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妻奴加女儿奴
因为自家娘亲发了话,段音离毫不犹豫的执行,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傅云墨便没在段府出现过。
一晃眼便入了夏。
老太妃的丧期已过了有些日子了,期间林念巧一直没能再见到傅云墨,她们母女俩便隐隐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江珧带着林念巧去了江氏的院子。
这日段峥休班,算上段音离这一家三口正边吃水果边聊闲天呢。
时令水果皆是傅云墨命人送来的,有些是地方官员进贡来的,江氏连名字都叫不出,见都未曾见过。
像这样专供皇家的东西,寻常人家纵是有千金万金怕也是吃不到的。
江氏知道自家闺女就好口吃的,欣慰于太子殿下讨她欢心,却又不免忧心她为了口吃的就献了自己的一颗芳心,总是怕她日后吃亏。
段老爹向来是个疼媳妇,眼见她眉间若蹙,便伸出一指轻轻按住了她微皱的眉心。
江氏拂开他的手:“当着孩子的面也没个正经!”
段峥忙认错:“是是是,夫人教训的对,是我不庄重了。”
说着,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镯子。
是白玉质地。
难得是那羊脂白中透出丝丝红色,十分漂亮。
他拉起江氏的手往她腕上套,谁知竟没套进去。
他似是一愣:“呀!买小了!”
江氏见他窘迫,反而笑了:“不是老爷买小了,是我近些日子被你和阿离给喂胖了,你瞧瞧我如今连手背上都是肉,哪里还戴的进去从前的尺寸。”
“夫人此言,倒似在怪我粗心,没留意到你的改变了。”
“难道我还怪错了?”
“夫人怎么会错呢!夫人没有错的时候!”
段音离在旁边默默听着,觉得自家爹爹脑门上仿佛刻了两个大字——妻奴!
她剥了颗荔枝丢进口中,被冰过的荔枝尤其好吃,又凉又甜十分爽口。
她给段峥和江氏也各剥了一个。
段老爹笑眯了眼:“还是阿离知道心疼爹爹,呐!这镯子给你戴,这是爹爹特意买给你的!”
段音离看着,没接。
她心说爹爹您是当我瞎了还是当我聋了?
方才眼瞧着他送给娘亲没送出去,怎么一眨眼就变成特意买给自己的了?
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和她一样睁眼说瞎话呢!
江氏掩着唇笑,在旁边看热闹。
段峥故作伤心的叹了口气:“唉……你们娘俩这就错怪我了。
这镯子白里透红,和阿离素日戴的铃铛十分相衬,说特意买给她的确实不假,因为这本就是她的尺寸。
至于夫人,我另有准备。”
话落,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镯。
这次这个是翡翠。
精圆厚条,庄重正气。
无论从气质亦或是年纪各个方面来看,这镯子都似为江氏量身打造的一般。
“这才是为夫人买的镯子,方才不过是逗逗你们娘俩。
我总不能只记着给夫人买首饰,却忘了闺女的份。”
“给阿离买就是了,我又不缺这些,何苦多花这个钱!”江氏口中状似说着数落的话,可脸上的笑容却幸福极了。
“诶……夫人与阿离皆是一样要宠着的,为夫可不会厚此薄彼。”
闻言,段音离觉得这会儿自家爹爹脑门上又多了三个字——女儿奴!
而这会儿身为女儿奴加妻奴的段老爹执起江氏的手帮她戴上镯子。
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满意的打量着:“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又没个正经!”江氏嗔了他一眼,手中却为他剥了一颗荔枝。
段音离这会儿仿佛又在自家娘亲脑门儿上看到了两个大字——傲娇!
不过她也没白看热闹,还学到了原来镯子还叫跳脱。
她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
却说江珧母女进屋的时候,正好瞧见方才那温馨的一幕。
林念巧都看愣了。
她自幼见惯爹娘吵吵闹闹,几时见过如段峥和江氏这般年纪还如此和睦恩爱的夫妻!
不止是她,江珧也倍感意外。
见她们来了,段峥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前院书房。
那母女俩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桌上的水果上。
她们非是那等嘴馋的人,盯着看不过是感慨皇室中人会享受,吃的用的怕是普通百姓连做梦都梦不到。
如此,便愈发坚定了林念巧要作为陪嫁丫鬟随段音离嫁进东宫的决心。
江珧自是与她不谋而合。
母女二人一对视,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林念巧亲昵的拉过段音离的手,想将她带离这里,好给江氏和江珧腾出单独叙话的机会。
可段姑娘偏偏不顺她的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理由更是张口就来:“夏日炎炎,去外面我怕被晒化了,娘亲屋里凉快,在这待着舒服。”
江氏自然疼闺女,附和道:“那就在这待着。”
她心说外面日头这么大,再把我家阿离晒中暑了呢,这念巧说话办事怎么愈发不过脑子了?
林念巧心说“晒化了”什么的这理由也太不着调了。
但她无计可施,只能纠结着一张脸挨着段音离坐下。
江珧转念一想,若要林念巧入宫这事儿迟早是要告诉段音离的,索性一起让她听听也无妨,反正最后做主的肯定是她姐姐。
这么一想,江珧的底气就更足了。
她喝了口茶,说:“姐姐,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何事啊?”
“我算着日子,这老太妃的丧期过不了多久便要结束了。
待丧期一过,阿离和太子殿下的婚事是不是就要提上日程了?”
听江珧忽然提起段音离的婚事,江氏心下一紧,却不动声色道:“皇家的事咱们说不准,还是少议论的好。”
“嗐……这儿又没有外人,不过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说嘛。”江珧觑着江氏的神色,继续道:“我寻思着,这嫁入皇家可非比寻常,一应事情姐姐可都为阿离打点好了吗?”
“需要打点什么?”
“自然是嫁妆和陪嫁丫鬟了。
我之前便与姐姐说,让你亲自管家,免得到时候阿离的嫁妆拿不出手让人轻看了去。
只是如今再要为此打算却万万来不及了。
但这陪嫁丫鬟可得你亲自为阿离挑,这可不能让别人插手了。”
江珧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江氏想着,若陛下当真为太子殿下和阿离赐婚,那陪阿离入宫的人可得好好选,万万马虎不得。
她刚想夸江珧思虑周全,结果就听她说:“我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姐姐不妨听听?”
“什么主意?”
看了身边的林念巧一眼,江珧信心满满的说:“不如就让念巧陪着阿离嫁进东宫吧。”
江氏顿时大惊:“什么?!”
见状,江珧忙解释:“姐姐你先别急,容我细说,你听后再做决定。
念巧陪阿离进宫只当个陪嫁丫鬟,她并不求名分的。
她们是表姐妹,有这层亲戚关系在,岂不比那等奴才让人放心?
她们姐妹二人在宫中互相扶持,你我在宫外也可以安心啊。”
江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似是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迟迟没有开口回应。
江珧看出了她很意外,但想着她没反驳便证明这事儿有戏,遂又道:“我知姐姐心疼阿离,如今尚未过门儿便提及为夫君准备通房丫头的事令人心里发堵,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嘛。
那寻常汉子手里若有两个糟钱儿还惦记着纳妾呢,更何况是堂堂太子!
阿离既为太子妃,那是正妻,为夫君着想也算是分内之事,姐姐你可不能钻牛角尖啊。
我这身为姨母的,也是为了阿离好。”
第167章 下蛊
江珧冠冕堂皇的说了一大堆,听得林念巧在旁边不禁红了一张脸,是羞的。
江氏也红了脸,是气的。
段音离的脸不红不白,粉嘟嘟的,跟手里的水蜜桃一样。
她捧着一颗一小口一小口的啃。
偶尔没啃好一口咬大了,撑得腮帮子微微鼓起,看起来可爱极了。
只是眼下无人得闲欣赏她的这份可爱。
江氏难以置信的看着江珧:“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姐姐……”
“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念巧若随阿离进宫连妾都算不上,你这是让她去与人为奴为婢!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狠得下心!”
“姐姐误会我了,这是念巧心甘情愿的。”
闻言,江氏将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红着脸的林念巧。
林念巧正想着那句“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原不是自己记错了,而是娘亲说错了。
她不像江珧那么脸大不嫌害臊,回过神来羞答答的说:“……姨母,我娘所言不差,此事确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你糊涂啊!”
“姨母?”林念巧错愕的抬眸:“姨母不愿我跟阿离一起进宫?您不想我好好照顾她吗?”
“照顾她有下人,用不着你。”
“姨母这便是信不过念巧了。”
江氏的三观都要被这娘俩给震碎了,也没有详细同她们辩解,只沉声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她不是看不出她们娘俩的那点小心思,只是不愿拆穿罢了。
她不止气江珧会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更气她居然打着为阿离好的由头给她自己女儿铺路。
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本来江氏顾及姐妹之情没将话说的太明,给彼此留着颜面,但索性如今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如彻底说开:“之前念巧去给太子殿下送衣裳,怕是那时就存了心思了吧?”
这话说的那娘俩面上一臊。
江氏见她们这副默认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
“我都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
抛却对方是太子这个身份不谈,若他果真娶了阿离,那便是念巧的妹夫。
哪里有妹妹还没过门,姐姐便惦记着要去给妹夫当通房丫头的!”
林念巧面色一僵。
本来她自己在心里想的挺美,听江珧给她规划的也特别好。
可江氏的一番话却像是一把刀子,划开了那美丽的表象,让现实鲜血淋漓的呈现在她面前。
耳边听着江氏的话,林念巧竟莫名想起了“下贱”这个词。
见她脸色愈发难看,江氏想着她年纪小,到底于心不忍,遂压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转而道:“阿离,你跟你表姐先去外面玩,娘亲有话同你姨母说。”
段音离起身,捧着桃子往外走。
林念巧迟疑的跟上,心说这会儿怎么就不怕被晒化了呢?
结果一出门就见拾月撑了一把伞将段音离罩住。
林念巧彻底无语。
原来不是随意说说,是真的怕被晒化了!
这一点段音离和麒麟蛊很像,他们都喜凉不喜热。
经过方才的事情,林念巧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段音离,特别是一想起江氏那句“哪里有妹妹还没过门,姐姐便惦记着要去给妹夫当通房丫头的”,她便觉得颊边火辣辣的。
她本想回客院的,却不妨段音离主动开口叫住了她:“表姐若无事,不如去梨香院坐坐吧。”
林念巧一愣。
印象里,段音离鲜少主动邀请她上门,多是她自己不请自来。
这会儿听她邀请自己,林念巧不可避免的想多了,心说会不会阿离心里是愿意带自己一起进宫的?
抱着这样的期待,林念巧进了“虎穴”。
方才走进屋子,她便感觉迎面扑来一阵凉意,惬意的很。
她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是角落里放着冰。
脸盆大小的一个器皿,里面装着大小均匀的冰块,上面立着三叶扇。
那扇子一转起来,房中便有徐徐清风,不禁凉快,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梨花香。
林念巧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她好奇的盯着看。
拾月倒了杯带冰碴儿的酸梅汤给她,说:“这东西叫冰扇,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
“……哦。”林念巧一脸羡慕。
那不用问,一应用的冰块也必是太子殿下送的。
这般夏日冰不易得,除了宫里和公侯之家以外,哪个府上能用得起冰!
林念巧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段音离手里也端着一个茶杯。
不过她的茶杯里没有茶,也没有酸梅汤,只有很小很小的一个黑色的小飞虫。
及至林念巧面前,段音离磕了磕杯沿,那蛊虫便轻盈的飞了出去,直接没入了林念巧的颈间。
和段音离那日中蛊时一样,林念巧感觉到颈间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她下意识抬手抚过,结果未见肿胀,甚至连那股痛意也消失不见。
她没多想,安心的喝着酸梅汤。
那日在天机府听苏羽清说完这蛊虫的名字后,段音离便一直很想找机会试试这玩意的效用。
正愁缺个小白鼠呢,林念巧就送上门来了。
她有些好奇,若这东西能让人讨厌原本喜欢的人,那是只讨厌最初喜欢的那一个呢?还是日后喜欢一个就讨厌一个?
段音离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念巧,眼底跳动着一丝兴奋。
她想,她的实验很快就会出结果的。
林念巧被她瞧的心里发毛,一杯酸梅汤没喝完便匆忙告辞离开了。
她一走,拾月便叉腰笑道:“哈哈……就这小胆儿居然还妄想抢男人,也是想瞎了心了。”
段音离“嘎巴嘎巴”地嚼着冰,口中咕哝道:“让大壮告诉十五一声,就说我约傅云墨明日在醉霄楼见面。”
“小姐您是想试试林姑娘会不会讨厌太子殿下?”
“嗯嗯。”
“……您这是在玩火。”那可是太子殿下!他若是知道自己沦为工具会不高兴的吧!
