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不甘平庸
其他人的重量,加一起也不过就那样,几乎影响不了自己的心意。
倘若哪天妻儿出事,失去约束的自己恐怕比慕濯还要糟糕。
某种程度,他们俩真的很像。
只不过,慕濯把他的狂放不羁露骨的表现出来,而自己逐渐长进,学会隐藏心思,融入现实。
“没那么夸张,”苏黛认真回想剧情后得出结论,“慕濯命挺好的,有个好爹,也有个好儿子。”
前半生有爹护着,后半生儿子已经立起来。
“他确实命好,但是,”话音一转,慕耀还是很坚持自己的观点,“正因为这样,才必须让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因为即便闯祸,也是别人收拾烂摊子,对他影响不大,对别人却不是这样。”
苏黛噎住。
这话说的还真没错。
慕耀一生吃喝不愁,但是别人就不一样。
原剧情里,相对于蒸蒸日上的老宅那边,慕山去世后,长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没落。
见状,慕耀继续开口,“人不可能一辈子浑浑噩噩,没有机会才不得不甘于平庸,但是,相信我,每个男人都有更进一步的野望,包括慕濯。”
慕濯看着浪荡,内里其实很高傲。
这种高傲其实很没道理,却也证明,他并不觉得自己平凡。
既然如此,为何不往前推一把?
若是成功,世间从此多一个有担当的人。
即便失败,自己也还了长房的人情。
对他来说,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可对慕濯,却很可能改变一生。
“嗯!”
苏黛被说服了。
另一边,慕濯坐在牛车,时不时偷瞄一眼赶车的父亲,双眼纠结。
“这次的事由不得你,”慕族长冷哼一声,“必须灌点苦药汤子,才能让你长记性。”
否则,自己死都不放心。
“我也没说不去啊,”慕濯不服,“爹,你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成不成?”
“那你说说,你做了什么事,值得我刮目相看?”
“这……”
半天没找到一件,慕濯脸憋的通红,半晌,支支吾吾自辩,“我也没像慕兴那样闯过祸。”
“要脸不?你跟慕大是比烂吗?怎么不看看慕二?”慕族长额间青筋直跳,“当初他什么情况?好吃懒做、偷奸耍滑,整个村子都瞧不起,可看看现在,人家在镇上买了房子,还读了书准备科举。”
“这怎么一样,”慕濯振振有词,“慕耀的名声,不用想都知道是三叔故意搞出来的,他想把长子长孙的名声刷出来,才故意拉踩二儿子。”
“没影的事说的跟真的似的!”
这想法听起来不错,只要仔细权衡就知道,其实蠢到天边。
老三没有道理会这么做。
诚然,慕二的差劲确实能衬托出慕大的各种好,可总归是一家人,世人讨论慕二时,真的能把他与三房彻底割裂?
慕濯不解,“爹为何不信?”
“当然是因为我有脑子!”
“儿子给你分析分析,”慕濯坐直身体,“慕二的名声从小就差劲,可认真想想,除了孤僻不合群,其实并没做错什么。
三房干活最少的不是他,而是慕兴那个读书十几年都没什么名堂的废物。
接着说花销,弟妹确实日日喝药,我打听过,用的方子很普通,一个月半两银子不到,远远比不过读书的费用。
然后,之前三叔脱口而出就是把人除族,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肯定是早就琢磨好的,什么情况下,他才会这么做?”
细思极恐!
先把人往死里踩,又借口慕二是污点果断甩开,龌龊事干完,自个儿还清清白白。
手段又狠又绝。
倘若慕二娶的婆娘没有陪嫁,这夫妻俩绝对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听完,慕族长浑身僵硬,“老幺,你觉得这事慕二知道不?”
“还用问,肯定知道啊,”慕濯像是听到了笑话,“三叔了解儿子,慕耀也肯定清楚亲爹、兄长的为人啊。”
所以算计起慕知智才这般狠戾绝情?
慕族长心情微妙,“他们已经离开,说这些也晚了。”
“爹,”慕濯有一件事很疑惑,“慕二也不像能吃哑巴亏的人,他为何一直任由三叔糟践人呢?”
“还能因为啥,人在屋檐下呗,他现在强硬,是因为跟三房脱离关系,你看慕三,他敢这样吗?”
“慕三就是个孬种,”慕濯不屑冷哼,“但凡硬气一点,三叔都不敢直接把人留在村里。”
周家当初声势浩荡过来找茬,不仅全身而退,还撕走大半家产,若是说没拿住把柄,猪都不会信。
周家都知道的事,慕业会不清楚?
这种情况下还被丟下,可见他做人多失败。
“懦弱是一方面,另外就是知道斗不过你三叔,”慕族长摇头,“他是小辈,名分上天生矮,再加上势单力薄,想蹦哒也蹦哒不起来。”
“他可能压根不想跟三叔三婶离开,”慕濯反应过来,“有银子有地,辛苦点赚的全是自己的,还能自己当家做主。”
“对,”慕族长也这样想,“慕三此人看似被动,其实一直没吃什么亏,整个三房就没一个省油的灯,别小瞧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你摔个大跟头。”
慕濯不服气,“说的我很差劲似的!”
慕族长啧啧两声,犀利反问,“你难道不是?”
真计较起来,老幺还真比不过慕三。
人家懦弱归懦弱,但是干活是一把好手,过日子也踏实,根本不用操心他的生活。
反而慕濯,老大不小还没个定性,吊儿郎当的像个二流子。
“当然不是!”
慕族长没搭理这话,转而语重心长嘱咐,“府城不比家里,没人惯着你,尤其是讨生活。
处事机灵些,多干活别懒散,好话没人不爱听,若是被人欺负,也别冲动,先忍着,回头找机会报复回来。
还有,别兜里有点银子就显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财不能外露。熬过这阵子,我就把你接回来。”
慕濯还是有些别扭,“为什么非把我送走不可?要待多久?”
第152章 万物寂静
“我也不舍得,但是没办法,”慕族长难得袒露心声,“家里你最小,从小我就走哪带哪,随你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能够护着你长大。
但是,人得认清现实,爹不能陪着你走一辈子,你现在越轻松,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越难过。”
“爹可以努力活久点,两百岁三百岁那种。”
听完这些,又想起苏黛的提醒,慕濯的心不由得变沉重。
不知不觉中,时光渐远渐行。
父亲挺直的脊背逐渐佝偻,青黑的墨发夹杂白丝,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包容,却已经有心无力。
“胡说八道,”慕族长气笑了,“你当我是妖怪啊!”
“哪里胡说?彭祖他老人家还活到八百岁呢!”
“杜撰的故事而已,憨瓜才信。你放眼周围看看,活到七十的有几个?绝大多数,都是五十多岁去世。”
“爹跟他们不一样,肯定能长命百岁!”
“希望吧,”慕族长怅然,“谁不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呢?”
奈何根本不现实。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让儿孙在自己去世后,依旧能过的很好。
话题太过沉重,父子俩全都不敢再多说,接下来的路,全程都在沉默。
快到家时,慕濯突然出声,“爹,听说人少操心就能活更长,我在府城好好的,你在家也要好好的。”
说完,飞快地跑回家。
他怕晚一步,就被父亲看到自己眼底闪烁的泪。
慕族长诧异多过感动。
类似的话,他以前也说过,只是没这么直白,然而并没起什么效果。
这次却……
“奇怪,”他托着下巴喃喃,“臭小子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说完,拍拍自己额头,“算了,又不是坏事,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不定孩子长大自己懂事呢。
说完,踏着夜色走进家门。
今晚的夜,似乎格外暖,也格外躁动。
苏黛一反常态,并没有早早洗漱,而是靠在床上,拿着书状似认真研读。
慕耀一直在旁边催促,“媳妇,是不是该睡觉了?”
“急什么,还早着呢!”
说完,愤愤地瞪一眼丈夫。
这货关上大门后,就跟逮住骨头的狼狗似的,眼冒绿光围着自己转,司马昭之心简直路人皆知。
“不早了,”慕耀无辜,“平时这个时候,你已经睡觉。”
“平时这个时候,你还在书房读书呢,现在呢?”
“现在回来伺候你啊!”
苏黛:……
这厮,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骚话的?
“我还得继续看会儿书,你先睡吧。”
苏黛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慕耀这副恨不得拆皮扒骨的架势,成功让人望而却步。
“还要看多久?”
“这本书看完!”
“明天行不行?”
“当然不行!”
听到这话,慕耀眯起眼睛,“媳妇,你故意躲我?”
“对。”
苏黛拿书的手一顿,却没否认。
“为什么?”慕耀百思不得其解,“怕南崽在隔壁听到?我尽量动作小点行吗?”
“不行,今天好好睡觉!”
“睡觉也可以,快吹灯躺下来啊。”
“这么老实?”苏黛怀疑地打量一遍慕耀,“你不会再打什么坏主意吧?”
“怎么可能,我有什么坏心眼?”
闻言,苏黛仔细回想慕濯做的事后,缓缓点头,“也对!”
算计人归算计人,他从来都言而有信。
这样想着,苏黛把书放到一旁,飞快地吹灭蜡烛钻进被子里,“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
“嗯嗯!”
嘴巴答应的好好的,慕耀的手却并不安分,在苏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解开她的寝衣。
然后,迅速果断的攻城掠地……
翌日。
南崽迷迷糊糊醒过来,下意识往里滚,却撞到墙壁,鼻子都酸了。
“爹爹,你……”
还没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搬出来一个人睡。
怔然一瞬,他不紧不慢给自己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此时太阳初升,万物寂静,只余鸟鸣。
南崽下意识压低声音,“这个时辰,爹爹和娘还没起床?”
没多想,他走到父母卧室。
屋内,苏黛狠狠揣慕耀一角,“你给我滚出去!”
整整一夜,煎饼果子似的被人翻来翻去,气到爆炸!
“黛黛,我错了,你别生气。”
“别跟我说话,不想搭理你!”
“怎么样你才能消气?”
慕耀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他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身体好,又难得开荤,一夜无眠不是很正常?
“没法消气,”苏黛拿起枕头砸过去,“你太过分,竟然骗人!”
“没让你睡觉确实是我的错,”慕耀态度很端正,“要不你现在眯会儿?”
“滚!”
苏黛恼羞成怒,精致的小脸殷红,滴血似的。
“好端端的,”慕耀小声试探,“怎么突然就翻脸不认人?”
难道是自己还不够卖力?
“闭嘴,”苏黛气的不行,冷气嗖嗖地往外冒,“现在不想看到你,赶紧消失在我眼前。”
“要不,下次让你来?”慕耀有了个绝妙的主意,“我躺着任你为所欲为出气。”
呵呵!
想的真美!
苏黛自闭,干脆蒙住头,眼不见心不烦,“从现在开始,你只需把自己当成哑巴,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多听一句话,她都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别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黛没接话,只把慕耀当成空气,任由他一个人表演。
南崽走进门刚好听到这句,整个人愣住,“娘昨天竟然不是骗人!”
