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美人计
段昭一直没醒,段音离便让段音娆和小厮先带他回去,她留下和杜冬青他们周旋。
段音娆虽不放心她,却也知道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遂握了握她的手道:“我送完大哥就回来找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莫让自己吃了亏。”
她是有家人的。
家人会护着她。
就像她方才义无反顾的护着自己和大哥一样。
段音离点头,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果然发现了大壮的身影,于是不着痕迹的暗示他跟上去,将段昭和段音娆安全送回段府。
至于她这边……
因为没人能说清那小厮究竟打了段昭哪儿,于是官差就准备以“当街行凶”之名将那几名小厮带回衙门。
段音离却忽然指了指被香料糊了一脸的杜冬青。
官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险些没认出来是谁:“杜……阿嚏!杜公子,麻烦也跟我们走一趟吧阿……阿嚏!”
说着,他往后退了两步,暗道这味实在是太呛鼻子了。
杜冬青正火大呢,语气便有些不善:“走什么走!是我被他们打了你看不出来嘛!”
那官差的视线在段音离和他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就是被泼了一身的香料嘛,这哪能算打!
不过人家段公子那可是实打实的晕倒了,周围这么多百姓都亲眼看着呢。
杜冬青的脑子虽然不灵光,但他身边的小厮却是个机灵的,借着帮他擦脸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公子,您何不装晕呢?晕了就不必去衙门了!
到时候,小的们就说您是被这香料给熏晕的,管叫段家吃不了兜着走!”
杜冬青心说这主意不错。
不等小厮后一句话说完,他“咣当”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那小厮一愣,迟了一瞬方才跪倒在他身边雷声大没雨点的哭喊道:“哎呀!公子您怎么了?公子!”
众人顿时都往这处看来。
官差皱眉:“怎么回事?”
小厮忙回:“不知道啊,许是被这香料给熏的。”
段音离面无表情的上前:“我看未必,人家卖香料的老板整日同这些香料一起,也没见被熏晕了啊。
还是说,你暗指人家这香料不纯,里面掺了什么害人的东西?”
那香料老板一听肯定不干啊,心说香料不纯这种事怎么能在人前嚷嚷呢,立刻义正言辞为自己证明:“诶!这位姑娘说的不假,你们可别胡乱冤枉人啊!
我这香料可是地地道道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你家公子自己个身子弱的跟个大姑娘似的,你怪得了谁!”
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那小厮一时被人这番抢白,当即便撂了脸:“哪里轮得着你多嘴!欠揍是吧!”
拾月立刻捂着嘴躲到了那名官差身后,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啧啧啧……官差大爷您瞧瞧,这还当着您的面儿呢他就敢这么说,这要是背起人来可想而知是如何的胆大包天。
方才他们就是这样伤了我家公子,还意图调戏我们家小姐。
您瞧我们家两位姑娘皆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时慌乱方才推倒了香料摊子。
您可一定要将他们都抓回去狠狠的打屁板子!决不能纵容姑息!”
官差低头略微回身看了一眼猫在自己身后的小丫鬟,心说这丫头生的可真招人稀罕……咳!生的一脸正气,一看就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杜冬青那小厮平日里跟着他惯常出入风月之地,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点事见多了,眼瞧着拾月跟这官差眉来眼去明显气氛不对,他心说这是干啥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用上美人计啦!把他们家公子当个人物了嘛!
他恐那官差偏帮段音离主仆二人,是以紧着提醒众人他们家公子晕倒了。
“差爷差爷,我们家公子这还晕着呢,得先去瞧大夫,否则万一耽搁出个什么好歹的,可不是小的们能担待的起的。”
这官差名叫卜凌,是京兆府的捕头。
他素日便跟那些山匪贼人打交道,眼睛毒的很,就杜冬青和他小厮方才嘀嘀咕咕那一幕根本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只是他方才答应了段昭可以先去就医,若这会儿不让这位杜公子去倒显得他处事不公。
刚要点头答应,却听段音离忽然说:“杜公子忽然晕倒的确耽搁不得,可这里距离杜府并不算近,带人回去空耗工夫,若因此严重了就不好了。
还是就地让我来帮他诊治诊治吧,保证看完他就能活蹦乱跳。”
“还是不……”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连太子和端王殿下都曾被我治好过,难道你家公子比那二位还要金贵?”
这话小厮哪里敢接,慌的满头大汗。
卜凌本就是迫于无奈才准备放杜冬青回府,这会儿见段音离有办法治他,当即便拱手道:“那就有劳段姑娘了,医好了杜公子,在下也好尽快带他回衙门,查明事情真相给各位一个交代。”
段音离走到杜冬青面前,盯着他那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脸认真道:“把他鞋脱了。”
小厮茫然:“脱鞋做什么?”
卜凌“啧”了一声,吼道:“让你脱就脱!费什么话呀!”
“诶诶诶,是是是,小的这就给公子脱、这就脱。”
段音离的手在腰间摸了两下,抿了抿唇问:“谁手里有绣花针啊?”
卜凌:“姑娘要绣花针何用?”
“哦……”她无所谓的笑笑:“我的银针忘记带出来了,是以想借根绣花针给杜公子针灸一下。”
“……”绣花针?!那玩意儿是能用来针灸的吗?
说话间,已有裁缝铺的人好心递上了绣花针,送完针还没走,留下来看热闹了,那裁缝也好奇啊,心说自己用这玩意儿做衣服做了半辈子了,头一次知道这东西还能针灸!
段音离拿着那针端详片刻,皱眉道:“有点细。”
卜凌不解:“段姑娘,这针不是比针灸用的银针粗多了吗?”
“寻常时候是该用普通的银针,但杜公子这情况特殊,得用粗一些的,越粗效果越好。
这一针从脚底心刺进去,又痛又痒,莫说是晕倒,便是死了都能把魂儿拉回来。”
拾月一边点头一边补充:“若是扎脚心不管用那就扎指甲缝,扎那里一定会醒的。”
闻言,卜凌光是听着都下意识拿脚指头抠地了。
偏段姑娘还似没有发觉自己这话有多吓人似的,掂了掂手里的绣花针嘟囔:“不行不行,这个太细了,最好是那种纳鞋底的锥子……”
“啊!”杜冬青突然弹坐起来。
他的样貌虽被那香料挡住了,但众人通过他僵硬的身体还是能隐隐看出他被吓到了。
他防备的看着段音离,惊惧的眼神仿佛已经预见有人拿锥子来扎他的脚心和指甲缝:“你是疯子!你是疯子!休想扎我的脚!谁也别想碰我的脚!”
卜凌一脸嫌弃的踢了踢他的靴子:“没人稀罕你的脚,赶紧把鞋穿好跟我衙门走一趟。”
经过这么一遭儿,杜冬青彻底萎了。
他这会儿不止不敢装晕,甚至在察觉自己有晕倒的迹象时还使劲儿用手抠手心,生怕自己晕了之后被人辣手摧脚。
卜凌已明白方才是段音离和拾月主仆二人的计策,感慨她们聪明之余,又在心里多夸了拾月一句机灵。
嗯……还有可爱、白净、忠心、护主、说话动静儿好听、适合娶回家当媳妇……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跑偏,卜凌忙收敛心神,朝段音离拱了拱手:“此事还须交由陆大人决断,也望段姑娘同我们京兆府走一趟。”
第152章 凶
去哪儿段姑娘都没在怕的。
不过跟卜凌去京兆府之前,她让拾月拿了银子赔给香料摊的老板。
这个举动无异又赢得了一波好感。
卖香料的小贩一边说着“不必了,碰到这样的流氓败类就算姑娘不动手我也会帮忙拿香料泼他的”,一边喜滋滋的伸手收下了银锭子。
不知是因为本就正义感爆棚还是因为收了银子,那小贩一路跟着段音离她们去了京兆府,说是要给她作证。
周围还有一些别的好热闹的人也跟着一道去了。
比如说护送段昭和段音娆回府后赶回来的大壮。
有这么多的证人,再加上卜凌明里暗里的相助,杜冬青最终被罚二十大板,下狱三个月,杜府还要承担起所有段昭诊病所需的费用。
那几个小厮也是每人二十大板,一个都没跑了。
段音离心满意足的带着拾月回了段家,路上迎面遇到了来接她的段音娆。
想到什么,她忽然感慨了一句:“这样看来,那位傅小王爷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有他在长安城的这些年,无人敢来招惹二姐姐不是吗?”
闻言,段音娆不禁想起了那份信,略微有些闪神。
段音离本是随口一说。
她没有为傅明朝洗白的意思,更加没有劝说段音娆接受傅明朝的意思,毕竟在她眼中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傅明朝在段音娆眼里却是个与杜冬青一样的登徒子。
不过段音离不知,段音娆也是今日才意识到,傅明朝这个登徒子与别的登徒子不一样。
至少在她看来不一样。
可具体区别在哪里,她又说不太好。
晚些时候回到府里,她拿了书来看,之前夹在书里的信飘了出来掉在地上。
她捡起,犹豫了片刻方才拆开。
一行被风吹过似的字映入眼帘。
傅明朝的字很丑。
段音娆觉得往纸上扔根骨头,狗踩出来的都比他写的好。
字迹不好看也就算了,文笔也是一点都没有。
通篇大白话,还没一句正经的。
【阿娆我到江夏了!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写信,你想我了吗?
我可想你了,一路上都在想你。
我都后悔走的时候没多亲你几口,才那么一下根本不够我这一路上回味的……】
段音娆“啪”地一声合上了信纸,颊边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绯红。
她强忍着将信撕掉的冲动往下看,想着他千里迢迢命人送信给她,总不至于就是为了说这些轻佻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正经事要讲。
结果!
满篇都是什么“想她啊、想亲她呀、想跟她成亲啊、想成亲之后再如何想她亲她呀”之类的。
这样的信段音娆哪里敢留,撕的碎碎的还不够,索性一把火给烧了。
那信正燃着,忽然有画锦堂的小丫鬟来报,说是金府的老夫人来了,段老夫人让她过去见见。
恍然听到“金府”二字,段音娆莫名想起了那信的最后一句,脑海中竟似浮现出傅明朝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她说:“阿娆,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哦,我一定会回去娶你的。”
她猛地敛起眸子。
婢女以为她没听到,提醒道:“二小姐?”
段音娆抬眸,眸中复杂之色尽褪,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她起身走进里间,没再看那烧成灰烬的信一眼。
她与傅明朝,身份不等,注定了无缘无分,多思无益。
*
杜冬青这一下狱,对于杜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而更令人感到崩溃的是,杜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竟一口气没捯上来直接死了!
这下杜家更乱了。
想来是因为儿子和夫君接连出事儿让杜夫人备受打击,她竟又发了疯似的来段家门前吵闹,非说是段昭讹人,将她儿子害进了大狱。
她觉得自己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势要与段家闹个鱼死网破。
奇怪的是,这次段音离没让小厮拦着她,而是任由她带着人冲进了府里。
可她前脚进府,后脚就听段音离说:“你儿子如今只是下狱,你若闹,我敢保证他无法活着走出京兆府大牢。”
“你!”
“你不信,就敞开了作,看看结果如何。”
“哼!你少吓唬我!”杜夫人双手叉腰,身量能毁三四个段音离,看起来凶悍无比:“今儿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不把我儿子从牢里捞出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这话可是将老夫人她们吓得不轻。
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她竖着进了她们府里,这若是横着被抬出去她们多少张嘴也说不清啊。
段音离却不惧这些。
她平静的看着杜夫人,抬手指了指画锦堂外的柱子:“朝那撞,那里硬实。”
老夫人大惊失色:“阿离!”
杜夫人被气的直喘:“好啊!好啊!你们段家真是胆大包天!竟连人命都不顾了!
我今儿倒要看看这世间究竟还有无王法,我就不信我会这么白白死了!”
话落,她转身就要往廊下冲。
她身后的婢女紧着拦,画锦堂内的下人得了老夫人的吩咐自然也拦。
可方才准备上手却被段音离厉声喝住:“我看谁敢拦她!”
这一声吓得那些小丫鬟都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依着身份,她们原该听老夫人的,可瞧着那个气势,她们又觉得听三姑娘的没错。
这个时候拾月自然要给自家小姐撑场面,一脚踹开了一个杜府碍事的下人,凶巴巴的吼道:“没眼色的狗奴才!你主子急着死你不送一程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挡道!”
她一手一个揪开那些拦着杜夫人的人,回身笑眯眯的朝她说:“夫人,路都给您清干净了,您请吧。”
杜夫人气的脸都青了:“你……你们……”
段音离冷眼睨着她,慢声道:“怎么?没人拦着你觉得死的太随意,没有排面?
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敢死,权拿此事吓唬人,想威胁我们?”
“臭丫头!你激我是不是?”
“你想多了,我巴不得你去死。
你以为你死了会给段家泼上一盆脏水那你可就错了,这府里除了被你站脏一块地,不会有任何的污点。
毕竟你人都死了,故事想怎么编那还不是我们活着的人说了算。
还是你觉得,单凭你府上这几个下人就足以扳倒一个礼部右侍郎和一个太医院左院判?”
杜夫人一时语塞,被段音离的话说的背脊发寒,竟忽然冷静了下来。
段音离暗示般的继续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贵府连个当家主事儿的人都没了,难道还指望着这群奴才继续为你们的后事奔波卖命吗?
