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故人心
韩止走进蘅芜苑,看那碧瓦青墙旁一株老石榴树枝叶繁茂,一颗颗青涩石榴缀满枝头,就仿佛在这院子里疯跑的孩童已经淌过的青涩时光,便不由想起幼时与程微一起玩耍吃果子的事来,心头掠过一丝怅然。
曾几何时,他们亲密无间,每当听到他的脚步声,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满心欢喜的迎出来,因他而喜,因他而笑。
可如今,他却只能等在外头,由着丫鬟通传了。
“世子,姑娘请您进去。”听歌出来,冲韩止一福。
“嗯。”韩止点头示意,抬脚往里走,不知怎的,心里竟松了口气。
他快步走进去,迎上端坐于榻上的少女平静而冷然的面庞,那憋了半天的质问生生压了下去,勉强笑道:“微表妹刚从太医署回来?”
“还去了一趟玄清观。止表哥有事?”
“呃,早上来看微表妹太过匆忙,都没顾上说几句话,所以再来看看。”
“多谢止表哥了,我没有大碍。”
这样干巴巴的对话让韩止实在接不下去,他扫了一眼侍立的婢女,心一横道:“微表妹,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程微示意欢颜等人退下去,静静看着韩止。
在这样的目光下,韩止忽然觉得他的怀疑毫无道理,偏偏又寻不到别的话题,脱口问道:“微表妹,你与澈表哥……是怎么回事儿?”
程微眼神一沉,紧紧抿唇。
韩止有些慌,解释道:“我,我就是听到一些关于你们不大好的议论,怕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了微表妹,所以来提醒一下——”
程微直接打断了韩止的话:“止表哥从何处听到的?”
她可以肯定,舒表弟是绝不会多嘴的。
“呃……”
韩止有几分犹豫。
程微挑了挑眉:“我明白了,看来这所谓的议论,止表哥是从大表嫂那里听到的了。”
“她就是胡说,我已经警告她了——”
程微随意把玩着一个玛瑙小摆件,淡淡道:“她没胡说。”
韩止一下子愣住。
程微抬眸看他:“我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撒谎,更何况,我与二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少女说到这里,抬起下颏,露出骄傲而欢喜的笑:“等二哥大好了,他会请皇上赐婚的。”
“微表妹!”韩止瞪大了眼,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程微,后退数步,“你,你莫非癔症了?”
程微心头一阵烦闷。
她忧心二哥的身体,更忐忑二哥的生身父母会不会喜欢她,却没想到还要在这里应付韩止。
“止表哥是大夫不成?”少女冷冷问。
韩止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上前几步,身子前倾:“微表妹,你和澈表哥是兄妹,怎么能成亲?”
程微淡淡看他一眼:“止表哥明明知道,从礼法上,在二哥自立门户的那一日起,我们早就不是兄妹关系了。”
“那又怎么样?”激动之下,韩止捏紧拳头,“你们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就算现在礼法上没有关系,世人依然不会接受的!”
程微冷笑:“世人接不接受,与我何干?”
韩止一怔,简直不敢相信程微如此叛经离道,不停摇头:“如何没有关系?你们这样,会被世人耻笑的——”
程微站了起来,嘴角牵起一抹嘲弄:“世人耻笑?那我问问止表哥,当二哥在边西浴血奋战,为了除去西姜储君险些与其同归于尽时,你说的世人在哪里?当我前赴长沽,为救万民彻夜不休时,那些世人又在哪里?为世人流血牺牲,所有人都认为天经地义,那世人怎么就容不得我们在一起?若是世人如此,我又何须在乎世人!”
少女的话掷地有声,韩止许久找不回言语,换得程微一个鄙夷的眼神:“还是说,因为我是国公府的表姑娘,怕被世人耻笑的是止表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止的反驳苍白无力,忍不住道,“我是怕祖母他们受不住……”
明明是微表妹惊世骇俗,与澈表哥相恋不容于世,怎么说到最后,好像他才成了那个小人?
“这些事就无须止表哥操心了。世人提起我,首先想到的是玄清观的玄微真人,就算丢脸,那也是我师父顶在前面。”程微抬头,揉揉额头,“止表哥,我已经很疲惫了,真的不想再与你争辩这些。多谢你来看我,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韩止沉默不语。
程微淡淡一笑:“对了,止表哥回去后可以告诉大表嫂,她如今连你们院子门都出不了,就不必费这些心思了。我已经不是几年前的程微,她亦不是几年前的程瑶了。”
这时门外画眉的声音响起:“姑娘,二奶奶她们过来了。”
画眉口中的二奶奶,正是上个月才刚过门的谢晓。
程微一听,正好松了口气,忙道:“快请进来。”
片刻后一堆女眷涌进来,除了谢晓,还有韩秋华等人。
她们见到韩止,俱是一愣。
韩止脸发热,哪里还呆得住,赶忙告辞离去。
“哟,没想到大哥也在。早知道我们就该晚些来看微表姐。”三姑娘韩秋梦掩唇而笑,意有所指。
韩秋华瞪她一眼。
而程微连眼皮子都没抬。
韩秋梦自觉无趣,想到程微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再多言。
谢晓拉着程微的手笑道:“你没事,那就太好了。”
程微请几人落座,有些抱歉:“上个月我还在长沽,没赶上你的婚礼,实在是对不住。”
谢晓摆摆手,笑容可人:“你是做大事的,救了那么多人命呢,我怎么会怪你,不过我的贺礼可不能少哦。呵呵,前些日子回娘家,提起你,大哥还佩服不已呢。”
说到这,谢晓语气一顿,自知失言。
大哥一定还喜欢程微的,不然后来怎么会一直低头喝闷酒呢?
“微表妹,给我们讲讲你在长沽的事吧?”韩秋华打圆场道。
蘅芜苑里,说笑声不断。
而等韩秋华等人走后,程微却一直忐忑不安。
不知道师父能不能从南安王那里看出什么端倪,竟不许她去,真是急煞人。
翌日清晨。
靑翎真人离开南安王府后,没有回道观,而是直接去了太医署。(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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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了片刻,程澈似乎力有不支,手陡然一松。
匕首直直没入了他肩头。
小厮怔了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澈手一抬,用尽全力砍在小厮颈部。
小厮眼前发黑,打了一个转栽倒在地。
程澈这才高声喊道:“来人——”
此时恰好赵院使领着一位内侍过来,二人已经行到廊下,听到动静陡然变色,狂奔而入,竟是比院子里的护卫进来的还快些。
看清室内情景,赵院使骇得魂飞魄散,扯开嗓子尖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
那刺客头晕目眩,听到声音动了动身子想站起来。
赵院使抄起案几上摆放的花瓶就砸了过去。
刺客被砸个正着,晃了晃身子再次栽倒。
赵院使惊吓过度,举着已剩半截的花瓶继续狂砸。
程澈扶榻强撑着身体,气息微乱:“留活的……”
涌进来的护卫忙把格外生猛的赵院使拉开,其中一人上前查看,禀告道:“刺客已经服毒自尽了。”
他说着把栽倒在地的刺客翻转过来,果然就见那人脸色乌青,嘴角淌出一缕黑血。
程澈皱了皱眉,看向赵院使:“劳烦赵大人把太医署出现刺客一事上报刑部吧——”
话未说完,赵院使就冲了上来,抓着程澈惊慌失措:“程大人,您伤到了哪里?无事吧?”
老天爷就是看不惯他过几日舒心日子,这位祖宗要是有事,看皇上和太后那架势,全太医署的人脑袋非搬家不可!
程澈被碰到伤处,抽了口冷气,咬牙道:“只是伤了手和肩膀!”
一番忙乱包扎好伤口,随赵院使前来的那名内侍这才开口:“程大人,咱家是奉太后之命前来探望您的。”
“多谢太后厚爱。”程澈露出疲惫的笑。
内侍是个有眼色的,见此把大包小包的补品放下,略说几句便告辞。
慈宁宫内。
“什么,你去的时候,正好有刺客想要行刺程澈?”太后听了内侍回禀惊怒交加,吩咐道,“请皇上过来!”
昌庆帝那边同样得到了程澈遇刺的消息,吩咐锦鳞卫配合刑部严加查探的同时,匆匆赶往慈宁宫。
“母后——”
太后脸上阴云密布,不冷不热道:“看来皇上也知道了?”
“是。”昌庆帝一脸羞愧。
太后摇摇头:“皇上啊,二十多年前,嫡皇子被奸妃所害,你尚可说不知情。可如今那孩子在太医署养病都能混进刺客去,这是幸好人没事,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好歹——”
“是朕疏忽了。朕已经下令,让程澈即刻搬进宫里来。”
太后皱眉:“名不正言不顺,他一个成年男子如何能搬进宫里来?”
“先让他在前殿暂住,等在太庙前行过滴血认亲之礼,再做安排。”
“夜长梦多,皇上还是尽快吧。”
“已经让钦天监选日子了。”昌庆帝心中有些后怕。
这几****早已考虑过,一旦程澈正式认祖归宗,以他嫡皇子的身份,唯有立为太子才能免除隐患。
这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亏欠他的。万一再出什么事,那可真是再无法弥补了。
昌庆帝下定了决心。只要滴血认亲顺利,他再不管那些御史言官说什么,太子是立定了!
程澈在太医署遇刺,随后竟搬去皇城暂住的事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而这一日里,京城纷乱不断。
京城多处都出现了闹事之人,短短一日发生十数起血案,五城兵马司和刑部忙个天翻地覆,压力之下办案的官差马不停蹄捉拿要犯,衙门内反而空虚下来。
就在京城上至高官下至百姓人心惶惶之中,一场大火从刑部大牢烧起,犯人死伤者众,而从边西押解回京的疑似叛逆吴越楼,便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挑明
吴越楼一死,叛逆线索兀地中断了,刑部尚书战战兢兢向昌庆帝禀告了此事,被昌庆帝一顿臭骂,责令继续追查。∮頂∮点∮小∮说,
一日之内,低沉的气压笼罩在京城上空。
程微是转日才得知程澈遇刺的。
“母亲,二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瞒着我!”
“国师都说了,你要好好养着,不能费神……”
程微抬脚便走:“我去找二哥!”
“你等等!”韩氏一把拉住程微,数落道,“急忙忙往外跑什么,瞧着是长大了,一沾你二哥的事就昏头。你现在就是去太医署,也见不着他的。你二哥遇刺当日,就搬去皇城暂住了。”
程微惊讶地张张嘴,挤出一句话来:“怎么会搬进皇城?”
韩氏抿着嘴角笑:“定然是因为你二哥立了大功回来,皇上格外看重他呗。”
程微蹙眉。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历来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多了去,也没见几个帝王像当今天子这般关心二哥。
程微来回踱步,猛然停住。
难道是和二哥的身世有关?师父曾说,二哥的生身父母已经寻到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不由往更深处想去。
师父还说,二哥与南安王的病症有几分相似,难道——
不对,南安王如今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可能是二哥的父亲?
韩氏在一旁见程微时而摇头时而蹙眉,伸手拍了她一下:“怎么傻了?”
