怜巴巴的望着她:“那、那这么说,你不生我的气啦?”
未等段音离回答,拾月忽然从屋外冲了进来。
见段音挽那肉滚滚的身子压在她家小姐身上,她忙过去将两人分开:“哎呀!小姐您没被压坏吧?”
话落,房中静了片刻。
下一瞬,段音挽“哇”地一声再次嚎哭起来。
第186章 江夏来信
段音离不会哄人。
秉持着谁惹出来的麻烦谁收拾的原则,她将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拾月。
等拾月好说歹说劝好了段音挽,已是暮霭时分。
回梨香院的路上,拾月将自己打听来的情况向段音离回明。
“红叶姐姐说,夫人当日有做肚兜给您。
奴婢还特意问了一下那肚兜的样式,红叶姐姐说,是妃色绣梨花的。”
“这就对上了……”
林念巧假借送衣裳给她,却藏起了那件肚兜,转而给了林思儒。
他们是想以此污了她的名声吗?
而如今将那肚兜烧了必然是打消了从前的念头,是得知了她与傅云墨的关系不敢贸然行事,还是已经找到了更好的猎物,比如段音挽?
垂眸扫了一眼手里的簪花和胭脂,段音离眸色渐寒。
好在那小胖妞只是看在自己与娘亲的面子上才与那兄妹二人交往密切,否则若真是被骗去了一颗真心,难保三婶和娘亲之间不会生出嫌隙。
既如此,她便不能再继续留他们在府里了。
段音离脚跟一旋:“去找娘亲。”
她原想同江氏说,让江珧母子三人搬到府外去住,结果到了那才得知江氏和段峥都去客院了。
江珧病了!
段音离听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暗道江珧这病来的可真是巧。
她也怀疑过对方是装的,是以假借探望之名给江珧搭了个脉,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感染了风寒。
看着江氏面上的担忧之色,段音离只得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只暗暗叫人盯着她们。
晚些时候回了梨香院,拾月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张罗着要给段音离准备热水沐浴,却被段音离给拦住了。
她如今对沐浴这件事有点心理阴影。
万一再洗一半时傅云墨来了怎么办?
想到再次被他拐到榻上去的可能,段音离摇头道:“再等等。”
拾月不解:“等什么呀?”
“等人来了走后我再洗。”
“您……说点阳间的话行吗?”她听不懂啊。
不等段音离进一步解释,她等的人就上门了。
拾月这才恍然。
敢情是防着太子殿下呢!
不过这次段音离白防了。
因为傅云墨前脚刚到,还没等坐到椅子上呢,后脚就被追来的十六给叫回去了。
说是景文帝急召他去御书房议事。
他只来得及在段音离额间轻轻啄一下便匆匆离去。
他来了又走,段音离这才安心的沐浴。
拾月一边往水里撒花瓣,一边嘟囔道:“小姐,您说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啊,陛下这么急着召太子殿下过去?”
“嗯……打仗了吧。”她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边关急报,皇帝深更半夜的召重臣商议御敌之策。
而实际情况虽然和段音离设想的有些出入,却也有几分相似。
北燕与南楚虽未大动干戈,但近来小的滋扰不断,近几日更是有北燕百姓死在了南楚兵将的刀刃之下。
镇守南境的五皇子宁王傅云澜请旨出兵南楚,意欲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可两国安宁已久,妄动干戈终非良策。
更何况,二皇子睿王傅云竹尚在南楚为质。
若发兵,首当其冲的便是他。
景文帝为此有些犹豫。
还有一件事。
江夏太守急书来报,说小王爷傅明朝重伤未愈!
偏偏他是如何受的伤信里还没说明白,令人焦灼不已。
傅云墨冷眼看着,暗道前世并没有这两出戏,看来许多事情都被改变了,他也不能一直吃老本,得适时获取点新的资讯以便日后好生护着他小媳妇。
想了想,他上前一步道:“父皇,边境既已骚乱不断,恐江夏也难保太平。
是以依儿臣之见,还是应当速速接回明朝,晚恐生变。”
“可江夏太守信中言称他重伤未愈,朕恐他这一路舟车劳顿伤势更重啊。”
“伤势虽重,却可医治。
但万一要是两国再起纷争波及到了明朝,将来您要如何向老王爷交代呢。”
“嗯……不错。”
景文帝当即便下旨命人昼夜兼程赶往江夏城。
明面上派出去的只是寻常侍卫,可他不放心,暗中又命龙骧卫暗中保护。
傅云墨达到了目的,便再次缄默不言。
他根本不相信江夏太守信中所言的“重伤未愈”,他不拆穿,不是他好心的想要成全傅明朝,而是他要顺势利用此事。
金家的人已经去过段府了。
若他所料不错,只待老太妃丧期一出两家便会将喜事给办了。
依着傅明朝的脾气,回来若见段音娆已嫁为人妇,他绝对能将天捅个窟窿出来,届时万一被有心之人挑唆,必会与金家和段家结下梁子。
他恐会波及到他家阿离。
上辈子傅云墨从不怕树敌,也不怕麻烦。
今生虽亦如是,但又不尽相同。
这辈子有小媳妇陪着他,那么他的敌人也就是小媳妇的敌人,他可不想人人都害他家阿离,他希望人人都能待她好,人人都像他这样将她奉为掌中至宝。
从前他给傅明朝使绊子,是他不知道傅明朝对段音娆如此情根深种,为了尽快赶回长安城竟然胆敢欺君!
既如此在意,便必会爱屋及乌。
傅云墨琢磨着,若自己所料不错,傅明朝赶回长安城时,差不多正好就是段音娆出阁前后。
凭傅明朝那个脑子一定想不出破局之策,届时他若来找自己帮忙便可趁机拉他入伙。
陷阱俱已挖好,他就等着人往里跳了。
抬眸扫了景文帝一眼,傅云墨暗道这傻老头已经一马当先跳下去了。
景文帝浑然未觉自己又被自家儿子给算计了,还问他:“两国之事,太子以为应当如何呀?”
傅云墨:“儿臣以为,不该妄动干戈。
大燕虽有睿王在南楚为质,但南楚同样有怀王贺君忆在长安为质。
父皇不如就命贺君忆作书与楚帝,看对方是何态度再做决断不迟。”
景文帝不住的点头:“就按太子说的办,速命南楚质子进宫。”
“是。”鄂清领命而去。
景文帝瞧着沉稳持重的傅云墨,心里愈发满意,甚至不禁骄傲的想,瞧瞧我儿子,真是人中龙凤,能文能武。
傅云墨感觉到了景文帝的注视,暗道傻老头你就骄傲去吧,摊上我这般能文能武的好儿子!
*
翌日,边境不宁之事便朝野尽知。
此事虽不至于人心惶惶,但的确有不少人都为此悬心。
可悬心归悬心在,这日子还得照常过。
该串的门得串,该花的银子得花。
比如去探望生病的成王殿下。
原本傅云笙病了这件事根本无人在意,或者说压根都没人知道,结果前有太子殿下,后有崇宁长公主,再后来居然连平阳侯府的七公子和抚远侯府的大小姐都去了!
外人都去了,其他几位王爷未免落人口实自然也得登门。
朝臣疑惑不已。
心说这成王殿下的人缘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
甭管想的明白想不明白,别人去他们就得去,生怕去晚了惹出什么是非。
于是,原本门可罗雀的成王府忽然门庭若市。
傅云笙什么也不用干,只管躺在榻上哼唧就行。
眼瞧着一堆堆的礼品成山似的堆在房中,他的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再哼呀哎呀的时候更卖力气了。
直到湘王傅云辞登门。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撂下礼物就走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带礼物的人。
他拿了两筐他自己种的草药,新鲜的上面还带着些泥。
他递给管家的时候说:“尚有两株草没有长好,你先寻块地栽下去,待过几日开了花再给你家主子入药服下。”
胖管家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那……王爷您为何不等这草药长好了再给我家王爷送来呢?”
闻言,傅云辞无奈的苦笑:“等长好了就该被偷走了。”
第187章 大婚
胖管家茫然,心说如今的贼都这么有格调吗?不偷金不偷银,光偷草药?
这么有品位的贼,怎么他家王爷就遇不上呢?
一边同胖管家说着话,傅云辞一边抬脚走进傅云笙的卧房。
傅云笙正盘膝坐在礼物堆里盘算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能值多少银子呢。
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傅云笙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两声,试探道:“四哥……我要说我这是回光返照你信吗?”
明明被骗,傅云辞也不恼,失笑道:“无碍就好。”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并不提自己原本在王府,听闻傅云笙病了还特意回了一趟云隐寺去拿草药。
但仅这四个字,却令傅云笙心下一暖。
他索性也不装了,动作利落的起身迎傅云辞去旁边喝茶:“我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四哥你有所不知,前两日我府中遭贼了。”
闻言,傅云辞环视了一下四周。
该怎么形容傅云笙的寝房呢,不说家徒四壁吧,那也是室如悬磬。
傅云辞的眼神不言而喻:就你府上这情况,有啥值得贼惦记的呀?