爹爹真的会撒娇。
刺激有点大,他下意识扶住门框缓神。
“南崽?”听到声音,慕耀浑身一窒,“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不早啊,比昨天还要晚一会儿,是你和娘起太晚,往常这个时候,咱们都快吃早饭了。”
慕耀哑然,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你娘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来做饭,你先去院里洗漱,爹爹等会儿就出来。”
“是不是风寒入体?”南崽声音紧张,“要不我还是搬回去吧,才一晚不在,娘就开始踢被子。”
第153章 心情微妙
此话一出,慕耀脸色骤变,“不行,你想也别想。”
好不容易把兔崽子踢走,他疯了才会给自己找麻烦!
“你说的不算,”南崽冲着屋里喊,“娘,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黛没有一点犹豫,“你爹若是不同意,我搬出去跟你住。”
“嗯嗯,”南崽笑的开心,“娘,我们以后就让爹爹一个人睡好了,他那么大人,早就会照顾自己,真不知道哪来的脸撒娇!”
“撒娇?”慕耀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南崽眨眨眼睛,“难道还是我?”
“这不是你一惯用的招数?”慕耀修长的手指弹弹袖子,不紧不慢细数儿子罪状,“撒娇,告状,说话不算数……”
听完,即便知道隔着门,南崽依旧怒瞪亲爹,“这些说的难道不是爹爹?说好的我随时可以回来,现在却百般阻挠!”
“当然不是,”慕耀否则,“小孩虽然有任性的权利,但是,也得讲道理,南崽,为父对你很失望。”
苏黛并不想听他们俩斗嘴,她太累了。
浑身疲软酸乏,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跟慕耀置气的念头被南崽岔开后,即便勉强也打不起精神。
“慕耀,你赶紧出去给南崽做饭,别饿着孩子,好困,我先睡了!”
说完,不等人做出回应,闭上眼秒睡。
高强度运动,对身体依旧娇弱的她到底过于吃力。
慕耀想搂着媳妇睡。
可门外的儿子还在哼哼唧唧杠人,“不讲理的明明是你。”
捶捶老腰,只能认命起身,“兔崽子,老子早晚被你孝死!”
隔壁刘家。
刚刚吃两天药,刘老爷就感受到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身体。
“行舟,有没有发现老爷我的变化?”
“没有。”行舟诚恳地摇头。
“年纪轻轻眼神怎么这么不好,”老刘很不满意,“瞧瞧,我眼角褶子少了一道,白头发也少了一根。”
行舟:……
这么细微的不同,老爷究竟怎么发现的,难不成时时刻刻对着镜子数?
“恕小人眼拙,真的没看出来!”
“你这不是眼拙,是眼瞎,”老刘很不开心,“去,把那几个庸医叫过来,我要重新诊脉。”
今天若是再污蔑自己脑疾,全给扒光吊树上吹风!
自己一生纵横,从没被人如此侮辱。
“老爷,”行舟飞快给他倒了被茶,“小人去请大夫,您先喝茶冷静冷静。”
“爹,你们再说什么?”
刘卉牵着孩子进门就听到这句,好奇地问出声。
“让行舟请大夫呢,”老刘起身,背着手气定神闲围着女儿走一圈,“吃过苏娘子开的药,感觉精气神都变了。”
“真的?”刘卉激动,“行舟,你赶紧去,多请点,只上次那几个酒囊饭袋不行。”
“是,小姐!”
“磨磨唧唧的,”老刘很不满,“是不是不相信老爷我?”
他自己的身体会不清楚?
以前走个路都跟绑了沙袋似的,沉重无力,现在陡然一轻,甚至能围着山头跑一圈(错觉)。
“当然不是,”行舟飞快否认,“老爷误会了。”
说完这句,即便依旧怀疑自家老爷头脑发热拎不清,他还是乖觉的离开去请安置在附近的大夫。
再次踏进刘宅,众大夫心情微妙。
一直都知道商人不讲究,却没想过他们会如此现实。
登门请人时说尽好话,路上也有保证各种供应,结果诊完脉,当天就换成白菜汤、咸疙瘩、黑面窝窝头,吃的人脸都绿了。
甚至连衣裳,也得自己洗。
从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吕兄,我想回府城!”
“他们实在欺人太甚,讳疾忌医,还故意刁难人。”
“刘仁铭这厮,果然脑袋病的不轻!!!”
吕大夫也想离开,可不是现在。
他从京城风风扑扑赶过来,为的是啥?
白花花的银子!
刘家承诺过来就给一千两,期间一千,治好另外加三千,刚好买院子差笔钱,才特意跑这么远。
结果呢?
只是模棱两可的点出问题,就被针对至此。
待在京城再落魄,也不可能吃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如此蛮横不讲理,真的会按照约定付钱?
“诸位莫慌,事情远没这么严重,或许会出现奇迹。”
“此言何意?吕兄可否得知什么消息?”
当然不是。
他仅仅不想跟银子过不去,但是实话肯定不能说。
捋捋胡子,扯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等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即便对刘老爷不喜,也不能轻言放弃,否则,他又该多么无力?”
这番话通篇胡扯,说出来有何意义?
少顷,有人咬牙提醒,“吕兄,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共进退。”
他们要的是真正可行的建议,而不是故意敷衍、忽悠人的废话。
“额……”
吕大夫梗住。
大意了,忘记这帮人是同行,而不是医馆那些上赶着送钱的肥羊。
这样想着,他做出无比失望的模样,“老夫在诸位心里,竟然这般不值得相信?”
“当初就是听你的话才惹怒刘家,诊金没拿到,还被人故意教训!”
吕大夫不愿意背这锅,“大家商量好的说辞,凭什么全推给我?倘若你们能诊出什么病,会同意我的建议?”
“好了,”理中客劝说,“还在刘家呢,都收敛点,让他们看笑话不说,说不得直接赶人。”
这种脸,谁丢的起?
话音落地,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改变,所有人心平气和起来。
吕大夫不敢把同行得罪死,抿抿嘴,深吸一口气劝说,“诸位,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万万不能意气行事,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即便拿不到诊金,也不能灰溜溜回去。”
太影响医馆生意!
“吕大夫有什么好主意?”
“你还敢信他?上次就是听他的话才掉进火坑里,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医术不够!”
“人家到底是京城来的,见惯市面,刘家又花了重金,应该不可能是假把式。”
“对,倘若再出问题,咱们直接实话实话,让刘家找主谋算账。”
吕大夫:……
当着自己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第154章 向钱看齐
“诸位同仁,”他冲众人深鞠一躬,“老夫能力不足,着实没法承担你们的看重。”
这帮糟老头子,竟然想拿自己祭天!
开玩笑,刘家如此粗鲁,是他一个文弱大夫能应付的?
上次就没糊弄住人,倘若这次还让对方不高兴,能不能活着走出落安镇都不知道,憨憨才会上赶着触霉头。
此事,万万不能冒头。
“由不得你,不然我们就告密,说你上次把不准卖才故意忽悠人!”
闻言,吕大夫脸都绿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把不准。”
“可你拿钱最多!”
就……无言以对。
沉默好一会儿,吕大夫咬牙点头,“丑话说在前面,老夫打头阵可以,记脉案时,所有人都得签名。”
只有这样,才彻底绑一起全跑不掉。
已经没有回头路,大夫们实在腻烦咸菜窝窝头,哪怕不情愿,还是点头同意。
老刘不知道大夫们的小九九。
他非常不待见这群人,行舟身为心腹,行事也颇有眼色,把人领进房间,连茶都没放一壶直接关门走。
然后,按照老刘的交代来找易大夫。
听闻他的来意,易得稔百思不得其解。“刘家不是已经请了大夫?”
“他们啊,”行舟表情一言难尽,“不太靠谱。”
自家老爷脑袋瓜子的确异于常人,可绝没有得脑疾。
这帮大夫为赚银子黑心胡扯,给他们吃黑面窝窝头都算客气!
“那行,”易大夫没多想,“小五,收拾下东西,咱们出门。”
“好的,师父。”
相比于京城来的大夫,老刘更信任易大夫,看到他就直接伸出手腕,“那群蠢货前两天说我得了脑疾!”
“你脑袋早年确实受过伤,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易大夫把手搭在老刘胳膊上诊脉。
越久,眉头皱的越深,“好奇怪!”
“怎么,”老刘坐直身体,“你也认为我有脑疾?”
怎么就跟这两个字过不去!
“不是,”易大夫诊脉后,又从鼻到舌仔细观察一遍,“你最近是不是换了药吃?”
“对啊。”
“看来他们并没你说的那么差,”易大夫起身洗了洗手,“你现在虽然旧伤未愈,体内却别有一股生机,已经不用担心性命,再多的我能力有限,看不出来。”
刘老爷刚从府城回来时,有大夫陪同,一开始并没与易大夫打交道。
后来药材用完需要从医馆采购,双方才逐渐开始联系。
易大夫对他的病束手无策,却有一副祖上传下来的止疼方子,医者仁心,便拿给他用,由此,渐渐熟悉起来。
与府城来的大夫不同,易大夫从不遮掩自己能力有限,能治就治,治不了就直说。
这种不爱惜羽毛的态度,有些人不能理解,能理解的却极其佩服他的坦荡。
“药不是他们开的,那帮人全是废物!”
“能在府城坐诊的必然有真本事,否则会待不下去,”易大夫声音温和,“既然已经把人请过来,多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无妨。”
“行吧,再听听他们怎么说。”
若是还胡说八道,全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老爷,我把他们叫过来。”
“去吧,记得把我的话转告他们,”老刘阴恻恻开口,“刘家花大笔银子请他们过来,不是听他们胡说八道,再敢像上次那样,直接当成骗子报官。”
才离开府城两年,就已经有人把自己当成病猫。
不给他们颜色瞧瞧,还当刘家好欺负!
“放心吧老爷,小人保证一字不差把话带到。”
大夫们听到行舟警告,安静地跟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
不约而同谴责地瞪着吕大夫。
“看我做甚?”他一脸淡定,“老夫行医几十年,对病人尽心,对伤者负责,从不弄虚作假。”
无耻!
众大夫心里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
心里腹诽,身体却诚实地学起这副做派。
“老夫亦是,同济堂在府城,一直有口皆碑。”
“鄙人不才,也曾被人当众跪地谢恩,绝非沽名钓誉之辈。”
“还有我,城中百姓逢年过节就登门送谢礼!”
行舟嘴角抽搐,本来面无表情的脸隐约开始龟裂。
这帮人,打破他对大夫整个行业的认知。
少爷们是闭着眼睛选人,才找出这么几个极品吗?
医术不咋滴,却一个比一个能吹。
他只是离开府城两年,而不是两辈子!
“事实胜于雄辩,诸位既然如此有自信,”行舟微微一笑,“想必定然能帮我家老爷调理好身体。”
听完,所有人不敢再说话,只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出门。
蔫达达的,淋水的落汤鸡似的。
“他们真是府城来的?”