程微回神:“没,我想递牌子进宫去。”
“这可不行,昨日京城发生了许多事,乱的很,你这个时候要进宫去,定然会让上头不快的。”
程微不死心,递牌子进去,竟真被韩氏料中了,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她过些日子再进宫来。
程微意外之余,更担心起程澈的情况来。
程澈此刻正在昏睡。
他伤在手掌与肩头,原本只是一点皮外伤,不料那刺客匕首上竟抹了毒。
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原本就是在太医署做事的小厮,祖母是西姜人,行刺之后,一家人的尸体在菜园子里找到了。
庆幸的是,剧毒之物都是禁/药,太医署药物管得严,寻常医馆里买不到,那匕首上的毒就没有那么烈,这才没有立刻要人性命。
“母后,您怎么过来了?”昌庆帝才刚到程澈住所,就见太后走进来。
“还没醒么?”
“还没有。幸亏是在太医署,程澈事后察觉到不对劲,及时告诉了太医,伤口处的毒当时就被拔了出来。现在就是虚弱些,没有大碍。”
太后叹口气:“那孩子还真是多灾多难,哀家去瞧瞧他。”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一同走了进去。
太后来到床榻前,认真打量榻上的人,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昌庆帝带了几分得意炫耀:“母后,您看程澈怎么样?”
太后连连点头:“到底是真真的孩子,骨清神秀,一表人才。”
昌庆帝……
这么说没他什么事了?
果然不是亲娘!
昌庆帝忿忿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此刻哪里还能留意到昌庆帝的小心眼,目不转睛打量着程澈,眼圈都渐渐红了,喃喃道:“瞧这眉眼,和真真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昌庆帝……
安静躺在榻上的人睫毛忽然颤了颤。
太后眼神一紧,就见榻上人缓缓睁开了眼。
“孩子,你醒了?”
“您是——”程澈一双星眸迷茫渐退,瞥见一侧的昌庆帝,挣扎起身道:“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
“快别动!”太后按住他,“你身子还虚弱,不用讲这些虚礼。“
程澈看向昌庆帝。
昌庆帝板着脸点头:“太后说的对,你听太后的就是。”
“可是皇上与太后一同来探视微臣,微臣实在惶恐——”
到了这个时候,太后再不想拖延,抓着程澈的手道:“好孩子,你知道你的生身父母是谁吗?就是皇上与皇后啊!”
“呃……”程澈看了看昌庆帝,满脸震惊,“太后定然是弄错了。微臣是在河边被养父母发现的,怎么可能是——”
“错不了,二十二年前,皇后的儿子就是被奸妃指使人从关雎宫抱走,丢入护城河里的。”太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一脸期待望着程澈,“孩子,这个时候,你该叫哀家一声祖母了。”
程澈垂眸:“微臣不敢。事有巧合——”
昌庆帝打断了他的话:“国师替你治伤,用的引子便是朕与皇后的精血。你是朕与皇后之子,再无疑虑,只等在太庙前行过认亲之礼,便可昭告天下。”
程澈默默看着昌庆帝。
昌庆帝尴尬地咳嗽一声:“怎么,到这个时候你还不相信?”
不应该啊,难道嫡皇子的身份竟如此没有吸引力?正常人不该哭着喊着叫父皇的吗?
程澈正色道:“微臣确实很难相信,嫡皇子能有这般离奇的遭遇。”
“咳咳咳。”昌庆帝猛然咳嗽起来。
太后翘了翘嘴角。
说得好,一国之君,盲听盲信,害得嫡亲骨肉流落民间,真够丢人的!
哎呀,这个孙子她真是越瞧越喜欢了。
昌庆帝向太后投来求救的眼神。
太后视而不见,轻咳一声问道:“澈儿啊,你感觉身体如何?”
“多谢太后关爱,微臣已经好多了。”
太后起身:“那便好,你且安心静养,过两日哀家再来看你。”
太后说完向外走去,走至门口处回眸:“皇上,陪哀家一道走吧。”
昌庆帝沉着张脸站起来,一直到与太后分别还死着张脸。
太后神清气爽,抬脚回了慈宁宫。
两日后,太后问询过太医,得知程澈已经活动自如,便命内侍传他前来。
程澈跟随内侍穿过道道宫墙,在慈宁宫门口停顿一下,没来由有些紧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要来,他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眼,他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了。
“见过太后。”
“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太后把程澈拉过去,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气色果然好多了。来,陪哀家用饭吧,都是清粥小菜,养胃。”
程澈并不局促,陪太后用饭喝茶,其间偶有询问,皆朗朗对答。
太后更是欢喜,净过手后深深看他一眼:“澈儿,哀家带你去见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太庙认亲
冯皇后静静坐在临窗矮榻上,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得她的面庞有些透明。∑頂點小說,旁边宫婢替她一下一下打着扇,垂落的青丝就飞扬起来。
整个画面,宁静美好。
程澈站在那里,一时不敢上前破坏这份静谧宁和。
“真真,你看看,姑母把谁带来了?”
冯皇后回眸,好奇看了看跟在太后身侧的程澈,眼中闪过欢喜:“三哥,你怎么来了?”
太后嘴角一僵。
皇后这是把澈儿认成远在燕州的三郎了。
这也难怪,细想一下,澈儿和他三舅年轻时候的确有几分相像。
“真真,他不是三郎,是你的孩儿啊。”太后叹道。
“孩子?”冯皇后眼珠转了转。
太后眼眶发酸:“你不是一直在问,被抢走的孩子去哪里了吗?他还活着,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呢!”
太后说着,轻轻把程澈推过去。
冯皇后歪头打量程澈,嘻嘻笑起来:“姑母哄我,我与太子哥哥尚未成亲,哪里来的孩子。再说,他看起来比太子哥哥还大呢——”
程澈已经跪下来,颤声道:“娘——”
冯皇后猛然一颤,茫然看向太后。
程澈以额贴地,一下一下磕着头。
这是他的母亲,独处冷宫,殚精竭虑生下了他。因为他被抢走,一疯就疯了二十多年。
他有再多的怨,再多的犹豫,都泯灭于这一见中。
“母亲,儿不孝,让您受苦了。”程澈抬头,看着冯皇后。
冯皇后浑身僵硬,愣愣回望程澈。
好一会儿,她缓缓伸出手,抚摸上程澈的眼,喃喃道:“我的孩子?可你,怎么这么大了?”
冯皇后眼神迷茫,伸手比划着:“你被抢走时,明明只有那么大一点点,我没有奶水,只能熬了米汤喂你,小小的人儿吃得特别香……”
程澈伸手,握住冯皇后瘦弱的手:“母亲,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所以儿子长大了啊。您看,儿子生得很像您的。”
冯皇后缓缓摩挲着程澈的眉眼,喃喃道:“是像我,我的眼睛比三哥的好看……”
说到此处,冯皇后忽然放声大哭:“我的小皇子还活着,还活着呢!”
哭到痛处神情又有些疯狂:“不对,不对,小皇子才这么大,你们一定是哄我的!都走开,你们都走!”
冯皇后伸手胡乱挥着,指甲在程澈眉间额头划出长长的血痕。
太后大惊,忙上前去拦:“真真!”
程澈动也不动,任由冯皇后发泄,只轻轻环抱住她的腿,不停呼唤“母亲”。
就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冯皇后竟安静了下来,没有像以往那样一旦发狂就必须几个宫婢上前按着服药。
太后大大松了口气,吩咐宫婢:“快替皇后擦擦身,然后服侍皇后歇下。”
返回太后起居之处,看着程澈额头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太后心疼道:“澈儿,苦了你了。”
程澈轻笑:“我不苦。苦的是皇后与您……”
“澈儿,到现在,你还不肯称我一声祖母吗?”太后嗔怪看程澈一眼,叹道,“我知道,你流落民间,受了很多委屈,对你那个爹心中有气是肯定的。不过你既是这个身份,想要避开是不能的。天家无父子,僵持久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就算是为了你苦命的母亲,也要打起精神来,把你该得的拿回去!”
程澈心头一凛,肃然道:“是,澈知道了。”
数日后。
天晴,大吉,宜祭祀。
恰逢官员休沐之日,内阁学士、六部尚书等重臣却天未亮就被传进宫里来。
大臣们心中疑惑之余,愕然发现前来的还有皇亲贵胄中颇有分量之人。
“章首辅,您可知道这个时候皇上叫咱们前来,有什么事?”
章首辅摇头:“不知。”
按理说朝中大事皇上都会先召他们这些重臣商议的,这一次却毫无端倪,委实令人揣摩不透。
不多时,朱洪喜走了出来。
众人立刻围上去,七嘴八舌询问。
朱洪喜半个字不多说,弯腰道:“请各位大人移步太庙。”
太庙?
众人一惊,心情惴惴随朱洪喜前往太庙,就见宗正寺卿一脸严肃立于太庙前的玉阶之上,穿得是最隆重的礼服。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眼神交换间已把疑虑尽数传递。
天光渐亮,第一道晨曦照射在太庙之前高耸的帝王石上,内侍传唱声中,昌庆帝缓缓走来。
“见过陛下——”众人纷纷拜下。
昌庆帝抬了抬手:“诸位不必多礼。朕今日传诸位前来,是有一事要宣布。二十二年前,皇后有喜,于关雎宫诞下嫡子,不料有妖人作乱,从宫中劫走了嫡皇子……”
虽是太庙肃穆,帝王威严,可随着昌庆帝这话一出,玉阶之下的众臣立刻嗡嗡议论起来。
昌庆帝咳嗽一声,场面一静。
“可喜的是,经过多方查探,当年丢失的嫡皇子终于找到了!”昌庆帝又抛出一则消息,全场顿时哗然。
昌庆帝面无表情听着,待玉阶下骚动声渐小,开口道:“那位流落在外的皇子,便是程澈!”
昌庆帝说罢,扫朱洪喜一眼。
朱洪喜扬声喊道:“传程澈上前——”
人群忽地安静下来,看着一身金边玄袍的青年一步步走来,在玉阶之下缓缓跪地。
昌庆帝冲他招招手:“皇儿上前来。”
他这一动,那些大臣们终于有了反应。
“陛下,事关皇室血脉,不可轻易决定啊!”
“皇上三思啊!”
昌庆帝扫一眼众臣,沉声道:“此事,有国师为证。”
国师?
众臣交换一下眼神,反对的声音低了下去。
“众爱卿都知道,程澈边西一战立下大功,却身负重伤,幸亏被国师救回了性命。而国师所需药引,正是朕与皇后的精血。按说此事已是毋庸置疑,不过正如诸位所言,皇室血脉非同小可,为了替皇子正名,朕决意在今日太庙之前,由宗正寺卿主持滴血认亲之礼。“昌庆帝缓缓扫视众人,“朕特邀诸位观礼,以作证明。”
“臣等之幸。”众臣压下各自心思,同声道。
早已不理俗事却被传唤来的老卫国公悄悄擦了擦汗水,犹似做梦。
他闺女养了十多年的嗣子,成了皇上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立太子
老卫国公一双清明有神的眼睛从昌庆帝脸上掠过,看向被拉来观礼的幽王,跟着又看向平王,还有文弱稚气的五皇子以及这种场合依然有小动作的六皇子,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都是什么儿子啊,总觉得皇上占大便宜了!