傅云笙将缺了碴儿的茶杯推到他面前:“总还是有些老婆本的嘛。”
可惜如今连老婆本也没了。
傅云辞也不多言,径自从袖管中掏出了几张银票给他。
他多有多给,少有少给,总之但凡他们见面,他从不会让傅云笙空着手离开。
这多年,一直如此。
傅云笙也不跟他客气,笑嘻嘻的接过,口中却说:“四哥,我倒也没穷到这般地步,还是有银子花的。”
傅云辞笑笑:“拿着吧。”
他从不深究傅云笙是如何将日子败霍成这样的。
甭管他是真穷还是假穷,他做哥哥有能力就帮衬他点,锦上添花自然最好,雪中送炭他也心安。
抿了一口那淡而无味的茶,傅云辞起身准备离开:“我近来都在府中,你若有事便命人去找我。”
傅云笙一愣:“四哥你近来都不回山里啊?”
“母妃病了,我迟几日再走。”
“贵妃娘娘病了?!怎么回事啊?”
“只说是心口疼,太医开了几服药,先吃着瞧瞧。”
“哦……”傅云笙心说,这样的病多半都是装的。
不过慧敏贵妃既是他四哥的母妃,他也不好妄言,转而说道:“太医医术不行,要我说啊,四哥你不如让阿离为贵妃娘娘诊治一下。”
“阿离?”
“就是段家的三小姐,段太医之女段音离。”
“我倒是素闻她医术过人,听你言辞,你二人倒似极为相熟?”
“嗯……我们敬重彼此的人品,君子之交、君子之交。”
傅云辞静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人品什么的,有自己说的吗?
“我看一看,若母妃近来身子仍未有好转,我便请段姑娘进宫一趟。”
傅云笙用力点头。
他心里其实有自己的小算盘。
若段音离能成功医治好慧敏贵妃的病,那她的名声便又响了几分,日后找她诊病的人会越来越多,自己虽分不到诊金,但从长远计,总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还有一点……
傅云辞:“你算账吧,我先走了。”
“诶!四哥四哥!”傅云笙一把将人拉住:“你先别走啊,我还有事儿没说呢。”
“何事?”
“待贵妃娘娘身体恢复康健,你是不是就又要回山里去了?”
提及此事,傅云辞不知为何顿了片刻,随即方才迟疑的点了点头。
傅云笙大喜:“那你那王府便又空了?”
“你要搬到我府上去住?”否则干嘛这么开心啊?
“不是啊,我在自己府上住的好好的去你那干嘛!
我是想说,待你走后能不能将湘王府借我用一用?”
“用来干嘛?”
“赚钱啊!”
他仔细琢磨过了,长安城虽富庶繁华,但能玩能逛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去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可有些地方对于那些非皇族之人来讲可是十分神秘且富有吸引力的。
比如王府。
他准备命人在王府门前支个摊子,每人二两银子就可以进去游玩一番。
可以在里面取景作画、吟诗作对、划船听雨……总之想怎么取乐就怎么取乐。
这主意无须搭工费料,白待着就将银子赚了。
更甚者,他可以提前安排好画师,还可以命王府的厨子做点心往外卖,保证能赚的盆满钵满。
他这堪比城隍庙的破府邸肯定不会有人来看,但湘王府就不一样了。
那府内一花一草皆是景致,关键是他四哥常年不在府中,后院也没有姬妾,再方便不过了。
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傅云辞,傅云笙恐他不答应拼命给他洗脑:“反正你也不经常回府,那园子搁那放着也可惜了,还不如叫人逛逛有些人气儿呢。
何况我不白借,赚了银子咱哥俩一起分,怎么样?”
傅云辞失笑:“亏你想得出来!”
“迫于生计嘛。
若湘王府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怕被人盗了去,你可以先放我这儿,日后再拿回去。”
“……”那还拿的回去吗?
看着傅云笙异常殷切的目光,傅云辞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罢了,随你去折腾吧,不过若事后有朝臣向父皇告状我可帮不了你。”
“放心放心,我自有主意应对。”
他才不怕那些老不死的呢。
论起背后打小报告,他们还差点。
再说了,大燕律例王府不能买卖,但没说不能开放让平民游玩啊。
总之这银子他是赚定了!
*
过了几日,老太妃丧期一出,长安城便再次热闹了起来。
景文帝先是下旨册封段音离为“长乐郡主”,紧跟着又将她赐婚给了太子傅云墨,着钦天监合两人的生辰八字并拟定婚期。
慧敏贵妃原还想着使点手段把段音离夺过来给自家儿子当侧妃,哪里想到老太妃丧期刚一过景文帝便急吼吼的给段音离和太子赐了婚。
一时错过了时机,她心有不甘,愈发嚷嚷心口疼了。
再说皇后那边,原本定下的儿媳妇跑了她倒越挫越勇起来,紧锣密鼓的张罗给端王选妃。
宫中的娘娘和宫外的王爷们尚且如此,寻常百姓自然也纷纷效仿。
金家和段家原本定的婚期原本是半月之后,这已经很快了,谁知金府的老爷子忽然病重,金家恐他万一在两个孩子大婚之前去了还得守三年的孝。
三年……夜长梦多啊。
别说三年,就是三个月他们都不敢耽搁,那小王爷说话便要从江夏回来啦!
是以两家又一商量,决定再将婚期提前几日,就当是冲冲喜也是好的。
正好段府的二公子段朗也从外面游玩回来了,两家便就此过了礼。
五月初九,宜嫁娶。
段音娆由段昭背上了花轿。
金家富庶,又是有名的皇商,是以即便短短几日婚事也筹备的热热闹闹的,赏钱扬了一把又一把,凑热闹的百姓直从段府门前堵到了城门口。
傅明朝策马进城,恰好被堵在了那里。
他高高的坐在马上,笑的嘴都合不上了,心说阿娆,我回来娶你啦!
因为心情好,是以见这一处乌泱泱的百姓堵住去路他难得没有不耐烦的发脾气,反而好奇的问了句:“何事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啊?”
一旁有位老哥回道:“有人办喜事。”
“哦?不知是哪家的喜事,竟如此大的排场!”将来他和阿娆成婚,定要比这个排场还大!
那老哥又说:“是皇商金家和段家!
哎呦,要说起那段家可是了不得啊,几位姑娘一个嫁的比一个好,听说那府上的三小姐还成了太子妃呢!”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傅明朝根本没听到,只在听见“金家和段家”几个字时,他的脑袋便“嗡”地一下,身子一晃竟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第188章 抢亲
旁边的侍卫忙扶了他一把。
心说他这下要是掉下马摔出个好歹来可就热闹了。
他们奉旨去江夏接人,连软轿都备好了,谁知这位小王爷蹦着高儿就跟他们回来了,一路策马昼夜兼程,体格比他们都好,怎么看也不像是重伤未愈啊!
能在景文帝跟前当差的人,那各个都是人精,知道景文帝偏爱傅明朝,是以也不敢拆穿他,都配合着他演戏。
赶路时没有外人他懒得装也就罢了,如今都回城了他是不得从马上下来进软轿去了?
否则若是被人认出来,陛下想包庇都包庇不了了。
“小王爷……”
侍卫的话方才开个头,不妨傅明朝扬起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
“驾!”他怒极之下策马飞奔,竟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来。
百姓纷纷退避,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当日跟随傅明朝一起去江夏的小厮是个机灵的,素日惯会讨他欢心,一见眼下这般情景,也不知从哪搞了一面锣来,“铛铛”地一阵猛敲。
事发突然,几名侍卫要拦都没来得及。
偏那小厮还一边敲一边嚷嚷:“快躲开快躲开!小王爷回城啦!”
一听是傅明朝这个鬼见愁回来了,这下百姓躲的更欢了。
眨眼间的工夫,方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主街顿时宽敞了不少。
为首的那名侍卫差点没气的将小厮从马上踹下去。
狗腿子!之前商量好好的“悄悄的进城,吵闹的不要”,怎么说变就变呢!
傅明朝这会儿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路疾驰赶上了迎亲的队伍,马蹄踏过之处扬起了地上撒落的海棠花瓣。
是粉红色的海棠花。
段音娆最爱白海棠。
只是大红之日若撒了满地白花恐不吉利。
红海棠虽喜庆,却又过于妖娆。
金子钊恐段音娆不喜,是以特意选了粉红色的海棠,娇俏而不艳丽,清雅自有芬芳。
单看这一项,便可知这场婚事金子钊是下了心思的。
可那又如何,傅明朝就是不肯相让!
“吁!”
他勒紧缰绳停在了花轿前,迫使迎亲的队伍都跟着停了下来,鼓乐声也被迫中断。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令坐在花轿中的段音娆也惊奇不已。
她蹙眉,低声问跟在花轿旁边的侍女:“出了何事?怎么停下了?”
小丫头怯怯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姑、姑娘……是、是小王爷,他回来了……”
段音娆心下一震,捧着苹果的手不觉收紧。
苹果又大又红,她的指尖却隐隐泛白。
花轿外。
傅明朝下马直奔花轿而去,气势汹汹地吓得轿夫面面相觑。
若非花轿中途不能落地,他们都想放下轿子跑了。
实在是怕了这个作天作地的小祖宗了。
金子钊匆忙赶来,拦在了傅明朝面前。
“小王爷,草民家中已备下酒席,您若赏脸可移驾寒舍吃杯酒。”他虽对这位小王爷的突然归来感到头疼,却未见慌乱,不卑不亢的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若傅明朝顺势应下,倒可免了双方的尴尬,不至于让场面太过难看。
可惜,这位小王爷从来不懂得什么叫顺势而为,他只知道强人所难。
他垂眸看着金子钊胸前戴的大红花,眸中升腾而起的怒火恨不得将对方燃烧殆尽。
他咬牙丢出了一个字:“滚!”