易大夫眼底闪过诧异。
一般大地方过来,都趾高气扬,这几位却偏偏相反,看着就心虚。
难道这几位真的医术不佳,并非刘老爷故意偏见?
闻言,吕大夫暼一眼易大夫气定神闲的模样,眼冒精光,“这位同仁是?”
“你不用管,”老刘打断他的话,“赶紧诊脉,看看我究竟得没得脑疾!”
最后这句,他说的咬牙切齿。
想想就来气。
做生意那么多年,一直以聪明人自居,头一次被人当成失心疯。
吕大夫心虚,不敢再多问,赶紧号脉。
脉搏想比于上次的杂乱无章,这次稍微好一些,更有力,生机也更浓,可还是一言难尽。
眉头纠结好一会儿,还是不敢下结论,“黄大夫,你也过来看看。”
“哦!”
黄大夫磨磨唧唧不想上前,众目睽睽下也不敢推脱,搭脉良久,才便秘一般把下一位拖下水。
如此耗费整整半个时辰,所有人才轮完一遍。
见状,老刘似笑非笑,“是不是又要对口供?”
“刘老爷说笑,”吕大夫尴尬地摸摸鼻子,硬着头皮解释,“跟上次相比,您的脉象好很多,脑疾也已经痊愈。”
自己写得脉案,跪着也得认,说过有脑疾,就必须有脑疾。
反正已经痊愈,自己也不会往外说,对刘老爷没什么影响。
然而,老刘并不这样想,他气的鼻子都快歪了,“放屁,把老子当成傻子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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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得体高明
这些该死的混蛋!
爱钱自己理解,毕竟,他自己也这样,身为商人很清楚这东西的魅力。
但是,既然想要钱,就伺候好金主啊!
他们倒好,反其道而行。
想要里子又想要面子,恨不得把金主脸踩碎抬高自己,放眼看看,正常人谁干出这种事?
一群脑子有病的人!
老刘气的火冒三丈,眼神也割人似的,又冷又利。
吕大夫心虚,却依旧坚持,“脉象就是这么显示的。”
气急败坏骂人也没用!
老刘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冷冷一线,“行舟,把他们扒光吊树上,敲锣打鼓请乡亲们过来看看,府城来的大夫,到底有多厚颜无耻。”
老母的,自己不发威,还真被当成病猫。
一个个的什么态度?
还是在别人家也敢这样,眼睛长到天上?
此言一出,大夫们脸色纷纷大变。
“你不能这样做,我们从府城千里迢迢赶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无论如何,刘老爷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
“什么意思?”老刘愣住,“你们觉得自己功劳很大?”
“也不是,”吕大夫支支吾吾解释,“就是觉得,刘老爷您对我们误会良多。”
话虽这么说,内心里,吕大夫却觉得正是因为他们的不甚严谨的脉案,才引起老刘的重视,进而找到更好更厉害的大夫医治。
易大夫全程旁观,刚开始风轻云淡,渐渐就越发错愕。
此时的他,终于有些理解老刘的心情。
花钱请祖宗这种事,无论谁遇上,心情可能都不大好。
捋捋胡子,他不紧不慢提醒,“诸位同仁,我辈医者当悬壶济世,而非口舌生事。”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老刘冷哼一声,“羞不羞愧?”
真正医术高超的,低调的好似生怕人知道。
反观这些半桶水晃荡的大夫,却恨不得把所有好处都搂身上。
人与人的差距啊!
老刘彻底不耐烦跟这些人打交道,“行舟,赶紧的,全绑起来!”
不给他们教训,真以为刘家是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
这态度,显然要动真格。
众人惶恐,畏畏缩缩的挤成一团。
吕大夫也非常识相的改口,“刘老爷,老夫认真梳理脉案后,发现确实判断错误,您从来没得过脑疾。”
“呵呵!”
老刘没理会,给行舟递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动手。
这些没有医德又无比狡诈的糟老头子,他一刻都不想再看到。
大夫被拖走后,看着明显有话要说的父女俩,易大夫非常有眼色的告辞,“刘老爷,老夫还有事处理,先走一步。”
“成,咱们改天有时间再聚。”
送完易大夫,老刘沉着脸找到女儿,“究竟怎么回事?”
儿子再怎么不靠谱,也不可能请的大夫全是极品。
这种概率,比从地上捡银子还小!
“我也不知道,”刘卉一脸迷茫,“这些人都是兄长们精挑细选出来的。”
“蠢货,你们被人下了套子!”
闻言,刘卉低眉顺眼不敢反驳。
之前她就该意识到不对,偏偏因为自大没往这方面想,总觉得刘家即便不如往日风光,也不可能任人糊弄。
少顷,她弱弱地问,“爹,现在怎么办?把这些骗子送官吗?”
“送官没用,”老刘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桌面,面容冷静,“做出这么周密的陷阱,必然是几家联手,官府那里早就被打点好。”
“要不把他们抓起来拷问?”
“如果主谋是你,会相信这几个贪生怕死、医术不佳的怂货?”
“那肯定不能!”
“还算有点脑子,这几个大夫被安排到这里,那些人其实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需拖着糊弄着,等我身体慢慢垮掉就行。”
既不需要脏自己手,又能神不知鬼不觉除掉阻碍。
计谋看似粗暴,却相当高明。
“是不是石家?”刘卉警觉,“南石北刘,咱们两家本来旗鼓相当,现在刘家势弱,他们肯定会用尽手段下绊子。”
太可恶,打压生意就算了,竟然还谋权爹的性命。
“不是他们,”老刘若有所思,“这种得体高明又杀人无形的手腕,只有官场那些满肚子阴谋诡计的人才想的出,我修书问问你大哥什么情况。”
“那些大夫怎么处理?直接送回去吗?”
“他们想的美,”老刘眼底凶光一闪而过,“敢糊弄刘家,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事你不用管,行舟会处理。”
“哦!”
虽然答应的很好,刘卉还是忍不住偷偷离开去找那几个大夫。
易大夫从刘家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医馆,而是在慕宅停住脚步。
“小五,去敲门。”
“这里是慕耀哥家?”
“对,之前就想来一趟,一直没时间,今日机缘巧合到这边,正巧上门。”
“好。”
小五说完上前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大门打开。
“易大夫,小五,”慕耀诧异地看着来人,“你们怎么有空?”
“刘家请师父诊脉,我们就顺道过来看一下,慕耀哥,嫂子和南崽近来如何?”
“都挺好的,”慕耀把两人引进门,“你们呢?最近是不是很忙?”
“每年这个时候都很忙,”小五不以为意,“夏收将临,人也越来越急躁,做事都开始毛手毛脚,昨天有个病患,夯谷场闪到腰,只贴一副膏药就急匆匆离开去干活。”
“关系一年的口粮,”慕耀很理解这种心情,“紧张点也在所难免。”
“那也不能逞强。”
即便小五还没出师成大夫,依旧见不得人糟蹋身体。
有些心情,只有最底层的人才能体会,慕耀没跟他说什么生活疾苦的大道理,只是笑着转移话题,“刘小姐说她从府城带回好几个大夫,刘老爷怎么没用?”
“那些人很不靠谱,”小五想到方才的画面就觉得荒诞,“他们号错脉还死不承认,当着我师父面就敢糊弄人,也不怕刘老爷真有个好歹。”
“不会吧?”慕耀惊讶,“刘家花重金请大夫过来,没有打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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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莫名树敌
“不知道啊,”小五也想不通,“可能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吧。”
慕耀不置可否,“那些大夫怎么处理,送官吗?”
“不是,”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几番犹豫,才挣扎着出口,“刘老爷要把他们扒光吊树上。”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住手,不许脱老夫衣服。”
“你们这些强盗,我要报官!”
“呜呜,欺人太甚,老朽要回府城。”
慕耀用手遮住南崽耳朵,“看来刘老爷要动真格!”
“换成谁都会气不过,”小五义愤填膺,“你不在现场没看到,那群人多猖狂,明知道刘老爷的身体有高人调理,依旧死不悔改,要我说,就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嗯,刘老爷应该也这样想。”
两人说话的时候,易大夫一直走神。
他进院子时看到墙角晾晒的药材,观其色嗅其味,不用走近就知道品相良好。
这手炮制药材的手艺,一点也不输给自己这个行医大半辈子的人。
原本就怀疑苏黛懂医术,现在却更加笃信自己的猜测,“耀小子,你娘子呢?”
“黛黛身体不舒服,正躺在床上休息,”慕耀笑着解释,“易大夫有事跟我说也一样。”
“你懂医术?”
慕耀诚恳地摇摇头,“我从来不看医书。”
“医书偶尔也可以看看,虽然跟科举没关系,却能修身养性,”说着,他揉揉南崽的头,“你可不要跟你爹学,他就差脑门刻上此志科举四个大字。”
目标明确是好事,太过显露,却会让人心生排斥。
因为,太过功利。
“有这么明显?”
慕耀摸摸鼻子。
他也没做什么,怎么连一直守在医馆的易大夫都看出来?
“慕耀,”易大夫语重心长开口,“老夫知道你聪明,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官场上的手段不是你能想象,还没冒头就锋芒毕露并不明智。”
“谢易大夫提醒,”慕耀敛起神色,“小子以后会注意这方面的事。”
闻言,易大夫脸色缓和很多,“你既然要踏入官场,跟你多说一些也无妨,那里人人都带着面具,无论私底下多么卑劣,表面都温文尔雅、君子端方。”
这些用词,与易大夫往日的谈吐相比,已经称得上刻薄。
可正因如此,才更显推心置腹。
“易大夫,”慕耀郑重的起身鞠躬,“我会记住这些的。”
若是没这番话,他以后也能明白这番道理。
可那时,必然几经摔打,不知道吃过多少亏。
“当不得你这一礼,”易大夫侧过身子,“说来惭愧,我说这些也有自己私心。”
听完,慕耀莞尔一笑,“我相信易大夫人品。”
他们相处也有六年,期间,即便拿不出银子,医馆依旧照常诊脉抓药。
如此心软之人,即便有私心,又能坏到哪里去?
“别随便相信人,”易大夫揉揉眉心,“即便交往已久的人,比如老夫,即便我对你们没恶意,有时候也身不由己。”
他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一直蛰伏,只是迫不得已。
可这份平静,又能坚持多久?
“师父,”小五有些害怕,“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这番话,乍一听是教导,越琢磨越像遗言。
“别担心,老夫不会有事的,”说着,易大夫起身,“医馆离不开人,改日有空我再带着劣徒过来。”
“我送你们。”
牵着南崽出门送人,才发现哀嚎声越发凄厉。
小五:“刘家把那群大夫怎么了?叫的这么惨,莫非被狠狠毒打一顿?”
易大夫淡淡暼小徒弟一眼,“跟你有关系?”
“没有没有,”小五反应过来后,殷勤地接过药箱,“师父,路不太平,徒儿搀着您走,咱们赶紧回去。”
“爹爹,要不我们去看看?”