老卫国公心中忿忿,幽王却一片心凉。
嫡皇子?程澈怎么可能是嫡皇子!嫡皇子不是明明已经死在二十多年前了吗?
他抬了眼,目不转睛盯着玉阶上站在昌庆帝身旁的玄袍青年,跟着落在昌庆帝面上,心越来越冷。
原来父皇骗了母妃,他知道嫡皇子可能还活着的,所以才干脆利落赐死母妃,然后,同样干脆利落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
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吧?
幽王垂眸,压下汹涌的悔与恨。
站在幽王身旁的平王则悄悄按了按大腿,心头空落落的。
他这是……白忙活了?
昌庆帝抬手:“仪式开始吧!”
宗正寺卿站出来,开始主持认亲之礼。
乐起,在宗正寺卿庄严肃穆的唱诵声中,程澈一步一步登高,走至帝王石前。
帝王石高有一丈,是一块截面光滑的石壁,呈青墨色,矗立在太庙前已不知多少年。
据载,凡秉真龙真凤之气孕育而生的皇子,血滴石上,必有异象。
众人屏住呼吸,看四名身穿白袍的少年端着匕首、白绢等物缓步上前。
程澈拿起匕首,以匕首尖轻轻划过左手无名指,指尖很快凝聚出一滴殷红的血珠。他翻转手掌,那颗血珠就在万人瞩目之下滴落在帝王石上。
玉阶下,众人翘首踮脚,又是新奇又是急切,很想亲眼看一看这帝王石究竟会呈现什么异象。
幽王与平王则罕有的心有灵犀,默默念道:没有反应,没有反应,一定没有反应!
昌庆帝悄悄捏了捏手,手心尽是湿漉漉的汗水,目不转睛盯着帝王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帝王石毫无反应。
玉阶之下不禁传来窃窃私语声。
昌庆帝脸色难看,问宗正寺卿:“一滴血是否不够?”
宗正寺卿丝毫不给皇上台阶,直言道:“一滴足矣。”
昌庆帝脸色越来越青,望着立于帝王石前的程澈,一时说不出话来。
幽王死死压下上翘的嘴角,恨不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假的!
父皇是不是太想找回嫡皇子了,才闹出这种乌龙来?
呵呵,父皇在这么多大臣面前闹出这样的笑话,迁怒之下,程澈命不久矣!
幽王目光不经意间与平王相触,二人同时移开。
幽王心里冷笑:怎么,莫非一个跛子也觊觎着那个位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平王心里同样在嗤笑:一个西贝货也不知得意什么,就算没有嫡皇子,你这废太子的身份也是盖棺定论了。
玉阶之下的臣子们议论声越发大了。
“帝王石没反应啊,这么说,程大人根本不是什么嫡皇子?”
“哎,真是可惜了。此事一出,程大人算是前程尽毁啊!”
老卫国公忍无可忍,大声道:“你们眼神怎么还不如我这一把年纪的!难道没有看出那石壁颜色越来越浅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忙仔细看向帝王石,这一看,顿时发现端倪。
原本漆黑如墨的石壁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颜色居然转浅了。
这个过程很缓慢,以至于人们最初凝神观望时丝毫没有察觉,而到了这时,转变速度突然加快了。
那块漆黑如墨的石壁几乎就是在人们一眨眼的工夫,变成一块通透无暇的白玉。
众臣倒吸了一口气,有人指着帝王石激动地道:“异象,真的是异象,玄石变成了白玉!”
他话音才落,那面白玉璧猛然一亮,变得透明起来,里面云雾翻涌,一只金龙从云雾中探头,很快凤鸣声响彻天地,那金龙就迅疾缩回云雾中去。紧跟着云消雾散,通透的白玉暗了下来,不过片刻工夫,又变回了那块青墨帝王石。
全场静得针落可闻。
良久后,众臣忽地跪成一片,恭贺声响彻云霄:“恭喜陛下,寻回嫡皇子!”
恭喜陛下,寻回嫡皇子。
那一声声冲击着昌庆帝的心,让他激动难抑,不由看向帝王石旁的程澈。
程澈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好,这才是朕的儿子!
昌庆帝只觉心中郁气一扫而空,高声道:“现已验明正身,程澈确乃朕与皇后之子。程澈文有状元之才,武有定国之能,勤慎恭肃,温其如玉。朕决意立其为太子,改名容璟。”
昌庆帝一口气说完,等着大臣们发难。
哼,太子他是立定了,谁要反对,他就狠狠骂回去,还要扣俸禄,正好近来天灾**,国库亏空。
现在一片安静。
昌庆帝缓缓扫过众人:“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昌庆帝……
等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那些言官呢?一般遇到这种事不跳出来指手画脚一下,哪能显出他们的为国为民?
大臣们垂眸。
反对?别开玩笑了,比起与内侍厮混还在太后寿宴上虚恭不断的废太子,现在的太子好太多了!
谢天谢地,他们大梁总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储君了。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意见,那此事就定下来了。”直到说出这话,昌庆帝依然觉得浑身不得劲,总有种酝酿半天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仪式结束,幽王回到王府,越想越不是滋味,拿了一瓶酒在花荫下独饮。
“呵呵呵,母妃,你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幽王仰头灌下一口酒,只觉辛辣刺喉,喃喃道,“你不是派人把嫡皇子抱走活埋了吗?那现在的嫡皇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程澈,凭什么是程澈?”
幽王提着酒瓶,看向高高红墙。
与之一墙之隔的,便是平王府。
想到平王,幽王一声嗤笑。
大哥啊大哥,你不是落井下石看我笑话吗,现在又如何呢?
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幽王闭了闭眼,抬手把酒瓶子甩了出去。
只听墙头另一边一声惨叫传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各方反应
“谁,究竟是哪个混蛋敢砸本王?”平王气沉丹田爬上墙头,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大骂。
他已经够郁闷了,就是跑来树底下喝口闷酒而已,谁料一只酒瓶从天而降,好巧不巧砸在他脑袋上!
连发泄心中郁闷都被打断,这是逼他造反吗?
“四弟?”站在墙头上,平王先是一愣,随后大怒,一字一顿问道,“酒瓶子是你扔的?”
幽王眨了眨眼。
他就是扔个酒瓶子而已,这也能砸到平王?
这人运气是多背啊!
幽王这样想着,面上可不敢露出来,讪笑道:“大哥,你也在啊?”
平王捂着额头脸色发黑:“你就说,酒瓶子是不是你扔的?”
“啊……”
幽王才吐了一个字,平王就从墙头跳了下来,随手抄起一块石头往他脑门砸去。
“大哥!”幽王一脸不可置信,直到那石头带着呼呼风声拍来,这才想起来躲。
可惜幽王当了多年太子,养尊处优,本又生得文弱,哪里扛得住人高马大的平王,那一块石头直接拍在他脑门上,顿时头破血流,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来人呐,有刺客,王爷被砸昏了!”听到动静的下人走来,一看这情景顿时骇得魂飞魄散,放声尖叫。
乾清宫里。
昌庆帝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面前就并排跪着两个头缠纱布的儿子。
“父皇——”
“别喊朕!”昌庆帝缓了好几口气,才克制住把茶水泼向二人脸上的冲动。
“朕才认回了嫡皇子,本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你们居然给朕打得头破血流?”昌庆帝眯了眼,“莫非你二人对朕的决定有什么不满?”
幽王心里一咯噔,忙解释道:“父皇,儿臣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儿臣只是随手扔了一个酒瓶子,没想到正巧砸到了大哥……”
“是么?”昌庆帝看向平王,“容臻,幽王所说是否属实?”
“嗯。”平王黑着脸嗯了一声。
他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前段时日是有了盼头这才收敛着,现在嫡皇子都认回来了,太子也立了,他还憋着做什么?憋出病来太不值当的!
昌庆帝一见平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容臻,你就是这样当兄长的?容琛既然不是有意的,你怎么能拿石头拍他脑门儿?”
“儿臣喝醉了。”平王面无表情地道,眼角余光冷冷扫了一下幽王。
可惜了,喝多了手上没了准头,砸得太轻了,让这西贝货还能生龙活虎告黑状!
“喝醉?难道是心中不满,借酒浇愁?”昌庆帝高声问道。
平王扯了扯嘴角:“父皇误会了,儿臣是高兴咱们大梁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储君,这才喝酒庆祝一番。谁知儿臣正喝得正开心,一个酒瓶子就飞来了。父皇,若不是儿臣及时往后躲了躲,您现在恐怕都看不到儿臣了!”
幽王见势不妙,忙扶着额头道:“父皇,儿臣也喝多了啊,这才高兴忘形——”
昌庆帝闭了闭眼,喝道:“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朕滚回去好好面壁思过!”
等平王和幽王退下,昌庆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又有几分庆幸。
幸亏他把嫡皇子找回来了,就这两个儿子,把皇位传给哪一个,他都情愿再多活二十年等等孙子!
怀仁伯府。
太庙认亲,以程修文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观看的,可他还是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二老爷,老夫人喊您过去呢。”
程修文摆摆手,表情呆滞:“出去,让我静静。”
程澈是皇上失散多年的嫡皇子?
这不可能,这一定不可能!
他是在做梦吧?
程修文缓缓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疼痛传来,他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竟不是做梦!
程修文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婢子站在门口喊:“二老爷,老夫人来了。”
程修文抬头,眼珠动了动。
孟老夫人快步走了进来,脸色严肃抓住程修文的手:“老二,京城传遍的那消息是真的?”
程修文木然点头:“真的,已经在太庙之前行过认亲之礼,太子都立了。”
孟老夫人后退数步,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怎么会这样?澈儿成了太子?”
“是。”程修文闭了闭眼,心中是无尽的懊恼。
若是程澈现在还是伯府公子,皇上岂会亏待了怀仁伯府?
若是……若是他与韩氏没有和离,有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在这里,成为太子的嗣子又岂能对伯府没有回报?
“这都是命,从与韩氏和离开始,一步步就都错了。”程修文喃喃道。
孟老夫人抓着胸前衣襟,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二,澈儿现在是太子了?我不信,我不信啊!”孟老夫人边说边摇头,伸手抓住程修文手腕,“这么说,咱们当初就为了少还韩氏一个嫁妆庄子,把太子给换出去了?”
程修文悔恨闭了闭眼,吐出一个字:“是。”
“一个嫁妆庄子换走一个太子……哈哈哈,这太好笑了,太好笑了,那我为伯府精打细算几十年算什么?不是笑话吗?”孟老夫人仰天大笑。
程修文有些心慌:“母亲——”
孟老夫人笑声一顿。
“母亲,您怎么了?”程修文脸色大变,高声喊道,“快来人,请大夫!”