“玩火尿炕。”
“……”拾月气的不想说话。
段音离也不说话,继续嚼冰,口中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可把她美坏了。
她琢磨着,这府里也该弄个冰窖,娘亲虽然不怎么怕热,但她瞧爹爹却和她一样喜欢凉凉快快的。
正好卖书的钱快到手了,就填这一处的窟窿吧。
段音离打定了主意,便继续心无旁骛的吃水果。
晚膳她是在画锦堂陪老夫人用的。
段峥和江氏也在。
饭后一家三口往外走,江氏没有提起白日里她后来又对江珧说了什么,段音离也没问,因为她能猜到一些。
怎么说这事儿都只是江珧和林念巧的打算,并未真真切切的发生成为现实,是以江氏即便再不悦、再难以置信最多也就是说上江珧两句。
她既不会赶她出府,也不会和她绝交。
姐妹之情非是那么容易斩断的。
段音离也没打算仅凭这一件事就令自家娘亲与江珧反目,她只是要让娘亲认清楚对方的为人。
若她们日后安分守己自然最好。
若再生是非,她会再捅到娘亲面前。
一件事情或许毫不起眼儿,像扎在指尖的一根小刺,虽有些痛意却绝不致命,但当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小刺就会变成大刺,最后定要将其拔除不可!
而段音离如今要做的,就是当好她娘亲的乖女儿。
“娘亲,白日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恐表姐心下不舒坦,是以想明日带她出府去逛逛。
她来长安城这些时日,想来还未好好出去玩玩呢。
若有什么她喜欢的衣裳首饰,阿离便买两套给她哄哄她。
她开心了,姨母才会开心,姨母开心,娘亲自然也就开心,娘亲一开心,阿离和爹爹就开心。”
第168章 我这人从来不讲道理
这话简直暖到江氏心坎儿里去了。
她心说还得是我闺女,瞧瞧多善良体贴,不止是一个好女儿,还是一个好外甥女、好表妹。
相比之下,江氏觉得江珧这个当姨母的和林念巧那个当表姐的就差点意思了。
她拍了拍段音离的手,欣慰道:“阿离,娘亲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你和你爹开心了,娘亲心里也欢喜。
娘亲希望你活的自私一些,凡事多想着些自己没关系的。
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有我和你爹呢,知道吗?”
“嗯嗯。”
“不过你方才说的也对,念巧毕竟是客人,你带她出去逛逛进一下地主之谊是应该的。”江氏没说的是,她觉得林念巧年纪尚小,许多事情未必是她的主意,许是江珧没起好头。
若她们姐妹二人多走动走动,念巧和她家阿离多学学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这样,段姑娘成功在自家娘亲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并且顺利达到了目的。
*
翌日,段音离叫上段音娆和林念巧一起出门。
说来也巧,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段音挽要去家祠罚跪。
听她们说要出府去玩,眼神那叫一个羡慕啊。
但和上次一样,段音娆和段音离两个人,一个视而不见,一个视若无睹,目不斜视的往出走。
倒是林念巧,走过去将段音挽好一番哄,还说什么回来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
拾月耳朵尖啊,听了个一清二楚,扭头就告诉了段音离。
闻言,段音离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朝正在咬耳朵的那两人看去。
见她如此,段音娆也随之望去。
段音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幽幽叹道:“她们两个几时变的这般要好了……”
段音娆身边的小丫鬟是个机灵的,听她话语中带着疑惑,便脆生生的回道:“奴婢无意间瞧见过好几次林姑娘去家祠看望四小姐。”
“哦?”
“有两次,林姑娘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呢。”
“什么东西?”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像是食盒。”
段音离向来不是话多的人,今日竟对着一个小丫鬟追问不休,段音娆便也上了心:“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吗?”
“嗯……”段音离鼓了下腮帮子,视线还凝在那两人的身上:“倒并无不妥,只是觉得那小胖妞体质特殊,像一块美味的红烧肉容易引来狼狗之流。”
段音娆和身边的小丫鬟同款无语。
红烧肉?
这话若是让段音挽听到,怕是又要跟个炮仗被点着似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段音挽是红烧肉,那狼狗之流指的又是谁?
段音娆若有所觉的看向和段音挽交谈甚欢的林念巧,暗道段音离眼睛毒,嘴巴更毒。
短短一句话,一个表姐一个堂妹都被她给得罪了。
段音离才不在乎那些呢。
她略微拔高声音对林念巧说:“表姐若舍不得胖胖就在府里陪她吧,不必和我们出府去了。”
林念巧一惊,忙歉意的朝段音挽笑笑,转身朝段音离她们走了过去。
段音挽被那声“胖胖”气的直跺脚:“二姐姐!你看她!她又说我胖!”
段音娆看着她脚底下跺出来的那个浅浅的坑,没吭声,暗道叫声“胖胖”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段音离坏啊,欺负段音挽欺负上瘾了,见对方跟个河豚似的一碰就炸,于是笑眯眯的伸手指了指她站的那块地。
段音挽不明所以,下意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坑。
再然后……就被气哭了。
看着段音挽哭着跑开的身影,另外三个人里也就只有林念巧表现的像个当姐姐的。
她说:“挽妹妹还是小孩子,阿离就别气她了。”
段姑娘一板正经:“我不是在气她,我这是在管教她。”
段音娆点头表示赞同。
挽儿这性子是该有个人好好治治她。
以往在府里都没人能管她,犯了什么错总是撒个娇就过去了,纵的她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以为人人都得哄着来,如今有阿离在,正好叫她遭受一下现实的毒打。
人家堂姐妹都这么说了,林念巧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一行人沉默的出府而去。
马车停在了长安主街的街口。
三人带着婢女下了车,边走边逛。
说来也巧,竟意外遇到了带着符笑出来玩的符禄。
兄妹俩一眼就看到了段音离,不约而同的朝她招手:“阿离!这么巧啊,你也出府来玩!”
段音离上前,二话不说先给符笑搭了个脉。
片刻后她收回手:“恢复的不错。”
符笑笑意温软,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
几人互相认识了一下,便结伴而行。
符禄在前面给她们开道,一并充当护花使者。
林念巧的视线时不时飘向他,眸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情愫。
段音离忙着看街边的小吃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倒是拾月,瞧了个满眼。
拾月小机灵鬼暗暗扯了扯段音离的衣袖。
段姑娘一瞧不免有些惊讶,心说这玩意儿到底是厌情蛊还是移情蛊啊,这变心变的也太快了吧!才刚见面就两眼冒桃心把之前喜欢的人丢到脖子后头去啦!
也就是说,那蛊虫只能作用于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吗?
被这个问题困扰着,段音离甚至在想要不要去找苏羽清问问那虫子具体的情况。
刚想到苏羽清,她就听到有人提起“抚远侯府”的名号。
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容貌与苏羽清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站在彩蝶轩的门口被一群人簇拥着,正盛气凌人的对着另一个姑娘疯狂输出。
事情的起因是两个人看中了同一款胭脂,于是便掐了起来。
咄咄逼人的是苏羽莹。
被逼的那个段音离不认识。
符笑认识,小声告诉她说:“那是武安侯府大房的三小姐,步非萱。”
话落,符笑欲上前帮她说话,却被段音离拉住。
符姑娘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平阳侯府与武安侯府虽无密切交往,但我生病之时步姑娘曾几次过府探望,于情于理我都要出言相助。”
段音离这才松手。
不过就符笑这种娇娇软软的大家闺秀哪是会吵架的人啊。
她想以理服人,但架不住对方强词夺理。
符禄虽见不得自家妹妹被人欺负,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当街同一个小女子吵嚷起来。
最后还是段音离这个嘴强王者出马。
她原不是好管闲事儿的人,否则方才便不会第一时间拉住符笑了。
但眼见符笑被人欺负,她却不会像对待步非萱那样袖手旁观。
苏羽莹是见识过段音离的口才的,气焰当时便弱了几分。
只是她想着自己堂堂侯府千金岂能被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给欺负了去,遂逞强道:“凭你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也想来教训本姑娘嘛!
我警告你,你最好识相点!”
段音离望着她,淡淡的回了一句话:“我看起来像是识相的人吗?”
苏羽莹:“……”
好吧,的确是不像。
不止不识相,而且不好惹。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苏羽莹不好意思服软,梗着脖子说:“我告诉你,这胭脂我今日要定了,别跟我说什么先来后道的大道理!”
拾月在旁边听的直摇头,心说你简直对我家小姐的蛮不讲理一无所知。
愚蠢的女人啊。
果然,段音离一开口就是和步非萱符笑她们截然不同的意思:“你放心,我这人从来不讲道理……跟你一样。”
“你!”苏羽莹被噎的不知该如何还嘴。
她哪里知道,上一个敢跟段姑娘打嘴架的人,如今已经家破人亡了。
第169章 把账结了
趁着苏羽莹无力反驳之际,段音离又说:“难怪抚远侯之前会自请禁足,有你这样飞扬跋扈的女儿在外面招灾惹祸,他不自己先禁足将来也必会被陛下禁足。”
“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国师一日未被捉拿归案,侯府便一日无法彻底洗脱嫌疑!
陛下宽仁,下旨解了你们的禁足,你不夹紧尾巴过日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这惹是生非,你是生怕御史抓不住抚远侯的把柄吗?”
“你……”
“你若觉得我讲的不对大可以说出来,反正你也说不过我。
但我还是会配合的听一听,免得你憋出病来。”
苏羽莹被她气的太阳穴直跳。
她压根没意识到,段音离从一开始就没跟她聊簪子的事儿,而是东拉西扯的往别的地方上说,生生将她说的没了气焰。
段姑娘呢,是个有心眼儿的小坏蛋,她并未一味疯狂吊打苏羽莹,帮符笑出了气便又将话圆了回来,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我见这胭脂的颜色不衬苏二姑娘的肤色,不如就让给步姑娘算了。”
一个“让”字,令苏羽莹面色稍霁。
不得不说,段音离将人心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若她一上来就伏低做小让苏羽莹相让,对方必定不会应允,反而会更加得意。
但她劈头盖脸上来先将对方一通怼,等怼懵了再给点甜头,对方很容易就接受了。
这是她四师父教给她的,百试百灵。
苏羽莹也毫无意外的被套路了。
她神色倨傲的将手中的胭脂丢给了步非萱,故作不屑的说:“喏,就赏给你吧,本姑娘原本也没怎么看上!”
事情到这本该结束了,谁知步非萱却不依了,愣是从怀里掏出了银子塞给对方:“这胭脂明明就是我先看上的!掌柜的理应卖给我!
不是你让给了我!更不是你赏给了我!”
符笑听着暗暗皱眉:“步姑娘……”
步非萱不听,坚持一个“理”字。
于是,事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段音离看看符笑,心说笑笑真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小仙女。
再瞧瞧不知变通的步非萱,暗道了一声二逼。
她不是认为步非萱据理力争有错,她只是单纯的双标。
其实符笑也有些不赞同步非萱的做法。
她的目的是得到胭脂,如今胭脂已经到手了,场面上她们占尽了上风,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难道定要苏羽莹当众认错,向她赔礼道歉才算罢了吗?
虽说争个理字没有错,可她自己连个胭脂都争不过来,最终还是靠阿离出手才得到的,这会儿又何必逞强再去招惹对方呢!倒反白费了阿离的口舌!
思及此,符笑歉意的握住了段音离的手,想着若非自己,她也不会搅和进来。
段音离自然不会怪符笑,但她的确不会再帮步非萱了。
正在僵持间,苏羽清闻讯赶来。
她一见了段音离,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
只是此处人多不便叙话,她便只能按捺住心底的激动。
苏羽莹一见她来了立刻向她倒苦水,原以为她会为自己撑腰的,谁知却被她反过来教训了一顿。
“大姐姐说什么?!”
苏羽清一副帮理不帮亲的样子:“既是人家先看上的胭脂,你自然不该夺来,快将胭脂还了。”
“我还了!是她非要我给她赔礼道歉!”
“这……”
苏羽清见步非萱和符笑站在一处,而符笑又拉着段音离的手,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想法当即便定了音:“母亲在家是怎么教育你的!有错便该道歉,这没什么丢人的!”
“大姐姐!”
“快点说。”别耽误我听故事。
苏羽清在抚远侯府的地位很高,她说的话苏羽莹不敢不听,只得耷拉着一张脸向步非萱赔了礼。
事已罢了,步非萱要宴请符笑和段音离,却被符笑推辞了。
她想,今日一事便算是还了她过府探望的情分,日后还是少些来往比较好。
去醉霄楼的路上,符笑晃了晃段音离的手腕,轻声道:“阿离,方才要多谢你,也很对不起你。
是我要帮步姑娘的忙,结果自己没本事还反将你拖下了水。
不过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帮她,但这次不会再让你插手了。”
“我不插手,你吵不过苏羽莹。”
“吵不过就陪着步姑娘一起被她欺负呗,两个人一起受气还能互相给予力量,不像一个人那么孤立无援。
这是我欠步姑娘的,是以不论能不能做到,只论该不该做。”
这就是段音离喜欢符笑的原因了。
她善良,但不固执。
她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事事明白,通透豁达。
段音离说过日后若有人欺负了符笑,会帮她骂回去出气的,这话有效期是一辈子,是以听完符笑的话后她纠正道:“我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符禄在旁边听的失笑,心说自己的台词是不是被抢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去了醉霄楼。
不妨苏羽清跟了上来,强行加入了他们队伍,并且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套近乎:“阿离,近来城中流行的那个话本子是出自你手吧?”
苏羽清这一声“阿离”唤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符家兄妹俩的视线在她和段音离之间来回游移,不解她们的关系几时这般亲近了。
段音离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着正好可以朝她问问那厌情蛊的事情,便没有不理人,而是点了点头。
苏羽清大喜:“那后来呢?”
“后来要到了后来才能知道。”段姑娘心说皇后我都没告诉,你多个啥!