南崽非常好奇,踮起脚尖往外瞅。
奈何人太矮,努力半天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论语》背完没?字帖描好没?鸡兔同笼的问题解出来没?”
“没,没有,”南崽心虚,“时间太短,还来不及。”
“那就赶紧努力!”
“好叭!”
嘴巴答应,南崽却不想离开,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慕耀,希望父亲能回心转意。
见状,慕耀托托下巴,下一秒,直接把人提溜回去,“好好看书!”
说完,干净利落转身出门。
“你要去哪?”
“看热闹!”
撂下让儿子气的张牙舞爪的三个字,慕耀啪嗒一下关上大门。
“过分!欺负孩子!讨厌!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鼓着脸碎碎念好一会儿,南崽才不情不愿去书房。
慕耀并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之所以过来,是觉得事情不太对。
刘家号称刘半城,底蕴深厚,请来的大夫却如此难以描述,很显然,有人想要他的命。
如果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时候,自家就多了个隐藏暗处的敌人。
想到这,慕耀一脸铁青。
早知道无缘无故卷入这种争斗,还不如被老刘一直烦着。
巷尾的杨树上。
大夫们只剩里衣,惨兮兮地被挂在树上,可怜又可笑。
“放我们下来,你们这些莽夫!”
“我等乃府城大夫,是来给人看病的,你们凭什么如此蛮横?”
“待老夫回府城,定然要好好状告刘家。”
“闭嘴,”行舟淡声警告,“再说一句,多吊一个时辰。”
话音落地,众人立刻噤声,安静如鸡。
还是欠收拾!
行舟不满地瞪一眼大夫们。
原本他打算把人扒光羞辱,远远暼到刘卉过来,为了不辣眼睛,才没进行到底。
“行舟,”刘卉紧皱眉头,“可有问他们都是哪家派出来的?”
“已经问过,他们背后没人,听说刘家给钱多才过来。”
“合着真把咱们当成冤大头!”
刘卉凤眉怒瞪,眼睛通红,葱白的手指紧紧捏住裙摆,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扇人,“一路过来,本小姐委屈自己都没敢委屈他们,如此行事,这些白眼狼不怕刘家报复?”
“老爷的病,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即便这次治不好也能解释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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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没最糟糕
刘卉越听越恼火,“什么人啊?没本事还想骗吃骗喝!”
明明人家也没怎么掩饰,偏偏自己一点没察觉,一直当成祖宗供着。
行舟神色复杂,“小姐,你若是生气我就把他们挂久点。”
老实说,这几个大夫的真正水平也没那么差,被如此教训,除了胡说八道外,更多的是迁怒。
老爷对幕后黑手没任何头绪,才只能拿这几个并不无辜的大夫发泄一下。
即便敲山震虎给瞎子看,也好过什么都不做,让人以为刘家哪怕被算计也只能接受。
“这样太便宜他们,”刘卉狠狠吸一口气,“拿了刘家的东西还敢不安分,让他们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慕耀刚过来就听到这句话,沉默一瞬。
刘卉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
每次说话,都抓不住重点。
不过也正常,她脑袋里都是衣裳首饰,想不到那么多也正常,再加上已经嫁人,老刘应该也不会对她要求太高。
少顷,沉声开口,“行舟,让我跟这群大夫聊几句如何?”
“慕耀,”刘卉诧异转过头,“你怎么也过来凑热闹?”
这狗男人淡漠到连话都不想说,今天怎么如此闲情逸致?
“你当我愿意?”
慕耀声音比往日还不耐烦。
“我今天没得罪你吧,”刘卉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狗脾气?”
“小姐,”行舟猜到了原因,“你先回家歇着吧,这边小人来看着,一定会让这些大夫受足教训,再也不敢招摇撞骗!”
已经五月,天气燥热,刘卉为了好看穿着复杂华丽。
怒气上头时没感觉什么,听行舟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全身出了一层汗,发丝都贴到头皮上。
当即,全身都僵硬起来,“碧莹,走,咱们赶紧回去,我要洗澡梳妆!”
落安镇有毒。
自己才来几天?竟然堕落至此。
若是让府城那些人知道,不晓得会怎么讥讽。
说完,刘卉掩面离开,哪怕并没人在意。
“慕相公,”行舟有些尴尬,“我家小姐一直待在后宅,没什么见识,你别跟她计较。”
“行舟,”慕耀没接这话,“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折磨一番放走还是怎么样?”
“暂时还没决定,但是,老爷的意思,绝对不能轻饶这些人。”
“什么程度的不能轻饶?”
“按照往常的处理,至少也会让他们当不了大夫。”
这话一出,原本保持安静的大夫们,立刻挣扎起来。
“老夫行医一生,救人无数,刘家不能这么对我。”
“倘若连大夫都不能做,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纵然医术浅薄,也没故意坑害人命,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你们若敢这么做,老夫发誓,哪怕拼了这条命,散尽家产,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随便你们,”行舟非常淡定,“刘家树敌无数,根本不在乎几个以卵击石的敌人。”
慕耀:……
这几个大夫的脑子,比刘卉也聪明不了多少。
用脚想都知道,刘家既然出手,肯定会打压的人再也不能翻身,不赶紧低头认怂,还梗着脖子叫嚣,怕自己死的不够凄美?
大夫们也梗住。
有钱了不起啊?
有本事当初别求他们!
用的着便好声好气,用不着立刻翻脸,哪家敢这样不讲究?
果然,商人没一个好东西!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否则,总能等到机会。”
“就是,装的牛逼轰轰,不要面子会死?刘家有钱又怎么样?也只是商户,阖家上下,能找出一个不是白身的人吗?”
“自古医毒不分家,千万别小瞧人。”
“毒不死你们也要恶心死你们!”
大夫们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地立志要与刘家不共戴天。
实在听不下去,慕耀别过脸。
他方才还是高估这群人。
笨成这样,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他果断改变主意,“行舟,你家老爷有空没?我想跟他说点事。”
“有空,”行舟也不想慕耀继续待下去看笑话,立刻唤人,“行云,你带慕相公找老爷。”
“嗯!”
慕耀不知道行舟做了什么,但是,他还没走到刘家,巷尾的惨叫就越发凄厉。
“慕相公,”察觉出慕耀脸色不太好,行云立刻解释,“你别误会,刘家不可能一手遮天,那群大夫不是刘府下人,行舟最多让他们吃点苦头,不会真的要命。”
慕耀不置可否,“知道了。”
行云:有点抓狂。
明明只是个乡下郎,却比自家少爷还要吓人。
不想跟慕耀过多相处,他加快脚步带人去后院,“老爷,慕相公有事找您。”
“慕耀来了?”老刘有些心虚,“渴不渴?先喝杯茶怎么样?”
即便自己不想,可家里这瘫子破事,还是把人家拖进泥坑里。
府城势力错综复杂,刘家都有些招架不住,更何论偏安一隅的慕家?
除非,他们愿意显露真本事。
可这样,就违背初衷。
慕耀不知道老刘已经脑补出一场大戏,直接开门见山,“刘家在府城,都跟什么人有过利益纠葛?”
“这让我怎么回答,”老刘表情纠结,“我家从我爷爷那辈搬去府城的,当时只有个小铺子供一家老小活口,我爹勤勤恳恳十几年,又买两个铺子也才三个。
可现在,刘家的生意遍布半个府城,几乎更行各业都掺和一脚。
一路风雨趟过来,得罪的人有多少,我自己都算不清楚。”
“那我换个说词,”慕耀眯起眼睛,“有本事吞下刘家这块肥肉的,有多少人?”
“这……”老刘头疼,“两年没回府城,暂时不清楚具体情况,等我梳理好再给你答复。”
“你还没告诉别人我娘子治的病吧?”
“没有,”老刘连连摇头,“你们只想安分过日子,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卉卉那我也已经嘱咐好,她也不会往外传。”
“那就好!”
慕耀轻松吐一口气。
刘家的处境比自己预料的还不妙。
万幸,暂时连累不到自家,事情还没最糟糕。
第158章 后生可畏
不过,事情还是得想个法子解决,不能一直拖着。
落安镇没什么秘密,若是有心想挖,只要肯费心思,肯定能如愿以偿。
这事,瞒不了太久。
诚然,一般人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向给人治病的大夫出手,万一恼羞成怒呢?
财帛动人心啊!
垂头一瞬,慕耀已经把方方面面梳理一遍,“刘老爷,那群大夫除了出气外,对你还有别的用没?”
“我倒是想他们还有别的用,”提起这个话题老刘就来气,“可惜,只是一群见钱眼开的酒囊饭袋!”
“那就把他们交给我,”慕耀不紧不慢说出要求,“事情已经发生,抱怨无济于事,现在能做的,只有补救。”
“你想要现在就可以带走!”
“还不到时候。”
老刘面容严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面上稳重,内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般不断翻涌。
从慕耀身上,他感知出四个字:后生可畏!
暂时不想搭理刘家,得到答复后,轻轻点头,慕耀便离开。
“老爷,”行云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易大夫的为人我了解,从不搬弄是非,更不会主动宣扬谁家的龌龊,”老刘背着手摇头晃脑,“由此来看,慕耀仅从本老爷处置大夫这件事,就把前前后后的隐情推测出来。”
否则也不会问那些问题。
“有,有这么厉害?”
行云目瞪口呆。
刘家确实比不得以前,可也是顶顶富贵的人家。
慕耀普通农户,哪来这么高的眼界?
“不仅如此,才半个时辰,人家就已经想好对策如何脱身,不得了啊!”
老刘心中五味俱全。
他这边一点头绪没有,唯一能做的是就是拿那群大夫撒气,却被慕耀抓住机会。
行舟折腾完那群大夫,即便慕耀不做什么,只要能救他们脱离苦海,那些人就只有感激的份。
由此对比,那群憨憨怕不是要恨死自己。
单论刘家,前后并没差别。
两种结果放一起,就让人心塞了。
偏偏,哪怕知道慕耀明晃晃踩着刘家上位,他理亏在先,也不能拒绝。
“脱什么身?”
行云越发迷茫。
自家的事,跟外人有什么关系?
“说了你也听不懂,”老刘很嫌弃,“去把行舟叫过来,我有事吩咐。”
那孩子也不太聪明,自己提点一两句却能猜的大差不差。
行云这,差远了!
“是!”
行云觉得自家老爷喜怒无常,但是做下人的能怎么办?
只能果断转身远离炮仗。
处理好堵在喉咙的鱼骨,慕耀心情好了很多,“南崽,书背的怎么样?”
“没背,一直练字呢,”南崽嘟着嘴抱怨,“外面好吵。”
好想出去看看!
南崽有轻微强迫症,他用完手帕,一定要方方正正叠整齐,晚上睡觉,衣服和鞋子也要摆成一条直线。
对一件事感兴趣后,就不会轻易放弃。
鸡兔同笼的问题他解不出来,头发都快薅秃依旧不肯死心。
慕耀看出儿子的小心思,转移话题,“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娘做的,”南崽幽怨,“你做的一点不好吃。”
白粥这种没一点技术含量的,都能煮糊,复杂的饭菜只会更难吃。
“不做饭的人没资格抱怨,”慕耀给了他一脑壳,“有的吃就不错。”
“那我自己来做!”
