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快餐馆开业的前半个月,灵枢一直待在快餐馆里,每天回府给沈云容汇报情况。
“少夫人,这么多天了,餐馆的生意都很稳定,我想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沈云容点头,“咱们做快餐的,一定要注意食品的品质,干净、卫生是最重要的。”
“少夫人您放心,这话您说了很多遍了,我知道轻重。”
“嗯,你做事我放心,以后餐馆事儿就交给你了。”
灵枢心里没底,“少夫人,您以后不管餐馆的事儿了吗?”
沈云容笑道:“我不是不管,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什么事儿,我来帮你。”
“我还真的要麻烦你呢!”
“少夫人,瞧你这话说的,你让我做事是应该的,说什么麻不麻烦。”
“我早就说过要在府中种草药,现在天气暖和了,该动手了。”
“少夫人,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灵枢对沈云容钦佩无比,只要她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沈云容已经对前院后院都做了详细的规划,前院种一些要求日照时间长的,比较普通的药材,而后院则种植喜阴、喜涝的药材。
家里只有灵枢和温承素两个年轻人,温承素每天待在医馆里没有时间,整地的活儿只有灵枢能干。但他毕竟年纪小,整地的活儿太累,沈云容让温伯出去找了人来帮他做。
温伯找了三个短工,只三天时间,就把温府的前院后院给整理出来了。
整理好院子的晚上,下了一场雨。小雨从傍晚下到凌晨,早上起来,空气中还带着湿润的气息。
沈云容看着湿润的地面,深深吸了口气,“这场雨来的真是及时。这么大的地方,能种多少药呀!”
她肩上一沉,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
她头都不回,就知道是温承素。
“温大哥,今天这么早出门?”
温承素揽着她的肩膀往回走,“今天有两个出诊,早点儿去早点儿回来。”
沈云容转头看他,只觉得他脸上的轮廓更加深刻立体了。
她忍不住摸上他的脸,轻声道:“温大哥,你又瘦了。最近是不是病人很多?”
温承素攥住她的手,“最近天气暖和了,病人没有那么多。两个出诊的,是之前的病人,今天是去复诊。”
沈云容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心中愧疚。
“都是我不好,不光没帮上你的忙,连灵枢也拐走了。”
温承素笑起来,“什么叫拐走了?灵枢性子灵动,原本就不是能坐的住的人。再说,要不是你想办法赚钱,我怎么能安心在医馆里治病救人呢?”
沈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道:“温大哥,其实我现在没什么不舒服了,可以去帮你的忙……”
她话没说完,温承素就打断了她的话。
“云容,我很希望你来帮我的忙,但现在还不需要。如果遇到我处理不了的病人,我一定找你帮忙,好吗?”
“好。”
温承素见沈云容情绪依然低落,道:“我每天都把看过的病人写到每日日志里,你闷了就看看。”
沈云容点头,“我每天都会看的。”
沈云容知道,这个时候,温承素是不会让她做什么的。因此,她只能留在家里,指挥着灵枢和三个短工,把前院后院都种上了草药。
前院种了一半面积,后院种的多一些,差不多种满了。
灵枢直起腰来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不知道能不能长出来。”
沈云容看着平整的地面,道:“肯定能。”
不是她说大话,她这次种的草药不是很贵的那种,都是常见的用量比较大。比如当归,黄芩,丹参,枸杞等。
即便种不活,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家里的事情弄好了,灵枢陪着沈云容去了快餐馆。
灵枢虽然忙家里的事儿,但一早一晚还是会过来,而沈云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来了。
她踏进快餐馆,正是午饭时分,快餐馆里买饭的人不少,都趴在柜台前,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要的食品。吃饭的人倒不多,大堂里的桌子空了大半。
李松正在柜台后忙活,没有看到沈云容和灵枢进来。
沈云容对灵枢道:“你去帮忙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好的。”
灵枢把沈云容安置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给她倒了杯热水,就绕到了柜台里。
李松见到灵枢来了,结结巴巴喊了句:“灵、灵枢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李松他们来了几天之后,就知道灵枢不是真正的老板,但他们是伙计,又不敢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就叫他灵枢少爷。
灵枢说了他们几次,让他们直接叫名字就好,但李松他们总是不改口,灵枢也就无所谓了。
就像少夫人说的,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
灵枢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是老板,怎么不能来?客人排了这么长的队了,还不快点儿?”
“是、是。”
李松摸摸鼻子,转身干活了。
灵枢站到柜台后面,热情的招呼客人。
“大婶儿,您买什么?”
“三个香菇牛肉的包子,两包炸薯条。”
大婶儿说完,抬头见到灵枢,笑道:“老板,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你忙什么去了?”
灵枢笑道:“家里最近有点儿事,刚忙完。”
说着把包子和薯条装好,递给大婶儿。
大婶儿又道:“老板,你们的豆浆能不能给我一碗?我家小孙子爱喝。”
说着,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碗来,眼巴巴的看着灵枢。
灵枢笑道:“当然可以。大婶,您稍微等一下,我这就给您舀一碗。”
灵枢接过她的碗,给她舀了一碗豆浆。
“大婶儿,回家热一热再喝。对了,热的时候好好看着锅,不要冒出来了。”
大婶儿接过碗来,满脸堆笑:“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大婶儿高兴的走了,后面的人立即挤了过来。
“小伙子,要两个菜煎饼。”
“好嘞。大哥,菜煎饼要现做,您得稍微等一下。”
“没问题。”
灵枢转身去里面喊了一声,让王全赶紧做,他又接着招呼客人。
沈云容看着他,招呼客人热情周到,卖包子动作麻利,很快就沉浸到了店老板的角色里去了。
看得出,灵枢是真的很喜欢快餐馆的工作。
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灵枢,给我拿十个牛肉包子,十个合饼,我打包带走。”
沈云容抬眼看时,居然是钱松。
他怎么来了?
灵枢看到钱松,心里就是一阵反感。
他有心不给,可钱松是沈云容的舅舅,自己不能不给他面子,尤其是沈云容还在这里。
他挤出一个笑容,问道:“舅老爷,您来了?您刚才说什么?”
钱松的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就没往旁边看,话说的十分气势,“我说要十个牛肉包子,十个合饼,打包!!
灵枢笑道:“好嘞,舅老爷,您稍等。”
说完,他动作利落的夹取了包子和合饼放到纸袋里,交给钱松。
“舅老爷,十个牛肉包子,十个合饼,您拿好。”
钱松看了看旁边买东西的人,得意的拿了包子就走。
“慢着!”
钱松脚步一顿,四处看看,“是叫我吗?”
沈云容走到钱松,淡淡道:“舅舅,您还没交钱吧?十个牛肉包子三十文,十个合饼二十文,一共五十文。”
说着,她伸开手掌,放在钱松面前。
钱松见是沈云容,挑了挑眉头,不以为然的笑笑,“哎呀,云容,我是你舅舅,吃几个包子还要给钱吗?你这生意做的,连亲戚也不认了?”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我是你舅舅”这句说的更是特别大声。
说完了,他转转头,果然身后买食物的客人都转过了头来。
沈云容莞尔一笑,“舅舅,亲兄弟还明算账,您是我舅舅,也不能吃白食呀!”
“我……”钱松没想到沈云容这么不给他面子,直接就跟他要钱,他板起脸道,“云容,你这个当外甥女的,真是太不孝顺了!成亲了就把娘家忘了!你开了餐馆,该主动孝敬我这个当舅舅的才是,我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怎么还跟我要钱呢?”
沈云容听钱松这么强词夺理,也沉下脸来。
“灵枢,你过来!”
“是。”
灵枢赶紧从柜台里走出来,陪着笑道:“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沈云容道:“我问你,这位钱老爷来过餐馆几次了?”
灵枢摸摸额头的汗,迟疑道:“这个、这个……”
“说实话!”
灵枢抬眼对上沈云容冷厉的目光,不敢欺瞒。
“钱老爷前前后后来了有五六次了,之前买过包子、菜煎饼、花生米、炸薯条……”
沈云容冷哼了一声,“买?他给过钱吗?”
“没、没有。”
“为什么不收他的钱?”
“少夫人,他、他是你舅舅。”
“我舅舅?”沈云容冷冷看着钱松,淡淡道,“我是看在我外祖母的面子上叫他一声舅舅,你觉得他当得起吗?”
钱松听了这话,立即变了脸,“沈云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娘的兄长,怎么当不起?”
他大叫道:“大哥大嫂们,你们看看,这是我的亲外甥女,居然连她舅舅的钱都赚,真是目无尊长,不孝啊!”
快餐馆中的人都被他吸引了过来,看着这场闹剧。
沈云容知道钱松无耻,没想到连脸都不要了。
她冷笑一声,“目无尊长?你配吗?为了自己,把我娘推进火坑,不闻不问,你有脸说你是我娘的兄长?我沈云容长这么大,没吃你的,没喝你的,你有什么脸让我叫你舅舅?说我不孝?我隔三岔五就去见外祖母,怕是比你这个当儿子的去的还多呢!你问问大家,哪家有你这样每天来吃白食的舅舅?你要是穷的吃不上饭了,我可以救济你。可是现在呢?你家大业大,养着老婆下人,每天到我这里吃白食,是不是过分了些?”
她转头对灵枢道:“灵枢,以后他再来,照样收钱,一分也不能少,不然就不卖!”
客人们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纷纷点头,低声议论。
“确实不像话!”
“这家的包子味道好,价钱便宜,原本赚的就是辛苦钱,你就是舅舅,也不能每天来白吃呀!”
“这人我见到,几乎每天都来,每次来还要好多吃的。我看,他家里是不做饭,靠吃人家过日子呢!”
“唉!说是人家舅舅,可你又没养人家,怎么有脸来要吃要喝!要是人家娘活着,你也不能每天都来呀!”
“这就是见人家没娘,才敢这么欺负人家呢!”
“……”
钱松没想到这些人都不向着他,反而偏向沈云容。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沈云容,我是你舅舅,吃你几个包子,还要跟我药钱?你真是、真是为了赚钱六亲不认!”
沈云容淡淡一笑,眼神瞥了他手里的食品袋一眼,道:“舅舅,今天还有之前的包子就算是我孝敬你的,但是只此一次,没有下次了!”
“你!你……”钱松指着沈云容的手颤抖着,“我吃你几个包子,是瞧得起你!你以为我稀罕吗?”
灵枢明白了沈云容的态度,胆子也大了起来。
“舅老爷,您要是不稀罕,就把包子还给我们,我们稀罕的很呢!”
钱松看看手里的纸袋子,再看看沈云容,一跺脚,走了。
灵枢在后面大声道:“舅老爷,您不是不稀罕我们的包子吗?您怎么拿走了呢?”
沈云容见灵枢那个欠揍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行了,以后他来不给钱的话,不用搭理他。”
“是。”
钱松第一次来买吃的不给钱,灵枢看在沈云容的面子上,没跟他计较。没想到李松接二连三的告诉他,钱松几乎每天都来,依然不给钱。
灵枢有心跟沈云容说这事儿,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钱松是沈云容的舅舅,却不想今天被沈云容这么干脆的解决了。
他想了想,小声问道:“少夫人,你这么做,不怕老百姓们对你有看法?”
沈云容冲他笑了笑,往前一步,大声道:“各位大哥大嫂,大叔大婶,刚才那人确实是我舅舅,但亲兄弟明算账,我给他是一回事儿,他来白拿又是一回事儿,希望各位能够理解。今天柜台里所有的吃食都买三送一,你们尽管买。”
客人们没想到老板娘这么大方,纷纷点头,“老板娘,你放心,我们都明白的。”
灵枢瞪大了眼睛,还可以这么做?
第92章
沈云容觉得这种小事不需要告诉温承素,温成素却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无奈地对沈云容说道:“钱松毕竟是你舅舅,你没有必要跟他撕破脸。不过是吃几个包子而已,他即便是每天都来,咱们也不是供不起。”
沈云容撇了撇嘴,“撕破脸又如何?像他那种人就不能惯着他!今天只是吃两个包子,谁知道明天能做出什么得寸进尺的事儿来。我明天就去外祖母家,让她评评理,问问她钱松做的对不对。我跟你说,他可能都不敢跟我外祖母说。”
温承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二天,温承素陪着沈云容回钱家见钱老夫人,钱松和他的两个老婆没有出现,沈云容也不在乎,带着温承素直接去了钱老夫人的房里。
钱李氏见到沈云容十分高兴,嘴里却道:“你现在是双身子了,不用总过来,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沈云容柔声道:“外祖母,我现在也就是趁着身子还不重才能过来,等过几个月,想来都来不了了。”
“你就是来不了,外祖母也不会怪你的。对了,我前几天从箱子里翻出几块绸布来,我现在眼神不好,做不了衣裳,你拿回去裁几件衣裳。这是上好的绸料,厚实柔软,给小孩子做里衣是最好的。”
环儿把布料拿过来给沈云容过目。
布料的颜色十分清新雅致,浅黄的恬静,淡粉的娇嫩,碧绿的生机勃勃。摸起来也跟钱李氏说的一样,特别柔软。
“外祖母,您真疼我,这布料真是极好的。”沈云容笑着道谢,却又道,“舅舅家的姨娘该临盆了吧?外祖母,您把这些布料给舅舅吧!”
钱李氏冷哼了一声,“我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你只管拿着就好!秋菊那个丫头,人家看不上我这些老古董呢!说是孩子的东西都要置办新的……哼!我看她是不识货,现在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东西?”
沈云容附和道:“外祖母,她不要就不要,您不要生气。”
钱李氏拉着沈云容的手道:“我才不生气呢!她不要就算了,我还不舍得给她呢!”
沈云容笑起来,“外祖母,她不要正好,我全要。”
钱李氏也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说了一阵子话,沈云容验证了自己的猜想,钱松果然没有提过去快餐馆白吃的事儿。
沈云容把放在桌上的食盒拿过来,打开盖子,道:“外祖母,前些日子我开了个餐馆,这些吃食都是我从店里拿的,每一种都拿了一点儿。您尝尝,您要是喜欢,就让环儿去店里拿。”
钱李氏看着食盒里的吃食,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你们能来看我就我就很高兴了,还带这么多吃的做什么?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东西。你们做生意不容易,以后可不能这么做了!”
出了钱家的大门,沈云容对温承素道:“温大哥,我就说钱松不会跟外祖母说这事儿,他要是说了,外祖母少不了教训他一顿。外祖母的这种反应才是亲人的反应,钱松,他只是想占便宜而已。”
温承素扶她上了车,把她搂在怀里,低声笑道:“你说的都对。”
“温大哥,你敷衍我。”
依偎在温承素的怀里,沈云容不知不觉的娇憨起来。
温承素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笑道:“当然不是。”
快餐馆的生意越来越稳定,种下的药草也破土而出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云容的脸上没什么变化,但腰腹处明显变粗了。
她每天待在家里,看看书,写写日记,日子就如水般溜走了。
天气越来越热,仿佛一夜之间,人们就换上了夏衣。
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关系,沈云容特别怕热。四月的天,她已经穿上了单薄的夏衣。
温承素几次给她把脉,都没有什么大碍。但他不敢大意,每天都嘱咐温婶给她做滋补的食物。
沈云容生怕自己吃的太好,肚子里的孩子太大生的时候遭罪,所以一直控制着自己的饮食。
温婶见她每次吃的都不多,忍不住啰嗦。
“少夫人,您要多吃才行,您现在可是两个人呢!”
沈云容慢慢在院子里散步,看着长得郁郁葱葱的药草,内心安定满足。
她笑道:“温婶,我吃的不少了。您一天六顿给我做吃的,我哪能吃的那么多?孩子太大了,会生不下来的。”
“呸呸!”温婶变了脸色,啐了两口,小声道,“少夫人,您可不能乱说话。”
看着温婶如此紧张的样子,沈云容十分感动。温伯温婶,是真的把她跟温承素当成自己的孩子。
“温婶,我错了。”
温婶脸上依然严肃,“少夫人,您是当妈的人了,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嗯,我记住了。”沈云容抬眼看看万里无云的天,抹了把额头的汗,“今天真热呀!温婶,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时代里,只有年月日,没有星期几,沈云容不需要上班工作,每天吃睡,日子过的稀里糊涂。
“少夫人,今天是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这么说还有几天就是端午节了?”沈云容兴奋起来,“温婶,我们这里过端午节吃粽子吗?”
“粽子?那是什么?”
沈云容对上温婶疑惑的目光,想起淮北城位于北方,应该是不吃粽子的。
“温婶,咱们这里过端午节吗?”
“当然过。”
“咱们过节吃什么。”
“吃饺子呀!咱们淮北城里的节日也多,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中秋节、春节,这些日子都是吃饺子的。”
“哦。”果然是北方人的习俗。
这么说,自己又有开发新食物的机会了。
“温婶,端午节是要吃粽子的!我教你做。”
“好!”听沈云容说又要做新的吃食,温婶十分期待,“少夫人,需要什么原料,做什么准备?”
“包粽子很简单,只需要两种主要的原材料。一种是苇叶,一种是糯米。”
“糯米我知道,咱们这里有卖的,那个苇叶是什么?”
“苇叶就是芦苇的叶子,怎么这里没有卖的吗?”
温婶沉吟着摇头,“应该是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芦苇。”
“你知道哪里有芦苇?太好了!温婶,快带我去!”
温婶眼帘低垂,目光落在沈云容的肚子上。
“少夫人,您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沈云容吸了吸肚子,挺了挺胸膛,“我的肚子其实不太大。”
“……”
温婶无语,你即便再吸肚子,肚子也还在那儿呀!再说,少爷不许你出门,我怎么能违抗他的命令呢?
沈云容憋了一大口气,肚子依然很明显,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温婶,我只是去看看,告诉你要什么样的叶子,我不动手,你去摘好不好?”
“可是……”
沈云容见温婶依然犹豫,又道:“温婶,我保证,我真的只是看看,不动手。要不我去医馆让温大哥跟我一起去?我想温大哥肯定会同意的。只是这样会影响他给病人看病,以后让人家说闲话就不好了。”
温婶无奈,道:“少夫人,您可要说话算数,一定不能动手。”
沈云容知道,她这么说就是同意了。
“时候不早了,温婶,咱们去吧!”
温婶终是不放心,去快餐馆找了灵枢来,让他驾着马车,三人一起去城外的小河里采苇叶。
沈云容在淮北城里去过的地方不少,但城外很少来。
有几次也是匆匆赶路,没有停驻过。
等马车停下,沈云容掀开车帘,看到外面宽敞的河面,清澈的河水,绿油油的一片芦苇,只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都精神了。
灵枢先跳下车,然后走到车厢旁,“少夫人,您要下来吗?”
温婶白了他一眼,“这里这么危险,少夫人下去做什么呢?我去河里摘些叶子就行。”
说着,扶着灵枢的手下了车。
温婶虽然只在厨房里做活,但年龄大,还是温伯的老伴,家里人都很尊重她。
听了温婶的话,灵枢吐了吐舌头,“温婶,我跟您一起去。”
他才走了两步,就听沈云容道:“灵枢,扶我下车。”
灵枢连忙快走几步,回到车边,伸手去扶沈云容,“少夫人,您小心些。”
沈云容下了地,才发现马车停在了河堤上。河堤是用石头砌成的,干净整洁,河面很浅,芦苇长的很高,站在河堤上,往前一伸手就能摘到芦苇叶。
她再仔细看眼前的芦苇叶,虽然只有三个手指并排那么宽,但是很干净,碧绿的颜色十分喜人。
她伸手摘了一片叶子,对旁边的温婶道:“温婶,就摘这一种,绿色的,干净的,宽一些的。”
“好嘞,我明白了。”温婶说完,又补充一句,“少夫人,您可不要动手了!我跟灵枢摘就可以了。”
沈云容笑了笑,转头四顾,看到旁边有几块大石头,道:“我就坐在这里晒晒太阳,你们去吧!”
温婶走到石头边,拿手摸了摸,很干净,而且阳光照的暖烘烘的,她这才点了头。
“少夫人,您可不要走远了。”
“我不会的。”
温婶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四周空旷,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沈云容坐在石头上,身上被阳光晒的暖洋洋的。阳光越来越烈,她的眼睛眯起来,看着远处的黄的田地,绿的庄稼,渐渐的有些犯困。
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到经过沈云容身边。
马上的人老远就见到了沈云容,一个妙龄女子,懒洋洋的靠在大石上,眼睛微微眯着,眺望着不远处的河面。长长的头发被微风吹动,轻抚着如玉般的肌肤。身上淡粉色的纱衣拢在身上,轻轻随风飞舞。
马上的人拉了拉缰绳,让马的速度降了下来。
“主子……”
身边的仆人出声,男人抬手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沈云容的身上,由远及近,然后路过。
他忍不住回头,直到看不清身影。
“你可认得刚才的女子?”