话落,他一把将人推开。
他上前一步,扬起手中的马鞭子狠狠抽向了一侧的轿杆。
那抬轿子的两名轿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收手躲开,轿子毫无意外的向一边倒去。
傅明朝单手抄住,随即稳稳放下。
他这边已经低了下去,另外三边的六个人若不将轿子放下那轿子便会整个斜过去,事情发生的又快又突然,他们来不及细想,只得顺着傅明朝将轿子落了地。
这下可是热闹了。
哪有花轿还没到婆家门口便落了地的!
吉不吉利且先不说,关键是这婚事便算是中途断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傅明朝可不管那些,踢开横在中间的轿杆就直奔花轿走去。
眼见再不拦着他都要钻到花轿里去了,金子钊这下也不再费劲巴拉的暗示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小王爷!今日是草民与阿娆大喜的日子,还望您自重!”
偏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是惹的傅明朝暴怒。
“阿娆也是你叫的!”他气极,扬手欲抽他一鞭子。
不妨这时,段音娆忽然从花轿里走了出来。
他皱眉,手中的马鞭子转了个方向,“啪”地一声抽在了马鞍上,马儿跃起前蹄嘶鸣几声,又带起阵阵落花。
段音娆兀自掀了盖头,露出了红巾下清丽绝伦的一张脸。
见到她的那一瞬,原本暴躁如狼的傅小王爷顿时便乖的跟狗一样,眸中戾气尽褪,唇边甚至还扬起了一抹笑,近乎讨好:“阿娆!”
段音娆始终垂着眼睫,看都没看他一眼。
行至他面前,她竟忽然拜倒,令傅明朝颊边的笑容蓦地僵住:“阿娆……”
“还望小王爷能把路让开。”段音娆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格外的坚定。
傅明朝脸色煞白,迟了好半晌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一句话。
他怔怔道:“阿娆,我是回来娶你的呀。”
不是为了眼睁睁的看着你转嫁他人。
我是来赴约的。
离开长安城之前我承诺过会回来娶你为妻,你不记得了吗?
段音娆眸光微动,几次尝试着张口方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承蒙小王爷厚爱,是民女配不上您……望您迷途知返,日后另择贤妻……”
傅明朝一把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阿娆,你是不是嫌我回来的太晚,生我的气了?
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所以才故意嫁给别人气我,其实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她抬眸,一字一句道:“不是。”
傅明朝的眸光瞬间暗了下去。
金子钊眸光渐亮。
知晓了段音娆的心意,他方才有了开口的底气:“小王爷,还请您……”
“你给我闭嘴!”
说着,傅明朝一挥手,顿时便有小厮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金子钊。
迎亲队伍中虽全是金府的人,可谁敢贸然跟康王府的人动手啊,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音娆惊愕不已:“你做什么?!”
傅明朝嗤笑了一下,又是两人初见时那副纨绔公子的做派。
他慢悠悠的道出了两个:“抢亲!”
说着,他拽着段音娆搭在小臂上的披帛绕了两圈,眨眼间便将她给绑住了,然后俯身环住她的腿将人往肩上一扛,上马将人放稳之后驾着马就跑了。
二人一马都跑没影儿了,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真抢亲啦?!
谁能想到这只在话本子里见到的劲爆场面如今竟在现实里发生了。
不过要说有多意外嘛,倒也不是。
这位小王爷甭管干出多匪夷所思的事儿来都无人感到意外和疑惑,今儿他要是真乖乖的放段音娆和金子钊成亲那众人才觉得奇怪呢。
只是苦了今段两家的这对金童玉女,就这般被拆散了。
被当众抢了媳妇的金公子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金府的小厮战战兢兢的问:“公子……咱们眼下怎么办啊?”
新娘子都被人掳走了,这婚事便算是黄了吧?
旁边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大声嚷嚷道:“报官吧,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陛下还能包庇小王爷不成!”
小厮觉得那人说的在理,遂试探着问金子钊:“公子,您说呢?”
第189章 毕竟相思,不似相守好
金子钊沉着脸摇了摇头。
报了官又如何,难道京兆尹还能带人去康王府把阿娆抢回来吗?
何况依着那位小王爷的言行无忌,万一京兆府的人撞见什么不该看到的,阿娆的名声便毁了。
小厮一脸茫然:“那咱们……”
“去段家。”
“去段家?!”
没和小厮多解释,金子钊上马疾奔段府而去。
花轿未进门,他和阿娆也未拜堂成亲,若他就此独自回了金家他们这次的婚事便做不得数。
何况他回府倒是轻巧,可稍后阿娆若回来处境未免尴尬。
他来迎第二次不合规矩。
但也不能让她独自登门,那岂非害她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柄!
是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去段家等她。
她几时回来,他几时带她回金府拜堂成亲。
而且若要小王爷放人,京兆府是没那个面子的。
这事儿得找陛下!
只是金家虽为皇商,但若无陛下召见他们无法轻易入宫。
但段家的大老爷和三老爷就不同了。
心里打算的明明白白,金子钊马不停蹄的赶往段家。
殊不知,他也正好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傅云墨倚在醉霄楼二楼的窗边,手中端着一盏香茶,将方才楼下发生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
他抿了口茶,薄唇微勾。
傅明朝可真是好样的,果然没让他失望。
“呵……”他轻笑出声,不知那笑容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初一适时帮他添茶:“主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找个人在路上装死,拦段峥一下。
医者仁心,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只要拖住段峥让他迟些进宫,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初一疑惑:“您怎么知道进宫求见陛下会是段太医而非段大人呢?”
许是因为计划意外的顺利,傅云墨难得好心情的解释了一句:“段辉那个老狐狸巴不得段音娆和傅明朝成事,如今人都被劫去了康王府,他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坏事!”
“对呀!”
“给康王府的眼线传信,让他引傅明朝来找我。”
“是。”
一想到自家主子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初一就忍不住激动的在心里直拍手。
太损了太损了,损的太爽了!
*
康王府。
傅明朝掳走了段音娆,一路驾马回了王府。
王府的老管家听说他忽然回来了,连跑带颠的出来迎,没想到不光迎回了自家小主子,竟还瞧见了一名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被他扛在肩上。
老管家脚下一个趔趄:“小、小王爷您这是……”
傅明朝压根没理他,越过他径自往府里走。
方才架着金子钊的两名小厮,一曰卫飞,一曰左岱,都跟他脚前脚后回了王府。
听到老管家的话,他们一左一右的勾住老管家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小王爷抢了个媳妇回来!福伯您快去安排吧,咱们王府马上就要办喜事儿啦!”
福伯脚步猛地一顿:“什么玩意儿?!你说哪儿来的媳妇?”
卫飞眨了眨眼,天真道:“抢回来的呀。”
闻言,福伯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诶!”
“福伯?!”
卫飞和左岱相视一眼,一个撇嘴一个耸肩,显然都对老管家的承受能力感到无语。
两人一个拎胳膊一个拎腿,将老管家抬回了他的屋子,琢磨为小王爷筹备婚事怕是指不上他了,还得他们俩来,争取早日让小王爷娶上媳妇。
再说另一边。
傅明朝将段音娆扛回了自己的卧房,动作轻柔的将人放到了榻上。
他帮她解身上的披帛,神情柔和,早已没了气。
又或许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在同段音娆生气,他是气金子钊,气一切可能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唯独不舍得气她。
可段音娆却真真切切的同他置了气。
气得脸色通红,气得眼眶里盈满了泪珠儿。
方才得了自由,她起身便走,却被傅明朝一条手臂横在身前,轻轻松松的就将人给揽了回来。
段音娆当真被气的狠了,一时也不顾他王爷的身份,拉过他的手腕便狠狠咬了一口。
她咬的用力,傅明朝皱眉“嘶”了一声:“阿娆!疼疼疼!”
段音娆红着眼睛瞪他,不松口。
她原是抱着惹怒他、被他赶出府的准备的。
不想傅明朝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心疼的不行,竟主动将手腕往前送了送,另一只手哄小娃娃似的摸了摸她的头:“不哭不哭,疼我也不躲。
阿娆,你使劲儿咬吧,我忍得住,只要你出了气就好。”
段音娆这下是真的没了办法。
她甩开他的手,闭着眼睛无声的流泪。
傅明朝纠缠她这么久,何曾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
纵是之前在段府被他轻薄,她孤傲清高的以死相逼也未曾哭的这般梨花带雨。
傅明朝这下是真的慌了。
他想帮她把眼泪擦干,又恐她不喜他碰她,反招她哭的更欢,是以也不敢动,只小心翼翼的陪在旁边,低着头嘟嘟囔囔的同她说着什么。
“阿娆,你就依了我吧,我保证日后会对你好的。
即便你从前不信我待你是真心的,可我往江夏走了一遭,如今回来初心依旧,你还是不信吗?