退一步讲,即便他们忠心耿耿,可让一个人闭嘴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说也说不尽,多到你到死也听不完。
怎么样啊杜夫人,你要死趁早。
你前脚死,后脚杜家垮了我就上门去将杜婉怡买来给我大哥当妾室。”
听她提起杜婉怡,杜夫人的神色更是一变。
其实她原本也没打算死,不过是拿这事吓唬吓唬她们。
她瞧着老夫人方才的那个态度都已经被自己吓唬住了,偏偏都被这个小妖精给搅和黄了。
死她是不会死的,但她准备弄出点伤来,到时候从这府里一走出去,人人都会知道她在这府里受了欺负,那时就算他们家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她也要去京兆府状告他们纵奴行凶。
届时一命换一命,定要将冬青从牢里救出来才行。
杜夫人自认这计划很完美,谁知更完美的是无须她亲自去京兆府,那府衙的差役竟主动来了!
只是……是不是来早了?她还没受伤呢!
第153章 坏的不相上下
坑人这种事儿段音离最有经验了,是以她早在让杜夫人进府的时候就命人去京兆府报案了,声称有一伙贼人持械闯入段家打砸抢掠。
京兆尹陆机听完都愣住了,心说这段家是咋了?流年不利啊?
他没敢耽搁,忙命卜凌带人赶过去瞧瞧。
卜凌到的突然,杜夫人完全没准备,待到要临场发挥却没有机会了。
拾月那眼又尖、心又灵,死死拽住了她不撒手,还扯开嗓门使劲儿喊:“夫人您可不能寻死啊!您死在我们府里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知道是您伤心欲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要讹人呢。
何况判您儿子挨板子入狱那是陆大人的意思,并非我家小姐能够左右的呀。”
“你给我撒开!”杜夫人使劲儿一甩,只见方才还死死黏在她身上的拾月这会儿竟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飘了出去,直接摔在了卜凌的脚边。
他忙将人扶起:“拾月姑娘,你没事儿吧?”
拾月摇头,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儿,装模作样的将不红也不肿的手往背后藏。
卜凌虽觉得杜夫人过于凶悍,倒也没有因此就妄下结论谁对谁错,想着等问明缘由之后再说。
段音离趁着拾月用美人计绊住卜凌,她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老夫人身边,对着她耳语几句。
老夫人一愣,随即错愕的看向她。
段音离安抚的朝她眨了下眼睛,扯了扯她的袖管示意她赶快。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无奈之下把心一横,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段音娆一直留意着段音离的举动,已经有了段昭晕倒的经验,她这会儿忙上前打配合:“祖母!祖母您怎么了?”
这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季氏忙指使丫鬟将老夫人抬到后面去。
杜夫人都懵了。
她心说老夫人把她的戏码给抢了,那她待会儿演啥呀?
何况京兆府的人已经来了,也不会给她机会再往柱子上撞了。
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心里这个气啊。
若有所觉的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见段音离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挑眉朝她笑着,挑衅意味十足。
卜凌只等到众人将老夫人送入了后堂,方才问道:“在下听闻有贼人闯入贵府,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季氏到底也管家这么多年,方才那一出儿接着一出儿已经看明白了段音离的打算,遂略显愧疚的说:“嗐……原是一场误会,倒是烦劳您各位走这一趟了。”
“误会?”
“嗯,是杜夫人听闻杜公子打伤了我们府上的大公子,是以亲自前来探望。
府里小厮没见过世面,没能认出杜夫人,见他们这么大阵仗便误以为是那烧杀抢掠的恶霸,匆忙之下便报了官。”
“那方才推搡拉扯是……”
闻言,季氏却忽然住了口,沉默的看向杜夫人,像是在说“问到你了,你说吧,这下到你表演了”。
杜夫人被这一家人耍的团团转,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茫然表情。
季氏方才已经将话递过来了说她是来探望段昭的,她若就坡下驴今日这事便算作罢,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关键是她不顺水推舟也没办法,她总不能当着卜凌的面儿说自己是来段府找茬儿的。
于是乎,杜家一行人只能气汹汹的来,灰溜溜的走。
走之前还被季氏提醒别忘了将段昭医病的钱及时送来,气得杜夫人一个趔趄险些摔个屁墩儿。
季氏封了几包银子命人拿给卜凌。
卜凌假意推辞一番,最终还是收进了怀里,走之前趁人不注意还塞给拾月一包。
拾月有些意外。
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卜凌已经带着人离开了段府。
她掂了掂,眼珠儿一转就不客气的揣进了怀里,蹦着高儿去找她家小姐。
段音离正在后堂假装给老夫人把脉呢,听拾月来说杜夫人和卜凌他们都走了以后她才收回手:“祖母,您可以起来啦,人都已经走了。”
老夫人没动。
“祖母?”
老夫人还是没有反应。
段音娆都要怀疑老夫人是不是装晕装的自己都信了,真的晕过去了。
最后还是季氏这个三儿媳妇最了解她,挥退了房中的婢女,只剩下了她们家里人。
季氏轻声唤道:“老夫人,眼下就剩咱们娘几个,没有外人了。”
话落,只见老夫人先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见榻边围着的果然就段音离她们几个,这才放心的彻底睁开了双眼,一边起身一边失笑道:“唉……丢人啦,一把年纪还做这种事……”
但她心里却忍不住在想,这主意倒果然妙,挺好玩的。
季氏扶着她起身,宽慰道:“您此言差矣,这可不是丢人,您是在保护我们一大家子呢。”
说着,她又看向段音离:“还要多亏了阿离,若非她心思转得快、主意多,今儿这事儿还真是不好收场。”
老夫人也赞同的点头,不禁叹道:“但愿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段音离在旁边听着,缓缓垂下了眸子。
到此为止……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之前就是没腾出手来收拾那一家子,是以今日才会害大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指着鼻子说是傻子。
杜冬青下狱不过三个月就会被放出来了,依照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可不想一次次的与那种蠢货周旋,更加不愿府里人出门都要时刻提心吊胆会被人算计。
那位杜公子……还是就此死在牢里比较好!
操作方法也很简单,甚至根本用不着她出面。
从画锦堂离开的时候,段音离拿了一小包药粉递给拾月:“把这个给大壮,让他这两日多盯着杜府,若见那府里的人带东西去牢里探望杜冬青,便将这药下进去。”
拾月迟疑的接过:“您之前用香料泼他时,难道没下毒?”
“下了,但不至死。”
之前那毒跟痒痒粉差不多,下了之后不过就是身上起些疹子,用不了几日便会好的。
但这个毒就不一样了,用不了几日便会死的。
拾月了然的点点头,拿着东西去找大壮。
大壮正和十五撅着屁股在墙根底下斗蛐蛐儿呢。
十五一边玩,一边分神听着拾月对大壮说的话,暗道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可是不一般啊,寻常姑娘家哪里有这么多害人的主意!
这坏的简直跟他们家主子不相上下。
而此刻,坏的与段音离不相上下的傅云墨也正憋着坏水准备害人呢。
他已经到户部协办了,借由暗访体察民情带着初一悄悄去了别院。
说是别院,其实只是为了在言辞间误导他人,那里实际上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在一个更普通的巷子里。
无论屋里屋外看起来都与周围的人家无甚差别。
只是屋中地下有一个暗牢。
国师就被锁在那里。
初一在上面把守,傅云墨亲自提了一盏白灯笼缓步走下台阶。
虽也是暗黄色的光,可总给人一种清冷阴寒的感觉。
地牢中很静,只有他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一下一下,极富节奏。
他下到石阶最下面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一个身着的黑袍、披头散发的人被几根大铁链锁着跪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过傅云墨闻到的却是很淡的。
国师听到声音抬头来看,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便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上布满了血污,却仍可辨其五官相貌。
竟与女人无异!
不止如此,他的颈部线条也是柔和而下,并无喉结!
傅云墨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国师倒是很意外:“竟然是你!”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反客为主道:“太子殿下好手段!
如此好的手段竟还有求于我,让我猜猜,可是为了让我帮那位段姑娘解蛊吗?”
第154章 瘟神
听到国师的话,傅云墨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让被笑的人明显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国师脸上有恃无恐的神色稍稍敛去,狐疑道:“你笑什么?”
傅云墨此来可不是好心的给他答疑解惑的,反问她:“傅城如今在何处?”
乍一听到“傅城”这个名字,国师的面色骤然一变,眼神之复杂竟说不上究竟是震惊多一点还是疑虑多一点,亦或是恐惧更多一点。
她像是不敢相信傅云墨居然会知道这个名字。
傅云墨静静的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一副耐心十足的样子。
国师恍然觉得他有可能是在诈自己,但她脸上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一切,遂也不再强行遮掩:“你怎么会知道傅城?!”
“他在何处?”
“……我不知道。”
傅云墨似乎并不意外:“如此,那你唯一的价值也没了。”
话落,他抬脚朝国师走近。
在两人仅有一步之遥时,国师忽然抬头,就见自她额间射出了一个小黑点,直冲傅云墨的面门而来。
只是未及近身,便被麒麟蛊的银丝给吞了。
这下国师更不淡定了。
甚至比方才得知傅云墨知道傅城的存在更加惊愕:“你……你腰间那铃铛里装的是蛊?!你也会用蛊?”
傅云墨依旧沉默。
国师自顾自的在那猜:“如此霸道的蛊虫,竟能吞噬其他的蛊,难道是蛊王或是蛊后?”
世人盛传苗疆之地多蛊虫,尤以蛊王为尊。
殊不知,还有一只蛊后与其并尊。
一曰麒麟,一曰盘龙。
思及此,国师目不转睛的盯着傅云墨腰间的玉铃铛,猜测他拥有的是哪一只。
她也是这会儿才明白,为何方才她在提到段音离中蛊时傅云墨会那样漫不经心的笑,原是在笑她自不量力,他若当真有麒麟蛊或是盘龙蛊,又岂会惧其他蛊虫!
可她想不明白,如此厉害的蛊虫连她这个地地道道的苗疆人搞不到,莫说搞不到,连见都没见过,那傅云墨是怎么弄到的?
这位太子殿下自然依旧不会给她答疑解惑。
有麒麟蛊护体,他径自走到国师面前,拎起一截铁链就缠住了她的脖子。
国师是这会儿才肯相信,他是真的要弄死自己,不是虚张声势。
可正常情况下,他不是应该将自己关起来狠狠折磨自己以报这些年被囚天机府的仇吗?
国师根本不怕被折磨。
她甚至巴不得傅云墨折磨她。
只要不死,只要一息尚存,她就有活着走出这里的希望。
但颈间的勒痛感告诉她,傅云墨夺走了她的希望。
他一手握住铁链的一段,用力的往两边一扯,眼睁睁的看着国师的脸颊渐渐变红、再从红到紫,她的手脚在不停的挣扎,带动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
窒息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国师忽然听到傅云墨说了一句话,不多,只一句,却令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然后下一瞬她就断了气。
那双眼睛瞪的很大,又疑又惧,还带着恨。
傅云墨漫不经心的丢掉手里的铁链子,慢条斯理的从袖管中掏出一方帕子来擦手,擦完之后像丢铁链子那样将其丢弃。
角落里有些干草,他一脚踢翻了来时带的那盏白灯笼,火顿时便燃了起来。
他转身走上台阶。
身后是幽幽火焰,渐渐吞噬了死不瞑目的国师……
傅云墨慢悠悠的走回地面,忽然想起了国师死之前问他的一句话。
她问他怎么会知道傅城?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傅城!
上辈子世人以为他杀的父、弑的君其实根本不是景文帝,而是国师口中提到的傅城!
景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庄亲王!
当年他入南楚为质,假死逃出生天,后来暗杀景文帝以代之,坐拥大燕。
最终死在了傅云墨的手上。
当然了,前世傅云墨杀傅城并不是为了给那个压根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爹报仇,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争夺天下,谁妨碍他,他就弄死谁。
刚巧那时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傅城,于是便被祭天了。
重活一世,傅云墨倒也没有勤快到要上天入地的把傅城找出来弄死,有那工夫他还不如多看两个话本子学学怎么同他家阿离亲热呢。
前世傅城能藏的那么深,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偏偏那时傅云墨人在南楚地界,对北燕国中之事掌握的并不及时。
有许多事情都是他造反以后反推出来的。
是以如今要想揪出傅城来弄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方才他对国师有此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想着人都抓回来了,不问点啥就直接弄死好像差了点意思。
御蛊之人总会留那么一手,若非知道腊七他们应付不来,他甚至不会亲自走这一趟。
见傅云墨从屋里出来,初一忙迎了上去:“主子,就这么把她烧死啦?”
“否则呢?你想娶她啊?”
“……属下是想说,何不留着她陷害别人呢。”比如说抚远侯府。
陛下下旨全国缉拿国师,如今她便跟瘟神一样,出现在哪儿哪儿便要遭殃,那他们想对付谁就把她往谁家门口一丢,一切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傅云墨给了他一个看待“瘟神”的眼神。
是嫌弃。
此事远不似初一想的那么简单。
世人眼中国师根基深厚,可自从傅云墨出了天机府之后这长安城中的风雨就没断过,看似毫不相关,可后来桩桩件件都与国师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这若说不是有心人为之谁会相信!