“……”她就知道没那么顺利探听到后续。
不过苏姑娘不抛弃不放弃,跟着他们去了醉霄楼。
她们几个姑娘家在一个隔间。
符禄正好碰见其他的公子哥,便去了另一边坐。
等着上菜的间隙,段音离示意苏羽清借一步说话。
苏羽清以为她改主意了,忙起身跟她去了角落里,结果大失所望:“嗐……你说那厌情蛊啊,我还以为你是要告诉我那话本子的后续呢。”
话至此处,她眸光微动:“不如这样,我告诉你那厌情蛊究竟是何情况,你将那故事完整的讲给我听?”
段音离一脸平静的戳破她的幻想:“你高估那破玩意儿对我的吸引力了。”
有那工夫她啃根香酥鸡腿不香嘛!
苏羽清没刚过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呀……罢了罢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那蛊虫是国师匆忙练就的,尚未成形,是以在下蛊之前你喜欢何人,下蛊之后便会开始讨厌那个人。
但中了蛊之后再喜欢的人就不会受那条蛊虫约束了。
我偶然听国师提起,说若这厌情蛊一旦练成,是会让人断亲绝友,孤老一生的。”
“这样啊……”
“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为何那蛊虫对你不起作用啊?”苏羽清大胆猜测:“难道你心里压根就没有太子殿下?既无情意,是以谈不上厌情?”
段姑娘眨了眨眼:“你想知道啊?”
“嗯嗯。”
“你把账结了,我就告诉你。”
“……”什么人啊这是!
说话间,忽闻隔壁有响动。
两人齐齐转头看去,便见一旁的隔间也来了客人,虽隔着纱幔看不真切,但段音离腰间欢快蹦跶的麒麟蛊却在提醒着她,她家小娇娇到了!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除了平日跟在他身边的初一,还多了一个人。
不是护卫。
因为段音离看到对方直接坐到了傅云墨的对面,显然身份与他相当。
第170章 你惯媳妇能别带上别人吗
段音离没再和苏羽清多言,径自走回桌边落座。
拾月给她倒茶的时候,她深深的看了拾月一眼。
小机灵鬼拾月会意,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垂首退到了一旁站着。
许是因为倒着后退几步的缘故,她不小心踉跄一下踩到了阻隔两个包间的纱幔,身子一晃她又随手想抓住什么稳住,结果这一踩一拉便拽落了轻纱。
绣着梨花堆雪图的纱幔轻轻飘落,令两个隔间的人视线相通。
一帘之后不是别人,正是傅云墨和傅云笙。
符笑和段音娆忙起身向他们施礼。
林念巧也紧随其后。
她低头朝那二人福了福身子,微垂的眸中透着一抹复杂,有惊艳,有厌恶。
惊艳的是传说中的成王殿下模样竟也生的这般好。
厌恶是太子殿下一个大男人怎地生的比她一个女儿家还精致漂亮!简直令她嫉妒!
林念巧这会儿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之前怎么就一门心思要给他当通房丫头呢?自己不会是被人下了降头了吧?
段音离一直留意着林念巧的神色,见她看到傅云墨时神色明显不似之前,心下不禁感慨那劳什子的厌情蛊还真有点效用,竟就这样厌弃上了。
再说傅云墨见拾月有意弄坏纱幔便心知这是段音离的注意。
这会儿再瞧着自家小媳妇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自己身上,而是频频看向林念巧,他便隐隐猜到自己被她当成工具人了。
当工具就当工具吧。
谁让是自己找的媳妇呢,只能宠着来呀。
傅云笙在旁边看着他那满是宠溺的眼神,心说那你媳妇你自己宠就得了呗,干嘛非得拉上我啊!
他在街上走的好好的,想听听百姓对新出的话本子的看法,结果忽然就被初一给架到了这醉霄楼来。
踏足自己曾经的地盘,傅云笙心下无限感慨,暗道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坑了自己。
坑了他的人此刻正悠闲的坐在他的对面,淡声吩咐道:“设帘。”
初一垂首:“是。”
那纱幔被拾月从头扯了下来,这会儿命人来重新缝挂恐会耽误他们用膳,是以掌柜便先命人抬来了两架四扇楠木刻丝琉璃屏风横在了当间。
空间再次被围合了起来,这让傅云笙有了一丝安全感。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问傅云墨:“我可以走了吧?”
傅云墨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傅云笙都快哭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啊?我还一大堆的账没算呢!”
“几时阿离吃饱离开这里了,你就可以走了。”
“……”你惯媳妇能别带上别人吗?
傅云笙无奈的叹气。
他特别想不管不顾的起身离开。
可傅云墨威胁他说,要是自己不听他的话,他便不让阿离再和自己搭伙卖话本子。
被断财路这哪行啊!
为了银子,他只能挺住。
傅云笙自己不乐意待在这儿,殊不知傅云墨更不乐意他待在这儿。
强拉他过来是为了让他当挡箭牌的。
傅云墨如今在户部协办,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出入醉霄楼这种地方保不齐会被御史弹劾。
他倒是不惧那群老东西,可问题是老太妃的丧期说话间便要过了,这就意味着不日他和阿离就要被赐婚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
因此,他才威胁傅云笙与他同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
傅云墨淡声道:“我与你做笔交易。”
一听说交易,傅云笙一改方才的晚娘面孔,顿时便来了精神,眼睛都“欻欻”放光:“什么交易?”
“我可以让你不花一分银子就得到彩蝶轩,条件是日后不许卖东西给抚远侯府的人。
还有,那里的一应胭脂水粉、钗环首饰都要紧供着阿离挑选。”
方才在彩蝶轩门口发生的事他看到了。
傅云笙也看到了,是以这会儿错愕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就是他所谓的交易?就为了给他媳妇出口气?
傅云笙表示自己这个光棍儿实在是理解不了。
而且有一点他想不通:“能不花一分钱就得到这么一间店铺,你会把这种好事让给我?”
“我只为给阿离出气,无心经管,你不信便罢,我自去找旁人交易。”
“诶!别呀!”
“你若同意,今日之约就此达成。”
“那……你说话算话啊,事后可不能来找我分银子。”找他分钱无异于夺他性命。
傅云墨以茶代酒,端起茶盏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他一定说话算话帮他搞到彩蝶轩。
也一定不会分他的银子。
因为有件事傅云笙不会知道,彩蝶轩幕后的掌柜是慧敏贵妃的娘家亲戚。
这个马蜂窝可以捅,但捅完就要及时跑。
谁贪那点子蜂蜜,谁就会被蜇。
傅云墨可没那个好心提醒傅云笙,他巴不得他被蜇,算是作为他擅自管他小媳妇叫“阿离”的惩罚。
若能就此引得傅云笙和傅云辞掐起来那就更好了。
他们狗咬狗,就没工夫去阿离跟前晃悠了。
傅云笙浑然不知自己跳进了傅云墨挖好的坑里,还在那算着吞下彩蝶轩后自己可能的进账。
其实他早就觊觎彩蝶轩了,只是一直没腾出时间来琢磨怎么将其占为己有。
如今倒是意外如了愿。
他美滋滋的喝了口茶,只觉得这茶水都透着一股银子的味道。
“说起来……若我方才未答应与你交易,你真的就放弃转而去找别人合作了?就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出去吗?”
“你不会。”
“你就这么相信我的人品啊?”傅云笙有些飘飘然。
然而幻想破灭只在一瞬之间。
只听傅云墨淡淡的说:“与人品无关。
你敢对外声张,我会立刻让阿离和你拆伙。”
傅云笙:“……”
这是第二波威胁没跑了吧?
话说他之前还觉得这位太子殿下闷声不响说不定是个好相与的,哪知他竟这么坏!
亏宫里的那些宫人还在私下里议论,说什么太子殿下无欲无求如仙人一般,他可去他的吧!哪路仙家像他这么坏啊,早就被打下九重天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傅云墨在其他人面前装的人模狗样的,怎么在自己面前就暴露本性了呢?
他就不怕自己给他嚷嚷出去?
才起了这个主意,傅云笙便不自觉的想起傅云墨方才说让段音离和他拆伙的话,当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嗐……他才不和银子过不去呢。
管他傅云墨是真魔王还是假神仙,只要他别挡自己的财路就好。
正想着,傅云笙忽然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说笑声打断了思绪。
正好小二来上菜,他便好奇的问了一嘴:“那边那么大动静是怎么回事儿啊?”
“回王爷的话,是几位赶考的公子在那吟诗作对呢。
您有所不知,近来出了位大才子,诸位公子听了他的诗都说好,都争相抢着要同他结交呢。”
“哦?长安城几时出了这么号人物?本王怎么不知?”
“也不怪王爷您不知道,那位公子不是咱们本地人,也是来赶秋闱的。
王爷感兴趣,小的请他过来让您见见?”
“罢了,本王没兴趣见他。”
傅云笙只对银子感兴趣,才子什么的不过随口一问,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可隔壁符笑和段音娆她们倒是有些好奇。
叫来符禄一打听,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符禄也有些意外,望着段音离对她说:“阿离你竟也不知道吗?那位声名鹊起的才子不是别人,就是寄宿在贵府上的林公子林思儒啊!”
第171章 收为义女
段音离那张小脸上虽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她听到这个答案之后的沉默足以说明她心里也是惊讶的。
林思儒是一位大才子?
这她倒是不知道。
符禄似乎很欣赏林思儒,对他满口称赞:“阿离,你这位表哥啊,不但才情敏捷,而且语句清新,众人皆说他是天生的奇才,自古无二。”
“是吗……”
“嗯。”
林念巧在旁边听的心虚极了。
旁人不知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兄长如今的名气皆是靠段昭的诗句挣来的。
倘或叫别人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实力,那就糟了!
是以林念巧一直低垂着头不吭声,唯恐自己哪里表现不对漏了馅,只能暗暗祈祷这个话题快些过去。
可是老天爷啊,偏偏喜欢跟人对着干。
若对话进行到这儿便停下这事儿也就完了,偏符禄多说了一句:“他之前写过一首诗……仗剑红尘已是癫,有酒平步上青天;游星戏斗弄日月,醉卧云端笑人间。
此句何其新雅!何其潇洒!让人读着心下顿生豪气!”
长安城中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吟诗作赋多爱文辞华美,内容不是功名利禄便是家国之情。
如林思儒这般直抒胸臆又略带着一丝江湖气的表达,不落俗套,令人耳目一新。
符禄激动的夸赞着。
可除了符笑之外,其他几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大对劲。
林念巧依旧是心虚。
段音娆是疑惑。
之前林思儒去找兄长时,她曾无意间看到他写的诗,文采平平,很是一般,怎么才几日不见就如此突飞猛进了?
段音离的反应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是惊怒。
惊的是她居然从符禄的口中听到了段昭的诗,怒的是符禄居然说这诗是林思儒作的。
她因为跟着段昭读书,是以他偶尔随笔写下的那些诗她都看过。
虽不能完全记住,但绝对会有印象。
她敢肯定这首诗就是段昭写的!
因为她记得当时和这首诗卷在一起的还有好几首,但其他的她看不懂,唯有这首容易理解却又不落俗套。
可它怎么就成了林思儒的了呢?
怎么着?他自己不生产诗,只是他人诗句的搬运工是吗?
符禄不知段音离心底的想法,想着林思儒是她的表哥,是以并未吝惜溢美之词:“林公子举笔成文,兼之品貌端正,真可谓才、德、貌三全啊。”
段音离想,才德貌三全的是我大哥!不是这个盗用人诗句的小偷!
但她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一来,她眼下无法证明自己所言就是真的,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二来,世人多以为她家兄长是个痴傻疯癫的,相较起侃侃而谈的林思儒,他们根本不会相信那诗出自他手。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符禄见自己说了这么多,段音离始终没什么反应,这才隐隐觉察出不对劲儿。
他迟疑道:“阿离?你怎么不说话呀?”
闻言,林念巧的心都猛地吊了起来。
她心说段音离别是知道这诗是段昭写的吧?
在林念巧紧张的注视下,段音离缓缓启唇,说:“我想找个词夸夸他。”
符禄轻易被骗:“原来如此。”
林念巧也松了口气。
她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几分,再次动筷用膳。
段音离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她,暗道这兄妹二人还真是不安分,背地里可是没闲着呢。
怪不得之前往竹香院跑的那么勤,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欺负她兄长不爱说话是嘛!
这他们可就打错主意了。
她兄长不善言辞,她却是个吵架的小能手,绝不会让他们讨了便宜去。
因为这件事,段姑娘用膳的时候还多啃了一个香酥鸡腿。
吃饱了才有力气吵架嘛。
酒足饭饱,一行人并未回府,而是去了畅音阁听戏。
去的路上林念巧好奇的问:“阿离平时不是不爱听戏的吗?今儿是怎么了?”
段音离一本正经的说:“女儿家的心思不要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她心想,今儿这出戏是特意给你安排的,怎么可能不爱看呢。
林念巧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入局,还在那一脸期待呢。
前一日段音离便让拾月告诉了清音自己今日会过来,是以清音提前为他们安排好了雅间,甚至连瓜子点心和一应水果都备好了,全是段音离爱吃的。
林念巧瞧着,心下不免又是一阵艳羡。
阿离命可真好……
有疼她的爹娘不说,还有师父的疼宠,就连未婚夫婿也是个会疼人的。
简直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嘛。
而林念巧不会想到,段音离得到的宠爱远不止这些。
戏未开场,隔壁的雅间便来了人。
来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彩蝶轩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苏羽莹。
苏羽清不爱听戏,已经先一步回府了。
苏羽莹是和抚远侯夫人一起来的。
她不知段音离同清音之间的关系,见他们竟也来了楼上的雅间,忍不住逞口舌之快:“你们也来雅间听戏?就算花得起银子可待会儿拿什么打赏呢?”
