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不愿将就
回到房间,霍堰对沈飞说,“这群人很危险!”
“弱了吧唧的,我一只手就能摁死,哪里危险?”
“他太有野心,很难掌控!”
听完,沈飞挠挠头,“咱本来也没人家聪明啊,你琢磨两年的计策,人家只一眼就挑破,还没看出来吗?”
“还有啊,你怎么老是想着掌控这个掌控那个,人心哪里有这么简单,以诚换诚才是正理!”
听完,霍堰愣住,“大哥说的有道理,是我一叶障目。”
“这才对,”沈飞拍拍他的肩膀,“你身体不好,别想太多,费神,这件事也不用多想,直接答应就是。”
“会不会太冒险?”霍堰还是有些犹豫,“慕相公不进入朝堂还好,倘若真像他预料的那般,定然不会屈居人下,届时,咱们就……”
这句话还没说完,沈飞直接打断,“这事好事,他爬的越高,权柄越重,对咱们也越好。”
顿一下,他认真开口,“老二,咱们已经憋屈十年,骨头都被别人打断,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那……行吧!”
霍堰妥协了。
房间里,一家三口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南崽:“爹爹,沈飞会答应吗?”
“他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咱们无权无势,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束缚他们,若是这就答应,那也太傻了吧。”
“媳妇,”慕耀转头,“你来跟儿子解释,我嫌弃他。”
“凭什么嫌弃我?”
“太蠢了,”慕耀一个巴掌盖住他的脑袋,“没眼看。”
“娘,爹爹又欺负我!”
见状,苏黛扯开慕耀的手,把南崽拉到自己旁边,“不理他!”
“他好烦啊,”南崽气的脸颊都鼓起来,“别小孩子还幼稚。”
“我这是高兴的,不懂别乱说,败坏我形象!”
“你有个鬼的形象,”苏黛忍不住吐槽,“动不动就欺负儿子,求你做个人吧!”
“就是就是!”
南崽调皮地做个鬼脸,才问出疑惑,“娘,爹爹为什么笃定边军会同意?”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希望!”
“什么意思?”
“这群人绝望太久,已经到引火自焚的程度,快撑不下去了。”
“是么?”南崽抽抽鼻子,“娘怎么得出的结论,为何我从来没看出来?”
“所以说你蠢,”慕耀毫不客气插刀,“只听霍堰那两个问题,就知道他是目光还算长远,却突然玩养寇自重这套,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边军已经没得选择!”
“这是其一,还有就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必须借此转移矛盾。”
“什么矛盾?”
慕耀翻个白眼,“你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
“那好叭……”
南崽失望地把脑袋靠近苏黛身上。
少顷,他又想到一个问题,“爹爹,如果边军内讧,你怎么有把握,沈飞一定会赢?因为娘手里的这批物资?”
“没错,这批物资至关重要。”
“原来如此!”
问完,南崽一个翻身,滚到最里面贴着强,“好困,爹爹,娘,我继续睡了哈。”
“睡吧,天亮还早!”
苏黛说完,也顺势躺下去。
慕耀没这娘俩心大,脑子乱哄哄,心也七上八下。
兴奋有,紧张也有,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期待。
一墙之隔,赵嘉和丁一也睡不着。
“丁一,哥哥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入伍留在边军怎么样?”
闻言,丁一蹭地坐直身子,“嘉哥,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这样想?”
“突然就觉得日子没意思,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事。”
“有病吧?”丁一真的无法理解,“咱们现在不缺吃不缺喝,还能卖凉茶赚钱,刚舒坦才几天?”
怎么就非要自讨苦吃?
“你应该知道,我从小就力气大,喜欢舞刀弄枪,只是以前没条件,最多跟在耀哥身后打打猎。”
“我不知道!”丁一很激动,“赵嘉,你看看边军现在什么日子?杂面馍馍都吃不起,顿顿野菜汤,搁谁受得了?”
“这只是暂时的,嫂子马上就会给他们一批粮草!”
“边军有七万人,那点东西能用多长时间?而且,怎么确定一定能轮的到你?”
“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入伍!”
赵嘉意外的坚持。
“为什么?”
“我不想一生都平平庸庸,现在的生活确实很好,然而,并不是我想要的。
而且,倘若耀哥收服边军,也必须在这里安插人手,我们就是最好的选择。”
听完,丁一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不要自以为是,耀哥并不需要我们牺牲,他既然提出这件事,就有把握压制边军!”
“丁一,”赵嘉没反驳,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你真的甘心,这辈子都被柴米油盐奔波吗?”
“不甘心又咋样?难道我们跟耀哥一样读书考科举?”
先不说压根没有这个天份,就是现实也不允许。
“入伍就是一个机会,”赵嘉认真告诫,“也是我们这辈子,唯一翻身的机会!”
“得了吧,你没看到边军有多惨?”
“那是以前,我相信耀哥的话,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的。”
丁一不以为然,“以这帮边军作死的程度,等不等的到好转还不难说,你别太乐观。”
“那也总好过,一辈子都没个盼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愿意退让。
最终,丁一丧气地垂下脑袋,“我以为只有念哥才会做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日梦!”
“念哥不会,他怕死。”
“你不怕?”
“也怕,但是丁一,我们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即便死,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们有耀哥,还有义父义母,可以把南崽当成儿子,”抿抿嘴,丁一继续加重筹码,“也可以回去就成亲,老婆孩子热炕头。”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愿意将就,即便找不到嫂子那般十全十美的,至少也得小家碧玉、知书达礼才行。”
呵呵……
丁一气笑了,“你在想屁吃呢!”
第227章 大智若愚
孤儿命硬,克父克母,能娶到清白人家的姑娘已经很难得,还要求这么高,怎么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
此时的丁一,恨不得对着赵嘉的耳朵咆哮:赶紧醒醒吧!
听完,赵嘉反问,
“难道你愿意娶又老又丑的寡妇?”
“不愿意,但是,只要清白人家的姑娘我都不嫌弃!”
“如果有更好的呢?”
“那肯定选更好的!”
“看吧,”赵嘉了然地开口,“你其实也一样。”
“我有自知之明,才不跟你一样!”
“我也对自己有数,所以选择留在边军,
若是不能搏一场富贵,死也没什么。”
“不可理喻,”丁一恼羞成怒,“我让耀哥跟你说!”
翌日一早。
他就气冲冲拉着赵嘉找到慕耀,“耀哥,你管管嘉哥,他想入伍!”
“入伍?”慕耀很诧异,“赵嘉,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不想一直浑浑噩噩,”面对慕耀,赵嘉会不自觉变得严肃,“耀哥,我也想出人头地!”
“什么时候生出这种心思?”
“李华上门时,”他没有隐瞒,“咱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找边军,官府不仅不帮忙,还一个劲儿添堵,不就是觉得无权无势的人弄死也没关系?”
他们的命确实贱,也不是跟路边的杂草一样。
县令,
李华……
自己早晚让这群人后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嘉哥,你也太冲动了吧?”丁一张大嘴巴,“至于为了心里那口气,把自个儿后半辈子全搭进去?”
“不是冲动,而是不想一辈子被人轻贱、无视,正好,耀哥也需要在边军安插人!”
听完,慕耀感慨。
大智若愚说的应该就是赵嘉这种。
平时憨憨的,什么事都不计较,惹毛了却直接霍出命死磕。
最关键的是,阴差阳错,还真让他找对路。
“想入伍可以……”
慕耀话还没说完,丁一就急了,“耀哥,你真的纵容他这么任性的要求?”
“赵嘉已经不甘心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拦不住的!”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放任?”
“丁一,”赵嘉不服气地把他拉到自己旁边,认真解释,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你可以不支持我,
但是别拦着,更别在耀哥那上眼药!”
说完,他抬头,“耀哥,你继续说,什么条件才能答应我入伍?”
“你想借军功上位,只凭一股蛮力是没用的,还得识字,学习兵法以及相关技能,回去之后,我想办法给你找拳脚功夫,出师了才能入伍!”
“那得多久?”
“看你资质!”
听完,赵嘉不自信地摸摸脑袋,“耀哥,你是不是变着法不让我入伍?”
要是拖个两三年,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那我换个条件,任何方面,只要你能赢过我,就能立刻入伍!”
听完,丁一捂住嘴巴,“这怎么可能?”
赵嘉不这么想,他犹豫片刻,红着脸开口,“耀哥,咱们比力气!”
天生的优势,不用白不用。
至于会不会胜之不武,先赢了再说。
说完,他斗志昂扬地看着慕耀,眸底生出一股战意。
“你想怎么比?”
“负重和掰手腕耀哥选一个就行。”
“那就掰手腕,”慕耀把右手放在桌子上后,冲赵嘉开口,“来,我让你心服口服。”
“力气这方面,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赵嘉说完,在慕耀对面坐下来,竖起胳膊用力。
然后,没有意外地……输了。
“怎么会这样?”赵嘉不能接受结果,“耀哥你什么时候力气也这么大?”
明明以前,四人中他才是扛东西最多的那个。
“是你退步了,”慕耀直直盯着他,“赵嘉,从去年打完猎,你有多久没锻炼过身体?”
“我……”
支支吾吾半天,赵嘉都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焉头焉脑离开。
两人走后,苏黛感慨,“没想到,三人之中,最清醒的竟然是他。”
“不意外,”慕耀摇头,“李念心思多,丁一胆小,只有赵嘉,心里没什么杂念,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如此固执,看来真的被刺激的不轻!”
“他的担心非常有道理,咱们既然和官府有了疙瘩,县尊定然不会轻易罢手。”
“对,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少顷,沈飞过来,“慕齐光,昨夜本将军思考一夜,决定答应你们的要求,但是……”
慕耀挑眉,“但是什么?”
“首先,你得让我们看到之前说的那批物资;其次,还得解决边军不受重视的问题。”
“物资可以给你们,其他事别想,先不说我暂时没这个能力,即便有,也不可能现在就答应。”
还没得到好处,就把底裤赔出去,谁这么冤大头?
“那我换一个条件,”沈飞很失望慕耀不好糊弄,“你帮我们搞定献给当今的贡品。”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慕耀不解,“你们随便买点不就行?当今什么东西没有,只要心意到就行!”
“没钱,以前的藏货也全卖干净了,老二身上那件,是我们仅有的皮裘!”
慕耀:“所以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这不是已经没办法,”沈飞干笑两声解释,“反正已经是自己人,不找你找谁。”
如果这点问题都不能解决,那……
慕耀心知肚明这事是边军的试探,并没有拒绝,“晚点我把东西交给你。”
“要足够出彩才行,”沈飞提醒,“男人,丢什么不能丢面子!”