景文帝盛怒之下一时没转过弯来,事后必然有所觉察。
这时东宫最应该做的就是看热闹。
风声鹤唳之时,谁拱火谁就会被瘟神眷顾。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出了小院,从巷子另一头悄无声息的离开。
傅云墨和初一离开之后,腊七和腊八便继续守着这个院子。
他们得确保国师烧没了。
屋子里开始冒起了黑烟。
渐渐地,黑烟越来越浓,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有好事儿的大娘过来问,腊七往脸上抹了一把灰一边咳嗽着一边说:“烧坑呢烧坑呢,烟囱堵了,一会儿就好了。”
结果一会儿就着了。
众人一瞧心说这是烧坑呢还是烧房子呢!
担心波及到自家,忙帮着救火。
那火是从地牢里开始着的,待烧到地面上国师早已烤焦了,根本认不出是谁来。
而且因为有地牢,那火还没救完呢,房子就塌了。
帮着救火的大娘于心不忍,心说这坑烧的代价也有点太大了,刚想找到屋主安慰两句,结果就发现方才那满脸黑灰的小伙子不见了。
唉……别再是想不开了。
*
傅云墨是在回到东宫以后才看到了十五传来的消息,得知了杜家母子做的那些事儿。
他觉得,是时候让瘟神去杜家逛逛了。
他将信件烧毁,淡声吩咐道:“命腊七去盯着杜家。”
初一垂首:“是。”
他心说自家主子娶个媳妇可是不容易,不光得学着怎么哄媳妇开心,还得让惹了媳妇的人不开心,真是太累心了。
初一瞧着累,但傅云墨自己却甘之如饴。
“对了,之前风雨过后药田已被毁的一干二净,让腊八往云隐寺走一趟,再去傅云辞那搬点回来。”
“还、还去啊?!”
之前不是都已经霍霍一茬儿了吗,再去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何况,东宫的药田毁了,湘王那儿的也不见得就好好的呀。
对于初一心里的疑惑,傅云墨是这么说的:“他惜草木不亚于傅云笙爱财,风雨之前必有所准备。
即便他那处的药田也饱经风雨摧残,这几日的工夫也足够他重新移栽了。”
初一:“……”
一定是前世有特别的缘分,今生才会变成了一家人。
第155章 双标
且说在段音离和傅云墨的连番摧残下,杜冬青终于不负众望的死在了牢里。
仵作查出了他是中毒而死。
牢饭大家伙吃的都是一样的,没道理别人活的好好的,就他一个人死了。
于是陆机将目光放到了前来探监的人身上。
来的自然都是杜府的人。
来了不止一次,而且每次来都带着大鱼大肉。
今日杜夫人前脚刚走,后脚杜冬青就归了西。
虽说亲娘害自己亲儿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是目前唯一的调查方向,谁知卜凌才带着人上门询问情况,便被杜夫人劈头盖脸给骂了出去。
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长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杜家祖上作孽太多造了报应。
那府上的人皆被怀疑是杀害杜冬青的凶手,弄的人人自危不敢出府。
有卖身契的无计可施,没有卖身契的收拾包袱领了银子走人了。
一时间,那府上与黄了无异。
叙话说的好啊,有便宜不占是傻蛋,那段姑娘肯定不是小傻蛋啊,是以她选择占便宜。
她让拾月教给府中下人,有那外出采买或是赶车的,碰到有人问起杜府之事,便说杜家欠段家给段昭治病的钱他们不要了,杜府正是多事之秋,老夫人不忍心再收他们的银子。
此言一出,杜家雪上加霜,段家倒是又博了一个美名儿。
杜夫人是个气性大的,听外面的人都在议论杜家要败了哪里受得了,当即便命小厮封了银子送去段府。
老夫人乐呵呵的就收下了。
想着自己又有小金库去给清音打赏了,老夫人很开心。
拾月也很开心。
她想,老夫人得了银子一定会去给五爷打赏的,五爷赚了钱一定又都进了她家小姐的腰包。
段音离谈不上开心,但也绝对没有不开心,她只是觉得绕一圈太过麻烦,祖母这银子直接给她就好了,免得折腾那么一下。
老夫人忽然觉得背脊寒涔涔的,莫名有种别人要盘算她银子的感觉。
再次想到这银子的来历,老夫人不禁想起若非段音离一波操作猛如虎,怕是她还得不到这笔进项,遂笑眯眯的吩咐道:“告诉厨房,今儿晚膳多给阿离做两道肉菜。”
“多谢祖母。”
“嗯……”老夫人端详她半晌,忽然说:“阿离啊,你如今也及笄了,闲来无事便同你二姐姐一起跟你三婶学学如何管家怎么样啊?”
段音离想也没想就摇头:“近来无暇学管家。”
“哦?你说来祖母听听,看看阿离最近忙什么呢?”
“学琴棋书画。”
“这倒是极好!”
瞧着老夫人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段音离愈发肯定将来拾月老了定和她一模一样。
一听说自己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乐的连北都找不着了。
孙女上进,老夫人自然欢喜:“那便好好学吧,只是管家一事也不可忽视,否则将来出了阁岂不是要两眼一抹黑!”
段音离还欲再言,却被江珧暗暗扯了下袖管,这话便就这么被岔了过去。
待到晚些时候出了画锦堂,江珧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将江氏和段音离这娘俩好顿数落:“阿离啊,不是姨母说你,方才老夫人让你学着管家,你干嘛要拒绝呢!
姐姐你也是,怎么不说拦着点阿离!”
被教育的母女俩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也不知道彼此错在了哪里。
段音离面无表情,语气平静的说:“我不想学管家。”
江氏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阿离不想学就不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就好。”
江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学管家,将来你出阁了怎么办?府里的事儿难道你就不插手吗?”
段音离沉默的眨了眨眼。
她心说日后若是她同傅云墨成了亲,还得帮他宫里的事儿?
若是有人欺负他她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但若是闲来无事约束下人那还是算了,她没那个闲心。
见段音离不说话,江珧转向江氏:“姐姐,你也是嫁进别人府里当媳妇,应当明白管家的重要性,这岂能不学!岂能不会啊!
将来阿离嫁到别的府上,若说自己不会管家不止她自己会被人轻看了去,便是你与姐夫脸上也无光啊。”
江珧说的固然对,道理江氏也都懂,可她就是不舍得约束段音离。
她总想着段音离自小在江湖中长大,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好不容易回了家和爹娘团聚结果这也是礼数、那也是规矩,会束缚的她不开心。
她只想她快快乐乐的生活。
江氏更加没指望段音离要嫁入什么高门大户,相反,她还挺希望她找个江湖少侠什么的。
没那么多门第和规矩的讲究,她能活的自在些。
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在中间横插了一脚,也不知将来阿离的婚事究竟会何去何从。
见她们娘俩一个个的都不说话,江珧心里便愈发着急:“阿离,你若听姨母的,晚些时候便自己主动去同老夫人说学习管家,日后待你上了手就此接管这府里也不是不可能。
你若是管了家,待你出阁后你娘接手时也方便,省的被那三夫人把持中馈之权想要都要不下来。”
要说方才江珧的一番话段音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她这会儿倒是两个耳朵都切切实实的听了进去。
从三婶手中夺管家之权?
她没接江珧的话,而是看向江氏问:“娘亲想管家?”
江氏一怔,随即迟疑的摇头:“……没有。”
她的确是有过动摇,但不是因为她贪财爱财,而是为了阿离着想。
可即便是老三媳妇管家,阿离在府中过的也很滋润,并不曾被苛待,她又何必没事儿找事儿打破家中的宁静呢。
闻言,段音离点头。
她想着若娘亲想管,她就帮她去抢,至于这么多合不合理那压根不在段音离的考虑范围内。
可若不是娘亲想管,而是有人撺掇她这么想,那就不能抢了。
段姑娘那……老双标了。
她看向江珧,眼底藏着探究:“姨母觉得这府上该是我娘亲说了算?”
“这是自然!你娘亲可是这府里的大夫人!”
“长幼之序只在辈分,无关其他。
我娘亲身子不好,我和爹爹都不想她费心劳神。
三婶持家有方,由她管着挺好,免生事端。”
“可是……”
“姨母如今尚在客中,只管享乐就是,若一味为我们操心,反倒是我们招呼不周了。”
段音离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令江珧的脸色微僵。
段姑娘却似毫无所觉。
她向来只在意她想在意的人或事,说她凉薄也好、冷情也罢,总之江珧在她眼中就只是她娘亲的妹妹,而非像段音薇和段昭他们那样独立存在于她的心里。
江氏看自家闺女永远都自带柔光滤镜,浑然不觉这话有何不妥,反而觉得她细心体贴,眼中盈满了欣慰和慈爱。
见状,江珧也不好再说什么,沉默的跟江氏去了她的院子。
之前江氏做给段音离的衣服弄好了,刚想吩咐红叶给段音离送去,不妨一旁的林念巧得到江珧的示意主动开口道:“姨母,还是我给表妹送去吧,正好找她说说话。”
“也好,那就劳你走一趟了。”
林念巧笑着接过,带着丫鬟去了梨香院。
路上她忽然停下脚步。
一手捧着那叠衣服,另一只手拨开上面的外衫,将夹在中间的一个妃色肚兜抽了出来递给了身边的婢女:“将这个收好了,对外要说一个字,可仔细你的皮!”
第156章 堂哥和表哥
小丫鬟忙慌里慌张的收好。
林念巧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抬脚朝梨香院走去。
她到的时候,见段音娆也在那,似乎正约着段音离一起去竹香院找段昭。
拾月自她手里接过了衣服:“怎么是林姑娘送来的?”
“姨母原是吩咐红叶将衣裳给表妹送来的,只是我正好要过来同表妹说说话,是以便顺路将衣裳给她带过来了。”
“有劳林姑娘了。”
拾月捧着衣裳进了里间。
她心想,这位林姑娘可真逗,还同她家小姐说说话,她家小姐明明就不爱说话好嘛!
方才二姑娘来找她,那也是个闷葫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干坐了半天,最后决定一起去找另一个闷葫芦大公子。
拾月想,得亏自己话还多些,帮他们调节调节气氛。
殊不知那兄妹三人心里想的却是:这丫头话可是太多了!
几人走出梨香院的时候,正好碰到段音挽要去家祠罚跪。
段音挽见她们成群结伴的好生艳羡,脚步不禁渐渐慢了下来,像拖着两条无形的锁链,生生坠的她迈不开步子,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可惜……段音离无动于衷。
段音娆视而不见。
也就只有林念巧还动了一丝恻隐之心:“不如……就让挽妹妹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闻言,段音离看向她,特别想回一句“她去玩,难道你去替她罚跪吗”,可想到这是娘亲的外甥女,便只得压下这句话,抿着唇保持沉默。
段音娆倒是拒绝的干脆:“不行!”
“但你看挽妹妹多可怜啊。”
“可怜也是她自找的。
如今罚跪,总好过将来闯下别的祸事连跪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段音娆心里又何曾真的像她口中说的那么冷漠!
她也是不忍心的。
但她拎得清。
她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
挽儿从小到大都被他们保护的太好了,三叔三婶只宠不教;爹娘恐他们多心纵是看出有何不妥也不好说什么;至于大伯父和大伯母,他们之前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他们这些小辈向来宠爱有加;祖母更甚。
如今有个阿离收拾收拾挽儿,段音娆觉得挺好。
她本就面冷,这些话她若不说旁人自然难以知晓。
比如林念巧就误会了。
她只当段音娆和段音挽关系不睦。
去到竹香院,段昭教段音离读书,林念巧与段音娆对弈。
可对弈的过程中林念巧却发现,段音娆时不时就转头瞄一眼段音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念巧猜,段音娆应该是想和段音离下棋。
她心下暗忖,阿离的棋艺竟如此精湛吗?
她虽没打算同对方一较高下,但想着自己也不能较之这府里的小姐差太多,遂下完这盘便离开了竹香院,转而回了客院去找自家兄长。
林思儒方才从外面回来。
他喝了些酒,脸看起来有些红。
林念巧倒了杯茶给他:“兄长又出去应酬啦?”
林思儒倚在窗边吹风醒酒,接过茶时点了点头:“没想到段昭那个傻子看起来闷声不响的,文采竟如此惊人,我已凭他那几首诗闯出了些名号。
这两日酒局邀约不断,虽有些累,但心里是欢喜的。”
“兄长冒用段昭的诗可要小心些,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嗐……无妨。”林思儒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长安城人人都道他是个傻子,谁会相信一个傻子能写出那般不俗的诗词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府里的人不比外头那些不知情的。
我瞧阿离对段昭十分上心,难保她日后知道了不站在他那边。”
“段昭是她堂哥,我是她表哥,若论亲疏远近,我自是比不过段昭的。
可你别忘了,我能娶她,段昭却不能。
那么堂哥和夫君比起来,你说她会帮谁呢?”
听林思儒提起了婚嫁一事,林念巧恍然,忙将之前藏的那个妃色肚兜拿了出来:“这是姨母刚给阿离做好,还未上身的,你快仔细收好,留待将来有用。”
林思儒迟疑的接过,有些闪神。
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如何,眼前竟似浮现出段音离那张风华绝代的小脸,看得人的心都砰砰跳个不停。
“兄长!兄长?”林念巧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只得推了推他。
他这才回神:“怎么了?”
“你手头可还有银子吗?我手里近来紧的很,丫鬟婆子各处都要打点,衣着首饰也许久没有添新的了!”
“你与阿离交好,她就没说送你一些?”
“唉……别提了。”一说起这事林念巧就郁闷不已:“我倒是见她妆盒里放了一堆价值不菲的钗环首饰,可不管我怎么暗示她从来不曾开口说要送我。
也不知她是真的没听懂,还是在那跟我装糊涂!”
