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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子无奇     江山谋之锦绣医缘txt下载     江山谋之锦绣医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不想装君子了,想亲

    初一被瞪,内心很茫然。

    他从自家主子的眼中看到了要活活饿死他的无情,可他到底犯什么错了?

    正奇怪呢,就听段音离朝傅云墨问:“你还没说我送你的木雕是什么呢?”

    傅云墨又瞪了初一一眼,仿佛在说“看看你干的好事”!

    初一委屈啊。

    不过他挺住了没有走,因为他好奇自家主子会怎么编,更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傅云墨把姜汤递到段音离跟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声道:“不是笔搁吗?”

    那个反问的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

    多一分显得做作,少一分显得心虚。

    而他这个语调搭配上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倒让段音离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似的。

    初一默默飘出了次间,一双手忍不住在心里拍啊拍:要不是事先知道自家主子不知道段姑娘雕的是啥,连他都要相信他是知道的了。

    要么说人家能当主子呢!撒起谎来连自己媳妇都骗!

    段音离浑然不觉自己被骗了,乖乖的捧起碗喝姜汤。

    她尝了一口,略微有些热,于是她吹了吹,想着等凉些再喝,闲来无事便问:“你既然知道是笔搁为何还要挂在榻上啊?怎么不用呢?”

    这就是段姑娘的问题了,她知道自己雕的东西丑,却全然没有“这么丑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好意思用”的认知。

    所以她问的理所当然。

    傅云墨这次没再撒谎:“挂在那方便我睹物思人。”

    段音离想起了他送自己的那盏美人灯,就听他慢悠悠的继续说:“跟你学的。”

    段姑娘毫无意外的红了一张脸。

    她本想喝口姜汤掩饰一下,结果喝的太急被烫了一下,舌头和嘴唇都红了。

    傅云墨眉心一低:“小心点。”

    他将茶递给她:“喝一口含在嘴里。”

    “哦。”

    段音离含了一大口,两腮都撑的鼓了起来。

    见状,傅云墨失笑:“少含一点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多。”

    段姑娘听话的咽了一点。

    傅云墨看着她明显比下唇要红一些的上唇,指尖下意识的轻轻覆了上去。

    段音离的唇色本身就很艳,比旁人涂了口脂还漂亮,这会儿被烫了一下有些充血,愈发显得娇艳欲滴了。

    傅云墨的拇指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气,眸色愈暗。

    不想再在她面前装君子了。

    想亲……

    他想起傅明朝那个憨货有事没事跑去缠着段音娆,便宜早不知占了多少回了,自己跟阿离却一直在原地磨磨蹭蹭,一共就亲了两次还都没亲到关键地方。

    越是这么想,傅云墨落在段音离唇上的目光就越是炙热。

    那双眸子暗的像殿外的天,裹挟着团团乌云,令人看不透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他告诉自己说,那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哪个不是定了情便翻云覆雨,他和阿离这算慢的了。

    他疼惜她,是以不会没名没分的要了她。

    可除了要了她,别的他是不是可以试试?

    就亲一下……应该无妨吧。

    眼瞧着傅云墨看着自己的眼神跟平日里自己见了鸡腿似的,又兼他朝自己越靠越近,段音离心下不禁擂鼓似的跳。

    他他他他他不会是要亲她吧?!

    她口中还含着水呢!

    心下一紧张,段音离便呛了一下,担心将水吐到傅云墨身上,她忙一把推开了他。

    这一推可是把傅云墨的心都推得一颤。

    他心想完了!阿离不愿意!不止不愿意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是个举止轻浮的登徒子!以后躲着他可如何是好?

    段音离抹了抹嘴角的水,心里也是慌的一批。

    完了完了!到嘴的肉就这么没了!他万一因此生了气日后都不跟她好了怎么办?

    这两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默默捧起姜汤来喝。

    最后还是初一来收碗方才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傅云墨把握住机会,尽量自然的开口问她:“阿离,方才你怎么去了绿篱迷宫那边?”

    “是一个宫女引我去的,一进那迷宫她便躲起来不见了。”

    “什么样的宫女?”

    “就……”段音离蹙眉想了想,认真道:“宫女打扮的宫女。”

    初一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傅云墨倒是淡定:“若你还记得她大致的样貌,待会儿画下来给初一,把她找出来好揪出幕后之人。”

    段姑娘心说还得画下来啊,那可能有些难度。

    倘或照着她画下来的图去找人,那找得着才有鬼嘞。

    但她又不好意思说自己画画丑,就心虚的捱呀捱,捱到傅云墨将墨都帮她研好了,她慢吞吞的走到书案后面,犹豫的朝他问:“……不然你帮我画吧?”

    “我?”

    “嗯嗯!”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给你描述,你来执笔。”

    虽不知她为何推辞,但想着小媳妇的话不能不听,于是傅云墨将递给她笔的手收了回来:“好。”

    身为一名时刻准备着逼宫造反的太子,傅云墨的文韬武略那都是不在话下的。

    他画技精湛,寥寥数笔便将段音离口中的小宫女画了出来。

    肯定是会与本人有些出入,但这终归是个方向。

    而且,这两人平日里单刷战绩就已经很可观了,何况今日还联手了。

    段音离看着那画像说:“我担心自己迷路,沿途曾撒下香粉,今日刮的是南风,想来她身上无可避免的会沾了些气味,只是恐经风吹雨打不易察觉。”

    “是什么香味?”

    “肉香。”

    “……”好、好特别的香粉啊。

    见初一脸上藏也藏不住的错愕表情,段音离解释道:“若以那些花香入药于此春夏季节很容易和真正的花草弄混的,但肉香就不一样了,不在酒楼非是饭时,很容易就嗅出来了。”

    初一的嘴角细微的抽动了一下。

    他觉得这位主子解释的是那么回事,可就是好像无意间暴露了什么属性,让他莫名感觉这香粉其实是给她解馋用的。

    但初一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聊:“属下先排查样貌与这画中之人相近的女子,再进一步看她们身上是否留有香气。”

    话落,傅云墨却给他圈出了具体的范围:“先查襄嫔的储秀宫。”

    初一:“……是。”

    初一走后,段音离好奇的为傅云墨:“襄嫔是何人?你为何会怀疑她啊?”

    “她与杜家有些亲戚关系,这些年沾了杜仲的光没少在宫中给新人使绊子。

    如今杜仲出事,想来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若说是她为泄私愤派人将你引去了绿篱迷宫,这倒是极有可能。

    是以我让初一先查储秀宫,若不是,再从他处下手。”

    段音离听得两眼冒星星,一脸崇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这宫里的事是不是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被小媳妇夸,某位太子殿下很开心。

    他搁下笔,忽然低头望着她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

    只是有些不知道的事情是我本就漠不关心,可有些事情却是我想知道却不敢知道。”

    “是什么呀?”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

    殿中忽然灌进一阵风,吹熄了书案上的烛火。

    这一方天地暗了下来。

    傅云墨上前一步走到段音离面前,见她仰头望着自己,手便轻轻托在了她的脖颈上。

    墨玉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凝着她,薄唇离她不过咫尺之距。

    如玉音色连殿外呼啸的风雨声都无法让它变的难听,他说:“阿离,我想知道……你方才为何推开我?你不想与我亲近吗?你……可愿让我亲近吗?”

第137章 他像果冻,她像豆腐

    段音离愣愣的望着他,心下不断思量着他的话。

    方才为何推开他?

    因为不想怕将水吐到他身上呀。

    她不想与他亲近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要知道,她觊觎他的“美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可愿让他亲近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她只是有贼心没贼胆,怕被他当成好色无礼的小流氓,毕竟没有哪个大家闺秀会大胆到去轻薄男子。

    咬了咬下唇,段音离的神色略显纠结。

    这三个问题回答起来太复杂了,并非一个简单的摇头或是点头就能将她的心意表达尽的。

    她犹豫的间隙,傅云墨就这样悬着心等着。

    上辈子他起兵谋反的时候都没像眼下这会儿这样紧张过。

    紧张到掌心都出了汗。

    汗慢慢变凉,那双眸子也一点点变凉,像傍晚时分落下的日头,不够亮也不够暖。

    某些不好的念头在他心底慢慢滋生,像夜下的湖,褪去了碧色和清澈,化为了一潭浓黑的墨。

    傅云墨忍不住在心里想,他果然不适合当君子,如玉美德他一个都没有,倒是坏水儿他满肚子都是。

    他做好了被段音离拒绝的准备,也想好了被她拒绝后的打算。

    可他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而是小猫似的握住了他的手,嫣红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手背上。

    软软的,带着一丝温度。

    然后……手不凉了,眸光也不凉了,乌云退尽,他眼中还是碧波轻漾,粼粼生光。

    心底升起的那些丑陋的念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没再继续向上攀援,却也没有就此消失。

    他僵住不动。

    段音离的脸像被火烤着似的发烫。

    他的手吻起来凉凉的,和她的不一样。

    其实她心里真正想亲的不是他的手,但她不敢亲别的地方。

    梦里过过瘾就行了,现实世界里还是算了。

    一个吻,她觉得就能回答傅云墨方才问的后两个问题。

    她拉了他的手,又亲了他,这足以说明她没有不想同他亲近,也愿意让他亲近。

    至于第一个问题——

    她低垂着头,声音糯糯的解释:“我那会儿嘴里含、含着水呢……怕不小心吐到你身上,所以才、才唔……”

    她的话就那样哽在了喉间。

    段音离被迫仰起头,目光错愕的看着双眸微敛的傅云墨,面上的樱色渐渐蔓延到了颈间。

    唇瓣被攥取,呼吸被剥夺。

    傅云墨做了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他跟她可不一样,他是有贼心也有贼胆,但就是没经验。

    上辈子他一心搞事业,后宫荒的跟坟地一样,是以根本不懂得该怎么在肢体上取悦姑娘家。

    这辈子他倒是恋爱脑了,可他同段音离亲近就和段音离雕木雕一样,没有任何技术可言,全凭一股子傻力气。

    段音离就更废了,她连傻力气都被抽干了。

    软的如水一般被傅云墨按在怀里亲。

    一开始的确是臊的不行。

    傅云墨的唇软软的,凉凉的,跟她从前在现代吃的果冻一样,不过不像果冻那么甜。

    不过过了一会儿,段音离就顾不上害羞了。

    嗯……嘴唇好像比方才被烫到时还疼。

    她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心说他这张脸果然还是用来看比较好。

    傅云墨的想法和感受却与她截然不同。

    小媳妇不仅好看,还好吃。

    她说方才她口中含过水,可水本淡而无味,况他味觉本就差,原不该尝到什么味道的,但这会儿噙着她的唇却只觉得香,令人贪恋。

    他一手按着她的后颈,一手掌着她的腰,暗想阿离怎么跟块小豆腐似的,到处都软软乎乎的。

    腰软,唇更软。

    他心下激荡,一时没控制住呼吸便愈发不稳。

    他满心沉浸,全然忽略了段音离细微的挣扎,环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提,竟就那样将她抱坐到了桌案上。

    这下两人挨的更紧了。

    傅云墨整个人都欺着她,前面唇上贴着唇,后面背上覆着手,段音离跟个小可怜似的避无可避。

    她本就没有贼胆,再一瞧他这势如破竹的架势,心里当即便生了退意。

    偏偏她越躲他缠的越紧。

    不知又过了多久……

    最终,两人的初吻以傅云墨被针扎收尾。

    不知段音离刺中了他手臂上的哪个穴位,很尖锐的一下刺痛,唤回了他溃散的理智。

    他微微退开,微敛的眸子缓缓睁开,只见面前的女子星眼朦胧,檀口微启。

    这一眼险些令他回归的理智再次出逃。

    他掌中的“梨花”着了色,变了灼灼桃花。

    风流妩媚,艳丽多姿。

    段音离眨着水光盈然的一双眼,悄咪咪的收起了指间的银针。

    但还是被傅云墨看到了。

    他倒是没有生她的气,只是他这正亲的热乎呢忽然被打断,难免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她不开心了。

    “阿离……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舍得拿针扎我的吗?”他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她正在悄悄往袖管里缩的小爪子。

    段音离垂眸,不敢看他:“……不扎你,我就憋死了。”

    闻言,傅云墨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暗想难道他小媳妇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无法呼吸憋的?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有些挫败。

    与此同时,却又有些期待。

    技术不好就得多练嘛,小媳妇这是暗示他日后多和她亲近呢!

    这么一想,某位太子殿下的心里顿时就美了。

    段音离看着他素日颜色浅淡的唇这会儿也变的红红的,似涂了口脂一般,脑海中便不觉浮现了两人方才亲热纠缠的画面,想着这个情况要是不成亲的话很难收场啊。

    再低头看一眼两人现在的姿势,她更有捂脸的冲动了。

    傅云墨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扫过她被他咬破的唇珠,眼中闪过一抹愧疚:“破了。”

    她不甚在意的摇头,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傅云墨莫名想起之前在万牲园里曾看到有受伤的小鹿自己舔伤口,掌疗兽病的医者说那样做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

    难道人也如此?

    那他可以帮小媳妇呀!

    想也没想,傅云墨俯身就凑了上去,可才碰到就被段音离偏头躲开了。

    他几乎是条件发射般的先按住了她的手,担心她再给自己来一针。

    傅云墨:“干嘛躲开?”

    段音离:“你做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都对对方的行为感到不解。

    傅云墨回味着方才那一下的感觉,仿佛忽然打开了某扇门,隐隐明白了什么,口中却一板正经的说:“帮你舔一舔,伤口好的快。”

    段姑娘作为医者有话说:“舔一舔好的慢。”

    傅云墨不信:“小鹿受了伤都会舔。”

    “可我是人啊。”担心他还不懂,她进一步解释道:“平日里唇干,只会越舔越干,破了也是一样的,越舔越不容易好。”

    看着他红红的唇瓣,她叮嘱道:“所以不要舔哦。”

    别舔她的,也别舔他自己的。

    嗯……更别舔别人的。

    傅云墨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在琢磨,方才亲她的时候他是不是就该这么做?