几人看着她,竟默契的都没吭声。
苏羽莹的话就这么掉到了地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皱眉:“喂!你们聋啦?我跟你们说话呢!”
还是无人应声。
她这一拳似打在了棉花上,令人无奈,却也让人更加气愤。
最后还是抚远侯夫人帮她解了围:“羽莹,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不要纡尊降贵的同不如你的人多费口舌!”
苏羽莹面上一松:“是。”
段音离是因为不想耽误了看戏是以才没有和她做口舌之争,没想到这娘俩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她没准备重拳回击。
如今还是看戏正重要。
她觉得依照苏羽莹这个事儿逼的性格,她们日后有的干呢,不急于一时。
她想得开,可有人却不乐意了。
一道女音忽然响起:“本公主看看这得是多精贵的人啊,能说的阿离不敢还嘴。”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另一侧的雅间呼呼啦啦的来了一帮人,行动间不见一丝响动,规规矩矩的候在了帘外。
被下人簇拥而来的正是清音的狂热忠实粉丝——崇宁长公主殿下!
抚远侯夫人瞧了,一改方才的傲慢姿态,忙起身施礼。
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夫人不必多礼。”
话落,她忽然一改傲慢之态,和蔼可亲的走到了段音离面前,亲切的握住了她的手:“阿离啊,走,跟我去隔壁的雅间坐,那里看戏最妙。”
说完,她拉着段音离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教育道:“我与你说,日后莫要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有来往,这就跟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是一个道理,来往多了,连你也要变的同她们一样了。”
长公主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了苏羽莹母女的耳中。
她们虽气,却又无计可施,总不敢跟长公主对着骂。
帮段音离出了气,长公主好奇的问她:“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怎么不知道还嘴呢?”
段姑娘也没撒谎,坦言道:“不想耽误了看戏。”
这话逗得长公主直笑。
她命人将她从公主府带来的点心摆上桌,热情的招呼段音离吃:“你爹这个太医院院判的官职原也不算低了,只是这长安城中王公侯爵甚多,显不出他什么,是以碰到那看人下菜碟的便会轻看了你去。
你虽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但真碰到那种身份高于你的必然不好与人针锋相对。
不如这样吧,我将你收为义女,再向皇兄请旨赐你个封号,日后你便是我公主府的郡主了,如此一来,我倒要看看谁还敢给你脸子瞧!”
第172章 卖师父
白捡了个有钱有势的公主当娘这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儿。
段音离当然也是乐意的,但她没敢答应。
认个义母倒是容易,可她就怕不小心搭进去一个师父。
虽说她小时候馋好吃的的时候也动过卖师父的念头,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不用卖师父就能吃到许许多多好吃的了,是以师父不能乱卖了。
说话间的工夫,戏已开锣。
长公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先看戏,这事儿稍后再说。
我是真的很喜欢想收你当义女,但并不是逼你给我当女儿,是以你好好想想再回我。”
“……是。”
段音离心说如今这什么世道啊,还得四处认女儿的?
她依言在长公主身边落座。
台上的戏已经开唱了。
这是一个新戏码,讲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老爷宠妾灭妻,妾室将正室欺负的抬不起头来,那正室膝下有一双儿女,儿子后来飞黄腾达给她撑腰的故事。
这戏大部分都围绕这兄妹二人展开。
为了让儿子出人头地,那夫人便将小女儿送进了一个高门当妾,于宅斗中经过一系列悲惨的遭遇最终死于非命。
段音离“科科”地嗑着瓜子,对于自己编的这出儿狗血大戏十分满意。
她看得舒心,却架不住有人看得惊心。
林念巧越看眉头越紧。
这小女儿的命也太惨了吧。
原本可以嫁给那个青梅竹马的公子的,结果愣是被送进了高门中为妾,接着又是被禁闭、又是被毒打,还不容易怀了孕还流产了,第二次又怀孕竟难产死了。
可怜是一方面,关键是她觉得这个人物同自己很像。
之前自己一门心思的要去给太子殿下当通房丫头,想的都是得宠后的意气风发,何曾想到了那宫斗争宠的艰难戏码!
娘亲竟也同自己一样异想天开!
思及此,林念巧一愣。
娘亲是真的没有想到宫中处境艰难,还是想到了却没告诉自己?
她其实巴不得自己去给太子当通房丫头吧,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为兄长的仕途铺路了。
林念巧忽然觉得心底发寒。
她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掩在袖管下的手紧紧的绞着帕子。
难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兄长的附属品吗?
越想心里越乱,后面的戏她甚至都没心思听了,连几时落了幕她都没注意。
楼上楼下掌声雷动,打赏不断。
拾月瞧着两眼放光。
她忍不住想,下次该拖个麻袋里,看完戏直接到后台从五爷手里接过那些打赏,省的事后他还得特意给她家小姐送去,一来一去甚是麻烦。
说起打赏,自然是没人比得过崇宁长公主。
她就差把公主府安个轱辘推到清音面前了。
唱完了戏,清音照例来向长公主道谢,看到段音离在也没有感到意外。
甚至当着长公主的面儿就将她赏赐的东西给了段音离。
段姑娘难得迟疑了一下才接。
长公主却无所谓的笑笑:“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下次我不赏给你,直接命人抬去段府送给阿离。”
清音也没跟她客气,拱手笑道:“那在下就替阿离多谢长公主殿下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这“一家人”三个字倒把清音给说懵了。
段音离压低声音道:“长公主殿下要收我为义女。”
闻言,清音轻松道:“这是好事儿啊!快答应下来!”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段音离心说师父您答应的好随意啊,都不需要仔细考虑一下的吗?万一长公主殿下另有条件要您入赘怎么办?我都打消卖您的念头了结果您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清音不管那些,只一味催促段音离应下。
段音离想着师父自然不会坑她嘛,遂俯身朝长公主拜了拜:“多谢长公主殿下不嫌臣女愚笨。”
长公主肉眼可见的开心,伸手将她扶起:“还公主殿下?还自称臣女?”
“嗯……公主娘亲?”
“诶!”脆生生的应道:“我一会儿就进宫去见陛下,求他给你赐个封号。
日后你成了郡主,寻常的朝臣家眷见了你都要给你行礼请安。”
“阿离多谢公主娘亲。”
“真乖。”长公主笑着摸了摸她的脸,眼尾闪动着一丝晶莹。
长公主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了要进宫去给她讨封号便没耽搁,又同他们师徒二人闲话几句便离开了畅音阁。
她这话叫不远处的抚远侯夫人听到了。
她也紧随其后起身离开,准备回府去将此事告诉抚远侯。
崇宁长公主若认了段音离为义女,那就等于是站到了太子那边,这对于朝臣而言可不算一件小事,必然会引起一场风波的。
而引起风波的段姑娘却全无一丝紧张感,还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和自家师父聊闲天呢。
“五师父,您知道七师父近来上哪儿去了吗?他消失有段日子了!”
“前几日方才见了他,说是近来盯上了一个大户,想把人家一窝端了给你弄点嫁妆。”
“这样啊……”
段音离想,比起赌,她家七师父似乎更喜欢偷。
出来了小半日,眼见日头往西去了,段音离等人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回到段家之后,她照例去老夫人的画锦堂用膳。
吃完饭回自己的小院看看书、练练字,绣绣花。
林念巧过的就没有她惬意了。
自打她回府开始,江珧便一直追着她屁股后面问段音离今日出府是不是去见太子殿下了,她可曾借光在太子殿下面前露面了之类的。
若换了以往,林念巧必然事无巨细一一道出,完了还得认真听江珧给自己分析。
可如今她先是中了厌情蛊,后又看了那么一出冲击力极强的戏,这会儿内心全是波澜。
江珧问的急,她便有些不耐烦了。
“您别问了!我是不会去给太子殿下当通房丫头的!您就死了这个心吧!”说着,林念巧“腾”地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就进了里间。
江珧被她这反应弄懵了。
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嘛,才一夜过去这是怎么了?
江珧眼观鼻鼻观心,想着也许是林念巧白日里受了冷落是以心中带着气。
她笑着走进里间,语气轻松的安慰她:“娘亲知道你许是受了委屈,但人家是什么身份啊,那是太子殿下,他想怎么就怎么,咱们得自己给自己宽心,可不能使小性子。”
“娘!您别提太子殿下了,我心里烦得很!”
林念巧自己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总之一想起太子殿下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她心里就躁得慌。
像是有一条小虫子在爬,让她难受的想拿刀子划破他那张美的过分的脸。
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平白无故嫉妒一个大男人做什么!
阿离那张脸也生的倾国倾城,她却从未这般嫉妒过。
江珧见她是真的心情不好,只得压下到了嘴边的话,沉吟半晌方才又说:“你既是不愿意听,那娘亲就不说了,你收拾收拾早点歇着吧。
听娘亲的话,快别气了,生气就不漂亮了。
若实在静不下心来,你便再绣两方帕子,多练练女红日后嫁了人也好叫人夸你贤惠。”
偏她不多说这一句还好,说完林念巧更气。
茶盏摆件什么的打了一地:“嫁人?!亏您说的出口,您有打算过让我嫁人吗?您一直安的心思不就是让我去给太子殿下当通房丫头吗?
为了给兄长铺路,您就把我往火坑里推!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偏心的娘!”
“念巧……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啊?
快别砸了!打碎这么多东西不要钱啊!”
“钱钱钱!您就知道钱!”
忍了小半日的情绪,终是在这一刻爆发了。
门外,站着面沉如水的江氏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段音离。
第173章 成王府是个小国库
段音离料准了林念巧回府后必会和江珧大闹一场,是以一直命拾月盯着客院的情况,听到有动静便叫上江氏过来了。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带她来看热闹的。
她说白日里回来的时候见林念巧脸色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哪里招呼不周让她不高兴了想来解释一下。
结果才走到廊下,那母女二人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江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原以为经过上次的对话之后,江珧已经放弃让林念巧去给太子殿下当通房丫头了。
没想到她只是表面佯装醒悟,背地里还在撺掇林念巧。
她怎么可以这样为人娘亲!这样为人姨母!
该听的都听完了,段音离扶着江氏往回走:“娘亲,想是咱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先回去吧。”
江氏面露愧色:“阿离……”
“娘亲别为此事烦心,姨母不会如愿,过些日子或许就安分了。”
“可娘亲恐你受委屈。”
“阿离不觉得委屈。”她缓缓摇头,异常乖巧:“我只在意您和爹爹,只想你们开开心心的,是以娘亲也要答应我,不要为这些不不重要的事情所扰。”
“嗯,我知道。”
“姨母和表姐的事咱们只当不知,无视就是了。”
闻言,江氏迟疑的点了点头。
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否则一旦闹开,他们娘几个在这府上就万万待不下去了。
不过找个机会,她还是得暗示江珧一下,若她再继续执迷不悟,就只能请她到府外去落脚了。
段音离看着自家娘亲眉心的郁结之色,知道让她像自己一样全然不在乎是不可能。
她这性子往好听了说是没心没肺,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生性凉薄。
娘亲永远不会像她这样。
但她希望娘亲能明白,妹妹和女儿同为手心手背的肉,但手心的肉掐起来可没有手背那么疼。
特别江珧还是那种心术不正的妹妹,最多也就是个脚后跟。
将江氏送回了她的院子,段音离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附送了几段小故事,这才回了自己的梨香院。
她前脚回去,后脚梅乾就来了。
和第一次来时一样,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背上背了一个很大的包裹。
见状,段音离不禁想起白日在畅音阁时清音同她说起的话。
五师父当时说,七师父给她准备嫁妆去了。
也就是说……这包裹里便是了?
拾月在一旁瞧着两眼直放光。
梅乾猛灌了两口茶,一抹嘴角的水渍,深深的喘了几口气。
段音离贴心的帮他抚着心口顺气:“七师父您让狗撵啦?”
“怎么可能!什么狗能撵上你师父我啊!”
拾月忙捧臭脚:“就是!七爷人比狗都野,还能怕被狗撵!”
梅乾:“……”
他皱眉“啧”了一声,抄起桌边赶蚊子的拂尘怼了怼拾月:“小丫头片子我看你就挺狗,一边儿凉快去!”
拾月吐了下舌头,默默挪到了角落里去站着,视线却一直没有从那包袱上移开。
留意到她的视线,梅乾得意的拍了拍:“阿离啊,有了这一包,你的嫁妆便算是齐备了。”
想想几位师父前前后后给自己的那些银子,段音离恳切道:“七师父啊,没有这一包,阿离的嫁妆也齐备了。”
梅乾心塞。
刚想说她是个小没良心的,就听段姑娘又幽幽道:“所以您歇歇吧,别总出去偷了。”
心塞顿时就变成了感动。
梅乾捧起段音离的脸使劲儿的揉:“呜……阿离,为师太感动了。
我们家阿离长大了,知道心疼师父了,为师甚是欣慰啊。”
“不是啊七师父,关键是您偷的太多了我没地方放。”
“……”师徒之情时有时无,最多一句话的工夫。
“话说回来,您这次都偷了什么呀?”