“想出彩简单,只要你们活捉一只老虎,完整无缺送过去,整个朝堂都没人敢多嘴!”
听完,沈飞立刻不再说话。
猎虎不难,关键是不能有伤口。
除非用人命填,否则不可能不动用武器。
而一旦老虎受伤,也就没有送去京城的资格。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可能为一头畜牲牺牲兄弟。
见状,慕耀转移话题,“十三县的人手,已经撤回来没?”
“大部分都回来了,只留下少数还在收尾,你有什么想法?”
“把计划变一下,找一些真正的流民去平阳县!”
第228章 后会有期
听到这个要求,沈飞眉头紧缩,“你想做什么?”
“雁过留痕,你们敢说没留下一点把柄?”
“没有,”沈飞很肯定,“从始至终,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人。”
“然而,
边军内部已经出现裂痕不是吗?”
闻言,沈飞终于不再说话。
微微颔首,脸色难看地同意了慕耀的建议。
下午,一家三口借着寻找贡品,离开龙虎山。
然后,趁机把仓库的物资放了出来。
天黑之前,
若无其事地回来。
“我们要回去了!”
突然听到慕耀的话,沈飞有些反应不过来,“回哪去?”
“当然是平阳,
不然呢?”
“那我们怎么办?”
听完,慕耀愣住,“什么意思?你还想我留下来对边军指手画脚?”
“当然不是,”沈飞很激动,“物资,还有之前说好的贡品呢?”
他在意的只是这些东西,至于慕耀,当然是离的越远越好!
“物资已经运过来,龙虎山向右转第七座山的山腰处,那里有个山洞,洞口有两颗松树,很好找…”
“至于贡品,”停顿一瞬,慕耀拿出一个古朴的匣子,“在这里面。”
沈飞下意识想打开,却发现无从下手,下意识抬头,
“这是什么玩意?”
“五行机关盒,前朝道家收藏珍贵药丸常用的机关匣子。”
“前朝的物件啊,”沈飞了然,“难怪看起来灰扑扑的!”
“做旧的而已,”慕耀扣扣食指解释,“里面是一瓶药丸,用来固本培元调养身体的,专为当今准备。”
“怎么打开?”沈飞疑惑,“陛下会信吗?”
“只要你不要做多余的动作,他就会信。”
“什么叫多余的动作?”
“不要试图打开匣子,也不要画蛇添足地吹捧东西多好,直接献上去就行,其它事,自有满朝文武百官帮忙!”
“那,能说里面有药丸吗?”
“只能说怀疑,不要用太确定的语气,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等你们验完物资就离开!”
“这话就见外,我肯定相信你,
但是,
”话音一转,沈飞轻咳一声继续说,“为了不辜负你这番心意,我还是让人去看看吧。”
说完,用眼神示意高升,赶紧办事。
物资核查完,贡品也到手,到了慕耀一行要走的时候,沈飞扔过来一个东西,“这是本将的私章,最多可调动边军两成的人马,给你了!”
“后会有期!”
慕耀收下东西,抱拳告辞后,打道回府。
“耀哥,怎么只有沈飞的私章?”丁一不理解,“边军明明有四个统领啊!”
“放心吧,第二枚私章,很快就能到手。”
“爹爹,要等到京城的结果出来后吗?”
“对,就像做生意,双方都已经给出诚意,接下来要不要深入交往,就要看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收获。”
“原来这样!”
南崽若有所思。
他还以为,给了东西边军就会投诚,果然想的太简单。
没有切切实实的好处,即便四肢发达的边军,也不好糊弄。
马车缓缓行驶,翌日傍晚,进入平阳县境内。
认出慕耀后,李华脸色突变,“慕齐光,你怎么回来了?”
“李哥这话说的,”慕耀笑了,眼底却不带一丝温度,“莫非慕某不该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李华真的非常疑惑,“你不是去找…”
边军那两个字,李华用嘴型暗示,却没敢发出声音。
这件事,整个平阳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他不敢揭露出来。
“幸不辱命,”慕耀仿佛一点没听出李华话里话外的深意,“流民的行踪,慕某已经打听清楚。”
“啊,这……”
李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最后,把人带到县衙,“大人,慕齐光回来了。”
“你说谁回来了?”
县令正在写信求救,即便明知道送不出去,他依旧乐此不疲。
听完,一个慌乱,整页字全要作废。
“不对,不止慕齐光,他婆娘孩子,还有跟过去的俩憨憨全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县令背着手,百思不得其解,围着书房来回踱步,“李华,你确定他们没缺胳膊少腿?”
“没有,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好像还更有气度一些。”
“不正常,莫非,他与边军狼狈为奸?”
这样想着,县令突然升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现在在哪?把人给我叫过来,本官好好盘问!”
“就在门外,我这就去带人进来!”
再一次见面,无论县令还是慕耀,心情都说不出的复杂。
“草民慕齐光,见过县尊大人。”
“别来无恙啊,”县令笑呵呵地让他坐到旁边,“齐光,你走的时候本官没有抽出时间送别,今晚一定要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谢大人关照!”
一语双关的话,让原本还算宽松的气氛,陡然变得僵硬。
县令眼神冷下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寻常的那种沉静,“齐光,你该明白的,本官也是身不由己。”
“草民明白。”
县令仔细观察慕耀,发现他脸上既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才微微松气。
又毫无意义地寒暄一会儿,才进入正题,“边军那边什么情况?”
“没有边军,只是些流民,三百多人。”
“这怎么可能?”县令不相信这话,“你故意糊弄我?”
“不敢,”慕耀拱手后,继续解释,“草民打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北域靠近白山那片,因连绵大雨,山石滚落压倒房屋,才会出现流民。”
“真是这样?”县令还是不信,“那牢里那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是故意诱导人,县尊不妨想想有没有挡了谁的路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听完,县令沉默了。
好一会儿,才挥挥手赶慕耀出去。
师爷进来后,看到他愁眉不展,不由得问,“县尊,发生什么事?”
“慕齐光回来了,他说流民不是边军假扮,有人觉得本官挡路才故意往这方面诱导,师爷,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第229章 意味深长
师爷也不敢肯定,思忖片刻,犹疑地问,“县尊最近可得罪过人?”
“本官也不确定,官场上的事,不是交恶才得罪人,有时候只是碍路,
照样被人算计。”
“那您觉得,慕齐光的话能信几分?”
“六分,或者七分,”
没察觉师爷把皮球重新踢回来,县令顺着自己思路继续说,“平阳县虽说不大,
却事少清静,
每年的税收也没拖欠过,地主乡绅也算好相处,本官连任三届,说没人不满,我自己都不信。”
“如果这样,慕齐光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静默无言。
慕耀从县衙离开,便去找教谕,他想确定这人是什么态度。
严公奇听到慕耀上门拜访,先是惊讶,然后就欣喜地双眼含泪,“齐光,你能平安回来,太好了!”
“教谕,你近来可好?”
“老夫很好,”教谕拍拍他的肩膀,把人带进书房,
“你呢?边军可有为难你?”
说着,
他愤愤不平,“老夫当时忙别的事,得知你孤身北行时,就让家仆去追,然而,还是太晚。”
“教谕莫要自责,齐光已经回来。”
“幸好你没事,否则老夫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这么好的苗子,还没发光发热,就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夭折,实在没办法让人接受。
感受到教谕真心实意的担心,自进入平阳就没什么好脸色的慕耀,终于露出身心实意的笑容,“这番只是长见识,没什么危险。”
“这怎么可能?”
“北边只有一些流民,并没什么边军,大约是县尊得罪什么人,别人才故意误导他。”
“这样么?”
严公奇不太相信,可慕耀言之凿凿的样子又实在唬人。
最终,唏嘘一声,
“也好,北域边军最是威武勇猛,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反而流民,说到底一群乌合之众,只是废些功夫而已。”
“对,学生也这样想。”
“可有跟县尊解释?”
“去过县衙才来找教谕的。”
“如此甚好,你先回去好好梳洗,修整一番,明日再来说别的。”
“学生领命!”
说完,慕耀拱手告辞。
这次,终于顺顺当当回家。
“娘,我要洗澡!”
还没进门,南崽就哼哼唧唧撒娇。
“让你爹烧水,”苏黛被马车颠的难受,“我先躺床上歇会儿。”
“行,交给我吧。”
“耀哥,”闻言,丁一非常有眼色地拉住继续往里走的赵嘉,“好几天没见念哥,我们先回家,你们忙。”
说完,匆匆离开。
慕耀没挽留,也不想挽留。
两人走后,他啪一下关上大门。
“还算这俩小子聪明!”
“用完就丢?”苏黛无语,“你可真够现实的!”
“跟这个没关系,主要是他们确实碍事,又没危险,还让他们待在这干嘛?”
说完,大臂一挥,直接把苏黛横抱到房间,“我先帮南崽洗澡,一会儿就来,今天指定伺候好你。”
苏黛轻啐一声,“滚,谁要你伺候!”
慕耀充耳不闻。
他用最快的速度烧好水,粗鲁地把南崽摁到盆里,“赶紧洗,别耽误时间。”
“你弄疼我了,”南崽撇嘴,“爹爹,你走开,我自己洗。”
“你太磨蹭,要磨叽好久,说不定天都要亮了!”
“才不会,”南崽不服气,“最多用半个时辰而已。”
“太久了,最多给你一盏茶时间!”
慕耀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把澡豆往他身上涂。
匆匆冲洗一遍,就把人包起来放到隔壁。
躺到床上后,晕晕乎乎的南崽终于反应过来,“爹爹,我一个人睡?”
“不然呢?”
“我今天想跟你们睡!”
“不,你不想。”
说完,慕耀快步离开,想了想,又顺手把门从外面上锁,生怕被儿子打扰好事。
见状,南崽傻眼,“太过分了!”
虽然生气,但是一天一夜都在赶路,身体遭受不住,碎碎念念中,他还是进入梦乡。
另一边,苏黛也已经睡着。
她体质比寻常人相比,还是稍微有些弱。
突然,灼热的吻霸道地铺天盖地袭来,直到氧气耗尽,思维变得混沌,才终于停下来。
结束后,苏黛靠着墙平复呼吸,迷乱的眸子全是怒火,“慕耀,你不知道我已经睡着?”
“媳妇,”慕耀表情无辜,“你不是要洗澡,水已经烧好!”
“那是你儿子的要求,我只想睡觉!”
“也行,我陪你。”
说着,慕耀已经着手解衣服。
见状,苏黛立刻阻止,“你都烧好水,浪费也不太好,都醒了,洗洗也无妨。”
说完,苏黛逃也似的离开。
然而,万万没想到,因为腿软,刚下床就一个踉跄。
慕耀眼疾手快地把妻子捞在怀里,视透越过松垮的衣服落到白皙精致的锁骨,眼底浮现一抹情绪。
“黛黛,”他声音暗哑,又说不出的色气,“为夫好像,还从来没帮你洗过澡?”