身边的仆从愣怔了片刻,才道:“主子,奴才不知。”
“哼!废物!去查!”
“是。”
男人回头又看了眼那个模糊的身影,狠狠甩了一鞭,身下的马受到刺激,狂奔起来。
沈云容只觉得神思恍惚了片刻,灵枢和温婶就回来了。
灵枢抱着一大捆苇叶,大声道:“少夫人,您看这些够了吗?”
沈云容看他跟温婶一人抱了一大捆苇叶,笑起来,“当然够了,咱们可以回去了。”
灵枢无法想象,“少夫人,这些叶子真的可以做吃的?”
“当然。回去我就教你们做。”
“好啊!”
回到家里,温承素得知沈云容出去了,还去了城外的河边,忍不住唠叨了几句。无非是要她注意身体,不能劳累,还教训了灵枢几句,说什么少夫人出门也不跟他报备……
沈云容被温承素念叨的头疼,却又无法跟他争吵,他也是关心自己,干脆说自己累了,吃过饭就去房里休息了。
她不承认不行,现在不比以前了,只是出了趟门,就腿酸的厉害,脚像是涨大了一圈。
昏昏欲睡间,她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毛巾抚过。
温承素一边给她擦脸,一边低声叫道:“云容,醒一醒。”
“嗯?温大哥。”
沈云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对上温承素温柔的眼睛。
“累了吧?我打了热水,给你泡脚。”
温承素说着,把沈云容抱了起来,让她在床边坐好,给她挽上裤腿,把脚放到了盆子里。
盆里的水稍微有些热,沈云容瞬间精神了起来。
温承素居然在给她洗脚!
她顿时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发热,脚趾不自觉的蜷了起来。
“温大哥,我、我自己来。”
温承素头也不抬,“云容,我知道你不习惯别人服侍你,但我不是别人。”
他修长的手指在沈云容的脚上轻轻揉搓,沈云容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温承素仔仔细细的给沈云容洗好脚,用毛巾擦干,再扶她在床上躺好。
“云容,好好睡吧!”
第93章
可能是前一天累着了,沈云容从早起就懒洋洋的,吃早饭的时候也没有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就不想喝了,剩下的半碗粥是温承素强逼着喝下去的。
温承素看她这么疲惫的样子,给她下了封足令,除了家里的前院后院,或者有他陪着,否则哪里都不许去。
沈云容心里不以为然,但也不想让他不高兴,只能说了几句好话,说她一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温承素摸摸沈云容的脸,握住她的手,耐心道:“云容,我知道你在家里无聊,但你的脸色太难看了,需要好好休息。”
沈云容伸长了脖子照照桌上的镜子:“还好吧?看不出什么。可能是太久不出门了,以后多出门就好了。”
眼看着温承素面色沉下来,又要开口,她连忙道,“温大哥,我一向听你的话,肯定在家里好好休息,不会随便出门了。”
温承素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神情缓和了不少。
“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一向听我的话?你要是一向听我的话,就不会把自己搞的这么疲惫了。”
温承素还想说几句,但他清楚沈云容的性子,她能说出老老实实在家这样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也不想每天为了这个吵架。
“你呀!我真不知道谁家的媳妇儿会大着肚子往外跑。”
沈云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温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
说着,身子前倾,仰起头来,轻轻啄了温承素一口。
温承素的眼眸变深,手按住她的头,用力的回吻过去。
一吻终了,沈云容气喘吁吁,温承素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沈云容吃掉。
“云容,不要招我。”
沈云容对上他火辣辣的目光,下意识的蒙上了被子。
“温大哥,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医馆吧!”
温承素无奈,管撩不管灭的媳妇儿,怎么办?自己宠出来的呗!
他把沈云容从被子里挖出来,看她满脸通红,笑起来:“这时候知道害羞了?刚才还敢来招惹我?”
沈云容只能“嘿嘿”傻笑。
“好了,我去医馆了。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让温婶做。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不要老闷在屋里看书。”
“知道了,你好啰嗦,赶紧走吧!”
温承素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低声道:“乖,不要让我担心。”
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好一会儿,沈云容脸上的热度才退下去。
“姐!你不是说要包粽子吗?怎么还不起床?”
沈云容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小离,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进来吧!你今儿个没去上学?”
小离小跑着进门,想要扑到沈云容身上,想起她现在不同往日,只能趴在了床沿上。
“姐,今天学馆休息。”
“哦,我忘了。”
官学是早上辰时入学,下午酉时放学,中午午休一个时辰,每十天休息一天,比现代的孩子辛苦多了。
他们学的知识也比较杂,琴棋书画、拳脚功夫,都会有所涉猎。
小离早出晚归,而沈云容每天都起的比较晚,早饭大多在房里吃,所以早上两人很少能见到,只有晚上小离放了学,沈云容才能见到他,问问他一天上学的情况。
小离趴在床沿上,大声道:“姐,温婶和灵枢已经做好包粽子的准备工作了,就等你了。”
这小家伙,上了这么多天的学,还是忘不了吃。
她笑道:“你去跟温婶说,我这就去。”
“好嘞!”
小离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沈云容无奈摇头,这孩子都上学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稳重。
沈云容到了厨房,只见一大盆糯米泡在水里,而芦苇叶也洗干净了,泡在水里。旁边几个瓷碗,里面分别放着花生、大枣、莲子、煮好的豆沙馅、蜜饯、肉干。
灵枢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几个苇叶,翻来复去的看了又看。
“这个东西能把糯米包住?怎么包?”
温婶摇头,“我见都没见过粽子这种东西,也想不出来怎么包。还是等少夫人来了再包吧!”
两人拿着苇叶研究了半天,也没有研究出粽子怎么包。
“灵枢哥哥,我姐来了!”
灵枢见沈云容进门,连忙站起来,道:“少夫人,你要的包粽子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包。”
“我来教你们。”
沈云容说着,做到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温婶也坐下,小离坐到了灵枢身边,道:“我也要学。”
沈云容抬眼看了他一眼,想说不让他包,又怕他不服气,笑着没说什么。
她弯腰拿起三片苇叶,把它们摞好,折叠成漏斗状,放上一个大枣,然后抓了把糯米放在里面,又拿了两个花生,一个莲子,又抓了把糯米放上,用手压平,把多余的苇叶按下来,转了一圈,再用马兰叶子缠两圈,打结,一个粽子就做好了。
沈云容好久没有包过了,但学过的东西不会忘记,虽然包出来的成品不是特别完美,但只一次就成功了。
她一边包一边讲解,“这种是最简单的一种包粽子的方法。除了大枣花生,莲子,咱们还可以包上腊肉,蜜饯,豆沙等。我最喜欢吃的是豆沙的,比较甜。”
沈云容说着,又包了一个豆沙馅的粽子。
温婶、灵枢、小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沈云容的手,看的十分仔细。
看完了之后,灵枢拿起苇叶,手里动作着,口里道:“看上去不怎么难。”
温婶没说什么,默默的拿过苇叶试了起来。
而小离在沈云容包的时候就拿了几片苇叶,一边看沈云容怎么包,一边学着她的样子把苇叶折了又折,可就是折不出沈云容手里的形状。即便是做成了漏斗形状,要么太小,连颗大枣都放不下,要么太大,糯米全都从漏斗的底部漏了出去。幸好他手底下有盆子,糯米没有撒到地上。
小离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灵枢和温婶,都低头包着粽子,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只能求助沈云容,“姐,你帮我折一个漏斗的形状出来。”
沈云容接过他手里的苇叶,发现几片苇叶已经被他折破了。
“小离,我做的慢一点儿,你好好看着。漏斗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折好了之后用左手虚虚握住,不能不用力,但也不能用太大的力气,然后放一个大枣,再放糯米……”
灵枢和温婶趁机又看了一遍沈云容的手法,重新低头对付自己手里的苇叶。
小离叹气,“看上去简单,其实好难啊!”
沈云容笑道:“慢慢来,总会成功的。这个比你写文章简单多了吧?”
小离道:“不是呀!我觉得写文章简单。”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学霸。”
“姐,什么叫学霸?”
“学霸就是学习上特别厉害的人,看上去不怎么用功,但每次考试都考第一。”
“我们下个月才考试呢!”
“考完试放假吗?”
“老师没有说过。”
“少夫人,您看是这样包吗?”
沈云容抬眼看去,温婶掌心里多了一个粽子,完美的三角体。
她把粽子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她不得不佩服,有的人就是心灵手巧。
“温婶,您的手真巧,只看一遍,就能包出这么好看的粽子,比我包的还好呢!”
温婶微微红了脸,又拿起了几片苇叶低头包了起来。
她觉得她包的太慢,要快点儿才行。要不然这一大盆子糯米,什么时候才能包完?灵枢怕是指望不上了。
灵枢抬头看了眼温婶的那个粽子,心里烦躁。
他可以把苇叶折成漏斗的形状,也能装上米,前面做的都挺好,但到了最后一步,怎么也做不好。明明他没用多大力气,可做好的漏斗瞬间散开了。幸好他手底下放了一个空碗,不然米都撒了。他连试了好几次,都在最后一步失败了。
沈云容看着他,明明手指纤细修长,包起粽子来却十分笨拙。
她又拿起三篇苇叶,道:“我慢点儿包,你仔细看。手上不能不用力,也不能太用力。对,苇叶往下折,好的,把下面的苇叶包住,缠一下,然后用手捏好,用绳绑好。”
沈云容教着灵枢一连做了三个粽子,灵枢终于做出了一个能看的。
温婶见沈云容弯着腰,压着肚子,道:“少夫人,我们会包了,您在一旁看着就好。您那样弯着腰,肯定不舒服。”
灵枢也连忙道:“少夫人,我已经会包了,您歇着吧!”
沈云容靠在椅子背上,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明显鼓出来的肚子,无奈的笑了。
刚才就感觉到他在里面动,应该是抗议自己挤压到他的空间了吧?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到肚子上,轻轻抚摸着,安抚着他的情绪。
沈云容抬眼看向小离,他一个粽子没包成功,弄了一地水,好在没把米撒到地上。
小离虽然没有包出一个粽子,但兴致勃勃,不停的在尝试。
只是他非但没有包出一个粽子,还折费了好几片苇叶。
沈云容干脆的抓过他的手,道:“小离,我看你还是写字去比较好。”
小离坐在小板凳上不起来,往回抽被攥住的手,“姐,我肯定会成功的。你不是说,有志者事竟成吗?”
沈云容抓了他的手才发现他的两只袖子全湿了,一直湿到肘部。虽然天气不冷,但穿着湿了半解袖子的衣服也不舒服。
沈云容板起脸来,沉声道:“好,你要包不要紧,包完了写篇文章,说说包粽子的感想,如何?”
小离皱起眉头,想了想,站起身来,“算了,我还是觉得写字比较好。”
沈云容带着小离去了书房,她读书,小离写字,消磨了一上午。
直到灵枢来告诉她,粽子全都包好了。
小离率先跳起来,大声道:“噢!吃粽子咯!”
沈云容白了他一眼,吩咐道:“小离,你去外面找几块转头回来,灵枢,你去洗几十个鸡蛋。跟粽子放在一起煮。”
灵枢不明白:“少夫人,为何要找转头?还要鸡蛋做什么?”
沈云容道:“煮粽子需要的时间长,把锅盖上加几块转头,可以减少煮的时间。还有,跟粽子一起煮的鸡蛋特别好吃,而且有不一样的口感。”
原来是这样!
小离兴冲冲的去找转头了,灵枢则跟温婶说要多洗些鸡蛋。
中午肯定吃不上粽子了,因为沈云容说煮粽子要一个时辰,而现在已经午时了。
因为没有粽子吃,灵枢和小离吃饭的时候不怎么积极。
温承素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沈云容碗里,疑惑道:“这俩孩子是怎么了?吃饭这么没精打采的?”
沈云容看都不看两人,夹了一筷子虾仁放到温承素碗里,“温大哥,不吃就是不饿呗。温大哥,你不用操心,你忙了一上午辛苦了,多吃点儿。”
“不饿?我看他们早上也没吃很多东西。”
温承素把虾仁放到嘴里,只觉得味道异常鲜美,顿时把那俩食欲欠佳的孩子忘了。
温婶和温伯看着两人恩爱有加,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笑了。
吃过午饭,小离就闹着温婶煮粽子。
温婶哄他,“小少爷,这回儿煮太早了,煮好了晚上吃的时候就冷了。我申时再煮,煮熟了正好晚上吃。”
“好吧!”小离虽然嘴馋,但是讲道理的,自己回屋里午休去了。
温承素伺候着沈云容换了衣服,上了床,手习惯性的搭在她隆起的腹部。
“云容,他今天有没有闹你?”
沈云容把手覆在温承素的手上,笑得温温柔柔。
“今天上午我弯腰的时候,可能挤到他了,他动了好几下呢?”
“是吗?”
温承素的手在沈云容手上轻轻抚摸着,声音异常低沉轻柔,“宝贝,我是爹爹,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沈云容的肚子没有一点儿动静。
温承素又道:“好孩子,你要是听到爹爹的声音,就动一动,好不好?”
手掌下的肚子圆圆的,很有弹性,但是没有动。
温承素十分失望,看向沈云容,“云容,他为什么不动呢?”
第94章
端午节当日,温家快餐馆又推出几种新的吃食,粽子,粽子蛋,还有一种茶叶蛋。
粽子全天都卖,而粽子蛋和茶叶蛋只在早上出售。
人们看到三角形的粽子十分新奇,再加上温家快餐馆物美价廉的口碑,粽子甫一上市,就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一开始,粽子蛋和茶叶蛋买的人很少。大家都觉得,不就是个鸡蛋吗?能有什么新鲜的味道?
却不知买到的人吃过之后,都赞不绝口。没想到鸡蛋也会有滋味,吃起来不会噎人。
粽子蛋和茶叶蛋很快成了早餐销售前两名。
这天中午,快餐馆一番繁荣景象,好多买饭的人把柜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灵枢和李松忙的不亦乐乎,收钱,递食物,恨不得长个三头六臂。
“老板,您这卖的是什么?”
灵枢顾不得抬头,大声道:“各种口味的粽子,有豆沙馅的,花生莲子馅的,蜜饯馅的,咸肉馅的,都是两文钱一个,客官想要哪一种?要几个?”
“粽子?”男人摸着下巴端详着,这是用苇叶做的?居然还有这么多品种?看着身旁大声吆喝的买饭的人,他不再犹豫,“每一样给我来两个。”
这是大客户呀!
“好嘞!您是在这里吃,还是打包带走?”
灵枢抬头,只见眼前的男子四十多岁,身材高大,十分结实,身上一件赭色长袍,是上好的绸料。他眼睛微微眯着,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
这淮北城里居然有这么一号人物?
灵枢脑筋急转,却想不出来是谁。
男人看看只坐了一少半人的餐馆大堂,道:“在这里吃。”
“好的。一共十六个铜板,您请先付账。”
男人神情一怔,“先付帐?咱们淮北城里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了?”
灵枢笑道:“客人是第一次到小店里来吃饭吧?咱们只是个小店,不敢代表淮北城,这只是咱们小店里的规矩。”
男人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是先拿出钱来,再买吃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灵枢接过铜板,手上动作利落的夹取粽子,“客官请先到座位上坐着,小的马上把粽子给您送过去。”
男人点了点头,走到了一处靠窗的位置。
他坐下之后,身后的人跟上来,“爷,您要在这里吃饭吗?”
他明明一身男子打扮,说话的声音却是娇滴滴的女声,原来是女扮男装。
男人眼神示意,“嗯,听说这家餐馆十分特别,咱们也尝尝。”
“谢谢爷,妾身正好饿了呢!”
女子在男人对面坐下。
她四处看看,道:“爷,这家餐馆倒是挺有意思,买饭的人多,在这里吃的却少。”
男人只是点点头,没有出声。
“客官,您的粽子。”
灵枢托着一个大托盘,把食物一一放下。
“这是本店赠送的白糖和豆浆,粽子蘸着糖吃才对味。”
男人挑了挑眉头,“赠送的?就是说不花钱?”
灵枢笑起来,“对。只要在本店吃饭,都会有不同的赠品。”
男人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灵枢快步离开了。
女子看着眼前白色的液体,低头闻了闻,一股奇怪的味道。
男人见女人迟疑的动作,笑了起来,“豆浆?没听说过,听这名字,应该是豆子做的。你尝尝看。”
“谢谢爷。”
女子拿勺子喝了一口,微微的甜味里带着淡淡的豆子味。
“是豆子做的。”
“味道如何?”
女子皱起眉头,“很淡,这味道……”
她又喝了一口,适应了豆子的味道,不觉得难喝,冰凉的口感将刚才烦躁的暑气消除了很多。
“爷,您尝尝,味道很好,还凉凉的,很消暑。”
男人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豆浆,入口冰凉,口感微涩,随后是淡淡的豆香。
确实是很新鲜的口味。
女子拿起一个粽子,反正看了一圈,“爷,这是什么叶子?倒是挺好闻的。”
男人也拿起一个粽子,道:“是苇叶。”
“芦苇叶?”女人恍然大悟,“是了,是芦苇叶。老爷真是见多识广。”
男人轻笑,明显心情很好。
女子微微低头,纤纤十指把苇叶打开,放到面前的瓷碟里。
“爷,您先用。”
女子把瓷碟往男人面前推了推。
男人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
“是。”
男人三下两下把粽子剥开,放到瓷碟,用筷子夹了一小块下来,放到面前碟子里蘸了点儿白糖,放到嘴里。
他咀嚼了两口之后,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没想到只是普通的糯米,加上大枣花生用苇叶裹起来,蒸熟了就这么好吃。尤其是蘸了糖之后,确实美味。
女子打开的粽子是豆沙馅的,她尝试的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爷,味道真是不一样,想不到苇叶居然可以做吃的。”
男人盘里的粽子已经吃光了,又抬手拿了一个。
这次的粽子是鲜肉馅的,味道又有不同。
不知不觉,男人吃了五个粽子,女子吃了三个。
女子背靠到椅子上,低声道:“爷,好久没吃这么多了,有点儿撑。”
此时灵枢又端了一个盘子上来,“两位客官,吃的可好?这是湿毛巾,两位擦擦手。”
女子拿过雪白的毛巾,居然是温热的。
她仔细的擦干净了手,笑道:“老板,你们这里的生意不错啊!”
灵枢笑道:“都是乡亲们捧场。”
男人道:“我看你们这里的吃食十分新鲜,很多都没有见过,谁是这里的大厨?可否让我们一见?”
灵枢陪着笑:“这位客官,我们大厨姓赵,曾经在京城过了多年主厨,咱家高薪请了他来,才有了这间快餐馆。”
女人上下打量着灵枢,问道:“小哥儿这么年轻,居然就当了老板,实在是年少有为呀!”
灵枢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看看桌上剩下的粽子,道:“两位,这些粽子给你们打包吗?”
“打包就是带走吗?”
“对。”
男人点头,“好,带走好,不会浪费粮食。”
灵枢拿了纸袋回来,麻利的把几个粽子装好,道:“古人有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农民如此辛苦种出粮食,我们怎么能浪费呢?客官,您请拿好。”
男人站起身来,又看了看灵枢,道:“你如此年轻就有如此见识,在这小小的餐馆,倒是屈才了。为何不读书?”
灵枢笑道:“在下不是读书的料,在这餐馆里倒是自在很多。”
“说的也是。”男人看着进进出出买饭的人,“有这么间餐馆,确实比太多人强。”
男人拿起纸袋,大步出了门。
“两位慢走。”
女子跟着男人出了门,见男人站在路边,仰头看着对面的温家医馆。
“爷,您哪里不舒服吗?”
男子摇摇头,却大步走了过去。
进了医馆的门,男人闭了闭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之后,看清了房间里的状况。
一个明显有身孕的女子坐在凳子上,正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一个年轻男人的脚。而一个明显大夫打扮的男子站在女子身后,手攥的紧紧的。
躺在床上的病人面色苍白,额头一层细密的汗,手紧紧的攥着床单,声音颤抖:“大夫,我这脚严重吗?能好吗?我、我家里还有父母,妻儿……要是我的脚坏了,我、我……”
快餐馆的事儿有灵枢照看,小离上学,沈云容每天都会来医馆,不做什么,只是坐在柜台后面看书,用这种方式陪着温承素。
温承素并不赞成她到医馆来,医馆里来的都是病人,并不适合孕妇。
“温大哥,我什么也不做,就是想跟你近一些。我坐在柜台后面,不会跟病人接触,你看如何?”
她都把话说到这里了,温承素怎么能拒绝呢?