“依我看瞧阿离的性子,她大抵是真的没明白你的暗示,我约莫她喜欢直来直去,你下次不如直接要。”
“直接要?!那多丢人啊!”
“这你就错了。
此事若是放在其他小姐的身上是丢人,但在阿离那,她绝不会如此看待你。
她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又爱屋及乌,你去要,她不止会给,说不定还会因为你的率真与你更加亲近。”
“……真的吗?”
“你难道还不相信兄长的话?”说着,林思儒自怀中掏出了一小包碎银子塞给了她:“这些你先拿着,我近来再多在外面走动走动,看看能不能寻个赚钱的法子。”
如今春已过半,眼瞧着就要入夏,过了夏便是秋闱,不少学子都想在考试之前闯出点名头,那样即使落榜,说不定日后还能混到个被举荐的机会。
他准备利用段昭写的那些诗假作自己的为旁人代写,以此来赚取银子。
虽说冒险了点,但这却是一条来钱很快的道。
这兄妹二人密谋之事自然无人得知。
尤其是被算计的段昭。
他这会儿满心教导自家妹妹念书作诗。
他已为她示范了一遍,刚想让她自己来一遍,却不妨前院小厮传话,说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召段音离即刻进宫。
段姑娘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太后等不及要吃那延年益寿的药。
拾月一听就慌了:“怎么办啊小姐,您到现在还没弄完呢!”
段音离瞥了她一眼:“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没弄完,我是压根就没开始弄呢!”
拾月:“……”
您答应人的事儿不办还有理了是咋滴?
拾月不知,段音离是有意如此。
延年益寿的药诶,若是那么容易就研制出来先不说太后会不会信那药的功效,怕是日后她有事没事就会让自己弄给她吃,跟吃饭一样。
届时自己累不说,卖假药的事也会就此暴露。
是以这药不能急,得慢慢来。
段音离优哉游哉的跟传旨的公公进了宫,意外发现湘王傅云辞也在慈宁宫呢。
二人再见,彼此都没有对对方的身份感到惊讶。
一个淡定的施礼请安,另一个云淡风轻的受了礼。
虽说当着傅云辞的面,但段姑娘在太后问及那药时,撒起谎来还是面不改色。
她说她制的这个药啊,需要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的花蕊,并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其余诸如蜂蜜和白糖之类的自不必表。
太后一听这么玄乎,心里不禁愈发期待起来。
可等她爽快的应下之后才发现不对劲儿,要凑齐这几样东西,那得等上好几年光景呢吧?万一自己活不到那时候咋办?
第157章 行刺太子
太后觉得这时间有些紧张,遂忙催促段音离去准备药材:“哀家记得,云隐寺后山那里便有一片白牡丹,又是长于山间又紧挨着佛寺,想来要比宫里这繁华之地长出来的好一些。”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
“那你别耽搁了,这就去吧。”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正好湘王要过去,你就同他一起,若有别的所需的草药他那若有正好一并带回去。”
“是。”
湘王不知信没信那延年益寿的事,总之是乖乖应下,带着段音离一路出了慈宁宫。
慧敏贵妃远远的瞧见了两人,脚步微顿。
身后的宫女抖了个机灵,讨好的说:“湘王殿下玉树临风,身边再站着那样一位妙人,当真是般配极了。”
话落,被慧敏身边的掌事宫女狠狠瞪了一眼:“少多嘴!”
慧敏贵妃手中捻着一朵牡丹花,神色莫名。
般配……呵!
区区一个太医之女怎么配得上她儿子!
生的再美也不过就是个当妾的,正妃之位可远远轮不到她来当。
方才那名掌事女官可是个说的上话的,示意身后伺候的宫人退后几步,压低声音对慧敏贵妃说:“娘娘,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可是一心要娶那位段姑娘为太子妃。”
“异想天开!陛下怎么可能会答应!”
“陛下答应了。”
“……”陛下也是个异想天开的!
“娘娘,奴婢琢磨着,太子殿下大抵不会仅仅冲着她的样貌就非她不可,许是为了她那身医术。
您瞧瞧近来他们段家风头正盛,不都是因为她救了太后、太子和端王的缘故。
如今连皇后都高看她一眼,咱们也不好忽视了呀。”
这话倒是令慧敏贵妃听进去了几分。
的确,即便段音离本身身份不高,但她能讨得太后与皇后甚至是陛下的欢心这就是她的本事。
想来太子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
“叫人盯着点,下次若她再进宫就请她来本宫这儿坐坐。”正妃当不了,当许她个侧妃之位倒也不是不行。
后来慧敏贵妃才发现,她这边倒是行了,但别人那边却不答应了!
*
话分两头。
且说段音离和傅云辞一路出宫直奔云隐寺。
路上傅云辞并没有问她有关药的事情是真是假,而是与她聊起了别的。
他说之前那场狂风暴雨弄坏了木屋旁的那块地,被连根拔起的树倒了下来,砸坏了好些草药。
他这几日没干别的,就忙着恢复那块地了。
如今总算是恢复如初了。
“这次我少种了几垄花,多移栽了些草药,待会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提及自己的劳动成果,傅云辞的脸上不禁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然而不久之后两人到了后山,望着那荒的连草都不长的地时,傅云辞颊边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段音离沉默的眨了眨眼。
她疑惑,他方才那么得意的语气,结果就给自己看这个?
还是说他压根就是用意念种的草药?全凭想象?
傅云辞无语了好半晌,最终失笑着叹了口气:“抱歉……定是又被人给偷走了。”
段音离心说这漫山遍野的草药没人动,怎么就光挑你这一块地偷呢,薅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薅啊。
是以她猜测:“你得罪什么人了?”
傅云辞摇头:“不曾。”
“那对方为何要针对你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我也想知道。”他都想不明白那人怎么就盯上自己了。
明明他们之间向来没有交集,本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
傅云辞脾气好,涵养极佳,他做不来与人大吵大嚷的事情,想着只是些草药,丢了就丢了吧,或许那人也是有用处,只要物尽其值就是好的。
这么安慰自己一番,他默默挽起袖管准备再一次重头再来。
段音离站在篱笆边,不解的朝他问道:“你还种?不怕那人再来偷吗?”
“若他盗药有用,偷便偷吧。”
“你为人如此憨厚,很容易受人欺负的。”
“会吗?”他笑笑,温润如玉一般:“我想着自己不主动与人交恶,旁人便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欺负我。”
“你相信我,会的。”
因为她就是个小坏蛋,专门干坏事,是以她知道坏人怎么想。
好人习惯退缩忍让,可坏人偏偏喜欢蹬鼻子上脸。
段音离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她倒是很喜欢傅云辞这个好人的性格,因为他的这份“好”里给人感觉更多的是豁达,而非懦弱。
走之前,她对傅云辞说:“若哪日你想捉贼了就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傅云辞眸光微动,笑着点头:“好。”
因为他的地荒了,是以段姑娘这次除了摘了几朵白牡丹,基本等于空手而归。
回府的时候,她在大门口附近看到了傅云墨的马车。
她正准备上前看看是不是他,就被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来人是杜婉怡。
熟悉是因为她们已打过几次交道了。
陌生则是因为,如今的杜婉怡较之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瘦了很多,双颊深深的陷了下去,显得颧骨很高,面相愈发刻薄。
气色也不好,眼底带着很重的乌青。
某个瞬间她瞪向段音离的眼神让人毫不怀疑她是来寻仇的,结果下一瞬她竟“扑通”一下给她跪下了。
这一下就引得众人停下了脚步围观。
她可怜兮兮的哭诉道:“段姑娘我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吧,我知道从前是我们得罪了你,但如今家父家兄相继离世,家母也在一夜之间病倒,我们已经得到教训了。
你再咄咄相逼,就是把我们娘俩往死路上推啊。”
段音离看了拾月一眼,后者会意,忙上前将杜婉怡扶起:“呦,杜姑娘快别这样,知道的是你慌不择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小姐欺负了你呢。
杜太医抱恙之时我们老爷还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一起过府探望过,哪想到后来为杜公子的事情一着急就去了。
说起杜公子,我们家小姐也是后悔的很,当日不该惊动官府的。
虽说杜公子伤了我们家大公子,害的他至今卧病在床,但令杜公子入狱实非我家小姐本意,更加没想到他会就此死在牢中。
对了杜姑娘,不知杜公子的死因找到了吗?究竟是谁贵府哪个瞎了心的下人或是姨娘害了他呀?”
拾月这一番话看似诚意满满,实则阴阳怪气。
杜婉怡到底是装不下去了,索性撕破了脸大闹一场。
她一改方才的可怜姿态,蛮横跋扈的与杜夫人别无二致:“就是你们害了我兄长!如今竟还装的没事儿人似的!段音离!你毁了我全家,我让你偿命!”
说罢,她忽然拔下髻上的一根银子朝段音离猛刺过来。
拾月要拦,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初一挡住,外人看起来倒似他们俩因为救段音离而不慎撞到了一起。
人群中的大壮也被十五拉住。
于是毫无意外,最后护住段音离的只有傅云墨一个人。
凭他的武功莫说是带着段音离躲开,便是反过来杀了杜婉怡也易如反掌。
可他偏偏受了那一下。
尖锐的银簪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瞬间就染红了他原本颜色素雅的衣裳。
初一逮住机会扯开嗓子大喝一声:“大胆!竟敢行刺太子殿下!”
话落,手中的青锋剑直接架在了杜婉怡的脖子上,锋刃之快竟斩断了她颈间的一缕青丝。
卜凌等人正在附近巡逻,听到动静忙赶了过来,一见这架势瞬间就明白,杜府这下是彻底完了。
行刺太子可是谋逆之罪,轻则抄家,重则是要株连九族的呀!
第158章 上药
杜婉怡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整个人都懵了。
段音离也没想到啊。
她被傅云墨护在身后,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夹杂着一丝血腥味,她的眸光不禁变的越来越幽暗,那眼底一闪而逝的锋刃名为杀意。
她指尖夹着银针几次欲上前了结了杜婉怡,结果都被傅云墨给拦了下来。
杜婉怡最终被卜凌给铐走。
傅云墨旋身,垂头望向段音离,轻声道:“阿离,能帮我包扎一下吗?”
“哦!好!”
两人就近回了段家。
老夫人正一边嗑瓜子一边听江氏讲那个又是回家又是诱惑的故事呢,听说下人说段音离回来了,她刚剥好的瓜子仁便没往嘴里送,而是放在了旁边,想着等会儿给那个馋猫似的孙女吃。
正准备剥第二颗呢,就听小丫鬟大喘气似的继续说:“还还还……还有太子殿下!”
老夫人剥好的第二颗瓜子仁掉到了腿上:“什么?!”
“太子殿下还受了伤!”
老夫人猛地起身,瓜子仁掉到了地上:“受、受伤?”
“听说是为了救咱们家三小姐受的伤。”
老夫人忙穿上鞋子往外走,一脚碾碎了之前剥好吃没吃到嘴、想留没留住的瓜子仁。
一路赶去花厅的路上,老夫人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得知太子在那般危急的情况下竟不顾一己之身的安危为段音离挡了那一下,老夫人心下十分复杂。
既欣慰于太子殿下能为段音离做到这般地步,又忧心于他如此表现势必不会轻易放手了。
唉……皇家岂是那么好嫁的。
公子王孙虽多,可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又朝西。
纵是娶个天仙回去,也不过三夜五夕便丢在脖子后头了。
甚至于有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
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可对方是太子,他们家除非造反,否则再得势也盖不过人家去,那时阿离岂非要凭人去欺负!可他们费心费力盼回来的孩子岂是送出去给人欺负的!
回过神来,人已至廊下。
下人皆在门外候着,连拾月和初一也不例外。
老夫人见状,眉头不禁皱的更紧。
那厅中各处虽四敞八开,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在里头,传出去终归不好听。
初一上前朝她施了一礼,回身朝厅内禀报道:“殿下,老夫人来了。”
话落,竟见傅云墨亲自出来相迎。
老夫人哪里想到自己还有这待遇,当时便愣住了,心说这孩子生的好俊的面相,单从这一点来看倒是与他们家阿离十分相衬。
傅云墨风姿卓然,云淡风轻:“叨扰了。”
“殿下来此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只是我们这茅檐草舍的恐怠慢了您。”说话间,老夫人的视线落到了傅云墨包扎一半的手臂上,忙将人往厅了迎。
“您说哪里话,倒是孤为了治伤贸然登门,有欠考虑了。”
“殿下如此说便是折煞老身了,若非为了救阿离,您也不会受伤。
阿离,快,帮太子殿下把伤口好好包扎一下。”
“哦。”
段音离乖乖应了一声,拽着傅云墨的袖管让他回去落座,她好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工作。
老夫人在旁边瞧着面上的表情都隐隐有点失去控制了,暗道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还敢跟太子殿下动手!再把他给扯坏了怎么办!
傅云墨却似乎并不觉得段音离此举有何失礼之处。
他只分神说了一句“老夫人也请坐”,之后便一直将注意力和目光放到了段音离身上。
他坐着,她站着。
她看着他的胳膊,他看着她。
段音离小心翼翼的帮他擦拭着手臂上的血迹,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呼着气试图帮他减轻痛感。
傅云墨瞧着,眸色渐深。
他想,这老太太多少有些碍事儿了。
若她不在,这会儿自己就能搂住阿离亲两口了。
小媳妇近在眼前却抱不了、亲不得,这让他郁闷的直搓衣袖。
不过他光顾着看媳妇了,没注意到他搓的压根不是自己的袖口,而是段音离的。
段音离俯身帮他上药,两人挨的略微有些近,宽大的袖管垂到了一处,于是这位太子殿下就搓错了。
但老夫人在旁边可不会看错!