我知你嫌我游手好闲配不上你,但这些我可以改啊。
只要你说,我都会改的。”
段音娆转过身去不理他。
他起身挪到她面朝的方向坐下,继续叨叨:“阿娆,我在江夏的时候日日盼着能回长安,旁人不知,以为我是眷恋长安的纸醉金迷,其实我只是眷恋身在长安的你。
毕竟相思,不似相守好。”
说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掏出了别在身后的折扇递到她面前。
段音娆余光瞥见了,知道是他素日拿在手上的那把,却不知他这会儿给她看这个做什么。
傅明朝献宝似的打开扇子,笑容里却掺了一丝苦涩:“我猜你从未仔细留意过我拿的这把扇子,是不是?”
他抚过扇面上绘的白海棠,一字一句道:“阿娆,我对你的觊觎之心都已经那么明显了,可你从来不肯仔细看我,也不肯仔细看我的心。”
段音娆眸光微动。
她匆匆瞥了一眼,瞧见了那株白海棠,也瞧见了海棠花旁题的诗。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
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
头一句写的是海棠花,后一句写的是她。
偏她最爱海棠,是以整首诗指的都是她。
合上扇子,傅明朝半是强迫的将其塞进了段音娆的手中:“阿娆,你说我霸道也好,说我坏心眼儿也罢,总之我是要定你了,谁也别想阻止。
折腾了小半日,你先歇一歇,我出去料理一些事情,很快回来。”
他说着,竟又拿披帛将她绑了起来。
段音娆气得又想咬他了:“你做什么?!”
“阿娆,你且忍一忍,我回来就给你解开。”他怕她寻死。
何况他家阿娆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怕他不在府上,府中下人被她唬住将她放跑了。
“阿娆,等我啊。”
说完,傅明朝这才快步走出了卧房。
他琢磨着为今之计是自己冒险进宫去向陛下请旨赐婚呢,还是先想个主意阻了阿娆和金子钊的婚事呢?
正犹豫着,旁边的小厮忽然开口道:“小王爷若为此事为难,何不去求太子殿下帮忙呢?”
傅明朝扬眉:“他?!”
“对呀。”小厮进一步解释说明:“您有所不知,陛下已经给太子殿下和段家的三小姐赐婚了,如今亲上加亲,太子殿下必然不会推脱。
小的还听说,陛下十分看重太子殿下,他如今在朝中说话也极有分量。
有他相助,您和段姑娘的亲事必会事半功倍。”
第190章 听君一席话,胜作十年恶
傅明朝本就想着今日闯了这么大的祸,须得有个人帮他求求情,正不知该找谁好呢,小厮的话正好给他提了个醒儿。
的确,傅云墨是最佳的人选。
他回长安的路上也曾听羽林卫说起如今朝中的情况。
知道傅云墨几次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也知道曾经赫赫扬名的天机府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傅云墨能从曾经被冠以可能造反之名的不祥之人走到如今这般地步,要说他没点本事全靠那张谪仙般的脸蛋和人品,傅明朝是不信的。
既然他有本事,自己去求求他也无妨。
为了娶媳妇嘛,不丢人。
于是他问说话的那名小厮:“我听说太子如今在户部协办?”
“是。”
“那你去一趟户部求见太子殿下,就说事关段家的三小姐,请他过府一叙。”以段音离为饵,不怕他不来。
“小的遵命。”
那小厮领了命,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
大局未定,傅明朝恐段音娆闹着要走也不敢回屋去找她,只得去前厅等傅云墨前来相见。
他在厅中急的直转圈。
就在他不耐烦的准备掀桌时,傅云墨才总算是露面了。
傅明朝也不和他兜圈子,挥退了下人便开门见山的说:“我要娶段音娆,你帮我出个主意,此事若成,任何条件随便你提,我绝无二话。”
傅云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铃,淡声道:“要成事倒也不难,只是要背些孽债。”
闻言,傅明朝竟难得有些迟疑:“你是说……杀了金子钊?!”
傅云墨沉默的看着他。
傅明朝立刻摆手:“这绝对不行!”
若能用此计,当日得知金段两家要结亲时他便命人下手了,又岂会等到今日!
背条人命他倒是不怕。
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事后被阿娆知道了,她肯定再也不会理他了。
那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傅明朝:“不行不行!你换一个!”
傅云墨还在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若非知道眼前之人本就不聪明,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当日将他踹进河里害他脑袋进水了,否则怎么会以为自己会给他出这么白痴的主意!
见傅云墨只是瞧着自己不说话,傅明朝急了:“你说话呀!”
“金子钊不能死。
他若出事,无论是段音娆自己亦或是父皇,这两边都会彻底断了你与她的姻缘。”
“所以呢?”
“你二人婚事若要成,须得父皇下旨为你们赐婚,方才能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傅明朝眉头皱的愈紧:“就怕皇伯父不会答应给我赐婚。”
傅云墨心说你还知道啊!
就眼下这般情况景文帝若是做主给傅明朝和段音娆赐了婚,明儿早朝肯定有御史撞死在盘龙金柱上。
“要想父皇赐婚,得先解了段音娆和金子钊的婚约。”
“那我这就去找金子钊。”傅明朝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却被傅云墨淡声制止:“站住。”
他倒也听话,立刻便停下了脚步:“怎么?”
“我观金子钊为人性情坚韧,不是能被你三言两语就吓唬住的。
何况纵是要退亲,也须得寻一个能够全了两家颜面的理由,且必须由金家提出。”
段家若提,必会被世人认为是巴高望上,趋炎附势。
而金家若白眉赤眼的首要退婚,一来会令人看段音娆的笑话,二来他们自家也会被人笑话畏惧强权。
是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他们为金家找好理由。
傅云墨喝了口茶,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在傅明朝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说:“我听说金家老爷子病重,一只脚迈进了棺材里,另一只脚也就这两天事儿了。
既然如此,何不送他一程,让他早登极乐呢?
他一死,金子钊便要守三年的孝。
届时他以不愿误了段音娆的好姻缘为由退婚,任谁也说不出他和段音娆的不是。
而只要段音娆没了婚事在身,你再求父皇为你们赐婚就容易多了。”
话落,他又姿态闲适的饮起茶来,仿佛他方才所言不是要谋害人命,而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那么的云淡风轻,那么的漫不经心。
傅明朝都听愣了。
好半晌之后,他方才迟疑道:“还……还有别的法子吗?”
就这样伤及一条人命,虽说是将死之人,可他到底于心不忍。
傅云墨摇头:“没有。”
“那……”
“主意我给你出了,用不用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傅云墨说这话时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尽管他心里认为傅明朝妇人之仁,就像傅明朝认为他心狠手辣一样。
但事实却是,妇人之仁束手束脚,心狠手辣却可以为所欲为。
为了娶到媳妇,傅明朝最终选择心狠手辣。
而为了能够顺利的娶到媳妇,他更是将自己“卖”给了傅云墨。
“你是不是有办法弄死金家的那个老头?”傅明朝心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但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可他觉得傅云墨能。
傅云墨居然能提出这个办法,便必然有手段实施。
果然,那位太子爷轻点了下头。
傅明朝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却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帮我动手,日后你有事,我任凭你差遣。”
傅云墨浅浅的勾唇:“好啊。”
许是念着傅明朝如今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傅云墨离开康王府前难得好心的叮嘱道:“稍后段家若来接人,你便放段音娆回去,对外称病,谢绝见客。”
“为何要称病?”
“不称病,你是要承认自己欺君吗?”不是重伤未愈吗?撒谎撒的连自己都忘了?
经傅云墨这么一提,傅明朝才恍然想起自己骗江夏太守写的那封奏报。
是了,他如今还重伤未愈呢。
可是方才在街上又是拦轿子又是扛人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谁还会相信他身上有伤啊。
傅明朝面露难色:“众人瞧的分明,我纵是装病装的快死了怕是也没人信啊。”
“旁人信与不信皆不重要,重要的父皇肯信,愿意信,这便足够。
你命人去城中散布流言,就说你回来时的路上遇到了一名神医,已将你身上的伤治的七七八八,只是回来撞到段音娆与人成婚,一时急火攻心病倒,带累了旧伤发作。
你这些小九九瞒不过父皇,他心下明镜似的,若要帮你遮掩,便会派个信得着的太医来,你配合着装装样子就是了。”
“那……那万一皇伯父要是不帮我遮掩呢?”
“他若戳破你的谎言,便等于承认了你欺君。
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父皇惜命,是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帮你圆谎的。”
“……”多损呐多损呐!
傅明朝觉得听君一席话,胜作十年恶。
这一番弄虚作假操作下来,搞得他自己都快相信自己真的有这么段经历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傅云墨便起身离开,走的时候顺走了厅中的一个摆件。
那是几枝白玉雕琢的梨花。
雕工之高超、技艺之精湛自是不必说了,难得是造型新雅,几处花瓣和枝干竟都是空的,里面装了一些香粉,散发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傅云墨一看到便想起了他小媳妇,是以果断拿过去送给她。
傅明朝承了他的人情未还,自然不会去计较一个摆件。
更何况和媳妇比,一个摆件算得了什么!