两刻钟后,屋子里站满了人,大夫摇摇头道:“老夫人这是中风了,府上还是另请高明吧。”
中风?
屋子里众人勃然色变。
孟老夫人全身僵硬躺在床上,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显然是能听到的,闻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涎直流。
“二弟,你看——”
程修文长叹一声:“我去请太医来看看。”
虽这么说,众人心知肚明,中了风的孟老夫人从此就是活死人一个了。
怀仁伯府愁云惨淡,安阳公主府里,得到消息的安阳公主完全是不知所措,柳眉倒竖问道:“哪个程澈?”
“哎呦,公主,还有哪个程澈,就是以前您……那个程澈呀。”
她看中的那个?
安阳公主不停摇头。
完了,程二郎成了太子,也就是……她弟弟?(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血咒
安阳公主扶额,随后照着自己红润的脸蛋狠拍了数下。
她居然看上了亲弟弟,而且弄得满朝文武皆知!
只要想到这个残酷的事实,安阳公主就恨不得以额抢地。
等等!
安阳公主缓缓坐直了身子,掩口惊呼。
糟糕了,她这个弟弟是个断袖,父皇到底知不知道啊?
想到这里,安阳公主再也坐不住,即刻出门进宫去。
“安阳怎么来了?”经过幽王和平王那一闹,昌庆帝目前很不想见到这些倒霉孩子。
他现在就想把太子带在身边好好教导着,顺便多看几眼让自己舒坦些。
“父皇,儿臣听闻,您寻回了嫡皇子,并立了他为太子?”
一听安阳公主这么问,昌庆帝立刻戒备地看了她一眼。
他想起来了,这孽女以前还打过她弟弟的主意!
这都是什么事啊!
昌庆帝苦恼地拍了拍额头,冷冷问:“嗯?”
安阳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父皇,这立太子的事,是不是太急了些?”
“怎么,安阳有意见?”昌庆帝眯起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刺头般的大臣们没有一个吭声的,这个女儿居然大胆表达了出来。
这个孽女,就算不立太子,她还想乱打主意不成?
“父皇,儿臣就是觉得……嫡皇子才刚寻回,咱们对他的许多情况还不甚了解,立储毕竟是大事……”
昌庆帝不悦地拧紧眉头,沉声道:“安阳,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不妨提出来,让父皇听听。”
莫非是当初没有顺心,现在心里不痛快,想找太子麻烦?
安阳公主听出来昌庆帝的不满,迟疑片刻,一咬牙道:“父皇,太子有一隐疾,不知您可知晓?”
“什么?”昌庆帝眼神一紧。
安阳公主叹口气:“原来您真的不知道。”
“究竟有什么隐疾,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安阳公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父皇,太子他断袖!”
咣当一声响,昌庆帝把手边茶盏碰倒。
安阳公主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拭。
昌庆帝面沉似水,目光逼人盯着安阳公主:“安阳,你要知道,话不能乱说!”
安阳公主一脸委屈:“儿臣当然不敢乱说!是当初儿臣派人跟踪他,跟踪的人亲眼所见。”
说到这里,安阳公主脸一热:“不然……不然儿臣怎么会死心呢?”
昌庆帝整个人都傻了。
“父皇?”
昌庆帝摆摆手:“你先回去吧,让朕静静。”
等安阳公主一走,昌庆帝就揪了揪头发。
他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儿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来人,给朕查一下太子这些年来交往过密之人,特别是女子!”
昌庆帝吩咐下去,竟没有勇气前往东宫去见程澈,一连数日黑着张脸上朝下朝,弄得满朝文武一头雾水。
程微得到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
“二哥他……真的成了太子?”
韩氏喜不自禁:“是呢,你二哥受身世所累,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如今总算老天开眼了。”
程微不由苦笑。
老天开眼?
是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才是。
二哥成了太子,那还能随心所欲提出娶她吗?
“微儿,你怎么啦?”
程微回神:“没什么,就是太意外了。”
没过多久,卫国公府就接到了太后懿旨,传段老夫人、韩氏及程微一同进宫赴宴。
三人收拾一番,乘了马车匆匆往皇城而去。
东宫焕然一新,为了迎接新主人,连窗纱都换了新颜。
程澈穿了一身月白常服坐在园中凉亭里,与之相对而坐的,是银发白袍的靑翎真人。
“国师是否已经有了眉目?”程澈开门见山问道。
靑翎真人颔首:“经过仔细查验,现在可以断定,太子与南安王都不是后天中毒,而是胎里带来的。”
“胎毒?”
“不,比起胎毒,说是血咒更准确些。这是一种传承于血脉之中的咒术,往往是施法者以自身性命为代价,诅咒所恨之人。而后,那人的子孙后代就可能身负血咒。照此看来,应是皇室曾得罪过某个大能术士,才埋下这个祸端。”
程澈犹有疑惑:“可我与南安王并不相同。南安王叔自幼体弱多病,药不离口,而我身体一直极好,是近两年才有不妥的。”
靑翎真人深深看了程澈一眼,淡淡道:“正是如此,南安王能一直维持病弱之体。而太子却是病来如山倒……”
程澈眼神一紧:“您的意思是……”
他抿了抿唇,平静问出一句话:“我的身体,会比南安王叔更糟?”
靑翎真人以沉默回答了他的话。
程澈松开了捏紧的拳,平静问道:“请国师明言,我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少则一年,多则三载。”
程澈缓缓站了起来,冲靑翎真人深深一揖:“请国师不要告诉微儿,以免她担心。”
送别了靑翎真人,程澈在凉亭中枯坐良久,直到慈宁宫来人相请,这才起身而去。
慈宁宫里。
太后温言细语,与段老夫人闲话家常。
程微安静坐在韩氏身边,一颗心却早已飞了出去。
她频频扫向门口,直听到内侍喊一声“太子到——”这才匆匆收回目光,垂眉敛目。
程澈步履从容走了进来,面上挂着淡而温和的笑。
太后脸上显出真切的欢喜,招手道:“璟儿,过来坐。”
程澈上前,向太后行礼。
“见过皇祖母。”
紧接着又向段老夫人与韩氏打过招呼,目光在程微身上落了落,笑道:“几日不见,微微气色瞧着比上次好多了。”
程微直直望着程澈,莫名有些心酸。
二哥还说等他好了,亲手做羹汤替她调养身体,而今换了身份,当着太后的面,语气只能如此客套了。
程澈移开目光,对太后笑道:“都是孙儿不是,让皇祖母等急了。”
“没有的事。来,快坐下吧。今日请老夫人过来,哀家也是想替璟儿好好谢谢你们。”
“太后可别这么说,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才会遇难成祥。”段老夫人客气道。
杯盏盘碟陆续端上来,程澈亲自替太后、段老夫人与韩氏夹了菜,而后对程微笑道:“皇祖母这里的枣糕做的香甜松软,微微可以尝尝。”
程微捏紧了银筷,莫名没了胃口。(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疾风骤雨
二哥对她的态度,很不对劲!
她不傻,在感受过二哥的温柔缱绻后,又怎么会体会不出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二哥此刻的语气、神态还有眼神,分明就是兄长对妹妹的样子。
这算什么?
二哥成了太子,就要和她划清界限了吗?
程微心中一痛,抬眸定定看着程澈,有意试探道:“多谢……太子殿下。”
程澈一怔,随后神情恢复如常,淡笑道:“微微还叫我二哥就是了。”
“贫道不敢。”程微抿唇冷冷道。
混蛋二哥,不管什么原因,你若敢不娶我,那我就去当个真正的道士好了。
程澈心思通透,哪里听不出程微的意思,一时之间心里又苦又涩,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内侍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昌庆帝抬脚走了进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朱洪喜。
“呃,母后,都在呢。”昌庆帝说着,目光落在程澈面上,一想到刚刚从暗探那里得到的情报,整个人都不好了。
南安王、林琅、魏无行,呃,还有小厮八斤,这就是与容璟这些年来走得近之人。
那个小厮姑且不算,其他三人,都是相貌俊朗之人啊。
对了,容璟身边还有一个通房,居然,居然没有碰过她的身子,他这奇葩儿子还要把自己的通房与小厮撮合在一起!
似乎这些年来,与容璟最亲近的女子就是——
昌庆帝目光落在程微身上。
真是愁煞人,容璟莫非真有断袖之癖?
要是如此,他情愿把玄微道长与儿子撮合在一起啊,至少是个女的不是!
什么,那是妹妹?
又没有礼法血缘上的关系,要是能让他儿子不断袖,这根本不算个事儿。
“父皇。”程澈见礼。
昌庆帝回神,神情颇为复杂:“容璟,这几日可还适应?”
“多谢父皇关爱,儿臣一切都好。”
“那便好。”昌庆帝坐下来,对段老夫人道,“老夫人请随意,今日是家常便饭,朕也是来厚颜蹭饭的。”
太后笑道:“皇上说的是,老夫人,你们也是璟儿的亲人,不要拘束了。”
太后说着,看昌庆帝一眼:“皇上,你也该好生谢谢老夫人与明珠才是。”
“呃,母后说的是。其实朕已经吩咐下去,赏程九伯一家良田百顷,并赐了程九官身,免其赋税。”
程微心中一惊。
赐了程九伯官身?
她心头陡然生出几分荒谬与恐惧。
兜兜转转,有些事改变了,可有些事依然如梦里那般发生。
那么,二哥的命运,真的彻底改变了吗?
太后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无论如何,璟儿是因为程九伯一家才有今日。至于怀仁伯府,哀家以为他们现在已经不错,无需额外嘉奖了。”
“这个朕自然明白。不过朕还是要好好感谢韩夫人——”
韩氏忙道:“陛下折煞臣女了,臣女现今衣食无忧,俗事无扰,已是心满意足。”
昌庆帝扫程微一眼,笑道:“那不如这样吧,朕封玄微为公主如何?容璟,你觉得呢?”
嗯,要是容璟能够犹豫,说明把玄微娶进宫来给他当儿媳妇还有戏!
程澈面不改色,笑道:“但凭父皇做主就是。”
程微猛然站了起来,因为起得急,把椅子都带倒了。
“微儿!”韩氏警告瞪她一眼。
程微只觉心如刀绞,哪里还管得了韩氏提醒。
她死死瞪着程澈,心头一片悲凉。
千辛万苦,柔肠百转,自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万没想到到头来要放弃的是二哥!
“玄微真人,你这是——”昌庆帝一脸诧然。
程微站得笔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陛下厚爱,只是民女闲散惯了,受不得约束,只能辜负陛下美意了。”
“呃,无妨,无妨。吃饭吧。”昌庆帝还是头一次被如此直白的拒绝,讪讪道。
太后打圆场道:“无论如何,玄微要留下来,陪哀家小住一段时日。”
“是。”程微乖巧应了,正中下怀。
她正要问问,二哥是中了什么邪!
饭后,段老夫人与韩氏告辞出宫,程微则留了下来。
太后留程微小住的用意再明显不过,是请她继续替皇后治疗。
可程微此刻哪有这个心情,随意找了个借口往东宫寻程澈去了。
“太子,玄微真人来了。”
“呃……请她进来。”
程微大步走进来,程澈起身相迎,笑道:“正热的时候,怎么就过来了?”