“确定?”慕耀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轻嘲道,“还没灶台高,踩着板凳做吗?”
“不要你管!”
南崽恼羞成怒。
把笔洗好放在笔架,蹬蹬跑去厨房,拦都拦不住。
慕耀懒洋洋靠在门边,戏谑地看着他背影,“不许糟蹋粮食,即便煮的半生不熟也要吃,我只帮忙烧火,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别小瞧人,我肯定比你做的好吃。”
“就你?”慕耀冷哼一声,“为父手艺再差,也不是你这种从没摸过灶台的幼崽能比的。”
虽然从来没跟人说过,他其实还挺为自己厨艺自豪。
放眼一圈,会做饭的读书没自己厉害,读书厉害的没自己做饭好吃。
“咱们走着瞧!”
说完这句,南崽开始淘米洗菜。
半个时辰后,苏黛醒来,还没走出房间就闻到饭菜的香味,她半眯着眼睛问,“相公,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只负责烧火,掌勺的是南崽,”慕耀告状,“他嫌弃我做饭难吃,非要自己动手。”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仔细琢磨却不是那么回事。
南崽回过神,立刻反击,“娘,我怀疑爹爹故意用激将法!”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做饭,怎么今天就如此冲动?
这父子俩……
苏黛头疼地揉揉眉心,“饭是不是已经做好?”
“我再加点盐,马上就好,娘你先洗手。”
“那好吧。”
给慕耀一个别欺负孩子的眼神,苏黛不紧不慢打理自己。
把睡乱的头发理顺,飞快挽一个简单清丽的发髻,又涂了些护肤保湿的面膏才出门。
进厅堂时,父子俩已经将碗筷摆好,“怎么不吃饭,等我吗?”
“不完全是,”慕耀语气微妙,“主要怕不能下嘴。”
“什么意思?”南崽不服气,“还没吃呢?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卖相挺好的啊,”苏黛很有信心,对着最中间的青菜夹过去,塞到嘴巴后,表情古怪起来,“味道不错,入口略微发涩,好像没熟。”
“就知道会这样,”慕耀毫不客气笑起来,“我当时劝他再炒会儿,南崽非说现在的颜色最好看!”
“他把炒菜当成作画?”
“差不多,”慕耀指指桌子,“你看看,哪道不赏心悦目?”
好看是好看,每道都有问题。
青菜只是生了点,好歹能吃,可红烧肉非要追求红白相映,那就太难为人!
苏黛顺着慕耀的手转移视线,沉默一瞬,寂静望天。
南崽的审美很好。
一盘五花肉都能被他摆的诗情画意。
可惜,除了盐和油没别的调味,肉也只有七分熟。
能吃,就是吧,心里发虚。
“娘,”南崽忐忑,“连你也觉得不好吃?”
第159章 仔细分析
“不是不好吃,”苏黛纠正儿子的说辞,“只是没那么好吃!”
“什么区别?”
南崽微微侧头,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苏黛还没接话,慕耀率先脱口而出,“拉不拉肚子的区别而已,想什么呢!”
“没问你,”南崽气结,“不做饭的人没资格抱怨,你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忘记?”
“为父在教导你,”慕耀非常不满,“早就跟你说这样不行,偏要一意孤行。”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苏黛轻咳一声,“都别闹,赶紧吃饭。”
说完,率先开动。
与丈夫不同,她倒觉得追求视觉上的享受并没什么错,只要把握好其中的平衡。
倘若能兼顾味觉,就再好不过。
这顿饭口感是差了一些,嫌弃归嫌弃,无论慕耀还是苏黛都没舍得辜负孩子心意,哪怕吃撑自己。
饭后,一家人齐齐瘫在椅子上喝茶消食。
慕耀瞅准时机,把刘家的糟心事简述一遍。
听完,苏黛紧锁眉头,“这么难缠的对手,刘家一点头绪没有?”
“或许真如他说的那样得罪的人太多想不出谁,但是我更倾向他有怀疑对象,得罪不起才不敢把事情闹大摆在明面。”
“很有可能,”苏黛顺着这个思路分析,“暗处的敌人虽然防无可防,可正因为没摊开,那些人才不会毫无顾忌的撕破脸,刘老爷可有说他准备如何应对?”
“没有,”慕耀托着下巴低语,“或许,他根本没想过反抗。”
“果然啊,哪行哪业都不容易,”苏黛感慨,“就像刘家,生意大了容易被宰,倘若不做生意,没被宰之前就先撑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刘家缺决定局势的关键东西才只能选择蛰伏,”慕耀很警惕,“商人都不可信,关键时候,他们可能会把咱家卖出去,所以我把那些大夫要了过来。”
顿一下,他补充,“先好好观察一番,再想办法用他们搅混水。”
“你连这些都想到?”
苏黛不自觉揉揉困倦的眼睛。
短短两个月而已,慕耀已经不可同往日而语。
讲真,还挺有成就的。
他以前确实聪明,却没像现在这样有格局。
都是自己教的好!
慕耀不以为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事关全家安危,即便只有一丝可能,也要小心防备。”
“这倒也是!”
巷尾。
这些大夫老胳膊老腿,看着就活不长久,吊起来后,行舟没敢打人。
但是更阴损。
他在每个人的下方各放一个炭盆。
烫脚又熏人,人也会越来越热。
烤红薯似的,刚开始没什么,越往后越难碍。
行云过来看到这一幕,目惊口呆,“不会出事吧?这些人还有用呢。”
“不会,”行舟解释,“炭盆的温度不高,距离我也有控制,最多中暑。”
如果这群人如果连这种小病都治不好,也没资格怪他狠心。
刘家的便宜,从来都不是好占的。
“绝了,”行云哭笑不得地竖起拇指,“你跟老爷出来两年,手段越发凶残。”
“是么?”行舟愣住,沉下眉认真思考起来,“一点不觉得的!”
以前在府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还要跟着各位主子东奔西跑。
落安镇的日子平淡的像白开水,却意外的让人眷恋。
远离杂事,不用劳心劳力,每天只需安排老爷的吃喝,偶尔还能厚着脸皮去隔壁蹭一顿。
岁月静好,人就变得贪婪,渐渐奢望一直一直这样走到尽头。
不自觉的,就对这些破坏平静的外来者迁怒。
他并非刻薄之人,对这些大夫,却怎么都不愿意手下留情。
行云肯定地点点头,“你以前做事留有余地,从不会像今天这样。”
“或许是因他们做的事太过分。”
“这种骗子又不是没遇到过?”行云疑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激动?”
“不一样的!”
“神神叨叨,”行云摇头,“算了,不跟你说闲话,你快去找老爷吧,他有事找你。”
“行,你在这看着他们,别心软。”
“我……”行云看着脸色苍白、汗流浃背、近乎晕厥的众人,不忍心地别过脸,“尽量吧。”
这些人可恨是可恨,也是真可怜。
希望自家老爷早点消气,给这些不怎么聪明的马前卒留一条活路。
这个想法注定落空了。
直到人接二连三晕过去,他都没再等到行舟露面。
大夫们从最初的破口大骂,到现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暴晒咸鱼似的,只剩半条命。
“别让老夫活下来,”吕大夫眼底恨意惊人,“否则,倾家荡产,我也要撕掉刘家一块肉。”
当时劝自己过来,说好的治不好也不追究。
果然,商人的嘴骗人的鬼!
早知这样,自己怎么可能躺这趟浑水?
行云无奈,“你有这个力气放狠话,还不如多休息,招摇撞骗,换成别家直接打的半死送官,也就是我家老爷不想多事。”
“老夫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
吕大夫咬牙切齿低吼。
做生意的,果然厚颜无耻。
“倒也没必要,”行云不在乎的摆摆手,“只要你不记恨就好。”
话音落地,吕大夫晕了过去。
不知太热,还是太气。
慕耀傍晚才过来。
此时,大夫们齐刷刷躺成一排,进气多出气少。
只半天,就没了人样。
慕耀眼神微妙,“你们把人怎么了?”
“行舟做的事跟我没关系,”行云连忙摆手否认,“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刘家只有核心心腹才以“行”字命名,总共四人,每个人的分工都不同。
行舟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即能管家,也能处理生意,甚至打理人情往来。
行云则不同,他擅长内务,负责府里开销和进出账。
“让他们一直躺着,”慕耀嘴角抽搐,“就不怕闹出人命?”
“不会,中暑而已,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有人四肢抽搐、嘴吐白沫。
当即,脸色大变,“不会真这么巧吧?”
说完下意识暼向慕耀,暗暗责怪他乌鸦嘴。
第160章 心生不忍
见状,慕耀来不及多想,赶紧把人抱回家,“这人情况危急我先带走,剩下的你安排人送过来。”
怕行云不情愿,又提醒一句,“你家老爷答应过的,把人交给我处理!”
“我知道的,你赶紧救人。”
说完,行云立刻指挥小厮把人抬到慕宅。
老刘都慎重对待的人,借他两个胆也不好敷衍。
苏黛早就知道这群人要挨收拾,看到他们的下场后,还是吓一跳,“气血阻塞,心悸脱水,刘家把他们怎么了?”
说着,赶紧行针。
“行舟把他们吊起来,还在地上放了炭盆。”
“什么?”苏黛下针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扎错穴位,“看不出来,行舟这么狠啊!”
吊起来就已经够难受,还放炭盆,烤肉呢?
“人不可貌相,我也没想到,”慕耀表情复杂,“他手腕如此毒辣果断。”
行舟办事周全,言行举止也没有那种仗势欺人的感觉,说话不多,相处起来却很舒服。
“话又说回来,站在刘家的立场,他也没做错什么。”
慕耀摇头,“没说他错,只是觉得意外。”
换成自己,可能会更过。
只是受点伤而已,养一段时间就好,根本不当紧。
报复是切切实实让对手跌进泥潭,在绝望中不断挣扎残喘。
行舟的做法,顶多算出一口恶气。
“你想到怎么安排他们没?”
慕耀刚想回答,就听见一道虚弱无力的低语,“这是哪?老夫没死?”
“没死,但是心律不济,”苏黛顾不得其他,连忙把人按住,“你好好休息别乱动,小心再晕过去。”
“还真是命大!”
吕大夫苦笑一声,挣扎着坐起来,“老夫吕舍,京城人士,勉强能称大夫,恩人贵姓?”
“现在就称呼恩人,”慕耀意味深长,“尚且为时过早。”
对于连累自家的人,他可没这么好心。
“不早,”吕大夫恍若没察觉慕耀的不满,“老夫闭上眼时,就做好一辈子醒不来的准备,活命之恩,没齿难忘。”
“不用报恩,只要把你们欠的还上就好!”