一提起这次的成果,梅乾的眉毛都要扬到天上去了:“要么说为师有远见,这次压根没拿那些瓶瓶罐罐,这满满一大包全是银票!”
拾月惊的嘴巴都能吞鸡蛋了:“这么多?!都是银票?”
梅乾笑着点头。
段音离没废话,直接拆开包裹来看。
果如梅乾所言,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全是银票。
“这是通用银票,顺便哪个钱庄都折成现银。”
“七师父啊……您不会偷到国库去了吧?”这么多银票,几个侯府加在一起也拿不出来吧。
梅乾神秘的勾起嘴角,压低声音对她说:“虽不是真正的国库,但也算得上是小国库了。
你有所不知,就这些为师还只是偷了其中的三分之二。
若非因为太沉了我实在背不动,今儿非得给他搬空了不可!
不行,过两日我还得再去一趟!”
“师父您说了这么多,究竟这银票是从哪个府上得的呀?”
梅乾神秘兮兮的丢出了几个字:“成、王、府。”
段音离:“……”
这答案是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她知道傅云笙为人爱财,也想到了他手中会有些闲钱,可哪里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而且他素日打扮的朴素至极,连束发的簪子都用的最普通的木簪,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那种。
他腰包既如此富足,为何要打扮的那般清苦?
梅乾不知自家徒弟的想法,还在那分享自己的壮举:“你可不知道,一开始为师差点没错过这条大鱼。
那成王府破败的,好家伙,跟城外的城隍庙差不多。
那哪里有个王府的样子,还不如这府上呢。
谁能想到就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竟藏着这么些银票!”
梅乾开眼了。
拾月开心了。
段音离开口了:“……七师父,您过几日还去啊?”
“去啊!当然要去!”还剩下一部分没搬呢。
“成王为人我倒略知一二,那是个拿钱当命的主儿。
您偷了他这么钱,想来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必会布了天罗地网等着抓您,您还是别去了。”
“你与他相识?”
“嗯嗯,我们如今合伙做生意呢。”
梅乾一愣,后知后觉道:“这么说来,是自己人?!”
“嗯……算是吧。”
“那是有些不好,不如我再送回去一些吧。”
“大可不必。”都到手了哪还有送还的道理!
“……”
梅乾想,这是他教出来的徒弟没跑了。
又喝了两口茶,梅乾起身掸了掸身上若有似无的灰:“行了,时候不早了,为师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段音离将人送到院中:“师父慢走。”
又掐了掐她嫩嫩的小脸蛋儿,梅乾飞身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段音离回屋看着将桌子都压得隐隐倾斜的那堆银票犯了难。
放哪儿好呢?
拾月帮她一起想:“小姐,不如将榻上的褥子都撤了,就拿这些银票铺床吧,想想都爽。”
“你怎么不说干脆将床榻砸了,直接用银票垒个榻让我睡呢?”
“……开玩笑嘛,哼。”拾月噘着嘴扭过脸去。
段姑娘慢慢在房中踱着步,最后说:“先塞床榻底下吧,我教你个法子,你去告诉大壮,日后慢慢化整为零。”
“什么法子?”
“你先让人去打些水来,我便沐浴便和你细讲。”
“好嘞。”
拾月先将那堆银票拖到了里间藏好,然后才命人提水进来准备伺候段音离沐浴。
片刻后,她一边帮段音离洗头一边凝神记下她说的办法。
将涂抹皂荚后的青丝用温水冲洗干净,拾月刚拿了帕子准备帮她将头发绞干,结果就听窗外有动静。
那声音她们都不陌生。
明显是有人拿一小枝梨花在砸窗户。
会这样做的人,不是初一就是十五。
第174章 出浴
拾月顺手将绞发的帕子蒙在了段音离的头上:“小姐您再多泡会儿,奴婢出去瞧瞧。”
段音离点头,下颚触及水面漾起了一圈涟漪。
她的脸被那帕子遮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嫣红的唇。
她也懒得摘下来,就那么顶在头上。
却说拾月出门后果然见初一骑在树上朝她招了招手。
恐夜风灌进屋里害段音离着凉,她掩好了门才抬脚朝初一走去:“你怎么来了?什么事儿啊?”
初一“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抬手朝她身后一指。
拾月顺势看去,就见自己方才关好的门被人打开了,一道身影闪进了房中,房门紧接着闭合。
“妈呀唔……”拾月的嘴巴被初一紧紧捂住,惊呼声戛然而止。
初一屈指照着他的脑门儿敲了一下:“你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家主子来啦!”
“唔唔嗯嗯!唔唔唔!”拾月一顿挣扎,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大壮要来帮忙,却被十五拖住。
初一见拾月的挣扎和慌乱不似作伪,暗道该不会是段太医或是段夫人在房中吧?
这个想法险些吓得他从树上掉下去。
他撤开手问:“怎么了?”
“呼!”拾月猛出了一口气,脸都被捂红了:“我家小姐沐浴呢!”
话落,院内一时间安静极了。
静的他们似乎听到有风声自几人身边吹过。
不远处传来了几声老鸹声,“嘎嘎嘎”地响,十分应景。
过了一瞬,静止中的几人才纷纷有了动作。
大壮和拾月是往屋里冲,初一和十五则是拦着他们不让他们俩往屋里冲。
初一死命拽着拾月的胳膊:“大哥,咱俩的结盟你忘啦?这个时候不能去打扰主子们的好事儿啊!”
“你别罗圈屁!这好事儿给你要不要啊?”
“别别别别胡说啊!”
拾月跳起来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你被大壮蹂躏!”
初一:“……”
大壮:“……”
大壮心说我不是友军吗?怎么把我推到敌军那边去了?
正和十五僵持着,就见旁边的初一一把将拾月扛上了肩膀,彻底杜绝了她往屋里跑的可能。
见状,十五和大壮僵硬的对视了一眼。
十五看看大壮那五大三粗的体格,再瞧瞧自己这细胳膊细腿,觉得初一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搞得他这会儿也有点从友军变敌军那意思了。
但他只是想想,人是肯定不能放进去的。
初一勉强控制住拾月之后开始尝试和她讲道理:“大哥你冷静一下,都这会儿了,真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你冲进去也于事无补啊。
再说了,姑娘若有吩咐肯定会叫你的嘛。
她没让你进去,肯定就说明用不着你伺候,你就安心跟咱们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拾月一把挥开他的手:“万一我家小姐像我一样被捂住嘴巴了呢?”
“不会的,我家主子不会那么对段姑娘的。”
十五在旁边疯狂的点头附和。
他心想,我家主子只会一个手刀将人劈晕,然后再为所欲为。
那才符合一个坏人的特质。
见拾月似乎放弃去屋里了,初一便稍稍放松了对她的钳制,好奇道:“不对呀,你之前不是都很支持主子和段姑娘在一起的吗?今儿是怎么了?”
拾月瞬间暴走:“在一起是在一起,占便宜是占便宜,这是两回事好嘛!”
她之前暗戳戳的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人独处,那是因为她知道当时的条件下即使太子殿下想对她家小姐做什么也做不成。
她从前听小姐讲故事,那些故事里的男男女女都可以随便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并不受限制,是以她觉得自家小姐心里也是向往那种自由的。
是以她会适当帮她制造机会,让她能够不着痕迹的占太子殿下便宜。
但如今是她家小姐被占便宜!都被看光光了哪儿行啊!
不过初一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现在进去根本于事无补。
太子殿下那么在意她家小姐,想来不会无礼。
她家小姐虽无武艺在身,但那一手毒术也不是闹着玩的,若打定了主意不许人近身,倒也有的是法子。
而被拾月误以为“不会无礼”和“有的是法子”的太子殿下和段姑娘在房中的情景却是这样的——
本来傅云墨没惊动段音离就进了她的闺房只是想逗逗她,给她个惊喜。
他是掐着时辰来的,知道这会儿她定然还没睡下,却忘了她睡前还要沐浴。
他站在门口,一眼便望进了次间。
没有人。
他疑惑,悄然往里走,隐隐听到了撩水的声音。
脚步便猛地顿住。
彼时他人已站在了里间,隔着一架四季如意的屏风看到了后面的木桶。
傅云墨很清楚,这会儿他趁着阿离没发现他的出现悄无声息的离开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迈不开步子。
脚下仿佛生了根,所有的根须都在朝着屏风后使劲儿。
于是,他就不由自主的绕到了屏风后面。
段音离此刻的造型和拾月方才出门时一样,头上还顶着那方帕子。
素日挽的精致的发散了下来,湿哒哒的披在背后。
她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只露出了白皙的颈项和一张小脸。
偏偏那张脸还被挡了大半。
饶是如此,傅云墨还是看的心头一紧,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再说段姑娘。
她听到有人进了里间,也感觉到有一道阴影罩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只是她以为是拾月:“是谁砸的窗户?初一吗?还是十五?”
说完,她口中还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小调,是傅云墨不曾听过的。
柔柔软软的,很好听。
不知是哼久了还是泡久了,段音离觉得唇有些干,下意识舔了一下然然微微抿起。
只这一个小动作,瞬间就令傅云墨的理智溃不成军。
他俯身,双手撑着桶沿,头一低就吻上了她的唇。
段音离一僵。
她欲向后退去,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后颈。
薄唇还噙着她的:“阿离,是我。”
段音离抬手欲扯下遮挡视线的帕子,却被傅云墨握住重新塞回了水里,转而亲自掀起了罩在她头上平平无奇的帕子。
某个瞬间,他竟有种两人大婚自己给她掀盖头的错觉。
帕子缓缓的被撩起,段音离绝美的一张小脸浮现在傅云墨的眼前。
她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热气蒸腾的缘故。
白里透粉,嫩的想让人咬一口。
傅云墨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是他凑过去的唇落了空。
段音离退到了远离他的那一侧紧紧靠着桶沿。
身子往下沉了又沉,下巴都没入了水里,呼吸间吹出了阵阵涟漪,也吹皱了傅云墨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湖。
“你你你怎么来了?!”段音离拢了拢铺陈在水面上的花瓣,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的:“你你你先……先出去等我,我我我这就出来。”
傅云墨居高临下的站着看她,仿佛在说“你出来吧,我等着”。
两人就这么干耗着。
片刻后,傅云墨率先道:“阿离,水凉了,出来吧。”
“……那你先出去啊!”他还算是个古人吗,怎么比她这个现代人思想还要开放?
“我不出去。”
“诶?!”
“地上滑,恐会摔倒,还是我抱你出来吧。”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傅云墨拿过搭在屏风上拭身用的巾布,展开垂在了身前,等着段音离投进他的怀中将人裹住。
段音离躲在水里恨不得将那巾布盯出个窟窿来。
她是馋他的身子,不是要献身让他馋啊!
第175章 更衣
段音离摇头,竟十分难得的在意起了礼数:“……于礼不合。”
“阿离觉得我失礼了?”
“……”不然呢?您觉得自己还挺守礼的是吧?
见状,傅云墨终是放下了手里的巾布,无奈道:“也罢,那我背过身去,你将自己裹好了叫我。”
说完,他转过身去,拿着巾布的手负到了身后。
段音离一伸手就能够到。
傅云墨的这番操作让她感到无比熟悉,因为她曾对傅云笙用过。
想让别人答应你的一个条件,不要直接说出来,而应该先提一个要多离谱有多离谱的来冲击一下对方,在对方拒绝之后再说出原本的那个,成功率会大大增加。
傅云墨差点就成功了。
可惜他小媳妇也是个玩套路的老手,并不上当。
“你你你……你去外间等我。”
话落,傅云墨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出去。
房中忽然变的极静。
段音离莫名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她又往水里缩了缩,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与此同时,傅云墨幽幽道:“我不出去,阿离就不起来?”
“……嗯。”
“也罢,那我就不勉强你起来了。”说着,他“霍”地转过身来,手探入水中就将人捞了出来:“同样的,阿离也别勉强我出去。”
“诶!唔!”段音离的惊呼声短暂而急促。
和拾月猜的八九不离十,她家小姐被傅云墨捂住了嘴,不过用的不是手,而是他的唇。
一个吻的工夫,他便拿巾布将段音离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当然了,这并没有耽误他一饱眼福。
他的目的本就在此。
虽说这么做极有可能会令小媳妇恼羞成怒生他的气,但生了气就哄嘛,总会哄好的,可送到眼前的机会不懂得珍惜利用日后再想有可就难了。
大婚之后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那不是还得等嘛。
今日恰好赶上了,不看一眼他觉得亏得慌。
他向来如此,做事只管想与不想,至于其他那些世俗礼教之类的,不过是说出去骗人的罢了,他才不在乎那些呢。
不光他不在乎,如今他也要教导小媳妇无须在乎。
将段音离拦腰抱起,傅云墨稳步绕过屏风走向床榻,口中振振有词:“夫妇本该亲密无间,看了就看了,阿离不必害羞。”
“可……可是我们不是夫妇啊。”
“早晚会是的,是以早看晚看都是看。”
“……”
段音离抿了抿唇没再吭声,羞的满脸通红。
但也只是羞,并不恼,更加没有拾月想象的用毒药折磨傅云墨。
因为那张脸,她本就欠缺的三观更是跑的没影儿了。
不过她发现了一件事。
总觉得此刻在她面前的傅云墨同平日里那个不大一样,倒是与之前让初一掐死傅汐妍婢女的那时很像。
肆意!张狂!
