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生不如死
李念想阻止,却没有立场,只能绕个圈,“你们明天不用出摊吗?”
“这几天生意不好,歇歇也不打紧,已经提前跟客人说过,他们也很理解。”
“打扫完房子,不用晾晒通风吗?还有,东区的房子,租金肯定很贵,你们还有钱吗?”
“不是租,买了下来,我们赚的钱一直没花,再加上院子是刘家的没多收钱,又问耀哥借了一些,勉勉强强才够。”
“竟然是买的!”
李念惊讶过后,是难以言述的无力。
这么大的事偏偏瞒着自己,看来,有些事真的已经无力回天。
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就仓鼠似的搬东西。
慕耀也知道这件事。
不太想见李念,他没有去帮忙,而是买了很多食材送到新房子,还请了厨子做乔迁席面。
或许知道自己格格不入,李念帮忙完就离开,并没有多留。
他走后,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啥,”丁一吐槽,“每次跟念哥待一块,我就觉得很不自在?”
喉咙好像有个疙瘩,不影响吃饭说话,却上不来下不去难受人。
“好端端说这些干嘛,”赵嘉有些不高兴,“赶紧的,吃好喝好!”
“哦,”丁一无聊的环顾一圈,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南崽,要喝酒吗?又醇又香,还带着淡淡的梨花味,特别爽口。”
“爹爹,”南崽仰头,“可以吗?”
“自己决定!”
“那我就,试试?”
南崽说完,好奇地把筷子放进酒杯,然后,轻轻抿进嘴巴里。
下一刻,咳嗽声不绝于耳。
“好,好辣!”
他吐着舌头狠狠瞪丁一。
“可能是你刚接触不习惯,”丁一忍着笑继续诱惑,“要不再喝点?”
“信你个鬼!”
就在此时,苏黛插话,“明天开始,你们俩要抽出半天时间上课。”
“这么快就开始?”
赵嘉和丁一全不自在起来。
两人没进过学堂,想起这件事就紧张。
“除了我和慕耀,”苏黛故意停顿后,才继续说道,“南崽也是你们的老师之一。”
“什么?”
丁一激动地站起来,又尬笑着重新坐回位置。
然后,试探地问,“叔叔方才不是故意让你被辣到,南崽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很介意,”南崽丝毫不给面子,“等着瞧,我一定会公报私仇。”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只要我不觉得就行。”
凉凉地暼丁一一眼,南崽继续大口吃饭。
厨子的手艺,虽然没有苏黛好,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死道友不死贫道,赵嘉一直冷眼旁观。
即便丁一求救,也装作没看到,只希望不要牵连自己。
然而,并没用。
南崽一视同仁,为难丁一的时候,也没放过赵嘉。
吃完饭回去,县学开课的通知才迟迟过来。
“慕相公,慕小相公,老爷让小人告诉你们后天开课,请一早赶过来,别误了时辰。”
“劳烦你跑一趟,”慕耀打赏他五个铜板,“还请告诉教谕,齐光会准时到,不过,元宇最近受惊,还得在家修养一段时间。”
“慕相公放心,”收到打赏的小厮很高兴,挺直腰板保证,“小人会一字不差转述给我家老爷。”
他走后,南崽疑惑地问出声,“爹爹,为什么不让我上学?”
“最近县里不太平,你先在家待着,顺便教教几位叔叔。”
“课业落下怎么办?”
“为父会帮你补,而且,”慕耀意味深长,“这次缺课的,肯定不止你一个。”
县学单单束脩都要五两,家境贫寒的,根本支撑不起。
而大户人家,又被县令重点针对,哪有什么心思念书。
“那行叭!”
南崽被说服了。
虽然声音蔫蔫的,却从心里接受这件事。
不过,第二天上课,却带着情绪。
“启蒙书还没编好,你们先跟我背九九乘法口诀,我当时花一个时辰,你们是大人,肯定比我更厉害,半个时辰够了吧?”
天使般的面孔,吐出来的话却如恶魔低语。
赵嘉和丁一对视一眼,面露挣扎。
“南崽,叔叔不是对你有意见,但是,”丁一小心开口,“你自己都用一个时辰,我们却只有半个,是不是不太公平呢?”
“课堂之上,请称呼我为夫子,”纠正称呼后,南崽佯作不在意地开口,“昨天叔叔诱哄我喝酒,怎么不觉得自己年纪一大把却诓骗稚子,有失公允呢?”
丁一哑然。
早知道小家伙如此记仇,当初就收敛一些。
不愧是耀哥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伶牙俐齿,头头是道,长大肯定前途光明。
丁一发散思维,开始幻想起自己未来的孩子……
甚至,猥琐地笑出来。
于是,毫不意外地,两人被罚了。
“上课不认真,布置课业也没完成,你们俩给我面壁思过去!”
“我也要去?”赵嘉委屈,“南崽,叔一直在认真背书。”
“对着墙一样能背,赶紧去,别惹我生气。”
南崽说完,跑到房间搬出椅子,放到树荫下,一边打扇一边死盯着两人。
鸡飞狗跳的一上午过去,教人的南崽又气又累,嘴里一直嚷嚷,“朽木不可雕。”
而上课的俩人,更是生不如死。
原本被幼崽教就已经很为难,还各种丢人现眼,简直了。
下课后,赵嘉捂着脸蹲在地上,“我现在宁愿扛麻袋都不想听南崽讲课。”
太折磨人了。
丁一也在他旁边蹲下来,“这就是入伍的代价,嘉哥,要不你改改主意?”
“那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如果退缩,我得后悔一辈子。”
“不想卖凉茶也可以做别的,”丁一依旧不死心,“要不让义父他们给你聘一房媳妇?”
“女人,只会影响我建功立业的速度,才不要她们耽误事。”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以前,我也没想到南崽会这么难伺候啊!”
“关南崽什么事?”
“一想到孩子像他似的刁钻霸道的让人招架不住,就一点不想娶媳妇。”
简直是给自己找活祖宗!
第242章 平安归来
南崽并不知道叔叔们对他怨念这么深。
下课后,他就猛地还自己灌水,“累死孩子了!”
苏黛还在编书,听到这话,立刻停笔,“怎么了?”
“两位叔叔不行,一个上午过去,也只背下前三行乘法口诀,我在旁边一直纠正,嗓子都哑了。”
“你不应该先教加减?”
“那个还用教?”南崽瞪大眼睛,“随口就能说出答案啊。”
苏黛很好奇,“儿子,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南崽不太明白,“什么误解?”
“你比很多人聪明,不止小孩子,还包括大人。”
“曾经我也这样认为,”南崽很不好意思,“后来才发现,与娘和爹爹隔着一条天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
“能有这个认识,说明你确实反省自己了,”苏黛非常欣慰,话音一转,接着说,“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两位叔叔没接触过这些,思维又一定定型,消化起来就比较难,你该多点耐心。”
“可是,我真的好生气呢!”
“不是已经故意折腾过人家?”
听到这话,南崽心虚地捂住嘴巴。
日子暂时平静下来。
慕耀在县学读书,苏黛继续编写教材,南崽教书备课,赵嘉和丁一晕晕乎乎学算术。
这天下午,慕濯回来。
远远的,就看到亲爹在茶摊旁边的树荫等自己,顿时,眼睛通红。
“爹,你怎么在这?”
慕族长听到声音抬头,就看到瘦了一圈的老儿子,顿时,心中万般酸涩。
良久,才呐呐地吐出一句,“平安回来就好。”
黑了,瘦了,也没什么精神。
老儿子肯定遭了大罪。
他心疼的不行,又怕丢面子,不敢表现出来,只别别扭扭地偷偷打量。
“我已经到家,爹别担心,没受苦也没遭罪。”
慕濯的声音隐隐哽咽。
他在府城的日子,虽然没什么大风大浪,却吃了不小的苦头。
第一天刚进酒楼,就被人立规矩,当天刷洗盘子到月上中稍。
第二天鸡还没打鸣,就被人叫起来砍柴挑水,好不容易等到饭食,却只分一个杂面饼子。
实在受不了自己花钱买吃食,还被人冤枉偷吃,后来虽然证明自己,因为伤了掌柜面子,一直被穿小鞋。
活干最重的,客人照顾最难伺候的,连吃饭都只能捡别人剩下的。
好不容易熬大半个月适应下来,又因为太过劳累生了场病。
幸好,大夫还算靠谱,药汤子难喝,还是撑了过后。
慕族长是不信这话的。
不过,儿子已经回来,细节并不是特别重要,人没事就好。
“这段时间,平阳也发生很多事,县太爷严防死守,还是让流民闯进城里,万幸,这帮子人良心未泯,只求财不索命。”
即便这样,也人心惶惶、一地鸡毛。
虽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慕族长还是忍不住叹气,暗自祈求别再遇到这种事。
“咱们县竟然有流民闹事?”慕濯很惊讶,“村里还好吗?”
“村里没事,乡下穷,人家根本看不上,要劫也找城里那些大户。”
“那就好!”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草棚。
天气越来越热,只坐着就出一身汗,喝凉茶的却没什么人,清冷的门可罗雀。
赵嘉和丁一趴在桌子上默写口诀,猪耳挠腮的并没注意到父子俩,直到听到声音。
“茶摊的生意突然这么差劲,也是因为流民?”
“慕濯,”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满脸惊喜,“你真的回来了!”
“府城什么样?是不是特别神气?”
“那里的人是不是个个绫罗绸缎、穿金戴银?”
“怎么可能,”慕濯哭笑不得,“府城跟平阳一样,有富人有穷人,也得为一日三餐奔波忙碌。”
“穷人也肯定比咱们过的好!”
“不见得,不过,府城的工钱确实高,我一个学徒每月都有三百文钱。”
“好高的工钱,难怪大家都挤破头往府城跑,若是在那卖凉茶,说不定可以涨到两文一碗。”
“那边人比较欺生,还是家里比较好。”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这次之后,慕濯都不想再出门。
太憋屈了!
听完这话,草棚瞬间变得沉默。
好一会儿,丁一干巴巴安慰一句,“那咱就不去,濯哥先跟我们一起学本事,然后再考虑以后做什么。”
“你们在学什么本事?请了谁做夫子?”
“学算术,至于夫子,暂时只有南崽一个人,耀哥在县学读书,嫂子编书抽不出空。”
“南崽教你们?”慕濯震惊,“你们俩竟然真好意思学?”
狠人啊!
换成自己,绝对拉不下这个脸。
“为什么不好意思?”赵嘉不明白这话,“我们本来就不懂这些啊。”
“没错,”丁一跟着附和,“南崽也确实厉害,九九乘法口诀你知道吗?我们已经背下来一半。”
略带炫耀的语气,明显让人察觉语句里的得瑟和自豪。
汗!
慕濯觉得自己被小瞧,“我好歹进过学堂读书,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这俩憨憨,把自己当成跟他们一样的文盲吗?
“这样啊!”