    唉……悔在没有经验啊。

    没有实战经验,更加没有挑话本子的经验,他看的那本里面只写了如何哄姑娘家心里舒服,却不曾详细的写该如何让人身体也舒服。

    看来近日得看下一个阶段的书了。

    或者……是看下一个阶段的“图”?

    不过看图之前他得先把两人的关系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自己把持不住。

    思及此,傅云墨环在段音离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他垂首将额头轻轻抵住她的,温柔的问她:“阿离,待老太妃的丧期一过咱们就成亲,好吗?”

第138章 这感觉比啃鸡腿美多了

    虽然方才段音离自己在心里暗戳戳的想,他们做了羞羞的事情,不成亲很难收场,但这会儿真的听傅云墨提起,她心里还是有些意外。

    成亲……

    跟太子成亲?

    他是想让她做妾吗?

    即便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可段音离的思想并未被完全同化。

    不过她也绝不异想天开。

    她不会与人为妾,也没指望将自己的这个想法灌输给别人或是得到别人的认同,但她有必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此之前,她从未萌生过要与何人过一辈子的念头,是以并未具体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如今傅云墨说想和她成亲,她就不得不将丑话说在前头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

    傅云墨眼中的温柔当即褪的一干二净。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多此一举了。

    何必多这一句嘴呢,直接等老头子赐婚就是了,届时她不想嫁也得嫁。

    谁让他是个坏人呢!

    巧取豪夺,无恶不作,这些坏人最熟悉了。

    傅云墨心里那些黑色的藤蔓又开始长,慢慢的向上延伸,可很快就再次停止。

    因为他听到段音离说:“我不当妾。”

    言外之意便是,她愿意嫁给他,但只肯当他的妻。

    这不是巧了嘛,他也只想娶她当妻。

    他短暂的愣了一瞬,蜜色渐渐回到他的眸中:“我几时说过让你当妾了?”

    “侧妃也不当。”

    傅云墨失笑,一字一句的说明:“是太子妃,我的妻,唯一的。”

    段音离又沉默了。

    方才提及妻妾的问题她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只想着傅云墨看上了她想要多同她亲近。

    那她自己呢?

    他那张脸她肯定是瞧上了,那他的心呢?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过喜欢人的经验,是以她不知道自己对傅云墨的特殊对待究竟是全因好色还是早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产生了情愫。

    不过段姑娘有小聪明啊,她想着不懂就问嘛,遂望向傅云墨:“你想娶我……可是因为喜欢我吗?”

    说完她就捂住了泛红的脸颊,只敢从指缝里偷偷的瞄他。

    傅云墨轻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将脸凑到她的手掌前透过指缝和她对视:“是。”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我了呢?”

    “因为见了你,眼中便再看不到其他人了。

    不见你会想你,见了你想亲你。

    想宠你、护你,见不得你对旁的男子比对我好,想让你像我对你这样对我。”

    段音离若有所思的点头,心说这就对上了。

    她第一眼瞧见他就知道他是个能在小倌馆当“花魁”的,旁人都跟他比不了。

    见不到会想起他,见了他就想对他动手动脚。

    想帮他报仇、帮他欺负那些欺负他的人。

    至于“见不得他对旁的女子比对自己好”这一点……她尚且不知,因为未曾见过他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姑娘好,或者说就没见他身边有过姑娘。

    连梨花都是公的。

    这样看来,自己也是喜欢他的。

    暗暗理清了心里的想法,段音离回神间看到了傅云墨袖口上绣着的蟒纹,她神色未变,坚定如初。

    她不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才喜欢他的,自然也不会因为他太子的身份就拒绝喜欢他。

    但这份坚定仅限于他只喜欢她一个人的时候。

    若是日后他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她就不再喜欢他了。

    不是因为怪他。

    五师父曾经告诉过她,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必须要喜欢另一个人一辈子,每个人都可以为了自己活的更好而做出选择,重要的是不能欺骗对方。

    他说,也许这世间许多被称作妒妇的女子不是不能释怀夫君朝三暮四,她们不能释怀的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若她们能心随所愿的选择和离,和离之后也不会遭人白眼,可以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想来便不会心生怨怼。

    是这世间的不公让她们不敢放手一搏。

    可段音离敢。

    在她眼中,她此刻选择和傅云墨在一起就和前世那些小情侣谈恋爱是一样的。

    他们是平等的关系。

    他有权利喜欢别人,她自然就有权利离开。

    她没指望一个古人能如何明白她超前的思想,但理不理解是他的事,丑话她得先说在前头。

    “倘或日后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大可直接告诉我,我不碍你的事。”

    他们可以好好商量着来,若商量不出个结果,她再悄悄弄死他。

    傅云墨不知段音离心里阴暗的想法,他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她那句“日后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他蹙眉,心说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别的姑娘?!

    他虽满肚子坏水儿,但坏心眼儿却只有一个,只能专注的做一件事。

    前世是一个心眼儿的谋朝篡位,今生是一个心眼儿的想娶她。

    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他学她方才那样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淡声道:“阿离,想来即便我说我不会喜欢别的姑娘你也不会信。

    不如我们就此约定,若真有那一日,你就悄悄下点药弄死我吧。”

    段音离一怔,心说这人是有读心术吗?

    完了完了!他这会儿都料到自己到时候准备弄死他了,那他不就有防备了嘛!

    见她指缝后的双眸忽然凝住,傅云墨无奈的失笑。

    这是何意?竟当真在琢磨弄死自己?!

    “阿离?”

    段姑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神。

    傅云墨想着自己不能让小媳妇这般为难,遂主动献策求死:“你若实在不放心,干脆现在就给我下个毒,我若不听你的你便不给我解药。”

    闻言,段音离捂着脸的手轻动。

    她缓缓的放下手掌,面色红晕渐褪:“你……你就不怕我以此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怕是有些怕,但我想你大抵不会舍得。”

    “……嗯。”是这么个理儿。

    话都说开了,事情便算是尘埃落定了,傅云墨踏踏实实的将小媳妇抱进怀里,下颚轻轻抵在她的头上,那脸上的笑容虽淡,却极暖。

    段音离也没客气,一双小手犹豫着搂住了他的腰,半张脸都埋进了他的怀里。

    那双漂亮的眸子溢满了笑意,似撒了细碎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这感觉可比她啃鸡腿美多了。

    两人都心情大好,殿外的天色似是也感染了二人的情绪,竟有雨收云开之势。

    天色渐亮,乌云少了一些,磅礴大雨便为了连珠而下的急雨。

    段音离听着雨声朝殿外看去:“雨小了,我回家了。”

    她说着就松开手要退出傅云墨的怀抱,却被他按住动弹不得。

    他瞥了眼殿外的雨势,一脸认真道:“再略等等不迟,万一路上再起风雨怎么办?”

    “可我久久未归,怕娘亲担心。”

    “雨势如此之大,夫人必会想到你在宫中避雨呢。

    这样吧,我命人去一趟太医院,告诉段太医你在我这,叫他不必担心。”

    “嗯嗯。”

    揉了揉她的头,傅云墨再次将人纳入怀中,眼底一片深色。

    他想,他果然当不了好人,如今连未来老丈人都算计了。

    他不会让人去告诉段峥阿离在东宫的。

    傅云苏身上的蛊虽然解了,但依照皇后对他在意的程度必然会留太医在其身边看顾,也就是说段峥如今尚在坤宁宫。

    段峥以为阿离已经回了段府,而段府的人则以为阿离在坤宁宫。

    几时等他们发现阿离不见了,他再让十五登门说明情况。

    但他估摸着那时宫门已落锁,段峥就算知道阿离在他这也无法将人接回去。

    放任阿离夜宿东宫,他们必然明白此举背后的意义。

    若非猜到以段峥的脾气必定不愿阿离与皇家有何牵扯,傅云墨也不会出此下策……

第139章 这次要带图的话本子

    大概是这下策有点太下作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及至傍晚时分,雨彻底停了。

    傅云墨的脸倒是阴了。

    段音离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他那么多花花肠子,是以并未多想,换回自己的衣裳便由初一领着悄悄出了东宫。

    傅云墨看着里间榻上放着的叠的不算那么整齐的衣裳,脸色隐隐有从阴转晴的趋势。

    他似乎隐隐嗅到那衣服上有阿离身上的香气。

    心里的藤蔓忽然开出了红色的花儿,萌生了些许疯狂的念头。

    十六走进殿中,见自家主子盯着方才段音离穿过的衣裳发呆,他自以为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忙上前问:“主子,可要送去浣衣局浆洗吗?”

    傅云墨给了他“多事”的眼神。

    十六忙低下头去,内心十分茫然。

    自己这是多有眼力见儿的表现啊,怎么就变成多事了呢?

    难道……因为是段姑娘穿过的,是以主子不许旁人碰,准备珍藏起来?

    十六觉得自己这猜想多少有点变态了。

    但他万万不会想到,论变态他可比他家主子差远了。

    因为翌日清晨,他眼睁睁的看着傅云墨穿着那身衣裳从寝殿中走了出来!

    十六整个人都震惊了!

    原来这才是不送洗的原因啊!太变……呸!太深情了叭!

    回过神来,十六听到傅云墨对初一吩咐道:“话本子看完了,去再买些回来。”

    初一垂首:“是。”

    傅云墨进一步要求:“这次要带图的。”

    初一一愣。

    带、带图的……风月话本子?!那还叫话本子吗?那不就是春宫图嘛!

    见初一没有立刻应声,傅云墨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出一丝连忙表态:“属下明白了。”

    “记得图多一点,要绘的清楚的。”

    “……是。”

    话落,傅云墨一路出了东宫去上朝。

    初一默默跟上。

    十六脱力般的坐到寝殿的门槛上,单手托腮生无可恋的望着自家主子的背影,陷入了深思当中。

    主子他……好像都对不起国师给他卜的那则卦。

    也对不起他们这些冒险跟着他的人。

    不是说好谋朝篡位、逼宫造反的吗?他们可都是冲着能够搞事情才跟着他的呀!结果天天不是看话本子就是研究吃的,如今居然又要看春宫图了!

    生活不易,十六叹气。

    唉……怎么才能激发主子的斗志,让他多关注一下造反事业呢?

    十六愁的揪头发,殊不知,朝堂之中正有一场腥风血雨助他家主子惹是生非。

    *

    原本昨日没能让段音离成功留宿东宫傅云墨心气儿便不大顺,去上朝的路上又听初一说昨日将段音离引去绿篱迷宫的宫女果然是襄嫔宫里的人。

    一个小小的嫔都敢欺负他家阿离,可把他给气坏了。

    结果上了朝,发现欺负他小媳妇的不止一个襄嫔,连前朝的老东西也要跟着掺和一脚。

    起因是这样的——

    景文帝有意让傅云墨插手朝政,是以想先命他多涉六部之事。

    他先安排他去礼部协办,虽无具体职务,但可以过问部内事务。

    但问题出就出在段辉是礼部右侍郎,他是段音离的叔父,而傅云墨又看上了段音离,是以便有朝臣提出反对,担心傅云墨会假公济私。

    其实这不过是个说辞,他们真正怕的是傅云墨一旦插手朝政会对景文帝不利。

    十八年前的那则卦言仍似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

    当年国师虽然说要一十八年后再见分晓,可他至今也没给天下一个说法,到底太子心中还有无戾气、还会否逼宫造反然后杀父弑君。

    什么说法都没有,人就这么出了天机府。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就怕朝廷震荡给南楚有机可乘,燕国数百年的基业毁于太子一人之手。

    是以他们是横拦竖挡,就是不想给傅云墨一点成事的机会。

    看着这群蠢货一个个萝卜似的跪在地上,他眼中无波无澜,不见悲喜。

    他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他。

    直到钦天监监正左慈站出来说:“启禀陛下,微臣斗胆请陛下暂缓太子殿下去礼部协办一事。

    昨日天降暴雨,长安城中多处屋宇被毁,就连宫中也尚未幸免,此乃上天预警。

    微臣夜观天象,发现妖星现于太子星附近,实乃不祥之兆啊。”

    话落,满殿皆惊!

    一个令紫微星渐弱的太子星就够呛了,如今又来了个妖星,这是天要亡他们大燕啊。

    有那心思转的快的,立刻就想到了傅云墨的婚事上头。

    除了将来的太子妃,还有何人能出现在太子殿下身边!

    当日秦嬷嬷在慈宁宫的一番言论传的人尽皆知,如此一来,妖星是谁几乎呼之欲出。

    段辉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斜过眼珠儿狠狠白了左慈一眼,心说你个老狗哔,自己闺女没能耐赢得太子殿下的青睐就来编排我侄女!

    连段辉尚且如此,更遑论傅云墨。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他,甚至他们态度越强硬,他就装的越委屈,老头子就会越愧疚、越心疼。

    届时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化险为夷。

    可如今事关他小媳妇,他却绝不允许有人对她说三道四。

    谁针对她,他就针对谁!

    好巧不巧,前世带头劝他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就是左慈这个老王八蛋。

    傅云墨今生忙着娶媳妇原本没想理会他,可有些人要作死你拦都拦不住。

    他旋身,眸色淡淡的望着左慈,眼底透着死寂:“不知这位大人是?”

    左慈面上一僵,硬着头皮道:“微臣钦天监监正,左慈。”

    “左大人……”傅云墨语气幽幽:“老太妃丧期未过你便当众议起孤的婚事会否有些不妥?难道左大人有女儿待字闺中,急着让她飞上枝头?”

    左慈吓得一抖:“微臣绝无此意啊!

    微臣只是想所见之景据实禀报,并未针对殿下的婚事。”

    “人人皆知孤中意段家的三姑娘,你既不是在盘算孤的婚事,也就是说那妖星不是段三姑娘喽?”

    “这……”左慈一时语塞。

    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若说是吧,自打嘴巴;可若说不是,却又毁了前面布的局。

    左慈暗暗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暗道素日里瞧着太子殿下是个闷声不响的主儿,没想到竟如此厉害!