“我又不是不能自理,要你帮?”
莫名的,苏黛感觉此时的丈夫非常危险,不自觉用胳膊抱住自己。
“是么?”慕耀不置可否,“不让帮也行。”
“什么条件?”
苏黛一脸防备。
慕耀没接话,只露出意味深长的一个笑。
那就……一起洗!
最终,小白兔在水里被冒着绿光的大灰狼吞入腹中,吃得一干二净。
翌日醒来,苏黛全身酸软,尤其是双腿和腰肢。
“媳妇,穿这件,”慕耀找出一件领口紧收的衣服,“否则你出不了房间。”
“为什么?”
慕耀没回答,只默默把铜镜放她年前。
苏黛低头,就看到脖子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痕迹,当即,生不如死捂住脸,“都怪你!”
说完,拿起枕头直接砸过去。
这样,还怎么出去见人?
“确实是我不好,”慕耀认真反思自己,“亲的时候,该再往下一些的。”
听完,苏黛险些被气倒。
忍了又忍,还是没咽下这口气,只能泼妇一样指着手咆哮,“给老娘滚!”
说完,气咻咻踢慕耀一脚。
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也不疼。
第230章 不亦乐乎
慕耀没生气,一脸餍足的走出房间。
打水洗脸做饭,忙的不亦乐乎。
与之相反,整个早上,苏黛和南崽都臭着一张脸。
“媳妇,喝汤,熬了一夜的鸡汤,上面的油已经撇干净。”
慕耀殷勤地装好碗,放到苏黛面前,做出求夸奖的模样。
苏黛:“你先拿开,暂时没胃口。”
看见某人这张脸,就觉得腿疼。
“爹爹,我的呢?”
看在鸡汤的份上,南崽决定不再计较父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你没手?”慕耀无比嫌弃,“想喝就自己装!”
“你……”
南崽气的肝疼,双颊又红又鼓,快要爆炸的气球似的。
好一会儿,憋屈地握紧小拳头怒吼,“爹爹一天比一天讨厌!”
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换一个爹,绝对!!
慕耀不知道南崽的想法,闻言,挑衅地勾起嘴角,“不想自己动手装饭,可以,找你媳妇去,她愿意,喂你吃我都没意见,至于我……”
说着,他摆开双手,“这辈子,只有你娘能让我放下身段伺候。”
至于没良心的兔崽子,没压迫他干活,都是自己这亲爹为数不多的良心觉醒。
听完,南崽咬牙,“又不是你一个人有媳妇,有什么了不起?
等我长大,要娶两个,不对,四个,气死你!”
“四个?”慕耀目光赤裸地把儿子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就你这小身板,一个都吃不消!”
“慕耀,”苏黛警告,“再管不住你的嘴,就别吃饭了!”
什么污言秽语都说,这不是污染花骨朵吗?
“确实是我口无遮拦,”慕耀尴尬地以拳抵唇,“下次不在儿子面前说这些了。”
听完,南崽半眯起眼睛,“吃不消是什么意思?爹爹,你难道咬了娘?”
“当然没有,”慕耀妥协地给他装一碗汤,“不是想喝鸡汤,诺,给你,别说为父不照顾幼崽。”
“你心虚了?”
虽然是疑问,南崽却很笃定。
汤勺搅动鸡汤后,悄咪咪观察起母亲。
眼眶青肿,眼尾也一片潮红,应该是哭过。
脸比平常苍白,精神也萎靡,似乎遭受什么不得了的折磨。
脖颈处,虽然被衣服遮挡,却隐隐能看到淤痕。
顿时,南崽炸毛。
怒气冲冲地拍一巴掌饭桌,小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亲爹咆哮,“说,你昨晚把我娘怎么了?”
“慕南风,”见状,慕耀漫不经心地抬头,“好好说话!”
好端端的,臭小子又发什么疯?
吃个饭都不安生,果然,还是欠教训!
“你都咬伤娘,凭什么还敢嚣张?”
虽然在村里经常听各种荤话,但南崽到底没亲眼看过,很多事都一知半解。
说完,他捋捋袖子,蹭一下站到板凳上,“父不教子之过,今天,我要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慕耀:……
“让你嘴欠,”苏黛幸灾乐祸,“早就说别什么都秃噜,就是不听,活该!”
话虽如此,她还是起身把气嘟嘟的儿子抱下来,“你爹没咬人,他不敢的,放心吧。”
“真的吗?”南崽狐疑,“那娘为什么会受伤?”
“那里受伤?”苏黛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不知道?”
“脖子,”说着,他小手掀开衣领,转头控诉地看着慕耀,“看到没?娘这里全是淤青。”
苏黛:太特么羞耻!
“我这是睡觉不小心撞的,你别担心。”
匆匆安抚儿子一句,苏黛逃也似的离开。
“咦?”南崽满眸惊奇,“睡觉怎么才能撞到脖子呢?”
听到这,慕耀再也忍不住,不轻不重地拍他一巴掌,“赶紧吃,吃完就去清理马棚,闻到一点臭味,就让你跟那匹马一起睡!”
“凭什么?”
“凭我是你老子!”
不理会南崽的几乎化成实质的怨念,他不紧不慢地把早饭装进托盘,“我进屋陪你娘,你给我待在院子里好好反思自己。”
说完,大步离开。
苏黛完全不理解丈夫的厚脸皮,“慕耀,你都不会不好意思?儿子这么小就……”
“他早晚都要长大不是吗?”慕耀不以为意,“娶妻生子,乃人生大事,既然早晚都要经历,为什么还避讳?”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苏黛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他才五岁,你会不会想太远?
而且,即便启蒙,也不用拿我们自己做例子吧?”
她心态真没这么好!
“你说的有道理,”慕耀认真思考后,做出决定,“下次一定要教他避讳这两个字的意思,别什么破事都管,不合适!”
自己是这个意思?
“儿子有孝心是好事,没任何不妥,反而是你,别总是嘴瓢!”
“你觉得我今天很过分?”
“难道不是?”
听完,慕耀神秘地笑起来,“知道福宝是怎么来的吗?”
“小周氏生出来的呗,怎么,莫非里面还有隐情?”
“老宅房间少,知礼一直跟着父母睡,从来没分过房。”
苏黛秒懂,整张脸都涨红,“孩子又不是整日都在,寻个空就能把事办了。”
“其他人或许这样,但是他不同,更喜欢晚上。”
苏黛一点不想听,“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媳妇,”慕耀没有否认,“我是从村里走出来的泥腿子,听过最荤的段子,打过最狠的架,做过最野的事,即便现在读书,本质上依旧是个痞子。
只是,披了一层外皮而已。”
“所以呢?”苏黛挑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有句话叫本性难移,我觉得百无禁忌很好,并不想改,即便表面玉树临风,也是斯文败类一个!”
“哦,不想改就不改,”苏黛尊重伴侣的想法,“你开心就好!”
不忘初心,也没什么不好。
“你答应了?”慕耀狭长的双眸闪过一缕精光,“黛黛,为夫真的真的很开心!”
以前怕吓着媳妇,一直都没怎么放开。
以后,不仅浴桶里,还能书房、车厢……
只是想想,就让人心神荡漾。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正经。
苏黛不知道挖坑把自己埋了,听完,一本正经点头,“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舒服就行。”
第231章 记性很好
“我一定记住这句话,”顿一下,慕耀语气莫名,“黛黛,你也要记住自己说的话!”
“放心吧,我记性很好,”苏黛骄傲地扬起下巴补充,“过目不忘。”
“那就好……”
慕耀眼神意味深长。
苏黛潜意识感觉不对,梳理半天,又找不到不妥之处。
肚子又在此时咕咕叫,于是,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吃早饭。
北行回来,还有很多事处理,早饭后,慕耀便去了县城。
慕宅剩下母子俩后,突然就变得空荡荡的。
“也不知道刘卉最近怎么样?”
“她家就在隔壁,娘随时都可以去看。”
“现在不合适,”
苏黛摇头。
“因为乐凯?”
“除此之外,咱们的立场也已经改变。”
说完,她失落地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卉。
“边军做的事,跟我们有关系?”南崽不解,“若非我们阻止,以他们的愚蠢,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以前确实是这样,但是你爹接过沈飞的私章后就变了,若是刘卉坚持报仇,我们又如何自处?”
“那就报啊,杀人本来就要偿命,边军也一样的,难道娘想包庇罪犯?”
“当然不是,”苏黛愣住,“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这事跟咱们有关系?”南崽想不明白,“咱们家和边军,最多也只是刚刚开始合作的关系,难不成什么锅都要往自己身上背?”
闻言,苏黛沉默。
枉自己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有一只幼崽看的清楚。
这样想着,她直接起身,“你说的对!”
然后,走出家门到隔壁。
彼时,刘家非常混乱,刘五伤重卧床,乐凯后事需要处理,乐姝又哭闹不休。
短短几天,刘卉精疲力尽。
脸上没上任何妆,头发也有些凌乱,双眼布满血丝,眼眶周围青黑浓厚的被人用拳头打似的。
“黛黛,”她苦笑一声,给自己倒杯水,“这几天抽不出时间收拾自己,邋里邋遢的,让你见笑了!”
“没事,你什么样我没看过?”苏黛并不在意,“可是为难乐凯的事?”
“对,到底夫妻一场,肯定得让他入土为安,只是,现在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葬在落安镇也名不正言不顺,唉!”
“你弟呢?他怎么说?”
“他说不用顾忌,刘乐两家已经撕破脸,能给乐凯收尸,已经对得起自己良心,送到府城反而一堆麻烦。”
“凶手呢?你们又准备怎么对待?”
“不瞒你,刚开始,我还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却完全没有想法。”
“这是为何?”
“能把整个平阳封锁的势力,定然不一般,他们连乐家都不怕,更不会在意刘家,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求在这场风波中保全自己。
报仇,至少也得看得到希望才行,而不是傻乎乎的以卵击石。”
听完,苏黛突然生出一种感慨,“你成熟了很多。”
换成以前,她早就咬牙切齿叫嚣着宰人。
“遇到这么多事还没长进,我得蠢成什么样?”刘卉不以为意,“对了,你们家这几天一直没人,是回乡下了吗?”
“我们是去北边追踪流民。”
“遇到危险没?”刘卉紧张起来,“这帮亡命之徒,没对你做什么吗?”
说完,仔细检查苏黛身体,目光落到脖颈时,暧昧地点点她肩膀,“昨夜是不是累坏了?”