“我有事要和太子殿下商谈,可否请太子殿下屏退宫人?”
二人对视良久,程澈叹口气,抬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程澈静静看着程微。
程微上前,鼻尖都快顶到程澈鼻尖上,问他:“太子殿下,请你坦白告诉我,我不够好吗,担不起太子妃的位置?”
程澈后退,程微便逼上来,一直退到床栏处,退无可退,才轻声道:“不是。”
“那你这样阴阳怪气对我做什么?”程微抬头,抿抿唇,可面对着这个人,那些骄傲完全起不了作用,泪珠不由簌簌而落。
一见程微哭了,程澈再也无法淡然,伸手按住她的肩:“微微,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废话!”
程微喊完,趁程澈发愣之际,直接冲上去咬在他唇上,紧跟着那灵巧的舌就滑入对方微张的口中,抵死纠缠。
程澈彻底傻在了那里。
程微一发狠把程澈推倒在床榻上,随后压了上去。
甜蜜芬芳的唇舌,柔软起伏的身体,细微而急促的**声。
程澈脑海中那道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有了回应。
他的回应一开始是温柔的,如绵绵春雨小心翼翼沁润着娇弱的花蕾,而后渐渐转急,终于变成一阵接一阵的疾风骤雨。
贵重的紫檀雕花罗汉床禁不住风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摇得烟青色的帷帐飞起,系在锦帷之上的香球晃个不停,香气越发浓郁。
风急雨也急,而躲在一方天地里的人却忘了一切俗忧,沉醉在彼此的情浓里。
一件件罗衣从帷帐里飞出,胡乱洒落一地。
在那最后关头,程澈终于寻回了一丝理智,艰难喊道:“微微——”
程微咬着唇,抓起他的手按向自己起伏的峰峦,忿忿道:“太子殿下,现在你可以给我好好解释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下咒之人
程澈触电般移开手,双手箍住那如柳纤腰把身上的人抱到一旁,胡乱抓起薄被盖住那曲线玲珑的身体,翻身下床,捡起青玉地板上的衣裳匆匆往身上套。
程微不急也不恼,纤长手指随意搭在薄被上,眯眼看他套上衣裳,手忙脚乱系着衣带。
程澈手指僵硬,出了几次错才整理妥当,这才看向床榻上的人,一见她只是以薄被掩身,露出修长的脖颈与雪白双肩,勉强压下去的燥热猛然冲击四肢百骸,令他痛苦又欢愉,哑着声音道:“微微,先把衣裳穿好。”
程微抬着下巴:“不,你先解释。”
“微微——”
见程微一脸倔强不为所动,程澈硬着头皮走过去,替她把锦被拉高掩住雪腻双肩,叹道:“傻丫头,我是个男人,你不要太高估我的定力。”
程微扬起唇角笑:“二哥怎么样都可以,我又不会介意。”
她认定了这个人,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难道还会因为世俗眼光在乎这具皮囊?再者说,刚刚二哥对她那样,她也很欢喜啊。
想到这里,少女脸一热,朵朵桃花在脸颊上缓缓绽放。
对上这样的姑娘,程澈几乎没辙了,嘴张了又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程微凑过来:“二哥,你还没解释,在慈宁宫时为何那般对我。当时我若不拒绝,你真会眼睁睁看我被封为公主,然后重新做回兄妹?”
“我——”
“不许找借口,不许骗我。”程微紧了紧身上锦被,发狠道,“不然我就接受皇上的册封,以后学安阳公主那样,养很多很多面首!”
嗯,反正皇上已经有了一个养面首的公主,再多一个,应该会习惯的。
“你敢这样胡闹,我——”程澈薄唇抿成一线,气得说不出话来。
程微挑衅地抬着下巴:“怎么,到时候太子殿下还要管着你的公主妹妹府上事不成?”
她靠近程澈,悠悠道:“二哥,你是知道,我说得出就能做得到的。”
程澈闭了闭眼,彻底败给了这胆大包天的丫头,老老实实坦白:“是。”
“嗯?”
“我是说,在慈宁宫里,我确实那般想的。”
“二哥!”程微瞪大了眼,紧紧盯着程澈,见他眼底划过一抹痛楚,心中一疼,问道,“为什么?”
程澈沉默。
程微迅速想了几个理由,摇了摇头。
不,二哥不是会轻易放弃她的人,除非——
程微灵光一闪,脱口问道:“是不是师父提起的你与南安王相似的病症?”
程澈一怔,随后点头。
“师父……怎么说?”程微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问出这句话时,手都在抖。
难怪,难怪她问起师父时,师父总是推托说还没查出来,原来是有大问题!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程澈暗暗叹了口气,告诉程微:“国师说,我与南安王是胎里带来的一种血咒,无药可医……”
“那二哥……”程微张张嘴,只觉要喘不过气来。
程澈猜到了程微想问什么,直言道:“少则一年,多则三载。”
程微彻底怔住,手一松,锦被滑落,顿时春光无限。
此时的程澈哪里还有旖旎心思,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一件件替她穿好。
程微忽地抓住他的手,一颗泪从眼角滚落下来,滴在二人交握的手背上。
“二哥,因为这样,你便不要我了吗?难道你以为,没了你,我还会嫁别人?”她越说越痛,问程澈,“难道你不知道,若你真的时间所剩无多,我情愿咱们两个在这有限的日子里欢欢喜喜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吗?”
“我知道——”程澈抬手,抚去程微眼角的泪水,轻声道,“若我还是那个立下大功而归的程澈,自是会抓紧时间娶了你,说不定等我离开那日,还能听到咱们的孩子叫我一声爹。可是,我现在是太子了啊。”
“那又如何?”
程澈倾身,亲了亲程微眼角:“傻丫头,咱们若有了嫡子,以后你们可怎么办呢?”
程微靠入程澈怀里,环住他的腰,仰头看他:“二哥,那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如果你不敢娶我,那现在就要了我吧,我要真真正正拥有你。”
程澈伸手把程微揽紧,轻笑道:“我可不敢不娶,不然等你去养面首,那才是死不瞑目——”
程微掩住他的口:“我不想听这个。我只知道,就算咱们只有一年的快活日子,也胜过许多人一辈子了。二哥,你快些娶我吧。”
程澈温柔望着程微,轻轻点头:“好。”
程微回到慈宁宫,斜倚着床头屏风,哭的悄无声息。
许久后,她转转眼珠,缓缓覆上手腕的镯子,喊了一声:“阿惠——”
良久,传来阿惠懒洋洋的声音:“我还以为幻听了。你不是说,咱们自此两不相干,再不联系了么?”
“阿惠,我有事请教你。”程微语气带了祈求。
二哥的血咒,既然师父都无可奈何,那唯一的希望或许就是阿惠了。
“请教?”阿惠轻笑一声,“说来听听。”
“你知不知道血咒怎么解?”
“血咒?你问这个做什么?”阿惠的声音严肃起来。
“是这样,我二哥真正的身份是嫡皇子,他与南安王一样,都中了一种胎里带来的血咒。我师父说,是有大能术士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对容氏皇族下的诅咒,无药可解。我想着,你是百多年前的人,符法高明,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程微话音未落,阿惠已经大笑起来。
“阿惠?”程微被阿惠笑得心里发寒。
那充满恶意的笑声终于停下来,只听阿惠一字一顿道:“程微啊,你知不知道那下咒之人是谁?哈哈哈哈,就是我呀!”
好似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程微连头发丝都是寒的。
阿慧犹在笑着:“你二哥是嫡皇子?这么说,已经被立为太子了吧,是下一任国君?”
程微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阿慧,你为何这么做?”
“为何?”阿慧声音高扬,无比怨毒,“我就是要让他们容氏最出色的子孙活不长久,每一代帝王都庸庸碌碌,大梁江山早晚易主!”(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头疼的皇上
“你是在报复?”
“不错,既然他们当年能为了太子性命要我的命,我为何不能反击?每一个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太子的命是命,我程娇的命就不是命吗?”阿慧越说越激动,“你是永远不会体会到活生生的一个人被一点点放空最后一滴血的感觉的。我当然要诅咒,我恨不得诅咒容氏每一个子孙,只可惜力有不及而已!
程微听得遍体生寒,沉默良久问:“当年,先祖以你之血救太子性命,容氏皇族并不知情吧?”
“那又如何?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既然容氏用我的血续命,他们就该付出代价。太子得救,容氏有了优秀的继承人,程家封侯拜爵,难道我就活该是那个牺牲品吗?程微,你坦白说,如果是你,你就不恨?就不怨?”
程微沉默。
“你说呀,你说呀!”阿慧情绪越发激烈。
“阿慧——”程微语气沉重喊了一声,“请你告诉我,如果想解开血咒,我该怎么做?”
“解咒?”阿慧呵呵笑了,“程微,你怎么还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我凭什么帮你呢?”
“但凡我力所能及……”
“那好,我要你用身体来换!”阿慧一字一顿道。
见程微不语,戏谑道:“怎么,舍不得了?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只要用你的身体来换,我保你的二哥身体无忧!”
尽管阿慧看不见,程微还是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断然道:“不必考虑了,这个要求,我决不答应!”
阿慧一时没有回答,显然是没料到程微拒绝得如此干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看来你对你二哥也不过如此嘛。”
程微抚摸着镯子,笑了:“你不会懂的。若是二哥发现我不是我,那他情愿立刻死了。我才不要他那样伤心呢。阿慧,你不帮我便算了,我会找到办法救我二哥的。”
同是符医,阿慧能做到下咒,她为何不能做到解咒!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你怎么救你二哥!”
程微移开了放在镯子上的手,再不想听阿慧的声音。
施咒,当属书禁科,此后便是她专攻的方向,她一定要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乾清宫里,昌庆帝时不时叹上一口气。
“皇上,该摆晚膳了。”朱洪喜小心翼翼道。
“朕不想吃!”昌庆帝侧了侧身。
朱洪喜抖抖嘴角。
糟糕了,他们皇上居然有不想吃饭的时候,这绝对是大事!
“皇上啊,您若是不用晚膳,龙体就会饿着;龙体挨饿,明日早朝就没有精神了;早朝没有精神,那些言官们就该胡言乱语了。所以皇上,您不能不用晚膳啊——”
“住嘴!”昌庆帝忍无可忍踢了朱洪喜一脚,忿忿道,“都这样了,朕还在乎那些言官们怎么想?去,给朕把太子叫来!”
“嗳,奴婢叫太子来陪您用膳。”朱洪喜忙不迭跑了。
耳根总算清净了,昌庆帝惆怅叹了口气,心里还在琢磨着那个沉重的问题:太子到底是不是断袖呢?
没过多时,程澈赶来。
“儿臣见过父皇。”
昌庆帝有气无力扫了程澈一眼。
新换过的青色常服,头戴玉冠,身姿比那松竹还要挺拔。
昌庆帝心口发闷。
儿子长得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要好,于是一个都瞧不中吗?