这般近乎调情似的小动作看的她老脸一红,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说直言让太子殿下别搓她孙女衣裳了吧,这肯定是不行。
可你说就这么放任他一直搓……那把衣裳搓坏了如何是好!
对于老夫人的犯难,段音离一无所知。
她专注的给傅云墨上药,偶尔分神问他:“疼吗?”
“不疼。”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可眉头却轻轻皱了一下。
段音离看到了。
心说他一定是在嘴硬。
小娇娇嘛,一个娇是娇弱,另一个娇是傲娇。
因着这份脑补,是以段姑娘手下的动作便愈发轻柔,甚至连呼气都轻了几分,怕把傅云墨吹跑了似的。
老夫人见她如此,愈发肯定她是对太子殿下芳心暗许了,是以才如此悉心的照料他。
唉……看来这棒打鸳鸯是打不成了。
一个鸳鸯她不敢打,另一个鸳鸯她不舍得打。
“好啦,伤在皮肉不在筋骨,每日换一次药,有个七八日就会好了。”段音离帮他轻轻放下卷起的袖管。
“嗯,我会记得过来换药的。”
老夫人一听,心说,啥?!过来换药?这是要长在他们府上啊!
不待她试图插一句话,段音离便做主应了下来。
而待她再一次试图插话,就被进来的初一给打断了。
然后老夫人就彻底打消了插话的念头。
初一捧着刚着人送来的衣裳奉到傅云墨面前:“主子,更衣吧。”
闻言,老夫人便拉着段音离起身往外走。
傅云墨用余光扫了一眼,愈发觉得这老太太碍事儿。
若不是她,保不齐这会儿帮他宽衣再更衣的人就是阿离了。
哪怕无须她动手,只是在旁边看着也是好的。
哼,有点不高兴了呢。
但傅云墨转念一想,接下来几日他都能正大光明的来这府上,届时有的是机会对阿离动手动脚,他的心情便有从阴转晴的趋势。
换好了干净的衣裳,他见初一手里拿着那件被划破的,问:“你拿它干嘛?”
“额……”
这还真把初一给问住了。
虽说男人的服饰不似女儿家那般要紧不能随意丢弃,但他们家主子毕竟身份特殊嘛,初一便下意识想要将这衣裳拿走。
结果却听自家主子说:“放下。”
“……是。”初一满心茫然。
他自然不会知道,傅云墨是想留下这身带血的衣裳让段音离看到。
他心说他小媳妇那么心灵手巧又贤惠持家,说不定会将他这衣裳洗了补好留着将来还给他。
一身衣裳他自然不在意,也不是想要支使她给自己干活,只是单纯享受这种被她喜欢在意的感觉而已。
但聪明如傅云墨也不会想到,由于他对段音离深深的误解,他这把玩脱了。
他离开花厅的时候,段音离就直接送他出府去了。
这一幕正好被林念巧看到了。
她从前只觉得自家兄长的模样已经算是有一无二的了,何曾见过这般宛若谪仙的人物,魂儿当即便被勾走了。
身边的小丫鬟唤了好几声她才回神:“那位公子……不知是何人?”
“奴婢方才听人说,太子殿下来了咱们府上,老夫人她们都赶了过去,想来那位便是吧。”
林念巧的眸光豁然亮起:“太子殿下?!”
“嗯嗯。”小丫鬟连连点头,将自己所知尽数道出:“奴婢早前便听府里的下人说,三小姐极讨宫中的贵人喜欢,将来必是要嫁入皇家的。
如今看来,这话当真不假。”
第159章 抄家
林念巧听得心生羡慕。
她想,阿离真是命好,明明只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却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偏爱。
大抵就是因为她模样生的好吧。
思及此,林念巧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眸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自卑。
来长安城之前,她还曾为自己的样貌感到骄傲,可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是个井底之蛙,莫说比不过这长安城的其他闺秀了,单单是这府里的几位小姐就足够艳压她。
阿离艳华无双,段音娆清冷如玉,就连段音挽那个小胖子都生的娇憨可爱。
有她们珠玉在侧,谁又能注意到自己这颗“鱼目”呢。
想到这,林念巧不禁叹气:“唉……”
“姑娘叹什么气啊?”
她摇头,并不多言。
为今之计,她就只能指望兄长在秋闱一战成名,届时成功考取到功名,自己和娘亲有了依傍不说,也不用再这般寄人篱下处处都落了下风。
“走吧。”
说着,林念巧带着丫鬟朝花厅那边走去。
她本意是要去找江氏的,结果等她到的时候,江氏和老夫人她们已经回画锦堂了。
她正欲离开,却见两个小丫鬟捧着一身衣裳从花厅中走了出来,口中说着什么“给三小姐送过去吧”之类的话。
林念巧脚步一顿,问:“这是什么呀?”
“回林姑娘的话,是太子殿下换下来的衣裳,奴婢们不敢擅自处理,想着给三小姐送过去,请她的示下。”
一听说是太子殿下的衣裳,林念巧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她故作淡定道:“正好我要去梨香院,就一起给她带过去吧,也省的你们再跑那一处的腿子。”
“那奴婢们可就大胆偷个懒,有劳林姑娘了。”
“这没什么。”
林念巧命丫鬟接过,朝那两名婢女温柔的笑笑方才转身离开。
可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去梨香院,而是回了客院。
小丫鬟不解:“姑娘,您这是……”
“少多嘴!”她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抖开那衣裳细瞧。
那是一身黑白渐染的衣袍,衣襟处的花纹是一幅水墨画,和傅云墨给人的感觉很像。
清新淡雅,超然出尘。
只是衣袖那里破了个口子,还染了斑斑血迹。
林念巧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过那味道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抹其他的香气,她没闻出来是什么。
“去打盆水来。”
小丫鬟一愣:“……啊?”
“快去啊!”
“……是。”
小丫鬟忙去打水,林念巧再次盯着那衣裳上的口子出神。
她想,自己也不是全然比不上那姐妹几个的。
至少她的绣活比她们都强。
她一定会补好太子殿下的这身衣裳,若是能找到机会还给他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颊边竟泛起了一抹诡异的红晕。
傅云墨并不知道他装作不经意的留给自己小媳妇的衣服落入了他人之手。
从段府离开后他便回了宫。
他被杜婉怡刺伤的事情很快就传的宫里宫外人尽皆知。
谋害储君,其罪可株连九族!
有不少大臣闻听此讯当时便进宫向景文帝进言。
不过他们不是请景文帝即刻处决杜家人,而是为他们求情的。
杜婉怡毕竟不是奔着弄死傅云墨去的,她本意是想对付段音离,是傅云墨要保护段音离自己冲上前去这才受了伤,是以“谋害储君”这个罪名终究有些不妥。
景文帝听着,眉头皱成了“川”字。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坦。
他心说,哦,敢情受伤的不是你们儿子了,一个个跟他在这咬文嚼字的装大尾巴狼。
众人眼见气氛不对,这才住了口。
恰在此时,有小太监禀报说太子殿下求见。
景文帝暗道正好,他自己惹下的烂摊子他自己收拾吧,自己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宣他进来。”
话落,傅云墨进殿,恭恭敬敬的请安施礼,动作间不见丝毫迟缓,竟似没有受伤的样子。
景文帝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见他虽行动自如,面色却苍白的很,心便不禁软了下来:“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不好好养着,还往这儿跑什么?”
“儿臣此来,是想请父皇勿要以株连之罪惩处杜家。”
“为何?”
“杜太医之女本不是要伤儿臣,是儿臣为了要保护段三姑娘方才受了伤,是以这‘行刺储君’这个罪名不宜安在她的头上。
只是九族不诛,杜家一门却不可轻易放过,否则皇家威严难存,我大燕律法难明。”
“嗯……这话有理。”
不管杜婉怡有无谋害储君之心,她伤了傅云墨这是事实,此罪必究。
再则,天下脚下她胆敢当街行凶,若不严惩恐日后就要乱了。
大臣原本就是怕太子不依不饶的非要株连,如今听他主动为杜家求情便都安了心。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说聪明不聪明,说笨又不笨的人跟着瞎搅和:“陛下……”
未等对方讲话说完,景文帝却忽然抄起手边的金狮镇纸砸了过去。
正中那位大臣的脚面,疼的他钻心却不敢露出一丝表情恐在殿前失仪。
景文帝“啧”了一声,语气懊恼:“你看看你看看,朕本来是要砸太子的,不想竟误伤了爱卿,疼坏了吧?”
“……不、不碍事,不碍事。”
“快去传个太医给朱大人瞧瞧,别伤了筋骨。”
鄂清忙吩咐殿外的小太监去请太医。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自然无人再敢多言。
他们都怕被砸。
陛下这摆明了是想朱大人感同身受一下,甭管行凶者一开始准备伤的是谁,疼的都是他最终伤到的那个人。
而除了伤者,旁人可没资格嚷嚷原不原谅。
景文帝是这大燕的皇帝,是他们的君主没错,但与此同时他也是太子的父亲,哪个亲爹不疼儿子啊,他不徇私报复也就罢了,又岂能那般高风亮节的宽恕对方。
就这样,杜府被抄了家。
府中之人处斩的处斩、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这动静闹得如此之大,自然引起了各路人士的注意。
尤以几位皇子为甚。
成王殿下自然是最开心的。
他琢磨着傅云墨居然能为段音离“挡刀子”这是什么交情,这肯定是过命的交情啊。
而如今他和段音离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看这次谁还敢再断他的财路!
他倒是一心求财,可并非所有人皆是如此。
大皇子宣王傅云澈想的就多了。
他之前外出办事不在长安城,也是近来方才回来,结果就被告知国师被人扳倒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傅云墨。
是以这日在向景文帝回禀外地之事后,他将心中所想坦言道:“太子出天机府不过短短数月,长安城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父皇心里就真的一点都不起疑吗?”
“你想说什么?”
“儿臣想说,太子或许不像您以为的那么孤立无援。
您瞧瞧他身边的那几名护卫,武功高强,为人机警,倒像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可太子之前不是一直被困在天机府中吗?他是怎么结识的这几人?”
闻言,景文帝一怔。
是啊……太子是从哪儿淘弄的初一他们几个呢?
经傅云澈这么一提,景文帝倒是又想起了别的。
之前叛变的那个龙骧卫副指挥使被鄂清撬开了嘴巴,他承认自己被国师收买为她做事。
可国师既然连龙骧卫这种存在都知道了,最后怎么会落得败走的下场呢?
说到底,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旨意都是自己颁布的,可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却似乎不是自己。
第160章 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
见景文帝目露深思,傅云澈又道:“国师至今下落不明,父皇可有想过他的去处吗?”
提及此事,景文帝不禁更加头疼。
有人前去搭救,足可以说明国师尚有势力。
更甚者,在她的背后还另有其人!
偏偏那副指挥使嘴里也吐不出什么来了,这条线索到这便断了。
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抓到国师,或许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可傅云澈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再一次颠覆了景文帝的想法。
他说:“父皇可曾想过,若那日救走国师的,不是他的同伙呢?”
景文帝神色一凛:“你是说……”
傅云澈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将话题引到了傅云墨的身上:“易地而处,若儿臣是太子,必会命人去营救国师,此举有两个好处。
其一,可以将自己往日的仇人攥在掌中,肆意报复。
其二,可以迷惑世人,让人以为救走国师的是她的同伙或下属,进而摘除自己的嫌疑。
这两条往那一戳,太子没理由不这么做。”
景文帝若有所思:“他的确有理由这么做……”
就在傅云澈以为自己将他说服了的时候,却听景文帝话锋忽然一转:“但他没那个脑子啊。”
傅云澈:“……”
依儿臣看,是您没那个脑子吧。
景文帝似乎并没有被说服,反而试图说服傅云澈:“也不能说他是没脑子,应该说他是没那个心思,你有所不知,他满脑子都是娶媳妇那点儿事,怎肯在旁的事情多费一点工夫!”
“这……这怎么可能!”傅云澈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不可能?朕年轻的时候便是如此!”都从那个年纪过来过,谁还不了解谁呀。
傅云澈嘴角微抽,一时无语。
景文帝又道:“你如今娶了媳妇生了娃,自然是不知你那些兄弟单着的苦。
话说你当年看上那骆家丫头的时候不也是整日正经事不干,一门心思讨人家欢心,没事儿就往人家府里钻吗?”
老底儿被扒,傅云澈一改之前的老成持重,神色略微有些局促,颊边都隐隐泛红:“父皇——”
他低头,语气无奈。
景文帝倒是理直气壮:“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为人夫君不就是该疼媳妇嘛!”
“……父皇说的是。
您若无别的吩咐,那儿臣就先告退了。”听您的话,回家疼媳妇去了,才不管您这破事儿了呢。
“诶!你且站住!”景文帝招手将人唤住:“得闲把嫣儿抱进宫来,朕有日子没见着她了,下次你若再出门就自己带着媳妇去,把嫣儿给朕留下。”
“是。”
傅云澈应的痛快,心里却想我闺女凭啥给您留下啊,您自己又不是没有闺女!