温承素同意了,沈云容每天都会来医馆,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书,喝着茶,吃着点心,空闲的时候跟温承素聊聊天,说说自己对一些病情的看法,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来医馆的病人都是附近的乡亲,他们差不多都认识沈云容,所以对于她在医馆里并不觉得陌生。甚至还有人说沈云容的医术比温承素还高,轻易不出手,只有遇到疑难杂症才肯给人看。
对于这样的传言,沈云容和温承素都笑而不语。
肚子渐渐长大,沈云容感觉疲累的时候更多,每天早睡晚起,来医馆的时间不一定。
温承素非但不强求,还巴不得她不来。
这天病人不多,沈云容和温承素把昨天看过的一个病例拿出来讨论了几句。
温承素把沈云容的提议想了想,道:“云容,你说的对,你能不能把这种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项写下来,下次病人过来,我好指导他们。”
“温大哥,天气炎热之后,这种腹泻的病例会越来越多,确实需要一个切实可行的措施。我把他写出来,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方面。”
“不着急,慢慢写。”
沈云容对自己的字没有信心,笑起来,“那我来说,你写。”
“好。愿意效劳。”
温承素不是说笑,真的拿过了纸笔.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王洛的脚。”
一个年轻男人背着一个人进了门,满脸是汗,眼里,声音里都是着急。
沈云容和温承素齐齐看过去,只看到男子身上背着一个人。
沈云容的目光瞥过地面,看到了地上滴落的血迹。
她连忙站起来,大声道:“你赶紧把人放到床上躺下!”
“好嘞!”
男人几步走到床前,把人放下。
“大夫,您先给他看伤,我去给他家里人报信。”
“好。”
温承素几步上前,只看了一眼男人的脚,刺目的血色,顿时感到一阵心慌。
沈云容看温承素的脸色瞬间变白,一把把他拉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温大哥,你不要看,我来处理。”
“云容,你现在……”
沈云容回头道,“温大哥,你不相信我吗?”
温承素怎么能不相信她呢?他坚定认为沈云容在处理外伤方面的医术比他高明的多。
黄文谦把两个急救包放到床脚,“少夫人,您是不是需要急救包?”
沈云容抬头一笑,“对,我正需要,谢谢黄先生。”
黄文谦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道:“你不是前街老王家的儿子?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男人抬起眼皮看了眼黄文谦,喘着粗气道:“是,我是老王家的王洛。”
老王是前街卖布鞋的,黄文谦去买过两次,所以认识他。
黄文谦叹气摇头,“唉!怎么弄成这样的?”
王洛垂下眼帘去看自己的脚,“我、我在地里刨地,没想到镢头突然掉了下来,砸到了脚上。”
黄文谦道:“洛哥儿,我家少夫人的医术比温大夫还要高明,你相信她一定会给你把脚治好的。”
王洛咬着牙点头。他早就听说温夫人也是会看病的,只是现在有了身孕才不看了。能让温夫人给自己治伤,他求之不得。
沈云容给王洛把裤腿挽上去,脱下脚上的布鞋。
脚上、鞋上全都是血,好在他没有穿袜子,伤口一目了然,却也触目惊心。
一道伤口横在脚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王哥,你动动脚,我看看。”
“噢。”
刚才那一下子把王洛给砸懵了,只觉得疼,当场就不敢动了。幸好邻居张正在旁边的地里种菜,听到他的惊呼,把他背回到了城里,也幸好他家的地离城里近。
他们先去了离城门口最近的富兴堂药铺,里面的大夫一见王洛血肉模糊的脚,立即让他们走,说是治不了。
离富兴堂隔了三条街就是温家医馆了,他们又连忙到了这里。
王洛听沈云容让他动脚,尝试着动了动脚腕。
“疼,疼!”
他稍微动了动脚,就感到锥心的疼。
“脚腕疼,还是脚背疼?”
“夫人,我、我分不出来,只觉得整只脚都疼。”
沈云容要确定他有没有骨折,但现在脚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最重要的是止血,包扎伤口。
“王洛,我现在要给你处理伤口,可能会疼,你忍者点儿。”
王洛咬着嘴唇点点头。
他现在不求别的,只要能治好自己的脚就行。
第95章
沈云容见王洛点了头,道:“真是个勇敢的男子汉!我这就开始了,你不要动,要是疼的话,就大声叫,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王洛的脸腾的红了,实在是因为沈云容长得太美,还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讲话,他有些经受不住。
沈云容顾不上看他的脸色,刚才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稳定他的情绪。
伤口还在冒血,这么短的时间,把床单都打湿了。
这样下去不行!
沈云容想了想,从柜台后面找了根绳子,在王洛的脚踝处用力缠了两道,希望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看来需要准备皮带之类的有弹性的东西。”
她低声嘀咕着,回头对黄文谦道:“黄先生,要温盐水。”
“少夫人,早就准备好了。”
黄文谦说着,把一大碗温盐水放到了沈云容面前。
沈云容笑道:“黄先生做事越来越周到了,可以考虑做我的助手了。”
黄文谦刚要说什么,瞥到脸色难看的温承素,笑着摇头,“不敢,不敢,在下能帮上少夫人的忙,都是得益于少夫人的教导,在下可不敢做您的助手。”
温承素轻咳一声,“黄先生,您不是有帐没算吗?”
果然吃醋了!
黄文谦应了一声,连忙到柜台后面去了。
沈云容冲着温承素笑了笑,道:“温大哥要做我的助手吗?我可太荣幸了。不过,这次就不用你动手了。”
说着,她利落的打开急救包,从里面拿出镊子来,先用烈酒洗过,再夹起棉球,蘸了温盐水给王洛清洗伤口。
温热的湿棉球碰到伤口周围的皮肤,王洛的脚猛地颤动了一下,强忍住了没有动。
他感受到棉球在脚背上擦拭,但并不疼,这才放松下来。
沈云容把他脚背上的血迹擦干净,看到伤口处血流的慢了,但还有渗血。
她把盛盐水的碗端起来,利用细细的水流,冲洗伤口。
伤口被冲洗干净,但很快又渗出血来。
伤口处边缘并不十分整齐,看来需要缝针。
“王洛,我要给你缝几针,不然你这伤口长不上,你一定不要动。”
“缝针?怎么缝?”
说着,王洛的头高高抬了起来,想要看看缝针是什么。
温承素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头转到一旁,沉声道:“你不要动,很快就好了。”
“噢。”
温承素行医这么久,在老百姓们中口碑很好,所以他开了口,王洛顿时不作声了。
男人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云容拿着针线给王洛缝伤口的情形。
黄文谦看到男子进门,迎上前去,“先生,您是来看病的吗?”
男人冲他摇摇头,径自走到了床尾。
沈云容听到有人来了,但她正在缝针,头都没有抬。
脚背上肌肉太薄,一道不太长的伤口,沈云容缝了四针。
这是她把缝针改良之后的第一次使用,顺手了很多,渐渐找到之前在急诊室清创缝合的感觉。
她缝完最后一针,利落的打了个结,用剪子把线剪断。然后覆盖上白色的纱布,用绷带缠了两道,便打了结。
“王哥,现在天气较热,不能把伤口包的太严实,所以我只给你包了两道。你回去以后,要躺着休息,最好把脚抬高一些,这样利于你伤口的愈合。”
“谢、谢谢温夫人。”
王洛咬着牙,疼的脸上和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沈云容用纱布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赞道:“王哥真勇敢,动都没有动!伤口处理好了,但还要吃药,先在医馆里吃一副,等回家的时候,再带上两幅。”
“谢谢温夫人。”
王洛除了说谢谢,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云容站起来,下意识的扶了下腰。
温承素连忙扶住他,“云容,累了吗?赶紧到柜台后面坐下歇歇。”
沈云容点点头,“刚才的姿势不好,腰酸的厉害。温大哥,你扶我去歇歇。还有,麻烦你给他开药。”
“好。”
难得见沈云容示弱,温承素恨不得抱着她去。但医馆里有外人在,他知道沈云容不会答应。
他扶着沈云容往柜台走,却被人拦住了。
“这位夫人,你刚才是用针给他把伤口缝起来了吗?”
沈云容抬头,见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负着双手,神情中有几分倨傲。
男子见到沈云容的容貌,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女子居然就是自己在城外河边见到的那位?当时远远看到,只觉得让人心动,此时如此近的距离,更是让他惊艳。
沈云容眉眼中带着几分疲惫,几缕头发贴在额上,面色苍白,衬得一双眉眼更加动人,有种楚楚可怜之意。
没想到她居然是大夫。
男人看着沈云容,一时间有些失神。
沈云容才要回答,温承素心道,你刚才不是看了全程吗?居然用这样的眼神看云容……
他不客气的开口,“这位先生,我家夫人累了,麻烦让一下,让她休息。”
男子回过神来,侧身让开。
温承素扶着沈云容走到柜台后的软榻上,让她坐舒服了,又给她倒了杯水放到手边。
“云容,喝口水歇一歇,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他走出柜台,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男人,走到王洛身边。
温承素给王洛把了脉,又去看他的脚。
他把王洛的脚抬起来,一只手托住脚后跟,一只手放到他的脚趾上,轻轻活动着他的脚踝,问道:“脚敢动吗?脚踝处疼吗?”
脚背上火辣辣的疼,王洛仔细感受了一下,不是脚踝疼。
“脚可以动。”
温承素在他的脚踝处摸了一圈,“脚踝没事儿,没有扭伤也没有骨折。”
验证了自己的判断之后,温承素到柜台后面去抓药。
王洛的主要问题是失血,还要防止伤口化脓感染。
温承素学医这么多年,早就把各种药书背的滚瓜烂熟,再加上这么多天的行医实践,对于各种疾病的用药日臻熟练。
因为晕血,他不擅长对外伤的处理,正因为如此,他对于外伤用药钻研了很多。更是在跟沈云容交流中,完善了外伤用药的用法和用量。
沈云容喝了口水,身心放松下来。
“温大哥,我看他失血较多,你多开些补血的药。”
“我知道。你放心,你上次提的防风汤,我也会给他加上。”
“嗯。”
沈云容答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温承素回头看了她一眼,把旁边的毯子轻轻给她盖在身上。
抓了药,温承素让黄文谦去煎药,再抬头时,刚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刚才那男人那么看沈云容,温承素本就不想搭理他,此时见他离开,也懒得关心他是为何而来。
因为失血过多,王洛有些昏昏欲睡。
吃了药之后,他家里来了人,他父亲和哥哥。
两人刚刚从城外收了一批鞋子回来,一进门就听张正说王洛的脚受伤了。
张正把王洛的伤说的十分吓人,两人真是又急又慌,放下东西就来了医馆。
见到王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王洛父亲的眼眶瞬间红了。
王洛父亲疾步走到王洛身边,大声喊道:“洛儿,你怎么样?你不要吓爹爹啊!”
王洛刚刚喝了药,迷迷糊糊睡着了,听到他爹的喊声,睁开了眼睛。
“爹,我没事了。”
“没事了?我听说你受伤了……对了,让我看看你的脚。”
王洛父亲这才记起王洛的伤在脚上。
王洛列了咧嘴,挤出一个笑容,“爹,大夫已经给我包扎好了。”
王洛父亲看着王洛被纱布包好的脚,血迹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纱布上只隐隐透出一点儿血迹,稍微放了心。
“洛儿,你的脚敢动吗?有没有骨折?”
听了他们的谈话,温承素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他走到床边,道:“王洛的脚没有骨折,但伤口比较深,我们已经给他处理过了。这是已经抓好的药,刚才他已经喝过一次了。这两副药回去煎了喝,两天之后再回来复诊。他一定不能下地,伤口不能沾水,最好把脚抬高,这样才能好得快。”
王洛哥哥接过温承素手里的药,连声道谢。
王洛父亲认识温承素,对于他的医术也十分信任,听温承素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
“温大夫,多亏了您。这些药多少钱?”
“两天的药量,您给五十文钱就好。”
“温大夫,真是谢谢您了。”
这个价钱实在是太低了。
温承素淡淡道:“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
王洛哥哥背着王洛回去了,温承素看了眼在软榻上闭着眼睛的沈云容,对黄文谦说他下午不到医馆来了。
黄文谦看他柔声喊沈云容醒来,没有多问,干脆的答应了。
“云容,醒醒,咱们回家。”
沈云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含糊着问道:“可以回家了?”
“对。”
沈云容坐起身来,看向大堂里的床上已经没有了人。
“王洛呢?”
“他已经回去了。”
沈云容搂住他的胳膊,靠在温承素身上,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温承素很享受沈云容的这种依赖,但时候不早,该吃饭了。
他轻轻拍了拍沈云容的背,柔声道:“饿不饿?回家吃饭了。”
沈云容恋恋不舍的在温承素身上蹭了蹭,站了起来,“嗯,饿了,咱们回家。”
吃过午饭,沈云容一觉睡醒,想要起身,却发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沈云容怔了怔,躺着没有动,温大哥居然还在睡,没有去医馆?
这么长时间,温承素一直在医馆里坐诊,风雨无阻,几乎没有休息过。
他也会累吧?
沈云容无声的叹了口气,自己说了要学医,要做他的助手,却不想这么快就怀孕了。
她低头摸向自己的肚子,这小家伙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突然,肚子里的孩子动了,薄薄的衣服挡不住肚子上鼓出的圆圆的形状。
温承素放在肚子上的大手也动了,轻轻的抚摸着,之后,沈雨容听到了他暗哑的声音。
“云容,他动了。”
沈云容把手覆在他手上,嘴角瞧着,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
“他早就会动了。”
“我是第一次感受的这么明显,小家伙还挺调皮呢!”
沈云容笑起来,“是啊!是个调皮的小家伙。”
温承素轻轻搂了把沈云容,让她平躺着,他一翻身,覆到了沈云容的身上。
“云容,辛苦你了。”
“怎么这么说?我每天都没有什么事儿,不辛苦。”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说完,温承素低下头吻住了沈云容。
因为沈云容的大肚子,温承素不敢压到她,吻的十分温柔缠绵。
一吻终了,沈云容微微红了脸。
“温大哥,宝宝在。”
温承素恋恋不舍的轻啄了一口沈云容的唇,“嗯,我知道,就是想吻你。”
沈云容的脸更红了。
两人抱着缠绵了好长时间,才起床洗漱。
温伯见温承素不去医馆,拿了好多账目来给温承素过目。
温承素看了眼沈云容,道:“温伯,以后家里的事跟云容说就行。”
温伯低头说了声是。
沈云容懒洋洋的靠在桌上,道:“温大哥,我可不想费脑子。”
温承素笑道:“我也不想你辛苦,但这个家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再说了,很多事情是跟你有关的,当然要跟你说。”
沈云容坐直了身子,挑了挑眉头,“什么事儿跟我有关?”
温伯道:“少夫人,确实是跟您有关。您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很多事情需要提前准备。比如说,产婆、乳娘……”
沈云容打断了他的话,“温伯,产婆和乳娘都不需要。”
温伯诧异的看向温承素,温承素点点头,“都听云容的。”
“是。那少夫人有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
沈云容想了想道:“预产期还有三四个月,其实还早,不过有些东西可以提前准备。孩子的衣服,像单衣,棉衣,准备个三四身。我不会女红,麻烦温伯找人去做,就用上次外祖母给的布料。还有,准备一个大木盆,给孩子洗澡用。准备几条薄毯子,被子嘛……现在天热,不急着缝,等天凉了再缝制也不迟。孩子用的小勺子……”
沈云容边想边说,居然说了一大堆。
“是,少夫人,我都一一记下了。”
第96章
天气热起来了,沈云容睡起来时,出了一身汗。
温承素自然不在身边,她知道,昨天下午他没去医馆,今天肯定是早早就去了。医馆里就他一个人,还是太辛苦了些。
快餐馆已经上了正轨,灵枢该回来了。
沈云容吃了早饭,慢慢的往医馆里去。
翠儿跟在她的身后,“少夫人,少爷说让您好好歇着,就不要去医馆了。”
沈云容道:“我不累。再说了,我去了医馆也不做什么。”
翠儿知道沈云容的脾气,也不敢往深了劝,反正少爷也不会为了这个生气。
沈云容到了医馆,温承素不在,黄文谦说他出诊去了。
沈云容点点头,见大堂里有两个人,一个母亲搂着一个孩子,小孩子蜷着身子,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小声叫着。
沈云容走过去,问道:“大嫂,孩子怎么了?”
黄文谦见沈云容走了过去,连忙跟上。
孩子母亲刚才见到沈云容进来,就是眼睛一亮,想要上前请她给孩子看病。但想起温大夫的话,只好忍着。
此时见沈云容主动过来,连忙道:“夫人,我家孩子昨天晚上突然说肚子疼,拉了好几次肚子。今天早上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又说肚子疼,又拉了两次肚子。”
沈云容看向她怀里的孩子,孩子正好抬起头来。
一张小脸儿蜡黄蜡黄的,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嘴唇干燥苍白。
“几岁了?”
“八岁。”
“大嫂,你把孩子放到床上,我给她摸摸肚子。”
“哎,好。”
孩子母亲知道沈云容是要给孩子看病,连忙把孩子抱到床上,让她躺好。
孩子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大眼睛看着沈云容,脸上有些惶恐。
沈云容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好孩子,不要怕,我给你摸摸肚子,哪里疼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女孩子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听到了。
沈云容把她的两条腿蜷起来,手摸上她的肚子。女孩子很瘦,躺在床上十分单薄。
“不要紧张,放松。”
因为紧张,孩子的肚子有些紧。
沈云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春梅。”
“好名字。你是春天出生的吧?”
春梅垂下眼帘,羞涩的笑了笑,浑身都放松下来。
沈云容一边按着她的肚子,一边问她疼不疼。
还好,孩子只是剑突下和脐周疼,并没有右下腹压痛,不是阑尾炎。如果是,这个朝代无法做手术,治疗起来比较麻烦。
沈云容摸完孩子的肚子,摸了摸她的头,又给她把了脉,然后去洗了手,才回来继续问。
“孩子除了肚子疼,还有什么症状?”
沈云容问完,见母女俩人只是看着她,眼神里都是迷茫。
沈云容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春梅,你除了肚子疼,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之前有恶心,想吐,这会儿没有了。”
春梅说完,突然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她娘。
“娘,我又要拉。”
春梅娘急了,“温夫人,这可怎么办?”
黄文谦道:“这位夫人,茅房在后面,你赶紧带着孩子去。”
“好好,谢谢黄先生。”
等孩子回来,沈云容让春梅和她娘洗了手,这才让春梅重新在床上躺下。
“拉的多吗?”
春梅羞涩的摇摇头,“不多,都是水。”
沈云容点点头,又问春梅娘,“大嫂,春梅昨天肚子疼的时候,有没有发烧?”
春梅娘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有点儿热,我不清楚……”
“您不跟春梅一起睡吗?她肚子疼拉肚子,你不好好照顾她……”
春梅娘连忙道:“温夫人,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我晚上还得照顾他们,所以没顾得上春梅。今天早上起来,我没觉得她发烧。”
家里孩子多,顾不上也有可能。
沈云容上下打量了母女俩,两人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衣服上还有补丁,想来家庭条件很一般。家里不富裕,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
转头又一想,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是不会避孕,也怪不得他们。
沈云容收回发散的思绪,问春梅。
“昨天晚上,你觉得身上热吗?”
“有点儿热。”
“拉肚子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春梅脸上泛起羞涩的红,小声道:“就是肚子疼,想拉,拉完了还想拉。”
发烧,恶心,腹痛,腹泻,里急后重,这些都是感染性腹泻的症状。
沈云容心里有了数,又问道:“你昨天吃什么了?”
春梅的眼神飘忽,“我……我没吃什么。”
沈云容又问春梅娘,春梅娘想了想,道:“我昨天晚上熬了玉米面粥,炒了个茄子,还有腌的黄瓜,没有别的了。”
“你们家里还有谁拉肚子吗?”
“没有。我跟我家相公,三个孩子都没有肚子疼,也没有拉肚子。”
她家里居然这么多孩子!
沈云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一会儿给孩子开些药,您拿回去煎了给孩子吃。还有,孩子拉肚子,饭前便后一定要洗手。她之前用过的碗筷,放到锅里煮一煮,给她单独用。”
“这是为何?”