咳咳……
苏黛被自己口水噎的半死,“说正事呢,别歪题。”
“那你跟我说说北行的经历吧!”
“一路有惊无险,很顺利,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伤你弟的凶手,我或许知道些线索,你若是……”
“我不想知道,”苏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卉打断,“你千万别告诉我,否则真的会出事。”
“怎么说?”
“我爹一直说我没什么城府,哪怕死不承认,事实也是这样,如果知道人是谁,我一定不管不顾带人找过去。
刘家正逢关键时期,绝对不能有闪失,我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苏黛哑然。
她挣扎一番才做出这个决定,结果就这……
该说商人的本能吗?
骨子里就趋利避害,哪怕没沾手买卖的娇小姐。
苏黛的反应,逗笑了刘卉,“是不是很意外?”
“确实,我以为你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
“有乐家对比后,”刘卉真的非常庆幸,“才发现,我家的损失也不是不能承受,虽然遭罪,好歹人没事。”
“这场风波三天内就会过去,”苏黛提醒,“乐凯的事,你最好尽快处理。”
“黛黛,”刘卉若有所思,“平阳会没事对吗?”
“嗯,大家都会没事的。”
“我们很快就能和府城联系上?”
“确实这样,或许你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派的人已经在路上。”
“好烦啊,”她一脸沮丧,“到底怎么处理乐凯那祸害?”
活的时候折磨人,死了也不放过自己。
难道欠了他八辈子?
苏黛也不知道,叹口气,只能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
这种事,换成谁都抓狂。
“算了,还是直接埋吧!”
说完,刘卉推开苏黛,把女儿交给她后,立刻风风火火出门。
留下没反应过来的俩人大眼瞪小眼。
少顷,身为大人的苏黛率先牵起她的手,“姝姝,跟婶婶去找南崽玩好不好?”
可能是哭太久,小姑娘两只眼都红肿的厉害,声音也沙哑的厉害。
闻言,乖巧地点点脑袋,小声答应。
县城。
慕耀先联络边军留下的人,确认他们佯攻的时间,才找到教谕。
“昨天休息的可还好?”
“很好,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那就好!”
“教谕,学生直接长话短说,按照脚程计算,这群流民最快明天中午到平阳,得尽快组织人手对抗。”
“人手一直备着,县尊大人早有打算,你跟他说了没?”
“昨日太匆忙,还没来得及!”
“确定不是故意?”
“就是故意,”慕耀很坦率,“当初县尊以为这些人是边军,却只给一张舆图就不管不顾,学生没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232章 童言童语
“幸好是一场误会,”教谕唏嘘,“否则,此行还真是生死难料!”
这句话,慕耀并不赞同。
边军并不好相与,若非他们给出的利益足够动人,这次可能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故而,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过平阳县令。
“教谕,您想过以后没有?”
“什么以后?”
“未来您是想继续下场考试还是直接补缺?”
“下场考试?”听到这句话,教谕愣住了,“老夫知命之年,即便想下场,也有心无力,
考棚那九天,
根本熬不过去。”
即便年轻的时候,考完也得大病一场。
光宗耀祖谁都想,教谕也不例外,可前提得有命在,死后再多荣耀和美名,也全是虚的!
“您的意思是更想补缺?”
“谁不想补缺,但是,”教谕苦笑一声,“大批进士、同进士都在前面候着,怎么可能轮到老夫一个举人?“
怕不是痴人说梦!
“话不能这样说,县尊大人也是举人,他能做县令,教谕自然也做的!”
“县尊不一样,他是家里花了大力气,又加上那么一点点的运气,实际上,十个举人里不足一个能为官,
而且,
九成九都是县承,即便县尊,也熬好多年才成为一地父母。”
“您就只说想还是不想就行!”
“当然想,读书数年,为的不就是当官?”教谕没好气地吹起胡子,“无志朝堂的,要么沽名钓誉要么就是自己骗自己。”
“嗯,”慕耀深以为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就是这个道理,老夫这辈子已经没什么指望,齐光,你还年轻,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考试,倘若有幸一甲,起点就比别人高一截!”
这个话,教谕已经不是第一次说。
然而,
今天的意义又不太一样。
当官虽然谈不上一步登天,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
成为待宰的羔羊。
别人明白推你去死,
去连个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学生一定铭记这次的教训。”
“还有,做人最好别喜形于色,就像这次,即便你记恨县尊,也不能让他察觉出来,天分再高,没有功名之前,都不能轻易得罪人,想扶持一个人很难,想毁一个人却很简单!”
说着,教谕叹口气,“你这次耍脾气,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县尊怀恨在心,倘若秋闱......”
“教谕放心,我心里有数,若是一点不满都没有,县尊反而会更防备,现在这程度刚刚好,既不会耽误正事,又能表现年轻人的不成熟。”
听完,教谕怔然,好一会儿才唏嘘道,“后生可畏啊!”
自己二十多岁,一心苦读,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后来几番摔打,才领悟到行为处事的道理。
而眼前这个学生,长在乡野,可言谈举止,却不输世家门阀精心教养的嫡子。
感慨完,他突然想一个人静静,摆摆手,把人赶走,“赶紧把流民的事跟县尊说清楚,别让人拿住把柄!”
“是。”
慕耀从教谕家出来,直奔县衙。
县尊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一点不意外,“齐光可是有什么事告知本官?”
“昨日匆忙,忘记与县尊说,流民应该就这两天过来,老幼妇孺不足为惧,但是三百青壮非常彪悍,必须好好提防,他们一路闯荡,非常有经验,做事也不择手段。”
“还有吗?”
“除此之外,这些人进攻的方式为......“
零零总总说一堆,证明这几天没有混日子后,慕耀离开县衙。
县尊没有挽留,甚至连句好话都没说,反而一肚子猜忌,“师爷,慕齐光的话能信几分?”
“莫非他还敢糊弄大人?”
“量他不敢,但是本官之前做的太绝,他心里肯定不舒服,不能全信。”
“也就这两三天的事,大人若是看不惯,等事情结束再处理他!”
“也对,正事要紧,一个乡下郎而已,还真能翻天?”
能以举人之身混到县令,县尊也是真的有几分本事,没一会儿各种命令就发下去,整个平阳都忙碌起来。
慕耀却不管这些,说完这些,自诩完成任务,慢悠悠地赶车回家。
落安镇,慕宅。
苏黛还要做自己的事,把乐姝带回来后,就交给南崽,“你先带她玩,等我抽出空再陪你们。”
“娘要做什么?”
“赵嘉入伍前必须学习足够得知识,我编写几本教材出来。”
“那行吧!”
正在看书的南崽有些不情愿,看小姑娘可怜巴巴又刚刚失去亲父,最终还是轻轻点头。
“乐姝,你想玩什么?”
“过家家可以吗?”小姑娘一脸期待,“你做新郎,我当新娘,我们一起养孩子。”
“不行,”南崽一头黑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才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这样啊!”
乐姝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脑袋耷拉,肩膀也缩起来。
小姑娘一直乖乖巧巧,南崽并不讨厌,见状,他心软了,“算了,陪你玩一会儿吧。”
“南崽,谢谢你!”
“我比你大,要叫哥哥,南崽只有长辈才能称呼!”
“那,谢谢南风哥哥?”
“嗯,”南崽酷酷的点头,小脸非常严肃,“以后记得都这样叫,别搞错称呼。”
“好哒!”
于是,两小只高高兴兴地玩起过家家。
苏黛中途过来看一眼。
南崽虽然沉着脸,眼底却浮现细碎的笑意。
乐姝小姑娘更不得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
见状,她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返回书房。
然而,她离开没多久,南崽就不耐烦起来,“已经好久,我们换个游戏吧!”
“为什么?”乐姝不解,“过家家不好玩吗?”
“对,就一团泥巴,你又是喂水又是喂食,不觉得很蠢?”
“不是泥巴,是崽崽,非常可爱得崽崽。”
听完,南崽嘴角抽搐,“乐姝,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你得分清楚。”
“她就是崽崽!”
乐姝突然发脾气,眼睛通红地瞪着南崽,偏执得让他改口。
“就是泥巴!”
南崽坚持自己说法,还觉得乐姝特别傻。
第233章 交流感情
一坨泥巴,又不是真的小孩,只有乐姝蠢兮兮当真!
“才不是!”
狠狠推南崽一下,小姑娘红通通的眼睛啪嗒啪嗒流下泪。
南崽原本想发火,见状,立刻慌了,“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自己被推到地上还没喊委屈......
乐姝没回答,
反而继续执拗的说,“就是崽崽,不是泥巴!”
“你说是就是,行了吧?”
南崽无语,拍拍屁股站起来,决定继续读书,
不跟憨憨计较。
然而,刚抬脚,就感觉腰间一沉。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捂住自己腰带,咬牙切齿地怒吼,“乐姝,你想干嘛?”
“南风哥哥,再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乐姝竖起食指保证,“姝姝再也不会推你。”
“不要,没有意思,你还无理取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看看书练练字。”
“我错了,你能再陪陪我吗?”
南崽眉头紧皱,“你自己也能玩,我还有事呢。”
“崽崽不能没有爹爹,南风哥哥一定要在才行。”
“谁说的?难道没有爹的人活不下去?”
“姝姝想要爹爹,但是爹爹死了,我不想崽崽跟姝姝一样。”
说着,
乐姝哽咽的哭起来。
听到这些话,
南崽中终于明白乐姝的想法,但是,他并不以为意,“别哭,你可以趁机换一个自己喜欢的爹爹!”
“换一个,自己喜欢的爹爹?”
乐姝眨眨眼,睫毛的泪珠随之颤抖,捂着小嘴惊呼,“爹爹还能换吗?”
“为什么不能?”南崽偷偷瞥四周一圈,确定没有人后,压低声音袒露心声,“其实,我也想换个爹爹。”
“慕叔叔不好吗?”
“对,一直欺负我,自己躺着看书,让我不停干活,昨天还把我关在房间里,我已经对他彻底失望!”
“南风哥哥想换个什么样的?”
“首先,
得人好看,
不然我娘不喜欢。”
“其次,还要有钱,不能让我娘受苦。”
“最后,一定要对孩子好,不能欺负幼崽。”
“听起来真不错,”乐姝羡慕的开口,“我爹对我也不好,他一直不喜欢我,给他倒茶都不喝,还骂我上不了台面和下人抢活。”
“太坏了,”南崽从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必须换掉!”
“可他是亲爹呢,”乐姝怕南崽不懂,特意解释一遍,“就是和娘一起生姝姝的爹爹。”
“亲不亲有关系?大爷爷对赵嘉叔叔也很好啊!”
“南风哥哥说的对,等下就让娘重新帮我找个爹。”
门外,慕耀完完整整听完,怒火三杖。
“慕南风,”他咬牙切齿问,“这段时间没挨打,是不是又皮痒?”
