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期待
虽然说吧，出行有风险，但十月一的魅力是巨大的。叶茗和顾鹏浩以及他妹妹都是顶风冒险的其中一员。
9月29日，顾鹏浩从H市的机场把叶茗直接接到家中。
顾母重新收拾了卧室，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
叶茗在卧室整理自己的背包，顾鹏浩跑进来搂住她的腰身：“茗茗，我妈给咱俩一人发了一个2000的微信红包，让我们这次出去好好玩，你快收下。”
叶茗惊讶转身：“啊，我怎么能要阿姨的钱？”
顾鹏浩把他的下巴在叶茗的发顶上蹭了又蹭：“给你你就收下。”
她停下手上动作，想了想：“好吧，就是挺不好意思的。阿姨这会儿在哪儿？我要过去谢谢阿姨。”
“我妈在客厅和我爸聊天呢。”
“嗯，好。那我们一起出去吧。”
顾鹏浩家是一百多平的大平层，客厅连着餐厅，整个空间看起来特别大。
顾母递过一个橘子：“小叶，坐。我给你的红包你赶快收了。”
“谢谢阿姨。”
“没事儿，你们出去好好玩。”她转头看向自家儿子：“顾鹏浩，下午你们打算几点去看你爷爷他们？你爸在酒店订了晚餐，六点能回来不？”
顾鹏浩看了一眼手机：“能，这会儿才三点，我们注意着时间呢。你甭操心，到点了你和我爸先过去。”
“行。”
顾鹏浩爷爷住在离他家不远的一个老旧小区里，二楼。
从公交上下来，叶茗挽着顾鹏浩胳膊询问：“爷爷有什么喜欢吃的？我买什么东西好？”
“你就随便买点水果啊什么都可以啊。”
“行，那我就买点水果，再提一箱牛奶好了。”
“没问题，你的心意最重要。”
叶茗看到公交站前面正好有一家小超市，她便拉着顾鹏浩一起进去，在货品中开始挑挑拣拣。
“香蕉可以不，再买个柚子？”
“哎呀都可以的，你做主。”
“好吧。”
小区不大，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栋。
顾鹏浩指着最前面靠右的一栋楼：“就这里，二单元。”
屋子里光线比较昏暗，两室一厅的老式格局。
开门的是顾奶奶，她身形佝偻，白发苍苍。
顾爷爷坐在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客厅沙发上，八十岁的高龄看上去比七十来岁的顾奶奶精神许多。
“爷爷奶奶好！”
顾鹏浩趴在顾爷爷耳边介绍叶茗：“爷爷，这是我对象叶茗，你不是嚷着一直要见吗?我今天给你带回来了”
“哦，好，好。”顾爷爷说着起身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沓现金递给顾鹏浩：“拿着大孙子，爷爷给的。”
两人坐了十来分钟，顾鹏浩带着叶茗起身告别：“爷爷奶奶，我们还准备去我姥爷家一趟，先走啦，改天再过来看你们。”
从单元门出来叶茗便调侃道：“爷爷给了你多少钱？”
“没数，可能有一两千。”
“看把你给乐的。你姥爷家离这儿远不？”
“不远，我妈刚给我发信息说她和我们一起去我姥爷家。”
“阿姨过来了吗？在哪儿见面？”
“她往过走呢，我们也往过走。不远，大概十多分钟就到了。”
“好。”
叶茗看着灰尘漫天的街道：“你们这儿离首都那么近，怎么环境还不如我老家？”
“今年就是在修整市容，所以看着破破烂烂的。等翻过年收拾好就好了。”
顾鹏浩姥爷因为生病瘫痪在床。听他说顾母专门请了一个保姆照顾。
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在楼梯上碰到同样来探病的顾鹏浩的舅舅舅妈。
就这样，一行几人浩浩荡荡一起进了门。
两室一厅的屋子瞬间变得拥挤，叶茗紧紧跟在顾鹏浩身后只去卧室看了一眼。
其实吧，她什么都没看到。
顾妈妈把顾鹏浩他们带到门口：“你姥爷在睡觉呢，我们把东西放下，给你舅舅他们打声招呼就走吧，一会儿和你姑他们一起吃饭。”
饭桌上围了一圈人，除了顾父顾母和顾鹏浩，叶茗一个人也不认识。
她本就不擅交际，做的最多的就是保持礼貌的微笑。一顿饭的功夫，表情都快僵了。
H市的晚上和同属北方的A市没有多大区别，一样的干冷多风。
从酒店出来，叶茗拢了拢自己蓝色的风衣，挽着顾鹏浩跟在顾父顾母身后。
冷风掀起她的围巾，她小声和顾鹏浩确认：“明天的火车订好了吧？”
“放心，好啦。但是因为是客运高潮，只抢到上铺。”
“没事儿，有上铺就不错了，睡一觉我们也就到了。我已经加上导游微信了。”
“嗯，好……”
叶茗边聊边想着明天即将开启的行程，心中期待满满。
152 风波
张家界的风景确实名不虚传，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叶茗和顾鹏浩到的当天下午都还有几丝阳光亮在天边，谁知到了出发的当天早上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叶茗缩着身子在等导游叫其他人的时候从冒雨还做买卖的阿姨手中买了两件一次性雨衣。