沈云容无法给她解释感染性腹泻可能会通过接触传染。
黄文谦道:“这位夫人,你听我们少夫人的就好。”
“好好,我一定回去照做。”
沈云容开好了方子,让黄文谦抓药。
春梅娘张了张口,犹豫良久,直到药抓好了放到她的手里,才迟疑道:“温夫人,这药钱,我能不能、能不能先欠着?实在是、实在是家里……”
黄文谦道:“大嫂,我们温家的药是整个淮北城里最便宜的了,你……”
沈云容打断了他的话,道:“可以赊账。黄先生,你记好账,让大嫂签个名,要是不会写字的话,摁个手印。”
沈云容发了话,黄文谦还能说什么,当时是照着做。
他心里感慨,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少夫人跟温公子一样,都是好心人。
春梅娘千恩万谢的抱着孩子走了,黄文谦生怕还有病人来,干脆关上了医馆的门。
沈云容笑起来,“黄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黄文谦搓了搓手,道:“少夫人,我这里有些账目要对,趁着现在没有人,您看一看?我关上门,是怕有人来打扰。”
沈云容猜到了他的心思,没有说破。
“好,你拿来看看。”
看得出黄文谦是干了过年的帐房先生,每一笔账目都十分清楚。
沈云容看到最后,发现这个月结余了一两银子。
她笑起来,“医馆居然也能赚钱了?”
黄文谦笑道:“是啊!这是大半年第一次盈利呢!”
沈云容道:“这说明来找温大哥看病的人多了,除了看不起病的穷人,有更多的有钱人相信温大哥了。”
“少夫人说的是。之前来咱们医馆看病的,都是住在这条街的邻居,或者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可随着温公子的口碑越来越好,来看病的人多了,有钱人也多了。虽然咱们的药费盈利很低,但还是赚到了钱。”
沈云容叹了口气,“温大哥的付出终于有收获了。”
只凭着药材一点点的利润,还时不时的送药,能赚到这些钱,沈云容能够想象出温承素是多么辛苦。
黄文谦也感慨道:“是啊!像温公子这样的大夫太少了!我看得出,他不为名,不为利,是真心真意为了老百姓治病的。”
沈云容点头,“是啊!温大哥很让人钦佩。”
“因为少夫人对他的支持,温公子才能一心一意治病救人吧!如果没有您快餐馆赚的那些钱,医馆怎么能支撑这么久?”
沈云容莞尔一笑,“对啊!赚钱的事儿有我。所以黄先生,你要跟温大哥说,药材一定要最好的,他想送药就送药,咱们送的起。只是,送药的人一定是真的买不起才行。”
沈云容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真穷才行,不能装穷。
黄文谦笑起来,“少夫人您放心,虽然我不是这淮北城里土生土长的,但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来的是什么人,还是能看出来的。”
沈云容突然想起黄文谦从没有提过自己的过往,她跟温承素也没有问过,此时,她突然有些好奇起来。
问还是不问呢?
要是他回答了还好说,要是不回答,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再者,他不说就是不想说,自己非要问,是不是强人所难?
沈云容正纠结着,就听黄文谦道:“少夫人,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回去歇息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
沈云容穿越过来这么久,一直不会看时辰。
黄文谦看了眼更漏,道:“巳时快过了,您回去歇一歇,就该吃午饭了。”
“居然这么晚了?温大哥也该回来了吧?我在这里等等他,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回去。”
黄文谦有些尴尬,他倒是忘了沈云容跟温承素恩爱异常。
他摸了摸鼻子,道:“温公子应该快回来了,您等一等也使得。我去泡杯茶,您一边喝一边等。”
黄文谦去了后面,沈云容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肚子大了的原因,她动不动就出汗,还特别容易疲乏。
她正模模糊糊间,就听到“砰砰砰”的门响。
“快开门!大夫呢?赶紧出来看病!”
沈云容被吵醒,皱起眉头,是什么人这么粗鲁?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软,并不想动。
医馆的门猛地开了,一扇门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然后斜斜的歪到一边,显然是坏了。
冲进门的男人中等个子,一身黑衣,黝黑的脸皮,一脸凶相,大声叫道:“大夫呢?赶紧出来救人!”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弯着腰背着一个人。背上男人的头低垂着,看不到脸。
背人的男子在医馆里站定,四处看了看,径直把人放到了大堂里的床上。
黄文谦被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从后面小跑着过来,看到来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这俩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像是来求医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他在医馆里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凶恶的人。
他冷冷道:“各位,你们没见医馆关着门吗?我们大夫不在,没人给看病。”
“大夫不在?”为首的男人瞪着一双大眼,冷笑道,“没有大夫,还挂什么医馆的牌子?你们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吗?要是没有大夫,我看,这医馆还是不开的好!”
说完,他抬脚就踹倒了身边的一个凳子。
“你做什么?”黄文谦上前一步,大声道:“你想看病,就等大夫回来,你要是来找茬,我们温家医馆可不是好惹的!”
带头的男人冷哼一声,“找茬?我没那么闲!我兄弟病了,赶紧让你们大夫来给他看病。要是我家兄弟有什么三常两短,呵呵,你们的医馆就别想开下去了!”
黄文谦毫不示弱,梗着脖子道:“我已经说了,大夫会诊去了,不在!你们要么等着,要么去找别的大夫!”
男人猛地揪住了黄文谦的衣领,咬着牙道:“我再说一遍,赶紧让你们的大夫来给我兄弟治病,不然,你们这个医馆……哼!也别想开了!”
“你敢动手试试!这光天化日的,你想闹事不成?”
“你以为我不敢?”
男人一用力,揪着黄文谦的衣领把人揪了起来,另一只手挥拳就往黄文谦的脸上打去。
“住手!”沈云容站起来大声道:“你兄弟哪里不舒服?我给他看。”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沈云容。
等他看清沈云容的模样,猥琐的笑了起来。
“你?你给我兄弟看病?呵呵,小娘子,看你长的这么漂亮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这话,他的脸却猛地沉下来,“你要是想消遣我们兄弟,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照打!”
沈云容冷笑:“你来不就是要给你兄弟看病的?你要是不相信我,那就赶紧走!你要是敢动黄先生一指头,今天你就甭想站着走出这个医馆了!”
第97章
旁边的男子听到沈云容的话,上前一步,冲着带头的男人道:“大哥,既然这里没有大夫,不如我们去别的医馆看看……”
带头的男人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要是别的医馆能治,咱们何必跑了这么多路到这里来?
他紧了紧攥着黄文谦的手,转头看向沈云容。
沈云容扶着柜台站着,与他对视,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愤怒。
听说温家医馆温大夫的夫人也会治病,尤其是外伤和一些疑难杂症,她就是吗?
想想温承素的年龄,再看沈云容的样貌气质,男人心里有了数。
他松开黄文谦,冷冷的看着沈云容。
“好,你不是说会看病吗?赶紧给我兄弟看!要是我兄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的医馆别想开下去!”
“哟!好大的口气!”
一声冷笑之后,温承素走了进来。
他冷眼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快步走到沈云容面前,低声道:“云容,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沈云容见温承素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她摇摇头,“没有。”
温承素把沈云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她没事儿,才道:“看你样子疲惫,还是好好歇着。”
“嗯。”沈云容答应着,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温承素扶着她往柜台后面走,“病人的情况比较麻烦,一会儿我再仔细给你讲。”
“好。”
“站住!”
带头的男人见温承素和沈云容旁若无人的闲话家常,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刚才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抓温承素。
温承素脑袋后面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脚步一顿,转身伸手一抓,就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你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男人只觉得手腕巨疼,想要挣脱却挣脱不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文质彬彬,一副书生的模样,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你是谁?”
温承素冷笑:“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到我的医馆来闹事?”
男人对上温承素冷厉的眸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你、你就是温承素温大夫?”
“不错。”
“温大夫,都是误会!”
男人又挣了两下,还是没有挣脱温承素的钳制,心下惶恐。难道这个温大夫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自己在淮北城里多年,怎么没有听说有他这一号人物?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自己是来找人家看病的。
他立即软了态度,“温大夫,我家兄弟病的厉害,我太过焦急,所以冒犯了尊夫人,还请温大夫见谅!”
旁边的黄文谦停住咳嗽,哑着嗓子道:“你心急就可以对我家少夫人无礼吗?”
温承素听了此话,目光如刀,冷声道:“他如何对云容无礼?”
“我、我没有。”
温承素冷厉的模样,让男人心慌,他真的只是一个大夫吗?
“温大夫,都是误会。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陈同是什么人,怎么会对尊夫人无礼呢?”
“哼!最好不要!”
温承素走到沈云容身边,搭上她的手腕,停留了片刻,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吃饭?”
这一折腾,沈云容确实饿了。
“好。”
她往前走了两步,却听“噗通”一声,她回头,见陈同跪到了地上。
“温大夫,温夫人,是我陈同混账,态度太过恶劣,陈同给两位赔礼。还请两位救救我的兄弟。”
沈云容挑了挑眉头,看向温承素。
温承素冷冷道:“我温承素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但你这种恃强凌弱的人,为我所不齿,你们去别的医馆吧!”
“温大夫,我错了!”陈同一个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连沈云容都替他疼。
陈同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大声道:“温大夫,我家兄弟病情危重,请两位发发善心,救救他。他家里还有老母妻儿,他还年轻……我知道我错了,你们要打要罚我都受着,请你们救救他。”
温承素依然板着一张脸,但目光已经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男子。
沈云容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心意呢?
她淡淡道:“你兄弟是什么病?”
“我兄弟是……外伤。”陈同眼中闪过惊喜,“温夫人,您肯给我兄弟看病了吗?”
沈云容没回答,又问道:“他伤在哪里?多长时间了?”
“伤在肩膀,已经五天了。”
“可找大夫看过?”
“看过,但伤口一直不见好,还发起烧来了。”
沈云容看向温承素,低声道:“温大哥,既然病人已经来了,我们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她的声音虽小,但陈同还是听到了。
他连连磕头,“谢谢温夫人,求温夫人救我兄弟。要是您能治好我兄弟,陈同定然重重答谢。”
温承素无奈,“云容,你真的要给他治伤吗?你忘了他刚才凶神恶煞、态度恶劣的模样?”
这话陈同也听到了,他不等沈云容回答,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温大夫,是在下错了!在下给温夫人赔罪!求您救救我兄弟!”
沈云容微微咧了咧嘴角,柔声道:“温大哥,他跟他兄弟感情深,一时情急,做出错事,情有可原。”
沈云容这么说,就是答应了。
陈同又磕了个头,“谢谢温夫人。”
温承素冷冷道:“既然云容答应了你,我们会尽心尽力救治病人。但你要知道,是我家夫人心地善良,不是我们怕了你!”
“是,是,小的错了,小的明白。”
沈云容笑了笑,这人倒是变脸变得快。
陈同态度恶劣,沈云容真的不想给他治病,只想赶他们出去。但他对兄弟如此情深意重,沈云容改变了想法,这么重感情的人,应该不会太坏。
她走到床前,查看病人的情况。
男子的脸色蜡黄,颧骨高耸,脸颊上有不自然的红晕。他眼睛闭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沈云容的手在男人的额上触摸了片刻,果然有不正常的热度。
“他的伤在哪里?把伤口露出来我看看。”
“是。”
陈同弯下腰,在男人耳边叫了两声,“李冬,李冬!”
李冬的眼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十分茫然,没有焦点,不过片刻,又闭上了眼睛。
“李冬!”
陈同再叫一声,他再没有反应。
陈同眼眶一热,就要掉下泪来。但想着沈云容等着给他治伤,只能咬牙动手,给男人解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包扎的白布。
“伤口在肩膀上,从肩头斜着向里,有一尺多长,伤口深可见骨。”
“给他把白布打开。”
“是。”
陈同一层一层的把缠在病人肩头、胸口的白布拆开,露出他的伤口。
几人见到伤口,都倒吸了一口气。
伤口从肩头一直到胸前,很长的一道,边缘泛着红边,高高的鼓起来,中间裂开一道口子,往外流着黄色的脓液。可能是因为包的太厚,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沈云容叹了口气,伤口这么深,这么长,这么热的天,包的这么厚,怎么能不感染化脓呢?
陈同听到沈云容的叹气声,再小心看她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温夫人,您看李冬的伤……”
沈云容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他的伤十分凶险,能不能治好,现在不好说。”
“温夫人,求求您……”
眼看着他又要跪下,温承素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病人我们会救,会尽力!”
对上温承素坚定的目光,陈同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沈云容道:“我要重新处理他的伤口,你们先到旁边去坐。”
“是。”
陈同虽然好奇沈云容如何给李冬处理伤口,但有温承素在她身边,他跟张三只能老老实实的到一旁等候。
张三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您就这么相信他们?万一李冬的伤治不好……”
陈同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道:“我们只能相信他们了。你说这淮北城里,还有哪家医馆能治得好李冬?”
张三张了张嘴,只能点头。
两人好奇沈云容如何给李冬治伤,默默站到了床尾。虽然离的远了些,但能看到她的动作。
沈云容洗了手,打开急救包,拿出一个刀片装到刀柄上。
她利落的在火上烧了烧,又用烈酒擦拭了一遍,手法利落的划在了李冬的伤口处。
李冬的肩头抖动了一下,没有动。
“大哥,她……”
张三不敢相信,像沈云容这般温温柔柔的女子,下刀居然这么干脆利落,手都不抖一下。
陈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沈云容,口中赞叹,“没想到一个柔弱女子居然有如此胆魄!”
能让陈同称赞的人少,女人则更少。
张三不禁仔细的去看沈云容的动作。
沈云容熟练的切开伤口,切去化脓的腐肉,低声道:“温大哥,你往后站,不要看。”
温承素站着没动,让沈云容大着肚子帮他处置病人,他实在觉得丢脸,他总要客服自己晕血的弱点。
沈云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难看,嘴唇已经变得苍白。
“温大哥,你……”
温承素咬着牙道:“云容,我没事。”
沈云容又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继续手里的操作。
她知道温承素的心结,既然他有心克服,自己只能支持他。而且,他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从见血就晕,浑身冷汗,到现在敢直视伤口。
沈云容先把伤口处化脓的腐肉切去,直到流出新鲜的血液,然后用温盐水冲洗干净,留了引流纱布条,再在伤口上洒了伤药粉,盖上纱布。
温承素紧紧攥着拳头,忍耐着阵阵心慌。
“云容,伤口这么长,为什么不给他缝针呢?”
沈云容坐直了身子,深深吐出一口气,温承素连忙站到她的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云容,是不是累着了?我扶你去躺一会儿。”
沈云容反手抓住他的手,摇摇头,“是有点儿累,我先坐一会儿。”
温承素看着她额上细密的汗水,愧疚不已。
他弯下腰,直接把沈云容抱了起来。
沈云容身子腾空,惊呼一声,搂住了温承素的脖子。
“温大哥,快放我下来,我这么重。”
“我抱得动。”
温承素目光坚定,几步走到柜台后,把沈云容放到了软榻上。
“云容,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沈云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声音都低了很多:“也只能交给你了。我刚才之所以没给他缝合伤口,是因为他的伤口比较深,而且化脓比较严重,我怕里面还有脓液没有清洗干净,所以给他放了引流条,先观察一天,要是没有新的脓液流出来,伤口不再感染,我再给他缝合。”
温承素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沈云容笑起来,“伤口不同,处理方式也不同。”
温承素点头,“夫人此言有理。”
沈云容面上一红,道:“温大哥,此人伤口感染迹象较重,你用药的时候要多考虑考虑。”
“我明白。”
温承素走到李冬面前,给他把脉。
陈同见温承素面容严肃,忐忑开口:“温大夫,李冬的伤……”
“这位先生,”黄文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你不要打扰我家公子把脉,公子把完脉之后,会给你讲的。”
“噢。”
陈同点点头想起刚才自己野蛮的动作,很不好意思。
他双手抱拳,低声道:“这位先生,实在抱歉,刚才一时心急,多有得罪,请您赎罪。”
温承素和沈云容已经给他兄弟治了伤,黄文谦又能说什么?
他摇摇头,抬头见温承素已经放下了把脉的手,冲着陈同使了个眼色。
陈同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上前两步,问道:“温大夫,我兄弟的伤如何?”
温承素淡淡道:“你刚才也看到了,病人的伤口已经化了脓,伤口能不能长好是其次,关键是伤口处的毒素已经蔓延入血,他能不能完全治好,我不敢保证。”
第98章
温承素虽然这么说,但陈同没有一点儿脾气。他刚才见识了沈云容的医术,对她钦佩万分。试问整个淮北城,有哪一家医馆的哪个大夫能有这般胆魄,这般手艺?
陈同连连点头,“是,是。温大夫,我相信您,不管怎么说,请您尽力救治我兄弟。”
“当然。”
温承素走到桌前,拿起笔来,略一思忖,开始写处方。
他对于药理研究的很透彻,只是因为外伤处理的不多,才有些底气不足。但他一旦拿定主意,那就是十分肯定。
他笔走龙蛇,一张处方很快写好,交给黄文谦。
“黄先生,你现在抓药,熬好了给他喝。”
陈同忙道:“温大夫,怎么能让您医馆里的先生熬药呢?我拿回去熬就行。”
温承素淡淡道:“病人病情较重,我想先留他在这里观察两天。”
陈同怔住了,“在这里观察两天?温大夫,您的意思是……李冬今天不能回家?”
“对,病人要留在这里。直到他不再发烧,伤口好转才能回去。”
温承素听到声音,转回身去,见沈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他的语气顿时柔和下来,“云容,你觉得好些了吗?”
沈云容一只手扶着腰,叹了口气,“这么大的肚子,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还特别容易累。”
她虽然这么说,但看着肚子的眼神却异常温柔。
温承素皱着眉头,道:“云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孩子出生了就好了。”
沈云容轻笑,“哪里能轻松?我以前听我娘说过,孩子出生之后更磨人,恨不得把孩子再塞进肚子里去呢!”
温承素笑起来,道:“他要是敢磨人,我就教训他。”
沈云容斜了他一眼,“你舍得吗?”
温承素摸摸鼻子,“或许……不舍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陈同站在一旁,一肚子问号,但见两人你侬我侬,他也不敢插嘴。
“云容,病人已经处理好了,咱们回去吃饭吧!下午你好好歇着,医馆里有我。”
“好。”
沈云容走了两步,瞥到旁边神情呆滞的陈同,站住了脚。
“温大哥,这位陈先生好像有很多问题。”
温承素这才想起刚才的话没有说清楚,转身对他道:“陈先生,病人病情比较重,我希望他留在医馆,万一有什么病情变化,我们能够及时处理。你们可以留人一起看护他。当然,你要是不放心,想要带他回去也是可以的。只要不扯到他的伤口就可以了。”
陈同总算明白了温承素的意思,心道,把李冬留在医馆,当然是好事啊!把他带回去,万一他病情有个反复,他家里的人也不会处理呀!到时候还是要送他来医馆。
他连忙点头,“温大夫,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让李冬留下吧!”
说完,他对张三道:“张三,你先留在这里照顾李冬。我回去告知李冬家里,他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怕是没人能来。”
张三道:“大哥,我留在这里就好。”
陈同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李冬一定不会忘了你。”
回到家里,吃过午饭,沈云容躺在床上,温承素给他按揉着酸软的腰。
沈云容微微闭着眼睛,就要迷糊过去了,突然想起上午的另一个病人。
“温大哥,上午有一个孩子来就诊,肚子疼,拉肚子,应该是湿热伤中,我给她用了葛根芩连汤。他下午要是再来的话,你给她好好把把脉,我怕我用药不准确。”
沈云容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但用药上还是觉得不足。
温承素手上按摩没停,道:“真是巧了,我上午去看的病人也是拉肚子,而且也是湿热伤中,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沈云容一下子翻过身来,看着温承素,“两个人也是腹泻?”
温承素皱起眉头,沉声道:“云容,我说过多少遍了?你现在是双身子,动作不要这么猛。”
沈云容摸摸鼻子,“我……我一时情急,就忘了。温大哥,你说那俩人也是腹泻,是什么症状?”
温承素给她盖好薄毯,靠到床头,道:“腹泻嘛,肚子疼,拉肚子。”
沈云容不满,“温大哥,你一个大夫,怎么能说车这么不专业的话?他们有发烧,恶心呕吐吗?”
“大人没有,孩子有。”
“孩子几岁?”
“十二岁。”
温承素说完,见沈云容凝眉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几个病人的病……温大哥,这几天拉肚子的病人多吗?”
温承素想都不想,道:“是啊!最近每天都有腹泻的病人。夏天了嘛!天气炎热,食物容易变质,腹泻的病人肯定比较多。怎么了?你担心什么?”
对于温承素,沈云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我是怕这腹泻是一种传染病。”
温承素不是第一次听到传染这个词,但传染病却是第一次听到。
“传染病是什么?”