    犹豫半晌,他方才斟酌道:“天道一事实在难测,微臣也不敢轻易断言。”

    “这你可就比国师差多了,他就敢断言。

    如此看来,钦天监当真比不上天机府,竟如此无用。

    孤有些想不明白,你声称看到了妖星,也信誓旦旦的说那是不祥之兆,可又不知那妖星指代什么,这跟太医院使看出太后有疾却医治不好有何区别?”

    这句话对左慈来讲可谓是致命打击。

    谁不知道杜仲如今被降了职,难道自己也要被降职?

    偏傅云墨的话还没有说完,顿了顿又道:“说起太后有疾一事,倒叫孤想起最后医好她的正是段三姑娘。

    她不光治好了太后,还医好了孤。

    听闻昨日她又进宫为端王看诊,也去了他多年的沉疴旧疾。

    幸而方才左大人没有说段三姑娘就是那妖星,否则一个于太后、太子、王爷有救命之恩的人是妖星,那岂非说明我们都不该被医好?”

    “微臣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左慈慌乱跪倒在地,额上的冷汗一滴滴的往下掉。

    “孤相信你绝无此意,想来父皇也相信你绝无此意,可出了这殿门天下之人会如何想谁又能保证呢?

    好在此事与段三姑娘并无干系,否则平白带累坏了人家的名声,她可不像左大人这般还有地方喊冤去!”

第140章 再入天机府

    左慈被傅云墨这一顿抢白,僵硬的跪在地上一个字也不敢吭。

    他这会儿觉得自己喘气都是错的。

    有他首当其冲,其余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方才高涨的气焰都渐渐平息,没人再敢开口。

    关键是后路都被傅云墨给堵死了。

    你说提婚事吧,人家说老太妃丧期未过提此事不妥,万一再给他们扣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就糟了。

    要说针对段家的那位三姑娘呢,那他们就更不敢了。

    左慈自以为是的一番话不仅没让段音离成为妖星,反而让太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将她的功劳又说了一遍,如此一来谁还敢说她的不是!

    那再聊回不让太子去礼部的事?

    可前面两件事都不能发挥,他们有啥理由说服陛下收回成命?难道说您儿子将来要造反,千万别给他出头的机会?

    这不是找死嘛!

    一时无人开口,大殿之上便安静极了。

    众臣面色各异,大多苦大仇深。

    唯有两个人的神色很轻松。

    一个是段辉。

    段辉可不像其他那些大臣忠肝义胆,敢进谏忠言。

    同样的,他也不会站出来帮傅云墨对付那些大臣。

    他最擅长和稀泥。

    跟一根墙头草一样,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

    不过这倒是意外对了傅云墨的脾气。

    他记得前世他带兵杀入长安时,第一个对他行拜礼山呼万岁的人就是段辉,那……老舔狗了。

    当时有忠烈之臣不甘他登基为帝,赶在他进宫之前弄坏了御座,以此迷惑天下人是上天降罪于他,让人认为他这个乱臣贼子不配为王。

    那时情景与今日略有几分相似,也是跪了满地的人。

    人人惶惶难安,汗流浃背。

    唯有段辉没事儿人似的跪在那,他似乎觉得他是最早投诚的,是以傅云墨不会将他如何。

    但他不知这位主子多少跟正常人有点不一样,偏偏挑了他问:“他们面上皆汗如雨下,卿何以不汗?”

    段辉回:“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傅云墨觉得这老东西有点东西啊,遂又问:“御座因何塌陷?”

    段辉僵住。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终于说:“陛下您圣德渊重,至厚而御座不能载,是以塌陷。”

    这波彩虹屁成功引起了傅云墨的注意。

    他饶有兴味的看向段辉,见他被自己几句话吓得也流了汗,便又坏心眼儿的为难道:“卿面何以汗?”

    段辉说:“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这一问一答,直接就将段辉送上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话说回如今。

    段辉的舔狗属性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但他那个暗爽的眼神已经足够眼尖的人窥探一二了。

    而除了他还有一个暗爽的人,便是景文帝。

    他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看着跪了满地的大臣跟坑里的萝卜一样整整齐齐,心里这个爽啊。

    他心说你们这群老东西也有被怼的哑口无言的一日,平日对着他不是很能叭叭嘛,满口的礼仪规矩和之乎者也,如今怎么都没动静了呢?

    在心底将朝臣好一番笑话,景文帝面上却不动声色:“太子所言不无道理啊。”

    他没说具体是哪一句,那就是所有。

    认同了太子,那就等于否定了左慈。

    左慈慌了。

    好在景文帝并未降罪于他,也不曾对朝臣多加苛责,反而安抚了一番。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这爷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唬他们玩呢啊!

    见景文帝收买完了人心,傅云墨便适时开口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收回命儿臣去礼部协办的旨意。”

    景文帝皱眉,面露不悦:“你说什么?”

    傅云墨的态度不卑不亢:“儿臣身为大燕太子,本该造福百姓、为父皇分忧,只是朝臣百般阻挠,儿臣不知是他们认为儿臣能力不够还是觉得儿臣压根就不该离开天机府。

    可无论是哪种原因,儿臣都不愿您夹在儿子和臣子之间左右为难。”

    景文帝听的窝心,心说不愧是我的好儿砸!

    朝臣听的惊心,心说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看,太子殿下这是杀人诛心啊!

    偏傅云墨的后招还没完,众人只听他继续道:“父皇,若能令朝堂安稳,百官不再揪着此事不放,儿臣不止可以不去礼部协办内部事务。

    甚至……儿臣愿为您再入天机府。

    无您诏令,儿臣终身不出。”

    这话一出,犹如巨石砸进湖里,激起了千层浪花。

    其实傅云墨所言,正是朝臣心中所想,只是无人敢放到明面上来讲罢了。

    是以这会儿听他自己主动提及,他们虽诧异,却都在心里暗暗祈祷景文帝能顺水推舟的应下。

    结果景文帝不止没答应,还逆水行舟:“胡闹!”

    他看似斥责,可脸上的神色和说话的语气无一不在表达着他的心疼。

    他根本不忍心再将傅云墨送入天机府:“此事朕已有主意,你不必去礼部协办了,直接去户部吧。”

    朝臣听完差点没厥过去!

    户部!去户部明明比去礼部更要命!那地方油水可大呀!

    “陛下……”

    “好了!此事已定,无须再言!”景文帝面色不虞的挥了挥手:“退朝。”

    一句话,拍板定了这件事。

    傅云墨垂首恭送景文帝离开,细密的眼睫下是一双含笑的眸子。

    户部,又多了一个敛财的路子,这下能给阿离买更多的东西了。

    嗯……心气儿顺了不少。

    余光瞥见被人扶起来的左慈正拖着两条残废似的腿往殿外走,傅云墨缓缓的侧过头去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那眸中似是着了一层化也化不尽的墨色。

    待到殿中之人都离开了,他才缓步走了出来。

    初一忙迎了上来:“主子,咱回宫吧。”

    谁知傅云墨脚步不停,竟奔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初一忙跟上:“诶!主子您去哪儿啊?”

    “天机府。”

    “天机府?!去哪儿做什么?”

    “等着出来。”

    “……”应该是自己脑子不够用吧,所以才听不懂自家主子的话。

    傅云墨没向初一多解释。

    上一次入天机府,他是被迫去的,到了日子就被放了出来,这一进一出怎么想都怪没面子的。

    这次他自己主动去,还定要那群老东西请他才肯出来!

    傅云墨打的这个坏主意景文帝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他方才回到御书房,对着案上一摞摞的奏章发愁,忽然有点想傅明朝了。

    有那个臭小子在,还能没事儿来给他解解闷儿。

    景文帝好不容易酝酿好情绪准备批阅奏章,便见有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储秀宫的襄嫔殁了。

    景文帝轻皱了下眉头:“襄嫔殁了?”

    他随即转向一旁的鄂清:“襄嫔是哪个?”

    “……回陛下的话,就是喜穿一身粉色宫装,下颚那里有颗黑痣的那位。”

    “哦……”景文帝这才隐隐想了起来。

    他遂朝来禀报的小太监问:“襄嫔咋死的?”

    小太监惊讶,心说陛下不愧是天子啊,连这都能未卜先知,忙点头:“对,是砸死的。”

    景文帝一怔。

    还是鄂清反应快,上前拿拂尘轻轻抽了那小太监一下:“糊涂东西!陛下是问你襄嫔娘娘是怎么去的?”

    小太监是新调来御前的,战战兢兢的被吓懵了,带着哭腔道:“驾、驾驾鹤……驾鹤去的……”

    景文帝都要被气笑了。

    随即想起自己方才死了一个妃子,赶忙压下上扬的唇角,尽量压低声音问:“襄嫔可是病逝吗?”

    小太监这才明白过来,忙说:“不是不是,是被砸死的。

    昨日风雨过后储秀宫殿宇屋檐受损,瓦片摇摇欲坠,襄嫔娘娘经过廊下的时候被意外掉下来的瓦片砸中了脑袋,当场便没了气息。”

第141章 悔不该

    听完那小太监说的,景文帝一时无语。

    这……还真是被砸死的啊!

    轻轻的叹了口气,景文帝挥手道:“一切按规矩办吧。”

    “是。”小太监恭敬退下。

    景文帝提笔批阅奏章,神色自然看不出任何不妥,仿佛方才那名小太监来禀报的不是他的一个妃子死了,而是御花园中的某株花谢了。

    这就是帝王了。

    他或许有情,但只给固定的人。

    而对于大多数的人和事,或许他都是漠然的。

    很快,景文帝就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彼时他看折子看累了,正在那逗弄傅明朝买给他的那只雀儿玩呢,就见有人进殿跟鄂清捅捅咕咕的说着什么。

    他扬眉,问:“何事?”

    鄂清挥退了来人,上前道:“启禀陛下,是太子殿下那边……”

    景文帝逗弄雀儿的手一顿:“太子怎么了?”

    “据底下的人称,早朝散后太子殿下没有回东宫,而是去天机府了。”

    “……还真去了?!”

    “是。”鄂清也意外的很:“陛下,可要老奴去劝太子殿下回来吗?”

    早朝上发生的事鄂清一清二楚。

    其实陛下已经下旨命太子去户部协办,朝臣也都闭上了嘴巴,他只管走马上任就是了。

    如今闹这一出儿……鄂清想,真是高啊!

    文武百官硬生生将储君逼的自己囚禁自己,这那群老东西哪里敢担!况陛下今日的态度已经摆在那儿了,他们若是放任太子待在天机府就等于是在变相跟陛下作对!

    这会可有好戏看了。

    鄂清旁观者清,总觉得这是傅云墨在以退为进。

    景文帝关心则乱,就认为这是他儿子受了委屈,心灰意冷。

    儿子受欺负,他这个当老子的也不开心!生气!他也要闹!

    负着手在御书房中溜达了两圈,景文帝陷入了深思。

    见他一脚脚的专门踩着砖块走,鄂清便心知他定是在心里盘算怎么坑别人呢。

    这或许是一个连景文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习惯。

    但鄂清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在他跟前伺候,若说旁的倒也罢了,只是这饮食起居之类的小细节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想,这次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要遭殃了……

    *

    段府。

    段音离是在段峥回府的时候才得知,宫里的襄嫔娘娘殁了。

    若非昨日听傅云墨提起,她只怕还不知道这位襄嫔娘娘是谁呢。

    这么巧,他们刚怀疑到她头上她就死了,难道指使小宫女引自己入迷宫的人真的是她?若果然是,那初一这办事效率也太快了吧!才一个晚上而已!

    “爹爹,不知那位襄嫔娘娘是怎么死的呀?”

    “砸死的。”

    “对,女儿就是问她是怎么死的。”

    “爹爹不是告诉你了吗,砸死的。”说着,段老爹指着不远处画锦堂的屋檐说:“听说是昨日风雨吹坏了屋檐,被瓦片掉下来砸破了脑袋,当场便没了气。”

    “哦。”

    段音离心想,这个倒霉催的运气看来果然是傅云墨叫人动的手没错了。

    说话间,他们一家三口走进画锦堂,经过屋檐下面的时候段老爹特意用手护在了江氏和段音离的头顶上。

    宫里的屋檐都那么不结实,更何况他们这等人家。

    何况,昨日之后,段府各院的房子都有损毁。

    除了家祠。

    段音离昨日回府的时候听说,大风吹破了画锦堂的窗子,雨水呼呼往里灌,老夫人收藏的本就没几个的古董花瓶又去了几个,把她心疼坏了。

    旁人也是如此。

    窗子一破,那屋子就跟寒窑无甚区别。

    走也走不出去,只能待在屋子里被风吹雨打,那时才想起来要后悔,暗道不如听段音离的话跟她躲到家祠去了。

    而段音挽作为最先吃过亏的人,如今倒是最长记性。

    昨日她见江氏和段昭他们都听段音离的话乖乖留在家祠,她罚跪之后便也没有走,因而躲过一劫。

    今日众人到画锦堂来给老夫人请安,看段音离的眼神都变了。

    老夫人尤其明显:“阿离啊,来来来,到祖母这儿来。”

    段音离依言上前。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将各种零嘴往她面前堆:“昨日悔不该不听你的话,为了躲雨我这把老骨头险些没折腾散了,今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祖母一定都听你的。”

    段音离一边吃肉脯,一边轻轻点头。

    老夫人看的喜欢。

    她如今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嚼不动,就算嚼的动也克化不动。

    不过她瞧段音离吃的香,竟似自己也吃到了似的。

    老夫人瞧着自家这个孙女那真是越瞧越顺眼。

    又能给家里铲事,又能为府里争光,关键是生的漂亮,吃东西的小模样也格外招人稀罕,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他们段家的宝贝疙瘩嘛。

    爱怜的摸了摸段音离的头,老夫人说:“日后就过来陪祖母一同用膳吧。”

    段音离想着在哪儿吃都是吃,便没有拒绝。

    江珧默默看着这一幕,待到离开画锦堂时便将江氏拽到了一边,显然是有话要同她说。

    江氏奇怪:“妹妹要说什么?”

    “我瞧老夫人可是喜欢阿离的紧,姐姐可要把握住机会才是。”

    “把握什么机会?”