听到这句,丁一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自开始学习,他就非常亢奋,心里燃着一把火,甚至想向全世界宣布自己已经读书识字。
但是南崽狗脾气,动不动讽刺人,苏黛又忙的看不到人,跟赵嘉说没什么意思,才一见面就向慕濯怨言。
结果……
“好家伙,竟然向我嘚啵,”慕濯合理怀疑起来,“凉茶摊的客人,不会就被你们俩这样气走的吧?”
“当然不是,他们没心情喝茶主要因为县令,这两天县城气氛特别紧张,继师爷儿子被人打伤后,县衙也被人泼了黑狗血。”
“县令能忍下这口气?”
“当然不能,昨天开始,衙役就到处抓人,城里店铺都关了好多家,甚至,还有人连夜躲进山里。”
“你们俩为何如此淡定?又缺钱了吗?”
这种环境还能开门做生意,不得不说,简直上赶着找死。
第243章 食言食盐
赵嘉摇头,“不全是!”
缺钱只占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不想待在家里被南崽死盯着。
不得不说,有人天生就多一个心眼。
自己和丁一背口诀已经很难,南崽却能一心二用,读书进学的同时顺便帮他们查漏补缺。
效果很明显,可也真的很难受。
总觉得自己在侄子眼里,只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
太特么伤自尊。
“看来还是缺钱啊,也是,”慕濯突然感慨,“没钱寸步难行啊!”
就像这次,倘若不是他带了足够多的银子,能不能平安回来还难说。
三百文的工钱,听着挺多,其实根本不够用。
府城物价高,一匹粗麻都要半两银子,三百文够干嘛?
“老儿子,你受苦了!”
慕族长再也忍不住,感性地拥抱慕濯。
两个大男人粘糊很奇怪,只一瞬两人就分开。
然后,四人收拾摊子回家。
路上,慕濯愤愤开口,“慕耀那小子说送我一场造化,若是敢食言,老子买一麻袋盐喂他!”
“一麻袋盐?那不得吃死人?”
“谁让他故意使坏,我才不惯着他!”
“耀哥肯定会说到做到。”
“最好如此!”
县学里的慕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齐光,是不是有人在骂你?”
吕泊崖调笑道。
“不可能,我人品那么好,正常人谁会骂?”
“额……”吕泊崖噎住,“做人还是诚实点比较好。”
曾经何时,他也以为慕齐光君子端方、大爱无疆。
后来才发现,这人城府极深,极其腹黑。
“哪句话说错了?”
慕耀很认真地问出这句话。
他自认为在县学,已经够收敛本性。
“算了,”吕泊崖妥协,“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听完两人对话,刘致远不由得摇头,“你们俩不看书,就聊点正经事,别凭白浪费时间。”
“看不进书,不止我们,就连夫子授课都心不在焉,”吕泊崖真的很敏感,“我觉得,要不了多久,县学又要停课了。”
刘致远也这样想,“实在是这届县令不行,好端端的,突然发疯,为了勒索银子,竟然直接把人关进大牢,也不怕真的闹出事!”
慕耀好奇,“他把谁关了起来?”
“马家的那位老太爷,已经六十多岁的人,半只脚都踏进坟头,临了还受这种侮辱,唉!”
“致远兄从哪听到的?”吕泊崖好奇,“我们俩怎么不知道?”
“食堂打饭的大娘说的,她儿子专门各家收夜香,跟马府的人很熟悉,听说马家老夫人不甘受辱,直接气到中风。”
“唇亡齿寒,”吕泊崖全身发抖,“收拾完那些大户,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们这些小有资产的人家?”
“如果真这样,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县尊又不可能手下留情!”
他们没看到县令,但是从最近这几天着急又粗暴的手段中,观察出一个结论:狗官疯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结果就是他四处乱咬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别急,还有转机,你们再等等。”
“天高皇帝远,县令在平阳就是天,哪来的转机?”
慕耀还想解释,就听到有人喊:“齐光师弟,教谕找你有事,赶紧出来。”
“好,马上到。”
说着,他站起来,“回头再跟你们细说,别害怕。”
安抚一句,立刻匆匆离开。
“难道,齐光有办法?”
吕泊崖说完,又觉得不可能,连忙摇头,“当我没说。”
芝麻官也是官,掌握生杀大权,教谕都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一个普通学子。
此时,吕泊崖就恨自己天份不高,没有一次取得功名。
否则,即便奈何不了县令,也可以全家搬走。
而不是因为户籍,彻底困在平阳县。
“齐光是人不是神仙,虽然很强大,但是,他跟我们一样是寒门,背后没有靠山,”刘致远也唏嘘,“能做到的事,又有多少呢?”
说到底,时间不平事太多,而平阳又太小。
但凡有一家能跟世家门阀扯上关系,狗县令也不敢只手遮天。
“然而,听天由命,又让人不甘心呢!”
吕泊崖握紧拳头吐出这句话。
他们好不容易处理掉产业搬进县城,却遇到这种人祸……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搬。
镇上落后是落后,但是清静又安稳,至少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担心屠刀落到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教谕也深有体会。
“齐光,告诉你一件非常不好的消息,咱们县的税粮消失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下午。”
“县令急疯了?”
难怪直接抓人,一点不做遮掩。
穷途末路,彻底破罐子破摔!
“可不是,听到消息后就晕过去,醒了后就让衙役抓人,昨天有十来家遭殃。”
“他想做什么?”
“尽快捞钱买粮食把税粮补齐,否则,若是东窗事发,不止乌沙不保,小命也难求。”
“不可能,”慕耀觉得很可笑,“那么大的缺口,平阳县根本没能力堵住。”
“老夫也这样说,但是县尊完全听不进去,再加上师爷在一旁敲边鼓,如今平阳真的人人自危,我准备明天早上就放你们回家。”
慕耀觉得这做法蠢透了,简直上赶着给人送把柄。
哪怕直接承认都比现在乱开炮强。
“大约再两天左右,府城就会来人调查县令,他如今越疯狂,下场也就越凄惨。”
“真的假的?”教谕瞬间来了精神,“这消息靠谱吗?”
“靠谱,”顿一下,慕耀意味深长问,“教谕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下场还是补缺的选择?”
“对,机会已经来了!”
听到这话,教谕下意识捂住胸口。
然后,震惊的紧缩瞳孔,“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高看这个学生,结果还是走眼。
这孩子,比自己想象的还深不可测。
“出力的另外有人,我只是提一个建议。”
“不可能,肯定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当初县尊不仅消耗完家底,还用尽家族人情,补缺,从来不是简单的事!”
第244章 非敌非友
慕耀腼腆地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见状,教谕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沾一回自己学生的光。
“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教谕还是莫要让别人知道比较好,只有拿到任命文书,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放心,老夫知道这些。”
这个消息并没有影响教谕的决定,第二天,县学又放假了。
学舍,吕泊崖干脆把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
“齐光,我们俩不准备再来上课了。”
慕耀疑惑,“怎么突然这么决定?”
“今日后,便是七月,距离秋闱已经不到两个月,但是,正值多事之秋。夫子教课心不在焉,我们俩不想在县学折腾。”
刘致远附和,“这里已经不适合静心进学,还不如在家好好温书。”
慕耀挑眉,“若是遇到不解之处怎么办?”
“可以先积攒起来再找教谕请教,另外,也可以相互讨论。”吕泊认真邀请,“齐光,以你的学识,待在县学也是浪费时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在家进学?”
“我想想。”
慕耀认真考虑起来。
县学什么氛围对他并没什么影响,但是县城风波不断,也确实需要暂时避其锋芒。
“这样如何,你们俩直接跟我回落安镇,咱们三个在落安镇温习功课!”
“回落安镇?”
吕泊崖和刘致远犹豫起来。
他们搬出来后,家眷产业全都在县城。
对落安镇虽然熟悉,却没有归属感。
“县城最近都不太平,你们看书也没法静心,相比较而言,落安镇就好上许多。”
“万一县令对我们两家也下手怎么办?”
“可能性并不大!”
“怎么说?”
“乡绅并没有那么好对付,他们身后多多少少有点人脉,县令应对他们已经很吃力,暂时腾不出手忙别的。”
吕泊崖并不认同,“胳膊拧不过腿,民也不能和官斗,县令一定能赢!”
“不,县尊马上就有大麻烦,咱们耐心等着就行。”
“教谕跟你说的?”
“可以这么理解!”
听到这,两人不再挣扎,一起回到落安镇。
慕耀并没有把人安排到自己家,不合适。
而是把南崽教课的宅子腾出来,“这座院子,特意买来教我几个弟弟认字的,宽阔又清静,极其适合温书。”
“这样说岂不是耽误他们认字?”
“再买就是,这条巷子房子很多,空着也是浪费。”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
仔细琢磨后,却让人心惊。
“齐光,”吕泊崖心疑,“你确定说的是买房子?”
这随随便便的口气,差点让人以为是买大白菜!
“怕我吃亏?”慕耀笑着安抚,“放心,这边的房子地段很好,刘家不想让人饶清静才一直不肯卖,其实很多人都想入手一套,只是找不到机会。”
“这边的房子,少说也得一百两打底,你家又没什么营生,吃得消吗?”
听完,慕耀沉默。
这俩人是不是误会什么?
他虽然不怎么买东西,但是并不俭朴,恰恰相反,从来没有亏大过自己。
单单身上这身袍子都十几两,上等的提花绸,还是暗花,平阳县根本买不到。
还有纸笔,全是湖州特制,用起来极其丝滑。
就连各种零食,也都精心烹制,比酒楼还要精细。
“泊崖兄致远兄,不要多想,我们家能承受的。”
“那你们为何不在县城买宅子?”
刘致远依旧怀疑。
“我媳妇习惯这,不想挪地方。”
“原来如此!”
泊崖富足,齐光也不逞多让。
刘致远无语。
说到底,真穷的只有他一个人。
吃顿肉都扣扣索索。
好自闭!
“你们收拾东西,我先回家,回头再聊。”
匆匆说完,慕耀大步离开。
他走后,俩人把院子打量一圈。
“地段好,收拾的也干净,后院还有井,说实话,刘家宁愿空着都不卖,凭白糟蹋房子。”
刘致远也很羡慕,“当初刘小姐随手就是一千两的银票,人家根本不差这点钱,不过……”
话音一转,他无比纳闷,“齐光为何好像也不缺钱?”
平常没见他买过东西,还以为不舍得,搞半天是自己误会!
“就弟妹那手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他们家就不可能缺钱,府城某些出名的大夫,单单诊金都百两千两。”
“有些人赚钱,真的跟喝水一样容易啊!”
慕宅。
慕濯一大早就赶过来,“弟妹,有人托我给你捎带一个盒子。”
“谁啊?”
“是个大夫,叫吕舍,人好像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
“他特别看不惯我,每次来酒楼吃饭就点名让我伺候,屁事特别多,可出错也只是自个生闷气,好像顾忌什么不敢刁难。
每次都是兴致勃勃的来,冷气嗖嗖的回去。”
花银子找不自在,确定不是脑袋进水?