总有一种情有可原的错觉……
不行,他不能再瞎琢磨了!
昌庆帝轻咳一声,一扫程澈未干的发,皱眉:“太子这个时候沐浴了?”
程澈耳根一热,道:“出了些汗,就随意洗了洗。”
昌庆帝捂住了心口。
完了完了,比姑娘家还爱干净!
“父皇?”程澈忽然发觉这位皇上比他想的要复杂,至少现在他就弄不懂,他洗个澡而已,皇上怎么就一副万箭穿心的表情。
“容璟啊,按着京中规矩,你小成年礼后不该安排通房的吗?现在你入主东宫,理应接进宫里来。”
“不瞒父皇,当初伯府给儿臣安排的通房,儿臣并未收用,已经把她配给贴身小厮了。”
一听程澈没有隐瞒,昌庆帝心里好受了些,试探道:“那你这些年就没体会过男女之事?”
程澈神色古怪点了点头。
“这可不行,你是太子,传承子嗣可是大事。这样吧,今日朕就安排四个教导女官伺候你。”
“父皇!”程澈一脸错愕。
这种事,不该是母亲安排吗,就算他情况特殊,也该是太后出面啊,皇上怎么如此上心?
一安排还是四个!
事出反常必有因——
程澈心思急转,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不久前,安阳公主进宫了。
他隐约明白了昌庆帝态度如此古怪的原因,不由有几分好笑。
“就这么定了,来,陪父皇用饭。”
程澈站着不动。
“嗯?”
程澈表情沉重:“父皇,儿臣恐怕不行。”
“不行?”昌庆帝拧眉,一阵心塞。
这什么儿子啊,说“不行”居然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程澈面不改色:“儿臣发觉自己与常人有些不同——”
“等等!”昌庆帝止住他的话,一脸沉重,“容璟啊,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太子了,一些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就改了吧。”
程澈垂眸遮下眼底笑意:“儿臣也想改,可真的做不到。儿臣对姿容平庸的女子,根本毫无兴致……”
“姿容平庸?”昌庆帝豪气摆摆手,“这个你大可放心,宫里就没有姿容平庸的女子!”
“可在儿臣看来,那些宫娥全都姿色平庸。”
“那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眼呢?”昌庆帝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要对女人还有兴致,就有挽救的余地!
“呃……”程澈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在昌庆帝催促之下,勉强道,“至少要有玄微的容色吧。父皇知道,儿臣与玄微一同长大,看惯了。”
昌庆帝……
嘤嘤嘤,他儿子就是个断袖啊!
沉默良久,昌庆帝商量道:“要不,让玄微给你当太子妃算了?”
程澈脸立刻红了:“父皇不要取笑儿臣,旁人都以兄妹关系看待我们。就是国公府的长辈们知道,也不会答应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太子妃难选
“先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你就说,以玄微为太子妃,你愿不愿意?”
程澈流露出为难之色。
昌庆帝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强烈反对就好,要是一心把玄微当妹妹,又要找个比她姿容出众的,这明摆着只想找男人啊!
“既然这样——”
“父皇——”程澈打断了昌庆帝的话,“不知您还记得儿臣以前说的话吗?国师曾言,儿臣命格奇特,非八字相称的女子不能配……”
昌庆帝扶额:“朕想起来了,若是八字不配,你会有早夭之忧!”
这话由昌庆帝说出来,程澈忽然心中一动。
当时他以此为借口推脱皇上赐婚,后来隐约猜到生身父母的身份,特意求了国师,以后倘若提及他的亲事,就把微微的生辰八字定为最般配者,而国师竟没有迟疑便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想来,他的身体状况,不正是有早亡之忧吗?
一时之间,程澈竟不知是因为他的请求国师才会答应,还是本就看出他命不久矣了。
见程澈出神,昌庆帝以为他心中难过,安慰道:“皇儿不必忧心,朕明日就请国师入宫,推算什么生辰的女子适合你。”
“让父皇费心了。”
父子二人用完饭,等程澈回东宫后,昌庆帝抬脚去了慈宁宫。
太后刚用完晚膳,正在廊下纳凉,程微陪在一旁,借着廊下灯光看书。
“皇上怎么过来了?”太后有些诧异。
昌庆帝目光在程微面上落了落,道:“母后,朕有事和您商谈。”
太后起身:“玄微,你回屋去吧,早点歇着,书可以留到白日再看,仔细伤了眼睛。”
“玄微知道了。”程微冲二人欠身一礼,抱书离去。
太后边往里面走边对昌庆帝笑道:“是个勤奋的,眼睛一直离不开医书呢,难怪小小年纪有如此造诣。”
“确实不错。”昌庆帝收回目光,附和道。
“皇上?”太后拧眉。
皇上该不会对玄微有些意思吧?
自皇后出事后她虽然深居简出,可那几年还是有所耳闻的。
皇上对韩明珠之妹,似乎另眼相待。
玄微与韩明珠之妹容貌甚像,若是如此,待皇后病愈以后,还真不能留玄微久住了,以免生出祸端来。
“皇上有什么事?”二人走进起居室,太后请昌庆帝坐下,摒退了宫人问道。
“母后,容璟已经二十多岁,应该考虑替他娶妃了吧?”
太后颔首:“是这么回事,哀家正想着过些日子与皇上商量呢,没想到皇上一直记在心上。”
见昌庆帝愁眉不展,太后挑眉:“皇上有为难之处?”
昌庆帝叹气:“母后有所不知,早在容璟未出征之前,国师就曾断言,容璟命格奇特,非八字相配之女不能娶,否则有早夭之忧!”
“竟有这种事?”太后吃了一惊。
“母后您看,如今容璟认祖归宗,恰好验证了国师所言,可见这太子妃是不能随意乱定的。”
太后比昌庆帝脸色轻松许多:“皇上不必发愁,明日先请教国师,看什么时辰出生的女子能与璟儿相配。满朝文武,总有哪家的女儿是合适的。”
昌庆帝更愁了。
光合适不成啊,到时候儿子看不上,照样生不出孙子来!
“皇上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昌庆帝一脸凝重,压低了声音:“母后,朕悄悄命锦鳞卫查探过,容璟至今没有尝过男女之情,很可能……更稀罕男人!”
“哎,母后,母后,您怎么啦?”昌庆帝赶忙扶住差点栽倒的太后。
太后捂着心口:“皇上,这情报确定无误?”
昌庆帝辛酸点头:“有人亲眼所见,容璟与男子动作亲昵。”
太后怔怔良久,长叹:“哀家记得,先帝的四叔北宁王就好男风,莫非这也会遗传?”
昌庆帝默默咽下一口闷气。
怎么容璟长得俊美就是随了冯家,好男风就随了他们容家了?
“母后也不必太犯愁,朕试探过容璟,他并不是完全厌恶女子,只是对姿容平庸的女子没有兴致。”
太后眼一亮:“这好办,皇室想选些姿容出众的女子再容易不过。璟儿可说他有什么标准?”
“呃,能有玄微那样的姿色就够了。”
太后沉默良久,问了一句:“皇上啊,璟儿说不完全厌恶女子,真的不是安慰你吗?”
母子二人谈过,翌日便派人去请青翎真人,却意外得到青翎真人闭关不出山门的消息,无奈之下,只得送去程澈生辰八字,请国师推算。
在二人翘首以盼中,一只锦盒被心腹带了回来。
锦盒里放着两张写有生辰八字的字条,一张是太子的,另一张则是与之相配的女子。
“二月初二未正时分,取成双也。”
昌庆帝立刻传命下去:“速把京中二月初二未正出生,二十以下,十三以上的良家女身世画像报上来!”
“二十五以下,十岁以上!”太后跟了一句。
昌庆帝看向太后。
太后一脸无奈:“又要八字相符,还要绝色,其实三十以下,八岁以上也可以的。”
接下来的日子,程澈照例****去给太后请安,并看望皇后,程微则替皇后治疗之余全心扑在医书上。
宫中一派岁月静好,宫外好几个衙门却忙个四脚朝天,半个月后,总算把一摞画像奉到龙案上。
昌庆帝怀着激动的心情一一看过,心凉了大半,拿着勉强挑拣出来的女子画像去找太后。
太后指着一张画像道:“这看着有三十多岁了吧,还是杀猪的!”
她又拿起一张:“还有这个,这看着连八岁都没有,等她及笄,璟儿都到当爷爷的年纪了!啧啧,皇上你看这张,哀家仔细瞧了大半天,愣是没分出男女来,真是雌雄莫辩啊,这能当太子妃?”
二人对视一眼,太后立刻明白了昌庆帝的意思。
或许,太子就是喜欢这样的!
“不行,哀家绝对不能给太子娶一个长着一张男人脸的太子妃!”
这以后生了皇子还行,万一是公主……
太后完全想不下去了。
“那朕吩咐下去,从全国范围内再找找看。”
昌庆帝心情郁闷往外走,迎面撞见了程微。
“见过陛下。”
一身青色道袍的少女清丽无双,端庄傲然,昌庆帝打量片刻,鬼使神差问道:“玄微,你是何时出生?”(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最合适的人
“民女是花朝节生辰。”
“花朝节?”昌庆帝心中一动。
大梁的花朝节,正是每年二月初二。
“花朝节何时出生?”
程微戒备看昌庆帝一眼。
昌庆帝尴尬咳嗽一声:“朕听说花朝节出生的女子殊丽灵慧,玄微道长果真验证了这个说法,所以就好奇问一句。”
这丫头干嘛这样看他?想他堂堂一国之君,后宫嫔妃寥寥无几,在位这些年都没广充过后宫,是怎么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的?
昌庆帝越想越心酸。
程微便回道:“民女是二月初二未正出生。”
“当真?”昌庆帝眼睛一亮。
程微抿唇不语。
“这可真是好极了!”昌庆帝喜上眉梢,冲程微笑得一脸和蔼,“玄微道长,你且自便,朕有事要与太后商谈。”
看着风风火火转回去的昌庆帝,程微颇为无语。
明明要进去的是她,要走的是昌庆帝,这怎么反过来了。
她抬脚去了冯皇后居所,开始今日的治疗。
太后见昌庆帝折返,不由纳闷:“皇上怎么又回来了?”
昌庆帝兴冲冲道:“母后,朕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了!”
“谁?”
“就是玄微,她正是二月初二未正出生!”
“玄微?”太后一怔,“她不是——”
话说了一半,太后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如果玄微是最合适的人选,曾做过兄妹又如何,以往天子把姑侄二人都纳进宫里来的也不是没有过,她宝贝孙子正儿八经娶个媳妇,碍着谁了?
“就是不知,璟儿他能否接受……”太后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宝贝孙子的想法。
“朕看他虽不是很上心,却也没有激烈反对。到底是一块长大的,至少不会反感这门亲事。”
“那就好。”太后点点头,“只要不反感,就能成事。等璟儿懂了人事,再替他慢慢物色可心意的女子便是。明日我便请段老夫人与韩氏进宫来商谈此事,璟儿年纪不小了,亲事越早定下来越好。”
“那就劳烦母后了。”昌庆帝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脚步生风走了。
望着昌庆帝的背影,太后有些好笑。
看来是她想多了。
随后太后问宫婢:“玄微真人过来了吗?”