    “自然是趁机将管家之权夺回来的机会啊。”江珧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姐姐,你才是这府里的大夫人,这中馈之权原该在你手上的。”

    闻言,江氏松了口气的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就为了这个呀。”

    江珧错愕:“这事还不够大?”

    “这算什么大事啊!大家都是一家人,谁管家还不都一样!

    况老三媳妇本就是个能干的,她管家老夫人放心,下人们也安生。

    我不是那个操心的命,我也没那个工夫,有那时间我还想多给阿离做两套衣服呢。”

    那孩子穿的衣服都是她师父给她做的。

    没道理师父都做得到的事情,爹娘却给忽略了。

    江珧见江氏根本没抓到重点,语气不禁有些急:“姐姐你糊涂啊!纵是你不在意这家由谁当,那阿离呢?阿离已经及笄眼瞧着便要出阁了,难道她的嫁妆你也不上心?

    季氏再是一碗水端平,我就不信她给她自己女儿准备的嫁妆会和给阿离的一样!

    咱们家阿离样样都出挑,凭什么出阁的时候落人下风呢,即便你不在意,焉知阿离心里会不会委屈?”

    这话倒是让江氏听进去几分。

    她最怕的便是自家闺女不开心。

    见状,江珧又道:“说起这府里的几位小姐,倒叫我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三房的四小姐犯了错,险些害了阿离,姐姐不与他们计较也就罢了,怎么还与他们走的亲亲热热的?”

    “挽儿犯了错……险些害了阿离?!”

    “姐姐不知道?!”

    “不就是她受小人蒙蔽,险些与杜家的公子私奔吗?还有什么?”红叶就只跟她说了这个,并说阿离好心救了挽儿,并未再提起别的呀。

    江珧不住的叹气:“我的傻姐姐呦,你被人骗了!

    连我都知道,是那四小姐偷拿了阿离准备献给太后的药,是以才惹得老夫人大怒,命她去祠堂罚跪。

    四小姐年纪尚幼,俨能起这个歹毒的心思!恐怕有人在背后指使!”

    “别再说了!”江氏皱眉,脸色煞白。

    她抬手轻轻按着额头,身子微晃。

    江珧忙扶住她:“姐姐!你没事儿吧?”

    江氏微微摇头。

    她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方才熬过了晕眩的感觉,只觉得身子乏力的很,忙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连晚膳都未用,满心合计着江珧说的那些话。

第142章 超然,却也可怜

    红叶见她茶不思、饭不想的,心下担忧,便试探着问:“夫人身子不适吗?要不要奴婢去请老爷或是三小姐来?”

    “不比!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那您这是……”

    “红叶,我待你如何?”

    一听这话,红叶觉得夫人不是要把自己送走就是要让自己送死,于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愿为夫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挽儿偷药的事,你为何要瞒着我?”

    见是这事儿,红叶松了口气,心说不用自己去卖命就好:“是三小姐怕您担心,叮嘱奴婢不许说的。”

    闻言,江氏不禁觉得自家闺女无比贴心。

    想了想,她起身欲去看段音离,可方才站起便觉得脚下无力。

    红叶忙扶着她重新落座:“夫人,还是奴婢去请三小姐过来吧。”

    “也好。”

    就这样,段音离去了江氏的院子。

    为了给自家娘亲解闷儿,段姑娘又拿出了她的杀手锏,讲故事!

    如今已经讲到那妇人霸气回归开始向渣男渣女复仇了。

    如此振奋人心的时刻当然是停不下来,越往后听江氏发现这故事发展就越是跌宕起伏,根本停不下来,直听段音离讲到月上中天她方才睡下。

    段音离迟迟未回梨香院,害某位太子殿下眼巴巴的等的都快石化了。

    初一瞧了瞧段府各院渐渐熄灭的灯火,试探道:“主子……要不咱回吧?

    属下估摸着,段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还回不来呢。”

    若换了平日,傅云墨肯定是要继续等的。

    但他如今身处天机府,不比东宫那般随意,凡事自然是小心些为好。

    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梨花树,傅云墨转身融入了暗无边际的夜色当中。

    *

    翌日。

    景文帝没有上朝,太子殿下也没有上朝。

    景文帝是因为身体不适。

    太子则是因为昨日散朝便去了天机府,坚决不出。

    众臣慌了。

    想见景文帝吧,鄂清拦着不让见,说陛下因着昨日朝堂上的事闹得夜不安寐,今日晨起觉得头痛不已,如今需要静养,不能受到打扰。

    众位大臣一听这话心里不禁一惊。

    心说这父子二人一个被他们逼得生了病,一个自己给自己禁足,他们成千古罪人啦!

    不对!他们现在是里外不是人!

    有那脑筋转的快的明白过来,暗道陛下这哪是犯了头痛的病,分明是心病。

    是他们让陛下心气儿不顺了。

    不能为主分忧那是身为臣子的失职,为了不当个失职的臣子,众臣无法,几经商议之下最终只能决定去请天机府请太子殿下去户部协办。

    去天机府的路上有人就不禁在心里叹气。

    唉……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嘛!早知道昨儿在殿上直接同意让太子去礼部协办不就完了,何苦闹这么一出!

    段辉耳朵尖听到有人在抱怨,忙见缝插针道:“进谏忠言那是咱们为人臣子的职责所在,陛下乃是明君,自不会因此就怨怪于我等。

    若非后来左大人东拉西扯的说什么妖星一事,太子殿下岂会寒心!陛下又岂会这般为难!”

    有那没主意的,听完就附和道:“可不是!就该那个左慈!”

    “要我说啊,今日不如就让他一个人去给太子殿下请罪,别带累上咱们。”

    “对呀!谁惹下的祸谁解决呗,咱们给他擦什么屁股啊!”

    眼见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段辉反倒没了声音。

    他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那个抱怨左慈的圈子,神色自若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根本看不出方才就是他挑起的争端。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天机府门前求见太子,请他入户部协办,回住东宫。

    结果初一出来对他们说:“太子殿下早已有言在先,他甘愿再入天机府止息朝堂干戈,请诸位大臣回去吧。”

    “这……”这怎么搞得好像是他们在无理取闹呢?

    他们这一大群人呼呼啦啦的也不能都跑进府去,最终选了几位位高权重的进去见太子殿下,怎么说呢……就是好好哄哄他,让他乖乖跟他们回去。

    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偌大的一座天机府,富丽堂皇,却无傅云墨半点身影。

    他们最终,是在一间石室里见到他的。

    那石室里有门无窗,无床无榻,只角落里放着一个刷的褪了色的恭桶。

    而他们大燕本该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此刻盘膝靠坐在墙边,手中捧着一本佛经在看。

    超然,却也可怜。

    太傅谢安瞧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他接连十几年入天机府教导太子殿下,虽有一墙之隔,却难阻师生之情,他若早知那墙后是这般光景,他早就向陛下禀明情况,何至于耽搁至今!

    谢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眼眶通红:“殿下……是臣糊涂,害殿下受苦多年……是臣糊涂呀……”

    谢太傅这一跪,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跪。

    他们都愣住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以为太子即便是被囚禁在天机府也只是被关在一个单独的小院里,平日鲜少与人接触而已,怎知他竟如囚徒一般被困于此!

    他可是太子啊!

    国师怎敢如此对他!

    看着他们脸上震惊错愕的神色,听着他们倒吸凉气的声音,傅云墨将书递给初一,起身扶起谢安:“太傅不必如此,为臣为子孤这条命都是父皇给的,是以为他、为大燕做什么都是孤应该做的。”

    “不对不对!这事不对!”谢安连说了几个不对,眸中带着明显的怒火:“陛下绝不知殿下在天机府中的处境,他若知晓,必不会让您在此受苦一十八载。

    是国师!是他欺上瞒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谢安气愤不已,听得众人也不胜唏嘘。

    只是他们心下感慨到底只是感慨,与谢安不同。

    他当年便觉得为了所谓大燕的将来而牺牲太子殿下的现在对他不公,可形势使然,他纵为太傅也无计可施,何况他那时早已卸任。

    实在是放心不下,他方才向陛下请旨亲为太子授课。

    而后相伴十数载,这当中的感情自然与他人不一样。

    恼怒国师的所作所为,谢太傅一抹眼泪气冲冲的就进了宫准备去向景文帝禀报。

    众臣也赶忙跟上。

    这次大家换了个方向,转而请景文帝下旨,召太子殿下去户部协办。

    傅云墨呢,也没闲着,一入夜便去了长安城中风景绝佳的映月湖边。

    白日这里烟波浩渺,游船无数,到了夜里就更是热闹,火光萤萤,笙乐不断。

    只是如今正当老太妃丧期,这一处便比往常清净了许多,湖面上画舫不少,只是没有乐曲声传来,众人皆悄悄的玩乐,并不敢惊动何人。

    左慈的儿子是这儿的常客。

    傅云墨让人传信说他儿子在这醉酒闹事,惊动了官府,他自然匆匆忙忙往这赶。

    结果到了这没看到官府的人不说,就连自家儿子的影儿也没有看到。

    正奇怪呢,忽然颈后一疼,他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泡在水里。

    确切的说,是被立在杵进了湖中。

    初一抓着他的头发,成为了他全部的支撑。

    而初一旁边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傅云墨!

    左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却发现口中被塞了一块布,只能呜咽着根本说不出话。

    “呜呜……”太子殿下饶命!

    “嗯!呜呜!”这是为什么呀?白日在朝中的事不是都过去了吗?

    “呜……嗯嗯……”段三姑娘安然无恙,您也没受到任何损伤,甚至协办一事还从礼部变成了户部,这不是因祸得福值得高兴的事儿嘛!

    “唔嗯!”微臣也只是听命行事啊,您放了我,我告诉您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第143章 惊

    可惜,傅云墨对他口中的“呜呜嗯嗯”并不感兴趣。

    左慈不知,他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可是比他更清楚幕后主使的人。

    没瞎耽误工夫,傅云墨挥了挥手,示意初一放左慈下水。

    初一笑眯眯的慢慢卸了力气,眼看着左慈被浸入水里,湖面上“咕嘟嘟、咕嘟嘟”地冒起了泡。

    几个数之后,初一薅着他的头发将人拎出了水面。

    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左慈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他昏迷的时候初一给他喂了药,是以即便这会儿他的手脚都没有被束缚住也提不出一丝力气挣扎,只能无力的被浸到水里、再被拎出来、再浸到水里、再拎出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左慈凉透了。

    初一拿出他口中塞着的一小块衣料,按照傅云墨的吩咐塞进了他的手里,将他彻底丢进了水中。

    干完坏事儿,主仆二人扬长而去。

    *

    宫中。

    景文帝原本只是装头痛,这会儿是真的头痛了。

    他料到了朝臣见他和太子都没有上朝必会去天机府请太子回宫,却万万没有想到,人他们没有请回来,却反而给他带回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原来太子在天机府中那一十八载不是受困于那府上,而是被囚于密室当中。

    暗无天日。

    如天牢的囚犯一般!

    谢安说,他从前去天机府给太子授学都隔着一道薄薄的墙,他能听到太子的声音,却见不到太子的人。

    他一直以为太子所处的环境与他一样,书阁林立,墨香冉冉。

    怎知实际情况竟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景文帝听后久久都没有开口。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太后几次三番被人下毒、想起荣安公主的死、想起平阳侯府被荣安搅的鸡犬不宁、想起今日皇后来探望他时提及端王中了噬心蛊。

    但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十八年前的那则卦言。

    若那则卦言本就是国师信口雌黄呢?

    今日在朝中左慈也曾信誓旦旦的说有妖星现世,结果被太子三言两语便怼的没了声音,那究竟是真的有妖星现于太子星附近,还是左慈亦或是指使他的人需要有一颗妖星出现在太子星附近?

    就像十八年前,国师需要给太子冠上一个造反的名头一样。

    按照国师将太子囚于石室的行为,那他本该寻个理由不让太傅去给太子授学,这样十八年后即便太子离开天机府也注定不配再当储君。

    可事实却是,当年在谢安请旨前,国师就曾先他一步提及此事。

    国师似乎……希望太子拥有成为帝王的能力,却又变相剥夺了他成为帝王的机会。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令景文帝本就郁结的眉心愈发紧锁。

    鄂清在旁边陪着也不觉皱起了眉头。

    自从谢太傅离开以后陛下就一直沉默的想着什么,也不曾下旨命太子殿下从天机府中出来。

    景文帝忽然开口:“鄂清。”

    “奴才在。”

    “给龙骧卫指挥使桓玄传令,命他执朕金牌速速赶往行宫,将国师一行人等即刻扣押!”

    “……是。”

    “此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景文帝转头,眸光在烛光映照下明明灭灭:“国师可伤,但不可死,你可知朕的用意?”

    “奴才明白,陛下放心。”

    鄂清低垂着头,悄然无声的退出了御书房。

    景文帝手下有两支亲卫军。

    但这只有鄂清和从前被暗中诛杀的大臣才知道。

    旁人只知羽林卫,而不知龙骧卫。

    羽林卫在明,龙骧卫在暗。

    景文帝派龙骧卫行动显然是不想打草惊蛇,却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他的势在必行。

    鄂清匆匆离去,心知今夜过后,长安城必定风波再起。

    而事实也果如他所料。

    龙骧卫指挥使桓玄亲自去捉人,结果却反为国师所害,被他给溜走了。

    副指挥使进宫请罪,说国师不知是用了什么毒,害的指挥使桓玄至今昏迷未醒。

    而国师则是下落不明。

    景文帝震怒!

    他以欺君之罪下旨缉拿国师,朝野震荡。

    而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翌日一早,有人发现钦天监监正左慈死在了映月湖。

    溺水而亡。

    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伤痕,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失足落水淹死的样子。

    但不普通的是,他手里握有一小块衣料,边缘破烂,像是被人用力撕扯下来的。

    若是寻常的破布烂绸也就罢了,但京兆尹陆机却认出这料子出自宫里。

    恰好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猜测,说这会不会是左慈在被人推入水里挣扎时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

    此事瞬间就从意外变成了谋杀!