心里怼出花儿来,面上却并不吐露一个字。
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他随即离开御书房。
景文帝望着傅云澈渐渐消失在殿外的身影,原本牵起的嘴角缓缓落了下来,最终抿的紧紧的。
鄂清觑着他的神色,适时奉上香茶。
景文帝接过却没有喝,幽幽的叹了口气:“鄂清,你说……太子他当真如此心机深沉吗?”
闻言,纵使鄂清见惯风浪心下也还是不禁一跳。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一只脚都仿佛踏进了鬼门关。
见他一脸为难的沉默着,景文帝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你个老东西磨叽什么!让你说就说!恕你无罪!”
这鄂清才放了心。
“奴才与太子殿下接触甚少,不大了解他的为人,但仅从这段时日他的表现来看,确实无可挑剔。
请恕奴才眼拙,倒是看不出太子殿下他有什么深沉的心机。
不过……似乎也不像陛下以为的那样良善可欺,但奴才觉得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太子殿下将来自然是要继承大统的,为帝者便该如您这般一手帝术,一手宽仁,如此方为贤君明主啊。”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令景文帝面色稍霁。
他心道但愿那个小王八蛋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
*
东宫。
被腹诽为小王八蛋的傅云墨正在听十六禀报。
听到某件事时,他握着毛笔的左手不禁一顿:“你说什么?傅云笙之前去段府找过阿离?”
“是。”
“所为何事?”
“具体他们谈了什么属下也不得而知,不过盯着成王府的人传消息回来,说成王殿下近来没事儿便去几家书局晃悠,还命身边的亲信乔装之后见了几家书局的老板。
刚巧近来长安城中流行了新的话本子,属下便命人留意了一下,发现那话本子中所书的故事正是之前段姑娘在赏花宴上讲的那个。”
话至此处,傅云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是傅云笙拉着阿离入伙,两个人搭伙赚起银子来了。
想到这儿,傅云墨不禁有些自责。
是他疏忽了。
光想着赚银子给阿离买东西,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直接给她银子,让她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傅云墨撂下笔,淡声道:“日后将那些金银之物都折成银票。”
轻飘飘的一揣就走,阿离拿着方便。
十六垂首:“是。”
顿了顿,他迟疑的问:“那成王那边……”
生意还抢不抢了?
按照他们以往的路数,这时候就该截胡了。
对于傅云笙搞出来的那些赚钱的营生,傅云墨心底的贪婪的确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事关他家小媳妇那贪婪就要变个意思,从贪财变为贪色。
于是他说:“命人多在宫里讲讲这故事,只讲前几章,后面的他们若想知道自己花银子买来看去。”
十六愣住:“要要要要帮成王殿下?!”
不抢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帮他呢?
傅云墨嫌弃的扫了他一眼。
他是帮他家阿离!
至于傅云笙那个蠢货,不过是借了她家阿离的光儿罢了。
十六委委屈屈的应声退下,回想起自家主子方才的那个眼神,只觉得伤害极大,侮辱性也极强,但还是得乖乖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就这样,在傅云墨的推波助澜下,不几日的工夫,宫里宫外便都流行起了这本“招魂大杂院”。
皇后本就爱这些谜语啊笑话啊之类的,听了几段便一发不可收拾,立刻命人出宫去买。
但买到的只是一部分,后面的据说还没写出来呢。
不知道后面的剧情发展和杀人真凶,皇后急的是茶不思饭不想,连景文帝夜里宿在哪位妃嫔的宫里都不管了。
端王傅云苏见自家母后近来心不在焉的,少不了要关心一番。
皇后怎么会承认自己玩心这么重,这显得她身为一国之母多不庄重啊,即使在儿子面前也得适当端着,是以她东一句西一句的并不说实话。
偏她越是如此,傅云苏心底便越是生疑。
最后从女官口中得知,原是被一个故事闹的。
虽说这答案有些减损自家母后母仪天下的光辉形象,但傅云苏觉得他母后还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俗话说的好,为父母分忧是孩子的本分,况傅云苏本就孝顺,是以便四处打听这话本子究竟是出于何人之手。
结果打听来打听去,竟打听到了段音离的身上。
傅云苏便没耽搁,当即去段府接上她进宫,想让她把后面的故事讲给皇后听听。
他原本只是一番孝心,却不料引得多方诸多猜测。
猜的最邪乎的就是皇后。
她本就有意撮合自家儿子和段音离,这会儿瞧着他们朝自己走来的画面,俪影双双,赏心悦目,她的思绪便有些飘了。
她寻思着,自家儿子该不会是想以身相许来报段家丫头的救命之恩吧?
第161章 广袖留仙裙
这个猜想可让皇后激动坏了。
本来她还担心这孩子处处循规蹈矩活的不像个人,这下倒是有些人气儿了。
男儿嘛,不光要志在四方,也得志在媳妇。
这一点太子就做的很好。
不用别人操一点心,人家自己就把媳妇定下了。
额……虽说定下的是她看中的儿媳妇。
不过皇后可没打算相让。
太子自是不错,可她儿子也不差啊。
管最后陛下究竟将这段家丫头赐婚给谁呢,他们娘俩好歹得争取一下,不战而败绝非他们家的家风。
而且,万一段家丫头对太子无意呢?万一她对云苏芳心暗许了呢?
这么一想,皇后便愈发热情的招待段音离。
不过段姑娘是一个十分有原则的人。
甭管在坤宁宫吃了多少好吃的,在傅云苏提及让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就只讲了预告里的一小部分,再多的就不肯说了,一问摇头三不知。
段音离心里想的明白啊。
她心说这要是打下这个底儿了,日后不得只要出了新故事就得进宫来给皇后剧透啊。
关键是她瞧这位皇后娘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嘴严的人,指不定前脚听了故事的结局后脚就兴奋的讲了出去。
结局都提前曝光了,那谁还花钱买话本子看。
没人花钱,自己从哪儿赚钱呢!
可段音离怎么都不会想到,皇后这会儿对故事的好奇心已经没那么重了,她只顾着关心傅云苏的终身大事。
皇后命宫女给段音离上茶。
小宫女手一抖,温热的茶水便倒在了段音离的身上,弄脏了她的衣裙。
“笨手笨脚的!”皇后口中说着斥责的话,可眼底却并无怒意,转而对段音离说:“都怪这丫头,待会儿本宫好好罚她,只是你这衣裳沾了水不好再穿了。
一是不雅观,二是容易着了凉。
正好,本宫这里有一身适合你穿的衣裳,你快去换下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
原本只是洒了点茶水,段音离自己并不在意,可皇后既然已经开了口,她自然不能拒绝。
她被女官引到后殿去换衣裳。
傅云苏端坐在椅子上品茶,眉宇间难得透出一丝温柔。
他想自己将段音离带进宫来真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虽未讲成故事,但看得出来母后还是很开心。
母后也是可爱的紧,竟还试图瞒着自己,殊不知自己深知她的性情,知道她向来就不爱那些枯燥的诗词歌赋,看来日后可以让段音离多往坤宁宫走动走动。
却说皇后见自家儿子神色温软,愈发肯定他是对段音离有意,心里便愈发坚定要撮合成他们,想着日后可以让段音离多往坤宁宫走动走动。
这母子二人各怀心思。
他们都以为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心思,殊不知差之千里。
不多时,段音离换好衣裳走了出来。
广袖飘飘,红裙渐染。
正是之前傅云墨打了主意的广袖留仙裙!
傅云苏是知道这裙子的意义的,是以方才喝了一口茶,还没等咽下去,险些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他惊的呛住,咳的满脸通红。
他向来注意举止,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皇后一瞧,心说这铁定是见人家姑娘漂亮惊呆了,羞的脸都红了,哎呀……她儿子可是太纯情了。
视线再次落到段音离的身上,皇后自己的眼中也不觉闪过一抹亮色:“本宫就知道这衣裳定然极衬你,简直像为你量身打造的一样。”
傅云苏难以置信:“母后?!”
“云苏定然也觉得你穿起来极美,这衣裙果然适合你。”
“母后,这是……”
“这是广袖留仙裙,全天下就这么一件。”
傅云苏见自己几次都插不上话,索性便放弃了。
段音离一听这裙子这么精贵,小贪心又开始“噗通噗通”地跳:“待臣女衣裙干了,便将这宝裙还给皇后娘娘。”
“一家额……一件衣裳而已,不必还了,难得你穿着如此漂亮,本宫就赏给你了。”
“无功不受禄,臣女不敢领受。”
“之前你为端王解了蛊,救了他的性命,这岂是无功!
本宫那时未赏你,如今正好补好。
还是说,你觉得这一身衣裳算不得赏赐?”
“臣女不敢。”
别人说不敢,是战战兢兢的惶恐;段音离说不敢,那也就是客气客气。
没啥是她不敢的。
她推也推了,但既然推不掉那就心安理得的受着,至于这衣裙有何玄机、傅云苏为何神色怪异那是日后要想的事情,眼下无须烦心。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转个圈给本宫瞧瞧。”皇后还沉浸在未来儿媳妇的“衣裳秀”里不可自拔。
段音离不会跳舞,木偶娃娃似的呆呆的转了一圈,妩媚不足,却可爱有余。
皇后一看更喜欢了。
正想寻个机会让她同傅云苏多说两句话,却忽闻殿外宫女来报,说是成王傅云笙来给她请安了。
皇后一愣,心说这不早不晚请的哪门子的安啊。
她心里自是不愿有人来打扰自家儿子和未来儿媳妇沟通感情,但当着段音离的面儿又寻不出恰当的理由不见,只能硬着头皮让他进殿。
傅云笙一进来就瞧见了段音离身上的那条衣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心想坏了!
他听说老六四处打听“招魂大杂院”的出处,今日还带了段音离进宫,便猜到他或许是要让她进宫给皇后讲故事,是以他才紧赶慢赶的来宫里阻止。
皇后娘娘嘴快藏不住谜底这在宫里是出了名的。
他担心开了这个头,日后他们就没赚头了。
可眼下段音离连广袖留仙裙都穿上了,那就是被皇后认下这个儿媳妇了,他们成了一家人,自己反倒成了外人了。
这下彻底没搞头了!
皇后坐在上首,见傅云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心说这孩子这是咋了?
“云笙今日怎么得闲进宫来给本宫请安啊?”
“……就是因为之前一直不得闲未能进宫来给您请安,是以今日才来请安加请罪,还望母后宽恕。”
“你们如今大了,各有事情要忙,本宫岂会怪罪。”最多就是嫌弃罢了,这个没眼色的糊涂蛋!没看到她儿子和儿媳妇要沟通感情嘛!
“多谢母后宽仁。”
“嗯。”
寒暄过后,殿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无人再开口了。
傅云苏和段音离本就不是多话的人。
皇后想着自己不说话,傅云笙自己识趣儿便离开了。
谁知傅云笙见他们都不吱声,就也跟着沉默。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干坐了好一会,那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最后还是景文帝和傅云墨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傅云墨一进殿就看到了身着广袖留仙裙的段音离,他的眼底却极快的闪过了一抹异色,随即才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给皇后请过安,他一脸欣喜的走到段音离面前,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张口就夸:“阿离!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这便是母后一直收着的广袖留仙裙吧?”
段音离点头。
傅云墨弯唇,指间捻着她的袖口,小动作看得人脸红:“那你可有谢过母后吗?”
段姑娘继续点头。
“阿离真懂事。”夸完了媳妇,这位太子爷忽然转身面向皇后道:“儿臣之前曾听人说,这广袖留仙裙是母后您留给将来的儿媳妇的。
如今您将它赏给阿离便是认了她的身份,儿臣多谢您成全。”
皇后彻底懵掉。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说这是什么情况?我给我自己儿子挑媳妇,用你谢什么呀?
第162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后没转过弯儿来,她身边的女官倒是听得明明白白。
太子也算是皇后的儿子啊!
当年皇后说要将这广袖留仙裙留给将来的儿媳妇,可她也没指明就是端王的媳妇。
如今段姑娘将这裙子穿上了,太子硬说这是他媳妇皇后还能同他辩白不成!
皇后后知后觉的想明白,心里顿时疼的直抽抽。
她心说这下亏大发了!
一时不察被太子钻了空子,不仅没帮亲儿子讨到媳妇,还反搭了一条裙子。
唉……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傅云墨呢,也是坏,他不高兴皇后和傅云苏打段音离的主意,是以他就想让他们陪着他不痛快,明明已经夺回了媳妇还白得了条裙子,可还是要往皇后的肺管子上戳。
他见皇后一直不应声,便故作疑惑道:“母后?”
当着景文帝的面,皇后不能不应,只得强撑出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傅云墨得了便宜,暗戳戳的扯了扯段音离的袖管:“阿离,跟我一起向母后谢恩。”
段音离一见了他脑子就自动停住不转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想都没想便乖乖跟着他谢恩。
皇后一听脸都绿了。
端王傅云苏倒是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母后将自己和段音离拉郎配。
他日后要娶的姑娘,定要系出名门,循规懂礼,不可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这位段姑娘显然不符合他对端王妃的预期。
赏花宴那日她的表现他有所耳闻,后来与杜家的种种恩怨他也了解一二,这样掐尖要强的性子绝非他心仪的女子,他要娶的是一位贤妻。
后来傅云苏就发现,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吸水。
不过那是后话了。
且说当下。
景文帝瞧着傅云墨那副“这是我媳妇,谁也别跟我抢”的做派,心说就他这样说他设计报复了国师谁信啊!
还谋朝篡位!他看太子眼里就只有那段家丫头,压根就没有皇位!