“传染病就是很多病例都是因为一种病因造成的,他们之间因为某种原因被关联起来。”
“之间关联的某种原因……比如说……”
“比如他们都喝过一种水,吃过相同的食物,或者彼此接触过。比如你的手上有病因,我跟你握了手,或者从你手上拿了东西,没有洗手又拿了吃的,病因进入身体,引起发病。对于呕吐腹泻这种胃肠道的疾病,大多是因为接触传染,而咳嗽发烧这种呼吸道的疾病,是空气传染。”
“原来是这样……”温承素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对沈云容的话深信不疑。
“我明白了。我要是再遇到病情相似的病人会多问一句,他们吃了什么,或者他们发病前有没有交集。”
沈云容点头,温承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下午温承素回到医馆的时候,查看了李冬的情况,他身上有些热,并不严重,伤口处有淡淡血色液体流出,但是量并不多。
张三守在他身边,小心的观察着温承素的面色,见他面色如常,稍微放下心来。
下午,春梅娘又带着孩子来了,春梅从医馆回去之后,又拉了两次肚子,精神更是萎靡。
温承素又给春梅把过脉,在沈云容开过的药方基础上删除添加了几种药。
他让黄文谦抓药,然后又嘱咐春梅娘,“孩子拉肚子,肠胃比较弱,不要给她吃油腻的食物,最好是熬的烂软的大米粥,配点儿咸菜就可以。拉肚子会让孩子身体缺水,所以要多喝水。喝的水里最好放三份糖,一份盐,像这么大的碗,一天要喝两碗才行。”
春梅娘连连点头。
下午的时候,温承素特别注意有没有腹泻的病人。但一下午只来了一个拉肚子的病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温承素记得沈云容的话,特别仔细的询问他最近两天到过那里,吃过什么东西。
他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信息,没有看出什么来。
他回家之后跟沈云容探讨,沈云容你看着他的记录,也有些迷惑。
“温大哥,类似的病人并不多,看你记录的这份资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也许是我多想了。”
“不,云容,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决定继续记录。你的说法启发了我,我想,或许很多疾病在人与人之间是有联系的。”
沈云容认为,温承素肯定会成为一名医学名家,就凭他肯听从别人的意见,肯总结经验。
“温大哥,那个李冬怎么样?病情有没有变化?”
“没有明显的变化,下午醒了一会儿,我让人给他喂了些水。身上有些发热,但摸起来不是很烫。”
“引流出来的脓液多吗?”
“不多,大部分是红色的液体。”
那是血和冲洗伤口时留下的盐水。
“但愿晚上不要烧上来。”
吃饭的时候,灵枢突然道:“少爷,少夫人,我听说有人到医馆里闹事,是什么人?他以为我们医馆是好惹的?少爷,我明天就去医馆,看谁还敢来闹事!”
灵枢把快餐馆经营的有声有色,温承素看在眼里,尤其是听沈云容说他喜欢待在快餐馆,便没说让他回医馆的话。
温承素摇头,“不用。你把餐馆经营好就行。”
小离听了这话,蓦地抬头。
大眼睛把沈云容看了又看,“姐,你没事吧?”
沈云容见桌上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淡淡一笑,“有温大哥在,我能有什么事儿?”
听到沈云容的话,温承素心里美美的,夹了一个大虾仁放到了沈云容碗里。
小离看着自己面前空空的碗,点点头,“对呀!有温大哥在,你肯定不会有事儿。我问了也是白问。”
他的话把沈云容逗笑了,夹了一个虾仁放到他碗里,“嗯,姐姐谢谢你。”
沈云容白天累了,晚上很早就上床休息了。因为月份大了,她睡的并不好。
翻来覆去的,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温承素睡眠十分警醒,平时沈云容一动,他就会醒,但今天晚上他睡的很沉。
沈云容再一次醒来,就听外面有人小声叫道:“少爷,少爷,黄先生说医馆的病人有变化。”
是留在医馆的李冬?
沈云容顿时清醒,拍拍温承素,“温大哥,起来,咱们去医馆看看。”
温承素猛地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含糊道:“云容,你想喝水吗?”
“不是。温大哥,温伯来喊你,说是医馆的病人有问题。”
温承素立即清醒了,一翻身做起来,“我这就去看看。”
“温大哥,我也去。”
温承素下床穿鞋,道:“你去做什么?好好睡觉!”
说着,他拿起床边挂着的外衣,一边穿一边走了出去。
沈云容怎么能躺得住呢?李冬的伤口感染的那么厉害,这会儿又发起高烧,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穿上了外衣。
她推开门,门口红灯笼的光映着地面,亮晶晶的泛着光,她伸出手去,细密冰凉的雨丝落在手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
“少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少爷说了,不让您过去。”
沈云容见是温伯,也不瞒着他,“温伯,我一定要去。”
“少爷会生气的。”温伯撑着伞走过来,“少夫人,下着雨呢!您还是不要去了。少爷已经去了,难道您不相信她吗?”
沈云容道:“温伯,我不是不相信温大哥,实在是因为病人的情况凶险。他的伤是我处理的,当然还要我去看。如果这个病人三长两短,会影响温大哥的声誉。温伯,您也不想吧?您陪我一起去,温大哥不会生气的。”
温伯怎么能说的过沈云容呢?他叹了口气。
“少夫人,那您再穿件外衣,我陪您去。”
沈云容进门的时候,就见温承素站在桌前,手里提着笔,眉头皱着,似乎不知道如何下笔。
而温承素见到沈云容进门,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放下笔,走到沈云容面前,握住她的手,皱起眉头。
“晚上冷,还下雨,要过来也不多穿点儿。”
温承素说着,拉过沈云容另一只手,攥在手里保暖。
跟在后面的温伯把伞收起来,陪笑道:“少爷,少夫人穿着的大氅是夹棉的,不会冷到的。”
温承素看温伯的一只肩膀被雨淋湿了,道:“温伯,你的衣服湿了,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喝点儿热水,不要着凉了。”
温伯见温承素没有生气,放下心来。
“没关系,这么小的雨,不会着凉的。”
沈云容也看到了他湿了的肩膀,想来是为了给自己遮雨才淋到的,心里十分愧疚。
“温伯,您还是听温大哥的,赶紧回去吧!要是您着了凉,我会过意不去的。“
沈云容都这么说了,温伯不好再推辞,只能答应着离开了。
温伯走了,温承素依然握着沈云容的手不放。
“云容,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但是这大半夜的,下着雨,你还怀着孩子,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沈云容知道温承素会念叨她,她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自己确实理亏。
她放软了声音,轻声道:“温大哥,我以后都不会了,就这一次。你不要皱着眉头,会变老的。”
说完,她踮起脚尖,在温承素唇上啄了一口。
“温大哥,不要生气,告诉我病人的情况如何了?”
第99章
面对这样的沈云容,温承素怎么气的起来呢?
他无奈的叹口气,握着她的手来到李冬面前,道:“他身上很热,我喊他他也没有反应。”
床边的张三往后退开,便于温承素和沈云容查看李冬的情况。
沈云容见到张三,这才意识到医馆中还有别人,想起刚才自己跟温承素的亲密动作,她的脸蓦地红了。
温承素就在她身边,看到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连耳朵都红了,又是奇怪又是紧张。
“云容,你脸红什么?”
“我、我突然有些热……”
她话没说完,床上的李冬突然动了起来,左手猛的搭向右肩,眼看着要抓到肩上的纱布,温承素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
沈云容忙道:“温大哥,你一定抓紧了他不要让他乱动,我去找东西把他的手绑起来!他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
“少夫人,这里有白布条。上次准备的比较多,还没来得及煮。”
黄文谦从柜台后面递过一卷长布条。
“太好了!这个正好用。”
沈云容从黄文谦手里接过布条,三下两下缠在了李冬的手上,床上没有栏杆,沈云容只能把布条绑在被褥底下的床板上。
她小心的揭开纱布,查看伤口。
伤口两侧的皮肤依然肿的厉害,引流条有些干燥,没有液体流出来。
“温大哥,伤口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病人烧的太高,神志不清了。你赶紧给他开药,要尽快把烧降下来才行。”
温承素把李冬的另一只手绑住,连两条腿也捆了两圈。
“云容,我刚才开了一个方子,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我看看。”
沈云容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处方,清热解毒,活血化淤,没有问题。但是……
“温大哥,李冬现在发着高烧,是不是可以加一剂牛黄?”
“牛黄?”温承素恍然大悟,“牛黄味微苦而后甘,性凉,用于解热,解毒,定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我这就加上。”
他几笔添上药名,把方子交给黄文谦。
“黄先生,你赶紧照着这个方子抓药,熬了药给他喝。”
“是!”
黄文谦答应着去了,床上的李冬动弹不了,嘴里开始说起胡话来。
张三趴到床前仔细去听,却听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沈云容知道他是高烧引起的谵妄,“温大哥,药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熬好,先给他额头搭块湿毛巾,也能起到降温的作用。”
张三听了,连忙起身道:“我来,我知道脸盆和毛巾在哪儿。”
温承素道:“我先给他扎几针,让他安静下来。”
“好。”
沈云容好久没见过温承素用针了,站在一旁好好观察。
张三是第一次见温承素针灸,他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不然怎么都没看清温承素是怎么下针的?他眨眼的功夫,李冬身上、头上已经被扎了好几针。
温承素将针轻捻慢转,过了半刻钟,才将针取下。
用过针之后的李冬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昏睡之中。
张三赶紧去拿了脸盆毛巾,打了凉水,给他用湿毛巾冷敷额头。
温承素攥了攥沈云容的手,道:“药需要过会儿才熬好,我先送你回去。”
沈云容摇摇头,“不差这一会儿,我看着他把药喝了再回去。”
温承素知道她的脾气,不再说什么,只是给她把身上的大氅拢了拢,牵着她坐到柜台后面的软榻上。
沈云容见他神情严肃,没有唠叨自己,知道他在担心李冬。
“温大哥,你不要太担心,如果李冬能熬过这两天就好了。”
温承素何尝不知道?但李冬能熬过两天吗?
这是第一次,温承素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从小他就看着爷爷给人把脉,治病救人,治好的病人对爷爷感恩戴德。因为耳濡目染也好,因为兴趣使然也好,又或许是对爷爷的崇拜,温承素从小开始学医,立志成为像爷爷那样精通医术的大夫。
他背医术,识药材,练下针,掌握的医学知识越来越多,对自己也越来越有信心。
但是现在,他受到了打击。
对于李冬的伤病,他突然有种无力感。
因为晕血,他无法给病人处理外伤,因为病情严重,他用起药来瞻前顾后,十分迟疑,就连高热要用牛黄都忘记了。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陷入了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沮丧之中。
温承素一直没有开口,沈云容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她伸手攥住他的拳头,然后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打开,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交叉。
“温大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李冬的病之所以这么严重,是因为他伤的太重,来的太晚。只要我们尽力了,就问心无愧。”
她温柔的话语差点儿让温承素流下泪来。
自己是何等幸运,居然遇到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这个女子善良美丽,一心一意对自己,现在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他猛地把沈云容抱在怀里,紧紧的搂住她。
“云容,你真好。”
沈云容刚才只是试探,此时温承素的动作确定了她心中的猜想。
平日里总是自信满满的人,也是有压力的呀!
她知道像温承素这种内心强大的人,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就会自动调节好心情。
所以,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黄文谦端着药碗进门,“少爷,药煎好了。”
温承素放开沈云容,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有些暗哑。
“赶紧给他喝了。”
“是。”
张三扶起李冬,黄文谦一勺一勺把药给他喂了下去。
黄文谦一边喂药,一边道:“你这小子真是交了好运,遇到我家公子和夫人。要是你不来我们医馆,命早就没了。”
李冬昏昏沉沉,自然没法儿回应。
张三道:“劳驾黄先生了。等李冬好了,我们兄弟一定会重谢。”
黄文谦挑挑眉头,“重谢就不用了,我们家温公子要是在意这些,就不会收留你们了。”
“黄先生说的是。”
一碗药喂完,黄文谦跟张三一起把李冬放下,给他盖好被子。
李冬已经安静了下来,沈云容让张三把绑着他手脚的布条撤掉了。
李冬喝了药,也不再谵妄,沈云容没有必要再留下,温承素送她回去。
走到门口,沈云容又走回李冬的床前。
高烧耗尽了李冬的体力,他再加上药中有安神的成分,他已经睡沉了。
“张先生,李冬应该是躺了两三天了吧?从今晚开始,你每隔一个时辰就给他翻一次身,按摩胳膊和腿,不然他的病好了,却不会走路了,岂不是可惜?”
“不会走路?”
沈云容的话吓到了张三,他连连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给他做。”
沈云容见他诚惶诚恐,知道他一定会做到,这才走出门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也晴了。空气清新,天空是纯净的墨蓝色。四周都是黑暗的,安静的,只有温承素手里的一盏红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光。
沈云容原本昏昏欲睡,出门就清醒了。
“温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该是丑时该过了吧?”
“丑时……”沈云容在心里默默换算,子时是半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丑时就是一点到三点,丑时过了,就是凌晨三点多。
五月的天亮的早,此时就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吧?
她抬起头,天空墨蓝,星星特别明亮。
还是古代好呀!自己在前一世,哪里见过这么多星星?
“云容,好好看路。”
“嗯。”
温承素的手温暖有力,唤回沈云容飘走的思绪。
回到家,厅里灯火通明,温伯和翠儿都在等着他们。
见到他们进门,温伯迎上前来,“少爷,少夫人,我让老婆子炖了乌鸡汤,两位趁热喝了,也好休息。”
折腾了这么久,沈云容确实有些饿了。
她笑着接去身上的大氅,交给翠儿,道:“温伯考虑的太周到了,我正好饿了呢!”
温伯笑起来,“少夫人喜欢就好。您就是吃的太少了!”
温承素点头附和,“对,你现在带着孩子,该多吃些才对。”
沈云容听着两人的唠叨,一声不吭,心里却不以为然。从早上的燕窝粥,到中午晚上的鸡汤鱼汤,中间还有各种点心、水果,自己哪里少吃了?
她没有反驳,毕竟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
她低头喝了口鸡汤,温热的液体从口腔滑到腹部,一股热流又从下往上,瞬间温暖了全身。
美味又温暖。
她满足的叹口气,抬头笑道:“温伯,帮我谢谢温婶,这鸡汤很好喝。”
温伯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少夫人,你喜欢喝就好。”
沈云容见温承素一直看着自己,纳闷道:“温大哥,你怎么不喝?很好喝的。”
温承素哪里会说自己看着她的笑脸,一时看住了眼?
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热汤。
因为晚上的插曲,沈云容回头睡的这一觉又沉又长,再睁眼时,已经是中午了。
不知道是天气热了的原因,还是怀的月份大了,沈云容现在特别容易疲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但是睡眠质量并不好,一晚上总会醒来一两次。
温承素想要给她用些安神的药物,被沈云容拒绝了。虽然她相信温承素的医术,但是药三分毒,她现在情况特殊,能不用药还是不要用药的好。
翠儿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着,见沈云容坐起身来,进来伺候。
“少夫人,您起的正是时候,温伯刚才还来问您起了没有,要是没起,让我叫您起来呢!”
“叫我起来做什么?”
“吃饭呀!这马上就午时了。”
沈云容笑起来,“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想不胖都难。”
翠儿笑道:“少夫人您不胖。您现在怀着小少爷,当然要多吃。”
沈云容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叹口气:“我想少吃也不行呀!温伯,温婶,温大哥,还有你,每天都生怕我吃少了。翠儿,我跟你说,其实吃太多不行,孩子太大,生的时候可就遭罪了。”
翠儿眨巴眨巴眼睛,“我不懂,但是孩子长得大,说明更健康吧?”
“不一定。太大了也不好。”
沈云容见翠儿一脸懵懂,突然笑了起来,“你一个小丫头,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翠儿也笑起来,脸上红彤彤的。
“少夫人说的我不明白,但我知道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疼您的。”
沈云容点点头,在这个家里,温承素不用说,无论是温伯温婶,还是灵枢,翠儿,对自己都特别好。
“云容,吃饭了。”
温承素进门,身上已经换了淡青色的纱绫长衫。
沈云容走过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温承素,“温大哥,这衣服好看,很衬你。”
温承素突然被夸,嘴角不自觉的咧到了耳根处。他上前拉住沈云容的手,道:“天气越发热了,温伯说要裁些新衣,你也多做几件。”
“不了,我过几个月就生了,现在做了衣服,以后不能穿,岂不是浪费?”
翠儿心直口快,在旁边道:“少夫人,怎么会浪费呢?衣服留着,您下次有孕的时候可以穿呀!”
沈云容“扑哧”笑起来,“怀这一个宝宝就够我受的了,应该不会太快生第二个。“
说完这话,她才意识到温承素就在她身边。在这个尊崇多子多孙多福的时代,自己说这种话似乎不太合适。
她才要解释几句,就听温承素道:“我也觉得生孩子太辛苦,咱们有这一个就够了。”
沈云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往前走了两步多,道:“想那么多做什么?顺其自然吧!”
作为医学生,如果避孕她自然懂得。
这一个……沈云容摸摸肚子,他来的太快了,自己还没想过这些,他就来了。
吃饭的时候,温伯果然说起做新衣服的事儿。
沈云容依然拒绝了,理由跟温承素说的一样。
温伯道:“少夫人,您放心,做衣服的钱家里还是有的。再说,以后还是会穿的。”
得,这话说的跟翠儿一样。
她看了眼温承素,温承素开了口。
“温伯,给云容做两身单衣就好了。等孩子出生,再多做几套就好。”
“是。”
第100章
吃了一顿饭而已,沈云容出了一身汗。
她躺在榻上,只觉得心慌气闷,忍不住吐槽。
“这才五月,怎么就这么热了?”
温承素见她莹白如玉的脸上红扑扑的,如盛开的牡丹,让人移不开眼去。但看额上鼻尖一层细密的汗,确实是热。
他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的扇起来。
“今年的天气比往年还要凉些,你觉得热,可能是有孕的原因。”
沈云容叹口气,“我明白。只是现在就这么难熬了,到了七八月份,岂不是更难过?”
温承素手里的扇子不停,另一只手握住了沈云容的手。
她的手一改平日里的冰凉,温热的手心里还带着些湿意,她说热并不是夸张。
“云容,辛苦你了。”
沈云容笑起来,“熬着吧,反正不过是三个月而已。”
她见温承素依然一副愧疚的样子,转移了话题。
“温大哥,李冬的情况怎么样?还发烧吗?”
温承素道:“他还有些热,但比昨天晚上轻多了。今天很安静,睡的时候多,醒了也没有躁动。”
“他醒了?意识清楚吗?”
“意识清楚,就是精神很淡漠。张三喊他,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就又闭上了,话都没说一句。”
“不发烧就好,外伤最怕发烧。再看看,如果今天下午和晚上不再发热,伤口没有恶化,他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是啊!希望他能安然无恙。”温承素叹了口气,“他来的太晚了!如果不是有你,我肯定无能无力。”
沈云容抬手轻抚他的眉间,轻声道:“温大哥,你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不是你,我那两下子根本没有用。处理伤口只是一方面,用药也很重要。”
温承素知道沈云容在安慰他,握紧她的手道:“云容,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你那样,能够娴熟的给病人处置伤口,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云容笑起来,“当然,温大哥,我相信你。”
当天晚上,温承素和沈云容睡了个好觉,这代表着李冬晚上没有发烧,起码是没有高烧,沈云容稍微放下些心来。
她跟着温承素去医馆查看过李冬,李冬依然在睡着,他的伤口虽然没有愈合的迹象,但没有脓液流出来,伤口周围的肿胀也似乎消退了些。
沈云容道:“如果今天晚上依然不发烧,明天我就给他把伤口缝合起来。”
今天照顾李冬的换成了陈同。
他对沈云容深深施了一礼,“麻烦温夫人了。”
沈云容挥挥手,“陈先生不用多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信任我们,我们作为医者,自然要全力以赴。”
“早知道您跟温大夫的医术如此高明,我们该早些来的。”
沈云容正想知道老百姓们对温家医馆的看法,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来呢?”
“这个……这个……”陈同支吾了两句,重重叹了口气,才道,“怪我。我听说过温大夫,都说他虽然年轻,但心地善良,医术高明,而且乐善好施,看病不要钱,药钱也便宜。李冬受伤之后,我有一刹那的犹豫,觉得温大夫年轻,开医馆才不到半年,李冬的伤势又重,怕他处理不好,所以就……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到温大夫这里来。幸亏我们来了,不然,就是我害了李冬。”
沈云容点点头,安慰道:“陈先生不要自责,你考虑的也有道理。”
陈同抹了把脸,“温夫人,谢谢您。当初我那样对您,您还……”
温承素给一个病人看完,写好处方,交给他,又嘱咐了几句,起身走到沈云容身边,胳膊揽上她的肩头。
“云容,站了这么久,累了吧?去坐着歇歇。刚才温伯让人送了银耳莲子汤来,一直放在凉水里镇着,这会儿喝正好。”
“好。麻烦温伯了。”
“不麻烦,你是我的夫人,温伯他们自然该尽心尽力。”
说完,温承素看也不看陈同一眼,揽着沈云容往柜台走。
陈同摸摸鼻子,这温大夫医术不错,就是对人太冷淡了。
温承素哪里是对人冷淡,只是不喜欢沈云容跟别人多说话罢了。
李冬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谁。
“大、大哥。”
好几天没说话,他的声音特别小,还干哑难听。
“李冬,李冬,你醒过来了!”