听完,苏黛大笑,“他之前住过你们家一段时间,被你爹折腾的不轻,所以就报复到你身上。”
慕濯很惊讶,“吕大夫是近半个月来最受人追捧的大夫,怎么会住我们家?莫非我爹生病了?”
“说来话长,我先看看他送了什么东西。”
苏黛撕开封条打开盒子,然后,感觉眼睛都被闪瞎。
“乖乖,”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慕濯倒吸一口气,“一整盒都是金元宝,这得多少钱?”
难怪每天都去酒楼下馆子!
苏黛也很意外,“他不是很穷吗?”
这家伙才走多久,怎么就这么阔绰?
“好像还有夹层,弟妹你赶紧看看是不是还有东西。”
“嗯。”
苏黛揭开夹层,在里面找到两张纸。
一张是房契,三进的院子,另一张是地契,百亩良田的庄子。
慕濯傻了,“啊,啊,啊……”
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家伙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苏黛非常警惕,“明明视财如命,却突然这么大方,怎么看都像心虚!”
“弟妹,吕舍跟咱们究竟什么关系?”
“非敌非友,勉强称得上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第245章 不符常理
熟悉的陌生人?
这是什么形容!
慕濯没法理解,“吕舍跟咱们到底有没有交情?”
“交情这次词不合适,恩怨更恰当,”苏黛解释,“吕舍是刘家当初请来给刘老爷看病的大夫,却让人识破故意糊弄人骗钱,被收拾一顿后送到溪下村改造,还帮你家刷过马桶。”
慕濯目惊口呆。
“吕大夫每次来高扬下巴,身后还有八个护院保护,富贵又气派,怎么可能刷马桶?”
太特么幻灭!
“看来是真的发达了,”苏黛语气多了点郑重,“慕濯,先说说你知道的事,我琢磨琢磨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一直在酒楼没出去,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吕大夫来头很大,知府都礼让三分,是神医,慕名求诊的人能排一条街……”
“这么快就从半吊子混成神医?”
传给吕舍那手针法时,未尝没有让他浑水摸鱼混淆视线的意思,但是,这才多久?
男频逆袭也没这么快吧!
“吕大夫医术很好的,这点是公认的,”顿一下,慕濯小心地问,“弟妹,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呵呵……
苏黛没解释,飞快转动脑子思考起来。
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吕舍的目的,啪一下把盒子关上。
“回头就找人把东西还回去!”
“我听掌柜的说,府城一座院子都得两三万,这些加起来少说也得五万两雪花银,弟妹真舍得送回去?”
“舍得!”
这些钱多吗?
只有亿点点。
心动吗?
也只有亿点点。
做人得有原则,没确定银子不咬手之前,必须得忍着!
是我的,早晚都跑不掉。
这样想着,苏黛的心情好了很多,“你既然已经回来,就跟赵嘉他们一起学习,刚好他们俩新买的房子可以匀出来一间给你住。”
“学九九乘法口诀?”慕濯嫌弃,“我才不要,又不是小孩子!”
听完,苏黛转头讶异问道,“你会背?”
“当然,好歹我也是差亿点点下场科举的人!”
“那正好,南崽还要编教材,你先教着他们俩,过几天我再接手。”
“不是,我除了送东西,就想让慕二履行承诺送造化的,怎么还没见到人就要收拾烂摊子?”
慕耀推门进来,就听到这句,“慕濯,大清早你就找茬是吧?”
“咦,你不是在县学读书?”
“县学又放假了,我回自己家很奇怪?”
“这个又就很有灵性,”慕濯挑眉,“县城要出大事?”
“很敏锐,”慕濯意味深长把人打量一遍,“看来去府城一趟,长进不少啊!”
“那当然,你再不让我回来,我都要取代掌柜了!”
“吹吧你,”慕耀翻个白眼,“府城的酒楼,多数都是大户人家的产业,掌柜和管事都得签卖身契,怎么可能让你当!”
“真的,”慕濯不服气,“回来之前,掌柜特意暗示东家想提拔我,我想回家就没同意。”
闻言,苏黛升起一个怀疑,“是不是因为吕舍?”
“不能吧,”慕濯也不确定,“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好心!”
“吕舍确实没什么好心眼,但是他对你的特殊酒楼应该能看到,为了赢取他的好感,做出一些妥协也不是没可能。”
分析到这,苏黛已经暗暗心惊吕舍的地位。
简直不可思议,这货离开平阳后直接一飞冲天,根本不符合逻辑!
慕耀一头雾水,“吕舍怎么了?”
苏黛还没开口,慕濯立刻语气夸张地解释,“吕大夫让我捎过来一个盒子,里面满满的金元宝,还有房契和地契,这些加起来,估计能买下咱们整个溪下村。”
“送钱?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群大夫走后,慕耀关注过一段时间。
知道他们没折腾什么幺蛾子后,就没再打听消息。
突然得知吕舍送钱,只有惊没有喜。
这厮一肚子坏水,肯定在算计什么。
可惜,秋闱在即,府城路远,不能直接去找人。
“不知道啊,反正钱暂时不能收,谁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不拿白不拿,”慕濯不赞同苏黛的做法,“吕大夫根本不缺,大把的人捧着金银送给他,说不定根本不在意这点金子呢。”
“得了吧,你可以问问你爹,那帮大夫哪个不视财如命?宁愿吃糠咽菜都不花银子买肉,抠索的让人看不下去!”
“一群大夫?”慕濯抓住重点,“刘家当初究竟请了多少大夫?”
“你不是昨天就回来,你爹没跟你说?”
“没啊,他一直问我在府城的生活,连一天去几次茅房都没放过,就连流民的事,也是回程时偶尔提了几嘴。”
“算了,”慕耀点头,“吕舍不重要,影响不了生活,不提他。”
说着,他看向苏黛,“媳妇,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把泊崖兄和致远兄带了回来,安排在南崽教书的院子。”
苏黛以为两人只是做客,“为什么不来家里?”
“九月秋闱,已经没多长时间,我们准备在家温习功课。”
“你也要跟他们住一起?”
“这怎么可能,我当然住自己家,温书的时候去那边就行,又不远。”
“哦!”
苏黛说不出来的遗憾。
她觉得一个人睡大床挺好。
慕耀这家伙,每次都动手动脚,体力又好,让人根本招架不住,恨不得直接用脚踹下去。
慕耀敏感地察觉出妻子的失望,眼底暗光流动,不动声色把这一幕记在心里。
“除此之外,慕濯,建议你也搬来镇上住。”
“不要,我刚回来,自己家还没待够,并不想住别人家。”
只为教两木头乘法口诀?
他又不蠢!
“不是你口口声声要我完成承诺?”
慕濯翻个白眼,“少扯这些,你们两口子摆明忽悠我过来教人,我才不干!”
“教人只是让你温习学过的算术知识而已,”苏黛很认真,“否则,你可能会跟不上后续进度。”
“怎么可能?”慕濯不信,“世上还有什么账是一个算盘解决不了的吗?”
如果有,他可以再买两个!
第246章 鸡同鸭讲
“什么叫无知无畏?”
苏黛说完,又把鸡兔同笼的问题拎了出来。
与南崽绞尽脑汁想答案不同,慕濯直接怼人,“有病吗不是?你吃多少杀多少就是,还管她几个头几只脚?吃饱撑得!”
惨遭滑铁卢,苏黛心服口服。
慕耀也有些无语,“地主家也没余粮,吃多少怎么吃都要算计着来……”
他的话还没说话,又被慕濯打断,“可拉倒吧,谁还不知道家里都养了啥?就算记不住还不能打开笼子?”
鸡同鸭讲!
苏黛和慕耀对视一眼,纷纷感知到对方的无奈。
最终,慕耀一锤定音,“甭管如何,你就是不会做题,算术这条路上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
“反正我不学!”
慕濯早就认命,他这辈子就不是读书的料,提起这个话题就很抗拒。
“爱学不学,”慕耀鄙视地看他一眼,“过段时间赵嘉和丁一出师,看你如何自处!”
“这……”
慕濯有亿点点害怕。
他在仨憨憨耀武扬威惯了,一直站在学术至高点,万一被超越,以后还怎么炫?
越想越可怕,太阳穴也开始突突的疼,“我得好好想想!”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对啊,李念怎么不用学?”
“发生一些事,李念单独住,他自己找了学堂认字,没有过来一起学。”
“啥?”慕濯怀疑自己耳朵,“他们仨竟然分开了?”
“成家立业后,亲兄弟都要分开,很奇怪?”
“我曾经以为这三人一辈子都会好的穿一条裤子,毕竟,他们感情太深了,连钱都打不倒,还怕什么?”
“别转移话题,你就说愿不愿意学!”
慕耀并不想过多提及李念,每次都徒增伤感。
走到这一步谁都没想到,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不急,我等那两只菜鸡背完乘法口诀再过来,这几天就想好好在家歇着。”
“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想当押司吗?”
“这是啥?”
“县衙的书笔吏,正经在编职位,每个月都有俸禄,也不用服徭役,但是,后代不能科举。”
慕濯很心动,也很犹豫。
他这人其实没啥大出息,就想在吃香喝辣的基础上偶尔找点刺激。
这次刺激过头,已经彻底不敢飘,只想安安分分过后半生。
关于未来,还真没想过。
“回头跟我爹商量一下,看看他怎么说!”
“行。”
慕耀点头,接过这个话题,开始询问慕濯在府城的各种生活。
慕濯不耐烦应付,落荒而逃。
苏黛不解,“你明明不是热爱八卦的人,问那么多做什么?”
看慕濯那生不如死的表情,这两天肯定没少被盘问。
“府城咱们早晚都回去,多了解些情况总是好的!”
苏黛挑眉,“你对秋闱这么有信心?”
“童生和秀才试考的只是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通义,会读会背不是一知半解就行,其实难度并不大,往上才是真正考教人的天赋和积累。”
“秋闱后就搬去府城?”
“对,我想去书院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冲击明年的春闱!”
很多人会积累足够的学问,直到有把握才会下场,力求独占鳌头、一鸣惊人。
慕耀不是。
他觉得没进京前,拿到功名就行,省的浪费时间。
哪怕没把握,也想试一试。
“哦!”
这个回答,慕耀并不满意,“你又想丢下我?”
“这话怎么说?”苏黛纳闷,“好端端的,怎么还污蔑人?”
“当时进县学时,让你去县城你都不肯,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层面的抛弃?”
“无理取闹!”
苏黛白丈夫一眼,认真思考起来。
府城,究竟去还是不去呢?
接下来的日子,县城依旧局势诡谲,落安镇却平静无波。
三天后,上午。
温习一上午书,又写了两篇策论,冲刺三人组开始喝茶休息。
刘致远:“齐光,现在什么时辰?”