她以为古人多是循规蹈矩,纵是有些特立独行也该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并不光彩的行径,可她在傅云墨的身上没看到伪装。
就好像……他是纯坏。
胡思乱想间,段音离连自己被他放到榻上也没注意。
直到傅云墨帮她绞发,她才回过神来。
恐她揪着方才的事情向自己犯难,他索性说起了别的:“我听说长公主要收你为义女?”
“嗯嗯。”
“阿离自己答应的?”
“师父让我答应的。”
“如此很好,长公主膝下无儿无女,你既认了她为义母,日后有事她必会护着你。
而且我瞧她如今对你这架势,将来若她有个马高凳短,公主府的那片家业就都是你的了。”
这段音离倒是没惦记过。
话说回来,她如今最不缺的便是银子了。
“对了,傅云笙与我说话本子赚钱了,等他算清了账就给我送来,你日后若是需要用银子就来管我要。”
闻言,傅云墨手上动作一顿。
他扳过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道:“阿离要将自己赚来的银子给我花啊?”
她点头。
“为何?”
“不为何啊,想给你花。”他应该很穷吧,之前一直被关在天机府想来是没什么银子的。
这话听得傅云墨心下感动,倾身将人搂进了怀里。
段音离被裹的像个蚕宝宝一样,手脚都束缚在宽大的巾布里动不了,想回抱住他占点便宜都不能。
傅云墨轻轻揉着她半干的发,问:“阿离,你不生我的气啊?”
段姑娘被他问的一懵:“生……生什么气?”
“方才啊。”
段音离心下一紧,心说对呀,正常大家闺秀遇到这种事是不是都应该要生气的?
她心虚的一时没敢应声。
傅云墨见她没说话,心里也有些没底。
他暗道自己就不该一时动容循着心意问出这句作死的话。
要是不提没准儿阿离都忘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两个人又开始各自琢磨。
半晌后,段音离才试探着说:“这这……这次就算了,下次若是还这样,我就……就会生气的……”
“那阿离生气了会如何?拿针扎我?还是不理我?”
“哪个会让你更难受啊?”
“不理我。”
“那就拿针扎你。”她没出息的说出了心里话,随即低头将脸埋在了膝上。
傅云墨听得心里这个美啊。
他想,他小媳妇真是会疼人,而且真实不做作。
他又被感动了一下,于是又无意识的自找麻烦:“阿离,我不会惹你生气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说,他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可他心里明明想的却是,他下次还这样!
而且这个下次,很快就到了。
傅云墨拿过榻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在看到手中那件绣梨花的肚兜时,他的指腹轻轻扫过,眼底的墨色渐渐聚集,最终团成了一抹散不去的云。
他的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方才在屏风后面见到的景象,拿着衣服的手便越收越紧。
段音离眼瞧着,心里也明白“下次”这就来了。
她像个小肉虫子似的往后拱了拱:“这次真的不用你!你敢动手我就那针扎你!”
傅云墨的笑容有些放弃伪装后的肆无忌惮:“阿离,你的银针没在身边。
而且……你双手被缚在巾布里,要拿针扎我巾布可就散开了,结果和我帮你解开不是一样?
既然如此,不如别费那个劲了,我帮你将衣裳穿好,然后主动让你扎,如何?”
段音离这会儿确定了,眼前这个傅云墨就是和平日里那个不一样。
很不一样!
眼前这个明显是个坏的呀!
他该不会是有精神分裂吧?
有她困惑的这工夫,傅云墨已经准备动手了。
她忙往后拱,结果被他握住脚踝轻松拽了回去,身上的巾布在摩擦时变的松散,隐隐有“玩忽职守”的架势。
“我我我我咬你啦!”
段音离以往都直接动手,威胁人的时候极少,是以这威胁听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怪可爱的。
反正傅云墨是被可爱到了。
他垂下眸子轻轻的笑,笑声低低的回荡在段音离耳边,轻而易举的就攻占了她的理智。
他拂开她散落在颈间的发,温凉的指腹顺着她曲线优美的颈项缓缓往下滑。
指尖扫过的地方似被火光映照过,隐隐发热,他再用唇去吻,初时清凉,而后只觉得更烫。
段音离本就没有支撑,身子再一软就直接倒在了榻上。
及腰的青丝在被褥间散开,如傅云墨黑透了的心底开出的一朵花。
神秘,危险。
他顺势覆身上去,一只腿的膝盖跪在了榻上,看也没看便反手撂下了床幔……
第176章 你要我吧,别要面子
见他都爬上了她的床榻,甚至连帐幔都撂下来了,段音离这下是真的有些不淡定了。
她心说,怎么着?你是觉得早晚都要滚作一堆的,所以早滚晚滚都是滚是吗?
傅云墨似已与她心有灵犀,半真半假的说:“阿离,咱们早晚要洞房的,早洞晚洞都是洞。”
“既然早晚都是洞,那为何不见你延后反而提前呢?”
“我着急。”
“……”她心里有一句杠,不知当不当抬。
傅云墨看出了她欲言又止,问:“阿离想说什么尽可直言。”
段音离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这可是你让我说的”,随即垂下睫毛低声道:“人活一世,早晚都要死的,早死晚死都是死,这怎么没见你着急啊?”
说完,她飞快的瞄了傅云墨一眼,又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若换了旁人,要么假装没听见不理她,要么干脆就怒了。
傅云墨却没有。
他甚至还颇为认真的回答她:“洞房是值得期待和欣喜的事情,赴死却不是,世人都希望洞房快快的到,而死亡慢慢的来,我亦不能免俗。”
说着,他忽然侧过头,温凉的唇贴在了她的耳垂上:“不过……”
段音离觉得痒,微微闪躲着:“不过?”
见她躲,傅云墨眸子一暗,张口就含住了她的耳垂。
他声音愈发的轻柔,似乎只有气音:“不过,若是能风流死,我倒也是很愿意的。”
段音离:“……”
她难得也有词穷说不过别人的时候。
或者说,她这会儿压根就没有精力去想怎么在言辞上胜过傅云墨。
体力上的不足,直接导致了她脑力上的失败。
傅云墨埋首在她颈间,半吻半咬的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和初吻时一样,他因为没有经验所以让段音离觉得有点疼。
她“嘶”了一下偏过头去,抬手捂住方才被他吻过的地方,眼里的退意愈发浓了:“你你你你再……你再这样,我就就……就喊人进来了……”
“喊人进来看围观我们?”
闻言,段音离都震惊了:“你……你都不要面子的呀?”
傅云墨注视着她,眸中竟透出丝丝疑惑,像是在说“面子是什么,好吃吗”。
对于没脸没皮的太子殿下,段音离再一次败下阵来。
不料他却忽然反问:“阿离要面子吗?”
“当然了!”
“那我和面子,阿离要哪个?”
“嗯……”
见她居然还要思考,傅云墨的眸子沉了沉,忽然开始诱拐乖孩子:“阿离,你要我吧,别要面子了。”
段音离心想,他这是在教我不要脸吗?
傅云墨那边还在继续给她洗脑:“面子什么的,是时有时无的东西。
但我不一样。
我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并且会一直都在。”
段音离一听觉得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她隐隐被这套歪理邪说给说服了,遂点头道:“那我要你。”
话落,她觉得怪怪的。
等看到傅云墨一瞬间亮起的眸子时,她觉得心里怪异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傅云墨的眸光亮的骇人,原本掌着她细腰的手不安分的向上攀,唇间的吻也如细雨一般细密的落在她的脸颊上:“这可是阿离自己说的!”
“诶……唔!”
呼吸忽然就被剥夺了。
若说傅云墨之前的亲吻是缠绵的细雨,那这会儿便是又大又急的夏雨了。
这雨有多大呢,就和她把傅汐妍踹下假山那日一样大。
渐渐地,甚至有转变成她去东宫避雨那日那么大。
她像条脱皮的小蛇似的不停的挣动。
可越动身上的巾布掉的越多。
傅云墨最后留给她的那个眼神比她看到鸡腿时的激动兴奋还要多出许多许多倍,让她心里愈发没底,只觉得今夜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饶是如此,她也依旧没有说出“不要他”之类的话。
或许他们两个人对“要”这个字的理解有所偏差,但她还是不会说出类似放弃他的话。
他是她的小娇娇呀。
但是呢……入洞房这种事,即便此刻段音离面对的是小娇娇她也是不愿意的。
她能接受搂搂抱抱和亲亲吻吻,那是因为她尝到了甜头。
可现在这样她没尝到甜头,只觉得疼。
脖子被他咬的疼,腰被他掐的也疼。
总之就是不!舒!服!
但她瞧傅云墨倒是一脸舒服至极,格外享受的模样。
于是段姑娘那扭曲的小心理不平衡了,悄咪咪的朝他伸出了邪恶的小爪子。
她握住他的一缕发丝用了些力气一扯。
头皮上传来的痛意成功令傅云墨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疑惑的抬头看向段音离。
她赶忙收回手。
见指间带回了两根乌黑的发丝,她忙心虚的将手塞进了一旁的被子里。
大概是担心她再拽自己头发,傅云墨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将段音离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发现自己揪掉了他两根头发。
“阿离,怎么了?”
“……你、你方才明明说是要帮我更衣的。”行叭,明知他这是在拿一个离谱的事情逼她同意另一个相对不那么离谱的,段音离还是同意了。
关键是再不同意她真怕他会不管不顾的进行到底。
他的眼神和身体已经给了她这样的讯息。
但她不乐意啊。
傅云墨也从她的眼神和身体读出了这个讯息。
他小媳妇不愿意让他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傅云墨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或是挫败,而是庆幸。
他庆幸今日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对她下手了,这样提前知道了她的想法,他才好想主意应对。
否则若是到了洞房那日才发现她不乐意,他总不能将人绑了一逞风流。
他也不舍得那么对她小媳妇啊。
是以这会儿提前知道了她对自己的反应,他觉得挺好的。
他既然能想办法来让她接受他的亲吻,自然也就会想出办法来让她接受与自己耳鬓厮磨,他对此很有信心。
傅云墨帮她拢起微散的巾布,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阿离,甜吗?”
段音离怔怔的点头:“甜。”
“也就是说……我还挺好吃的?”
她眼神开始发飘,不敢看他。
傅云墨催促:“阿离,说话,我好吃吗?”
“……嗯。”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扭头便将脸埋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她这一侧身,白皙圆润的肩头正好暴露在他面前,令他方才束缚好的理智有再次脱缰而出的架势。
他低头扫了自己一眼,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话本子上画的内容,视线便不受控制的往段音离手上瞄。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没敢付诸行动。
他想着她不喜欢他碰她,大抵也是不乐意碰他的。
况且今日占的便宜也够多了。
心里想的明白,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
傅云墨无奈的垂首,额头无力的抵在了她的肩上:“要命了……”
段音离不解:“嗯?”
“阿离……我好像玩火自焚了。”
“玩火尿炕。”
“……”虽然知道她不是真的懂,但她这话还是不可避免的让他想歪了。
他叹了口气,搂着她的腰往上拱了拱,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让我抱一小会儿吧。”
段音离觉得他这语气可怜兮兮的。
抿了抿嫣红的唇,她的小手隔着一层巾布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襟:“嗯……可以让你抱一大会儿。”
然后傅云墨就笑了,将人抱的更紧。
他觉得他小媳妇是这世上最单纯体贴的姑娘,他最爱她。
段音离盯着帐顶出神,也在那儿琢磨,自己这般表现算不算是一个体贴的大家闺秀呢?
第177章 有点短
因为段音离的亲口许诺,傅云墨成功抱了她一大会儿。
而且是好大一会儿。
时间久到让屋外的初一他们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事实却是,傅云墨想睡都睡不着。
他本来是想抱着自家小媳妇平复一下的,结果越抱越上瘾,半点平静下来的趋势都没有。
他最后是咬着牙强迫自己起身的。
近乎狼狈的坐在榻边,他反手拢紧了帐幔,不停的做着深呼吸。
一帘之内,响起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片刻后,段音离的声音自幔后响起:“好啦。”
傅云墨撩起一侧的纱帐挂起,甚至都不敢转头看她。
段音离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披着被子,将自己裹的跟个小粽子似的,该包的都包住了,不该包的也包住了,杜绝了一切引人遐想的可能。
但她大抵不知,仅凭她那张脸就足够让人想入非非。
傅云墨亦不能免俗。
未免自己再一次作茧自缚,他觉得这里不能再待了。
但就这么回去似乎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想了想,瞄上了段音离身边的那个老虎枕:“阿离,能把那个小枕头给我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吗?”
“……喜欢。”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上面有她身上的香味,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段音离为此犯了难。
一个老虎枕而已原没什么,可问题是没了它她睡不踏实啊。
见她面色纠结,傅云墨眸光一暗:“不行吗?”
他连个老虎枕都比不上吗?
段音离迟疑道:“别的东西行吗?”
“比如?”
“嗯……”她沉吟着,视线在房中转了几转。
傅云墨见她实在是为难,便索性坦言道:“只要带你身上香味的就行。”
“带我身上味道的……”段音离的声音渐渐消失,目光停在了自己披着的被子上:“你若不嫌弃,不如将这被子抱走?”