“欠的?”吕舍茫然,“恩人,咱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慕耀给出肯定的答复,“是第一次见面。”
“那就好,果然是误会!”
才得罪刘家,倘若连眼前这两人也得罪,岂不是注定走不出落安镇?
幸好,只是一句玩笑。
慕耀看出他的想法,似笑非笑。
行舟生气也不是没道理,就冲这人死不悔改的模样,怎么收拾都不为过。
“清醒就给自己诊诊脉,”苏黛收起银针,“你身体问题有点多,很麻烦,还是你自己来吧。”
“哦,好好,行的。”
吕舍爬起来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黛说什么,“恩人你说我身体很麻烦?”
“难道不是?”苏黛凝眉,“心律不齐,经脉堵塞,肾脏衰竭……”
“是这样没错,可你怎么……”知道的?
吕大夫不敢置信盯着苏黛看。
心悸的毛病,他从小就有。
不止他,家族上上下下都是这样。
吕家原本行商,赚了不少钱,就因为这个病,九成家底都搭进去,到最后只剩一个小铺子。
即便这样,家里人也活不长久,大多三十岁之前就丢掉小命。
吕舍怕死,非常怕死。
为了让自己活的长久点,小小年纪就去医馆做学徒。
因为天份不佳,十八年才出师,独立行医时,人都快三十岁。
不过,吃的苦也不是没有回报,一众兄弟姐妹早早撒手人寰,只有他还坚挺着。
“很难吗?”苏黛眼神古怪,“你该不会连这个都把不出来吧?”
如果这样,被骂招摇撞骗,可真是一点不冤。
“那怎么可能,老夫自己的身体还不清楚?”
“那你大惊小怪什么?”
“不是,老夫只是惊奇。”
自己毛病多,脉象也杂乱,寻常大夫只能看个大概,根本不可能了解这么清楚。
如此水平,在医馆坐堂都绰绰有余,怎么偏偏窝在落安镇这个小地方?
苏黛没接话,因为,院子里又被抬过来好几个人。
个个状态都很糟糕。
她匆匆把完脉,飞快地开出一个房子,“慕耀,你用咱家的大锅熬药,每个人都给他们分一碗。”
“行!”
“老夫也能帮忙,”吕舍连忙插话,“熬药很简单,交给我就行。”
“你还是好好养身体吧,”苏黛扯扯嘴角,“最近注意点,情绪也别有太大波动,否则,活不过两年。”
“两年啊,”吕舍唏嘘,“比预料的还要晚一点。”
然而,还是不够啊。
他才五十岁,刚过知命,老天爷怎么就不能心软一些呢?
“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保养。”
苏黛语重心长。
吕舍最大的问题是心脏发育不全,稍微刺激下,就会心梗。
在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时代活到这个年纪,可以说是个奇迹。
苏黛能治,但是就像她说的,非常麻烦,花费的时间也久。
非亲非故还有仇,压根不想自找麻烦。
提醒几句,也是因为学医后,不自觉多了一份对病人的恻隐之心。
“我会的!”
吕舍郑重答应下来。
然后,忍着不适开始忙前忙后。
他很坚持,无论苏菲怎么劝都没用,直到所有人喝完药,才坐下来喘着气歇息。
“吕兄,我等错怪你了!”
“果然,患难才能见真情,本以为你会弃我等不顾。”
“虽然因为你才有此大难,感受到尔的诚意后,我等决定原谅。”
“不用激动,为医者,本就当宽容大度。”
“实在按耐不住,就多多照顾我等的衣食住行。”
“别误会,不是让你赎罪,只想让你心里好过一些。”
吕舍:这群憨瓜!
命都快没了,怎么还搞不清楚状况?
看到这一幕,苏黛和慕耀对视一眼,“哪里来的活宝?”
慕耀扶住额头,“我总算知道刘老爷为何如此确定这些人不知情!”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倘若他们了解内情,压根不可能守得住秘密。
这么傻的人,想欺负都会心生不忍!
第161章 劳动改造
听完对话,大夫们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谁?”
就……很无语。
吕舍捂住眼,不想看这些人犯蠢,“这两位是咱们恩人:慕相公夫妻。”
“恩人?”
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该不会以为刘家这么容易放人吧?”吕舍声音尖锐,“就冲他们那股狠劲,可能吗?”
纵然表情平静,言语间,依旧能听出对刘家的那股恨意和排斥。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低下头。
一时间,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我说你们,”苏黛无语,“都不会反省下自己吗?还是说,以前在府城就经常这样干?”
做大夫必然有治不好的病,这很正常。
但是故意误导人就缺德了。
刘老爷这种还好,自己聪明,也有财力找别的大夫求证。
若是普通人家,家里全部存银也只够付诊金,耽误病情,又算谁的?
“当然没有,”吕舍连连摆手否认,“大地方大夫多,卧虎藏龙,万一被戳穿,会成为整个杏林的笑柄。”
“小地方就无所顾忌?”
“我们有分寸的,从不诓骗普通人,”吕舍尴尬,“主要是刘老爷的病太有名,谁都没办法治好。”
什么病并不重要,反正也不可能痊愈。
反而越能唬人越好,才显得他们没那么无能。
“吕兄说的对,我等最多看人家穿的好,开的药贵亿点点。”
“然后诊金再提高那么一两倍。”
“反正他们不差钱,治好病就行。”
吕舍:……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大对友。
他拼老命表现,想给这对夫妻留个好印象,全被这些蠢货搞砸。
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平心静气,挤出一抹淡笑,吕舍立刻撇清关系,“府城同仁怎么操作老夫也不知道,京城却没人做这种事,医馆还会定期义诊,主动去城郊给百姓们免费看病。”
“不可能!”
大夫们异口同声否定。
“你当时一点犹豫都没有,不用想就知道是个中老手。”
这一幕,看得苏黛大开眼界。
内讧是小,这些人的思想,却极其不端正。
“都闭嘴,这种事很光荣?”慕耀直接出声呵斥,“你们不觉得丢人,我们还不想污染耳朵。”
人跟人的差距,不是一般大。
这些人跟易大夫比,简直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纵然知道他们是某些人精心挑选出来的炮灰,慕耀还是止不住全身发冷。
倘若杏林都是这般货色,自家媳妇可能根本撑不到现在。
“恩人,”吕舍欲哭无泪,“你相信老夫,我跟他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诚然,他也没少死要钱,可是有苦衷。
兄长们虽然去世,侄子侄女还活着,每个月都要上千两银子治病。
倘若不是如此,他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落安镇?
凭借这些年赚的银子,别说一个院子,五个六个都能买下来。
“那跟我们没关系,”慕耀完全不相信这群人,“坦白跟你们说吧,没人会无缘无故好心,刘家肯放人有条件,我救你们同样有。”
顿一下,他又补充,“讲真,我现在觉得行舟下手还是太轻。”
这群永远搞不清重点的人,活该被好好修理。
嘶!
听到这话的大夫,全都瑟瑟发抖的抱住自己。
吊在树上本来就难受,大热天的,还要被炭盆烤,这种惨绝人寰的酷刑,简直丧心病狂。
眼前这人,竟然还觉得不够?
这么凶残!
他们该不会刚出龙潭,又进虎穴吧?
呜呜呜,落安镇这里,好大的火坑。
“恩人,”吕舍犹豫一瞬,挣扎地问出声,“你救我们的条件是什么?”
“无缘无故被人拖下水,”慕耀似笑非笑,“换成你会怎么做?”
“此言何意?”
吕舍心里发沉。
他还想利用夫妻俩跑路……
“送他们去溪下村,”苏黛直接开口,“如今正是农忙,大伯那里正缺人收麦,加上他们刚好。”
思想不端正,就劳动改造吧。
倘若身同感受底层百姓的艰辛依旧不肯悔改,这些人,还是别再做大夫祸害伤患比较好。
“他们会干农活?”
慕耀很怀疑。
“会不会不重要,哪怕帮倒忙,也不能让人太清闲。”
“能不能有点人性?”有人不乐意,“我们内伤严重,连路都走不稳!”
“怪谁?”苏黛讥讽,“若非你们信口开河,会被这么对待?医德都没有哪来的脸委屈?还是觉得,全天下都是傻子,就你们最聪明?”
众人不敢说话。
半个时辰后,慕耀借刘家的马车把人送走。
彼时,慕族长一脸失落的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送走慕濯后,他整颗心都提起来,即便知道要赶紧收粮,依旧打不起精神。
“儿子现在应该走出平阳县了吧?”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当家的,你找的人靠谱吗?”
“靠谱,钱家你知道吗?就镇上开杂货铺的那家人,慕兴之前还在他们家做账房。”
“他们家跑府城做什么?”
“去进货,我给银子请他们捎带慕濯,”慕族长解释,“如今铺子管事是钱夫人外甥,小伙子非常有想法,每隔半个月就专门跑府城挑一些稀罕玩意放铺子里卖,来回好几次,路都熟了,肯定安全。”
“酒楼呢?你打听好没?”
“没打听,如果什么事都安排好,就失去让他磨练的初衷。”
闻言,族长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她也明白不能继续耽误儿子,沉默好一会儿,才纠结着问,“儿子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被人欺负怎么办?”
“最多半个月我就去把人接过来,你别担心。”
话虽这么说,慕族长却急躁起来。
蹭一下起身,背着手围着院子来回踱步。
若非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现在就忍不住冲出家门找人。
“惯子如杀子。”
“玉不琢不成器。”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
一个人嘀嘀咕咕念叨好一阵,又不断安慰自己儿子聪明机灵会来事不可能吃亏,人才逐渐平复下来。
第162章 没有节操
心没那么紧张后,慕族长才才感觉腹没空虚,“老婆子,锅里还有饭没?我饿了!”
“一直在灶里温着,”族长夫人无奈,“中午让你吃不吃,马上就要做晚饭了。”
“那会儿没心情,一想到儿子马上背井离乡讨生活,我就没胃口。”
“还不是你催的?明明拖几天也没事!”
“我这不是怕拖着拖着就不舍得放人出去。”
慕濯难得反省自己,倘若不趁热打铁,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又跟以前一样。
“那也不用这么急!”
说完,族长夫人擦擦泪花进去厨房。
慕耀过来时,发现老两口眼睛都红通通的,“慕濯已经走了?”
虽是疑问,语气却很笃定。
慕族长点点头,“上午就跟着沈万走了。”
“沈万?”慕耀仔细回忆后找到这个人,“镇上杂货铺的账房,钱家表少爷?”
“你也认识他?”
“打过一次交道,人很聪明,处事也圆滑,有他在,慕濯应该能安稳到府城。”
“那就好,”慕族长松一口气,“人安全就行,吃点苦头也没什么。”
“其实并没那么夸张,”慕耀耸肩,“这几年很太平,只要走官道就不会出事。”
落安镇距离府城不过一百八十里路程,如果赶路急,当天就能到,即便磨蹭也不超过两天。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中途遭遇意外,最多半天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慕族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年纪越大顾虑越多,年轻人根本没法理解。
翻个白眼,他直接转移话题,“你今天特意来看慕濯走没走?”