眼里只有段音离的傅云墨占完便宜就准备撤:“启禀父皇、母后,儿臣身上的伤该换药了,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就与阿离先行告退了。”
这俨然已经将段音离据为己有的做派令皇后心塞。
景文帝已经应了声,她便只能无奈的挥手道:“……去吧。”
望着傅云墨和段音离分外登对的背影,皇后止不住的在心底叹气。
余光瞥见自家那个神色清冷的儿子,不禁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受来,心说他但凡有傅云墨一半的积极也不至于眼睁睁的放跑了到手的媳妇。
唉……果然那省心的儿子都是别人家的。
却说傅云笙见段音离跟着傅云墨走了,他再待下去也没趣儿。
想着万一待会儿景文帝又哪儿看他不顺眼骂他出气犯不上,是以便也起身告退。
当然了,他是去是留压根无人在意。
许是已经习惯被人无视,他自己也不在意,一路出了坤宁宫去追段音离。
见段音离和傅云墨就在不远处,他扯开嗓子便唤道:“阿离!等等我!”
天地良心,他如此叫段音离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单纯想跟她套套近乎,可听到傅云墨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某位太子殿下不高兴了。
他就说他家阿离是个宝,如今人人都要来抢!
眸子一沉,他停下脚步的同时将段音离拉到了自己身后站着,一副老母鸡护小鸡崽子的架势。
傅云笙虽感觉到了他的不善,但想着事关自己的赚钱大业,只能顶着堪比景文帝给人的压力朝段音离勾了勾手:“阿离,借一步说话。”
段音离好奇他这神神秘秘的是要说什么,一时也没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有何不妥。
她循着他的脚步往旁边走了几步。
傅云笙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不会有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问道:“端王带你进宫是不是为了给皇后讲故事?”
段音离点头。
傅云笙的心立刻吊了起来:“那你给她讲了吗?!”
段音离摇头。
“呼……”傅云笙长长的出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千万不能给她讲,否则咱俩的买卖就该黄了。”
段音离用力的点了下头。
傅云笙举止豪迈的拍了下她的肩膀:“阿离!你真够意思!
咱们的书如今已经赚了钱了,待这一波书售罄,我算了账便将银子送到你府上去。”
话落,他忽然感觉有一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望去,不偏不倚的对视上了傅云墨透着死寂的眼睛。
那双眸子平静的像一潭死水,眼底映着他的身影,仿佛他也是死的一样。
这个想法吓得傅云笙一个激灵。
他猛然回过神来,面色不禁一白:“那个……回头走,我先聊了……”
说完,不等段音离有何反应便匆匆离去。
他总觉得自己走慢一步就会被那位看起来出尘的太子殿下把膀子撅折了。
傅云墨心里的确有这个想法。
若非不想给段音离留下一个蛮横霸道的印象他方才便直接动手了。
傅云笙已经溜了,他自然不会再寒着一张脸给他小媳妇看,立刻便换上了那副温润无害的样子,温柔的望着她笑:“我竟不知,阿离与成王也是旧相识?”
“不是。”
见他问起,段音离便也没瞒他,将自己与傅云笙合伙做生意的事儿全盘托出。
小媳妇没瞒他,这让傅云墨心下甚慰。
他一边听,一边往嘴里放了一颗饴糖,没给段音离。
涉及到吃的东西,段姑娘那脖子灵啊,虽然没看到,但她闻到了。
鼻翼轻轻动了动,她问:“什么味道?”
傅云墨将饴糖压到舌头下面,淡定开口:“我闻不到。”
段音离便没再多言。
这一幕正好被慧敏贵妃给瞧见了。
她远远地看着,眼睛微微眯起,不确定的朝身边的宫女问:“那是太子和那个叫段音离的?”
宫女仔细辨认了一下,随即才给出肯定的答案。
慧敏贵妃轻哼了一声:“皇后动作倒是快!竟连广袖留仙裙都给了她!”
宫女大着胆子说:“可和那位段姑娘一起走出坤宁宫的是太子而非端王啊。”
“呵!一起出宫能证明什么,一起进了东宫才是他的本事呢!
不过这小丫头有点意思,竟引得太子王爷都围着她转,本宫方才好像还瞧见成王了,他难道也准备跟着掺和一脚?”
“陛下不喜成王殿下,他不足为虑。”
“本宫自是不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这段音离实令本宫好奇,到底她有何本事以至于太子如此倾心于她,总不能就是因为她那身医术。
这般神秘,倒是愈发令本宫想让云辞纳她为侧妃了。”
闻言,宫女抿了抿唇,压下到了嘴边的话。
她心说那位段姑娘放着太子和端王的正妃不做,跑来给湘王当侧妃,是她疯了还是娘娘您疯了?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小宫女不敢说,因为她担心话已出口自己就被贵妃弄疯了。
“给湘王传个信,就说本宫身体不适。”他也在外面野的够久了,该收收心干点正事了。
“是。”
小宫女想,不听话的湘王和非让湘王听话的贵妃对上,两人肯定先疯一个。
会是谁先疯呢?
*
再说段音离和傅云墨一路出宫,上了马车。
车帘方才撂下,傅云墨便一把将人抱到了自己怀里坐着。
段音离脸一红,下意识便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本来她没捂吧,傅云墨还想等会儿再亲她,可她这一捂却反倒让他坏心眼儿的现在就要。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伪装和隐藏有要破功的趋势。
第163章 恶
刻在骨子里的坏是改不掉的。
他掰开她的手反剪到身后,按着她的后颈便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可是不同以往。
毕竟某位太子殿下可是熬夜看完了几本带画的话本子,而且花了许多心思仔细钻研。
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全部的动作要领。
但是段姑娘没有掌握。
她懵懵的被他锁在怀里,心跳越来越快,脸越来越红,可眼睛却始终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人,浓密的羽睫眨了一下又一下,硬生生看的半眯着一双黑眸的傅云墨红了脖子。
他迟疑的微微退开,唇还贴着她水光盈然的红唇。
“阿离,你……你一直看我做什么?”难道这次又错了?
可那话本子上明明就是这么画的呀!
旁边还配了字,说什么要唇儿相贴,舌儿相缠。
难道自己做的不对?
段音离哪里知道自己一个细微的举动会引发傅云墨如此复杂的反思。
她盯着他看,是因为除了看他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不看你……我该干嘛?”
见小媳妇是单纯的不懂,而非怀疑他的操作能力,这下傅云墨放心了。
他倾身在她眼睫上啄了一下,柔声道:“闭眼。”
段音离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底投下了淡淡的青影,却挡不住脸上的绯红。
傅云墨的声音轻飘飘的在她耳边响起,像浮在云端。
他问她:“阿离,这次甜吗?”
她点头。
“香吗?”
她再次点头。
傅云墨牵起唇角,继续问:“那还要吗?”
段音离垂眸,红着脸咬住了下唇。
不等她回答,傅云墨便兀自亲了一下,迫使她松开了被咬的下唇,打趣她说:“等会咬破了又撒娇说疼,不过阿离……这次我可没咬你。”
段音离捂脸,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她怕自己再看他那张脸就该忍不住“咬”他了。
傅云墨顺势将人搂住,笑的心满意足。
待会儿还得把人送回段府,恐段音离被人瞧出什么,是以他也不敢太循着心意胡来,尝尝甜头便收了手。
他已掌握了技巧,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实践。
他学的倒快,可段音离这边还云里雾里的:“为何……这次会是甜的呢?”
像吃了饴糖一样。
傅云墨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真的吃了饴糖,他骗她说:“阿离心悦于我,喜欢同我亲近,是以这吻便又香又甜。”
“可之前不会啊。”
他心里想,傻媳妇,那是因为我之前没吃糖啊,但口中说的却是:“之前恐你心下排斥,是以我并未放开手脚,只是寻了你的唇亲了亲,但是今日……”
“别说了!”再说就要有画面了。
“好好好,不说了。”反正小媳妇也鬼不过他。
下颚轻轻抵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傅云墨拥着她,手掌不怎么安分的时不时在她纤细的腰上轻轻捏一下,唇边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和无欲无求的仙人不沾边儿。
倒像是堕了魔,骨子里都被地狱之火烙上了一个“恶”字。
段音离毫无所觉,以为他哪儿哪儿都好。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段府门前。
二人下车进府。
老夫人等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拜见请安。
傅云墨之前便说过免了这些虚礼,他随意一说,老夫人也就随意一听,并不敢真的怠慢了他。
等众人都离开之后,小两口才开始安安静静的换药。
花厅之中虽无下人,但四处门窗都大敞着,隔着老远都能瞧见屋里的景象,是以傅云墨也没有太放肆,只偷偷摸摸的搞些暧昧的小动作。
一会儿碰碰段音离的手背,一会儿捻捻她的发梢。
段音离专注的帮他上药,忽然皱眉问他:“你这伤口沾水了?”
“没有。”
“之前用力抻到了?”
“也没有。”
“那就奇怪了……”已过了几日了,怎么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呢?
傅云墨一脸淡定的撒谎:“我向来如此,伤口愈合的慢。”
主要是愈合快了就没机会光明正大的来找小媳妇了,是以他稍微使了点手段辅助伤口恢复的慢一些。
段音离抿了下唇,小声对着伤口嘀咕:“快点长好啊,千万不要留疤。”
傅云墨耳朵尖听到了。
俊眉不禁轻扬。
他心说小媳妇怕他身上留疤?
那看来不能再折腾下去了,万一留下伤痕她嫌弃自己怎么办!
刚想安慰她两句让她放心,不妨门外有个小丫头来回晃悠,后来被初一叫住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段音离听到了“夫人”二字,立刻转身望去:“我娘亲怎么了?”
初一上前:“府上的丫鬟说,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一听说江氏找她,段音离当即连蝴蝶结也不给傅云墨打了,随意将纱布系上就往外走。
傅云墨低头看了一眼扭扭巴巴的缠在手臂上的纱布,眸色微暗。
他好像被小媳妇忽视了。
心情不好,他的面上便没了笑模样,神色淡淡的。
不多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他以为是段音离回来了,眼神温柔的抬眸望去,却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被初一拦在了阶下。
傅云墨眸中的柔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
他向来吝啬于向除了段音离以外的人露出表情。
但仅仅是那一瞬间的温柔,便足以捕获一颗少女的芳心。
林念巧羞答答的低下头去,娇声道:“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傅云墨甚至懒得回应。
主子懒,当下属的不能懒。
初一勤快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我是阿离的表姐,父姓林。”
“林姑娘,有何事?”
林念巧垂眸,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一方托盘递给了初一:“这是上次太子殿下留在府里的衣裳,我已清洗干净,还将破损的地方缝好了。”
初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目光惊艳:“姑娘好手艺啊!”
林念巧不好意思的掩唇轻笑:“大人谬赞了,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嫌弃。”
这话初一倒是没接。
嫌弃不嫌弃不是他说了就作数的,那得主子说了算。
然后毫无意外,傅云墨是嫌弃的。
不止嫌弃,他还生气。
明明是留给小媳妇的衣裳,怎么就跑到这个女人手上了?
她还洗干净补好送到自己面前,她安得什么心?想挖阿离的墙角?
这么一想,傅云墨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就更阴暗了。
他吩咐初一说:“收下。”
“是。”
林念巧面上一喜。
可还没等她的唇角完全弯起,便听傅云墨幽幽的补充了后半句:“烧了。”
她一怔,随即惊愕的抬眸看去。
初一倒是早已习惯自家主子的大喘气了,默默颔首应下。
林念巧臊极了,委屈的红了眼睛。
那衣裳她补了好几日,连觉都没怎么睡,甚至不惜花大价钱购置了一些上好的丝线,结果自己的辛苦和努力就被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毁了。
实在是想不通,林念巧大着胆子问道:“殿下为何要将那衣裳烧了?是嫌民女绣的不好吗?”
傅云墨转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只一眼,林念巧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那眼神中的淡漠和方才的温柔简直判若两人,令她无地自容。
最后林念巧哭着跑开了。
傅云墨慢悠悠的收回视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太懂得如何往人的痛脚上踩了。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直接无视林念巧,但谁让她乱献媚让他不痛快了呢,那她就得陪着他一起不痛快。
段音离回来的时候,正巧撞见哭着跑开的林念巧。
初一一瞧心说坏了,那位林姑娘毕竟是段姑娘的表姐,段姑娘又向来是个护短的,万一因此生自家主子的气可如何是好!
第164章 工具人
段音离停下脚步,朝林念巧跑开的方向看了两眼。
“表姐怎么哭了?”
初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云墨“恶人”先告状:“她勾引我不成,自己臊的。”
初一惊的手里的托盘差点没掉了:“咳咳!咳咳!”
他吓的直咳嗽。
最后被傅云墨幽幽的扫了一眼,他忙捂住嘴巴,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段音离也被他这话说愣了。
林念巧……勾引傅云墨?!就这青天白日的?
傅云墨一指初一手里捧着的衣裳:“上次我落在府里的衣裳被她拿了回去,又是洗又是补,阿离可知道?”
段音离摇头。
“她瞒着你来给我送衣裳,动机不纯。”
就林念巧那点道行,在傅云墨这压根不够看。
上辈子他登基之后不乏有朝臣想将女儿送进宫,偶尔宫宴碰上个献舞的或是外出遇见个惊马的那表现都跟林念巧一样一样的,他绝不会看错。
退一步讲,即使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以他今日的表现让林念巧从此离他远些也没什么不好。
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这一点,他觉得阿离那位二姐姐就做的不错。
至少他来段府这么多次,一次都没撞见过她。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死守阿离一人,旁人最好不要凑上来送死。
见段音离半晌没有回应,傅云墨难得有些不安的扯住了她的袖口:“阿离,你不信我说的?”