傅云墨离开康王府后不久,傅明朝派去金府盯着的小厮便回来报信儿,说金府门口的大红灯笼都撤下去换上了白的,金子钊也从段家匆忙赶了回去。
傅明朝听后都震惊了。
心说傅云墨这动手动的也太快了吧,活像他隔着老远就掐着金家老头子的脉门似的。
第191章 上天安排的缘分
金老爷子之死,令人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金子钊与段音娆匆忙成婚原是为了冲喜,结果竟将老爷子人给冲没了!
喜事变成丧事,金家上下都似被乌云笼罩着。
段家的人得到消息,忙商量着去金府吊孝的事情。
老夫人按着狂跳不止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就要步金老爷子的后尘了。
“老大进宫去求见陛下怎么还没回来啊?”再耽搁下去,怕是康王府那边就要将生米煮成熟饭了。
三媳妇季氏劝道:“您先别急,说不定大哥这会儿就在回来的路上了呢。
又或者,是陛下命人和他一起去康王府将阿娆接回来呢。”
“唉……”
“不然咱们再想个别的主意?以求万无一失?”
二媳妇周氏连忙追问道:“什么主意?老三家的你快说!”
季氏沉吟道:“若按我的糊涂想法,陛下若知道此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可若全指望陛下但凡中间出现一点岔头咱们便追悔莫及了。
是以咱们不如多通两条路子,以防万一也好。”
闻言,老夫人等人连连点头。
季氏将目光落到了段音离的身上:“这事儿,还得让阿离去求求太子殿下。”
忽然被点名的段音离抬头,模样乖乖巧巧的。
周氏忙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阿离,你可不可以去求求太子殿下,二婶求你了。”
段音离自然不会拒绝。
其实方才一听说傅明朝当街掳走了段音娆,她便有意去找傅云墨打听打听情况。
结果还没等她让拾月出府去找十五,后者自己倒是先上门了。
傅云墨让十五捎了句话给她。
【静观其变。】
因为这四个字,她便没有轻举妄动。
眼下季氏求到她跟前了,她虽不便将傅云墨的话告知,但想来只要自己答应帮忙这一家子便会安心许多,于是便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不想,这“一家子”里并不包括高举“招摇cp”大旗的段辉。
他忽然止住了段音离的脚步:“要我说啊,咱们就安心等大哥回来得了,何苦折腾阿离呢。
且先不说太子殿下未必肯出面趟这趟浑水,即便他肯,那他能怎么办呢?难道带着护卫硬闯康王府将段音娆抢回来吗?
那小王爷连当街抢亲的事都干出来了,可见是个不守规矩的人,若万一太子殿下过去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那阿娆的名声不就完了嘛!”
段辉这话乍一听挺在理,可细一想却让人忍不住翻白眼。
季氏就没惯着他,怼道:“你怕阿娆名声不好方才让你进宫去求陛下你还推三阻四的?”
“我……我那、我那不是另有打算嘛……
小王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阻止阿娆和别人成婚,足可见他对阿娆情根深种,咱们该乐见其成才是啊。”
季氏剜了他一眼。
眼见段嵘和周氏两口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季氏忙将他扯到角落里数落道:“还乐见其成!你还要点脸吗?和金家的婚事都临门一脚了你居然还惦记着让阿娆嫁进康王府!
你光想着小王爷喜不喜欢阿娆!你怎么不想想阿娆喜不喜欢小王爷呢!”
对此,段辉振振有词:“那什么喜不喜欢的都是可以慢慢改变的嘛。
想当年你刚嫁给我的时候也是满心不乐意,如今孩子都给我生俩了,还动不动就吃醋不许我纳妾收通房,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你闭嘴吧你!”
季氏在他胳膊上狠掐了两下,警告他不许再乱说话。
段音离分神听了一耳朵,随即在段嵘和周氏焦灼的注视下带着拾月离开了前厅,准备装出去找傅云墨的样子。
其实她私心里还真就是和段辉一样,希望段音娆和傅明朝能修成正果。
当然,她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像上辈子追偶像剧似的圈地自萌、嗑嗑cp,并不强行捆绑。
稍后段音娆从康王府回来,日后都不再愿同傅明朝有任何牵扯,她自会帮她出个坏主意躲开他。
就是不知,她那位二姐姐的心里是否真的没有傅明朝半点位置……
*
康王府。
傅明朝悄悄的送走了傅云墨,赶在段家的人来接段音娆之前又去见了她一面。
她还保持着他走时的姿势没变过。
傅明朝走过去帮她解开缠在身上的披帛。
段音娆才一得了自由便照着他劈头盖脸一顿打。
她手掌虽纤细,可毕竟下了狠手,竟打的傅明朝下颚和脖子那里红了一大片。
疼是肯定疼的,但傅明朝不敢躲。
等她撒完了气,他没脸没皮的握住她同样泛红的手“呼呼”地帮她吹。
“阿娆,我估摸着等会儿你家里人就该来接你了,你回去后别自己生闷气哦,要生气也等日后嫁进王府同我生,要打要骂我都依你。”
“小王爷……”段音娆的话中满是哭音。
她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有日子没见,他似乎比从前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
看来江夏果然不比长安,是个锻炼人的好去处。
只一眼,段音娆便收回了视线,一并撤回的还有被他握住的手。
“小王爷,我已与金公子成亲了,尘埃落定,覆水难收。
况我早已说过,你并非我心仪之人,何必纠缠呢?”
傅明朝对她后一句话充耳不闻,只针对前一句答道:“阿娆,花轿中途落地,未曾停在金府门前,你与金子钊也未拜天地,算不得夫妻,这婚事做不得数。”
“你……”
“而且,我方才得到消息,金老头死了。
金子钊为孙要守孝三年,你们的婚事吹定了。”
“你说什么?!金老爷子故去了?”
“嗯。”
“怎么回事?”
“阎王叫他五更死,自然活不到三更。”
“凭什么?”
“额……说错了。
是阎王叫人三更死,自然活不到五更。”
段音娆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沉默了好半晌,她才狐疑的看向傅明朝:“金老爷子的死……可与你有关?”
傅明朝心下一紧,面上却装的无辜:“阿娆你说什么呢?!”
“……他死的时期未免也太凑巧了。”
“那老头子本就病病歪歪的,突然死了不是很正常嘛。”他将傅云墨撒谎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阿娆,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
“不、不是……”段音娆也觉得自己平白无故的怀疑他不对。
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她也没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大大方方的向他赔礼道歉:“方才是我所言不妥,对不住。”
“哼!”傅明朝扭过脸去,竟拿起了乔。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他。
段音娆心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你若还要生气那就生吧。
她这一沉默,傅明朝又慌了,忙道:“阿娆你瞧,你们方才要大婚金老头子就归了西,这就是上天在给你示警,连老天爷都不看好你们这段姻缘。
再说北燕和南楚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忽然就起了争端,保不齐就是老天爷在指引我回来解救你。
阿娆,你我可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咱们若是不听话可是会遭天谴的。”
段音娆:“……”
你才遭天谴呢!你遭天谴!
傅明朝无视她眼中的幽怨之色,径自将一枚玉佩塞进了她的手里。
是当日他去江夏前送给她又被她退回来的那枚。
段音娆随手放到了榻上:“我不要。”
傅明朝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转身走向了外间。
就在她以为他是被自己气的拂袖而去时,不想他又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套衣裳。
段音娆定睛一瞧,竟是一身女子的衣裙服饰。
见状,她的心不禁悬了起来:“你做什么?!”
第192章 同归于尽吧
段音娆惊疑不定的瞪着傅明朝。
可惜她以为有威慑力的眼神没能吓退这位作天作地的小王爷。
他还是朝她的衣裳伸出了魔爪。
“傅明朝!你住手!”段音娆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连“小王爷”都不叫了,张口闭口直呼他的名字,不住的往榻里缩:“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闻言,他果然止住了动作。
段音娆警惕的看着他,却只见他异常兴奋激动的说:“阿娆,我对你的在意你都知道是不是?否则你不会让自己的性命威胁我对不对?”
段音娆被他说得语塞,并不接话。
结果傅明朝才往前迈一步,她就立刻道:“我真的会死的!”
“那阿娆准备怎么死?”
“咬舌自尽。”
“噗……”傅明朝竟偏过头掩着唇笑了。
段音娆被他笑的一愣,竟也没留意到眼下的情景有多诡异,思路莫名其妙就跟着他跑了:“你笑什么?”
傅明朝:“阿娆,亏你伯父妹妹都是医者,你竟不知咬舌自尽没那么容易死吗?”
她又不说话了,瞄了一旁的床柱一眼,意图不言而喻。
转瞬间收回视线,傅明朝竟忽然将她扑倒在榻。
她被吓了一跳:“啊!”
“阿娆,你别叫这么大声,外面能听见。”他一边说,一边动手去拉扯她身上的衣裙。
“傅明朝你走开!我恨你!”
段音娆是手脚并用,连打带踹,可还是挣吧不过他,到底被他将腰封和丝绦一起拽了下去。
身上的大红喜服没了束缚,松松垮垮的散开。
傅明朝继续剥她的衣裳,还十分欠揍的调戏她说:“阿娆,你再喊下去整个王府都知道你我在屋里干了什么好事儿,难道你是有意引人误会?”