    而且被谋杀的还是朝廷命官!

    京兆尹不敢耽搁,忙进宫去向景文帝禀报。

    他见边缘的断线那里缠着几缕黄白交杂的丝线,想来是这衣服上绣了什么图案,但被扯坏了,是以便琢磨着去司衣局打听一下这衣料的来历。

    结果司衣局的掌衣一眼就认了出来,说:“这必是太子殿下身边那位十六大人的衣裳!”

    京兆尹一惊:“你何故如此确定?”

    那掌衣轻笑:“您有所不知,这料子原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这半黄半白的丝线。

    有一日太子殿下身边的一名內侍来取太子殿下的服饰,却又带来了另一件说让我帮忙在衣角那里绣个圆圆的月亮。

    他说月亮是黄色的,我说月亮是白色的,争执不下最后便绣了一个这么不伦不类的玩意儿。”

    “黄白两色交杂相用原不稀奇,您何以如此笃定这就是你绣的那个月亮?”

    “一则无人拿这个料子来让我做绣活。

    二则为了让这月亮看起来又黄又白,我下针之前就劈了八股丝,这宫中除了我无人有此技法,是以绝不会认错。”

    “……有劳。”

    话落,京兆尹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司衣局。

    他心说这下完了!查个一溜十三招,查到太子殿下头上去了!

    十六身上一截破损的衣角出现在了左慈的手里,这就说明十六去过案发现场啊!

    更甚者,就是他把左慈推进水里时被扯破了衣裳!

    而且昨日在朝中左慈方才得罪了太子殿下,今早就发现他被人杀了,这也太巧了吧。

    左慈身份毕竟不同于旁人,文武百官都很关注结果。

    京兆尹无法,只得将自己查到的一一据实禀报。

    朝中顿时沸腾!

    有几名昨日跟着左慈一起暗戳戳搞事儿的大臣纷纷请奏景文帝务必严查此案,还左慈以公道。

    在他们眼里,这人已经是十六杀的没跑了!

    可景文帝想的却不止这些。

    端王那边才出了事儿,太子这边就背上了杀人的名声,这会不会太巧了点?

    更巧的是,审问十六得到的结果是,那衣角的确是他的,他昨日也的确不在东宫。

    他说他那身衣服不久之前丢了。

    至于他出宫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信,邀他出宫前去相见,说是有要事让他向太子殿下代为禀报,结果他如约而至却未见对方踪迹。

    后来准备回宫时天色已晚,宫门落锁他进不去了,就随意找了棵树对付了一晚上。

    京兆尹听到这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为何不去住客栈?”

    十六顿时就炸了:“住客栈不要钱啊!”

    然后接下来将近半盏茶的工夫,他都在叨叨东宫的日子如何如何清苦,太子殿下怎样怎样清俭,说到伤心之处甚至还掉下了几滴眼泪。

    这可是赚足了同情心。

    经过昨日的事情,朝臣本就觉得太子殿下处境艰难,今日之事又处处巧的透着诡异,众人心里的秤便隐隐有倾斜的趋势。

    连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景文帝!

第144章 夜探

    在景文帝看来,这俨然就是有人为了往太子身上泼脏水而设的一出局。

    否则怎么谁都不死,偏偏死的就是左慈?

    他临死之前既然能扯坏十六的衣裳,那为何无人听到他挣扎呼救?

    况他人已经死了,那截衣角怎么还好好的攥在手里?

    这事情发生的太过凑巧,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

    反正景文帝是不信!

    但京兆尹办案是讲究证据的,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明,左慈就是十六杀的无疑。

    这铁证如山的局面似乎压的太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况他如今人还在天机府,怕是连外面发生了何事还不知道呢。

    而恰恰是这一点,愈发令人心里生疑。

    这局越难破,就显得越假,太子看起来也就越无辜。

    景文帝面色肃然的看着京兆尹,沉声道:“此案尚有疑点,你须再仔细查证,万勿令真凶逍遥法外。”

    陆机心底一震,垂首道:“……臣遵旨。”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陆机不禁在心里想,如今证据确凿陛下却不降旨,显然是不接受这样的调查结果。

    看样子陛下压根不相信这些是太子命十六所为。

    这么巧,他也不信!

    既然陛下给了他这个权利让他再查一遍,那他就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如此想着,陆机昂首阔步的出宫而去。

    鄂清看了一眼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唉……可真是不谙世事的小白痴啊。

    “鄂清。”

    “奴才在。”

    “陆机查案辛劳,恐难有所获,你命龙骧卫暗中相助。”

    “……是。”

    鄂清跟在景文帝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可谓是了如指掌。

    说的好听的是暗中相助,说的不好听的那就是干涉人家断案结果。

    但不干涉也不行啊。

    太子如今身处的是一个“死局”,一个十六看似无关紧要,可一旦他被定罪,太子必定会受到牵连,日后想于朝中树立威望就更难了。

    这一步,幕后之人走的真可谓是毒辣。

    若陛下不对太子施以援手,那他将来若还想要登基为帝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景文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是以才破天荒的干涉陆机查案。

    “国师构陷太子、谋害端王,妖言惑众,其罪当诛!

    知其下落上报者有功,隐瞒不报者与其同罪。

    即日起,天机府上下一干人等就此囚入狱中,听候发落。”

    “陛下,那抚远侯府的那位千金……”苏羽清可是正儿八经拜过师的徒弟,她若是也被下狱,恐侯府那边不好交代。

    而且,若陛下推翻了国师为太子卜的那则卦,那那位苏姑娘的呢?

    平白无故,国师何以如此看重她?

    抚远侯在这当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些都不得不考虑啊。

    景文帝似乎早已料到,说:“先不要交由内阁拟旨,朕先告诉你,是让你有个准备。

    时机一到,立刻对外宣旨。”

    “奴才明白了。”想来那个时机,就是太子殿下“沉冤昭雪”的时候。

    *

    傅云墨再入天机府的事情,段音离是从段峥的口中得知的。

    虽说他是自愿进的天机府,可段音离听后还是不可避免的皱起了眉。

    若日子风平浪静,他何故要去那里呢!

    定是有人欺负他,是以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思及此,段音离便向段峥多问了两句,由此知晓了那日朝中发生的事情。

    果然是有人欺负小娇娇了。

    慢慢放下了筷子,段音离状似不经意的朝段峥问:“爹爹,说不让太子殿下去礼部协办的那位大人是谁呀?”

    “是钦天监监正左慈。”

    “敢直言顶撞太子,好勇敢啊。”一点也不怕死呢。

    “他已经死了,今日一早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映月湖中。”

    “……”

    段音离忍不住在心底“哦吼”了一下,心说那真是可惜了,没能让他死在她的手上。

    “那太子殿下几时才会从天机府中出来呀?”

    “太子殿下自己说,若无陛下诏令便终身不出,可如今因为左慈的案子牵扯到了他身边一名叫十六的护卫,想来便是因此陛下便没有立刻下旨召他回宫。”

    “陛下怀疑他?”

    “倒未必是怀疑,大抵只是为了避嫌。

    待事情查的清楚明白,好让太子殿下堂堂正正的走出天机府。”

    “这样啊……”

    见自家女儿对太子的事情如此上心,段老爹心里不禁在想,自家闺女真的对太子殿下芳心暗许了?

    他哪里知道,这两孩子都已经私定终身了!

    段老爹愁的放下了筷子,心说太子殿下这才离开天机府多久啊,前前后后都出了多少事儿了。

    这将来阿离要是真的跟了他,岂会有安生日子!

    谁知他才这么想,便听段音离问道:“爹爹,我待会儿能去天机府看看太子殿下吗?”

    段峥惊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万万不可!”

    段音离一怔,随即乖乖点头,也没问原因。

    她向来听话,爹爹说不许就是不许,不过是待会儿不许,那她等入夜天黑再去就好了。

    总之去是一定要去的,她不能把小娇娇一个人丢在那里。

    段老爹恐自己方才情绪激动吓到了女儿,遂解释道:“太子如今的处境有些尴尬,不管他是否被冤枉,咱们都须尽量避着些,爹爹不愿你与皇室中人太多来往。”

    “……嗯。”

    段姑娘难得有些心虚,暗道我们不止有来往,而且还交往了呢。

    *

    因为打定了主意要去见傅云墨,是以段音离提前让拾月联系了大壮,准备夜探天机府。

    但现在有个问题。

    无论是拾月亦或是大壮进入天机府都不成问题,可若是再带着一个段音离就很难不被人发现了。

    天机府毕竟不像段府这样毫无守卫可言。

    况如今出了这么多事,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府上呢。

    拾月急的挠头:“不然去找四爷和五爷?”

    大壮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四爷和五爷的轻功也没比咱俩高多少,要他们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姐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天机府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那该怎么办啊……”拾月忍不住哀嚎,最终又开始唠叨段音离:“从小奴婢就告诉您要好好练武、好好练武,每次您都不听,就知道吃!

    打打杀杀的您不学也就罢了,那轻功也不学,现在后悔了吧?”

    段音离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后悔!”

    她不爱学武功,也不想学武功。

    学那玩意起早贪黑的多累啊,她就想啃鸡腿,啃鸡腿多香啊。

    主仆三人围坐在桌边,都用双手托着下巴,同款生无可恋脸。

    段姑娘忽然想师父了:“唉……这要是三师父或者七师父在就好了。”

    据大师父说,他们二人的轻功一个号称是踏雪无痕,另一个是飞鸟凌波,总之有他们在一定能把她带进天机府。

    可惜这会儿联系他们也来不及了。

    大壮:“实在不行咱们就拉上十五、四爷和五爷引开守卫,到时候我或者拾月带您进去。

    虽说冒险了点,但未必不可一试。”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

    三人就此议定。

    待到夜色暗沉,他们便摸摸索索的准备动身。

    不想才出屋子,便在院中同一道罗锅身影碰了个正着。

    还没等大壮和拾月反应过来呢,便见一阵风从二人之间穿过,带起院中落花阵阵。

    而他们家小姐则落入了一双“无情”的大掌中。

    来人激动的磋磨着段音离白净光滑的小脸,兴奋道:“我的小阿离啊!师父可想死你了!你怎么知道师父要来看你呀,还特意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等着迎接我?”

第145章 我男人

    段音离没打扰他们,想着等他们聊完她再进去。

    她走到门边站定。

    段姑娘全然没有不该偷听人家讲话的想法,相反,她听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苏羽清那边还在继续说,中心思想无外乎就是劝傅云墨离开这里。

    话之多、话之密,以至于她在外面站的腿都酸了。

    初时是站着,后来蹲着,在她即将准备干脆坐到地上的时候,石室里总算是出现了第二道声音。

    是傅云墨的。

    可是……又有点不像是他的。

    在段音离的印象里,傅云墨的声音总是很清冽,偶尔带笑时又很温柔,是那种一听他的声音就会爱上他这个人的感觉。

    但今天他的声音和以往她每次听到的都不同。

    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却透出一丝冰冷,是那种一听就会让人害怕的感觉。

    尽管只有两个字:“出去。”

    这是傅云墨对苏羽清那套长篇大论的反应。

    说实话,段音离在外面听的有点想笑。

    苏羽清却差点哭了。

    她原是一番好意来着,想着即便太子殿下不承她的情也总会在心里感激她,怎知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她多少也是有些气性的,心说既然如此那自己还何苦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呢,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可她自己送上门来,傅云墨怎么会那么轻易放她走呢。

    毕竟他想弄死她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正巧!今日天机府中来了贼人,府中人人皆知,正好可以将苏羽清的死推到那倒霉催的贼人身上!

    傅云墨缓缓起身,指尖夹着从佛经上撕下来的一页纸叠成的飞镖。

    他看了初一一眼,后者会意,走向门边。

    他们知道门外有人,若是这天机府或是苏羽清身边的人,那今日就可以跟她一起葬身于此了。

    结果这主仆二人万万没有想到,初一出门后看到的居然是段音离!

    初一一时惊讶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段段段段姑娘?!”

    此言一出,石室内的二人脸色均是一变。

    傅云墨随手将即将杀人的凶器丢到了角落里,几步走了出去。

    果然在外面见到了段音离。

    原本幽暗的眸子顿时敷上了一层蜜色,连语气都是轻快的,不复方才面对苏羽清时的漠然:“阿离!你怎么来了?”

    “我……”她说着要起身。

    可蹲久了脚和腿都麻了,这一下没起来不说还险些跌回去。

    结果被傅云墨一把捞进了怀里。

    他上下打量着她:“怎么了?”

    “腿麻了。”

    “我帮你揉揉。”他也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蹲下身就欲撩人家姑娘的裙子。

    初一忙背过身去。

    跟出来的苏羽清也忙转过头去面壁,心里却不禁在想,太子原来还有这一面啊!

    段音离拖着那条半废的腿往后挪了一小步,没让傅云墨上手:“一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的视线飘向了旁边的苏羽清。

    傅云墨这下是难得有些为难了。

    杀了苏羽清吧,怕阿离觉得自己残忍;可要是不杀苏羽清呢,又担心阿离误会。

    最后,他眸色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把选择权交给了她自己。

    若是解释的好能够让阿离信服就暂时饶她一命。

    相对的,若是解释的不好也正巧给了他一个当场弄死她的理由,那样阿离就不会认为他为人冷漠无情了。

    苏羽清似是看懂了傅云墨威胁的眼神,强大的求生欲驱使下,她不确定的开口说:“啊……那个……这里环境简陋,我就是来看看能不能请太子殿下回宫……

    阿离不然你同太子殿下说说吧,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这话说的傅云墨倒也还算满意,可那声“阿离”是怎么回事?阿离是她叫的嘛!