自己这个做老子的还没嫌兔崽子不争气,他竟然还生出换爹的想法!
还有天理吗?
“爹爹,”听到声音,南崽抬头,就看到慕耀那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你回来怎么没个响声?”
“不然怎么听到这么精彩的对话,你说呢?”
“我说这玩呢,不用当真,”说完,求生欲极强的南崽,连滚带爬起身,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书房,“娘,救命啊!”
“叔叔,”乐姝也很害怕,颤颤巍巍地拉着慕耀衣袖央求,“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姝姝是好孩子,叔叔从不对乖孩子发脾气,放心哈。”
匆匆安抚小姑娘一句,慕耀怒冲冲去书房找人。
苏黛一头雾水,“你们父子俩,又在闹什么?”
这俩人真是绝了,一天天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这次真不怪我,”慕耀指着儿子,“不信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南崽不是在跟姝姝玩过家家?”苏黛纳闷,“莫非把人弄哭了?”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我根本不会如此生气。”
闻言,苏黛好奇极了,“儿子,你怎么惹毛你爹的?”
“也没什么,”南崽小心地把自己藏在母亲身后,才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解释,“我只是跟姝姝说想换个自己喜欢的爹。”
话音落地,书房静的落根针都能听清。
原本就生气的慕耀,听到儿子承认后,更是冷气嗖嗖往外冒,“你还真是能耐了!”
一字一顿说完这句,直接从妻子背后把人提起来,然后,摁在椅子上就是一顿巴掌招呼。
苏黛是个坚决反对棍棒教育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彻底麻瓜。
半晌,递给南崽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就选择出去安慰小姑娘。
乐姝害怕极了,尤其听到书房传来的凄厉惨叫后。
一个人缩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
看到苏黛后,立刻不安地扑向她怀里,“婶婶,叔叔好凶啊!”
难怪南崽想换爹,太可怕了。
苏黛:......
她其实也觉得儿子很欠抽。
良久,干巴巴地拍拍乐姝后背安抚,“别怕,叔叔只是在跟南崽交流感情。”
“交流感情需要打人吗?”
乐姝不太理解。
“打是亲骂是爱,很正常的,”怕带坏小姑娘,停顿一瞬,苏黛特意补充,“仅限男孩子,姑娘家就不能这样,无论谁打姝姝,都要说出来哦。”
“是吗?”
乐姝一脸懵逼,不懂人为何能这样双标。
然而这次,苏黛却没有再解释。
揉揉她的脑袋,帮忙整理头发和衣服,心里估算刘卉忙的差不多后把人送回去。
出门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连忙拉住人嘱咐,“姝姝,南崽说的换爹什么的,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他跟你开玩笑的。”
“好的,姝姝知道了。”
“那就好!”
听到乐姝这么说,苏黛才放心地把人交给刘卉,“人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了,可以检查!”
“说什么胡话,我还信不过你?”
话这样说,刘卉还是飞快打量一遍女儿。
跟信任没关系,主要是小丫头最近心情不好,实在让人不放心。
这一打量,立刻发现问题。
女儿虽然表情呆滞,但是周身围绕的那股悲痛,却消散的只剩少许。
刘卉立刻激动,“黛黛,真有你的,我劝她那么多天都没用,你只带她半个下午,就已经把人哄好!”
简直太让人意外!
第234章 逆耳忠言
早知道,该早点把孩子送过去!
闻言,苏黛只觉得心虚。
“刘卉,童言无忌你知道吧?假如姝姝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也别生气,咱好好说话哈。”
“嗯?”刘卉不解,“什么不合理的要求?”
“这个,
”苏黛摸摸鼻子,尴尬地小声含糊过去,“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不对劲,”刘卉托着下巴喃喃,“姝姝,你下午在慕家都做了什么?”
“玩过家家,我当新娘,南崽,
不对,南风哥哥当新郎。”
“只有这样?”
“南风哥哥挨打了。”
“为什么?”
“姝姝也不知道。”
“他们父子俩一直不对付,指不定又别扭什么,”刘卉如释重负的摇头,“不管了,反正有你婶婶在,也折腾不出什么水花。”
然而,她还没轻松起来,就听到自家小棉袄问:
“娘,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新爹?”
“什么?”刘卉怀疑自己耳朵,“你要我干嘛?”
乐姝没察觉母亲的不敢置信,掰着手指说出要求,“要长的好看,有钱,还不能欺负孩子。”
“这......”
自己还没想改嫁的事,女儿竟然连找什么人都想好,什么情况?
不对,
脑子混沌好一会儿,
刘卉才反应过来,自家闺女单纯天真,压根想不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这样想着,她试探地问出声,“姝姝,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南风哥哥,他想把慕叔换掉,找一个自己喜欢。”
听完,刘卉脑袋轰一下炸开,“这顿揍,还真没冤枉他!”
实在太欠打。
慕耀那狗男人,现在肯定已经气炸。
这样想着,刘卉突然幸灾乐祸起来。
慕耀确实气的失去理智,动手的时候,一点父子情都没顾念。
劈里啪啦一通,直到南崽的屁股肿老高,才停下来休息,“知错吗?”
“我讨厌你,
”南崽边哭边控诉,
“你那么坏,
还总是欺负我,凭什么不许我换爹?”
“一天是你爹,一辈子都是你爹,你多想都没用,”刚消下的气,又被南崽这番话挑起来,“慕南风,信不信,这个家有我没你?”
“不信,”南崽流着泪还不忘翻白眼鄙视,“娘说的话才算叔,你说的没用。”
“呵,”慕耀气炸了,“兔崽子,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说的话到底有没有用!”
说完,扬起手想继续动粗。
苏黛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见状,连忙阻止,“差不多行了,你还真想把人打伤?”
“这样他才会长记性!”
“话不能这样说,”苏黛并不赞成这说法,“儿子又倔又固执,你不跟他解释清楚,打的越痛,他就越不服气!”
“我本来就没错!”
哪怕屁股火辣辣的疼,南崽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他不想要慕耀这个一直欺负自己的爹爹,想换一个对母亲和自己更好的人!
“跟我杠上了是吧?”
慕耀气到心梗。
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一直都是自己气别人,直到今天......
果然,出来混早晚得还。
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别想有舒心日子。
顶点大就想换掉自己,长大后翅膀硬起来还得了?
南崽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父子俩爆发有史以来最激励的矛盾。
苏黛头疼,“都给我好好说话!”
说着,率先转向慕耀,“今天这事,儿子确实有错,然而抛开这些,你为何不反思下自己?”
“就是,”南崽控诉,“你一直把自己当成土皇帝,但凡有点不顺心就收拾我,也就欺负我太小没有能力反抗!”
“臭小子,”听完,苏黛没好气地开口,“你觉得这顿打不该挨?”
“难道不是?”
南崽双眼雾蒙蒙的,委屈又憋屈。
感觉孤零零的,没一人支持自己。
“天地君亲师乃伦理纲常,对自己亲生父亲都没有基本的敬重,天下之大,哪里容得下你?”
苏黛这话说的又重又难听,却是逆耳忠言。
南崽已经读书,未必不知道这些道理,却依旧生出这种不着调的念头,除了对慕耀不满外,还缺少对社会规则的敬畏。
虽然他现在年纪小不用过于计较,但是这种做法绝对不能提倡。
听到这些,南崽失神,良久,小心地问,“娘,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
“你觉得呢?”
苏黛不答反问,立刻把南崽的忐忑放到最大。
他下意识向父亲求证。
即便心里依旧生气,但是潜意识,他对父亲的信任远超过任何人。
见状,慕耀气笑了,“你不是要换爹,看我做什么?”
兔崽子,有求于人才想起亲爹?
晚了!
那明晃晃嫌弃的眼神,彷佛再说不止你想换爹,老子更想换儿子。
不知为何,明明是他期待的场景,心里却莫名酸涩起来,“爹爹,你不要我了?”
“不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
南崽哑口无言,欲言又止地看着父亲,很是伤心。
见状,苏黛嘴角抽搐,“莫非只有你能扔下爹爹不能爹爹抛弃你?”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家崽崽竟然有绿茶的潜质。
“想的真美,”慕耀一个巴掌罩在他头上,打破这丝幻想,“你爹这辈子,唯一的优点就是记仇!”
听到这话,南崽肩膀彻底垮下来。
然后,就是伤心地嚎啕大哭,直至打嗝。
“哭完就站到墙角面壁思过一个时辰,”慕耀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然后再写一篇悔过的文章、抄写一百张大字!”
说完这些,慕耀狠狠吐一口气,终于平复心情。
对于南崽的处罚,苏黛尊重伴侣的决定,但是这事还没完。
她扯着慕耀袖子把人拽进房间,“南崽的错说完了,现在来说说你的!”
“我怎么了?”
“今天这事,南崽六成错,你就有四成!”
“为何这样说?”
苏黛表情严肃,声音里甚至带着警告,“即便南崽是孩子,你也得给他最基本的尊重。”
“我哪里没尊重他?”
“不顾他反对就把人锁屋里,这叫尊重?”
“那是怕他又跑到咱们房间捣乱!”
第235章 不作不死
“那又如何,这也不能成为借口!”
“难道你想她半夜哼哼唧唧跑过来?”
“可以讲道理不是吗?”苏黛直直地望着丈夫,“你扪心自问,从南崽离开主卧,有几次无理取闹半路找我们的?”
慕耀说不出来话。
因为儿子一直跟自己作对,他下意识就想彻底把人控制住。
至于孩子的想法,或许考虑过,
最终还是忽略了。
“还有之前,”苏黛想想就来气,“他那么相信你,结果你骗着他干活,把人耍的团团转,人家还不能对你不满?”
“我以后,尽量改行了吧。”
语气不太情愿,其实心里已经认可妻子的说法。
苏黛不惯他,指着南崽旁边的位置开口,“你也去面壁思过,写一百张大字!”
确定不是赤裸裸的报复?
慕耀心里腹诽,脸上却不敢表露一丝不满,垂头丧气地站到儿子旁边。
“爹爹也要面壁思过?”
南崽惊讶地转过头。
慕耀横他一眼,“你有意见?”
“也要写大字吗?”
“关你屁事!”
慕耀臭着脸,一点不想搭理儿子。
见状,南崽立刻了然,“原来爹爹也要受罚,就知道错的不是我一个。”
说完,他捂住嘴巴,偷吃灯油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笑起来。
果然,娘还是爱我的!
这样想着,心里压抑的那点不情愿,终于消失的一干二净。
扭扭屁股,拍拍手上的灰,才安慰地拍拍父亲肩膀,
“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人小就不跟大人计较了。
慕耀:……
兔崽子又在瞎琢磨什么?