宫婢回道:“来过了,见您与皇上说话,就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太后交代道:“等玄微真人给皇后娘娘治疗过,请她来哀家这里。”
程微正给皇后治疗的工夫,程澈便过来了,为了不打扰她,就等在外面。
见程微出来,他迎过来道:“没累着吧?”
“没有,皇后娘娘近来好转不少,治疗起来轻松多了。”
“辛苦了,我先去看看母后。”
程微在外间等了一会儿,程澈便走了出来,二人支走宫人,坐下来说话。
“二哥,我们这样,等将来太后与皇上琢磨过来,会不会恼羞成怒啊?”
程澈笑道:“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恼羞成怒,那咱们就一起受罚好了。”
他抬手,替程微理了理垂落的发丝,语气温柔:“傻丫头,我说过,有朝一日会光明正大迎娶你,不让你被世人耻笑。”
“二哥——”
程澈手指下移,落在少女如花面颊上,轻声道:“在我心里,你值得最好的。有幸被你心悦的男子,应该怀着最虔诚的心意、接受最好的祝福来迎娶你,而不是受尽挑剔阻挠才狼狈在一起。”
程微眼角已经湿了,忙垂了眸,睫毛如蝉翼轻颤不已,心中的欢喜无法言喻。
她一直知道的,她爱的这个人,从来不忍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尽管,为了能在一起,她早就做好了受尽各种刁难委屈的准备。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有宫婢站在门外道:“玄微真人,太后请您过去。”
“好,就来。”
程澈捏捏程微的手,低声道:“记着我说的话。”
程微轻轻点头,随宫婢去了太后住处。
太后再看程微,角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嗯,头发浓密,肌肤雪亮,难得的是个子高挑,若是站在璟儿身旁,再般配不过。
太后几乎是从程微头发丝开始,一点点审视下来。
到底是快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虽然偏瘦了些,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的很不错,特别是腰臀轮廓分明,按着老说法,这样的女子好生养。
“玄微——”太后顿了顿,悄然改了称呼,“微微啊,来哀家身边坐。”
程微规规矩矩走过去,坐下。
程微有一点好,无论面对什么人,从不怯弱,淡然处之的心态让她有种这个年纪的女子少有的气度。
太后越看越满意,试探道:“微微,你今年十六了吧?”
“是,过了年便十七了。”
“那可是大姑娘了,就没考虑过亲事?”
“这个自然是母亲他们做主。不过我曾对母亲说过,暂时不想嫁人,只想好好跟着师傅钻研符术。”
太后一听急了。
不想嫁人怎么行,她孙子还没媳妇呢!
太后伸手拉起程微的手,赞道:“瞧瞧,这双手水灵得像春葱似的。微微,哀家是过来人,听哀家一句话。这人啊,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一旦错过了,再去做,就不是那个滋味了。”
程微渐渐红了脸。
太后笑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听得明白。不如哀家给你做个媒如何?”
“太后——”
太后笑眯眯问:“你看太子怎么样?”
程微脸一下子红得能滴出血来,在太后催促下,挤出一句话:“他是我二哥——”
“什么二哥,他现在是太子了,你只说愿不愿意?”
程微不停摇头:“这,这不行……他是兄长,母亲他们也不能同意的,别人也会笑……”
听了程澈的话欲擒故纵,程微颇有些尴尬,以她的性子素来干不来这种事,这样吞吞吐吐,落在太后眼里,反而把一个小姑娘颇不情愿又不好拒绝的情态表现得格外逼真。
太后脸一板:“你是哀家和皇上看中的人,谁敢笑,哀家罚他充军去!”
见程微依然不松口,太后叹口气,把程澈娶媳妇的艰难添油加醋哭诉一番,最后抹着泪道:“微微啊,哀家知道,你与太子自幼感情就好,难道就忍心看他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孤苦伶仃一个人吗?”
在太后长达半个时辰的碎碎念中,程微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落定
见程微点头,太后悄悄松了口气。
若是寻常姑娘,自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把她母亲请进宫来透露个口风就是,可程微又有不同。
她不但是国师弟子,更是拯救数万人性命被百姓们推崇的“玄女娘娘”,若是她不愿意,天家还真不好强迫。
太后趁热打铁,转日就把段老夫人与韩氏请进宫来,道出天家属意的太子妃人选是程微。
韩氏险些惊掉下巴,素来利落的人,说话都结巴了:“太……太后,这,这不能啊,他们是兄妹……”
太后脸微沉:“什么兄妹,太子虽在怀仁伯府寄养了十几年,不是早已脱离关系了,玄微难道是公主不成?”
太后扬手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茶盏,低头轻抿一口,沉声道:“实不相瞒,太子命格奇特,非八字相配者不得婚配,否则影响寿数。”
她说着从屉子里拿出一叠纸,一脸沉痛递过去:“老夫人和明珠都看看吧,这就是根据国师推算出来的女方八字找遍京城选出来的姑娘们。”
段老夫人和韩氏低头看画像,才瞅了一张,就惊了。
她们品貌出众的澈儿,就配一个杀猪女?
“都看到了吧,你们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难道忍心他娶这些女子为太子妃?”
韩氏沉默了。
太后又道:“好在老天怜见,玄微的生辰八字同样相配,哀家才动了这个心思。”
韩氏犹觉荒唐,喃喃道:“可微儿性子倔,不一定能接受嫁给一直当做兄长的太子殿下……”
太后笑道:“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哀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已经点头了。”
“那太子——”
太后笑了,伸手一指那叠画像:“让太子在这些画像与玄微里面选,他选哪个?”
韩氏无言以对。
“既然老夫人与明珠都不反对,那哀家就跟皇上说,让钦天监早些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他们都不小了,是该抓紧了。”
直到回了国公府,韩氏还是懵的。
“母亲,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微儿那性子,心里要是有着疙瘩,以后两个人能快活么?”她越想越心忧,“澈儿人品虽靠得住,奈何那样的身份,将来身不由己,还不知要纳多少美人进宫去,总不能只守着微儿一人。到时候,我真怕微儿钻了牛角尖,这辈子就毁了!”
段老夫人抬抬眼皮,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澈儿自小就对微儿好,我相信他会护着微儿的。再说,寻常夫妻一旦失了夫妻情分,就什么都不剩,他们至少有兄妹情谊在呢。”
她这个女儿真是个棒槌,到现在还看不出两个孩子彼此有意呢。不然以澈儿与微儿的性子,若是反感这门亲事,太后哪能找到她们头上。
昌庆帝那边一听事情算是妥当了,心中一松,有了去南书房的心情。
他去时正逢学生们休息,一眼就瞧见太子与新来的先生相谈甚欢。
六皇子顽劣不堪,气跑了一个又一个先生,他想着六皇子唯一服气的就是当时没有正名的程澈,特意让人从翰林院选了个年轻人过来。
昌庆帝眯着眼这么一看,心中就犯起了嘀咕。
太子看讲读先生那眼神,可比看那些美貌如花的宫女要热切温柔多了!
“咳咳。”昌庆帝狠狠咳嗽一声。
听到动静,二人忙见礼。
“不必多礼。”昌庆帝以挑剔厌恶的眼神扫着年轻的翰林进士。
可怜年轻人哪里受得住被天子这般打量,当下冷汗就出来了。
程澈露出温和体贴的笑:“子涵莫要紧张,父皇最是怜惜人才。”
昌庆帝冷哼一声。
他一点都不怜惜,特别是年轻俊秀,很可能被他儿子看上的男人!
“太子怎么来了这里?”昌庆帝再次拿眼神剜了年轻人一眼,目光落在程澈面上。
程澈笑道:“儿臣想着曾当过六弟的先生,不知他如今课业如何了,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给六弟讲书的先生是儿臣的同窗。”
他说着,又冲年轻人安抚笑笑。
昌庆帝黑着脸离去,一回乾清宫立刻传来钦天监与内务府负责之人,不容置喙道:“太子年纪不小,亲事越快定下越好,成亲越早越好!若是拖到明年,朕唯你二人是问!”
在他儿子没有彻底放弃女人之前,赶紧给他娶个媳妇,让他明白什么是人伦正道!
太子与玄微真人定亲一事,很快就传扬开来。
因有国师断言在先,天子与太后态度又格外坚定,满朝官员没有哪个不开眼跳出来反对,至于百姓们,则格外称道。
在普通百姓朴实的想法里,能配得起一国储君的女子,当然是玄女娘娘啦。
一时之间,太子大婚竟成了许多百姓期盼的盛事。
走在青石小路上,程微眨眨眼:“二哥,我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已经定亲了。”
程澈笑道:“今日给母后治疗完,你就要回国公府待嫁了,怎么还不敢相信?”
迎着那温柔似水的目光,程微忽然有些害羞,垂眸移开了眼。
程澈伸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凑近了低声问:“怎么,往日那般大胆,定亲了反而不敢看我了?”
程微嗔他一眼:“二哥,不许再笑!”
“好,好,我不笑。”程澈凝视着眉宇间难掩疲惫的少女,叹道,“不要再玩命看医书了,太子大婚礼仪繁琐,要折腾一整日,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知道了,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二人不紧不慢往前走,四周再美的景色都抵不过能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的美妙。
可程澈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美妙:“微微,有件事我想在咱们大婚之前解决了。”
程微抬眸看他。
程澈执起程微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平”字。
“二哥——”
程澈松开手,低声道:“我知道,不解决那事,你心里总是放不下。再说,他伤害的,也是我的亲人。”
望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程微几乎说不出话来。
自从知道他身中血咒,替长姐报仇一事就被她压在了心里,可她将要去的东宫,同样是长姐生活过的地方,每每想到此处,心里又如何好受。
“别担心,不过是痛打落水狗罢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枉费心思
与程澈商议过后,程微回到了国公府中。
恰逢十五,府上的主子们照例聚在段老夫人院子里吃团圆饭。因都是自家人,厅里并没有以屏风相隔,只按辈分男女分了几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止隔桌望着笑意浅浅的少女,心里颇不是滋味,端了酒杯走过去,敬程微:“微表妹,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多谢。”程微仰头,一饮而尽。
和舒走过来,拉着韩止往回走:“大表哥,你喝多了!”
韩止一边往回走一边拨开和舒的手:“我没有喝多,我是真心祝福微表妹的,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韩平站起来,与和舒一起把韩止按回到座位上。
已经长成半大少年的韩屹好奇地问:“什么终成眷属啊?”