段音娆又气又羞,仰头就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傅明朝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连扒衣服的动作都随之一顿。
都被咬了那就消停消停呗,可这位小王爷偏不,还叨叨:“嘶……原来我们家阿娆不止是只会挠人的小野猫,还是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你闭嘴!”
“阿娆你怎么不继续咬了?是不是不舍得了?”
“闭嘴闭嘴闭嘴!”
就在两人打嘴架的工夫,傅明朝已经将她的外裙彻底扒了下来,反手丢在了地上。
他看这喜服碍眼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
段音娆的外裙之下是一件嫣红色的中裙,纱质轻软,隐约透出了底下同色的亵衣。
傅明朝这下可是看直了眼。
虽说该包的地方都包着呢,但手臂啊、肩膀啊、腰肢啊……这些地方都露在亵衣之外,而一层薄薄的纱裙丝毫不起遮蔽之用,反添了一丝旖旎。
他钳制她的手越来越用力,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天地良心,他原本真的只是打算帮她换身衣裳。
并非为了占她便宜。
而是想着她再穿着喜服不合适。
当然了,他也的确是看不惯她为了别的男人身着大红喜服。
可是这会美色在前,他忽然就有些想入非非了。
“阿、阿娆……我能不能、能不能亲你一口?”他说着,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朝她凑了过去。
“不能!绝对不行!”段音娆吓得脸都白了。
“阿娆,你别喊,再喊我就亲你了。”
“你怕人听到就快点放开我!不然损的可是康王府的颜面!”
“哦,那我倒是不在乎。”
“……”
他俯身,利用体格上的优势压制住了她,俊朗的脸凑到了她的颈间,呼吸的节奏都有些变了:“阿娆,我不想让你喊一来是不愿旁人将你的声音听了去。
二来便是我听了这声音受不了。
你越嚷我越想欺负你,狠狠的欺负你。”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甚至没有发出来,消失在了他贴在她肩上的唇间。
段音娆猛地僵住。
她紧紧的抿起唇瓣,这下一丝声音也不敢再发出来了。
谁知这位小王爷又有话说了。
“阿娆,你这般隐忍委屈的模样我受不了。
你越忍耐我就越想欺负你,比方才还要狠的那种欺负。”
段音娆:“……”
那她就别忍着杀人的心思了,同归于尽吧。
好在傅明朝没给她动手的机会。
他见好就收,没敢一直得寸进尺。
帮段音娆换上他命人准备好的衣裳之前,他的手在凌乱的床榻上摸索了一番,然后将方才被段音娆退回来的玉佩塞进了她的亵衣里。
丝丝凉意自心口处传来。
段音娆惊愕的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
她这会儿的感受已经不仅仅是羞恼那么简单了。
她是困惑。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这世间还有他想不出来、不敢想的事情吗?
趁着段音娆灵魂出窍的工夫,傅明朝三下五除二的将一身湖蓝纱裙套在了她的身上。
他没伺候过人,是以那衣裳穿的皱皱巴巴的,算不得整齐。
将她腰间长长的丝绦拂到身侧,傅明朝搂着她起身,贼兮兮的说:“阿娆,这下你就没办法把玉佩还给我了,除非你把衣裳脱了。”
段音娆:“……”
她之前大概是疯了才会不讨厌他!他明明讨人厌的要命!
忽然,屋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启禀小王爷,宣王殿下奉陛下之命来府上找您,同来的还有鄂公公和段太医,正在前厅等您呢。
宣王殿下说,若半盏茶的工夫您还没到,他便亲自过来见您。”
“告诉他我这就过去。”
“……是。”婢女心说怎么听小王爷的声音没有任何不悦呢?难道是已经得手了?
婢女走后,并未得手的小王爷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个帷帽,扣在了段音娆的头上。
她欲摘下,却被他按住了手:“诶!别摘!”
段音娆不听。
直到他说:“阿娆你这一脸春心荡漾的出去,旁人会误会的。”
关键是发髻乱了,这会儿也来不及叫人给她重新梳妆了。
段音娆气的咬牙。
她打开门,怒气冲冲往外走。
傅明朝忙赔着笑跟在后面。
候在廊下的婢女进去收拾屋子,一瞧里间的“盛况”,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
这凌乱的床榻、这随意丢在地上的衣裙……这样看来他们小王爷肯定是得手了呀。
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有点快啊?
她就说嘛,怎么段姑娘出来之后那么生气,肯定是不满意啊。
不行不行!这事儿得给福伯说说,让福伯吩咐厨子弄点东西给小王爷补补!
*
傅明朝浑然不知婢女正在为他的房中事操心。
他将段音娆送去了前厅,傅云澈等人落到他们两人身上的目光很是耐人寻味。
段音娆换了衣裳,头上还戴着帷帽,显然是不想让人瞧见什么。
而傅明朝呢,他虽然没换衣裳,可身穿的这身也是皱皱巴巴,让人不免联想出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脖子上、手背上有好几道血痕,一看就是被指甲抓出来的,这就更容易让人多想了。
段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忙上前将段音娆护到身后,转而对傅云澈说:“微臣家中尚有要事,先走一步,还望王爷勿要怪罪。”
傅云澈点头:“本王命人送你们回去。”
刚说完,却见方才还在旁边站的好好的傅明朝“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几个人都愣住了,心说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卫飞和左岱忙上前扶起了自家主子,配合着说道:“哎呀!小王爷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晕倒了呢?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呀?”
见状,鄂清和傅云澈下意识相视一眼,心说装啥呀!方才不还活蹦乱跳的嘛!
第193章 小媳妇要走了
卫飞:“正好段太医在这儿,烦您给我们家小王爷瞧瞧。”
左岱适时搭腔:“回来时的路上明明已经遇见一名神医将伤治好了,怎么又复发了呢?”
卫飞与他一唱一和的说:“定是因为撞见了段姑娘与人成婚,一时急火攻心才病倒了,还带累了旧伤发作,小王爷真是太可怜了。”
段峥:“……”
得!屎盆子扣他侄女头上了!
他瞧方才小王爷的那个精神状态可不像是重伤未愈之人。
都别说重伤了,有哪个受伤的人会当街抢亲的?
但对方毕竟是王爷,况已经开了口,段峥不能视而不见,只得安抚的拍了拍段音娆的肩膀,准备去给傅明朝搭个脉瞧瞧。
结果方才上前一步,却见一旁的鄂清抢先道:“糊涂东西!还不快点将小王爷送回寝房去!”
“是是是!”卫飞忙背起傅明朝跑了出去。
鄂清转而握了下段峥的手腕,意味深长的对他说:“段太医,小王爷可是老王爷的命根子,您可一定要好生给他医治,万万不能有何差错。”
段峥一愣。
鄂清又说:“我观小王爷气色不妥,想来是旧伤未能痊愈,有劳段太医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段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就是让他睁眼睛说瞎话了。
他垂眸,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公公放心。”
他虽也为自家侄女感到委屈,可能怎么办呢?
揭露小王爷装病吗?
可瞧瞧与他同来康王府的这两个人,一个鄂清是陛下的亲信,一个宣王是陛下的儿子,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包庇小王爷,他这小胳膊如何拧得过大腿!
这个闷亏,他们段家是不吃也得吃。
面色沉郁的给傅明朝搭了个脉,段峥感受着那强健有力的脉搏,脸上的表情都快失控了。
这个脉象跟他说旧伤未愈?!哪特么来的旧伤啊!这身子骨明明壮的不能再壮了!
段峥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切脉的手直哆嗦。
配合着演完了这场戏,段峥忙不迭的带段音娆离开康王府回了段家。
老夫人他们见人总算是回来了,一直悬着的心隐隐回落。
可还没等落到地,一瞧她身上新换的衣裳、散乱的发髻、嫣红的唇瓣、含水的明眸……几颗心便瞬间齐齐跃到了嗓子眼儿。
老夫人差点没晕过去。
她以为段音娆这般模样必然是被傅明朝给糟蹋了,泪水当即便涌了上来。
她抖着手将段音娆拥进怀里,像她年幼时那样轻声哄她:“阿娆不怕,祖母在呢,祖母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祖母……”
“不行祖母就带你回凉州,咱们不在这待了。”
段老二爷是个行动派,当即便要命人收拾东西,打点行李车马。
周氏也连连点头。
他们宁可家业不要,也不能让自家女儿陷进火坑里。
闻言,段音娆的眼眸中难得浮现了一丝暖色。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逼退泪意,安慰他们说:“祖母,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他没将我如何。
这衣裳、这衣裳是婢女给我换的,我因不喜她们靠近拉扯间才成了这样。
我欲咬舌自尽以死相逼,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唇才会如此,您别担心。”
这说辞委实勉强。
不过老夫人见她眼神清明,倒真不像是被迫害后的样子,便也信了几分。
她让人送段音娆回去歇息。
她则是和段峥他们三兄弟商量着日后该怎么办。
今日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实令金家蒙羞。
纵然金子钊不计前嫌还肯娶段音娆,可这三年的丧期谁也不敢保证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傅明朝今日敢当街抢亲,难保他日后不敢登门抢人。
届时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打算让段音娆嫁去金家了。
原因无他,只恐她被人轻看受了委屈。
即便眼下金子钊不在乎,可日后天长日久,万一哪日小两口心气儿不顺拌两句嘴,难保他不会拿今日之事说道,那不是戳人心窝子嘛!