初一想的不差,段音离的确护短了。
但她护的是傅云墨。
虽说林念巧是她的表姐,但段音离的确与她毫无情谊可言,她对她们之间关系的认知就只是“林念巧是她娘亲的外甥女”,仅此而已。
她摇头:“我信啊。”
她上辈子那么多狗血言情剧可不是白追的。
林念巧若果然是出于为段家的将来考虑才向傅云墨示好,那不该是将衣裳给自己吗?她一个客人来露面算怎么回事啊?
而且,若易地而处,她一定会在拿到衣裳的那一刻就命人送去给她,而非自己留下。
怎么想怎么婊。
傅云墨见她沉默,还是放心不下,又问:“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该怎么应对她才好呢。”
林念巧不比孙绮姐弟俩,她是自家娘亲的亲外甥女,做的太过恐娘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何况她也担心,娘亲这个纯古人理解不了自己超前的思维。
万一她觉得姐妹俩共侍一夫也不错怎么办?
想到这种可能,段音离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她不希望娘亲对别人像对自己一样好。
她会吃醋。
段姑娘会因为自家娘亲吃醋,却偏偏没有因为自己未来的夫君吃醋,这让身为她准夫君的太子殿下有些小情绪:“阿离,你不吃味吗?”
“不啊。”
“为、为何?!”
“嗯……”段音离沉吟道:“大概是因为她没能威胁到我吧。”
“威胁?”
“就是不会让我产生危机感啊,我相信你不会被她勾引。”
傅云墨以为她这样说是因为他的人品给了她底气,谁知她话锋一转,又说:“勾引肯定是看外在条件的嘛,她生的没我漂亮,身段也没我好。”
“……”是他想多了,原来跟他的人品无关,跟审美有关。
段音离心里还在想那个“姐妹共侍一夫”的问题,不知羞的问傅云墨:“你觉得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还能再多出一个人吗?”
傅云墨的眸子骤然一沉:“多出一个人?”
“嗯嗯。”
“阿离这话是何意?你跟我之间要多出谁?”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控制不住的用了些力气:“傅云苏吗?还是傅云笙?又或者是傅云辞?”
他这话把段音离给说懵了。
不是在说姐妹共侍一夫吗?怎么忽然就变成兄弟共侍一妻了?
他还算是个古人吗?怎么思维比她这个现代人还要超前?
段音离一时没顾上回答,傅云墨面上温柔良善的面具便有随着耐心一起崩落的趋势。
腕上隐隐传来的痛意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轻轻挣了下手臂,声音低低的,显得有些可怜:“疼……”
闻言,傅云墨蓦地松开手。
低头一看,段音离白净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痕,格外刺眼。
一抹愧色漫上他的眸子。
他轻轻帮她揉:“阿离,日后别与我说这种玩笑,嗯?”
“……我没在与你玩笑。”
贴在她腕上摩擦的指腹蓦地一顿。
段音离似无所觉,继续道:“同几位王爷无关啊,我说的是旁的女子,比如什么通房丫头啊、侧妃啊之类的。”
傅云墨一愣,随即忽然松了口气:“你方才说‘多出一个人’指的是她们?”
“嗯。”
“没有她们,就你一个。”
“那日后呢?”
“日后也不会有。”他就稀罕他小媳妇一个人。
虽说眼下谈以后有些不靠谱,但甜言蜜语谁不喜欢听呢,段姑娘也不能免俗。
心里美滋滋的,像饴糖化开镀了一层浆。
他们小两口这边自是蜜里调油,却苦了林念巧,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林思儒去看她的时候都惊呆了,还以为是被蚊子叮的呢。
“妹妹这是怎么了?”
林念巧羞于启齿,转而说起了别的:“兄长将我之前给你的那个肚兜丢了吧,切勿以此去算计阿离了,她是万万不会愿意嫁给你的。
何况如今纵是她愿意,也有人不肯答应,咱们也是不敢娶的。”
“这话是何意?”
“兄长可知,今日端王殿下带她进宫,结果是太子殿下送她回来的。
我之前便听府中下人说,太子殿下看上了阿离要娶她当太子妃,看来果然不假。”
他们这等平民人家岂能争得过太子!
再说了,他们原本打段音离的主意也只是为了借这府里的光儿,可不能光儿没借上,反惹了一身骚。
林思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折扇一敲掌心,他目露喜色:“这也蛮好,太子心仪阿离必会爱屋及乌,我等会儿就去与姨母说说,最好她能劝说阿离去求求太子殿下帮我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爱屋及乌……”回想起方才傅云墨冷淡至极的眼神,林念巧忍不住给林思儒泼了盆冷水:“我看阿离在太子那没那么大的面子,兄长还是再想想别的主意吧。”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
林思儒脑筋转得快,很快便有了新的想法:“阿离我是娶不成了,但这府中又不止她一个小姐。”
“兄长是说二姐姐和挽妹妹?!”
“嗯。”
“我听说二姐姐已与皇商金家结亲,恐怕不妥。
倒是挽妹妹,心思单纯,最易拿捏。”
想起段音挽那张圆乎乎的肉脸蛋儿,林思儒用扇子轻叩掌心,沉吟道:“模样生的也还算标致,只是胖了些,看起来娇憨有余,风情不足。”
“兄长如今该在意的是她的家世,管她样貌如何呢。
若能借这府上二老爷的力发达了,将来想讨什么样漂亮的妾室讨不得!”
“……嗯。”
林思儒敷衍的应了一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还是段音离勾人的面容。
他原以为段音离出身乡野,自己配她富富有余。
没想到她竟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也罢,为了仕途,便只好暂时屈就娶段音挽那个小胖妞了。
她模样倒也不差,若是能再瘦瘦就好了。
打定了主意,林思儒便对林念巧说:“听说她近来被罚跪,二姐姐与阿离都不怎么理她,你在这个时候多和她走动走动,想来她很快便会与你亲近起来。”
林念巧心里也是这个主意。
兄妹俩一拍即合。
可怜段四姑娘浑然不知自己又被坏蛋给盯上了。
第165章 小白莲
商量完怎么引段音挽入套,林思儒便走了。
从头至尾,林念巧都没告诉他自己心底的小秘密。
她羞于像兄长提起,却不会瞒着娘亲江珧。
不比自家女儿那般苦大仇深的模样,江珧听后轻松道:“旁的且先不论,你就告诉娘亲,你是不是一门心思认准了太子殿下?就想跟着他?”
林念巧红了脸,最终还是在江珧鼓励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如此尊贵不凡的男子,心下自然是钦慕不已。
可一想到傅云墨的那个眼神,林念巧的脸便不禁从红变白,没了血色:“女儿不过是同您说说而已……我既无门第又无姿色,太子殿下根本就瞧不上我。”
“傻孩子,这你可就不懂了。
男人爱女人啊,看的可不光是样貌和身段。”
“那还有什么?”
“眼下你还小,与你说了你也不懂,待日后你要出阁时再告诉你不迟。
如今娘亲只问你一句哈,若是给太子殿下当个通房丫头,你可愿意?”
“通房丫头?!那不就是下人吗?”林念巧震惊。
虽说她也没有异想天开的认为自己有资格当侧妃什么的,但最起码也该是个侍妾啊!
叫她当通房丫头不就是要与人为奴为婢吗?
江珧思路清晰的给她分析:“乖女儿,咱们只是平头百姓,难道妄想一步登天不成?
当通房丫头虽低人一等,说出去不那么好听,可只要你能讨得太子殿下的欢心,抬一抬身份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若是能抓紧时间赶在别人有个一儿半女的,太子自会对你另眼相看。”
“可是……”林念巧皱眉。
她怕的是,当通房丫头都轮不上她。
太子殿下都不肯正眼瞧她,又怎么会愿意让她服侍呢。
对此,江珧仍有应对之策:“我听你姨母说,太子殿下对阿离有意,甚至曾去求陛下为他们赐婚。
若阿离能嫁入东宫,你便作为她的陪嫁随她一起进宫。
倘或她有个身体不适或是小日子到了,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阿离她会答应吗?”
“她但凡是个聪明的便不会拒绝。
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难道还指望太子殿下只宠她一个人吗?
与其将来让别人跟她争宠,不如扶你上位。
你们是表姐妹,凡事互相扶持,定能在宫中站稳脚跟。”
听完江珧这一番话,林念巧甚至都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进宫以后的日子了。
的确,自己是阿离的表姐,肯定比外人要亲近。
况自己没有强大的背景和家世,也不会给阿离造成任何威胁。
而若是将来自己有了孩子,养在阿离膝下也不用担心她会苛待孩子。
见林念巧面上愁色渐消,江珧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若不愿意,娘亲不会逼你,但你若愿意,娘亲一定会拼尽全力帮你,定要让你如愿。”
林念巧听得心下感动:“娘亲……”
“娘亲如今是你与你兄长的指望,日后你们就是娘亲的指望了。
过两日寻个机会,我便将此事与你姨母提一提,她没个不应允。”
“嗯。”
“好了,打点凉水洗洗眼睛,瞧瞧肿的都不漂亮了。”
林念巧命丫鬟去打水,犹豫片刻还是朝江珧问:“……娘亲,女儿与人为婢,会不会被人说是巴高望上啊?”
“呵!这年头啊,笑贫不笑娼!
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嘛,叫宁为高门妾,不做寒门妻。”
林念巧疑惑,心说不应该是“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吗?
江珧不知是本就记岔了还是刻意改了安林念巧的心:“念巧,这都是娘亲的经验教训,若非我当年听了你外祖母和你姨母的话嫁给你那个没出息的爹,咱们娘三岂会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
“……您不嫁爹,也没有我和兄长啊。”又何来的娘三之谈。
江珧难得语塞。
正好丫鬟打水回来,便岔过了这个话题。
林念巧低头,微微晃荡的水面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虽不十分貌美,却也算得上是一个清秀佳人。
江珧捧了水轻轻覆在她红肿的眼睛上,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今儿晚上你跟娘亲一块睡,娘亲给你讲讲这夫妻之道,讲完你就明白该如何把握住男人的心了。”
闻言,水中女子面上一红。
水滴落下,泛起的涟漪打破了原本平静的水面。
她们母女俩深谈了一番,那边段音离和江氏也没闲着,也在谈。
甚至连内容也有些相近。
送走傅云墨之后,段音离便去见了江氏。
方才给傅云墨上药的时候她便去过一次,但到那之后江氏却说并未找人叫她,又唤了那小丫鬟来问方才得知,那话非是江氏吩咐的她,而是林念巧。
那会儿江珧还和江氏在一处呢,一听这话便解释道:“许是这小丫鬟听岔了,念巧说的应当是我。
是我不知太子殿下离开没离开,想着若他走了叫阿离过来给咱们讲讲故事。”
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段音离当时便没多想。
可见过傅云墨之后她就有点忍不住要多想了。
给江氏倒了杯茶,段音离装作不经意似的说:“方才回去见太子殿下,结果看到表姐哭了。”
江氏喝茶的手顿时一滞:“念巧哭了?为何?”
“我听太子殿下说,之前他救我时穿的那身衣裳不慎落在了咱们家,表姐今日便捧着那身衣裳去送还给他,说是已洗干净还缝补好了。
但太子殿下怎么会穿补过的衣裳呢,可又不好拂了表姐的一番好意,是以便命人收了准备回去烧掉。
想来是他说‘烧掉’的话不小心被表姐听到了,是以她便难过的哭了。
娘亲,要不您和阿离一起去哄哄表姐吧?
太子殿下毕竟是我带回府里的客人,他把表姐招哭了也算是和阿离有关系。
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及时说清楚比较好,您意下如何?”
江氏向来与人为善,难得的是,这次竟没应声。
段音离也不催促,安静的等。
她觉得自己很有当小白莲的潜质。
段音离心里想的很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瞒着自家娘亲的,比如孙绮企图爬她爹的床,因为这种事告诉她只会令她平生闲气而已。
可林念巧这次的事不同。
她得让娘亲看清对方心怀不轨,这样日后她才不会夹在妹妹与女儿之间左右为难。
在段姑娘啃完两个鸡腿正在吮吸手指的时候,江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离,不必去哄你表姐,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苦了自己的。”
“哦。”她乖乖点头。
“下次你同太子殿下商量商量,日后尽量不要让他来府上了。”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提前防备着总归没错。
“嗯。”
甭管江氏说了什么,段音离都毫不犹豫的应下。
见女儿如此单纯善良,江氏反倒忧心忡忡起来:“阿离,你同娘亲说实话,你可倾慕太子殿下吗?”
她重重的点了下头,点的江氏整颗心都跟着颤。
“可他是太子,日后会成为皇帝,后宫女子无数,届时你要如何自处呢?”她之前倒是曾听清音师父无意间提起,说江湖儿女多是一夫一妻,不兴什么三妻四妾。
她倒觉得那般潇洒自在的日子更适合自家闺女。
段音离将傅云墨方才对自己说的话转述给江氏听,江氏听后只是无奈的笑,心说自家这个傻闺女呦,寻常男子说这样的话都要掺些水分,更何况是皇室中人!
纵是太子殿下说的是真的,可陛下和朝臣又岂会答应!
后来江氏就发现,陛下和朝臣的话在太子那还不如她这个丈母娘的话来的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