虽然两人心里依旧有疙瘩,但是同患难之后,相比于之前的剑拔弩张,确实亲近不少。
一连两天,父子俩都在苦兮兮的练字。
慕家一片风平浪静,但是县城却不一样。
紧张的准备中,还是迎来流民。
彼时正逢深夜,只有几个巡逻的人漫不经心闲聊。
“天天说流民怎么着怎么着,这么久影子都没看到一个,假的吧?”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们不来咱们最多白忙活几天,若是他们来了却没有准备,所有人都得倒霉。”
“没这么夸张,一帮乌合之众而已!”
“别轻敌,边境的百姓常年与蛮夷打交道,极其彪悍英勇,
堪比入伍士卒。”
“吹吧你们,不跟你们说了,
我先眯会儿,反正也不可能有人过来。”
话音落地,这人已经打起轻呼。
见状,剩下的人立刻分成两派。
摆烂的人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认为空穴不来风的人,恨不得直接骂人。
突然,嗖的一声,一个石块砸过来。
“都醒醒,流民来了!”
“流民来了?真的假的?哪呢?”
“你瞎吗?没看到前面明晃晃的火把!”
平阳县令准备的很足,不仅训练五百青壮,甚至投石器、桐油这等利器都摆出来。
刚开始,没有防备的流民确实吃了不小的亏。
后来,他们对着一个地方集中全力攻击,顺利进入平阳县。
三个时辰后,一切尘埃落定。
平阳县令灰头土脸的躲在桌子底下,直到流民离开,才铁青着脸出来。
“这帮泥腿子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这帮暴徒闯进来?”
师爷的状态也不好。
一身衣服到处都是尘土,发冠也不知道撞到哪里歪到了一边。
“县尊,当务之急,得赶紧查查他们做了什么!”
连县衙都敢闯,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也对,”县令连连点头,“咱们的税粮还没交,千万别被他们找到!”
然而,令人绝望的事,整个平阳遭受的损失都不大,甚至连征入的五百青壮都只受了点轻伤。
唯独县衙,不仅库房被搬空,连藏粮地窖的钥匙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爷,这批税粮确定很隐蔽?”
“在山窝窝里,外地人根本不可能找的到,大人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就好!”
被师爷安抚后,县令长长舒一口气,才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真是邪门,县里那么多大户,这些流民凭什么只盯着县衙?”
家眷和私库,他早就让人送出去。
但是库房不仅有钱财,还有账本名册卷宗等各种重要物品,比丢自家银子还严重。
“庶民们没见识,总觉得衙门的钱最多,这群流民应该也一样。”
“该死,出了这档子事,本官今年的考评肯定不合格。”
“唉,”师爷也跟着叹气,“经此一遭,下半年都别想闲着!”
地要重新测量,名册也要重新录入,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想想就头皮发麻。
“募捐,县衙遭难,县里那些大户也必须出血才行,本官要把损失全摊到他们身上!”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大人,用什么理由呢?”
“还需要理由?”县尊一脸冰冷,“县衙都遭难,他们却没事,本官怀疑他们与流民勾结,有问题?”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师爷也恨得咬牙。
他的宅子距离县衙很近,肯定也被洗劫了。
虽然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送去乡下,可剩下这点,依旧让人心疼的厉害。
流民过后,本该敲锣打鼓庆祝,却因为县令的做法,整个平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慕耀听到这些,手腕一顿,不紧不慢吐出一句话,“不作不死!”
现在多猖狂,发现税粮消失后,就哭的多厉害。
“真是奇怪,”苏黛无法理解,“他一个外地县令,怎么敢一下得罪这么多本地人?”
“顺风顺水太多年,脑子退化了,”慕耀忍不住吐槽,“因为是举人出身,县令行事一直比较有分寸,即便要孝敬也不会太过分,乡绅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自然和气相待,现在……”
九年都没捞到油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不扒下别人一层皮,他根本不可能罢手。
然而,真的会如愿?
县令又如何?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人家几代人勤勤恳恳才积累起来的财富,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拱手相让?
第236章 官吏之别
正如慕耀所料。
县令的做法,让整个平阳地界的地主乡绅都愤怒了。
他们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办法自救。
而师爷,毫不意外的被迁怒。
教谕刚吩咐家仆通知学生开课,就听到隔壁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嚎。
“书墨,你去打听下情况。”
“是!”
盏茶后,书墨回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和茫然。
“什么情况?”
“老爷,师爷儿子,全被人砍了胳膊!”
“全?”师爷嘶的一声抽气,“六个儿子全遭殃?”
“对,”书墨小声解释,“本来师爷家就被流民洗劫过,又遇到这种事,怕是以后日子都不好过!”
“伤的很严重?”
“整只胳膊都削掉,除非神仙下凡,否则绝不可能好全乎!”
听完,教谕表面淡定,背在身后的手却哆嗦的厉害,“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小人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好像跟县太爷有关系。”
听完,教谕瞬间想到原因,“也是活该!”
身为本地人,却帮着一个外地县令鱼肉百姓,不报复你报复谁?
“师爷还不知道这件事,据说已经派人去县衙通知,”书墨说着,欲言又止,良久,咬牙开口,“老爷,咱们家会不会也遇到这种事?”
“当然不会,”教谕想也不想否定,“老夫又没与县令同流合污!”
“那就好!”
县衙,师爷听到这件事,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
大夫扎针半个时辰才悠悠醒过来。
然而,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就老了不止十岁。
“老大他们真的被人断了胳膊?”
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小厮,不死心地问。
“六位少爷全都一样,没了右边的胳膊,夫人让小人过来让您想办法捉拿凶手。”
师爷身为二把手,无论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家眷亦是如此。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灾难。
“是不是慕齐光?”
不假思索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倘若这厮真有这等本事,怎么会任由别人欺负!”
“到底是谁呢?”
师爷绞尽脑汁想自己最近得罪的人。
然而,半天没有头绪。
“老爷,”小厮提醒,“少爷们遇害的地方全是自己平常消遣的场所,只有非常熟悉的人才知道,作案的肯定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师爷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那些乡绅?”
他下意识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这些人温和的跟羊羔似的,怎么突然就举起屠刀呢?
他们,怎么敢?
师爷恨得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一直高高在上的师爷,受不了这种落差,一口老血直直喷到小厮脸上。
然后,没有意外地又晕了过去。
后堂,县令也听到这件事,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穷山恶水出刁民,去,给老夫人送话,让他们暂时别回来,等本官料理完这些贱民再说!”
“是。”
衙役拱手,恭敬地退出去,然而刚走两步,又被县令叫住。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老夫人那边先不管,把所有衙役叫过来,贴身保护本官!”
“遵,遵命!”
“还有,让李华去趟落安镇,看看慕齐光在做什么。”
与师爷一样,他也怀疑慕耀暗中搞鬼。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慕耀写完一百张大字,刚准备好好放松一会儿,就看到李华。
瞬间,心情肉眼可见的低沉下来。
“李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师爷家出事了,六位少爷全被歹人砍断胳膊。”
说完,他仔细观察慕耀的反应。
“师爷总共几个儿子?”
“就这六个!”
听到这,慕耀终于惊讶,“谁下的手,这么狠?”
竟然直接一锅端掉!
“不是你?”
李华眉头紧锁。
与县令和师爷一样,他对慕耀也很忌惮。
“开什么玩笑?”慕耀不背这锅,“从回家我就没出过门,一直待在家里读书练字!”
“你为何没出门?”李华说出怀疑,“莫非故意洗清嫌疑?”
听到这,慕耀立刻明白来者不善。
“李哥,你今天是非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是吧?”
“当然不是,只想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凭什么?”慕耀脸色很难看,语气也不复方才的客气,“平阳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去问别人?为何偏偏逮着我不放?”
“你有理由,其他人没有!”
“什么理由?”
“当然是之前......”
话说到一半,在慕耀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下,李华终于反应过来,绝对不能承认故意逼人送死。
当即,闭上嘴巴。
“如果有证据,即便把慕某人抓进大牢都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话音一转,慕耀眼神冰冷,“倘若只是单纯找茬,想挑软柿子捏,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误会了,”莫名的压迫,让李华不自觉心虚,“我也只是想找出凶手。”
“那就祝李哥早日达成所愿!”
说完这句,慕耀关门送客。
“有病吧这人?”苏黛无力吐槽,“案发地在县城,他跑到落安镇找凶手,确定脑袋没有被门夹?”
“因为心虚,”慕耀很理解李华的心情,“也怕下一个出事的变成自己。”
“那帮乡绅,应该没这么凶残吧?”
“不好说,”慕耀托着下巴猜测,“若是县令不肯罢手,事态只会越来越严重!”
“他们为何先拿师爷开刀?”苏黛真的有些想不通,“县令才是罪魁祸首,这样做属于本末倒置。”
“首先,县令是官师爷是吏,两者地位天差地别,伤人后付出的代价也不同;其次,师爷行事稳妥,但是他的家眷却张扬跋扈,无意间已经得罪很多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师爷是自己人县令是外人,外人使坏可以理解,但是自己人下黑手根本不值得原谅。”
“这倒也是!”
说完,苏黛突然想到一件事,“已经过去两天,县令怎么还没发现税粮消失?”
“你忘记了,他们并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就砸门啊,”苏黛真的无法理解,“一直装鹌鹑有什么用?”
第237章 收到回信
故意装傻?
还是以为不看就没事?
“七月底朝廷才统计税粮,还有些时间,再加上忙着捞钱,没顾上那边也正常。”
“为了钱官位都不要是吧?”
就……无语!
“县衙丢那么多东西,尤其是各种印章,上面若是有心追究,他官位即便能保住也未必能待在平阳,
自然要早做打算,否则,为什么一个安分近十年的人突然大肆敛财?”
“还挺精明的!”
苏黛突然想到,历史上不乏一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在任时,勤政爱民清廉守节,但是致仕后,却大肆敛财以及兼并土地。
即便晚节不保被世人辱骂,依旧坚定不移。
或许,
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媳妇,你看着南崽继续写字,我去刘家一趟,算算时间,刘老爷的信也该到了。”
“爹爹,”南崽最后一个字写完,慌忙放下笔追过来,“我也要去。”
“屁股不疼了?”
“还有一点点疼,我能忍!”
“没有但是,好好在家里待着。”
前车之鉴,苏黛怕儿子带坏乐姝,强硬拒绝这个要求。
她猜刘卉也一样想法。
这姑娘以前有空就过来串门,自从南崽挨打,就再也没见过她的影子。
“两天没出门,好无聊啊!”
“看书,不行就继续练字,
”苏黛没好气瞪儿子一眼,
“你自己说说看,自从县学放假,已经多少天没好好学习?”