她原本只是玩笑,哪成想傅云墨当真了。
他幻想了一下她日日盖着这床被子入睡,眼神便柔的能滴出水来。
“好!”话落,他卷了被子就走。
段音离抱膝坐在榻上,一脸呆萌。
所以……他今夜来找她究竟是为了何事呢?就为了这床被子?
*
再说傅云墨出门的时候夹了个行李卷,害拾月和大壮险些以为他们家小姐被卷在里面夹走了呢。
初一也是满心茫然。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他家主子没得手。
瞧那个脸色就不对。
待两人回了东宫,傅云墨将披风一解,初一心里便更明白了。
正好腊七有事情要向傅云墨禀报,是以也瞧了个满眼。
腊七想了想,试探着问:“主子……可要叫人来服侍吗?”
虽说以往自家主子从来不会叫宫女伺候,但那是因为他似乎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可今日情况明显不一样啊,不叫人来服侍难道要主子像他们一样自己解决?
腊七心说这怎么可能嘛!
初一暗道这无知的男人。
然后腊七就发现,还真的有可能。
因为他话音方落便被傅云墨踹了一脚:“滚!”
腊七委屈巴巴的从地上爬起来:“……是。”
他一边揉着被踹疼的屁股一边往殿外走。
傅云墨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孤听说你闲来无事常在烟花之地流连……”
腊七脚步猛地顿住,心里“咯噔”一下。
他僵硬的回身,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那里……鱼龙混杂,容、容易打听出许多消息……”
傅云墨亲自动手将被子展开铺在榻上,幽幽道:“日后再让孤知道你去那些地方,就命人切了你的命根子或是废了你的武功将你丢进南风倌。”
腊七吓得脚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但他想不明白啊,主子自己清心寡欲也就罢了,为何要强迫他呀?
从前都不会管啊。
腊七哪里知道,傅云墨是怕有人说他们上梁不正下梁歪,万一被小媳妇知道误会了怎么办。
他这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好名声可不能被他们给带累坏了。
“你也告诉腊八一声,都给孤警醒着点!”
“……是。”呜呜呜,他的牡丹姑娘、他的芙蓉姑娘,再也见不着了。
腊七的心在滴血。
初一的心在狂欢。
这两个狗东西假公济私,整日在宫外逍遥快活,自己和十六在主子身边日日担惊受怕,如今总算是轮到他们倒霉了,真是大快人心!
没有理会幸灾乐祸的初一和生无可恋的腊七,傅云墨命人准备汤浴。
尽管去找段音离之前他已经洗过一次了。
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不再洗一次。
何况今夜要盖小媳妇的被子睡觉嘛,应该洗的香喷喷。
终于沐浴完,傅云墨勉强算是身心舒畅的仰躺在榻上,拉过被子盖到自己身上。
感觉……有点短。
被头拉到脖子那,脚就都露在了外面。
要是想把脚包住,被子就只能盖到肋骨那里。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小媳妇小小的一团缩在这被子里,心便有些不受控制的飘起。
不过因为实在不想再洗第三次澡,是以他硬生生截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敢再想。
殿内烛火大盛,亮堂堂的。
傅云墨睁眼看着天青色的帐顶,鼻息间嗅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第一次不那么讨厌夜晚,第一次对入睡有了期待,第一次梦里有了想见的人……
*
话分两头。
却说傅云墨离开之后,拾月方才进了屋子。
段音离抱着老虎枕坐在光秃秃的榻上,被子不翼而飞。
拾月心里奇怪的很:“小姐,太子殿下是把您给落下了吗?”
其实原本想抱走的是人吧,结果抱走了被。
段音离摇头,心说他要的就是被子。
“去柜子里拿床新的给我盖吧。”
“哦。”
拾月去拿被,回来时撩开帐幔靠近榻边,这才将段音离看了个真切。
这嫣红欲滴的小嘴、这水光盈然的双眸、这颈间微红交错的吻痕……任谁看一眼都会知道那两人方才在屋里没干好事儿。
拾月心里一紧:“小姐……您没让太子殿下得手吧?”
“没有。”
“哦,那奴婢就放心了。”
段音离心说,那你可是放心早了。
这下没得手,下次可就说不定了。
她对自己的自制力实在是没什么信心,偏偏又对傅云墨的魅力太有信心。
她觉得他要是铁了心勾引她,她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自我认识十分清楚的段姑娘躺在榻上,看着搭在身边陌生的被角,第一次发现原来要送别人礼物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原来一床被子就能将人给打发了。
*
翌日起身,段音离照例去画锦堂给老夫人请安。
她去的时候段音娆正好也在。
老夫人留她们在画锦堂用早膳。
吃饭的时候,段音娆无意间看到了段音离颈间的一小块红痕,不禁多看了两眼:“你脖子那儿怎么了?”
段音离撂下筷子摸了一下,不疼不肿也不痒:“怎么了?”
“红了,还有点发紫。”
“……哦,蚊子叮的。”
“那不应该是红的吗?怎么会带点紫色呢?”
“太痒了,我掐了两下就成这样了。”
段音娆点头表示明白了。
过了半晌,她却又忽然开口:“下次别掐了,用指甲按个十字花出来就好了。”
每次她被蚊子咬都是这么干的。
而且,她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那就是她不光按自己的,看到别人身上有蚊子包她也喜欢用指甲按,但这太奇怪了,是以她一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迄今为止遭受过她毒手的人也不过就是身边的小丫鬟和段音挽。
而如今,她又瞄上了段音离。
第178章 不讲武德
段音离浑然不知自己被盯上了,还在沉浸的用餐。
大清早的,段府上下一片祥和之气。
而此刻朝堂之上却是狂风暴雨。
不为别的,就为了崇宁长公主收段音离为义女的事情。
朝臣中不乏有人反对,是以这事便闹了开来。
照理说,长公主要收一名义女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朝臣本不该横拦竖挡。
可长公主向景文帝请旨给段音离赐个封号,还要将她的名字加进玉蝶中,这就有人不同意了。
按照大燕礼制,公主子女可入皇室玉牒,但仅此一代,去孙辈不会载入玉牒。
但问题是,段音离她不是皇室血脉。
将义女录入玉牒,这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景文帝原本也觉得她此举胡闹,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可架不住长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景文帝见她哭嚎的作,很有自己当年一蹦八丈高要娶孝贤的感觉,不禁在心下感慨他们家的兄弟姐妹都会这一招。
当年先帝没能拗过他,如今他也没能拗过崇宁。
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景文帝便松了口。
结果就是今日他在朝中被群臣围攻了。
他后悔了。
但也晚了。
皇帝能反悔之前承诺出去的事情吗?
不能!
他会承认自己给出的承诺不对吗?
不会!
于是景文帝选择嘴硬到底。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御史慷慨激昂的发言:“崇宁所请虽有些不合规矩,但这规矩也是人定的嘛,便为她破这一次例也无妨,众卿以为呢?”
“陛下万万不可啊!”
“还请陛下三思。”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如今为长公主破了例,日后如何服众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吵的景文帝脑瓜仁儿都疼。
景文帝拄在大腿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搓了搓龙袍上的龙纹,明显是心虚的没有底气。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最终落到了傅云墨的身上。
他拼命给自家儿子使眼色,心说这好歹也是为了给你媳妇提身份才闹到这般地步,你是不出来说两句?不能让他这个当爹的一个人面对疾风啊!
傅云墨垂眸,视而不见。
他心想你是为了你妹妹才和朝臣对着干的,又不是我求你的,我凭什么开口!
郡主的身份对于他家阿离来讲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有了自然不错,但没有也没什么。
他才懒得同那群老东西周旋呢。
景文帝见自己使眼色没用,最后只能顶着众人的注视开口道:“太子啊,你如何看待此事啊?”
朝臣一时无语,暗道陛下不讲“武德”啊,怎么还带找帮手的呢!
被点了名,傅云墨这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他上前一步,淡声道:“皇姑母是儿臣的长辈,儿臣本不该妄言她的事情,但既然众臣提起,那儿臣便大胆说几句,或对或错想来父皇自有决断。”
言外之意就是我就随口一说,你们随便一听,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上面那位,你们要围攻围攻他,别波及到我。
朝臣了然。
景文帝心塞。
傅云墨卑鄙的坦坦荡荡。
薄唇微启,他慢声道:“驸马英年早逝,皇姑母这些年过的凄苦……”
一听这开头,朝臣都要被气笑了,心道这果然是随口一说呢,一点边儿也不着啊。
就长公主那日子过的还叫凄苦?!
府中的男宠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够开好几个南风倌了!
放眼整个长安城,怕是再找不出比她活的更肆意潇洒的女子了。
若非知道不可能,他们甚至都要怀疑当年驸马之死是她所为了。
倒也不怪朝臣们这么想。
傅云墨这瞎话编的有多不靠谱呢,就是景文帝都不好意思听了。
唉……果然谁也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
就在他准备打断傅云墨这不着边际的胡话时,却听他又继续道:“儿臣知道世人多是认为皇姑母荒唐无矩,可儿臣请父皇细想,姑母若果真是无心之人,这么多年她为何不改嫁呢?”
景文帝目露深思。
是啊,为何不改嫁呢。
朝臣的内心在呐喊:这不是重点啊陛下!您清醒一点!眼下讨论的是长公主认闺女,不是长公主找男人啊!
但傅云墨明显还有后话,他们也不敢打断,只能默默听着。
见他们一个个憋的不行,傅云墨便愈发放慢了语速,听起来竟似带着无限的愁绪。
他说:“不知父皇可有发现,皇姑母府中的那些门客样貌多是与驸马相近。”
景文帝自是没有发现。
先不说那些人压根没机会见到他,纵是见到了他也不会盯着自己妹妹的男宠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看上了呢。
景文帝是没有发现,可那些大臣听傅云墨这么一说却恍然大悟。
可不是!
甭管鼻子眼睛嘴巴亦或是神态身影声音,那些人身上总有一两个地方是和驸马爷相像的。
思及此,众臣的视线不禁落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顾和的身上。
他就曾是崇宁长公主的门客之一。
他出身寒门。
多年之前来长安城赶考,虽负才名却时运不济,先是丢了盘缠后又染了重病。
长公主惜他才华将人接到了公主府上住着,还命太医给他诊病,这才让他得以顺利的参加了科举。
他也果然争气,一举夺魁拿下了状元之位。
他当年可是连中三元!
锣鼓喧天,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好不风光!
这么多年过去,未有能与之相较者。
朝臣叹他文采斐然,却也笑他没有气节,倒是忽略了他的样貌竟与仙逝的驸马爷有几分相似。
难道……长公主当年就是因此才对他施以援手的吗?
朝臣毫无所觉,他们的关注点已经成功被傅云墨给带跑了。
见他们都注意到了早该注意的,傅云墨又接着说:“儿臣觉得,皇姑母是用情至深之人,看似潇洒无羁,其实不过是不想让您和太后为她忧心罢了。”
“……”景文帝心说,儿子你编的我都快信了。
难得还有和景文帝一样保持清醒的大臣,质疑道:“纵然太子殿下说的都对,可这与长公主要收义女有何关系?”
“太子既然说有关系自然便有,众卿听着就是了。”景文帝其实压根不知道有啥关系,但他太好奇自家儿子还能怎么编了,所以他绝不允许有人打扰他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傅云墨也果然没让他失望。
继续东拉西扯:“不知诸位大人可还记得,驸马爷当年是怎么亡故的?”
有那记性好的抢答道:“驸马爷随军出征,战死沙场。”
这话一出,众人不禁唏嘘不已。
傅云墨又问:“驸马死讯传至长安,长公主是何情景?”
“长公主殿下她……”
这下没人再说话了。
驸马爷死讯传回来的时候,长公主已怀胎七八个月,她一时受到打击早产,结果那孩子方一落地便死了,太医更是断言她今后都不能再有孕了。
那原该是一对贤伉俪,不想竟落得这般结局。
傅云墨看着众人脸上的悲色,不禁在心底嗤笑,口中却说:“驸马战死导致长公主丧夫失子,这一切的悲剧皆因大燕与南楚之战而起。
如今大燕国泰民安,诸位大臣娇妻美妾在府,长公主却孤苦伶仃无所依傍,你们有谁能对她所苦感同身受?
如今她难得寻了个投缘之人要收为义女,诸位为何苦苦阻拦?
难道长公主就不配有自己的孩子?她百年之后就该无人送终?
若无此意,你们便该顺了长公主的心意,让她膝下有女承欢,也算是告慰驸马爷的在天之灵。”
第179章 清苦的成王
傅云墨这一番话,怼的群臣哑口无言。
若按照他的这个思路,那是大燕亏欠了崇宁长公主。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谁还敢轻易接茬儿。
最后,老舔狗段辉忽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众臣无语。
他们心说敢情崇宁长公主要收为义女的是你侄女,太子是你未来的侄女女婿,你可不认为他说的对!
段辉开口虽遭到了众人的鄙夷,但尚在情理之中。
可有一个人会出言相助却是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
那就是成王傅云笙。
这位王爷在朝中的存在感可谓是非常薄弱了。
薄弱到什么程度呢,就是若他一直不曾开口,甚至都没人注意到他来上朝了。
只见他上前一步,垂首道:“启禀父皇,儿臣也与段大人一般想法,认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驸马爷于大燕是有功之臣,当年故去后虽已被追封为平南大将军,但给死者的哀荣到底不如给活人的来的实际。
皇姑母与世无争,向来对您无所请求,难得她这次开口,您万万不该拒绝才是。”
景文帝若有所思的点头:“嗯……成王此言有理。”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小王八蛋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关己事不开口,今儿是怎么了?