    苏羽清其实也只是想同段音离套套近乎,想哄她把故事里的真凶告诉自己。

    唉……为了个结局也是没谁了。

    该说的说完了,她便没再多停留,赶忙离开了这里。

    其实她今日匆匆从侯府赶回天机府不止是为了劝太子殿下离开这里,也是担心国师不在这府上会大乱,想回来稳一稳人心,这才符合一个不知情的人应该有的反应。

    因为没人知道她多年之前就知道太子被关在石室里。

    包括国师。

    只是那时她想不明白国师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敢问更加不敢告诉别人。

    方至如今,她才隐隐明白了过来。

    太子殿下是国师手中的一颗棋子,和她这个做徒弟的一样……

    *

    苏羽清走后,初一也有眼色的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眯着去了。

    段音离的腿脚已经不麻了。

    她往石室门口走了几步,朝里面看了两眼,随后看向傅云墨问:“你为何要骗我呢?”

    傅云墨心中一紧:“……什、什么?”

    “我小的时候来过这里,还救了一个人,应该就是你。

    如果不是,那这些年被关在石室里的人就不是你。

    所以,到底是你之前说‘没被人救过’是在骗我,还是说‘受困天机府一十八载’是在骗我?”

    段姑娘的逻辑很清晰,让傅云墨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阿离你说什么?你小时候来过这儿?!”

    “嗯嗯。”

    “可你之前不是说你从未到过天机府吗?”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里就是天机府啊。”

    那时七师父是带着她翻墙进来的,没走正门,是以她没看到大门口的匾额。

    而且七师父当时也没跟她说来的是国师的府邸天机府,他只说这是一个好地方,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追问,这才迷糊到了今日。

    “所以,你还没说你为何要骗我呢?”

    “我……我觉得自己当时形容狼狈,不想让你知道。”

    “可之前在醉霄楼是你主动提及的这件事,你那时分明是想让我知道的。”段姑娘的小脑瓜聪明起来是很不好糊弄的。

    傅云墨抿了抿唇,最终坦言道:“之前苏羽清冒认你救我的事,我以为她对你也是这么说的,担心你听了会不高兴,是以才没承认自己被人救过。”

    段音离的重点永远是说跑偏就跑偏,这次也毫不例外。

    她仰头望着傅云墨,笑意嫣然,眸中星光点染:“你、你……你这么在意我怎么想呢呀?”

    “嗯,最在意。”别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段姑娘开心了,觉得今儿晚上没白来。

    某位太子殿下也开心呀,心说不能让阿离白来,遂低下头寻了她的唇去吻,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傅云墨看着自己忽然落空的怀抱,一时怔住,刚想问她怎么了,不料苏羽清去而复返,战战兢兢的说:“额……那个……打扰一下……

    太子殿下,之前臣女受国师蒙蔽被他忽悠的以为是自己小时候救过您。

    其实不是臣女,是阿离。

    臣女如今恍然大悟,还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同臣女一般见识。

    还有,之前国师曾暗中给阿离下过厌情蛊。

    凡中了厌情蛊的人都会对自己所爱之人心生厌恶,但不知为何,那蛊下到阿离体内之后半点反应也没有。

    虽说不会于身体有何伤害吧,但臣女想着还是告诉你们一声比较好。

    毕竟臣女可是个好人,不能为虎作伥。

    臣女说完了,那……你们继续、继续……”

    苏羽清将一切都推到了国师的身上,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她说完就走了。

    留下的两人却各怀心思。

    段音离琢磨着,原来那个蛊虫叫“厌情蛊”,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傅云墨想的则是,阿离明明中了厌情蛊却不讨厌自己,这……这得是多深沉的爱啊,连蛊虫都左右不了!

第146章 你为何要骗我

    段音离没打扰他们,想着等他们聊完她再进去。

    她走到门边站定。

    段姑娘全然没有不该偷听人家讲话的想法,相反,她听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苏羽清那边还在继续说,中心思想无外乎就是劝傅云墨离开这里。

    话之多、话之密,以至于她在外面站的腿都酸了。

    初时是站着,后来蹲着,在她即将准备干脆坐到地上的时候,石室里总算是出现了第二道声音。

    是傅云墨的。

    可是……又有点不像是他的。

    在段音离的印象里,傅云墨的声音总是很清冽,偶尔带笑时又很温柔,是那种一听他的声音就会爱上他这个人的感觉。

    但今天他的声音和以往她每次听到的都不同。

    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却透出一丝冰冷,是那种一听就会让人害怕的感觉。

    尽管只有两个字:“出去。”

    这是傅云墨对苏羽清那套长篇大论的反应。

    说实话,段音离在外面听的有点想笑。

    苏羽清却差点哭了。

    她原是一番好意来着,想着即便太子殿下不承她的情也总会在心里感激她,怎知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她多少也是有些气性的,心说既然如此那自己还何苦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呢,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开。

    可她自己送上门来,傅云墨怎么会那么轻易放她走呢。

    毕竟他想弄死她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正巧!今日天机府中来了贼人,府中人人皆知,正好可以将苏羽清的死推到那倒霉催的贼人身上!

    傅云墨缓缓起身,指尖夹着从佛经上撕下来的一页纸叠成的飞镖。

    他看了初一一眼,后者会意,走向门边。

    他们知道门外有人,若是这天机府或是苏羽清身边的人,那今日就可以跟她一起葬身于此了。

    结果这主仆二人万万没有想到,初一出门后看到的居然是段音离!

    初一一时惊讶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段段段段姑娘?!”

    此言一出,石室内的二人脸色均是一变。

    傅云墨随手将即将杀人的凶器丢到了角落里,几步走了出去。

    果然在外面见到了段音离。

    原本幽暗的眸子顿时敷上了一层蜜色,连语气都是轻快的,不复方才面对苏羽清时的漠然:“阿离!你怎么来了?”

    “我……”她说着要起身。

    可蹲久了脚和腿都麻了,这一下没起来不说还险些跌回去。

    结果被傅云墨一把捞进了怀里。

    他上下打量着她:“怎么了?”

    “腿麻了。”

    “我帮你揉揉。”他也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蹲下身就欲撩人家姑娘的裙子。

    初一忙背过身去。

    跟出来的苏羽清也忙转过头去面壁,心里却不禁在想,太子原来还有这一面啊!

    段音离拖着那条半废的腿往后挪了一小步,没让傅云墨上手:“一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的视线飘向了旁边的苏羽清。

    傅云墨这下是难得有些为难了。

    杀了苏羽清吧,怕阿离觉得自己残忍;可要是不杀苏羽清呢,又担心阿离误会。

    最后,他眸色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把选择权交给了她自己。

    若是解释的好能够让阿离信服就暂时饶她一命。

    相对的,若是解释的不好也正巧给了他一个当场弄死她的理由,那样阿离就不会认为他为人冷漠无情了。

    苏羽清似是看懂了傅云墨威胁的眼神,强大的求生欲驱使下,她不确定的开口说:“啊……那个……这里环境简陋,我就是来看看能不能请太子殿下回宫……

    阿离不然你同太子殿下说说吧,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这话说的傅云墨倒也还算满意,可那声“阿离”是怎么回事?阿离是她叫的嘛!

    苏羽清其实也只是想同段音离套套近乎,想哄她把故事里的真凶告诉自己。

    唉……为了个结局也是没谁了。

    该说的说完了,她便没再多停留,赶忙离开了这里。

    其实她今日匆匆从侯府赶回天机府不止是为了劝太子殿下离开这里,也是担心国师不在这府上会大乱,想回来稳一稳人心,这才符合一个不知情的人应该有的反应。

    因为没人知道她多年之前就知道太子被关在石室里。

    包括国师。

    只是那时她想不明白国师为何要这么做,她不敢问更加不敢告诉别人。

    方至如今,她才隐隐明白了过来。

    太子殿下是国师手中的一颗棋子,和她这个做徒弟的一样……

    *

    苏羽清走后,初一也有眼色的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眯着去了。

    段音离的腿脚已经不麻了。

    她往石室门口走了几步,朝里面看了两眼,随后看向傅云墨问:“你为何要骗我呢?”

    傅云墨心中一紧:“……什、什么?”

    “我小的时候来过这里,还救了一个人,应该就是你。

    如果不是,那这些年被关在石室里的人就不是你。

    所以,到底是你之前说‘没被人救过’是在骗我,还是说‘受困天机府一十八载’是在骗我?”

    段姑娘的逻辑很清晰,让傅云墨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阿离你说什么?你小时候来过这儿?!”

    “嗯嗯。”

    “可你之前不是说你从未到过天机府吗?”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里就是天机府啊。”

    那时七师父是带着她翻墙进来的,没走正门,是以她没看到大门口的匾额。

    而且七师父当时也没跟她说来的是国师的府邸天机府,他只说这是一个好地方,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追问,这才迷糊到了今日。

    “所以,你还没说你为何要骗我呢?”

    “我……我觉得自己当时形容狼狈,不想让你知道。”

    “可之前在醉霄楼是你主动提及的这件事,你那时分明是想让我知道的。”段姑娘的小脑瓜聪明起来是很不好糊弄的。

    傅云墨抿了抿唇,最终坦言道:“之前苏羽清冒认你救我的事,我以为她对你也是这么说的,担心你听了会不高兴,是以才没承认自己被人救过。”

    段音离的重点永远是说跑偏就跑偏,这次也毫不例外。

    她仰头望着傅云墨,笑意嫣然,眸中星光点染:“你、你……你这么在意我怎么想呢呀?”

    “嗯,最在意。”别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段姑娘开心了,觉得今儿晚上没白来。

    某位太子殿下也开心呀,心说不能让阿离白来,遂低下头寻了她的唇去吻,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傅云墨看着自己忽然落空的怀抱,一时怔住,刚想问她怎么了,不料苏羽清去而复返,战战兢兢的说:“额……那个……打扰一下……

    太子殿下,之前臣女受国师蒙蔽被他忽悠的以为是自己小时候救过您。

    其实不是臣女,是阿离。

    臣女如今恍然大悟,还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同臣女一般见识。

    还有,之前国师曾暗中给阿离下过厌情蛊。

    凡中了厌情蛊的人都会对自己所爱之人心生厌恶,但不知为何,那蛊下到阿离体内之后半点反应也没有。

    虽说不会于身体有何伤害吧,但臣女想着还是告诉你们一声比较好。

    毕竟臣女可是个好人,不能为虎作伥。

    臣女说完了,那……你们继续、继续……”

    苏羽清将一切都推到了国师的身上,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她说完就走了。

    留下的两人却各怀心思。

    段音离琢磨着,原来那个蛊虫叫“厌情蛊”,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傅云墨想的则是,阿离明明中了厌情蛊却不讨厌自己,这……这得是多深沉的爱啊,连蛊虫都左右不了!

第147章 不想让你亲

    傅云墨一把将段音离搂进怀里,明显比方才得知她小时候救过自己时激动多了。

    段音离被迫高高的仰着头,下颚勉强搭在他的肩膀上,脚尖堪堪点着地,心里有些茫然。

    他……这是怎么了?

    感觉到耳边热热的,段音离觉察傅云墨又要吻她,她再一次像方才那样躲开了。

    这次傅云墨是彻底愣住了。

    怎么又不让他亲?

    他四下看了几眼,这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并无旁人再来打扰。

    以为她是羞的,傅云墨柔声安抚:“别怕,没人会看到。”

    话落,他再次低头。

    段音离又要躲开的时候,他忽然捧住她的双颊,彻底断了她的后路。

    傅云墨脸上的温柔之色褪了几分,沉眸吻了上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为什么不让他吻!

    究竟她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还是没有理由,她就是单纯不喜欢跟他亲近,因为心里没有他……因为没有,所以厌情蛊才起不到作用。

    这个想法,差点将傅云墨逼疯了。

    他接受不了段音离心里没有他。

    或者说,他是接受不了在发现这一点时自己心里萌生的各种阴暗的念头。

    因为心里带着些气,上次总结出来的经验忘了用,于是傅云墨再一次将段音离的唇给咬破了。

    然后毫无意外的,他再次被她用针扎了。

    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放开她。

    段音离又不可能真的狠下心将他扎坏了,只能收了手。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她拽住他的袖管,轻轻晃了晃,很细微的动作,不是挣扎,傅云墨却立刻就感觉到了。

    他睁开眼睛看她,唇却还含着她的。

    见她那个小眼神可怜兮兮的将自己望着,心里的气莫名其妙就消了大半。

    段音离还扯着他的衣袖在那晃,生生晃的他整颗心都跟着荡。

    到底是放开了她,没再继续。

    一得了自由,段音离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唇,看得傅云墨眼底冒火,差点没控制住拽下她的手再亲几口。

    他掐着她的腰,怕她跑了似的:“阿离,躲什么?”

    段姑娘有问必答:“不想让你亲。”

    傅云墨都要被她的诚实气笑了:“……为何?”

    她低头,小声嘟囔:“也不甜、也不香……还有点疼……”

    关键是傅云墨每次亲她的那个架势都让她下意识有些退缩。

    从小到大她鲜少对什么人无计可施,因为在意的就呵护,不在意的就无视,讨厌的就弄死,一切都是这么简单。

    可面对傅云墨时却很复杂。

    她明明在意他,不会因为自己不想让他亲就无视或者弄死他,为此很是为难。

    傅云墨也没有想到,他小媳妇不让他亲不是心理原因,而是生理原因。

    说白了,就是他的吻技被嫌弃了呗。

    虽然有些心酸,但他心里终归还是松了口气。

    不是心里没有他就好。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俩这感受和体验也差太多了吧?他这味觉比较差的人都觉得亲她的时候甜甜的,怎么阿离会说既不甜也不香呢?

    不会是阿离的味觉也出问题了吧?

    或者是心理感受影响了感官享受?

    想到苏羽清方才的话,傅云墨为彼此不一的体验找到了理由,想着也许不是因为自己吻技太差:“阿离,会不会是你中了厌情蛊的缘故?”

    “那蛊虫已经解了。”

    “……”好吧,就是他吻技太差。

    看着她再一次被自己吻破的唇,傅云墨一改之前强势的态度,搂住他家小媳妇温声软语的开始哄:“是这样的阿离,第一次吧……是因为我没有经验。”

    “刚刚是第二次。”

    “……方才你不让我亲,我一着急就把经验给忘了。

    下次,下次一定是甜甜的,我保证!”

    段音离颇为为难的皱了下眉头,想了想说:“抱抱不行吗?”