陈同对上李冬清明的目光,眼眶一下子红了。这么多天,他终于见到了一个清醒过来的李冬。
李冬眨眨眼睛,不明白陈同为何如此激动。
他的视线越过陈同,看着陌生的房间,再次艰难开口:“这是哪里?”
“这里是医馆。”
陈同快速的抹了把眼尾,道,“你不要说话,我去给你拿水……”
他才要起身,一杯水递到了眼前,是黄文谦。
“黄先生,谢谢。”
陈同拿着杯子,见里面细心的放着一个小勺,心里暗自佩服,这温家医馆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细心周到。
李冬喝了几口水,看上去比刚才精神多了。
温承素和沈云容自然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温承素轻轻拍拍她的手,道:“云容,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
“嗯。”
沈云容点点头,手里的碗并没有放下。
这银耳莲子羹熬的软糯粘稠,里面加了少许冰糖,凉丝丝里带着淡淡的甜。在这让人燥热的季节里,喝上这么一碗实在是太惬意了。
温承素给李冬把过脉之后,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从李冬的气色和脉象上看,他的这条命应该捡回来了。
李冬看着温承素,好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那个……那个……”
陈同在旁边补充,“这位是温大夫。你现在在温家医馆。”
“我在温家医馆?”
“是啊!李冬,你昏睡了四天,在这里待了三天了。”
“我……我昏睡了那么久?”
“可不是。李冬,你可吓死我跟张三了。以后可不许那么鲁莽了!如果不是温大夫,你的小命怕是不保。”
李冬垂下眼帘,“大哥,我也没想到……”
“这次就算了,你没事儿就好,以后可不能再那么冲动了。”
“大哥,我知道了。”
陈同见温承素放开李冬的手腕,连忙问道:“温大夫,李冬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温承素点头,“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但伤口还需要处理。”
“没问题,一切都听您跟温夫人的。”
“刚才云容说了,再观察一晚上,要是今天晚上不发烧,明天就给他缝合伤口。”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不要着急。”
陈同自然什么都听沈云容和温承素的,连连点头。
“是,是。劳烦温夫人了。”
陈同又是鞠躬,又是施礼,要不是床边空间太小,他说不定会跪下磕头。
可能是身体太过虚弱,李冬醒了一会儿之后,又睡了过去。
但整个医馆里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前两天的沉闷,每个人都仿佛卸去了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轻松了很多。
李冬脱离了危险,沈云容也就放心了。
吃过午饭之后,她没有再去医馆。
她靠在榻上,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总觉得有些太大了。
“翠儿,你说我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现在才不到六个月,就已经这么大了,再过三个月会是什么样儿?我真怕孩子太大会生不出来。”
翠儿道:“少夫人,您可不要乱说,怎么会生不出来呢?小少爷肯定会顺利出生的。少夫人您长得这么美,小少爷也一定是白白胖胖的。”
沈云容笑起来,“白白胖胖的?但愿他可爱一些,不然我会忍不住揍他呢!”
翠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您为什么要揍他?”
“他让我遭了这么多罪,让我这么辛苦,我怎么不能揍他?”
翠儿抿唇笑道:“就怕到时候您舍不得了呢!”
沈云容点头,“这倒有可能。哟,这小家伙不乐意了呢!在踢我。”
“真的吗?少夫人,我能不能摸摸?”
“可以呀!你过来,把手放到这里。”
沈云容原本就是平日近人,不摆主子架子,翠儿对她更多的是尊敬和崇拜。此时见沈云容含笑让她过去,她再也忍不住对肚子里孩子的好奇,走了过去。
她把手轻轻放到沈云容肚子上,片刻之后,果然感觉到手掌被顶了一下,又快速的消退了。
她瞪大了眼睛,“真、真的在动。是小少爷在动!”
沈云容笑道:“说不定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也好,小小姐一定跟少夫人一样好看。”
看翠儿说的认真,沈云容不禁怀疑,这个时代的人不是重男轻女吗?怎么从温承素,到温伯,连翠儿都告诉她,男孩女孩都一样?
她再一想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温承素的爱。因为温承素的看重,家里的每一个人也都看重她。
下午睡了一长觉,晚上沈云容的精神特别好。
“温大哥,我看了你这几天的病案,其中腹泻的病人似乎增多了。”
温承素点头,“是。因为这两天李冬的事儿,我没跟你说,这两天确实多了好几例腹泻病人。但我仔细询问过他们的饮食,并没有什么共同点。或许是因为天热了,食物容易变质,所以引起的肠胃不适。”
沈云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春梅好了吗?她有没有再来复诊?”
“春梅没有再来,但她的一个妹妹又拉肚子了,她娘今天上午带着她来了。我给她看过之后,认为她跟春梅的情况差不多。我详细询问过她们吃过什么东西,去过哪里,没有发现特别的。”
“她家里还有别人拉肚子吗?”
“没有了。”
两个孩子相继拉肚子,其他人没有……只是巧合吗?
沈云容摇摇头,信息太少了,现在她无法判断。
“如果能到她们家里去看看就好了。”
“云容,你可不能去。”温承素道,“如果你没有怀孕,我肯定支持你。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出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沈云容想了想,自己刚来这里,对这世界并不是很了解,或许就像温承素说的,不过是天气炎热,物质容易变质引起的腹泻,自己根本不用这么紧张。
“好,我听你的。”
听沈云容这么说,温承素放下了心。
“怀孩子本来就辛苦,天气还越来越热,你还是少出门。要是无聊,你可以看看书,或者出去逛逛街,买些自己喜欢吃、用的,或者给孩子准备些物品。”
沈云容笑起来,“我哪里有什么想买的?温伯现在巴不得我一天吃六顿,点心、干果、水果、汤水,一两个时辰就来问一次,要不要吃,要吃什么。我长这么多肉,都是温伯和温婶的功劳。孩子的东西我更是不用操心,温伯昨儿才让我看过了,孩子的衣服、被子,用的小碗、小勺都准备好了,还有一大摞尿布。我真不知道还要准备什么了。”
温承素也笑了,“温伯老早就问过我,孩子出生要准备些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就说让他准备,没想到他准备的这么齐全。”
“是啊!温大哥,你虽然没有长辈,但我觉得,温伯温婶就是我们的长辈。”
温承素把沈云容揽进怀里,叹息道:“温伯温婶没有子女,而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生父母,是祖父带我长大的。祖父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但他性子沉默严厉,只是教我读书识字,学习医术,生活上的事情都是温伯温婶照顾的,他们对我就像自己的子女一样。祖父去世之时,我年纪还小,是他们跟以前一样,甚至比之前还要关心我、照顾我,才有了现在的我。在我心里,他们就跟我的长辈一样。”
“温大哥,这也算是命运的一种弥补吧!虽然你失去了父母,但还有一心一意照顾你的温伯温婶。而我失去了母亲,却遇到了你。你是我爱的人,也是我的亲人。”
对上沈云容深沉的充满了爱意的目光,温承素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一吻终了,温承素哑着嗓子道,“我们彼此相爱,比亲人还要亲。”
第101章
可能是李冬年轻,身体素质好,又或许是温承素的药方效果好,李冬再没有发烧,按照计划,沈云容这天特意去医馆给他缝合伤口。
上次给李冬清创的时候他是昏睡状态,沈云容给他下刀子,他只是皱皱眉头而已。而这一次他的神志完全清醒,看着沈云容拿出刀子、剪子、弯针、缝线,吓得脸色都变了。
他紧紧抓住陈同的手,失声叫道:“这、这是做什么?怎、怎么缝?疼不疼?”
李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法儿到医馆来照顾他,平时都是陈同和张三在。但每到中午晚上,他娘子会给他来送吃的。
李冬娘子二十多岁,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她一见到李冬,眼泪就流了下来,趴到李冬身上嚎啕大哭。
“相公,你吓死我了!陈大哥说您没事儿,却不让我来看你。还好你没事了,不然,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李冬用一只胳膊轻轻搂着自己的妻子,眼眶也红了。
“小凤,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王凤直起身来,摸了把眼泪,抽抽噎噎的道:“相公,你还是不要做那么危险的营生了,回家来,咱们种地也好,做个小买卖也好,总好过你这样让我担心。”
沈云容一直猜不出陈同他们是做什么的。
看他那狠厉的气质,李冬的刀伤,她总以为他们是这城中的混混,整天打打杀杀,收保护费的那种。
也是这一天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走镖的。
陈同是大哥,李冬和张三是他的兄弟。他们不属于哪一个镖局,只在哪一家镖局人手不够的时候去帮忙。
他们三人功夫了得,为人实在,在各个镖局中的口碑都不错,好几家镖局想招揽他们,都被他们拒绝了。
因为如果真的加入了镖局,他们在家的时间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了。而且镖局的规矩多,陈同三人都不喜欢被人管束,现在这样就很好,挣钱不少,还不用操心其他的事情。
李冬这次受伤,有些出乎意料。
他们跟着镖局回城,在城外遇到劫匪。龙威镖局也算是大镖局,但这一次走镖人却不多。
他们贪心同时接了两个生意,因为这一单生意不怎么值钱,就只派了几个伙计押镖,后来不怎么放心,就找了陈同他们三人。
眼看着就要完成生意了,却遇到劫匪,陈同他们怎么能轻易让劫匪得逞?
他们三人使出浑身解数,把劫匪打退,原本劫匪是想砍陈同的,但李冬一把推开了陈同,自己受了伤。
李冬为陈同挡了伤,而陈同也够兄弟,抱着他跑了好几里路,送他到医馆来,并且跟张三日夜守护着他。
沈云容知道之后,深深为他们的兄弟情所感动。
陈同见李冬居然被刀子剪子吓得面色苍白,拍拍他的手,笑道:“你一个男子汉,整天打打杀杀的,居然害怕刀子剪子不成?”
“我、我……”李冬脸上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没听说过还有缝合一说,也没见过,当、当然害怕。”
张三在一旁道:“不用怕,温夫人亲自给你缝合,你该荣幸才是。我听说之前陈秀才的伤就是温夫人给缝合的。人家一介书生都不怕,你怕什么?”
听张三这么一说,李冬稍微放松了些。
“陈秀才也缝合过?”
“对,他当初也是刀伤,但是人家来的早,缝合之后很快就愈合了。”
说到这里,陈同又开始懊恼,“李冬,都是大哥不好。要是一开始就把你送到温大夫这里来,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罪了。”
李冬摇头,“大哥,你不要这么说。我都听三哥说过了,你也是为了我好。”
沈云容开始是想直接缝合的,但没想到李冬太紧张,肌肉绷的紧紧的,眼巴巴的看着她,让她下不去手。
她想自己幸亏早做了准备,准备了麻醉药。
温承素虽然对外伤处理不精,但药理学的扎实。
听沈云容说要一种能麻醉人感觉的药,立即写出两个方子。
虽然他对于药方十分熟悉,但并不知道哪一种更好用。
总不能两个方子一起用,沈云容仔细对比了两张药方中的药物,最终选了第二个。她的药理学的没有温承素好,但看到第二个方子里有曼陀罗花,她依稀记得这花的麻醉效果比较好。
李冬喝了药,差不多一刻多钟之后,神志有些溃散,眼睛似乎睁不开了,像是要睡过去。
沈云容用剪刀在他伤口处碰了碰,他却一个激灵又醒了。
“疼吗?”
“疼。”
“感觉很敏感?很疼?”
“也不算很疼。但是能感觉到。”
“那就再等一等。”
半个时辰之后,李冬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沈云容尝试着让他伤口处干硬的一处皮肤剪掉,李冬身子猛地一颤,又睁开了眼睛。
“疼吗?”
“还好。”李冬神情慵懒,声音也低沉,“不怎么疼,有种钝钝的感觉。”
“能忍受吗?”
“可以。”
沈云容点点头,“好,那咱们就开始。”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李冬瞬间精神了,大睁着眼睛看着沈云容。
眼看着弯弯的针扎进自己的皮肉里,他下意识的想躲,但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也异常迟钝,虽然看着针扎进了皮肉里,但并没有太疼。
沈云容把伤口边缘的死皮剪掉,清理了伤口中异常生长的肉芽,然后开始缝合。
伤口比较长,她缝了七八针才结束。
等伤口处理完,沈云容和李冬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沈云容抹了把额头,道:“伤口缝合好了,但还是要用药,防止伤口化脓。你可以回家,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观察。”
李冬的眼睛蓦地瞪大了,“我可以回家了?”
“对。”沈云容一边收拾刚才操作所用的物品,一边道,“可以回家,但不能做剧烈活动,受伤这边的胳膊不能用力,伤口也不能沾水。明天这个时候来复诊。”
李冬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陈同,“大哥,我可以回家了!”
陈同掏出手绢,给他擦去脸上的汗,“好,我送你回去。”
沈云容给李冬缝合伤口的时候,温承素急的要命,他想做她的助手,想让自己熟悉清创缝合的流程。
按理说,想要练习清创缝合,最好的办法是用动物来做实验。但一个原因是没有那么多受伤的小动物,更重要的是沈云容怀着身孕,温承素不想她为了教自己,每天面对血淋淋的场面。
不能用动物来练习操作,温承素只能在沈云容操作的时候去观察学习。
早上在家里的时候,沈云容还跟他说,要好好珍惜这次观摩的机会。
但今天不巧的是,他一来到医馆,迎接他们的除了早就定好时间的李冬,还有好几个人。
黄文谦只说了句,温大夫来了,除了李冬陈同,其他人一齐上前,把温承素团团围住了。
一个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温大夫,我肚子疼的厉害。”
另一个说:“温大夫,您快跟我回家看看我家连庆,昨天下地回来就头疼呕吐,以为他睡一觉就好了,今天反而更严重了,床都起不来了。”
温承素才要说让他们等一等,那个捂着肚子的男人急道:“温大夫,你们的茅厕在哪里,我憋不住了!”
黄文谦连忙带他去了。
另一个男子则把温承素拉到一旁,神神秘秘的说:“温大夫,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沈云容一看这个架势,知道温承素一时间是脱不了身了。
“要不我晚一会儿再处置李冬的伤口?”
温承素无奈的摇摇头,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李冬眼里的期待和激动。
等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把伤口缝合了,怎么能让他再等呢?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以后还有机会。”
大不了就像灵枢说的那样,先学习穿针和打结。
就这样,温承素眼睁睁的看着沈云容拿了清创包去处理李冬的伤口,他想过去帮忙却不能。
等他给腹疼的病人下了针开了药,解决了说话隐晦的男人,出了一个诊回来,李冬的伤口已经处置好了。
他能做的只有把脉开药。
李冬走的时候对温承素和沈云容感恩戴德,就差磕头跪拜了。
温承素见李冬走了,深深叹了口气,“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多病人,今天居然这么多。”
沈云容笑道:“说明你的医术好呀!这么多人相信你。”
黄文谦见病人都走了,泡了壶上好的清茶过来。
听到沈云容的话,接口道:“少夫人的话说的正是。现在淮北城里很多老百姓们都说温公子的医术好,很得了温老先生的真传。原本只有住在咱们医馆附近的,或者日子过得特别艰难的百姓才来咱们医馆来看病,他们既图离得近,又图看病不花钱,拿药也便宜。可现在,大半个淮北城的人都来咱们医馆来看病了。”
沈云容点头,“温大哥,不过半年,老百姓们就认可你了,你太厉害了!”
温承素被夸的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我不过是尽我所能而已。”
好一个尽我所能。
沈云容记得温承素说过,在这个朝代里,学习医书的途径是父传子,子传孙,很少收徒弟。
如果这个儿子喜欢医学还好,如果不喜欢,不学,这个医学之家就断绝了,这世上就少了一名大夫。
也有的人开始的时候喜欢学医,但学医太难了,要背药理,药方,理论知识……即便是认真学习了,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疑难杂症。辛辛苦苦看诊,开药,可病人的情况越来越差,终于不治。
病人没有按照自己想象中的病情发展,没有好转反而恶化,甚至死去。哪怕一百个病人中有一个这样的病人,医生的信心都会受到强烈的打击。
大部分病人家属能够理解、能够接受,但也有不讲理的病人家属,不光看不到你的辛苦付出,还要指责你医术水平差,甚至到医馆来闹事。一个大夫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来面对这一切啊!
只有半年,温承素就收获了这么多赞誉,积累到这么好的口碑,真是了不起。
温承素无法忽略沈云容赞赏的目光,只能转移话题。
“云容,李冬的伤口处理好了,这里没有需要你做的了,你回去休息吧!”
沈云容笑起来:“你这是用完了我就要赶我走?”
温承素知道她是开玩笑,笑道:“我哪里舍得让你走,我是不想你太辛苦。”
沈云容只是说笑,她确实不想留在医馆。
“温大哥,我好几天没去快餐馆了,想过去看看。”
快餐馆就在医馆斜对面,温承素没有阻止她过去的理由。
他想陪她一起去,可人刚站起来,又有人进了门。
“温大夫,您快去看看吧!我家老牛又肚子疼了!哎呦,疼的在炕上打滚,都起不来了!”
“疼的打滚?我这就去看看!”
温承素快速收拾了出诊的药箱,放上可能用到的药,就要跟人走。
沈云容却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温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不许去!”温承素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生硬,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云容,听话,我去去就来。”
沈云容却问来人,“你家离医馆远吗?”
那人听说过沈云容的大名,也听信传言,说是温夫人的医术更加高明。听沈云容这么说,以为她要去,心里欢喜的紧,连忙道:“温夫人,我家就在前面第一条胡同,进去第二家就是。”
沈云容冲着温承素一挑眉,“温大哥,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能去。”
有个这样能干又任性的老婆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温承素无奈,冲她伸出手,道:“走吧!一起。”
沈云容立即笑起来,疾走两步,攥住了温承素的手。
病人家属见沈云容真的肯来,高兴极了。
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念叨:“温夫人能去,我家成田的病肯定就有救了。”
沈云容虽然听黄文谦和温伯提起过她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但真听人这么说,心里一个劲儿的发虚,她的医术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突然后悔了,我能不去吗?
第102章
张成田家离医馆很近,顺着门前的街走个几百步,第一个胡同拐进去,第二家就是了。
沈云容看看门口,朱红色的大门油漆斑驳,上面红色的春联已经被风雨吹的黯淡。
“云容,门槛高,你小心些。”
温承素说着,扶着沈云容跨过门槛,进了张家的院子。
从外面看不出来,进门之后,沈云容才发现这院子十分宽敞。里面没有种任何花草,地上铺着青石砖,十分干净整洁。因此,也显得院子比较空旷。
院子中间拉着一道绳子,应该是晾衣服用的。
院内一溜四间正房,两边是东西两厢,南边还有个小南房。这种四合院是淮北城里家口较多的普通老百姓们通常住的房子,从外表上看这房子有些年头了。
沈云容道:“大叔,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张,大名叫张仁水。”
“您家里房子不少,人口很多吗?”
张仁水叹了口气:“以前倒是人口不少,可前些年一场瘟疫,去了好几口人。现在只有我跟成田两个人了。”
“瘟疫?是什么病?”
沈云容转头看向温承素,后者摇头道:“那时候我还小,只听说城里因为瘟疫死了不少人。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清楚。”
这个时代总是把传染病说是瘟疫,具体是哪一种,即便是大夫也很难弄清楚。不过,能死那么多人,这传染病应该是很严重的一种。不过,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即便是普通的麻疹、白喉,都是难治之症。
在医馆,好像还没见过这些传染病。
这个念头只在沈云容脑中一闪而过,她对张仁水道:“大叔,抱歉,触及了您的伤心事。”
张仁水却摆摆手,叹了口气。
“那么多年了,都过去了,可能这就是命吧!温大夫,温夫人,成田在他屋里,我带你们去。”
“好。”温承素点了点头。
几人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屋里有人大喊:“二叔,二叔!你回来了吗?二叔,好疼啊!疼死我了!什么大夫,说是医术高明,屁!根本就是骗子!给我扎了针,也吃了药,可哪里有用了?这会儿又疼了,还更厉害了!二叔,二叔!你怎么还不回来?”
张仁水听到张成田的叫声,下意识的快走了两步,听到他叫的内容,突然尴尬起来。
他停下脚步,低声给温承素解释,“温大夫,您、您别生气,成田他是疼的厉害了,才口不择言……”
温承素面色如常,道:“大叔,我不会放在心上。病人疼的厉害,我们还是赶紧先进去吧!”