虽然儿子还小,她对这个要求不高,但南崽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看着就眼睛疼。
听到这话,南崽立刻心虚,蹑手蹑脚的溜回书房。
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一件事,“娘,你给赵嘉叔叔编写的教材还没好?”
“哪有那么容易,”苏黛忍不住翻儿子一个白眼,“你以为编书很简单?”
“很难吗?”
“要不你来!”
“我来就我来,”南崽挺直胸脯,“娘,你想教赵嘉叔叔什么?”
呵……
竟然还真来劲了!
苏黛觉得好笑的同时,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别说当娘的欺负你,
赵嘉叔叔要学的东西很多,除了兵法外,还有简单的算术、野外生存技能以及地理常识,
你只需要负责算术就好。”
“要让赵嘉叔叔学到什么程度?”
“至少大军需要多少粮草得能算出来,此外,还要算出行军大致需要的时间……”
“听起来……也不难嘛!”
南崽信心十足。
“是么?”苏黛不置可否,“希望你能一直如此自信!”
鸡兔同笼的题没解出来就如此自大,注定要被现实教做人啊!
腹诽完,苏黛拍拍南崽的脑袋,重新回到书案。
之后,母子俩各字忙碌,互不打扰却无比和谐。
与之相比,刘家气氛就有那么一丝微妙。
“大哥要把一个花魁纳成贵妾?”刘卉不可思议地问出声,“他想让刘家在全城丢人?”
商户没那么多规矩,女色上更是荤素不忌。
青楼应酬更是常有的事。
但是,刘家的家规,绝对不能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更别说直接纳成贵妾。
“爹也同意这事,”刘五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位姑娘很特殊?”
“花魁而已,能特殊哪里?”刘卉咬住舌尖吐槽,“莫非爹已经老糊涂?”
刘五并不同意这说法,“爹肯定有他的道理!”
越想越气,刘卉忍不住反驳,“那也不能什么臭肉都吃吧?”
纳进门不够,还非得给个贵妾的位置,这叫什么事?
“这样安排肯定有深意,你别无理取闹!”
虽然刘五也纳闷,但是他相信父亲和兄长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你说我无理取闹?”
刘卉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就像她不能接受一个花魁成为自己嫂子。
“很多事没这么简单,你不懂,也不用管这么多,觉得无聊就出门逛街买东西,何必非要计较这些?”
“事关刘家声誉,我能不计较吗?”
刘卉觉得弟弟非常不可理喻。
慕耀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行云引进来的,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慕相公,”刘五看到他,立刻惊喜,“你来评评理,我们俩究竟谁对谁错?”
“我刚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
听完,兄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闭紧嘴巴。
默契地不想家丑外扬。
见状,慕耀微微松气,“五少爷,令父可有信过来?”
“有的,正准备给你送过去。”
刘五说完,不满地暼姐姐一眼,觉得全是她耽误时间。
然后,把封着火漆的信封递过去。
慕耀接过来,匆匆浏览一遍。
前面主要交代刘家现状,后面又问落安镇各种问题,最后的最后,才说事情已经办好,平阳县令半个月内就会换人。
“笑得这么开心?”刘五很好奇,“慕相公,我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慕耀转移话题,“对了,你伤现在怎么样?”
“多亏苏娘子的药,现在已经能走能跑,只是不能干重活,不过,我们家也没什么重活需要做。”
“那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刘五愣住。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良久,试探地问,“陪我姐玩算不算?”
“当然……算。”
艰难地说完这句,慕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转身回家。
一旁,刘卉气结,“你能不能别败坏我名声?”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才不用你陪,老娘自己就能过的很好!”
“老娘?”刘五怀疑自己的耳朵,“姐,你怎么能这么粗鲁!”
这才来落安镇多久,竟然跟乡下妇女似的,满口粗话。
难怪姝姝口口声声嚷着要新爹,都是被亲娘给带的!
这样想着,刘五的目光带着强烈的谴责,“你以后注意点,别教姝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姑娘有那么不堪?”刘卉不服气,“还有,我教姝姝什么了?”
“她要找新爹不是你教的,”刘五提起这个就生气,“姐,乐凯这才没几天,你就是饥渴也不能现在就动手,好歹装几天,别让人质疑咱们家的教养!”
“你在放什么屁!!”
第238章 长久不了
因为一句话,刘家姐弟吵得脸红脖子粗。
慕耀走进家门,还能听到隔壁时不时传来的争执。
苏黛很好奇,“是不是你挑起来的矛盾?”
也太巧合。
这么多天都相安无事,慕耀刚去,姐弟俩就闹的这么凶。
“不是,”慕耀摇头,“我去的时候他们就在吵架,没敢多待,拿到信就回来了。”
“他们吵什么?”
“刘家长子要纳一个花魁为贵妾,刘卉不能接受,刘五认为另有玄机,让她别无理取闹。”
听完,苏黛立刻明白过来,“那丫头因为乐凯,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青楼女子,难怪这么激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家这骚操作,着实让人无法理解。”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慕耀并没兴趣掺和别人的家事,“不用理会,反正也不管咱们的事。
对了,我还要回村里一趟。”
“看祠堂修的怎么样吗?”
虽然李念有时间就会过来报告进度,但是没亲眼看到,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是,是告诉大伯慕濯过几天会跟刘家的商队一起回来。”
“慕濯?”
苏黛心虚。
太久不见,她还真把这人忘了。
“他在府城,应该还好吧?”
“应该吧,”慕耀也不确定,“如果出事,刘老爷不可能不提。”
“也对,那你让他回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上次跟刘老爷说的事,他已经办妥,平阳县令换人,衙门的皂吏也要换掉一批才行,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给自家人好好筹划筹划。”
“慕濯愿意吗?”苏黛很怀疑,“皂吏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这牺牲也太大!”
“愿意更好,不愿意也没事,没啥影响,”慕耀无所谓,“反正慕家只要有一个人在就行。”
说完,他匆匆赶去村里。
溪下村,因为那笔银子,所有人都累的跟狗似的。
白天辛辛苦苦忙地里的活,傍晚还要抓紧时间给祖宗换个好房子。
一连半个月,都跟陀螺似的没个消停。
这会儿,即便是老黄牛,也得蹲在村口歇歇喘口气。
“念小子,你这两天一直往村里跑,凉茶摊不要了?”
“最近生意不太好,两个人就够用,我才能过来帮忙。”
“因为流民?”
“不是,流民抢完东西就跑了,没怎么伤人,影响不大。”
“那为啥?”
“还不是县太爷,好端端的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宰起大户,老爷们忙着应付他,哪有什么心思喝凉茶。”
“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啊!”
“就是,他能朝着大户下手,自然也能对咱们普通老百姓下手。”
“上次征人就是例子,突然涨到十两银子,这谁拿的出?”
“看来,今年的日子不好过了!”
李念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众人竟然联想到这么多,“不至于吧,咱们又没啥油水可捞。”
搜遍全身,也只有这百十来斤的肉。
“你还是太年轻,县令想捞钱,花样多着呢,做寿、纳妾、各种明目的税赋,能折腾掉人的半条命。”
“做寿纳妾难道不是只针对大户?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出钱吧?”
“他肯定不会像哪一个人要,但是镇上、村里你能不表示表示?说到底,还不是摊在咱们身上!”
李念张大嘴巴。
他没想到这些人想那么远。
人县太爷现在才刚开始问大户要银子,做寿纳妾什么的连提都没提呢!
“是不是吓到了?”
“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就是不稳重,县令再厉害,也势单力薄,他有张良计,咱有过桥梯,怕啥?”
“这些个县令哦,就是不长记性,明知道作妖就没好下场,依旧死不回头,瞧着吧,现在这位也长久不了。”
慕耀听完这些,眼底闪过异色。
溪下村,似乎确实比别的村子都要清醒!
李念被打趣的脸红,刚想解释,就看到慕耀,立刻惊喜,“耀哥,你也回来了?”
“嗯,”慕耀仔细打量一圈李念,“几天不见,你好像胖了啊!”
“有吗?”李念捏捏自己的脸,发现确实多了一些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话果然有道理,送走青娘后,我人都圆润起来。”
“确定不是伙食变好?”
这仨人做饭都不咋地,但是大伯娘厨艺却很好。
李念有空就往村里跑,重了也不奇怪。
这样想着,他轻轻点头,“你们继续聊,我先进村。”
“我也一起吧,没啥好说的。”
说完,李念三两步跟上去。
一路无言,很快就到慕族长家。
“大忙人怎么来了?”他惊奇地看着侄子,“你不是要读书?”
慕耀装作没听到这些阴阳怪气的话,直接开门见山,“慕濯过几天就会回来!”
“我老儿子要回来了?”慕族长很激动,蹭一下站起来,“慕二,你没骗人?”
“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就好,那就好!”
慕族长激动地围着院子圆圈圈,半晌后,眼睛红了,“我可怜的老儿子啊,指不定遭多大罪,这都离家两个月,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欺负……”
絮絮叨叨、碎碎念念、嘀嘀咕咕半个时辰,慕耀受不了捂住自己耳朵,他才意犹未尽地闭上嘴。
“每次都这样,”慕耀真的很无语,“只要一遇到慕濯的事,你就失去理智。”
这么宠儿子真的好吗?
怎么不像自己学习学习,但凡南崽不听话,一巴掌拍过去!
“没有啊,”慕族长死不承认,“我脑子一直很清醒。”
怕没有说服力,他又补充一句,“而且,慕濯他真的值得!”
说完,红着眼开始吐槽,“之前流民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你知道吧?”
“知道,然后呢?”
“你那四个一直在县城的堂哥终于舍得回家,你猜怎么着?”
“回来避难?”
“如果这样,我只是失望,倒不会如此伤心,唉!”
说完,一向倔强又爱面子的老头,忍不住用袖子擦擦眼泪。
见状,慕耀不由得变得严肃,“到底发生什么?”
长房的几个堂哥,慕耀接触的并不多,也不怎么了解。
第239章 渐行渐远
据闻,这些人非常能干,也很孝顺。
然而想想慕濯,他在溪下村名声也非常好,结果却一言难尽。
很明显,大伯养孩子的方式确实有些问题。
堂哥们,也未必有传言的那么好。
当然,慕耀也承认,人有亲疏远近,因为更熟悉和亲近大伯和慕濯,会下意识就对堂兄们升起防备。
“这次夏收,老大他们一点忙都没帮,粮种都是我掏钱买的,干活也是我和慕濯负责。”
“结果呢?”
“这四个人竟然只想给我们留下一年的吃食,剩下的全拉去店铺卖。”
“你说说,我能同意吗?”