吕泊崖:“是不是又该吃饭?”
“今天又是什么呢?”
到落安镇之后,两人其实还有些犹豫,觉得条件太差可能适应不了。
现在,给钱都不走。
虽然衣服要自己洗,床也要自己收拾,但是饭好吃,特别好吃!
而且,极其滋补。
“昨天买了羊腿,不出意外,今天吃羊肉。”
“烤的那种吗?”
“烤肉上火,这次应该是炒或者炖,除此之外,应该还有苦瓜汤。”
“最近苦瓜汤有点多啊?”
“何止,根本就是天天都有!”
不是抱怨,单纯吐槽。
其他菜没有重复过,唯有这个,每天必不可少。
慕耀脸色不太自然,“反正也不难喝,就当解暑了!”
“解暑还有绿豆汤啊,完全没必要跟苦瓜死磕,这东西最主要的作用不应该是清热下火?”
“你们可以不喝,又没人逼!”
“那怎么行?”竟然立刻义正言辞,“美食面前,任何一点点浪费,都是对食物的不尊重。”
“那就闭嘴,”慕耀直接威胁,“否则,就告诉我媳妇让她别再送饭。”
闻言,刘致远和吕泊崖立刻噤声。
两人悄咪咪嘘一眼,狐疑地视线落到慕耀身上。
大热天的这么暴躁,莫非欲求不满?
还真不是!
慕耀每天的夜生活都有声有色,所以才被直接踹下床。
除了天天不断的苦瓜汤之外,苏黛还把他的衣服全收拾起来扔到冲刺小院里。
以专心读书不能浪费精力的名义,彻底把人扫地出门。
当然,此刻的他,暂时还不知道妻子的这个决定。
午时三刻,赵嘉和丁一过来送饭。
四个食盒,全都满满当当塞满,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十个菜。
吕泊崖很惊喜,“弟妹也太客气,我们也不是外人,不用这么丰盛。”
主要是蹭吃蹭喝的人,也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本。
能给口吃的不饿死,就已经可以!
慕耀也狐疑,“今天有什么好事?”
自己媳妇自己知道,吃食上不亏待人,也不会浪费。
再加上做饭油烟大,很少做这么多菜。
“嫂子要求我们吃完再说,你们再等等。”
第247章 蠢蠢欲动
吕泊崖不想等,“几句话的事,你直接说就是,还怕我们吃不下饭?”
“不行,先吃饭!”
赵嘉特别耿直,毫不留情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过,这也没打扰几人的胃口,五个人十份菜还有一碗苦瓜汤,依旧吃的干干净净。
不约而同地拍拍肚子,所有人转移到院中摆成一排的摇椅上躺下来……昏昏欲睡!
好一会儿,刘致远迷迷糊糊问,“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酒足饭饱瞌睡忙,实在不想动脑子。
他戳戳旁边的吕泊崖让他想。
“赵嘉,赶紧的,别卖关子了。”
熟悉之后,吕泊崖彻底放飞自己,反倒有点像慕耀以前,又痞又随性。
“哦,那你们做好准备,我说了啊!”
“废话少说,直接说,开门见山那种。”
“三件事,一,府城来人,已经得知平阳税粮消失;二,县令被罢免,甚至整个县衙都被清洗一遍;三,听说新县令已经接到任命文书,即将走马上任。”
“这些跟咱们有关系?”吕泊崖不解,“只要不耽误秋闱,什么都无所谓!”
“新任县令是教谕,”慕耀抬头,“你说跟咱们有没有关系?”
“这怎么可能!”
两人同时惊呼,瞌睡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教谕若是有本事补缺,还会等到现在?
距离他考到举人功名,少说也得十几年了吧?
“机缘到了,就没什么不可能,平阳税粮丢失,这个烂摊子并不好收拾,县令也没有那么好做!”
慕耀的话,让两人陷入深思。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教谕推出来顶锅?”
“顶锅的已经被摁下去,不是教谕。”
“即便如此,这个官儿也不好做!”
“是危机也是机遇,换成你们会怎么选?”
“当然是抓住,还用说?”
溪下村。
慕族长也听说了这件事。
对着正午还在关着的门,上去就直接一脚,“慕濯,给老子死出来,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你咋不干脆投胎成猪?”
被窝里,慕濯一头雾水,甩甩脑袋,才打着哈欠问,“爹,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发脾气?”
果然,远香近臭!
自己刚回来那会儿,要什么给什么,想吃什么做什么,若是睡太久,还会把饭端到房间,柔声柔气地喊自己吃饭。
这才几天?
好家伙,老爹就已经恨不得拿竹鞭!
自己不就是懒点馋点,至于吗?
“别废话,快起来,一刻钟不出来,我直接用水泼!”
越来越不像话。
刚开始回来,好歹还帮出去转悠悠,现在倒好,恨不得睡死在床上。
再累,三四天也该休息好了吧?
慕族长绝对不承认,跟老儿子待一起越久,他就越烦。
“这就起来!”
知道亲爹说到就会做到,慕濯不敢在磨蹭,身着中衣,就揉着眼睛披头散发出来。
慕族长:拳头又蠢蠢欲动怎么办?
算了,正事要紧,暂时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即便这样劝慰自己,慕族长还是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自己情绪。
“慕濯,之前那件事你想好没?”
“哪件啊?”
“还有哪件?”慕族长扯着儿子耳朵低吼,“当然是进衙门当押司!”
“啊,爹,我忘了考虑。”
听完,慕族长再也忍不住,直接一直脚踹到儿子屁股上,“不打你,简直对不起我自己!”
这熊孩子,若不是亲生的,一定会丢到垃圾堆!
“不是,你没懂我意思啊,”慕濯揉揉屁股,重新走过来,“我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明啥?肯定是不在意啊!”
“然后呢?”
“压根不用考虑,不适合啊!”
多简单的事,这不就解决了?
这些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仔细一想,全是狡辩。
忍无可忍,慕族长逮着儿子狠狠揍了一顿。
即便不舍得动力气,因为气愤,还是把人打的鼻青脸肿。
末了,瘫倒椅子上休息,“算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你不再劝劝?”
慕濯很挣扎。
刚刚那只是随口糊弄人的话,其实他还没想好。
也不知是不是犯贱,就这样干脆利落放弃,他还真有些不舍得。
皂吏地位低下,那要看在什么地方。
反正,在平阳县是横着走,甚至连吃饭都不用给钱,偶尔还能捞点油水收点孝敬。
更关键的是,职位能传给儿孙,旱涝保收。
“你都已经想好,还劝什么?”
“我没……”
有那个字没说出来,就察觉到亲爹吃人的目光。
抿抿唇,慕濯果断闭上嘴巴。
“那就这样决定,”慕族长很果断,“我去一趟你二叔家!”
“爹,你为什么不想我进县衙?”
刚开始,慕濯还真以为忽悠住父亲,后来想想,又觉得亲爹没有这么蠢。
但是反对的原因,他却分析不出来。
“对于村里其他人,甚至包括我,衙门的差事都很好,钱多事少油水足,但是你不同。”
“哪里不同?”
“你得好好跟着慕二!”
“凭啥?”慕濯不服气,“我哪点比慕耀那小子差?”
“长得没人家好,脑袋也没人家聪明,你哪点比得过他?”
慕山无语,老儿子心里没点逼数?
即便在村里,他也不算出类拔萃啊,真计较起来,慕三都比他好点。
至少人家特别能干活!
“有你这样埋汰亲儿子的吗?”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这……”
慕濯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我算看清楚,慕二人家的前途在府城、在京城、在整个大昭,不服气都不行,不趁着人没起来多套近乎,以后想拉关系都找不到突破口。”
“说什么呢?儿子我是那种人吗?”
“你若甘于平庸,也可以当我没说。”
感慨之下,慕族长把其他儿子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通。
听完,慕濯直接咬牙切齿,“他们怎么能这样!”
只是分产,户籍还在一起就算计的这么清楚,有本事别占家里便宜啊?
“什么关系都要相处,亲兄弟也一样。
你哥他们四个在县城打拼那么多年,早就有默契,只有你一直待在村里……”
第248章 只是不敢
“所以我就活该被排挤?”
慕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
“老子没这个意思,但是……”
话音一转,慕族长认真警告,“感情就是这样,不接触就会变薄、变淡,亲兄弟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你可别像李念那小子,脑袋装的全是浆糊,吃进嘴巴里的肉都能吐出去!”
提到这件事,慕族长就痛心。
一步落后,步步楼后,念小子到头也就在平阳衙门打转。
但是赵嘉和丁一不同,他们的未来虽然暂时看不到,却让人心生期待。
假以时日几人天差地别,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慕濯心里酸溜溜的,“你就这么看好慕二?甚至不惜把亲儿子扔出去?”
“所以说,你还年轻!”
感慨一句,当天,慕族长就把儿子赶了出去。
苏黛刚做好晚饭,就听到他的声音。
“慕濯,你就来了?”
大包小包的,跟小山似的,这是准备彻底在镇上扎根?
“被我爹赶出来的,弟妹,你们要是不收留,我可真就没地方去了。”
“哪有这么惨!”
苏黛笑着摇摇头,帮忙把东西带进院子里。
两人刚忙活好,赵嘉和丁一过来了,“嫂子,我们回来了!”
自从开始跟着南崽学习,两人就只做半天的生意,还早早收摊。
若非县城实在动荡,可能早就有人抱怨。
其实现在也有,不过没到自己面前说,俩人就直接当没这回事。
“回来的正好,慕濯来了。”
“他之前不是不愿意吗?”
“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慕濯现在也不太情愿,“现在提有什么意思?”
丁一翻个白眼,“濯哥,你跟我们可能过的不是同一个时间!”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从明天起,我就跟慕耀混了!”
说着话的时候,慕濯心都在流泪。
经历过府城的毒打后,他最喜欢的就是懒洋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可惜,这种日子即将一去不返。
他又要成为一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了。
苏黛无语,“乱说,我们是正经人,从没没打算发展小弟!”
“无所谓,你理解我的意思就行。”
说完,他麻利地起身洗手,进厨房烫碗盛饭。
苏黛很理解,但是她想不通,慕濯怎么这么快就进入角色。
莫非还怕被赶出去不成?
没有意外的,送饭的人换成了三个人。
看到慕濯,慕耀并不意外。
大伯一向都非常有远见,即便家事上略微优柔寡断,也不能否认他的城府。
事实上,堂兄们的日子能比绝大多数人都好,少不了亲爹的谋划和支持。
县令要换的消息传过来,他肯定会想到什么。
刘致远和吕泊崖并不认识慕濯。
看到陌生人,全都转向慕耀,“齐光,这位是?”
“我堂兄慕濯,刚从府城回来,之后会跟赵嘉丁一住。”
说完,他又向慕濯介绍,“这两位是致远兄和泊崖兄,年纪都比堂兄稍长。”
在外人面前,慕耀给足了慕濯面子,让他在心里直呼过瘾,打招呼时都一脸荡漾,“致远兄泊崖兄,久仰大名!”