“没那么闲,”慕耀指指身后马车,“我家明天收麦,想着你们家今年没劳力,特意送些人过来。”
“这么好心?”慕族长一脸狐疑,“你家也有地,怎么不自己留着?”
“就三亩地,我一个人也就忙两天,你家不一样,地太多不招人不行,累到您老人家,慕濯回来得跟我拼命。”
听到这话,慕族长扬扬嘴角,“算你们俩臭小子还有点良心。”
慕耀只能心虚地摸摸鼻子,“大伯,这些人可能跟你想的有些出入。”
“怎么说?”
“我把人叫下来,你先看看!”
一众大夫缩在马车里,直到慕耀开口,才垂头丧气下来。
吕舍还想挣扎,“恩人,老夫脏腑不好,不能干农活。”
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药箱,怎么可能种的了地?
“老夫头疼,要晕了。”
“老夫痛风,走不了路。”
“老夫腿……”
“闭嘴,”慕耀一头黑线,“丢不丢人?”
这帮没节操的家伙,为了逃避劳动,真的一点脸都不要。
吕舍怒极咆哮,“你们这群渣宰,能不能把老夫当成死人?”
但凡自己要做点事,都被这些老狗破坏,怎么滴?
自己不好过,非要拖着别人一起死是吧?
知道他为了保命花费多少银子吗?
卖了狗都凑不齐!
看到这一幕,慕族长脸都绿了,“这就是你说的劳力?”
病歪歪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又老又瘦,看着就半死不活。
身上的肉松松垮垮,瞥一眼就知道压根没过干活。
这种人,倒贴给自己都不收。
万一在自家出事,岂不是还得赔一副棺材?
“对的,尽管使唤,管吃管喝别让他们跑就行,”慕耀安抚,“放心,他们比谁都惜命。”
“究竟怎么回事?”
慕族长咬牙切齿问出这句。
“他们是刘家重金从府城请来的大夫,却弄虚作假糊弄人,并且死不悔改,黛黛才提议把人送过来劳动改造,”慕耀轻咳一声解释缘由,“您可千万别心软,慕濯现在也去了府城,万一有个头疼脑热……”
闻言,慕族长立刻保证,“放心,来了溪下村,他们绝对跑不掉!”
无良大夫,必须好好改造。
否则老儿子去看病,岂不是凭白受很多委屈?
“大伯,”慕耀继续压低声音嘱咐,“刚刚那个骂人的,心律不齐,你就让他做轻快又消磨时间的活,其他人不用顾忌,不听话也别打,直接吊在树上晒太阳。”
“会不会太过分?”
“不会,你跟他们相处后就知道,这群人真的很欠收拾!”
“一定要安排进地里还是只要折腾人就行?”
“主要是让他们捡回医德,过程不重要,只要达成目的,大伯想怎么发挥都行。”
慕耀这番话不怀好意。
老爷子本来就精明,慕濯又只身在府城,他肯定往死里下手。
除非这群人真的认真悔改重新做人,否则,慕濯回来之前,必然没什么好日子过。
若是配合还好点,否则,绝对让这群大夫怀疑人生。
“明白了!”
慕族长郑重点头接过差事。
“也别给他们吃太好,”慕耀继续叮嘱,“看他的衣着就知道这些年没少捞油水,咸菜窝窝头就行,刮油。”
“他们会不会报官?”
“不会,他们诓骗人在先不敢报官,最多找机会偷跑。”
“还有什么要注意?”
“对外只说新招的短工,别透露太多,他们还有别的用。”
“成,我知道了。”
于是乎,这群大夫的苦日子来了。
刘家的刻薄只表现在吃食上,别的方面都很宽松,还安排小厮照顾起居。
慕家却不同。
手段粗暴又直白。
干多少活吃多少饭,饿不死就成。
不仅衣服得自己洗,还要下地、砍柴、喂鸡、挑粪……
大夫们不服气,据理力争,“你这是虐待!”
对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叽叽喳喳没半点用的人,慕族长并没多少耐心,“哪里虐待?不让你们吃还是不让你们喝?亦或是没给你们算工钱?”
“一天15个铜板,还被你各种借口克扣,打发叫花子都不敢这样?”
“15文我都血亏,”短短一天,慕族长就已经压不住暴脾气,“老子请短工才这个价钱,人家一天割两亩地,你们呢?六个加一起才一垄。”
“我们还砍柴了!”
“两文一捆的柴,四个人砍半个时辰,你们还有脸提这事?”
第163章 夏收琐事
“我们干完地里活才去砍柴,累的不行,山路都走不了怎么砍柴?”
慕族长气笑了,“我家小孙子捡的麦子都比你们割的多,哪来的脸喊累?”
“我们是大夫!”
“缺德冒烟的大夫而已,”慕族长冷哼一声,“没人找你们治病,不干活喝西北风吗?”
听完,有人弱弱出声,“那什么,我们存了积蓄,不干活也能度日。”
“你们不为自己所作所为羞愧吗?”慕族长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说,在你们心里,病患就是肥羊,怎么薅毛都应该?”
这种人,真的配做大夫吗?
如果府城大夫都这种德性,自家老幺万一生病,岂不是要受很多委屈?
这样想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看来,自己对这些人,还是太好。
“当然不是!”
大夫们不假思索否认,可哪里不是,又支支吾吾解释不出来。
于是,更糟糕的事来了。
慕族长再没顾忌,每天都分派定额的活,干不完不仅饭菜减半,还会各种加活。
甚至,还把事宣扬出去。
不出两日,整个溪下村都知道族长家新来的短工绣花枕头,干活不中用,要求还巨多,特欠。
乡下人粗俗又直白,把自己的瞧不起表现在方方面面,就连言词,也扎心无比。
“花钱请祖宗,也就族长有这善心!”
“可不是,我看的真真切切,这些人也没干重活,就弯腰割麦,一整个上午才半垄,笑死人了,如果都像他们这样,还没收一半雨就来了。”
“就这,还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都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熊样?”
“也难怪年纪一大把出来做工,好吃懒做,家里不穷才怪?”
“虎子,你可千万别跟他们学,不然连婆娘都讨不到!”
吕舍沉默望天。
都怪这群该死的混蛋拖后腿,否则,他早离开这里,根本不用捏着鼻子听人数落。
“吕兄,老夫要跟这些乡下人理论,明知道我们在旁边还说嘴,岂不是故意隔应人?”
“我们是大夫,又不是慕家的下人!”
“若非被困在这,根本不会如此落魄。”
“去吧去吧,最好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心累地蹲下来,“咱们这些人糊弄病人被抓包,才被人丟到这里折腾。”
“你什么意思?”
“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反话?”吕舍翻个白眼,“你们不会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光吧?
大夫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这种事传出去,确定还能安稳下去?
不提以往被坑害的病人,就是医馆,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也容不下你们。
溪下村还只是多干点活听些闲言碎语,若是回去,吃进去的全吐出来不说,还会成过街老鼠,能不能有点逼数?”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吕舍很烦躁,“就算知道,凭什么告诉你们?”
要不是被这群蠢货死咬着不放,他至于顶着大太阳干活?
“我们是一条绳子的……”
话还没说完,吕舍就直接打断,“别,咱们不是,从来都不是,我虽然贪财,却有自己底线,跟你们不一样!”
说完,捂着心脏离开。
即便再三告诫不能与憨憨置气,还是忍不住。
离开,必须离开。
继续待着,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镇上。
就像慕耀说的,三亩地的麦子,根本花不了多少功夫,他一人就可以搞定。
苏黛原本雄心壮志借机刷技能,然而还没坚持一盏茶,碰到麦芒的皮肤就浑身过敏起疹,只能灰溜溜放弃。
不过,她也不是没贡献。
知道自己不适合下地,另辟蹊径赶出一台打谷机,割完就在地里脱壳,也省好多事。
别人家刚开始麦收,他们就已经忙完。
“夏收就结束了?”
南崽眨眨眼睛,一脸恍惚。
以前在老宅,这段时间最忙,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黑透才能回来,连饭都得在地里吃,至少持续半个月时间。
可今年,还没回过神就没活可干。
慕耀摇头,“没结束,粮食没入仓,地没犁,下季的种子也还没播种,事情还多着呢。”
“这些都不急,”南崽一脸别骗孩子的表情,“往年都是再过半个月才开始犁地播种,要等下雨。”
“你知道的还挺多,”慕耀揉揉儿子的头,“今年咱家活少才这么轻松,多亏你娘做的打谷机帮了大忙。”
说完,连忙讨好地冲妻子笑了笑。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苏黛不太高兴,“刷技能的机会多的是,我不会生气。”
就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就是啊,今天端午过节,别皱着眉,开心点。”
“算了,我去煮粽子和咸鸭蛋,你给南崽系上五色线,把整理好的艾草也挂出来。”
“多煮点,我给大伯也送去一些,那些人估计折腾的他节都过不好。”
“打谷机咱们家已经用不到,你要一起带回去吗?”
苏黛记忆里,溪下村没人用打谷机,收了麦子就放在谷场晾晒,用牛踩或者棒槌锤脱壳。
她没参与过这些,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理论上来说,打谷机效率更高。
“要的,”慕耀轻咳一声,“这几天给大伯添了不少麻烦,说不定连麦收都耽误不少,送打谷机尽份心力也应该,过完节我就过去帮忙。”
“不看书了?”
“书得看,人情往来也得顾全,易大夫说的话很有道理,我不能钻进死胡同。”
“那我跟南崽也陪你一起!”
“嗯,你别干活,陪伯母说说话聊聊天就行,没人敢挑剔的。”
商量完这些,翌日一早,一家人乘车出发。
这事被刘卉知道后,她眼巴巴地看着苏黛,“我能一起去吗?”
或许真的被那群大夫伤到,刘卉最近几天都老实待在自己家,并没有到处串门。
慕耀想也不想拒绝,“不行,现在夏收,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没人有空伺候大小姐。”
“我想去看看那些白眼狼,”刘卉至今咽不下这口气,“不骂他们一顿本夫人憋屈。”
第164章 约法三章
听完,苏黛沉默了。
刘卉这种大家闺秀,常年待在后宅,鲜少与三教九流的人交往,突然遇到这种事,受的刺激可想而知。
抿抿嘴,她没有拒绝,“去可以,约法三章,别耍大小姐脾气,也别仰着下巴看人,另外,不许带下人。”
“黛黛,”听完,刘卉激动地抓住苏黛的衣袖,“我就知道你最好。”
黛黛?
慕耀眯起眼睛。
这称呼是谁都能叫的?
这样想着,他把妻子拉到自己身后,敌视地瞪一眼刘卉,“说话就说话,别套近乎,再乱叫,你就别跟着去。”
“小气吧啦,”刘卉不爽地撇嘴,“又没给你带绿帽子,激动什么?”
“再说你就留在镇上!”