他扫了眼殿外,想瞧瞧今儿这日头是不是打西边升起来的。
景文帝对成王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朝臣亦然。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傅云笙好心开口那可不是做侄子的孝顺姑母。
他帮的不是长公主,而是段音离。
更确切的讲,他是在帮他自己。
他毕竟是在和段音离搭伙做买卖,若段音离背靠长公主府成为了郡主,于他自然也是有益的。
是以他顿了顿又道:“诸位大人无非是觉得无功不可受禄,可你们别忘了,父母之恩可顺降于子女,难道驸马爷的功勋还不够吗?”
“臣有异议。”忽有一人站了出来。
傅云笙在朝中可没有傅云墨那样的地位,加之他又不得景文帝的宠爱,是以大臣都敢还两句嘴。
开口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苏羽清之父,抚远侯。
他的嘴角向下撇着,脸上写满了反对:“驸马爷是驸马爷,段姑娘是段姑娘,这岂可混为一谈!若要封号,也须得她自己有功于朝廷才行。”
“呵呵,若按侯爷的想法,各个公侯世家的公子就别世袭爵位了,您说呢?”
“额……这……”
“再说了,谁说段姑娘无功于朝廷!
之前她不是又救太后、又救太子,还医好了端王,听说连被国师打伤的羽林卫也是她医好的。”
提到“国师”二字时,傅云笙的声音明显变重了。
抚远侯果然面色一僵。
国师仍下落不明,抚远侯府上下如今仍旧被人指指点点。
他皱着眉,沉默的退回了原本该站的位置。
傅云笙再次提及段音离的那些光辉历史,朝臣自是无言以对。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成了哑巴。
难得有人大着胆子说话,偏生也是向着长公主和段音离的。
竟是翰林院掌院学士顾和!
自从他钻到朝廷当官之后便与崇宁长公主断了联系,世人从未见他们二人有何往来,是以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骂顾和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谁能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为长公主说话!
顾和似乎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只对景文帝正色道:“臣恳请陛下,为崇宁长公主之女赐封号,入玉牒,以慰长公主殿下爱女之心。”
“顾爱卿也觉得朕该如此做?!”
“是。”
“爱卿倒是难得开口啊……”当皇帝也免不了爱八卦啊。
“于公,驸马爷的功勋和段姑娘的功劳不可不赏。
于私,臣早年间受长公主殿下照拂良多一直未有机会报答,如今恰逢此事,不能不言。”
该说不说,顾和的话在朝中是有些分量的。
关键是他的时机找的好。
先是傅云墨大打感情牌堵住了众位朝臣的嘴,傅云笙又以自己为饵钓出了抚远侯这个典型。
一个冲锋,一个掩护。
顾和最后打扫打扫战场,轻而易举便赢了这场战役。
景文帝于朝中便下了旨,命内务府拟定封号,待老太妃丧期一出便昭告天下。
散朝后,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外走,想到方才朝中发生的事不免摇头轻叹。
唉……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就掉不到他们头上呢。
近来这几个月,段家蹿的有点太快了。
段峥从太医院右院判升为了左院判看似只升了一小步,可朝中升迁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多少人为了这一小步走了半辈子都走不到。
如今那府里又出了个郡主,不日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妃,让人愈发不敢招惹了。
比起旁人的郁闷不已,有两个人是藏也藏不住的开心。
一个是段辉,一个是成王。
段辉心说我这侄女可是真有出息啊,幸亏当初没跟她的关系闹得太僵,否则往回修补还真是不易。
成王也想啊,我这搭伙人找的是真不错,太有眼光了。
两人都一脸喜色的往外走,视线不经意间对上,竟有种“并肩作战”过的惺惺相惜之感。
段辉这才恍然想起,貌似这位成王殿下之前曾去府里找过阿离。
原来他们相识,难怪方才他会帮阿离说话呢。
他朝傅云笙走近几步,拱手道:“方才在朝中多谢成王殿下仗义执言,微臣替我家阿离谢过了。”
傅云笙装模作样的挥了挥手:“无妨,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说完,他脚步轻快的率先朝宫外走去。
段辉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阿离如今身份贵重,也能抬一抬挽儿的婚事。
他其实瞧成王殿下就不错,模样生的周正,行事谨小慎微鲜少犯错,可惜就是不讨陛下喜欢。
而且……日子过的也太清苦了些。
他方才瞧他朝服锦带上的玉都出现裂纹了,袖口也拉了丝,看起来有点惨。
这挽儿要是真的能嫁过去,还不得整日吃糠咽菜啊?
傅云笙要是知道他被人贴上了“日子清苦”的标签,他得乐死。
他生怕别人知道他有钱,所以才将自己拾掇成这样,就连王府破败也不敢修缮。
他也想得开。
觉得那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只要不漏雨灌风就行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算着账,琢磨待会儿回府拿了银子就可以给阿离送去了。
谁知他才出宫,便见府里的胖管家慌里慌张的朝他跑来,鞋都跑丢了都没工夫捡。
傅云笙如今又添了一项赚钱的门道,腰板更直了,故作姿态道:“做什么慌里慌张的!跟着我大风大浪这么多年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王、王爷……”胖管家跑的嘴唇都白了,上气不接下气,直咽口水。
傅云笙双手负在背后,优哉游哉的越过他朝成王府的方向走:“不急,有什么话喘口气慢慢说。”
管家这口气实在是倒不上来,声音都似被他跑丢了一般。
他俯身,双手撑着膝盖拼命的喘。
好半晌,他才终于平复了些许。
可一抬头,傅云笙已走出一段路去了。
他无奈之下只得继续追赶,等赶上了又是一顿喘。
傅云笙嫌弃的踢了他两脚:“瞅瞅你胖的那个样!整日就知道吃,说咱们王府伙食差都没人信!你再这么吃下去我有钱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管家心虚的揉着屁股,低声嘟囔道:“……您放心吧,一定能瞒住的。”
因为您如今已经没钱了。
第180章 人设
胖管家声音小,傅云笙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正盯着不远处一个卖豆皮的摊位在瞧。
平锅上摊着一层淡黄色的薄薄的皮,上面打了鸡蛋,放了些豆芽,抹了一层酱料之后又撒了把葱花和香菜,卷成了一个卷在锅上煎。
香气在这都能闻到。
傅云笙有点馋。
山珍海味吃腻了,忽然想来点清淡的。
他又用脚踢了踢胖管家,吩咐道:“去买个豆皮回来。”
胖管家一听脸顿时就变的更苦了。
库都被快被人搬空了,还花钱啊?
而就在胖管家迟疑的空档,傅云笙忽然改了口:“算了……买两个吧。”
待会儿他要去找阿离,那丫头嘴馋,保不齐也爱吃,他给她也带一个。
胖管家更无语了。
买一个都够奢侈的了,居然还要两个!
见自己说完话后他半天没动,傅云笙又把腿抬了起来:“杵那儿干嘛呢!去买啊!”
“……是。”
胖管家去买豆皮。
回来的时候,一手一个,边走边吃。
傅云笙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干啥呢?”
胖管家将最后一口豆皮塞进嘴里:“这豆皮味道不错,王爷您真有眼光。”
“我问你干啥呢!”
“吃、吃豆皮啊。”
“谁让你吃的?”那是他买给阿离的!
“您……您不是买给奴才的呀?”胖管家一脸受伤的表情。
他还以为方才主子改口说要买两个豆皮是为了给他吃,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是吗?
胖管家很伤心,把豆皮递给他,赌气似的说:“您就自己吃独食吧。”
“嘿!你个狗东西!”傅云笙嘴上说着骂他的话,面上却并无怒意。
二人的关系像主仆,却又不像主仆。
正是因此,长安城中不时有人传言,说成王殿下恐占了一个王爷的名头,其实备受欺负,连成王府的下人都不怕他,各个都能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傅云笙巴不得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绝世小可怜,是以从不解释。
日子一久,人设便立的越来越稳。
剥开包豆皮的油纸,傅云笙这才想起胖管家匆忙而来原是有事要说,遂问他:“对了,你方才要说什么事儿啊?”
“……您先吃吧,吃完再说。”
“你先说,说完我再吃。”
胖管家心道我怕我说完您就吃不下去了。
他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咱们、咱们府上出了点事……就是……府里失、失窃了……”
傅云笙拿着豆皮的手一紧,里面夹的菜掉到了地上。
他脸上轻松的神色褪的一干二净:“丢了什么东西?”
胖管家低下头不敢看他:“银票。”
傅云笙手里的豆皮“啪”地掉到了地上。
他没理会,追问道:“丢了多少?”
“奴才也不清楚具体的数儿,反正地库空了……”
话未说完,傅云笙眼睛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胖管家吓坏了,忙掐他的人中:“王爷!王爷您怎么了?这么多年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啊,您要坚强啊!”
他这一嚷嚷,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宣王傅云澈的马车正好从旁边经过,便顺路将傅云笙捎回了成王府。
胖管家则是去请太医。
去给傅云笙看诊的人是段峥。
把完脉后,他给他扎了两针:“好了,不消片刻王爷便会醒来了。”
胖管家点头哈腰的道谢:“有劳段太医了,不知我家王爷身体有无大碍?这说晕就晕了,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王爷是一时急火攻心,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晕倒的。
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了王爷吗?”
“额……刚买的豆皮没吃就掉地上了!”
“……”
段峥心说看来外界传言果然不假,成王是太穷了,穷的丢了一个豆皮跟丢了多少银子似的。
感慨完,段峥起身告辞。
胖管家用荷包封了银子给他。
这算是大燕不成文的规定。
太医去各府上为人看诊,即便当下不会收到银子,事后也必会得到谢礼。
这钱虽在俸禄之外,但段峥也会收,因为每个月给江氏买首饰衣裳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今日他却推辞了。
“管家不必客气,还是留着银子等王爷醒了再给他买个豆皮吧。”
“……诶。”
“这次买两个吧。”这样就算掉地上一个还有另一个,不至于被打击的晕倒。
说完,段峥往外走。
一路出去见成王府的屋檐墙壁俱已朽坏,景象甚觉清寒。
他心下唏嘘不已,回府和江氏当闲话提及,不妨段音离听后却上了心。
傅云笙晕倒了?!
得知银子丢了被刺激的?
段音离原本以为他昨夜便已经知道了呢,哪成想他今日才得知!
他那库都没人守着的吗?
段音离哪里知道,傅云笙没让人看守地库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否则成王府也不会安然这么些年,梅乾一开始的时候也不会险些被骗过去。
毕竟一个家徒四壁的府邸,若有人防贼似的巡逻才奇怪呢。
而且为了进一步营造自己穷困潦倒的可怜人设,傅云笙之前把府内里的大部分下人都遣散了。
他当时给出的理由是:发不起月银了。
听起来要多惨有多惨。
当然了,不管他多惨都别想激起段音离这个小没良心的同情心。
但她最后还是决定过府探望一番,因为后来从段辉口中得知傅云笙曾在大殿上帮她说话。
是以翌日她略微收拾一番便带着拾月出门了。
她没乘段府的马车,恐被人瞧见加减些言语,而是让大壮驾车送她们过去的。
马车走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工夫,停在成王府的门前。
段音离走下马车,仰头望着眼前的这座府邸,一时间竟以为自己走错了。
脚下台阶的边沿都是破的,上面还长着青苔呢。
台阶两侧俱是杂草。
草丛当中坐落着两只石狮子,其中一只不知怎么断了一只爪子。
上了台阶走到大门前,地都坑坑洼洼的。
匾额歪着,上面结了蜘蛛网。
朱漆大门上的门钉掉的掉,坏的坏,门环也少了一个。
被鼠蚁嗑出洞来的门槛上坐着一名灰衣小厮,矮墩墩的,看起来很憨厚。
他嘴里叼了一截草棍儿,一手拿着蒲扇扇风,另一只手捡着周围散乱的石子堵蚂蚁的去路玩。
段音离和拾月站在门口,难得有点发懵。
这……是王府?!
这不就是城外荒废的城隍庙嘛!
方才马车一路行来,段音离见这一条街坐落的都是王府。
人家别的府上不是美轮美奂就是大气庄严,可傅云笙这……明显拉低平均“颜值”了呀。
门口的胖小厮听到有脚步声也不理会,依旧在自顾自的摆弄石头折腾那群小蚂蚁。
拾月上前一步道:“小哥,我家姑娘来探望成王殿下,烦请通报一声。”
胖小厮随意道:“你家姑娘是谁呀?”
拾月强忍着抄起旁边的板砖砸他脑袋的冲动,她暗暗磨牙,说:“我家姑娘姓段,烦你与成王殿下说,是段三姑娘求见。”
闻言,胖小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猛地抬头,眼神发凉的盯着站在拾月后面的段音离:“您是段三姑娘?!”
段音离觉得奇怪:“你认识我?”
胖小厮一拍大腿:“何止认识啊!简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长安城中如今有谁不知段三姑娘的大名啊。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一跃成为了准太子妃,如今又成了准郡主,还生的跟个天仙似的,胖小厮对她好奇了不是一日两日了,可惜一直没机会见到她人。
王爷嫌他胖从来不肯带他出府,是以他也就从门口路过的卖菜的口中听说了段三姑娘的样貌和事迹。
今儿总算是见到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