声音略微呆滞,还有极力压制都压不下去的兴奋。
仔细琢磨,其实还有那么一丝丝猥琐。
慕耀用手遮住眼睛,不忍看他这副傻缺样。
不就是叫两句堂兄,至于这么激动?
吕泊崖不知道内情,见状,误会自己的名声传的很远,“慕濯兄弟是听说我们在县城做的事吗?不用敬佩,其实并没什么!”
“是极,”刘致远深以为然,“到最后,还是让流民破了城,真计较起来,着实愧对乡亲父老。”
啥?
慕濯听不太懂,一头雾水地求问堂弟。
“这些事以后再说,”慕耀并不想解释,“先吃饭,趁着天没黑透,还能再看会儿书。”
对举子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听到这话,立刻不再寒暄。
自此,慕濯在镇上安顿下来。
县衙。
前任县令在牢里,而接到文书的严公奇,当天就走马上任,主持大局。
书房里,师爷拖着病体拜谒新县令。
“属下,见过县尊大人。”
说完,直直地跪下去,砰砰砰三个响头。
历届新县令上任,衙役初次见面也要跪拜,但只是一个形式,通常刚挨地就会被叫起来。
一方面展示为官者礼贤下士,一方面则收买人心。
这传统,严公奇也知道。
然而今天,师爷跪了半盏茶,他依旧沉着脸一言不发。
两人以前勉强算同事,本就相互瞧不上,积怨已久。
旧仇未消又添新怨,严公奇并不想为了那么点虚名就委屈自己。
一时间,整个房间沉默而窒息。
师爷也硬气,死撑着不说话,仿佛先开口就低人一头。
即便,这已经成为事实。
最了解你的,永远都是死对头。
只瞥一眼,严公奇就知道跪着的人是什么想法,不屑地冷哼一声,他重重把茶杯放在书案上。
顿时,气氛变得紧张。
甚至,弥漫出硝烟的气息。
大约又一盏茶,严公奇率先开口,“向本官低头,很委屈你?”
“属下不敢!”
“只是不敢,而非不想,更非不愿!”
师爷哑然。
他以前跟严公奇打交道,因为受县令倚重,一直占上风。
突然被怼,有点反应不过来。
也有些,接受不了。
理智上知道严公奇已经是县令,今非昔比,心里却无法面对落差。
毕竟,长久以来,他都以为此人只是清高又刻板的书呆子。
见状,严县令冷笑一声,“你若是想进大牢陪主子,本官现在就成全你!”
“属下的职则是辅助平阳县令,大人说笑了。”
“在你的辅助下,前县令连平阳县的税粮都弄丢,这样的人,本官如何敢用?”
听到这话,师爷愣住。
这件事上,他处理的确实不太妥当,但是,前县令不是已经承担责任?
思忖片刻,他还是继续硬挺,“属下有罪,任由大人处置。”
虽然这样说,师爷却并不认为县尊会对自己做什么。
做师爷近二十年,没有人更熟悉平阳县的各种政务,根本不可能被取代!
第249章 有难同当
更何况,县衙被洗劫后案宗丢失,连先例都找不到。
自己这个通晓各种事物的人,也越发不可缺少。
“哦?”严县令饶有兴致的看他一眼后,冲门外招手,“来人,把他拖进牢里!”
“属下领命!”
下一刻,师爷就被人拖了出去。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老夫是师爷,老夫能做很多事,老夫也知道很多隐秘!”
然而,这话并没有人理会。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所在的那间牢房,除鼻青脸肿前任县令,还有众多被两人勒索要钱的乡绅。
“呦,这是谁来了?师爷!”
“稀奇啊,您老人家竟然也被关进来。”
“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啊!”
说着,众人起身,捋捋袖子,一步一步靠近他。
“你,你们想做什么?”
“还用问?当然是揍你!”
说完,众人七手八脚涌进来,对着师爷一顿捶打,直到人躺在地上起不来,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经历这一遭,师爷终于明白前县令为何全身是伤。
反应过来后,他心里咒骂不听,“严公奇,老夫跟你不共戴天!”
“就你?还想跟人家新县令不共戴天?”
“做梦呢?”
“进了这大牢,你还以为自己能出去?”
“醒醒吧,绝对不可能的事!”
“你们两个老不死把平阳祸害成这样,还做什么美梦!”
这人说完,又逮着师爷一顿毒打。
待怒火平息,牢房里也安静下来,前县令才慢慢靠近师爷。
“有没有吃食?本官已经两顿滴水未进。”
“并没有,”师爷摇头,“我都没想到严公奇真敢下手。”
早知道这样,说几句软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不用挨揍。
“他可有说怎么处置本官?”
“也没有,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就被拖了进来。”
“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前县令悲愤,“若非本官提拔,他即便考上举人也只是空有虚名,哪里会像现在,取而代之不说,还向本官举起屠刀。”
顿一下,他咬牙切齿道,“这次算本官识人不清,看错了人!”
早知道,该直接寻个由头把人赶出平阳。
即便沦落到囚徒,前县令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暗恨自己不够狠。
倘若发现税粮丢失就让人直接抄家,早早补齐缺口,即便上面来查也不怕,更不会被小人骑在头上。
“大人,您家里不是有关系?能不能托人把消息传出去让人前来搭救?”
“本官倒是想,但事情没这么简单,税粮是国之要事,除非找到那帮该死的流民,否则谁来都没用。”
官位,肯定丢!
唯一庆幸的是,只是办事不利,不算大罪,性命无忧。
听完,师爷大失所望。
即便严公奇上位,只要前县令不倒,他换个地方重头来过就是。
可现在……
想到这,立刻没了精气神,连奉承讨好的主子都爱理不理。
这变化,前县令受不了,“严公奇那小人背叛本官,你一个奴才也生出反心?”
师爷嗤笑,“老夫忍你让你,是因为你是县令,没有这个身份,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你…”
前县令太过生气,全身都发抖。
严公奇人家好歹有举人的功名,即便忘恩负义,至少有点底蕴。
而师爷,就识点字通文墨,一家贱籍,凭什么敢这样对自己?
“老夫很快就会出去,”师爷丝毫没把前主子的愤怒放在眼里,“不信走着瞧!”
他是真这么觉得,说话时底气十足,掷地有声。
县令和师爷被关押,很快传到李华耳朵中。
当时,他恰好轮休,正在跟同样轮休的衙役吃酒。
听到消息的一瞬,手一抖,酒杯摔到地上。
甚至人,也浑身虚汗。
“县令倒台,师爷也成为阶下囚,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
越想越害怕,连腿都开始发软。
“李哥,你别着急。”
“新县令是以前的教谕,为人正直,不会为难咱们,放心!”
“说不定看在以前的情份上,还会重用我们。”
“你们懂个屁,我担心的不是县令,而是他背后的人!”
李华是土生土长的平阳县人,县衙每个人的底细都知道。
很清楚只凭严公奇自己,根本没本事谋得县令之位。
他出身寒门,幼时家贫连地都没有,还得租种村里地主家的。
若非天分好考取功名改变命运,这辈子都是泥腿子的命。
操作这一切的,肯定是慕齐光。
虽然他只是乡下郎,但是对刘家有恩,说不定就通过什么门路把人推了上去。
这样想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包厢。
“李哥,你去哪?”
“不该问的别问!”
李华走后,突然有人疑惑,“兄弟们,有没有谁闻到一股怪味?”
“有点骚对不对?”
“谁特娘在包厢尿了?”
入夜,星光满天,夏风阵阵。
三人点着灯,奋笔疾书。
慕耀得知自己被赶出家门时不能接受,然而,反对无效,最终,还是黑着脸认命。
“齐光,我们三兄弟,终于能称得上一句有难同当了!”
吕泊崖幸灾乐祸的笑个不停。
谁不想搂着自己媳妇?
还不是现实不允许!
吕泊崖认真考虑过要不要重新在镇上买个宅子,然后和慕耀一样回家睡觉。
仔细权衡后,还是放弃打算。
想要往上考,就必须到处求学甚至游学,即便在落安镇买房子,也只住两三个月,来回折腾太麻烦,倒不如维持现状。
刘致远倒不在意这个,只要能考中功名,让他当和尚都行。
他扯扯好兄弟的袖子警告,“莫要火上添油,齐光已经够郁闷,小心他记在心里找机会收拾人。”
刘致远的阻止非常及时。
与南崽一样,慕耀也有迁怒的好习惯。
因为这句话,他决定不牵连无辜,“致远兄,天色已晚,你先回房休息,我与泊崖兄还有点事。”
“行,我先回房睡,”刘致远直觉慕耀想搞事,“有事明天再说。”
“我也好困,”吕泊崖脊背发凉,“今日先暂且这样,睡觉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第250章 能屈能伸
“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天真!”
轻喃一声,慕耀也准备洗漱安寝。
与此同时,李华狼狈地赶到落安镇。
接近慕宅门口后,便直直地跪下来,“齐光兄弟,李华给你请罪,只求你放我一马!”
因为太过惊恐,他高喊的声音略微尖锐,吓的栖息在树上的鸟都飞走。
“李华?”刘卉疑惑,“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是县城捕头,”行云提醒,“当初还盘问少爷来着,小姐你就忘了?”
“是他啊,”刘卉恍然大悟,“大半夜的,跑来这干嘛?莫非慕耀真做了什么?
不可能啊,那狗男人最近一直没出过门,食材都是咱们家的小厮代买送过去的!”
听完,行云神情复杂。
犹豫再三,还是提醒,“小姐,慕相公深不可测,他看在苏娘子的份上不愿与你计较,你也要心里有数,万万不可挑衅他。”
否则,自家老爷都未必能救的了!
刘老爷走之前,特意嘱咐行云尊重慕家,不要惹其厌烦。
倘若慕家遇到麻烦,更要不计代价的帮助处理,即使刘家也要排在后面。
近乎卑微的讨好和巴结,行云一度无法理解,觉得自家老爷太过看重这家人。
即便当初对那位大人物,也没有到不顾自己家的程度。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反而有些理解老爷的安排。
刘家的机缘,就在这对夫妇身上!
“你在教我做事?”
刘卉声音冷飕飕的。
哪怕行云说的话很正确,她也不需要给主子做主的下人。
“小人不敢,”行云神色不变,“这是老爷的意思。”
更是,前车之鉴!
回顾往事,但凡惹慕相公的,无一例外,全都下场凄惨。
即便县令也……
现在这个还算聪明,知道杠不过,直接跑来道歉,至少不会牵连到家人。
“别拿我爹压我,”刘卉更不高兴了,“下不为例,行云,倘若你再犯,谁也保不住你!”