    为何一定要亲呢?

    傅云墨异常坚定的摇头:“不行!”

    他心说这会儿连亲都不给亲,那日后大婚自己不是连个边儿都碰不着,那还怎么洞房!

    从长久利益打算,这位太子爷觉得自己决不能做出让步。

    好在段音离也没羞没臊惯了,想着谈个恋爱也不能总也不让人家碰啊,罢了,亲就亲吧,不就是嘴破个皮嘛,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瞧着她那一副视死如归的小模样,傅云墨内心真的是备受打击。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活了两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了,结果折在了跟小媳妇亲热这件事上。

    太丢人了……

    未免段音离一直琢磨他吻技太差这回事,傅云墨转移话题道:“对了阿离,你怎么忽然来这儿了?”

    “来看你。”

    太子殿下很开心,又问:“谁带你来的?你那丫鬟?”

    “是我师父。”

    “你师父?”

    “嗯,我七师父。”段音离的语气有些许得意:“他想我了,来长安城看我,我就顺便求他带我来见你。

    哦对!方才苏羽清口中提到的那个来天机府偷东西的人就是我师父。

    他只图财,不害命,所以你别担心他会来伤害你。”

    “……原来如此。”

    傅云墨原以为,段音离口中的师父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或者和段峥年纪相当,结果当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年轻男子夹着段音离一跃而走时,他差点没一个忍不住追上去。

    如此年轻俊美的一个人,是将阿离从小养到大的师父?!

    “初一。”

    初一神出鬼没的现身:“属下在。”

    “外面的事尽快,无暇在此久留。”再耽搁两天媳妇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是。”

    初一也不想在这待,回东宫多好啊,整天吃香喝辣的。

    就这样,在傅云墨和景文帝不约而同的推波助澜下,左慈之死与国师欺上瞒下一事急转直下。

    先是东宫的一名宫女露出马脚,在京兆尹陆机的审问下承认是她奉国师之名偷走了十六的衣服并送了那份约见的信。

    但她只做了这些,别的事情她毫不知情,还是昨日事发之后她才联想到了一切。

    与此同时,龙骧卫指挥使桓玄亲自去行宫捉拿国师等人,结果迟迟未归。

    刚好左慈一事又关系到国师,景文帝便又派了面上的羽林卫出动。

    结果两拨人马皆为国师所害,被他给溜了。

    龙骧卫副指挥使进宫请罪,说国师不知是用了什么毒,害的指挥使桓玄至今昏迷未醒。

    而国师则是被人救走,下落不明。

    景文帝震怒!

    令鄂清将他的罪行一一公之于众,下旨全国缉拿国师,朝野震荡!

    值得一提的是,圣旨降下之后,抚远侯将自己及其家眷自行禁足在府,以证清白。

    不过景文帝如今压根没工夫搭理他,他正为桓玄的情况担忧呢。

    要知道这么多年,桓玄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不止是他,羽林卫和龙骧卫中各有伤者,均和他一样昏迷不醒。

    龙骧卫中有擅医术者对此一筹莫展。

    他们身上虽受了些外伤,但并无内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照理说不该至今未醒。

    最后还是鄂清心思转的快,小声提醒景文帝:“陛下,您可还记得皇后娘娘说过,端王殿下身体虚弱非是生病,而是中了蛊。”

    景文帝恍然:“你是说……”

    “您何不请段三姑娘来瞧瞧,若是蛊,说不定她有法子能解。

    若不是蛊,咱们也未损失什么,再另想办法就是了。”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景文帝话音未顿。

    鄂清知他甚深,忙道:“日后太子殿下即位,这龙骧卫也是要交给他的,老奴瞧着太子殿下对段姑娘的情意,怕是不会瞒着她龙骧卫的存在。

    您当年不是也没瞒着孝贤皇后吗?

    而且奴才瞧那段姑娘是个有分寸的,太后在云隐寺中毒一事她不就一直守口如瓶嘛,想来不会对旁人乱说的。”

第148章 馋

    景文帝觉得鄂清此言有理,遂命他秘密出宫,亲自去一趟段府。

    皇帝有命,段音离自然不会推辞。

    跟着鄂清就去了羽林卫休憩之所,侍卫处。

    羽林卫毕竟是明面上的存在,景文帝想着若段音离能医好他们再让鄂清带她去见龙骧卫不迟。

    相反,若她医不好他们,便不必再往桓玄那边走一趟了。

    鄂清在前面引路,朝她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段姑娘,人就在这儿了。”

    段音离见榻上躺着四个人,神色安详,与睡着了无异,单从气色上来看倒似无病无灾的。

    不过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事情有古怪。

    她上前为他们搭了个脉,腰间的铃铛一下下的晃荡着。

    她收回手,淡声道:“他们中了蛊。”

    虽然心里有此猜测,但此刻从段音离的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鄂清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姑娘可能为他们解蛊吗?”

    “嗯……”她面露为难。

    鄂清体贴道:“姑娘若有法子尽可一试,若成自然最好,若不成陛下也绝对不会怪罪于您的,您只管放开手脚为他们医治就是了。”

    “那我尽力。”

    “倘或需要什么,姑娘尽可吩咐,老奴这就着人去办。”

    “什么都可以吩咐?”

    “嗯。”

    “那能烦劳公公给我拿些小点心来吗?”她正要用膳呢就被叫进宫来了,这会儿正饿着呢。

    鄂清原以为她是要些为羽林卫解蛊所需的器具亦或是药材,哪里想到竟然是吃的,短暂的怔愣后不禁失笑道:“是老奴大意了,耽误了姑娘用膳。

    老奴这就命御膳房去备膳,您吃饱喝足了再为他们医治不迟。”

    段音离觉得这老公公很是善解人意,生的也和蔼可亲的,不像从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公公一说起话来尖声细气的令人不适,是以她也没有拿乔。

    她摇头:“我还是先为他们解蛊,解完蛊正好那边饭也好了。”

    “……那就有劳姑娘了。”怎么感觉她这话的意思像是一定能成功帮羽林卫解蛊呢?

    “我施针之时,还望公公能屏退左右。”

    “这……”鄂清为了难。

    段音离的身份毕竟不是普通医女,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就这么放任她跟一群侍卫共处一室,这不成体统。

    沉吟了一下,鄂清商量道:“只老奴一人在侧不知会否打扰姑娘施针?”

    闻言,段音离恍然明白了他的顾虑,一时无计可施。

    她原想背着人用麒麟蛊给羽林卫解蛊,这是最快捷的法子。

    若不用麒麟蛊呢,她倒是也可以用毒将蛊逼出来,只是那样须得在他们身上行针走穴,得把他们衣服扒了,那样似乎比跟他们独处更不好吧。

    鄂清一听这话吓得连连摇头。

    不过到底是在御前服侍的人,那个老脑瓜就是比一般人聪明,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今日缉拿国师的圣旨一下,太子殿下已被文武百官迎回了东宫,老奴叫人去请太子殿下前来,不知段姑娘意下如何?”

    鄂清心里想的明白,暗道段姑娘不让人在旁陪同定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如何帮羽林卫解蛊的,但她瞒着旁人想来却不会瞒着太子殿下。

    如此一来,既避免有损她的清誉,也可以将龙骧卫的存在透露给太子殿下,一举两得。

    段音离自然同意。

    鄂清又道:“左右要等太子殿下过来,不如姑娘就先用膳吧。”

    万一饿坏了这位小祖宗,恐太子殿下要不高兴了。

    段音离搭在身前的手轻轻摸了下自己瘪下去的肚子,遂点头。

    鄂清立刻命人传膳。

    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自是比醉霄楼要更胜一筹。

    有荤有素,有凉有热,色香味俱全。

    只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其中有一道“荷包里脊”,段音离格外喜欢。

    外面是用鸡蛋摊成的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皮,里面的馅儿是里脊肉、蘑菇、玉兰片。

    因为造型酷似人身上佩戴的荷包,遂由此而得名。

    这道菜色彩鲜艳,小巧玲珑。

    一口咬下去是满满的瘦肉感,既带有肉质的香嫩,又有蘑菇的鲜美,齿颊留香。

    香到段音离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

    不过她想着宫中规矩极多,大抵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是以便只能借由咀嚼的动作强忍着,内心忍不住的叹气,遗憾不能讲吃时的心理感受分享出去。

    她吃的香,看得一旁伺候的宫人都忍不住跟着咽口水。

    他们这群人平日里也没少伺候各宫主子用膳,甚至有些菜他们背地里都曾偷吃过,可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竟会被馋的不行。

    其中一个小宫女垂涎桌上的一只鸡已久,最终大着胆子上前为段音离布菜。

    “段姑娘您尝尝这道百鸟朝凤。

    要做这道可是不容易,须得将鸡洗净并调味,然后放入瓷罐中,盖紧,用文火蒸3天。

    这样一来,鸡肉就完全变烂了,可以用筷子轻松夹起,入口即化。”

    段音离正愁没机会说话呢,尝了一口那鸡肉后便眸光晶亮的顺势道:“嗯……味道果然极好!

    这里面好像还加入了鲜虾,配以甜甜的酱料,既感受到鸡肉的鲜味,又能感受到虾的爽脆和嫩滑,甚至还有留在唇边的酱料的味道。

    鲜又甜,咸又醇,美味更甚方才的那道荷包里脊。”

    众人本就馋,再听她这么声情并茂的一讲,再眼瞧着那几道菜、闻着那香味,甚至有不争气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那小宫女一瞧顿时更来劲儿了,继续给段音离夹菜。

    在段姑娘正香滋滋的吃着鹿蹄筋时,傅云墨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当着宫人的面儿,她刚要起身见礼,却被他挥手阻止:“安心吃吧,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于是她就听话的坐了回去。

    傅云墨知道她用膳时习惯说话,这会儿瞧着这里站着满屋子的下人,便心知她定然忍的难受极了,遂命他们都下去了。

    谁知他们离开的时候神色却古怪的很。

    有些人是恋恋不舍,有些人则是一脸解脱。

    候在廊下干闻味的初一很理解他们的感受。

    他也馋!

    可惜屋里那两位无良主子没人管他。

    傅云墨方才本已在东宫用过膳了,可这会儿看着段音离送到他唇边的一块荷包里脊,他还是咬了一口,感觉到很淡很淡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段音离眨着星星眼将他望着:“好吃吗?”

    傅云墨点头:“好吃。”

    不过无关这食物本身如何,皆因是她喂给他吃的。

    见他神色淡淡的,段音离恍然想起他之前说他被囚禁时五识受损,遂撂下筷子说:“我帮你治一治吧,治完你就能像我一样吃什么都是香的了。”

    “怎么治?”

    “给你扎几针。”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会疼的。”

    “扎完就会好了?”

    “倒没有那么快,须得一段时日。”

    “阿离,其实无须那般麻烦,我这倒是有个办法。

    比你那个简单,也比你那个容易操作,更重要的是,见效比你那个方法要快。”

    段音离奇怪,心说这么厉害的法子自己这个会医的居然不知道!还来得问问,将来遇到类似的情况好能用上!

    “是什么呀?”

    傅云墨努力压着上扬的唇角,真挚道:“亲亲。”

    “嗯?”

    “我亲你的时候,总觉得甜甜的,还能隐隐闻到一丝淡淡的药香。

    这样看来,只要你多让我亲亲,想来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彻底好了。”

    “……”白问了,这法子根本用不到别人身上。

第149章 没救了

    段音离狐疑的看向傅云墨:“你真能感觉到吗?”

    他一脸人畜无害的点头。

    见状,段姑娘陷入了自我怀疑,她心说那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究竟他们俩谁没有味觉啊?

    这个疑问,一直困扰到她给羽林卫解完蛊。

    他们中的这个是真真正正的噬心蛊!

    若无解药,每逢十五月圆之夜便会遭受万虫噬心之痛。

    乃是十分阴毒的一种蛊。

    不过因为这蛊尚未炼制成形,是以并没有原本的效果,想来国师也只是为了应急。

    眼下看起来羽林卫死不死活不活的,但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即便不解蛊,过不了几日那蛊虫自己就死了,届时他们还是会活蹦乱跳的。

    不过来都来了,段音离便催动麒麟蛊帮他们解了。

    傅云墨在一旁配坐着,忽然启唇道:“阿离,稍后将麒麟蛊借我一用。”

    段音离没犹豫,当即将手中还未挂回去的铃铛递给他,甚至不问一声他要麒麟蛊去干嘛。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令傅云墨弯了唇。

    他接过,却转而帮她系回腰间。

    段音离不解:“你不是要用?”

    “等你用完再用。”

    “已经用完啦。”中了蛊的羽林卫不是都在这儿了嘛。

    “怕是还没完呢。”

    说话间,已有那体格强壮的幽幽转醒。

    鄂清听吩咐走进屋里,瞧着原本昏迷不醒的羽林卫接连醒来,那看向段音离的眼神简直与救苦救难的菩萨无异。

    “段姑娘果然医术了得,妙手回春啊。”

    段音离毫不客气的点头应下,并未说什么“谬赞”之类的客套话。

    她总觉得这老公公还有后话。

    果然,下一瞬就听鄂清压低声音道:“不瞒姑娘说,其实受伤的不止他们几人,另有几位在别处,烦劳太子殿下和段姑娘再随老奴走一趟。”

    傅云墨负手站在段音离身侧,全然当家做主的姿态:“公公前面带路。”

    “诶,好,您这边请、这边请。”

    鄂清在前面引路。

    小两口在后面走着。

    初一在后面跟着。

    段音离一边踩着傅云墨的影子,一边分神想,他似乎知道受伤的不止侍卫处的这几个人,是以方才才没有立刻就收下麒麟蛊。

    可问题是,他怎么知道的呢?