闻言,刘卉果断闭嘴,只是低下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狗男人。
无伤大雅的小摩擦过去,一行人不紧不慢往溪下村赶。
与平时不同,金色的麦浪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空气也散发着收获的喜悦。
车里闷热,刘卉掀开门帘吹风,看到这一幕后,立刻瞪大眼睛,“妇人和孩子为何也要下地干活?家里没男人吗?”
“因为要抢收,”苏黛解释,“半年的努力就在这几天,遇到雨粮食发霉就没法吃,所以才会全家出动,用最快的速度把粮食入仓。”
“原来这样。”
虽然这么说,刘卉心里其实还是没什么概率,只是觉得这些妇孺很可怜。
慕耀听完两人对话纠正,“他们确实怕下雨,不是因为粮食发霉不能吃,而是不管卖粮还是交税,人家都只接受好的。”
“你的意思,发霉的粮食也要留下继续吃?”
“小麦是细粮,很珍贵,烂也得烂在自己肚子里,换成其它粗粮,家里富裕的可能会拿来喂牲口。”
刘卉难以置信,“吃坏肚子怎么办,他们不害怕?”
“乡下人没那么精贵,”顿一下,慕耀仿佛回忆起什么,沉默一瞬,才幽幽开口,“如果吃坏肚子,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好残酷!”
刘卉捂着嘴巴惊呼。
好看的杏眸里,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她见过最落魄的人就是乞丐,每次遇到都会施舍半两碎银,曾以为全天下最可怜的就是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人白眼。
然而,普通百姓的日子,似乎也只比他们好一点点。
“这才是真实的人间,”苏黛叹口气,“每个人都活的认真努力而艰难,你可以不理他们,但是别瞧不起人,靠自己的双手和劳动吃饭不丢人。”
“我错了,”刘卉一脸羞愧,“我以为他们穷是因为自己不够上进。”
就跟家里那个死鬼一样。
若非仗着乐、刘两家的底蕴,早就沦落成乞丐。
“没人不想出人头地,只是没有门路,”苏黛揉揉眉心,“倘若有选择,他们也不甘心过这种日子。”
“要不我给他们一些银子?”
“别,”苏黛连忙阻止,“救急不救穷,你能帮一时帮不了一辈子。”
这姑娘果然一直待在象牙塔,比她想的还天真。
不过也是,好端端的谁没事了解各种人间疾苦?
她能反省自己并尝试补救,已经很难得。
老刘精明又狡猾,养出来的女儿却憨傻憨傻,简直让人怀疑基因。
“有什么我能为他们做的吗?”
苏黛噎住。
这种民生问题,根本不是她们两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能解决的。
思忖片刻,她不确定地开口,“要不把你家租子稍微放低一些?”
“行,回头就让我爹去办。”
苏黛嘴角抽搐,“你可真孝顺!”
明明自己想安心,却把麻烦甩给亲爹……
刘卉没多想,以为苏黛真的夸人,笑得很开心,“我爹一直说女儿才是小棉袄。”
苏黛总觉得少了漏风两个字。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溪下村。
与平时相比,村里空荡荡的,平常说嘴闲聊的人彻底消失,偶而有人推着割好的小麦过来,也来去匆匆。
慕族长家,也只有族长夫人一个人在。
看到慕耀和苏黛,她很惊喜,“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送点东西,”苏黛把节礼递过去,笑盈盈开口,“顺便过来帮忙收麦。”
“有心了。”
族长夫人眼眶泛红。
儿子不在,儿媳也没回来帮忙,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无比失望。
生意忙她相信,但是忙到一人都抽不出空回来,那绝对在骗大傻子。
还没分家,就全生出外心,怎么想都令人心寒。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苏黛连忙拉住刘卉介绍,“伯母,这是我朋友刘卉,好奇乡下,一起过来看看。”
“伯母您好,”刘卉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您叫我卉卉就好。”
此时的她,柔顺懂事又落落大方。
与刚到落安镇时,那种压都压不下来的倨傲嚣张截然不同。
苏黛暗暗扯扯嘴角。
倘若初次见面她就乖巧,自己也不至于排斥那么久。
“好孩子,”族长夫人很受用刘卉这套,“外面热,咱们赶紧去屋里歇息,我去给你们泡茶。”
“你们聊,”慕耀不想掺和,把车厢节礼放下来便开口,“我去地里帮忙。”
“不着急,先歇……”族长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看不到慕耀背影,“这孩子,做什么那么着急?歇歇又不打紧,今年请了不少短工呢。”
“没事,他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就当活动筋骨。”
“你们啊!”
族长夫人无限感慨。
这么好的孩子,有情有义还有能力,怎么有些人就是眼瞎呢?
但凡把投入到慕大身上的心血分一成给慕二,三房又何至于此?
读不懂她眼里的复杂,苏黛转移话题,“伯母,那群大夫可有惹事?”
“事倒是没惹,但是有一个人半夜逃跑,被抓回来关进柴房。”
“谁?”
“一个叫吕舍的人,脑子可能有些问题,一直嚷嚷会死在这里,”族长夫人吐槽,“知道他身体不好,也没让他做什么重活,就扫扫鸡棚刷刷马桶,为什么还不满意?”
苏黛:……
刘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咳出声。
第165章 听不大懂
苏黛还好,虽然在老宅待的时间不长,到底比以前知道的多一些。
刘卉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我好像,有一点点能理解。”
“可不是,”族长夫人非常赞同这话,“这些打短工的,没一个靠谱,明明已经够照顾他们,结果一个两个还都一副受大委屈的模样,膈应人。”
“伯母好像…”误会了。
后三个字还没说完,刘卉就发现自己衣袖被扯,回过神,苏黛已经笑盈盈把话茬接过去,“还是伯母脾气好,这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见识又能怎么样,”族长夫人叹口气,“一把年纪还出来讨生活,脑子又病的不轻,若是赶他们走,也不放心啊!”
就当积德,希望老儿子在府城,别人也能给一份善意。
“啊?”刘卉眨眨眼睛,“我有些听不大懂。”
伯母说的人真是那些大夫?
听到这些话,苏黛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呆滞,须臾才恢复正常,“可怜归可怜,但是一码归一码,他们来慕家做短工,总不能还把眼睛长到天上?再没良心,也该有所收敛才对!”
这群人,还是欠收拾。
怂的不行,在某些不着调的事上又意外的固执,绝了。
“你大伯也这样说,”族长夫人附和,“昨晚抓回来那人,一口水都没给喝,不听话就饿几顿,时间久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乡下最常用的法子,简单粗暴却效果好到爆。
适用人群也广泛,大人小孩谁也挨不住。
苏黛对吕舍还有印象。
此人脸皮奇厚,弯弯绕绕也最多,但是身体确实不怎么好。
“伯母,我们能去劝劝他吗?”
“当然可以,”族长起身给俩姑娘带路,“能劝动最好,也少吃点苦头,咱家虽然不刻薄,也不可能花钱请祖宗不是?”
“是这个道理。”
说话间,三人来到柴房。
一进门,刘卉看到闭着眼躺在柴堆里一动不动的人,下意识就捂住眼睛。
她印象里,这群大夫要么养尊处优,要么无耻狡诈,再不就是被挂在树上狼狈不已,不像彼时,虚弱的几乎没有呼吸。
这样想着,她弱弱地问出声,“该不会已经凉透了吧?”
闻言,族长夫人立刻把心提了起来,连忙跑过去摸人,确定鼻尖传来呼吸,才长舒一口气,“人没事。”
“我来把把脉。”
苏黛拧拧眉,搭在他的手腕。
此时的吕舍比镇上情况还差,因为经常动怒,脏腑负担太大,以至于直接昏迷。
难怪要跑,再不跑真的会死在这。
奇怪,明知道自己不能有太大情绪波动,怎么还这么容易生气?
“怎么样?”
看着苏黛表情越来越严肃,两人全都把心提起来。
“不怎么好,我先忙,人醒了再说。”
“你赶紧救人,”族长夫人下意识放轻声音,“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千万不能让他在这出事。”
早知道这人说的是真话,放走又何妨?
他们家请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个。
“嗯。”
苏黛有专业技术,却不是专业大夫,出门没带银针,只能用刺激穴位的办法。
这法子不伤身体,见效却很慢。
吕舍幽幽转醒,已经是一刻钟以后。
“老夫还没死?”
“你什么意思,”刘卉好奇,“巴不得自己赶紧死?”
“怎么可能,我比谁都惜命!”
“暂时没事,”苏黛淡声开口,“但是,继续这样,神仙都救不了。”
“黛黛,他是因为什么病成这样?累的吗?”
“不是,情绪起伏过大,脏腑无法负荷。”
“能解释的稍微通俗点吗?”
听到这话,苏黛瞥一眼吕舍,才幽幽开口,“生气气的!”
这话一出,柴房一片寂静。
少顷,族长夫人直接开口,“不成,我得赶紧去找你大伯,这人不能留。”
太吓人!
别人生气最对不吃饭,这位竟然要命。
这谁敢留?
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刘卉感同身受,“黛黛,要不咱们赶紧把人送走吧?”
吕舍:……
离开虽然也很好,但是被人避讳成这样,还是会有一丢丢生气。
“老夫不走,”吕舍黑着脸拒绝,“昨天想走你们不让,今天天王老子来我也不走。”
当他傻子吗?
自己明明半只脚踏进棺材,京城大夫都不敢接手,却被同一个人救回来两次,说明什么?
医术这么高超的人都抓不住,白瞎以前花的那么多银子。
“你这人是不是贱骨头?”族长夫人横眉,“昨日为了逃跑半夜爬墙,现在让你走又不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还是当我们家好欺负?”
“老夫年老体衰不宜远行,”吕舍干脆耍起无赖,“这里钟灵俊秀,人杰地灵,适合养身养气。”
“脑子有病!”
“老夫保证,会好好干活,不再偷奸耍滑,包括,”顿一下,表情不情愿却不得不妥协,“打扰鸡圈和刷马桶。”
“不需要,那点活我随手就能干,”族长夫人提起这个就满腹怨念,“换成你们,磨磨蹭蹭拖时间不说,还跟遭遇什么侮辱似的。”
“不会的,老夫发誓,绝对跟以前不一样。”
变得这么快,能信?族长夫人一脸狐疑。
苏黛也有这种想法,“你最近不能干活,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我这身体,还有可能养好?”
看似苦涩感慨,其实则精心试探。
“这个得看你自己。”
苏黛一语双关。
吕舍的病能治,但她不会为无德无义之人出手。
对坏人就要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这群大夫虽然还没到这个地步,却也快触碰底线,单看他们到现在依旧不悔改就知道。
闻言,吕舍整个人都垂头丧气,“我会让你看到改变。”
话虽这样说,看他样子就知道,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苏黛不置可否。
开了一副药方暂时压制他的病情,便撒手不管。
这人在镇上说的也很好听,本以为他是个例外,结果,把自己气到发病。
根本不值得信任。
也对,倘若人品贵重,也不会为了银子故意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