嘴上强硬,其实刘卉心里也犯嘀咕。
她也觉得慕耀有些邪门,天煞孤星似的,谁沾谁倒霉。
房间里,苏黛听到声音起床时,南崽已经穿好衣服在院子里等她。
他警惕地看着门外,还不忘安抚母亲,“娘别怕,我保护你!”
“小孩子别想那么多,”苏黛不着痕迹地把儿子挡在后面,上前开门,“李华声音很大,你爹应该能听到,马上就回来。”
话是这样说,为安全起见,苏黛还是把一直存放系统仓库的狼牙棒拿出来防身。
它出场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都安全感十足,即便李华恼羞成怒暴起伤人,也能周旋一二。
即便这样,苏黛依旧并不想儿子跟着,但是南崽跟亲爹一样固执,劝也没用。
只能顺手塞给他一把匕首防身。
南崽比苏黛还重视人身安全,除了匕首外,还准备石灰、迷药等等,根本不怕李华。
门外。
一直未见大门打开,李华的心越来越沉。
“齐光兄弟,我不是人,不该故意推你送死,我给你磕头。”
说完,咚咚咚三声,脑袋都浮现淤青。
“你这是做什么?”
苏黛开门,就看到这一幕,立刻把身子侧到一旁。
“弟妹,齐光呢?让他出来好不好?”
此时的李华,再也没有往日的那股高高在上,神情急切,态度诚恳。
“我草菅人命,我畜牲不如,我跟你们认错,求求你们,别计较以前的事行吗?”
苏黛很意外李华的能屈能伸。
至今,她依旧记得,此人到自己家催人上路时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淡漠,凉薄,还有几分敷衍和不在意的漫不经心。
“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黛有些生气。
人刚酣眠,黑锅天降!
“县令被抓进牢里,师爷也被抓了,下一个肯定轮到我!”
李华的语气慌乱且笃定。
即便没有证据,直觉依旧告诉他背后推手就是慕耀。
苏黛只觉得荒谬,“县令为了银子捏造罪名陷害百姓,还弄丢税粮,所以才被关押,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而师爷,则是他的马前卒,一同吃牢饭难道不应该?”
“你否认也没用,”李华并不相信这个解释,“新任县令是以前的教谕,他本人没什么背景,肯定是借用你们的关系才当官,县城的事少不了慕齐光掺和!”
“无理取闹,”苏黛不想再扯,“有本事就拿出证据,若是再红口白牙污蔑人,别怪我不客气!”
“难道我说的不对?”李华振振有词,“你不敢承认,是因为心虚吗?”
慕耀匆忙赶过来,就听到这句,脸色立刻发沉,“心虚的是你才对,否则,也不会急匆匆跑过来!”
“慕齐光,你没在家?”
“跟你没关系,”说完,慕耀把妻儿拉到院子里,“你们回去继续睡,我处理这事就行。”
“爹爹一个人行吗?”
“不过一条丧家之犬,小事!”
赤裸裸的嫌弃,以及明晃晃的恶意。
李华下意识就想跟以前一样拿捏人。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又不得不忍下来。
“齐光兄弟说的对,您若是饶我一次,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他也不想这么舔,但是真的害怕。
与师爷不同,在位多年积攒不少家底,即便丢了差事,也吃喝不愁。
李华因为来钱容易,吃喝也不用给钱,手特别松,月俸和孝敬几乎全花在桐花巷那群女人身上。
家里虽然上有老下有小,也就伙食比普通人好一点,既没买房也没置地。
这就意味着,他绝对不能丢掉差事。
养不活一家老小不说,还会被得罪过的人打击报复,以后都得缩着脑袋过日子。
仰头挺胸太久,如果这样,简直生不如死。
“李哥说笑,身正不怕影子斜,您又没错,何必担心。”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齐光兄弟,我也是被县令逼的,他让你们北行,身为属下的我只能服从,你就饶了这一次行不行?
只一次,小人这条命都给你,从此唯齐光兄弟马首是瞻,你说往东绝不往西!”
第251章 咎由自取
听完,慕耀笑了,“你的命不值钱,我并不想要。”
但凡当初没做那么绝,即便只给点干粮,他都不会毫不留情。
“那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
“什么都不想要,你走吧,以后也不要来!”
听完,李华忐忑,“齐光兄弟,你的意思是放过我吗?”
“你猜!”
慕耀恶劣地勾起嘴角。
若是李华没搞今天这出,他只会让这人自取灭亡。
前县令失势,作为心腹的他,必然会被牵连。
更别说,他与师爷一样,在残害肥羊这件事上,不仅积极而且手段狠戾。
把人关进大牢不算,还想屈打成招。
可现在,慕耀却不这样想。
这人说的好听是能屈能伸,其实是没有一点底线。
今日头低的多狠,来日寻到机会就会报复的多凶。
“这是,拿我开刷?”
李华脸色难看起来。
即便表现的卑微,即便明知道有求于人,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有一种优越感。
下意识就觉得,普通百姓,乡下泥腿子,就该敬着捧着他这种“差爷”。
而慕耀,再能耐也就一平头百姓,县官不如现管,总得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先开玩笑的难道不是你?”慕耀气极反笑,“觉得新县令处事不公你去找他,凭什么大晚上跑来我们家吓人?柿子挑软的捏?”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慕耀打算,“你觉得没用,县令和师爷罪有应得,至于你……”
故意停顿后,慕濯凉薄地开口,“结果如何,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咎由自取!”
李华与县令师爷亢壑一气,一个出谋,一个决策,另一个执行。
现在装什么无辜?
而且,即便碍于命令,也没必要超常发挥吧?
“慕齐光,你别太过分!”
李华恼羞成怒。
虽然隐隐感觉慕耀不好惹,但是自见面,就一口一个李哥,态度好的甚至让人产生错觉。
以至于,他还以为自己多少有点份量。
“夜深露重,李哥好走,我就不送了!”
慕耀说完,啪一下关上大门。
根本不愿搭理人。
见状,李华怒火中烧,“神气什么,你现在连个功名都没有,我随时能拉着垫背!”
“无能狂吠!”
吐出这四个字,慕耀开始找麻袋。
“爹爹,”南崽小声问,“你要干什么?”
“嘘,别让外面那人听见,否则不好敲闷棍。”
“为什么不直接揍?”南崽不解,“他大半夜跑到咱家乱说一通,扰人清梦,毁人名誉,不该打?”
“该,但是影响不好,咱们毕竟是读书人,得注意形象。”
说完,慕耀偷偷爬墙,猥琐小心地跟在骂骂咧咧的李华身后。
待他走到荒郊野外,直接动手,捶的人痛哭流涕,才把口袋打个结,挂在树梢上。
风轻云淡地拍拍手上的灰尘离开。
翌日,李华被救后,脚刚落地,就破口大骂,“慕齐光,日你老母!”
然后,黑着脸质问,“我求救那么久,你们怎么才来?”
听完,所有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这位兄弟,你有没有搞错?”
救人是情分不是本分,怎么还成了他们的错?
人品真烂!
幸好人家手下留情,好歹没扔在后山,不用担心野兽,也没性命之忧,
“你被修理,真的不是没道理,太不会做人!”
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救人,结果,一句道谢没听到,反而被怪来的太迟。
什么玩意!
怎么没被打死!!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李华受不了这委屈。
乡下泥腿子而已,莫非还想以恩人自居?
哪来的脸!
这是哪个村来着,要记下来,今年徭役分他们最苦最累的活,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还有慕齐光,别让自己找到机会,否则,新仇旧恨一起报!
“管你是谁,再哔哔赖赖,重新吊到树上去!”
帮忙还要挨骂,谁家是这个道理?
“我名李华,是平阳县的捕头,掌管刑狱,你们竟然敢对我不敬?”
“捕头?”
村民们被唬住了。
面面相觑后,全都恐慌。
“差爷,是我们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这人下意识想掏钱孝敬。
然而,出来干活,并没有带铜板。
最终,只能无措地看着李华。
见状,李华狠狠吐一口郁气。
接着就把在慕耀那受的气全发泄到这群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身上,“现在后悔,晚了,以为我跟你们一样上不了台面?”
说完,他直接踹距离自己最近的老人一脚,“有没有点眼色,赶紧好吃好喝的伺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连连点头答应。
就在这时,突然一群衙差过来,“李哥,终于找到你!”
话音落地,衙差们突然动手,疾如闪电的把人制服。
李华下意识挣扎,无果,才抬头,“刘虎,你们要对我下手?”
“县尊的命令,兄弟也没办法,李哥,你曾经也给大人办差,肯定能理解对吧?”
理解个锤子!
李华破口大骂,“卑鄙无耻的狗东西,吃我那么多东西,用我那么多钱,却暗下黑手,还有良心吗?”
倘若不是这群人扮猪吃老虎故意迷惑自己,以他多年的经验和阅历,绝对不会被人轻易抓住。
从今以后,最恨的两个字就是“李哥”,没有之一!
“李哥,凭心而论,你对我们确实不错,自己吃肉不忘给我们留汤,但是反过来,我们也给了你功劳,替你背了祸,大家两不相欠。
走到今天这步,我们也不愿意,可谁让你被人抓住把柄,又被县尊点名!”
刘虎说完,挥挥手,示意人把他带回县衙。
一行人走后,老人轻啐一声,“活该!”
什么玩意?
被救没有感恩,还跟他们泥腿子耍起威风,故意欺负人是吧?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心里爽歪歪的老人,大手一挥,爽快地开口,“今天高兴,我让老婆子割肉吃,你们也到家来,都沾沾喜气!”
就在村民们兴高采烈欢聚一堂时,李华也达成与前县令、前师爷牢房重逢的成就。
第252章 一言难尽
李华的到来,让慕耀找到再次赖在家里的借口。
“世风日下,万一再有人骚扰怎么办?身为一家之主,我必须好好保护你们。”
苏黛觉得他故意耍无赖,然而,考虑到自己弱渣得体质,最终还是勉强同意,“我跟儿子睡,他今天肯定被吓得不轻。”
闻言,南崽适时做出慌乱畏缩却佯作坚强的样子,“娘,我不怕的,还能保护你。”
“心意领了,你还太小,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
苏黛揉揉儿子的头,牵着人进房间。
慕耀也担心儿子,心里虽然不舒服,爱子心切,终究没有说什么。
然而,万万没想到,南崽在踏进房间的一瞬,故意回头挑衅,得意又嚣张。
“兔崽子,”他气笑了,“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为所欲为!”
会有报应!
说完,大脚一迈,也跟着过去。
睡觉时,他故意躺在中间,长腿一伸,直接把南崽蹬到墙角。
这夜,一家三口都没有睡好。
尤其慕耀。
南崽隔段时间踹一下,后背都快被踢肿了。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罪魁祸首拎出门。
“你想做什么?”
南崽一脚警惕。
“让你看看得罪为父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说完,策马驰去县城。
南崽翻个白眼,“幼稚!”