    思虑间,四人来到了一处十分冷清的地界,周围甚至都已经无人出没。

    进院之前,鄂清脚步微顿,意有所指的看了初一一眼。

    傅云墨也跟着看了一眼,示意初一在院外守着。

    三人一路行至房中,就见里面有七八个人如羽林卫一样昏迷不醒。

    鄂清进一步解释道:“副指挥使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未等出宫便晕倒在地,想来也是中了那蛊虫了。”

    在段音离为他们搭脉的间隙,鄂清便遵照景文帝的旨意将龙骧卫的存在向傅云墨言明。

    燕国自开国以来便有三卫。

    金吾卫守卫皇城安宁。

    羽林卫负责陛下安全。

    而龙骧卫在暗,专司暗杀,为皇帝铲除异己。

    段音离一边为那些人把脉,一边分神听着鄂清的话。

    在把到那个什么副指挥使和他身边的一个人时,她的眸光忽然凝住,又仔细搭了一下,比旁人多用了那么一会儿工夫。

    心里有个算计,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鄂清见她把完了脉,忙问:“可也是中了蛊吗?”

    “……嗯。”

    “那就烦劳姑娘了。”说完,鄂清主动走了出去,甚至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段音离装模作样的给银针消毒,不似之前那样拿出了麒麟蛊。

    她背朝那些人坐着,借着身体的遮挡用另一只手在傅云墨的掌心写写划划。

    【副指挥使身边之人没有中蛊,体内也无毒,他多半是装晕。

    而副指挥使中的是已经练成的噬心蛊,他也是装的。】

    一来,如今非是蛊虫发动之期。

    二来,即便发动他也该是痛苦不堪,而非昏迷不醒。

    旁人中的都是尚未练的噬心蛊,副指挥使体内的却是已经练成的,可见十有八九是早就中了。

    傅云墨神色不变,一点也不惊讶,反握住她的手写了几个字。

    【送他们一程,就当解不了他们中的蛊。】

    段音离眉眼弯弯的点头。

    真巧!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她原就想着,自己已经说了只是尽力试一试,未必能成功帮他们所有人解了蛊,正好这里有两个“疑似叛徒”的人撞上来,就拿他们说事儿好了。

    她想着先解决了这两人,再安心给其他人解蛊。

    银针上被她淬了毒,剧毒,见血封喉。

    她先刺了最边上的那个人,然后才朝那位副指挥使走去。

    只是银针还未落下,对方却似乎对危险有所觉察,竟猛地翻身而起,暗器也随之脱手而出。

    他的动作快,傅云墨的动作却比他还快。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抱着段音离侧身躲过。

    鄂清在外面听到动静忙冲了进来,当即便同那人打在了一起。

    段音离还有心情看热闹,暗道这位老公公居然还会武功,而且看起来还不低呢!

    三招之内,鄂清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若非不合时宜,段音离都想为他拍手叫好了。

    鄂清动作利落的卸了对方的下巴和手脚关节,杜绝了一切自尽的可能。

    做完这些,他眸中狠辣之色尽褪,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温和善良的老公公,只是如今面上敛了笑,眉心微低:“是老奴一时疏忽差点害了太子殿下和段姑娘,老奴有罪。”

    “看来这龙骧卫也没什么好吹嘘的,这么容易就混进了叛徒。”

    “这……”

    “先让阿离给其他人解蛊吧。”

    “是。”

    鄂清拎着那个牵线布偶似的人退到了门外,这次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过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龙骧卫里怎么会出了叛徒!

    副指挥使投诚之人,看来就是国师没跑了。

    段音离在屋内给其他人解了蛊,出来时对鄂清说:“有个人没救了,死了。”

    鄂清的心猛地吊了起来:“可是桓指挥使吗?”

    “不是。”

    “哦……那就好那就好。”

    景文帝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段音离便准备打道回府。

    傅云墨要出宫送她出府,鄂清在旁边却有些欲言又止,心说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外部力量都打到你爹跟前来了,怎么还惦记着哄媳妇呢!

    但这话他也不敢明说,只是暗暗示意了一下。

    段音离正好不想让傅云墨送,担心在马上没人他又勾引自己,可她嘴唇还没好呢,于是便故作体贴的说:“那副指挥使装晕的事情还不清楚呢,你不用留下来查一查吗?”

    鄂清赶忙在旁边附和:“对对对!此事旁人不宜插手,还要太子殿下为陛下分忧才是!”

    傅云墨不说话,沉默的看着段音离。

    他猜到了,他小媳妇就是怕他对她动手动脚。

    可天地良心,他说去送她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想跟她动动嘴而已。

    为此,他来之前还特意吃了几块蜜饯。

    唉……没良心的小媳妇。

    但自己选的媳妇嘛,怎么样都要宠着的,最终他只是将人送到了宫门口,目送她上了马车方才回还。

    初一迎了上来:“主子,腊七传来消息,国师已被带去别院了。”

    “嗯。”

    傅云墨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手中拿着段音离临走时给他的铃铛。

    麒麟蛊似乎知道换了主人,缕缕银丝自铃铛的缝隙中飞出,轻轻绕上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初一:“您大费周章的将国师从陛下的手中救下来,所为何事啊?”

    傅云墨抬眸,眼底锋芒乍现:“为了杀他!”

    龙骧卫根本杀不了那老东西!

第150章 滚

    若单论武功,十个国师也不是桓玄的对手。

    可若是加上蛊虫,十个桓玄也别想近国师的身。

    之前腊七腊八他们能重伤国师,皆因傅云墨知道对方的手段,是以叫他们提前有所准备,饶是如此,也还是让国师躲过一劫,未能一击即中。

    这次傅云墨让人去救国师,一来是为了能彻底了结他,二来也是为了给景文帝的怒气再添一把火。

    这下多好,举国通缉,放眼整个燕国也没几个人有这种待遇。

    一边想着,傅云墨一边慢悠悠的往御书房走。

    及至殿前,先一步回到御书房的鄂清正站在殿外,见他来此忙迎了上来:“……太子殿下,宣王殿下正在里面呢。”

    言外之意便是,他这会儿不便进去。

    傅云墨有点不高兴了。

    不是因为被拒之门外不高兴,而是后悔有这工夫还不如送小媳妇回府呢,说不定这会儿都亲好几口了。

    而他小媳妇这会儿已经回到府上了。

    进门的时候,正好瞧见康王府的小厮来了段家,说是有傅明朝的信要交给段音娆。

    门房接了悄声唤拾月,烦她帮忙给二小姐送去,免得他们还得往二门跑一趟。

    拾月将信给段音娆送去,后者接过的时候明显一愣。

    她大抵是没想到傅明朝还没死心,甚至会这么老远让人送信给自己。

    握着信封的手紧了紧,她终是没有拆开来看,顺手夹在了正在看的书里。

    见段音离要去竹香院找段昭,便准备同她一道过去。

    路上拾月旁若无人的对段音离说:“小姐,奴婢特意问了七爷一下您的名字,您猜他一直以为您的名字是哪个字?”

    段音离万年不变的不配合:“不猜。”

    “哼!”拾月气的踢脚边的小石头,却还是不长记性的忍不住告诉她:“他说是‘淋漓’的漓。”

    “为何是那个字?”

    “说当年是在一条小河边上捡到的您,所以就以为是那个漓呢。”想到什么,拾月又兴奋的接着说:“还有还有,您知道四爷以为的是哪个字吗?

    是‘黎明’的黎,四爷说他们捡到你的时候正好是黎明时分,是以他就以为谷主说的是那个黎呢。”

    “……”段姑娘好像知道自己这文化水平随谁了。

    合着看着啥就叫啥是吗?

    琢磨了一下,段音离又问:“可大师父不是说,是在梨花树下捡到的我吗?怎么又变成河边了?”

    “哎呀,那就是梨花树边有条河呗。”

    “……”那旁边要是再有圈小篱笆,她是不是就该叫“阿篱”了?

    正说着话,忽见林念巧和她兄长林思儒朝她走了过来。

    “阿离,又要去竹香院吗?”

    段音离点头。

    “那正好,我们与你一道过去吧。”

    林思儒也是个爱书的,知道段昭喜爱诗词便喜欢往他跟前凑。

    可惜段昭不喜欢别人往他跟前凑,他只喜欢段音离往他跟前凑。

    哪怕是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子段音娆,他也只是不厌烦而已,因为段音娆性子比较冷,远不似段音离那么好玩。

    甭管她是静默无语或是谈笑风生,他都喜欢。

    但这份特别并没有给到所有人。

    是以当段昭看到段音离身后跟着的林念巧和林思儒时,眸中的亮光便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直至彻底消失,变的和最初时一样灰扑扑的。

    段姑娘虽然平日里不善言辞,但她并不粗心。

    尤其是对待自己在意的人,心思尤为细腻。

    她留意到了段昭低落的情绪,想了想便扯谎道:“我差点忘了,方才回府时偶遇平阳侯府的七公子,他邀大哥去醉霄楼一聚呢。”

    段昭那张素日没有情绪的脸上竟难得因为她这句话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表情。

    平阳侯府的七公子?邀自己去醉霄楼一聚?

    段音娆会意,拉着段昭往外走:“大哥快去吧,迟了就不好了。”

    侯府公子相邀,林思儒他们自然不好再继续跟着。

    段音离想着他们都是她娘亲的外甥和外甥女,本也不想冷落他们,但无奈段昭的情况难得有些好转,若是被他们三天两头的打扰愈发不爱理人就不好了。

    难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想着等会回来的时候带些醉霄楼的点心给他们。

    表哥爱书,再去趟书局。

    表姐爱美,再去趟彩蝶轩。

    段音离心里打算的挺好,却架不住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还没等他们到醉霄楼呢,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之人竟是消失了好几日的杜冬青!

    想来是杜仲卧病在床,让他觉得自己又可以飘了,近来便又开始在城中走动起来,整日眠花卧柳,荒唐至极。

    今日在街上偶然见到段音离,他原本只是一时起了色心,跟上去之后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段音娆,这才恍然原来她就是那个让自家妹妹恨得牙根痒痒的段三姑娘。

    一时间,好心之色有之、捉弄之心亦有之。

    他带着小厮将他们团团围住,听段音娆和段音离管他们身边的男子叫大哥,他想了想忽然大笑不止:“大哥?这就是段家的那个傻子?

    哈哈哈哈……我素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原来就生的这副模样啊……

    别说,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蠢嘛,我还以为是流着口水到处找奶吃呢。”

    话落,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段音离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跟人沾边儿的事儿他们是一点都不干啊。

    段音娆不愿同他这种人多理论,拉着段音离欲走,却被杜冬青挡住去路。

    他流里流气的笑着:“别走啊!怎么?难道二姑娘见我身份不比小王爷便对我不假辞色吗?”

    “让开!”

    “呦!性子还挺烈!”杜冬青对段音娆说着话,可眼睛却时不时的飘向旁边的段音离:“我就长话短说了吧,那日三姑娘打伤了我妹妹,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呢。”

    “你……”

    段音娆还欲说什么,却被段音离拉了下手止住。

    她一脸平静的看着杜冬青,缓缓启唇:“我也长话短说吧,滚!”

    “你!”杜冬青面露愠色,可随即却又忽然笑了:“脾气可是不小呢,不过美人嘛,是该有些脾气的。”

    他说着,便伸手欲来摸段音离的下巴。

    拾月那边刚摆开架势要踹人,就见段昭忽然推了杜冬青一把,将他推了个大屁墩儿。

    他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裤裆都挣破了。

    这下围观的人笑的更欢了。

    杜冬青一时失了面子,恼羞成怒的吼道:“给我打他!往死里打!”

    一听这话,段音离拉着段昭往一旁香料摊子那退的时候朝他低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便见有一名小厮朝他挥拳过来时,手还没等碰到他他便“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拾月的大嗓门再次发挥了作用:“唉呀妈呀!杀人啦!可不得了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杜太医府上的公子纵奴杀人啦!”

    与此同时,段音离抄起手边的装满香料的袋子就朝杜冬青等人砸去。

    她的毒混在其中,肉眼难辨。

    拾月那边还在嚷嚷,毫不意外的把官差给嚷嚷来了。

    一见官差来了,段音离忙丢了手里的袋子,拉着段音娆蹲在了段昭的身边,装模作样的叫他:“大哥?大哥你怎么了?那一拳究竟打哪儿了呀?”

    旁边的百姓也是一头雾水,心说是呀,那一拳究竟打哪儿了呢?这人怎么就晕了呢?

    那小厮自己也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打着对方哪儿了。

    偏偏官差还不依不饶的问:“说!你刚刚究竟打着段公子哪儿了?!”

    小厮要被逼疯了,想说段公子你醒一醒,告诉他们我打你哪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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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305/ 第一时间欣赏江山谋之锦绣医缘最新章节! 作者:公子无奇所写的《江山谋之锦绣医缘》为转载作品,江山谋之锦绣医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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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谋之锦绣医缘介绍:
【丧萌团宠穿越女主vs伪善团惧重生男主】
段音离穿越了。
从一个医术精湛的“小中医”变成了太医府的大小姐,看似妖里妖气,实则又丧又萌。
平生所爱一是医、二是肉。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人,成为了她生命中第三个特例。
傅云墨重生了。
从一个弑父杀君的大反派变回了人见人怜的谪仙皇子,表面无欲无求,实则狼子野心。
从满级号再回新手村,他只想逍遥度日,可遇到段音离之后,却为她再次拿起了屠刀。
*
【小剧场】
某日,下人于荷花池旁忙碌,将破败的荷叶尽数除去。
段音离眸光淡淡,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嘟囔了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可惜了……”
翌日天阴,她穿廊而过,意外发现池中荷花未尽。
雨打荷叶,音色清脆。
她自言自语道,“这荷叶怎地还在?”
身后男子长身玉立,将手中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薄唇轻启,“静听雨声。”
半晌后又道,“与你一起。”
她回眸,一脸真挚道,“听说,下雨天和鸡腿更配哦。”
他垂眸,唇边漾起涟涟笑意,一脸宠溺的递上了鸡腿。
*
这是一个小病娇找妈妈,找完妈妈找爸爸,顺路捡个大病娇夫君谋朝篡位的故事。
还是一个大漂亮领着小漂亮收拾一群丑八怪的故事。
更是一个大面瘫和小面瘫互宠,把彼此宠的不再面瘫的故事。江山谋之锦绣医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谋之锦绣医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谋之锦绣医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