韩平淡淡道:“大哥喝多了,别跟着胡闹。”
和舒气得脸色绯红,只恨不得把一杯冷酒泼在韩止脸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去端一盏醒酒汤来给世子爷!”他忍怒吩咐侍立一旁的婢女。
一盏醒酒汤下肚,韩止恢复了几分清明,想到刚才种种,便有几分赧然。
他忍不住望向程微,却发觉对方没给过这边一个眼神,心中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宴散,韩止抬脚欲要过去说几句话,被和舒拉住:“大表哥,咱们顺路,一起回吧。”
初秋的夜清风明月,把人的酒意吹散几分。
路上表兄弟二人默默无言。
到了将分别处,和舒才停下来,与韩止对视。
“大表哥,你若还念着程微一点好处,就不要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别忘了,你是有妻室的人了。”
韩止面露赧然:“我刚刚是有些喝多了,没有别的意思。”
“有没有别的意思,大表哥自己知道。”
望着与程微相似的脸,韩止心中陡生几分郁气,反唇相讥道:“有意思的,恐怕是舒表弟吧。”
和舒一怔,把没有几分血色的唇抿成直线:“我不知道大表哥在说什么。”
韩止上前一步,声音放低:“舒表弟是喜欢微表妹的吧?”
和舒后退数步,避开那满身酒气,语气淡淡道:“我一直把程微当姐姐,大表哥真的想多了。”
说罢,少年拂袖,迎着月色转身离去。
韩止头疼欲裂,懊恼拍拍额头,返回了居所。
室内冰盆已撤,暑热却未消,他洗了一把脸,抬脚走到院子里。
“世子为何这般郁郁寡欢?”身后,熟悉的梅香袭来。
韩止转身,默不作声看着程瑶。
程瑶垂眸:“怎么,在自己的院子里,我也不能随便走走吗?”
“你可以随意,我回屋去了。”
韩止错身而过,被程瑶一把抓住衣袖。
韩止拧眉看她。
程瑶紧了紧抓住韩止衣袖的手。
她真的不甘心,更想不通。
一个对她身体热情不减的男人,平时怎么会是这般冷若冰霜的样子。
就算她抄袭了古人诗词,又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个男人,以前明明口口声声说爱她至死不渝,难道这不渝的爱,就是这般浅薄?
他爱的,其实从来不是自己,而是想象出来的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瑶表妹,你放开吧,这般拉拉扯扯,不好看。”
程瑶轻笑:“在这里,有谁看呢?”
她上前一步,幽幽香气笼罩住二人:“世子愁眉不展,莫非是我前些日子说的不错?”
“那又如何?”
“并不如何,只是有些感慨,程微总是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世子若真的心系程微,我这有个办法,能让你得偿夙愿。”程瑶睫毛轻颤,我见犹怜,“我知道做错了,所以会竭力补偿世子,只希望将来世子有了新人,多顾念几分我这个旧人就是了。”
韩止以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程瑶:“得偿所愿?瑶表妹莫不是在说梦话?”
“我真的有办法——”
韩止打断她的话:“瑶表妹恐怕还不知澈表哥的新身份吧?”
“新身份?”
“他是皇上丢失多年的嫡皇子,而今已经是太子身份,不日就将迎娶程微了!”韩止说完,深深看目瞪口呆的程瑶一眼,转身离去。
夜渐渐深了,秋风起,卷起零落的花叶,终于带来那么一丝凉意。
程瑶失魂落魄,如泥塑的人偶,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贴身丫鬟终于忍不住上前,劝道:“大奶奶,夜深了,咱们回屋去吧。”
程瑶一把推开丫鬟,冲到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扶树大口大口喘着气。
太子?
怎么会!明明不是这样写的,明明不是!
那程微呢?
她猛然抬头,盯着丫鬟:“我问你,程微真与程澈定亲了?”
丫鬟吓白了脸:“大奶奶,婢子终日在院子里,没听说呀!”
程瑶颓然松开了手。
她就知道,陶氏那个歹心肠的恶妇,连院门都不许她出,就是要把她困成聋子、瞎子!
程澈成了太子,程微成了太子妃,那她读过的那本书算什么?她百般谋划又算什么?
等等!
程瑶终于想起一件事来。
那本书,她没有读完……
“啊,啊,啊!”完全崩溃的程瑶撞向桂花树。
桂花簌簌而落,染了主仆二人满身花香。
丫鬟惊骇欲绝,死死抱着程瑶:“大奶奶,您别这样,别这样啊,您要真的疯了,会被送到庄子上的!”
一句话让程瑶猛然安静下来,只有她急促的**声,还有桂花树枝的簌簌声。
她扶着树干,手渐渐收拢,在树干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指甲无声折断。
“回吧。”
程瑶推开丫鬟缓缓往回走,身后,只留下桂花满地,余香不散。
程微在国公府小住几日,便返回了玄清观。
“师妹找我何事?”
程微抱着一本医书笑道:“这些日子读师父给我的笔记,遇到很多问题,可惜师父正在闭关,就来请教一下师兄。”
北冥真人凑过来看,当下老脸通红,咳嗽一声道:“师妹啊,既然是师父留给你的笔记,还是等师父出关后问他老人家吧。”
这年头,当师兄都当得胆战心惊了,都是师父偏心!
“呃,这样啊。”程微捏了捏医书,有些失落,随后又扬起笑脸,“对了,师兄,素尘师侄近来怎么日夜闭门不出?”(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紧逼
“修道之人,能耐住性子清修是好事。你这个师侄,以前就是太爱入世了。”
“这样啊。”程微一脸遗憾,“观中女弟子不多,就素尘师侄与我辈分相差稍小。我本想着要她陪我一同出去采买些东西的。”
“观中不是有弟子负责这些,师妹需要什么,吩咐一下就是了。”
迎上程微惊诧的目光,北冥真人忽然想明白了。
师妹这是要买姑娘家用的东西呢。
“咳咳,我吩咐素尘陪师妹走一趟,她是该出门活动活动了。”
自打知道了华贵妃的秘密,素尘一直胆战心惊,犹如受惊的鹌鹑窝在屋子里不敢踏出房门半步,忽然接到师父命令,要陪程微下山去,脸色都白了。
程微一脸不解问她:“素尘师侄莫非不舒服?若是如此,就不劳烦你了。”
“没有!”素尘猛然回神,“我这就收拾一下,陪师叔下山。”
如今这位师叔,她已经是万万得罪不起了,以后时日还长,趁机缓和关系也好。
至于太子,哦,不,是幽王——
想来这个时候,他不会再死盯着她不放了吧。
饶是如此自我安慰,走出了山门,素尘依然浑身紧绷,把忐忑不安悄悄压在心底。
玄清观立于锦绣峰上,下山之路虽算不上崎岖,却也弯弯绕绕,路程颇长。
按着规矩,素尘是晚辈,下山时要走在程微前面。
前方一个拐弯,素尘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
一只手稳而有力的抓住了她。
“素尘师侄,下山路可要当心些,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程微松开手,淡淡道。
素尘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道谢:“多谢师叔相救。”
她目光落在石阶上一汪油星,眼神一紧。
“素尘师侄,怎么了?”
“没,没什么。师叔,那边有些滑,请从这边走。”
二人乘车到了城里西大街上,街道两旁铺子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素尘左右四顾,总觉得站在这人山人海的街上,让她惶惶不安。
一定是她想多了,太久没有下山,才会有这种感觉。
素尘抬头,仰望那些迎风招展的幌子,摇头暗笑。
真没想到,她也有畏惧人多的一日。
“素尘师侄,我们先上茶楼喝口茶再说。”
“呃,好。”
二人随意进了一间茶楼,要了一间雅室。
临窗而坐,程微端了茶盏慢慢啜。
清茶入腹,素尘渐渐放松,因程微并不与她说话,就随意望向窗外。这一望,她手中茶盏一晃,险些打翻,犹带着热气的茶水溅到她白皙的手背上,立刻就烫红了。
可素尘却顾不得这些,望向窗外的眼神都直了。
与茶楼相对的街道另一端,同样是一间茶社。同样是二楼雅室,同样是打开的窗子,一张弩悄无声息对准了这边窗子,阳光折射下,那张青黑色的弩有流光一闪而过。
素尘猛然起身关上了窗子,脸色惨白,心跳如鼓。
“素尘师侄?”
素尘勉强挤出个笑容:“我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怕晒着师叔——”
“没事,我喜欢晒太阳。”程微站起来,伸手去推窗。
素尘猛然拽住她衣袖:“师叔,咱们……还是去买东西吧。”
程微点点头:“说的也是,早些买了早些回去。”
她目光在素尘惨白的脸上落了落:“我看素尘师侄脸色不大好,不如就留在这里等我吧——’
“不用!”素尘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还是陪着师叔吧。”
二人下了茶楼,随意逛了几间铺子后,素尘已是心力交瘁。
“我想买几件样式别致的衣裳,素尘师侄以往常与高门大户的夫人们打交道,不知有没有好建议?”
素尘一眼就看到了“云想衣”的招牌,伸手一指:“那间成衣铺子很有名,也接受定制。”
程微淡淡一笑:“那就去看看吧。”
走进云想衣,程微点头:“果然不错。”
她精心挑了一套衣裙,对女伙计道:“我要试一试。”
女伙子笑容满面:“小的带您进去试衣。”
素尘留在外面耐心等待,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
“您来了。”女伙计迎上去。
素尘闻声看去,就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穿着普通,头上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眉梢眼角带着几分锐利。
素尘下意识皱眉。
这个人,瞧着有几分面熟。
她用眼角余光悄悄追随着女子,就见那女子一边往里走一边环顾四周,目光扫到她这里时,脚步略微停顿。
素尘一颗心跟着停顿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以前曾在东宫无意中见过此人!
这女子是原太子的人!
想到这里,冷汗顿时浸透素尘后背。
若说先前种种异样,她还能自我安慰是巧合,可当原太子的人出现在眼前,她不可能再欺骗自己了。
一定是幽王!他做贼心虚,一直派人盯着她,只要她出了山门,就要置她于死地!
那女子忽然往素尘所在方向走了过来,一步步仿佛小锤,敲打在素尘心上。
素尘浑身紧绷,死死盯着女子。
女子步履从容,衣袖低垂。
素尘眼神一缩,再也坐不住了。
那女子衣袖掩映间,分明有锋锐的匕首若隐若现!
不,不,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不可能行凶!
素尘左右张望,心陡然一沉。
因为云想衣的伙计都是女子,方便了大户人家太太姑娘们的光临。那人就是当着这么多弱女子的面行凶,依然能全身而退!
素尘豁然起身,不顾四周诧异的眼神,转身就往外跑。
身后是急促却不掩从容的脚步声,一步步越来越近,素尘头也不敢回,只往人最多的地方钻。
也不知跑了多久,素尘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就如捞上岸后缺了水的鱼,垂死挣扎。
“这不是素尘道长吗?”
素尘惊魂普定,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有些茫然,不过男子的官服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男子笑笑:“想来素尘道长不记得在下了。在下姓祝,是兵马司副指挥使,以前有幸见过道长一面。不知道长这是——”
素尘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遇到个小贼,结果没追上。贫道跑了一路,已经迷路了,祝大人可否送我去西大街头,观里马车停在那里。”
男子自是点头应承下来。
见到熟悉的马车和道童,素尘顿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抬头冲男子道谢,忽见男子露出一抹狞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