不以为意地挪挪屁股,窝在父亲怀里后,打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又睡起来。
醒来之后,却到了一个昏暗潮湿又各种气味的地方。
“这是哪?”南崽死命抓住慕耀的衣袖,“爹爹,你不会想把我卖掉吧?”
“我确实想,可惜你娘不愿意!”
不爽地对着他屁股拍两巴掌,把人放下来,“自己走路,这里是牢房。”
南崽迷茫地环顾一圈。
入目所见,阴森昏暗,死气沉沉。
与外面的生机鲜活截然相反,仿佛两个世界。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难道,想把亲儿子也送进来?
这样想着,他抖抖胳膊,不着痕迹地远离亲爹。
“再皮,”慕耀一巴掌盖在儿子头上,“信不信我真把你送进来!”
自己上辈子肯定没少做缺德事,才会生出这么个讨债的兔崽子。
每天都气的心梗疼,至少折寿二十年。
“我就知道爹爹最好。”
讨好地冲慕耀笑笑,又趁机抓住慕耀衣角。
牢房环境太差,面上不显,南崽心里却有那么一丢丢的慌。
旁边,衙役看南崽的聪明活泼,好几次都想夸人套近乎,瞄到慕耀一直发沉的脸色,最终没敢抖机灵。
老老实实把人带到县令所在的牢房。
无论县令还是师爷都是养尊处优之人,牢房不仅闷热,还各种虫蚁苍蝇,两人整整一夜都没睡。
李华稍微好一些,他到处跑着办差,适应能力更好,靠在墙角就能闭眼睡。
“好久不见!”
听到喊声,三人同时睁开眼。
然后,不约而同咬牙切齿喊出一个名字,“慕齐光!”
“是我。”
慕耀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你来做什么?”县令眯起眼睛,“故意看本官笑话?还是彰显自己的胜者为王的风姿?”
看到慕耀,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是前县令并不想向慕耀低头。
自取其辱,让人笑话不说,还上赶着让人糟践。
他即便落魄,也不会半点风骨没有。
而师爷,他觉得自己早晚能出去,除愤恨外,还是优越感十足,“慕齐光,你不该来!”
“我就来了,你奈我何?”
“你,”师爷脸色涨红,食指指着慕耀大骂,“竖子,不知所谓,老夫早晚要你好看!”
“还有我,”李华也适时插话,“慕齐光,除非我死,否则你必家无宁日。”
“还有吗?请继续!”
慕耀脸色依旧平静,让人察不出端倪。
然而,清冷的声音,却如同一桶冷水,泼在脑袋发热的师爷和李华身上。
浓稠的怨恨吞噬两人理智,却依旧不敢再出声。
只悄悄在心里咒骂不休。
“啧啧,”他仔细打量两人后,冷嗤一声,“不过如此!”
这些人,得势时高高在上,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
失势时,依旧自大自负,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简直……一言难尽!
这种脑子,是怎么安安稳稳渡过十几年的?
慕耀百思不得其解。
这讽刺中带着嫌弃的话,深深刺痛两人的自尊。
李华最先忍不住,“慕齐光,你神气什么?风水轮流转,你也不过逞一时威风!”
“今日之仇,老夫记下了,”师爷深深看他一眼,“慕齐光,此生还长,咱们走着瞧!”
“如此甚好,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这种乐观!”
慕耀好整以暇地抱起双手,满脸玩味。
原以为最不知事的是前县令,现在看来,反倒师爷和李华,到现在都没搞清现状。
果然,做官之人,哪怕只是一个九品县令,也不能小觑。
想到这,他突然好奇。
那位,可曾后悔?
前县令好像知道慕耀的想法,不紧不慢的掀开眼皮,然后说,“本官从不后悔逼你北行,官场就是如此,随时随地都面临着一种取舍。
平阳安稳,本官无忧,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你只是白身,即便秀才、举人,本官照样会那样做!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你既是普通人,当初就不该掺和流民的事,牵扯其中后,又怎么妄想独善其身?”
“就是,”师爷附和,“不自量力的下场,休要怨怪别人!”
听完,南崽气的胸脯颤抖,“你们知道什么?若非我爹爹和娘,平阳早就不复存在。”
这三人竟然还说风凉话,实在过分!
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把自己当英雄,你们配吗?”李华忍不住讽刺,“折腾那么久,到头来流民依旧没放过平阳,哪来的脸邀功?”
“那也总比你们当缩头乌龟,连迈出平阳县的勇气都没有好!”
说着,南崽攥紧小手,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打人。
除了委屈之外,他还感觉一种屈辱。
这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轻描淡写否定他们一家的努力?
第253章 付出收获
慕耀没有南崽的激动。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付出和收获并不对等。
小孩子看对错,成年人更多在意的立场和利害。
“不用理会他们,”他拍拍南崽的肩膀安慰,“此时,站在外面的是我们,关进牢房的是他们。”
今时不同往日,
双方境遇早就翻转。
“也对,他们才是失败者!”
这样想着,南崽突然释然。
作为胜出的那个,大度点听几句牢骚也没什么。
毕竟,人家都那么惨,若是抱怨都不行,
岂不是活生生气死?
虽然这样也蛮好,但,
会显的他很小气。
两人的对话,
彻底激怒牢房的三人。
就连一直隐而不发的前县令都无法保持平静,“慕齐光,你锋芒毕露又手段毒辣,本官认栽。
然而,官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瞧着吧,总有一天,你会比本官还惨!”
他输了他认,但是慕齐光也别想置身事外。
只要熬过这一劫,有的是办法给这厮添堵。
思绪到这,前县令看慕耀的眼神,跟看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人也彻底安静下来。
至于师爷和李华,问候完慕家三口,又诅咒他们十八代不得好死。
“你们若是想妻儿老小也进来,尽管骂。”
听到这话,俩人才如被掐住脖子一般,
彻底不敢说话。
三人全都安静后,慕耀带着南崽离开。
“爹爹,
你特意过来找骂?”
南崽很郁闷。
他还以为父亲会言辞犀利说教三条败犬,
直至他们痛哭流涕懊悔不已。
可现实,跟自己想象的却非常不同。
爹爹他,好像只是单纯过来看一眼。
慕耀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难道还有什么深意?”
“两相争锋,必有一败,南崽,你记住,这就是失败者的下场,身陷牢笼,家破人亡!”
“这,”南崽张大嘴巴,“他们的亲人也要被抓进来吗?”
“非也,但是,他们作为家里的支柱,垮掉后,依附其生存的家眷也会受到牵连。”
“那应该不至于家破人亡吧?”
慕耀没有多解释,“过段时间你就会明白!”
“除了让我引以为戒外,还有什么没?”
“有,但是需要你自己体会!”
慕耀也不想故意卖关子,
但是有些事真的要看天分。
慕宅,
苏黛也没睡太久,起床就用凉水洗头洗澡,又擦了一些润肤露坐到院子吹风。
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就看到汗流浃背的父子俩,“大热天的,你们做什么去了?”
慕耀和南崽对视一眼,默契地隐瞒县城之行。
“儿子想兜风,骑马带他出去溜了一圈。”
“马儿很不乖,非要挨鞭子,娘,你说他们是不是犯贱?”
南崽嘟着嘴抱怨。
苏黛觉得儿子的话很奇怪,“咱们家的马一向温顺,怎么突然犯起脾气,南崽,你是不是欺负它了?”
“怎么可能,我那么乖!”
小声解释一句,南崽逃回房间。
“这孩子,”苏黛不由得摇头,“果然,还是得教啊!”
“这次你还真冤枉了他,”慕耀替南崽说话,“确实是禽兽难驯。”
“额……”
苏黛心里犯起嘀咕。
是错觉吗?
总觉得这俩人阴阳怪气。
一大早,谁又惹他们?
苏黛旁敲侧击询问,都被两人敷衍过去。
后来也就明白,父子俩并不想让自己知道。
当即,气笑了,“正好,我也不想知道!”
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插曲过后,慕家恢复平静。
慕耀与刘致远、吕泊崖用心读书,南崽边绞尽脑汁写书边上课。
而苏黛,则继续编写教材,负责全家后勤。
转眼七月。
忙活半个月,苏黛终于把教材编写好,比预计的时间久很多。
同时,南崽拿着自己费尽心思的书,兴致勃勃找过来。
“娘,我算术书已经编好,你快看看。”
说完,背着手扬着下巴,骄傲地站在母亲面前。
只差在脑门写两个字:快夸!
苏黛摇摇头,开始翻书。
内容很连贯,按照加减乘除的运算递进,举的例子也很好懂,还画了许多插画。
坦白说,这本书很好,极其适合启蒙。
苏黛久久不说话,南崽心里直打鼓,他吞吞口水,紧张的问,“不行吗?”
“也不是!”
“哪里出了问题?”
南崽仔细思索书上的内容。
总共六卷。
卷一到卷四分别是加减乘除,卷五混合运算,卷六则各种应用。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根本不可能有疏漏的。
听完,苏黛笑着点点儿子额头,“臭小子,还挺自信?”
“那是,”南崽挺起胸膛,“自出生起,我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做一件事。”
不说完美无缺,至少能拿的出手吧?
“书很好,能看出你的用心,尤其里面的插画,风趣逼真,但是,”话音一转,苏黛接着说,“内容浅薄,只适合启蒙,不太够用。”
“哪里不够用?”南崽接受不了这说法,“我不是还特意用卷六解释?”
“我举个例子:假设朝廷每年给军费三百万两,这笔银子既包括军饷,又包括采购粮草、武器、甲衣以及抚恤金,如何分配?倘若剩余,该如何处理,倘若不够,又差多少?”
听完,南崽沉默,好久才红着脸辩解,“这不是算术题!”
苏黛没否认这种说法,“这不是单纯的算术题,但是算术能解决,只是很复杂很庞大,要分别算出每个项目需要的银两,然后再整理结果。”
“我明白娘的意思,这本书的学识太浅,不够赵嘉叔叔他们用。”
倾尽全力做一件事,志得意满,却发现自己火候不够。
南崽伤心又委屈,眼睛都开始泛红。
水花噙在眼睑,却倔强的没有流泪。
见状,苏黛揉揉他的头发,声音轻柔,“你已经做的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出色,娘以你为傲。”
让南崽负责这件事,她本意是打击下飘起来的臭小子。
然而现在,却不舍得了。
若非还有理智,可能直接就顺着他的话夸起来。
“可是,”南崽真的很沮丧,“这依旧不能改变书不能用的事实!”
第254章 为时尚早
“谁说书不能用?恰恰相反,是一本非常好的启蒙书!”
“娘不用安慰我,”南崽闷闷地扎进是苏黛腰间,“我没那么脆弱。”
不过一次的失败而已,他还承受的起。
虽然这样,还是好伤心。
扁扁嘴,南崽郁闷地哼哼唧唧。
见状,苏黛哑然失笑,“我准备把这本书交给刘家,托他家印出来在府城售卖。”
“啊?”南崽犹疑,“能行吗?”