慕耀沉默了,“长房以前不是也拉到铺子里去卖?”
“他们这次想赖掉给慕濯的分成,觉得他什么活没干,不该躺在家里捡钱。”
“不对啊,”慕耀疑惑,“慕濯说铺子没他的份,他的东西全在村里啊。”
“分是这样分,但是每年卖粮食,慕濯那份产出会单独拎出来,卖的钱全给他,今年老大他们只愿出本钱。”
听完,慕耀终于懂了。
铺子虽然没慕濯的份,但是他可以把地里产出放在那寄卖多得钱,兄长们觉得吃亏,今年就不愿意了。
说实话,这种做法也不算错,毕竟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但是,也真的伤情份。
良久,慕耀试探地问,“大伯不愿意?”
“我凭什么愿意?”慕族长提起这个就气的跳脚,“店铺是我买的,田里庄稼是我种的,他们捡现成还敢这么多逼事,惯的他们!”
“这群逆子,也就是我现在提不起大刀,否则腿给他们打断!”
提着大刀打断腿?
这是什么逻辑?
无力吐槽。
不过,慕耀总算明白自家大伯的心结,“要不你干脆彻底分家算了,省的像现在这样牵扯不清,气到自己不说,还家无宁日。”
“你当我不想?”慕族长胡子都不受控制的翘起来,“他们不愿意自己承担徭役而已!”
慕耀表情裂开,“不是说店里生意很好,总不会抵徭役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一家二两,四家一年就得八两,除此之外,分家后不能名正言顺让小五干活躲不了懒,他们脑子又没进水!
你知道吗,不知道赵嘉入征前,他们连这次的十两银子都准备平摊,包括老头子在内,每人出一两二钱。”
说到最后,慕族长已经悲愤难耐。
塑料亲情下,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正是明白这些,才如此伤心。
自问没有对不起儿子,却被人当成生产队的驴用,不伤心才奇怪。
听完,慕耀久久不语。
家家户户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句话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不怎么缺钱的长房,都如此斤斤计较。
让慕濯摊银子还能理解,亲爹那份都不肯出,是不是也太凉薄?
“还是分家吧,”慕耀揉揉眉心,“这也太糟心!”
大伯现在的心情,大约就跟自己当初听南崽要换爹一样吧。
哇凉哇凉的,明明六月酷暑,却跟掉进冰窟窿似的。
听完,慕族长吭吭哧哧半天,不敢接话。
“还有什么顾虑?”
“慕濯那混小子的性子你也知道,等我百年,若是没兄弟帮扶,能不能活下去都难说。”
“先不说你至少还能活二十年,”慕耀哭笑不得,“就说现在,你还在堂兄们已经无所顾忌,你去世,更不会念着什么兄弟情分!”
“我可以留下遗命,他们若是不听,就是不孝,会被天下人不耻,做买卖都没人愿意进店里买东西。”
嘶!
这是个狠人!!
慕耀诧异地看着慕族长,良久,纳闷地问,“大伯怎么就确定阎王爷肯留下让你说话的时间?”
“就是啊,义父,”李念也目惊口呆,“这种事,谁敢保证一定能行?好些都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去了,别说留遗言,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你们俩臭小子,非要添堵是吧,”慕族长心梗,“我就硬提着一口气不行?”
这也太不靠谱,慕耀无奈开口,“你该对慕濯有点信心,他聪明又识时务,不靠别人也能让自己过好。”
“让我再想想吧。”
慕族长犹豫不决。
虽然恨铁不长钢,气愤四个儿子太小家子气,可到底是亲生的,也做不出把人赶出门的事。
“爱咋样咋样吧,”慕耀决定放弃管别人的破事,“除了说慕濯的事外,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平阳县令要换人,衙门也会多出一些空缺,我有把握送进一两个人。”
“耀哥,”慕耀话音刚落地,李念就迫不及待开口,“你看我有机会吗?”
“给你留了一个位置,不过,回头得跟着赵嘉丁一他们一起认字,即便皂吏,也要识文通墨才行。”
“我可以的!”
李念拼命点头,生怕错失机会,少顷,弱弱地问,“只能两个吗?要不我还是算了,让赵嘉和丁一来吧。”
“赵嘉要入伍,跟你不走一条路,而丁一,很大概率会跟着他。”
听完,李念怔然,良久,失神地喃喃,“原来这样啊!”
果然,他们兄弟终究还是渐行渐远。
慕耀没安慰。
他没有心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嘉和丁一虽然没说,他其实也能猜到,北行的事,两人肯定试探过李念。
慕耀尊重李念的选择,也不会因此有任何不满,但是相比较而言,肯定更重视赵嘉和丁一。
两人明知前路艰难,却愿意同行,即便结果是好的,也不能否认当初的勇气和担当。
“另一个名额你想给谁?”
慕族长察觉氛围不对,连忙把话题转移到一边,“慕濯吗?”
“皂吏子嗣不能科举,慕濯不太合适,大伯,你可有推荐的人?”
“你准备把人放在哪个位置?”
“刚进去先押司干着,熟悉公文和流程后,取代师爷也不是不可能。”
听完,慕族长不敢置信地问,“慕耀,老实说,新任县令跟你什么关系?
还有,你怎么那么确定现在这位会下台?难道又是你……”
第240章 意兴阑珊
奇怪,怎么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怀疑自己?
慕耀无语。
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半晌,黑着脸解释一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真的?”慕族长不太信,“你确定没有做什么?”
“那是县太爷,大小都是官,我能做什么?”
听完,慕族长恍然,“这倒是,毕竟是县令,跟普通人不一样,你应该没那么大能耐把人家搬倒。”
“就是!”
慕族长点点头,心里其实依旧很怀疑。
想当初慕耀啥都没有,就把老三算计的背井离乡,现在读书长进不少,只会更厉害。
而且,如果真的一点关系没有,他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不过,与之前不同,他只以为慕耀仅仅添了一把火。
“你这小子,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
慕耀当做没听到这句,直接询问,“大伯可有人选推荐?”
“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捋捋。”
“我还是建议你直接分家,户籍不在一起,顾虑才没那么多,即便当皂吏,也影响不了其他人。”
“你说的对,我好好琢磨两天,回头再跟你说这事,对了,”话音一转,慕族长问出最关心的事,“你可知道慕濯回来确切的时辰?我准备在官道等人。”
“后天酉时左右吧,您想等人可以去茶摊,那距离城门近,是必经之路。”
说完这些,慕耀又询问祠堂翻修的事,留在村里用了顿便饭,接近傍晚才回家。
李念也一起。
路上,他一直心情低落,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才弱弱地出声,“耀哥,是我对不住你们!”
李念经常跑村里,除了茶摊生意确实不好外,也是察觉到其他两人的排斥。
不同于往常那种恨铁不成钢,这次更多的是冷漠和不在意。
这些年,他做过很多出格的事,赵嘉和丁一从来没有计较过。
即便青娘差点把三人的家底掏空,俩人也只是恼怒他脑子犯浑。
这次却不同。
很明显能感受到,自己被隔在他们俩的世界之外。
以往若是哪里不对,多多少少会被抱怨几句,现在,即便彻底摆烂也没人在意。
“你没有对不住我们,”慕耀并不认可这种说法,“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仅此而已!”
人为自己打算,这是本能,并不是错。
他不会因此说什么做什么,却也更加珍惜那种为仁义一往无前的人。
闻言,李念眼睛彻底红了,“我不是因为害怕才没去,而是答应别人第二天回村,另外,还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反而会拖后腿。”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慕耀狠狠吐一口气,平复情绪后,不置可否吐出一句话,“知道了!”
李念还想说什么。
察觉到慕耀眼底发沉,又默默闭上嘴巴。
一路无言。
回到家时,慕耀心情依旧没有变好。
“你遇到什么事?”苏黛察觉出丈夫的不对劲,“怎么这么不高兴?脸都快跟驴子一样长。”
“我遇到了李念。”
听到这,苏黛忍不住皱眉,“然后呢?”
“他向我道歉,还解释了没有跟过去的原因。”
“怎么说的?”
原本,她对三人并没有偏向,后来,对李念的印象就越来越差。
这人每次犯错,认错态度都很好,但是下一次,又会出现纰漏。
以至于现在,会下意识怀疑他的认错只是一种手段。
慕耀把李念的说辞转述一遍。
顿时,苏黛讽刺地笑出声,“荒谬!”
她宁可接受李念因为胆小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么可笑的理由。
“他一直都这样,”慕耀闭上眼睛,“永远抓不住重点!”
早该明白的不是吗?
“不,”苏黛不这样认为,“他只是有恃无恐,因为每次犯错,都有人兜底,自己并没有伤筋动骨。”
哪怕被青娘吸血,干活最多的,也是赵嘉和丁一。
苏黛说不清现在什么心情,心里堵的慌,甚至觉得膈应人。
“把他安排进县衙,我已经仁至义尽,”慕耀意兴阑珊,“以后的事,看他自己造化吧,我是不会再沾手。”
“这样也好!”
另一边,李念失魂落魄的回去,赵嘉和丁一已经收摊回来。
两人看到他,轻轻点头打招呼,并没有说话。
他早习惯这个待遇,自顾自的坐到椅子上说,“我今天遇到了耀哥,跟他道歉。”
听完,两人同时愣住。
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向李念。
赵嘉非常不解,“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丁一附和,“也只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而已,耀哥并不需要。”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道歉有什么用?
血淋淋的话,直直地插进李念心脏,他整个人都有些承受不住,瘫软在椅子上。
见状,赵嘉很不耐烦,“念哥,你既然有自己的打算,就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们没心情安慰你,也不会安慰你。”
时不时就收拾各种烂摊子,即便神仙,也有不耐烦的一天,更何况他们只是凡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李念声音哽咽,“就是一时半刻,没法承受结果。”
“那又如何?”赵嘉真的意不平,“莫非还要我们继续迁就、退让?”
“这不可能,”李念还没张嘴,丁一就激动地开口,“念哥,你为自己打算,我们也要为自己而活,不可能一直妥协。”
“我没你想的那么自私!”
“哦,那就好。”
丁一后怕地拍拍胸口。
仿佛击退了什么洪水猛兽。
见状,李念怅然若失。
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自己似乎,做出了一个非常糟糕的选择。
赵嘉和丁一没理会他发呆,麻利地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两人都很务实,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日常生活。
不过,饭间,却突然宣布一个决定,“我们要搬走了。”
李念早就有这种预感,并不意外,稳稳发抖的手后,努力装作平静,“什么时候?搬去哪里?”
“东区,跟耀哥家只隔两个巷子,明天就搬。”
“这么快?”
“不快,行李早已经收拾好,钥匙也拿到手,只差打扫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