“哎,哎!”
张成田推开门,提高了声音道:“成田,我回来了,我把温大夫和温夫人都请来了!”
进了屋里,沈云容就见张成田弯着腰,双手按在腹部,蜷缩在床上。
原本嘴里还在嘟嘟囔囔骂人的张成田看到进来的人,立即住了嘴。
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温、温大夫,我、我都是胡说的,我肚子太疼了,您、您快给我看看……”
沈云容见他额头上都是汗,脸色也白的不正常,知道他确实疼的厉害。
温承素当然不会把张成田的话当回事,他行医虽然只有半年,但从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的推崇备至,其中夹杂了多少难听话,他已经习惯了。
“除了肚子疼的厉害了,还有什么症状?”
“恶心想吐。”
“拉过肚子吗?”
“没有。”
温承素几步上前,搭上张成田的手腕。
沈云容见他脸色深沉,上前两步站到他的旁边,却没有打扰他。
好一会,温承素才放开张成田,又道:“你平着躺好,把双腿蜷起来,我给你摸摸肚子。”
“好,大夫您轻点儿。”
张成田蜷着身子翻了个身,按照温承素说的那样躺好,支起双腿。
温承素知道他肚子疼的厉害,说:“你放心。”
他把手放到张成田的肚子上,轻轻按压着。
张成田十分紧张,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儿呻吟。
“疼,您按的疼。”
温承素收回手,对沈云容道:“云容,你来摸摸看。”
“好。”
沈云容早就迫不及待了,温承素说完,就上了手。
张成田哪怕不愿意,可沈云容名声在外,他只能忍着。
因为天热,张成田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沈云容把衣服掀起来,把手掌平放在他的肚子上。
腹部紧张,手压在上腹和肚脐周围都有疼感,右下腹……
沈云容稍微用力按压了一下,张成田立即叫了起来。
“疼!疼!温夫人,您住手!”
沈云容收回手,给他把衣服放下来,转头问温承素。
“温大哥,你觉得他现在跟刚才去看病的时候,查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温承素道:“我正要说,之前我摸他肚子没有这么紧张,尤其是右下腹,这一次按压后他疼的特别明显。”
既然温承素也这么说,那么就没错了。右下腹压疼、反跳疼,再加上之前的腹泻、发热,应该是阑尾炎了。
虽然诊断很明确,可这个时代不能做手术,这怎么办?
沈云容抬眼看向温承素,“温大哥,你要如何处理?”
“他这会儿疼的厉害,我要先给他用针止疼,然后再用药去除病因。”
听到温承素说能止疼,张成田叫起来,“温大夫,您赶紧给我止疼,我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了。”
“好,我马上开始。”
温承素不再啰嗦,拿出银针来给张成田下针。
过了得有一刻钟,张成田紧皱的眉头才放松了些,口里的呻吟也停了。
张仁水上前用毛巾擦去他额头的汗,低声问道,成田,你觉得怎么样了?
张成田被肚子疼的除了一身汗,哑着嗓子道:“好、好些了。”
张仁水眼圈发红,隐隐有水光。
他跟张成田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看他这么遭罪,心疼不已。
他特别害怕张成田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因为当年他妻子就是因为腹疼腹泻去世的。
当初正值夜半,外面还下着雨,她肚子疼,拉肚子,一连拉了好几次,拉的腿都软了,人眼看着就脱了力。
张仁水要背她去看病,那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家里穷,没什么钱,而且医馆离的远,还下着雨,家里也没有马车。那时候温承素的祖父还没有回来,并没有温家医馆。
她说再等等,半夜三更的,哪个大夫会给我们看病?等天亮了再找个马车去。谁知等天亮了,她已经昏迷不醒了。
他们都没想到,一个拉肚子的小病竟然要了她的命。
后来家里又糟了瘟疫,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但是父母、哥嫂还是去了,只剩下了他跟小小年纪的成田。
张成田看到他叔眼中的泪光,忍着疼安慰道:“二叔,您别难过,我已经没那么疼了。您要相信温大夫,他跟温夫人会治好我的。”
张仁水抹了把眼角,连连点头。
成田说的对,要相信温大夫和温夫人。
温承素开了处方,见他们家里只有爷俩,便道:“大叔,您留在家里照顾大哥,我马上让人给你们把药送过来。”
张仁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句,“让人给我们送药过来?”
温承素点头,“对,你好好照顾病人,不要出门了。”
张仁水连连点头,“谢谢您温大夫,您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温承素没再说什么,而是带着沈云容离开了。
在路上,温承素一拍脑袋,“哎呀,忘了跟大叔说喝补液盐。我回去跟他说……”
沈云容拉住了他,“温大哥,对于张成田来说,口服补液盐喝不喝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控制他体内的病症。温大哥,你觉得他是什么病?”
“什么病?云容,你是在考我吗?”
温承素道,“从他的症状和脉象来看,腹痛加剧,右下腹按压疼,腹皮挛急,发热,恶心纳差,便秘,舌红苔黄腻,脉弦数或滑数,该是病在肠腑,属里、热、实证。治法应通腑泄热,利湿解毒。该用大黄牡丹汤合红藤煎剂。”
温承素说了这么多,沈云容听的一知半解,她知道温承素是从中医学的角度来看病的。
虽然中医也很牛,但像阑尾炎这样的病症,西医治疗起来更加简单快速。
但自己要怎么跟他用西医的理论讲述这个疾病的病理转归呢?
温承素见沈云容沉默不语,直接道:“云容,你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就好,不用想借口。”
…这…
温承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承素补充了一句,“云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沈云容转头看向温承素,只见他眼神坚定,一派坦然。
病人还等着用药,她不再纠结。
自己把想说的说出来,温承素的药方要不要调整,就让他自己来判断吧!
“温大哥,你也说了,此病症在肠腑,可你想过,那病症是什么样子的呢?现在,如果我们能把张成田的肚子剖开,就会看到他的肠道跟前两天李冬的外伤一样,肿胀化脓,所以才会表现出这些症状。当然,因为病症在肚子里,我们是看不到的。所以,你给他用药要考虑到这些。”
“肠道肿胀化脓?所以才会发烧、恶心呕吐腹疼?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好的,我明白了。”
此后的路上,温承素一直在思索,沈云容生怕打扰到他的思路,没有再开口。
回到医馆,温承素已经想好了药方,亲自抓了药,让黄文谦去给张成田送去。
沈云容看过温承素新改过了药方,在大黄牡丹汤的基础上增加了穿山甲、广木香等药物,用来养阴清热、通腑排毒。
虽然学了这么久,但沈云容对于中医用药,只是入门,她只能提出自己的意见,真的用药,还是药看温承素的。
这方子她说不出什么来,只是药效如何,沈云容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急性阑尾炎的保守治疗在现代也是难题,很多时候还是要做手术。
这一忙活,就到了午饭时间,温承素见沈云容依然一副沉思的表情,上前揽住了她。
“云容,不要多想,我们是大夫,不是神,肯定有治不了的病。不是有句话说,尽人事,听天命吗?”
沈云容笑道:“温大哥,这好像是我安慰你的话。”
温承素笑起来,“既然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不需要我多言了。”
沈云容叹了口气,“说是一回事,可真正做起来…太难了!”
不过,就像温承素说的,他们也只能尽力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人谁也放不下张成田。
下午寅时,医馆里忙过一波,沈云容睡醒了午觉,缠着温承素又去了张成田家。
张仁水没想到他们会来,惊喜万分。
“温大夫,温夫人,你们来了?你们真是…真是……”
张仁水激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两人往屋里让,“成田他吃了药,拉了次肚子,这会儿疼的轻了,应该是睡着了。”
几个人进了屋,只见张成田的脸色蜡黄,蜷着身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是眉头紧紧皱着。
温承素他们一进门,他就睁开了眼睛。
温承素走到他面前,柔声问道:“你觉得如何?”
张成田眨眨眼睛,回过神来,撑着床坐了起来。
“疼的轻了些。”
炎症不消,病灶一直在,症状也肯定消失不了。
沈云容不敢奢望温承素只一副药就能让张成田立即好转,即便是疼的不厉害了,也不敢说情况在好转。但不恶化总是好的。
温承素又给张成田摸了肚子,把了脉。
然后转头问沈云容,“云容,你还要看一下吗?”
沈云容摇头,张成田的诊断十分明确了,即便病人情况有变化,她对于用药方面也无法给出新的建议。
在病人面前,沈云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笑着道:“看来温大夫的药有效。”
温承素给张成田把脉之后,心里其实没怎么有底,但听了沈云容的话,再对上张成田信任的目光,突然有了信心。
第103章
沈云容一直担心张成田的阑尾炎会恶化,会化脓穿孔,会出现更严重的症状。
她虽然不说,但温承素能够感觉到她的紧张。因此,他的每一次用药都特别仔细,有时候一种药用不用,都要斟酌良久。
张成田服了三天药之后,腹痛有了明显好转,但依然拉肚子,一天两次甚至三次。
他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温大夫,能不能让我不要拉肚子了?每天这么拉,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温承素道:“你腹内病灶未除,所以我用了大黄、黄连等清热泻下的药物,拉肚子是难免的。等你腹中病灶好转,我自然会给你调整用药。到时候再好好补一补。”
张成田听了,脸上有了笑容。
“温大夫,我不懂药理,您才是大夫,我都听您的。”
从张成田家出来,沈云容总算是舒了口气。
她给张成田查过体,腹部明显变软了,只有右下腹还有压疼点,没有摸到包块,说明阑尾的炎症已经局限了,没有发生化脓穿孔等可怕的情况。
听到沈云容叹气,温承素问道:“云容,在担心什么?”
“没有。我没担心什么,反而是松了口气。”沈云容道,“张成田的病情终于好转了,我也放下心了。”
温承素点头,“他的病确实凶险。”
“温大哥,我越来越佩服你的医术了。这么严重的病,都被你治好了。”
听着沈云容毫不吝啬的夸奖,温承素脸上微微发热。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有你,我可能不会这样用药,张成田的病也不会这么快就好转。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于用药可是一知半解。”
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短板,沈云容这些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捧着一本书读。
温承素道:“云容,你不要太逼着自己了,有我在。”
沈云容笑起来,“也对。我给你提供建议,你来用药,咱们俩就是珠联璧合的夫妻组合。”
温承素已经习惯了沈云容时不时的奇怪言论,而且夫妻组合这话取悦了他。
“咱们夫妻一心,一定可以把医馆做大做强。”温承素说完这话,似是不经意间问道,“云容,如果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你会怎么治疗张成田?”
沈云容怔住,脚下一顿,“温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温承素发现了什么?
沈云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这也是因为温承素对她的全盘接受。
温承素感觉到沈云容的紧张,攥了攥她的手,语气温柔,轻笑道:“云容,你大胆说,我不会追根究底。”
“好,我等回家我详细跟你说。”
晚上,温承素早早的就回了家,吃过晚饭,就拉着沈云容回了房。
让沈云容靠在床头上,还给他倒了清凉解暑的青梅汁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云容,你说,我听着。”
对上温承素亮晶晶的眼睛,沈云容忘记了紧张,笑道:“你这是要听故事吗?”
温承素道:“云容,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我很认真。”
“好吧!我讲给你听。”
沈云容想了想,才道:“如果我有我想要的一切,遇到张成田这种阑尾炎的病人,我会切开他的腹部,把病变坏掉的那段肠道切掉,然后再把腹部缝合起来,并给他用防止感染的药物。”
沈云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温承素的脸色,见他除了惊讶、赞叹之外,没有其他的表情。
“切开肚子,然后再缝起来……”温承素思索着,“病人害怕吗?切开肚子不会疼吗?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吗?”
沈云容道:“在动手之前,我会给他用上麻醉药,让病人失去疼觉。切开皮肤,肌肉,我会用血管钳夹住较大的血管,防止在我操作的过程中失血,我还会给他输液,补充他的能量。”
“麻醉药……对,有了麻药,病人就不会觉得疼。输液又是什么?”
“输液就是把药物通过血管直接注射到病人的体内。”
“血管注射?”
“对。”沈云容道,“温大哥,我说的这种医学叫外科学,我说的切开肚子,切去病变的器官,叫手术,在外科手术里,阑尾炎是很小很简单的一个手术。但任何一个手术,都需要很多种医学技术,仪器来支撑。”
沈云容说的医学,温承素十分陌生,但他知道,这种医学应该是十分有效的。
温承素叹了口气,“可惜,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
沈云容攥住他的手,轻声道:“温大哥,你已经很棒了。医学是在不断发展的,现在没有,以后肯定会有的。”
“希望如此吧!我真想亲眼看看,手术是怎么做的。”
沈云容一下子严肃起来,“温大哥,即便是有机会,你也可能看不了呢!”
温承素一怔,“为什么?”
“因为你晕血呀!”
沈云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逗他的。
温承素对于手术十分向往,但因为沈云容的安慰,倒不觉得遗憾,对于提高医术有了更高的执着。每天除了给病人看病,陪一会儿沈云容,就是埋首在医书里。
沈云容知道劝不住他,只让温伯给他做好吃的,补充营养。
而张成田的事情了了之后,温承素就不再让沈云容去医馆,只让她在家里好好养着。
正好沈云容种的金银花、紫苏、茉莉都开了花,到了采摘的时候。
茉莉、金银花种在前院,紫苏、大青叶、艾草、薄荷种在后院。她种的数量不多,都是在当归、枸杞等药物中间,起着间隔的作用。
但就是这些不是很多的花,让两个院子里花香浮动,给温宅增添了很多夏日清凉。
温承素每次出门进门,闻到花香,心里总会浮上愉悦。
沈云容带着温伯、温婶、灵枢、翠儿,采摘金银花和茉莉,连难得放假的小离也跟着忙活了一天。
虽然这些都不是名贵的草药,但能够成功收获,沈云容很有成就感。
温承素回来,看到满院子晒着的花瓣,笑道:“云容,这么多花儿,咱们医馆要用到什么时候?”
沈云容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道:“要是咱们用不了,就卖掉,总能卖几个钱吧?”
温承素走到她面前坐下,道:“你说得对。”
沈云容见他脸上带着微汗,掏出手绢,坐起来给他擦去。
“做什么,除了这么多汗?”
“今天太热了!刚才出诊回来,所以就出了些汗。”
温承素接过手绢,自己胡乱擦了擦脸。
沈云容起身,“我让温伯拿水来,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不了。”温承素道,“一会儿吃了饭,又是一身汗,等晚上睡觉之前再洗。”
“也好,节约用水。”
晚上吃饭的时候,灵枢抱怨道:“这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不下雨,热的要命。”
温伯叹了口气,“得有一个月没有下雨了吧?我看今年怕是会大旱呢!”
小离道:“我听学馆里的同窗说,城外河水水位降得厉害,要是不下雨,老百姓们都种不了地了。”
沈云容道:“如果大旱的话,粮食定然会涨钱。温伯,咱们是不是该屯些粮食?”
温伯道:“少夫人放心,这事儿我早想到了。这个月我已经陆陆续续买了几百斤粮食,够咱们几口人吃个一年半载的。”
“哦,那就好。”沈云容放下心来,“温伯,买这么多粮食,咱们家有地方放吗?”
“当然有。少夫人,家里有地窖,能放千儿八百斤的粮食,您就不用为这个操心了。”
沈云容看向温承素,“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地窖?”
温承素笑道:“你是我温家的少奶奶,告诉你这些做什么?难道要你去地窖里爬上爬下的吗?”
沈云容也笑起来,“我现在就是想爬也爬不了。”
灵枢道:“温伯买粮食的时候,我也买了几十袋面粉,放在了快餐馆里。只是粮食的成本增加了,如果咱们的食品不加价的话,利润就会大打折扣。我昨天让李松去别的餐馆打听过了,很多餐馆都涨钱了。”
沈云容收起笑容,问道:“最近生意怎样?”
“肯定好呀!因为其他店铺涨钱,咱们快餐馆还是原价,所以来买东西的人更多。而且您让我们做的酸梅汤、绿豆沙特别受欢迎,每天都能卖不少钱。”
沈云容点头,“每天还有盈余吗?”
“有。但是比之前少了将近一半。扣去老赵李松他们的工钱,就不剩什么了。”
沈云容沉思道:“大旱之后或许会继续干旱,或许会缓解,又或许会有大涝,总之日子不会太好过。咱们要是还有余钱,可以再买些粮食。灵枢,咱们之前也赚了不少,现在不涨价也亏不了多少。”
“是。”灵枢迟疑道,“但是现在粮食涨价涨的太离谱,米面比之前涨了差不多一倍的钱,简直是一天一个价。少夫人,要不我们再等等?”
听了灵枢的话,沈云容犹豫起来。
温承素看向温伯,“温伯,您怎么看?”
温伯道:“米面确实涨的很凶,现在玉米大豆又没有新鲜的,只有陈粮,价钱还说得过去。”
沈云容道:“那就再买些玉米和大豆吧!做些玉米面发糕,味道也不错。”
“玉米面发糕?”小离先叫起来,“姐,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沈云容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呀,小脑袋瓜整天想着吃。”
小离“嘿嘿”笑道:“不吃饭怎么能长个呢?我要长得跟温大哥那么高。”
“好,好,你使劲儿长。”
沈云容说着,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了小离的碗里。
接连十天,还是没有下雨。就连来医馆看病的人,病痛之余,谈论的都是干旱。
而快餐店里,来买吃食的人更多了。
灵枢为了降低成本,推出了玉米面包子,玉米面发糕,油炸糕里也掺了玉米面,停止了卖麻团。
虽然糯米粉是从南方运来的,南方并不干旱,但因为淮北城里粮食价格普遍上涨,它的价钱也跟着水涨船高。
灵枢总是听到干旱的情况,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这天晚饭之后,在温承素和沈云容回房之前,他喊住了两人。
“少爷,少夫人,我、我有话要说。”
“哦?”
沈云容见灵枢一脸严肃,原本站起来的她又坐下了。
“有话就说。”
“哦。”灵枢迟疑片刻,有些局促,“少夫人,我想关掉快餐馆。”
沈云容“啊”了一声,抬眼看向他,“为什么?”
灵枢摸了摸后脖颈,道:“少夫人,最近一直没有下雨,土地干旱的情形越来越严重,老百姓们吃水都成了难题。我们快餐店每天要用那么多水,有时候去河边拉水都要等好久。还有,因为我们的食品没有涨价,只要快餐店一开门,所有的食物很快就被抢光了,甚至还有人为了一个包子大打出手。我觉得太可怕了!我真怕有一天咱们快餐馆会被抢个干净。”
沈云容震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旱灾已经这么严重了?官府不管吗?”
温承素道:“我听说官府每天在衙门门口赊粥。”
灵枢冷笑,“赊粥有什么用?粥少僧多,听说那粥一多半是水,一人只能领一碗,而且不用两个时辰就没有了。”
“干旱如此严重……”沈云容突然想起一事,“我从来没在咱们淮北城见到过井,咱们这里没有井吗?”
温承素道:“咱们淮北城外的白沙河,河道宽,水量足,老百姓们都觉得没有必要打井,所以咱们城里确实没有井。”
“难道以前就没有干旱过的时候吗?”
“也有过一个月不下雨的时候,但都是在冬天,那时候用水少,情况并没有现在严重。”温承素思索着,“像今年这样的大旱,在我记忆中是没有过的。”
这里居然没有井!难怪干旱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沈云容想了想,“灵枢,你考虑的也有道理。但如果我们的快餐店关门,会不会引起老百姓的不满呢?”
第104章
“呃……不满?他们为什么不满?”
沈云容跟他解释道:“你刚才说了,现在粮食的价格这么高,这条街上很多餐馆也都涨了钱,只有咱们没有涨,所以他们都来买咱们的食品,现在咱们突然不卖了,关门了,他们少了买便宜吃食的地方,会不会对我们不满?觉得我们不管他们的死活?”
“可是……”灵枢摸摸后脖颈,“快餐馆是咱们的,开不开是咱们说的算,关他们什么事儿?”
看灵枢依然一脸茫然,沈云容叹气,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灵枢没听懂,温伯却是听懂了。
沈云容说的没错,现在这个时机太敏感了。
他每天去街上买菜,总能看到饿的皮包骨头的孩子,总能看到对着粮店痛骂的人,总能遇到推推搡搡抢吃的人。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见过?有多少人,为了吃口饱饭,卖掉自己的妻子儿女?连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乎,还有什么人性可言?
他饿肚子,吃不上饭,看到饭店里还有吃的,看到你家里还有吃的,能不眼红吗?一个人力量小,只会眼巴巴的看着,两个人,三个人呢?会不会一齐涌上来,来偷,来抢?