是以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老夫人还是决定带着段音娆回老家凉州。
一来那里距离长安甚远,可以就此避开傅明朝。
二来无人知道今日之事,也好为她另择良婿。
一家人打定了主意,只等金家丧事办完他们便去与他们退婚。
不止如此,老夫人准备带段音离一起回一趟凉州,认祖归宗。
这段音离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只要爹娘认她就行了。
临出画锦堂前,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祖母,若小王爷追着二姐姐跟咱们一起去凉州了呢?”
他们还往哪儿躲?
老夫人面色一白:“他还能追到凉州去?!”
瞧着老夫人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段音离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但她心里想的是,她觉得傅明朝一定会跟去凉州的。
他既然能想尽办法从江夏回来长安找段音娆,自然也就会绞尽脑汁的再从长安跑去凉州,想来段音娆方才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是以才没接老夫人说要回凉州的话。
她知道她躲不掉的。
段音娆躲不掉傅明朝的纠缠,就像傅明朝躲不掉御史弹劾的奏章一样。
近来朝中没有什么事情给那些御史发挥,他们一个个正憋着劲儿来场大的呢,正巧傅明朝就撞上来了。
于是那些奏折就像雪花一样飞进了景文帝的御书房。
傅明朝当街抢亲这件事的性质有多恶劣呢,那就是有御史扬言,若陛下不下旨严惩傅明朝,他便在早朝之时撞柱而亡,以死明志。
结果翌日一上朝,发现伫立在大殿上的几根盘龙金柱都被蓬松软乎的鸭绒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除此之外,还有羽林卫把守在各处形成了几道人墙。
总之杜绝了一切让御史有可能撞死的机会。
那几名御史瞧着都懵了。
景文帝端坐在龙椅上,对于给自己出了这个主意的傅云墨投去了一记赞赏的眼神。
哼!这会他看这群老东西还怎么威胁自己!
至于御史走出大殿再死……景文帝心想,那乐意死就死了呗,反正没死在他跟前!
而御史想的则是,都没死在陛下跟前那有什么意思!坚决不能死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
就这样,因为少了一名以死明志的御史,傅明朝的这件事虽嚷嚷的挺欢,但最终并没有发酵的特别厉害。
主要也是他命好,赶上北燕与南楚的交涉出了问题,大臣们的注意力很快便被转移了。
毕竟比起一个纨绔王爷抢亲的事情,自然是邦交更要紧。
当然了,傅明朝也就仅仅是躲过了朝臣的口诛笔伐,但想要景文帝下旨给他和段音娆赐婚是万万不能的。
景文帝也是被他磨的没有办法了,最后只能听从傅云墨的建议命人昼夜兼程去将老康王给请回来。
他心说谁的儿子谁管吧,他自己儿子都没这么让他操心!
话说回来,他儿子可是比明朝那个小王八蛋强多了。
不会给他招灾惹祸,只会给他排忧解难。
而表面上贴心小棉袄,背地里腹黑大反派的傅云墨正在暗中推动着一切的发展。
他琢磨着,老王爷极重门第,他不会同意傅明朝迎娶段音娆的。
前世如此,想来今生亦如是。
傅云墨倒不是反悔要拆散傅明朝和段音娆,只是他和阿离尚未完婚,他怎么可能允许傅明朝先他一步抱得美人归!
说起来,也该催催钦天监那边了,研究个成亲的日子研究那么久!
要他说成亲挑日子这事儿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应该他们哪日成亲,哪日便是好日子。
这厢傅云墨心里的算盘敲的叮当响,结果却忽然得知,他小媳妇要动身去凉州了!
第194章 侍妾
从十五那儿收到消息得知段音离要去凉州,傅云墨心急甚至等不到入夜再去见她,大白天的便去了段家找人。
一见了段音离便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全然不顾老夫人他们还在旁边。
已经被赐了婚嘛,太子爷腰板硬的很。
“阿离,我听说你要回凉州?”
段音离点头。
傅云墨皱眉:“不行,你不能回去。”
段姑娘歪头,无声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傅云墨见老夫人他们还在,便正色道:“近来南楚多有异动,保不齐哪日两国就要开战了,你此去凉州山高水远,我放心不下。”
果然,这话唬的老夫人他们一愣一愣的。
开战?!
又要打仗啦?
这话从傅云墨口中说出来,老夫人他们无人怀疑。
见他们面色迟疑,傅云墨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计谋得逞后的笑意。
他握了握段音离的手:“阿离,听话,不许离开长安。”
心里想的是,不许离开我的眼皮子底下。
段音离乖乖点头。
她本来就听他的话,这会儿再一听要打仗了,她自然不会到处乱跑。
退一步讲,纵是傅云墨允许她乱跑,她几位师父也不会答应。
见段音离毫不犹豫的听从自己的话,傅云墨眸色渐软,笑的很是心满意足。
拉着她的手轻轻掂了掂,他低头同她对视,眼中的温柔都漫了出来:“阿离,那说好了,不可以反悔的哦?”
“嗯嗯。”
“真乖。”他拿过放在桌上的食盒递给她:“我让御膳房新做的,还热着呢。”
段音离接过,心说的确不能离开长安,若去了凉州上哪去找这么多好吃的呢!
目的达到,傅云墨便没再逗留。
离开段家,他吩咐初一道:“去告诉傅明朝一声,就说段音娆要回凉州去了。”
“……是。”初一心道自家主子变的这么好心了?
想了一路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回到东宫,远远的便瞧见十六站在殿外,神色莫名。
见傅云墨他们回来,十六忙迎了上来:“主子……”
傅云墨脚步不停。
十六跟在后面,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初一心下奇怪,朝他张了几下嘴,无声询问他究竟出了何事。
十六难以启齿的闭了下眼睛,愈发将初一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直到行至殿门口,他满腔的好奇心都化为了惊悚。
只见殿中一字排开站着十数名年轻女子,各个体态轻盈,娇羞满面,各有千秋。
傅云墨已经止住了脚步。
初一和十六跟在他后面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周遭骤然降下来的温度还是让他们隐隐猜到,他们主子不痛快了。
而让他不痛快的源头,正是殿内那一水儿的美人。
十六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道:“主子,这些都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服侍您的。
皇后娘娘说……您大婚在即,身边不能没有个可心的人。
若这些之中没有您喜欢的可以同皇后娘娘说,她会再为您挑选一批。”
顶着无尽的压力说完了这句话,十六无声的呼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委婉。
其实说白了,无非就是担心傅云墨自小在天机府长大不懂房事,未免洞房的时候两眼一抹黑,是以才提前派人来教他,旁的王爷也是如此。
大概是担心傅云墨不喜欢,这些人里或多或少都能寻到一丝段音离身上的影子。
或是眉型一样,或是也有唇珠,再不就是身段相似。
样貌虽难有一模一样的人,但气质硬往上贴一贴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皇后大抵以为傅云墨喜欢段音离爱的便是她的妖娆,是以为他选的这些服侍他的人都是红唇醉眼,妩媚风流。
一眼扫过来,便令人身子酥了半边。
皇后倒是一番好意,可惜傅云墨偏不领她的情。
他淡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他心底真正的情绪,就连语气都是稀疏平常的:“若退回去,皇后还会再选人过来?”
十六战战兢兢的垂首:“……听坤宁宫来人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那就留下吧。”
“诶?!”十六和初一都倍感意外。
终于发现单纯从话本子上学学不会了?准备实际演练一下了?
就在他们以为自家主子即将被自己“啪啪”打脸时,结果反倒是他们被他打了脸。
只听傅云墨淡声道:“将人安排下去吧。”
“安排去哪呀?”
“刷恭桶。”
“……”主子你这是在暴殄天物啊!
这么一堆水灵灵的大姑娘你让人家去刷恭桶!你的良心不会痛嘛!
腹诽完十六才反应过来,哦,对哦,他家主子没良心。
却说连十六和初一这两个局外人听到傅云墨的话都错愕不已,更不要说殿中的那些美人了。
她们是来给太子殿下暖床的,不是来干苦力的!
有那胆子大的,竟上前一步娇滴滴的说:“太子殿下可是嫌奴婢貌丑,是以才不喜让奴婢伺候?”
傅云墨本已转身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却又停下了脚步。
见状,说话的女子不禁面露喜色。
一旁的女子心生羡慕。
然后就听这位看起来吃风喝烟不染凡气的太子爷说:“丑,把她给皇后退回去。”
言外之意便是,这人丑的连刷恭桶都不配。
一时间,其他人竟不知是该可怜她被退了回去,还是该羡慕她不用刷恭桶了。
十六命內侍将方才说话的女子送回坤宁宫,其他的人则是被安排同东宫其他的宫女在一处。
临走前,十六叮嘱道:“让你们刷恭桶就老老实实的刷,千万别自作聪明的错了主意,太子殿下近前不喜有女子服侍,日后纵是偶然在路上见了也都躲远些,可记住了?”