“肯定能,放心吧,”说完,她把儿子从怀里扯出来,“慕南风小朋友,趁现在还没交出去,赶紧想想笔名怎么取吧。”
“娘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你得学会处理自己的事。”
“那我一定要取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名字!”
“我觉得可以。”
被转移注意力后,南崽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
见状,苏黛终于松一口气。
让儿子待在书房继续想笔名,她则去安排赵嘉几人的课程。
“今天开始,你们算术课改到晚上,上午开始识字启蒙,”说着,她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认字没?”
丁一摇头,“没有,南崽只让我们背口诀!”
“那你们现在背到哪了?”
“还差最后三行,厉害不?”
赵嘉挺直腰板,一脸骄傲。
慕濯实在看不下去,双手捂住脸,“老太爷,为什么让我跟你们待一起?”
憨憨沙雕却不自知,还自我感觉良好。
真的,太特么考验心态!
苏黛也沉默下来。
此时此刻,她总算有点理解南崽的那种抓狂。
“以后下午别出去摆摊,往死里学!”
就这进度,想出师等猴年马月?
“我们学的很慢吗?”
慕濯疯狂点头,“我当初背这个只花三天!”
这俩人用了十天,还磕磕绊绊,简直……
听完,赵嘉和丁一面面相觑,心虚地低下头。
他们好像,确实有点笨啊。
“你们刚接触这些,一时不适应很正常,别急。”
苏黛只能干巴巴安慰。
有那么一瞬间,赵嘉想放弃,“嫂子,我们能不能不学算术?”
“其实也不难,”苏黛举例,“你们平常做生意也要算账的,并没差别。”
“不一样的!”
一文钱一碗的茶,数着碗收钱就行,才不会这么麻烦。
“也可能是南崽用的方法不对。”
苏黛绞尽脑汁想借口。
然而,赵嘉和丁一认定自己太笨,全都一脸抗拒。
“别被慕濯影响,他当年背口诀用了三天,可二十年后,会背的还是这些,一点没有长进,由此可见,用时长短其实并没有不同!”
“换句话说,只差三行口诀,你们就能追赶甚至超越他,有没有信心?”
苏黛声音越来越激动,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洗脑,不自觉的,赵嘉和丁一握着拳头回应,“有!”
慕濯:汰!
安慰俩夯货,凭什么拿他做筏子?
他有这么差劲?
“你别不服气,”苏黛似笑非笑看慕濯一眼,“他们早晚超过你!”
“这不可能,闭着眼我都能甩他们俩八条街!”
侮辱谁呢?
自己再不堪,也不可能乘法表都背十天。
“空有天赋而不进取,”苏黛言辞犀利,“你有什么可得瑟?”
“我大概明白了,”赵嘉若有所思,“濯哥说是跟我们一起学习,他每次都敷衍应付,根本学不进去,如此一来,跟我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小对不对?”
“正所谓勤能补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有句话叫活到老学到老,你们务必记住。”
调整好赵嘉和丁一的心态,苏黛开始上课。
吸取南崽的教训,她没让两人继续死记硬背,先解释清楚加减乘除的含义,又拿出一匣子的铜板辅助背诵。
“按照口诀摆铜板,记不住就数,慕濯,你在旁边看着他们及时纠正错误,还有问题吗?”
“没有。”
“那你们先试试,这法子没用咱们再换别的。”
幸好,赵嘉和丁一并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代入熟悉的事物后,当天就把口诀给背下来。
见状,苏黛长舒一口气。
这俩人接受能力稍差,万幸智商没问题。
否则,别说入伍,就是放出家门都得再三考虑。
终于解决一桩心事,当天,苏黛心情很好,做的饭也很丰盛。
慕耀受宠若惊,“媳妇,你也听到县城发生的事?”
“县城发生了什么?”
“县令的判决已经下来,流放到胶州。”
“这么轻,”苏黛诧异,“他残害那么多乡绅,为何还能保住小命?”
“只是收押,还谈不上残害,他主要的过错是弄丢税粮和官印。”
“师爷呢?他又是什么下场?”
“没收家产,秋后斩首!”
“嘶,身为主谋的县令只是流放,可从犯却斩首,简直不可思议。”
“朝廷在编小吏按律从重,而且他也不算冤枉,师爷每年俸银五十两,他家抄出来的银子却近万两。”
“李华跟他一样?”
“不,李华是发配充军。”
“这里头又有什么说法?”
“李华虽然手段毒辣,可到底是受命之人,算不得头犯,故而比师爷情节稍轻。”
不过,在慕耀眼里,其实并没什么区别。
无论流放还是充军,都极其要命,两人能不能活到秋后都不一定。
听完,苏黛疑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些类似潜规则的东西,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县尊派人邀我们小聚,顺嘴提了几句。”
“投桃报李,”苏黛秒懂,“这次没帮错人,严县令脑子清醒,情商也高。”
若是她没猜错,这三人的刑罚也是他精心挑选的。
既不落人话柄,又不着痕迹地帮他们剔除威胁。
不得不说,官场上全是人精!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慕耀感慨,“前县令当初也算负责,为官九载,既没有鱼肉百姓,也没有苛责乡里,但是自身利益遭受损害时,却毫不犹豫挥出屠刀。”
“严县令此时看着还好,但是人心易变,以后如何,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听完,苏黛不仅唏嘘,“说起来,前县令也算被我们一路逼到绝境。”
第255章 天天反省
没有遇到流民之前,他是合格的父母官,各项政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没有欺压百姓。
后来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为了保住官位。
“从我捅出流民身份给平阳招惹麻烦后,就被他彻底记恨上,所以找到机会后就迫不及待送我们全家赴死。
事实上,
即便没我捅出此事,平阳也一样遭难,他的迁怒并没道理!”
稍微平复情绪后,慕耀继续说,“我不否认你的话,但是并不后悔,
这件事本来就没得选择,
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别激动,我不是同情谁,”苏黛解释,“只是惊奇权利真的会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也可能他本来就是这种人,平常隐藏的好只是有所顾忌。”
“有道理!”
说完,夫妻俩揭过这个话题,“相公,严县令的邀约是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成为县令后,就变成县试的主考官,不用避讳吗?”
“原本要,但是他此前是教谕,执掌整个县学,无论如何都会有人说闲话,避也避不了。”
“这样说来,今年的考官大概率会从府城过来。”
“我猜也是。”
“那他找你……”
“前县令留下一堆烂摊子,这个位置并没那么好坐,他找我应该想问对策。”
“你想把丢的那些东西还回去?”
“怎么可能,
那不是摆明说我和流民勾结?”
“那怎么办?”
“税粮用师爷家抄的钱财差不多就够抵,官印朝廷会发,
如今最麻烦的就是各种卷宗,其实也不难,重新测量登记就行,另外……”
父母谈论正事时,待书房半天的南崽终于想好笔名。
第一反应,就是炫给别人看。
刚出门,就听到叫声,“南风哥哥?”
“乐姝?”
南崽环顾一圈没找到人。
“抬头,我在墙上!”
南崽仰头,就看到灰头土脸趴在墙头的乐姝。
“你怎么上去的?不知道很危险吗?快点下来!”
“不危险,我踩着行云叔叔的肩膀呢,他很厉害,不会让我摔倒。”
说着,乐姝委屈地抱怨起来,“自从上次玩过家家,我娘就把我关在家里反省,哪里都不让去,更不让我找你玩。”
“那你反省了没?”
“天天反省,可是娘好像更生气了。”
听完,南崽很好奇,
“你都反省了什么?”
“我觉得挑的人不太好娘才会生气,每天都换新的。”
“额……”
南崽后悔了。
当初真的不该胡说八道。
“那什么,”他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乐姝,“爹只有一个,其实是不能换的。”
“这样吗?”乐姝愣住,然后委屈地湿了眼眶,“可姝姝一个爹爹都没有呢。”
“你不是没有爹爹,他只是去世了。”
“就是没有!”
乐姝在这件事上很坚持。
“这……”
南崽麻瓜,恨不得对当时胡咧咧的自己拍几巴掌。
该怎么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不点解释纲常伦理呢?
良久,他试探地开口,“要不这样,我像大爷爷一样,收你为义女?”
噗嗤!
行云忍不住笑抽,连带踩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也摔下来。
万幸倒地的那一刻被接住,没有摔伤。
“小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
行云怕乐姝误会自己幸灾乐祸,全力憋住笑,眼睛瞪大,脸也使劲板着,表情极为扭曲。
小姑娘没有注意这些,而是认真思索南崽的话。
“行云叔叔,南风哥哥是想做我新爹吗?”
“这么理解的话,倒也没错!”
“可他那么小,能娶我娘啊?”
“不能!”
“那他就是骗人咯?”
“也不是,义父虽然是爹,但不是亲的。”
“这么说我可以答应?”
“当然不行!”
行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自家小小姐,每次跟慕南风那小崽子一起,就遇不到好事。
上次只是吵着换爹,这次更好,直接给自己找了一个。
还是差辈的那种。
小姐若是知道,也不知会不会哭晕在茅房里。
“为什么啊?”
“不合适,南崽太小了。”
“我不介意的,”乐姝眼睛亮晶晶的,眸子的光一闪一闪,“我很喜欢南风哥哥的,他也喜欢我,肯定能做个好爹爹。”
自幼缺失父爱,让乐姝执着的同时,又对这方面又懵懵懂懂。
她甚至,并不明白父亲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需要的只是一个符号,无关年龄,无关为人,只要不讨厌自己就行。
行云刚开始啼笑皆非,想通之后,只觉得小姑娘可怜,甚至把乐家祖祖代代全问候一遍。
“不行哦,”他蹲下来,平视小姑娘后,认真分析,“若是你成为南崽的女儿,就要叫小姐奶奶,太胡闹了。”
“我等南风哥哥长大行吗?”
“也不行,”行云脑壳疼,“你们俩年龄一样,他长大你也长大,还是不合适。”
“没有别的办法吗?”
“小人愚笨,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这样啊!”
乐姝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院子里,南崽等半天不见乐姝答复,准备走人。
还没转头,就看到小姑娘抽抽噎噎的重新爬上来,“南风哥哥,姝姝不能答应你!”
“不答应就不答应,你别哭!”
好像自己招惹似的。
南崽郁闷。
他这次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这样,姝姝又没爹爹了呢?”
南崽:“那你想怎么办?”
“姝姝也不知道,姝姝只想要爹爹!”
“其实舅舅跟爹爹也没什么差别的,他会很疼你。”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小姑娘说不清楚,但是就是知道不一样。
抿抿嘴,她沉默地盯着南崽。
抓狂!
再一次懊悔当初不该嘴瓢。
自己挨打不说,还招惹一身麻烦。
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不,把我爹分你一半?”
乐姝愣住。
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小心地问,“南风哥哥想怎么分?”
“你想要爹爹就来我们家,跟我一起叫,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听完,乐姝下意识低头询问,“行云叔叔,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