都是有可能的。
“灵枢说的有道理,少夫人的担心也是存在的。穷则思变,很多人在穷困饥饿面前会失去理智,餐馆开与不开,都是个难题。”
灵枢沉吟片刻,“要不……我们就说餐馆没钱了,买不到粮食了,开不下去了,只能关门,这样他们就不会恨我们餐馆了。”
小离看看灵枢,看看温承素,又看看沈云容,迟疑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夫子说,君子坦荡荡,我们家里明明有粮食的,为什么要说没有呢?这不是撒谎吗?”
对上小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沈云容只能叹息。她不想让小孩子这么早就知道这社会的残酷,可现实就是如此。
灵枢会想到关闭快餐馆,也是为了温家这个大家庭。要是快餐馆继续开下去,不光会把之前赚的钱贴进去,连温家都会受到损失。
温家家里有老有小,要吃饭,要上学,灵枢不是自私,而是懂得审时度势。
沈云容摸了摸小离的头,低声道:“小离,你夫子说的没错,人不应该说谎,但很多事情要换一个角度去看。比如说,我们家现在有一百斤粮食,咱们城里吃不上饭的人有成百上前,咱家的粮食够他们吃几天的?”
“这个……”
小离真的凝眉思索起来,沈云容教过他数学,他学的也很好,加减乘除算都不在话下。
他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如果一百个人的话,节约着吃,能吃个两三天吧?如果人再多,怕是两天都不够吃。”
“对。”沈云容点头,继续道,“不是我们自私,而是我们个人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如果我们把粮食拿出来,给那些吃不饱肚子的人,一百个人才能吃三天。可没有饭吃的人有成千上万,更多的人来了怎么办?你已经把家底都交出来了,那些人不相信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冲到你家来,搜刮剩余的粮食?你把粮食都给了别人,你自己家人怎么办?”
“真、真的会那样吗?他们不是应该感谢我们吗?”
小离眨巴着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沈云容叹了口气,“小离,人性是复杂的,你有悲悯之心是好的,但要量力而行。成千上万的人,不是咱们普通人能帮得了的。你要记住,有时候好心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哦。”小离还是不明白,但他从小崇拜沈云容,觉得姐姐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灵枢摸摸鼻子,“少夫人,少爷,您两位给个主意吧?咱们的快餐馆到底开不开?”
沈云容看向温伯:“温伯,我不明白,虽然天旱,但现在不是麦收时节吗?为什么会这么缺粮?”
温伯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咱们淮北城地处北方,只种一季小麦,前一年十月左右种,转过年来四五月份收。今年干旱,小麦的收成不好,粮食减产,卖粮的人自然就少,所以粮价涨了不少。城里的商人都是做惯了生意的,看到天旱,来卖粮的少,就知道收成不好,所以个个开始屯粮。粮食都被屯了起来,造成粮价飙升,很多想卖粮的农民看粮价涨了,也开始惜售。所以就造成了城中粮价的暴涨。”
“这些粮商太可气了!”沈云容恨恨道,“难道官府不管吗?”
沈云容是见过林县令的,觉得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官府?”温伯叹气,“官府也是无能为力呀!”
“为什么这么说?”
“咱们淮北县虽说是个大县,但因为离端阳王府近,城里很多有钱人都投靠去了端阳王府,端阳王府得了好处,自然帮他们说话。有端阳王府撑腰,他们怎么能怕县令呢?”
“原来是这样,县令好可怜。”
“说实话,林县令不贪污受贿,不鱼肉百姓,断案公正,算是难得的好官了。但很多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的。”
几个人谈了很久,最终温承素道:“我赞成灵枢的意见,先把快餐馆关了。至于会不会有人来闹事?闹事也不怕,快餐馆里什么都没有,他们能闹什么?”
沈云容还是担心:“可是,他们知道快餐馆是我们温家的,会不会到快餐馆里来闹事呢?”
“他们敢!我跟少爷是吃素的吗?”
灵枢气鼓鼓的道,“再说,这城里有我们这么厚道的餐馆吗?他们再闹事,就太没良心了。”
很多人不是没良心,是被生活所迫呀!
沈云容叹了口气,“如果天再不下雨,继续干旱下去,可怎么办呢?”
小离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是不是老天爷下了雨就好了?土地不干旱了,庄稼丰收了,粮价就降下去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什么时候会下雨呢?”
沈云容没说的是,即便是下了雨,庄稼的成长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还是难熬的,何况什么时候下雨不好说。
“要是能打井就好了,老百姓们靠井种田、吃水,就不会只依靠河水,造成现在这么被动的局面了。”
温伯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但现在打井也晚了。而且,普通老白姓家里是打不起井的。官府又没钱,总之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说来说去,还是穷,老百姓贫富差距大,有钱人为富不仁,官府太穷,还没有权利。
说实话,这个淮北城也只是虚假繁荣而已。风调雨顺的年份还好,遇到大灾,普通老百姓能不能熬过去,全靠个人造化了。
沈云容想着,自己能遇到温承素,能在温家生活,实在是老天对她不薄,不然这一次天灾,她跟小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几个人讨论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先把快餐馆关掉。
不过,在关掉快餐馆之前,沈云容让灵枢多开了一天,并且在店门口张贴了告示,说明了关店的原因,表明这是关店前最后一天营业。全部食品原价销售,每人只能买五个,特别注明,无论何种食品,只能买五个。
快餐馆一开门,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很多人一边排队,一边讨论快餐馆为何要关门。
大部分老百姓是讲道理的,看着店门口的告示直叹气。
“快餐馆为什么关门?开不下去了呗!现在的米面都是什么价格了?温家快餐馆的价格却一点儿都没有变。我给他们算过了,他们早就不赚钱了。再开下去,不知道要赔多少钱呢!”
“唉!你说的是,这快餐馆真是挺有良心的了。一直不涨价,还开了这么久。”
其中也有出言不逊的人,“切!不赚钱他们能开这么久吗?什么人这么有良心?我不信!”
他的话很快就受到了其他人的驳斥,“他们之前肯定是赚钱的,可现在米粮的价钱都涨了那么多,他们食品的价钱一点儿都没变,能赚到多少钱?你要是觉得赚钱,你来做做试试?再说,除了粮食的本钱,人工不用钱?房子不用钱?还是烧火的木柴不用钱?这些都是成本吧?”
出言不逊的人立即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
他再左右看看,所有人都老老实实排着队,没有人闹事。
沈云容在医馆对面看着,只半个时辰,队伍就顺着这条街排到了前面拐弯的地方,还有人在陆续加入,有的家里好几口人都在排队。
人太多了!
沈云容觉得这样不行,快餐馆根本做不了那么多食物。
她连忙让黄文谦叫了灵枢过来,嘱咐了他一番。
灵枢也被排着的长队吓坏了,听了沈云容的话,连连点头。
很快,灵枢拿着一溜号牌走出了餐馆,从第五个人开始发起,一人一个号码纸。
他一边发,一边大声解释,“乡亲们,餐馆里的粮食不多了,我算了算,我们所有的食物加起来,只能再卖两百份,所以我现在给你们每人发一个号码纸,没有发到的,你们不要在这排了,赶紧去别家买吧!”
前面的人拿到号码纸,都欢欢喜喜的排队,后门的人心里忐忑起来,抻着脖子往前看,默默数着数,生怕到自己的时候号没了。
发到后来,二百个号码正好用完。
灵枢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好怕他发完了号码之后,后面还有人排队。
巧合的是,站在最后的一个人,正是张三。
虽然灵枢现在不常在温家医馆帮忙了,但他每天早晚还是回医馆的。张三在温家医馆照顾李冬好几天,两人自然是认识的。
灵枢冲着张三抱抱拳头,“张哥,您怎么也来凑热闹?”
张三笑道:“我真不想来凑热闹,但我家小女儿就喜欢吃你家的粽子,听说你家明天就不开业了,所以今天怎么也要来买几个。”
其实包粽子比做油条馅饼容易多了,但淮北城里至今没有一家店铺卖粽子。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包不出来,还是觉得麻烦不赚钱。
当时沈云容只是想在端午节时吃个新鲜,也让淮北城的老百姓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粽子,并没有打算长期卖。没想到粽子上市之后,受到了很大的欢迎。
包粽子不难,苇叶也不用买,但因为河里的水位越来越低,芦苇的生长越来越差,叶子也不能用了。
苇叶的存货很少,所以每天的粽子供应量也不多,今天更是没包多少粽子。
灵枢看着前面蜿蜒的队伍,想了想,把他往后拉了拉,小声道:“张哥,您排在最后了,到时候怕是没有粽子了。这样,我给您留几个粽子,但想麻烦您一件事。”
张三听了,面上露出喜色。
“哎呀!小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
灵枢有些不好意思,“张哥,您站在最后一个,能不能帮个忙?就是如果有人来排队,您就说没有号码纸的就不要排队了?””
张三一拍胸脯,“没问题,小兄弟,你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有了张三的承诺,灵枢放心的回了快餐馆。
因为一个人只能买五个食品,所以队伍行进的很快。
之后果然有人来排队,张三就把灵枢的说辞说了一遍,大部分人都觉得遗憾,摇着头走了。也有不相信的,到快餐馆里面去找灵枢。
进了快餐馆,不用灵枢说,排队的老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就跟他解释了。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生怕他插了队,他想发火,想撒泼,但有这么多人在,他也不敢,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
灵枢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禁感叹,少夫人实在是太有才了!有了老百姓为共同战友,就不怕人来闹事了。
“咦?这是什么情况?”
男人站在街头,看着温家快餐馆排着的长队,人手里还有一张写着数字的纸,觉得十分奇怪。
旁边跟着的管家模样的人连忙道:“爷,您等着,我去问一问。”
第105章
管家很快回来了,冲着男人躬身道:“回爷话,前面是温家快餐馆,今天是他们关门之前最后一天营业,老百姓们为了买食品,排起了长队。”
男人背着手,看着长长的队伍,“我吃过他家的粽子,味道不错。没想到这就要关门了。走,爷请你进去吃一顿。”
说完,他抬脚就往快餐馆走。
管家连忙拦住他,“爷,咱们去了也吃不上他家的饭。”
“哦?这是为何?”男人站住脚,挑起眉头。
管家道:“因为来买食物的人太多,所以快餐馆发了号码纸,只有有号码纸的人才能在这里排队,没有号码的人连队都不用排,因为排了也没有食物买。”
“哦?这倒是个好办法。”
“是啊!”管家附和道,“我看老板年纪轻轻,没想到这么聪明。发了号码纸之后,有号码的人安了心,没有号码的人也不用白白排队了,节省了他们的时间,就不会有矛盾了。”
男人抬头看着快餐馆,摇摇头,“齐安,你说错了,那个年轻人并不是这快餐馆的老板。”
管家眼睛里露出惊诧之色,“爷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得意的笑道:“我来这里吃过饭,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他的老板是谁。她也正是我要找的人。”
说完,大步往前走去。
齐安连忙跟上,心里不解,爷要找快餐馆的老板?为何还要亲自来?看这快餐馆的规模不大,老板定然也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命人叫了去不就行了?
他抬头,却见他家爷没有去快餐馆,而是往快餐馆斜对面的温家医馆走去。
“爷,您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叫王太医去府上……”
男人抬手,示意他住嘴。
管家不敢说话了,爷的脾气可不好。
男人推开医馆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医馆里十分安静,只有一个账房先生在柜台后面拨打算盘的声音。
男人和管家进门好一会儿,帐房先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直在低头算账。
管家看了看男人的脸色,见他打量着轻咳了一声,“账房,你家大夫呢?”
医馆里最近进了几批药材,黄文谦正在核对账目,并没有听到有人进门,直到管家的咳嗽声响起,他才像受惊一般抬起头来。
屋里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自己居然没听到动静。
他连忙起身,从柜台里出来,双手抱拳,“两位先生,不好意思,怠慢了。”
走近了,黄文谦才发现为首之人高大魁梧,气宇轩昂,一身褐色圆领袍是上好的苏绣。
身后之人比他矮了一头,像是跟班或者管家,但也是一身绫罗,气质不凡。
黄文谦心道,淮北城里何时有了这般人物?
他再仔细打量为首之人,只觉得他面熟。
“这位先生,您之前是不是来看过病?看着面善。”
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先生记性这么好。在下前些日子确实来过,不过不是看病。”
黄文谦一怔,不是看病…难道他是温公子的朋友?
他才要问,就听男人道:“我看那那快餐馆生意火爆,为何不开了?”
黄文谦叹口气,“开不下去了呀!米面粮油全都涨钱,有的想买都买不到,怎么开的下去哟!”
不是黄文谦夸张,沈云容也没有教给他说辞,这完全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说实话,他早就想劝沈云容关掉快餐馆,但他毕竟是个外人,虽然温承素和沈云容待他好,他也不能越界。
现在见快餐店要关门,他当然是赞成的。
男人摸着颌下短须,转头看看门口,只这么一会儿,快餐店门口排着的队就短了不少。
“我看温夫人精明的很,为何不趁机涨价,多赚些钱?就这么关了门,岂不是很亏?”
黄文谦冷笑,“先生太小看我们夫人了,我们温家从来不赚黑心钱!我们温大夫看诊不收钱,药费也是这淮北城里最便宜的!从快餐馆开业至今,物价就没有变过。要不是因为实在亏的厉害,少夫人怎么能关店呢?”
黄文谦被温承素和沈云容救了性命,又收留了他,给他一份工作,几乎把他当成了家人。他对沈云容和温承素充满了感激,自然听不得两人的坏话,下意识的维护两人。
黄文谦言辞激烈,男人也不生气,只是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抱歉!”
黄文谦撇撇嘴,“先生不了解实情,无需抱歉。”
男人左右看了看,问道:“今日怎么不见温大夫和温夫人?”
黄文谦道:“少夫人娘舅家的姨娘临盆,温公子和少夫人都去了钱家。女人生孩子,怕是不会那么快回来。”
“钱家?”
男人看向管家。
管家轻轻摇了摇头。
连管家都不认识,想来就是个普通老百姓。
“生孩子不是找稳婆就行了吗?温大夫是个男人,怎么也去了?我记得温夫人身怀六甲,她去又能做什么?”
“先生有所不知,钱家姨娘已经疼了一晚上,实在是生不下来,才来请的我家少夫人。我家少夫人会接生,温公子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也跟着去了。”
男人点头,“没想到温夫人居然还会接生。”
黄文谦一脸得意,道:“我家少夫人的医术,不比温公子差呢!”
“我知道。”男人叹息,“可惜,今天白来一趟。”
黄文谦见他脸上沮丧之意明显,道:“女人生孩子,怕是不会那么快。先生是温公子的朋友吗?您要是等不及,您可以留下姓名,等温公子和夫人回来,在下可以帮忙代为告知。”
男人淡淡一笑,“在下并不是温公子的朋友,只是仰慕温夫人的医术,特前来拜访。既然温夫人不在,我改日再来。”
走了两步,他又回身道:“麻烦先生告诉温夫人,在下姓齐,明日再来拜访。”
男人说完,大步离开了医馆。
黄文谦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纳闷,仰慕少夫人的医术?他没来看过病又是如何知道少夫人医术高明的?
整个钱家都十分紧张。
春香、环儿都守在秋菊的卧房外,生怕里面有什么吩咐。
她们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只听屋里传出秋菊阵阵惨烈的叫声。
春香和环儿都吓的瑟缩着,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想的都是,原来生孩子这么可怕,还是不要生的好。
厅房里,钱松一头一脸的汗,嘴里念念有词,在厅里一边搓手,一边走来走去。
突然,他停住脚,看向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茶的温承素。
“承素,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温承素放下手里的茶杯,还没说话,旁边的钱氏就开了口。
“老爷,您急什么?俗话说瓜熟蒂落,孩子到了期,自然会出来,您急也没有用!”
温承素点头,“舅舅,舅母说的对,您再等等。生孩子这事急不得。”
“我…”
钱松脸色不好看,但又无可奈何。男人不能进产房,他只能在外屋等。
他走到椅子前“扑通”坐下去,随手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呸!怎么这么烫?蠢人,连杯茶都泡不好。”
“乓啷!”
杯子被他摔到了地上。
“来人,赶紧给我倒杯凉水来!”
钱松喊完,没有人进来。
他一拍椅子扶手,猛地站了起来,“人呢?都干什么去了?敢偷懒我都撵出去!”
钱氏捧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淡淡道:“人都在姨娘门口候着呢!老爷想使唤人,我这就把人叫回来。”
话是这么说,人却坐着没有动。
钱松冷哼一声,“你、你给我把地上的茶杯收拾了!”
钱氏一怔,“砰”的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淡淡道,“老爷,您可不要搞错了,我是您明媒正娶的夫人,可不是你讨来的丫头。这活儿,该谁干谁干。我也不在这里坐着了,白操些心,也没人领情。我还是不在这里碍老爷的眼了。”
说完,她看也不看钱松,起身摇摇摆摆的走了。
钱松恨恨道:“好,你走!等秋菊生了儿子,我就把她扶了正,休了你这个臭婆娘!”
钱氏猛地站住了脚,回转身,指着钱松,咬着压根道:“钱松,你敢休我,先问问我爹和我哥答不答应!”
钱松不甘示弱,“你以为我怕他们?要不是我钱松,你们马家有现在的日子吗?”
钱氏冷笑,“我马家再不济,也没有把亲妹子卖去给人当丫头……”
这话踩了钱松的痛脚,“你、你……好,我这就写休书,看你爹和你哥能把我怎么样!”
钱氏猛地坐到了地上,大声叫道:“钱松,你这个无耻小人,宠妾灭妻,忘恩负义……好啊!你写,你现在就写,你敢写,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前,让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小人!”
“你!马荷花,你不要胡说八道!你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早就犯了七出之条,我休了你也每人说什么!”
没有孩子,确实是马荷花的软肋了。
她听了这话,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了钱松面前。
“钱松,你要是敢休了我,我也不让你好过!”
钱松被马荷花的举动吓得直往后退,“你!疯子!马荷花,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真的想让我休了你?”
马荷花早听不到钱松说了什么了,她揪着钱松的衣领,伸手就去抓他的头发。
温承素没想到两人说骂就骂,说动手就动手。
他反应慢了一拍,等他起身去拦的时候,两人已经撕扯在了一起。
“舅舅,舅母,两位快住手!”
两个气愤的失去了理智的人,怎么能听到温承素的话呢?
正在温承素纠结自己要不要动用武力的时候,春香急匆匆的从里屋冲了出来,结结巴巴的道:“老、老爷,生了,秋菊生了!”
钱松和马荷花齐齐住了手,同时转头去看春香,几乎是异口同声。
“生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春香喘匀了气,冷静了下来,矮身福了一礼,“恭喜老爷,恭喜夫人,秋菊姨娘生的是个千金小姐。”
马荷花听了春香的话,立即松了口气,冷哼一声,“切,不过是个丫头!”
说完,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径自出门去了。
钱松没有了刚才的愤怒,但脸上也不见喜悦。
他嘴里低声念叨着:“怎么会是个丫头呢?怎么会是个丫头呢?”
春香道:“老爷,您不进去见见秋菊吗?”
钱松脸色一沉,“她刚生完孩子,屋里血腥气大,我就不进去了。你去炖些滋补的汤,让她好好养着。”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老爷,您不去看看孩子吗?”
钱松脚下一顿,没说什么,但也没有停留。
春香咬了咬下唇,老爷居然这么冷漠无情吗?秋菊疼了一天一夜,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老爷居然都不去看一眼吗?
还有,老爷不是一直盼着这个孩子吗?怎么连孩子也不见?
温承素看了眼钱松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钱松的心理,春香不明白,他倒是猜到了几分。只能说,他跟钱松不是一路人。
他走到春香面前,温声问道:“云容呢?”
春香慌忙抬眼,对上温承素幽深的眸子,蓦地红了脸,连忙低下头。
“表小姐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环儿扶着沈云容走了出来。
温承素上前两步,扶住了她。
因为产妇的房间不能见风,所以屋里闷热的厉害。再加上紧张、焦急、用力,沈云容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几缕头发黏贴在额头上。
温承素看着她苍白的脸,疲惫的神色,心疼不已。
“云容,你还好吗?”
他习惯性的把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沈云容把全身的重量靠在温承素身上,由着他半搂半扶着自己坐到椅子上。
她没有讲刚才秋菊生产的凶险,只是挤出一个笑容,道:“温大哥,我还好。就是有点儿累。”
“累了?你想这会儿就回家,还是在这里歇会儿?”
沈云容肯定道:“我想回去。”
“好。”
温承素端着水杯放到他唇边,柔声道,“你先喝口水,咱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