“……是。”
众人心说都被打发去刷恭桶了,谁还往他跟前凑合干啥!
难道异想天开的指望太子殿下会喜欢她们身上的异味嘛!
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一个个生无可恋,十六也是爱莫能助。
旁人若能过上美人相伴,珠围翠绕,美食锦夜的日子怕是乐得北都要找不着了,男人嘛,谁还不想享尽人间之福呢,偏他家主子不是。
其实十六倒是觉得,自家主子纵是洁身自好不想碰她们,可瞧一瞧总归无妨。
他听东宫的老太监说,从前不乏有皇子大婚之前不碰旁的女子,而是让她们自己动情给他瞧,以起到观摩的作用。
那可比那些避火图生动多了。
十六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
既能熟知房事,又无须亲自上阵。
他觉得他家主子可以试一试,否则真到了洞房那日啥也不会可如何是好!
十六可以断定自家主子肯定是不会的,否则他不会让初一一筐一筐的往东宫倒腾话本子。
想到这些,十六便让一名老太监试探着提了两句:“太子殿下,您纵是不愿意碰她们……可、可瞧一瞧又不会长针眼,您说是吧……
届时您弄的明明白白的,也省的段姑娘遭罪啊。”
闻言,傅云墨翻着话本子的手一顿。
遭罪?!
不是鱼水和谐,恍若置身云端吗?何来“遭罪”一说啊?
见傅云墨目露不解,老太监不禁得意的一笑,心说您看您果然不懂了吧,那还不好好学!
“这女儿家初次啊,多少会有些痛楚的,是以这就得看那夫君是不是个会疼人的了。”
初一也借光听了两句,十分直白的来了句:“女儿家的初次……你咋知道是啥情况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资格开口吧。
老太监面上一僵,强忍着拿鞋底子丢他的冲动继续说:“老奴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
傅云墨:“孤记得,你从前是在父皇跟前当差的吧?”
老太监:“……”
他可没说陛下是猪啊!他可没说啊!
第195章 退婚
老太监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傅云墨这会儿却懒得同他计较那些。
他眼下只关心他和小媳妇的洞房花烛之夜。
“接着说。”
老太监心下松了口气,忙道:“殿下您既如此在意段姑娘,那就更应该准备充分啊。
不止是您,段姑娘出阁前也会接受宫里教养嬷嬷的教导,除了一些礼仪规矩便是这房中之事了。”
傅云墨一听这话可是不淡定了。
阿离也要学?!
那万一大婚那日他哪里做的不对她不就该知道了吗?
而且……她也要看话本子?看那上面画的光不出溜的男人?
那怎么行!
绝对不行!
阿离谁也不许看!要看只能看他!
眼见傅云墨的神色不对,老太监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说错了,下意识看了看初一和十六,忽然不敢再言语了。
初一和十六也是一脸懵。
诡异的沉默在书房内无边的蔓延开来。
好半晌之后,傅云墨才终于开口问道:“宫里的人几时会去段府?”
老太监颤颤巍巍的回说:“按照规矩,待钦天监定下婚期后,皇后娘娘便会派人过去了。”
“叫人盯着,看看去段府的是哪一个。”
“……是。”老太监不解,心说太子殿下理会这些做什么?
见傅云墨只字不提召见侍女的事情,老太监便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了。
初一和十六一见这个架势就心知此路不通,他家主子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力更生了,那他们也就不费力不讨好了,万一哪句话说不对也被打发去刷恭桶就遭了。
其实傅云墨这会儿一直沉默倒不是因为十六操心他的房中事而感到不悦。
他是在担忧。
根据他以往亲近小媳妇的经历来看,他觉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不会进行的太顺利。
她嫌他的吻不香不甜就能躲着不愿意见他。
随便抱着她啃两口她便哼哼唧唧的嚷嚷疼,像条小泥鳅似的到处钻不让他碰。
如此娇气,若是让她知道女子初次不是那么好过的,她还不得悔婚啊?!
不行!
这事儿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但聪明如傅云墨也有糊涂的时候。
他忽略了一个要素,那就是段姑娘是会医术的。
学医之人对阴阳交合之道不可能一无所知。
不过庆幸的是,段音离只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但她不知道过程中她有可能会遭点罪。
因为不知道,所以心情很放松,正忙着吃傅云墨之前给她带来的点心呢。
她吃的香,把段音挽馋的也忍不住伸出了爪子。
段音娆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你还吃!瞧瞧你脸上那肉!怎么罚跪这些日子都不见瘦的呢!”
“嘶……”段音挽委屈巴巴的收回手:“不瘦也不能怪我啊。”
“不止没瘦,反比原来更胖了。”
“二姐姐连你也嫌弃我!我不喜欢你了!”段音挽一边揉着手一边噘嘴嘟囔了句。
段音离捧着点心吃的欢,兴致勃勃的在旁边看热闹。
她倒不觉得段音娆不让段音挽吃点心是嫌弃她胖了之后难看,应该只是担心她胖了之后身体不好。
段音挽光吃不动,体内油脂分泌过剩,容易造成内分泌失调,脸上长痘、头上谢顶。
将最后一块点心消灭干净,段音离拿帕子擦了擦手,忽然往段音挽头上摸了一把。
段音挽茫然:“三姐姐你干嘛?”
段音离将手伸到她面前:“你掉头发了,一把一把的。”
这话听起来就是那么瘆人。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她指间缠着的的确有好几根头发。
段音挽吓坏了,声音都走了调:“怎么会这样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看就是胖的!”
“是有病,胖的。”
段音离和段音娆几乎同时开口,说出的话不谋而合。
段音挽撇着嘴都要哭了,不妨被打断了。
屋外有婢女的声音传来:“二姑娘,老夫人命奴婢来同您说句话。”
“是鸳鸯啊,进来吧。”
“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丫鬟走进房中:“方才门口的小厮来报,说是咱们府门外有人在盯着,打探之下方才知晓,原是康王府的人。”
一听“康王府”三个字,段音娆的脸色蓦然一变。
鸳鸯:“老夫人说,想来是小王爷得了信知道咱们可能要回凉州,是以才让人来看着的。”
“……他愿意看着就看着,左右我们也不回了。”
“姑娘说的是,老夫人就是让奴婢来告诉姑娘一声,让您近来尽量不要出府去。”
“嗯。”
段音娆心说,就是有事她也不会出去。
傅明朝当街抢亲,将王府、段家和金家都变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纵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不能走出去让别人对段家指指点点。
一切事,等金家的老爷子出殡后再说吧。
这一点,金子钊倒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是以金老爷子前一日出殡,翌日金子钊便登门拜访了。
他是来见段音娆的。
当着老夫人他们的面他什么都没说,只等段音娆来了二人单独去花园叙话,他方才道明了来意:“阿娆,我是来退亲的。”
段音娆眸光微动,似乎并不意外。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提出退亲也无可厚非,她没理由怪他。
她点头,平静应下。
金子钊料想她是误会了,遂解释道:“我祖父驾鹤西去,我须守孝三年。
我知你性情,若我不退亲,纵是十年你也会陪我一起守。
可是阿娆,小王爷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亲,就已经表明了他对你势在必得。
我……争不过他。”
这话虽懦弱,却再真是无比。
他若孑身一人,纵死也不肯将段音娆拱手相让。
可他背后有整个家族,若就此得罪了康王府,他就算娶到阿娆他们又岂会有好日子过!
那位小王爷虽放浪形骸,但胆敢冒着被陛下惩处的风险也要将阿娆带走,想来待她也是真心的吧。
思及此,金子钊苦笑了一下:“阿娆,此事是我对你不住,不望你原谅,只望你莫要自苦。
我待你之心,一如初见,只是碍于时势,不得不作此决定。”
段音娆低着头,眼眶渐红。
她微摇螓首:“非你之错,何谈原谅。”
更何况,当日她被傅明朝掳走,金子钊恐她归来后无法自处,执意来段府等她,她心下自是感激动容的,只叹他们有缘无分罢了。
段音娆命婢女去取他们当日定亲时互赠的信物还给他。
金子钊送她的,是一把同心锁。
段音娆送他的,是一把木梳子。
金子钊接过了同心锁,却没将木梳子还给段音娆。
他握着锁头的手紧了又紧,不禁想起那戏文中唱的,世间只有颠倒配,哪来才子配佳人啊。
“阿娆,那木梳……之前不慎被我掉在地上摔坏了……”
段音娆并未不悦:“无妨。”
金子钊垂眸,暗暗唾弃自己。
那梳子他向来宝贝的紧,自是没有坏的。
他撒谎骗她,无非是想留个念想罢了。
再一则……
“若是日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开了个头便没再继续往下说,苦笑道:“罢了,没什么。”
离开段府时,他没让段音娆送他出去,看似走的干脆,可上了马车后却掀开车帘盯着段家大门瞧了许久。
他想,日后怕是无缘再见了。
他方才原本想对她说,倘或日后小王爷移了性情厌了她,若她不嫌弃他,大可放心与小王爷和离,他要她!
可终究没能说出口。
若当真有那一日,便说明她过的不好。
可他希望她过的好。
若过的好,又何必让她因为自己这句话心下愧疚难安呢。
到底还是不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