她把蓝色的那件递给顾鹏浩:“快穿上。”说着她自己也套上了另外一件黄色的。
十月本来湿冷的天气在雨水的冲刷下更透出一股彻骨的寒凉，仿佛风吹得都能给你冷进骨头缝里。
直到全员到齐上了大巴车，她身上才又慢慢暖和起来。
途中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对于导游表演般的卖力游说，游客们都显得兴致缺缺。
叶茗给顾鹏浩小声嘀咕：“这导游怎么感觉不像个正经导游，说话听着带一身匪气。”
导游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个儿不高。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语气盛气凌人。
“你们既然来了，那你们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吗？我告诉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叶茗默默翻了个白眼：我们是来玩的好嘛。
导游还在声情并茂的继续：“我们湖南是出名的革命地，前些年很穷，国家为了扶持让当地大力发展旅游业。干什么？自然是为了带动我们的经济发展…所以你们要知道，你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花钱来扶持我们的。一会儿到了商场，最好不要给我空着手出来，拿好你们的消费小票……”
叶茗听到这里已经不淡定了：她在网上报的明明是纯玩团好嘛?
顾鹏浩在耳边凉凉的送来一句：“咱们可能上贼船了。”
有异议的不止叶茗他们，车厢内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其中一个男士质疑导游：“我报的是纯玩团，怎么明目张胆的强迫我们购物？”
“对，我们也是报的纯玩啊！”
越来越多的人提出质疑，却被导游蛮横打断：“入住酒店的时候你们可都签了合同的，拿出来看看。什么纯玩团，不购物我带你们干什么？！我就靠捞你们这点油水生活呢！”
好嘛，叶茗算是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儿。
昨天下午三点他们就到了酒店，大厅还有其他十来位和他们一样的游客，都在等导游安排房间。
接待他们的导游是个态度很好的小姑娘，前台领到钥匙后就发了他们每人一份打印好的合同。
她声音甜美：“麻烦大家把合同签一下，签完到我这里领房间钥匙。明天会有专业导游带大家游玩，提前祝大家玩的愉快！”
叶茗还是比较谨慎的，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认认真真读完每一项条款，指着一处提出异议：“你好，我是在网上订的纯玩，怎么合同上有三四处购物点啊？”
当时那个小姑娘是这么回答的：“这个不影响的，我们合同都是这样的，您放心。”
叶茗环视了一圈，其他人多半已经都签完拿钥匙回房间休息了。
一天的火车下来叶茗和顾鹏浩也累，她想：罢了罢了，不影响就赶快搞完上去休息。
于是，大笔一挥把名儿给签了。
事实证明，是她天真了！
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原本的期待在众人不甘的议论声中消磨殆尽。
顾鹏浩拉着叶茗的手指捏来捏去：“你看导游这架势，咱们到点了是不是也得意思点儿？”
“不买，一毛钱的东西都不买！”叶茗有点生气：“本来可能还会消费，但他这样明目张胆的一说我才不愿意呢。”
叶茗抬眼瞅了一眼唾沫横飞的导游，补了一句：“他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导游的强势将车厢内的异议声慢慢压了下去。
能怎么办呢，钱也交了，土匪合同也签了。这会儿想下贼船？做梦！
叶茗瞌上眼睑，头靠在座椅上懒懒的眯了会。
第一个购物点儿是玉石专卖。
叶茗和顾鹏浩夹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只是象征性的转了一圈。他俩左右观察，他们这个团队真正下单的人并不多，也就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果然一上大巴，导游就拉着一张驴脸开训：“和你们一起进去的那个团，人家消费了十几万。再看看你们，三万！没钱都跑出来干什么？！”
整个大巴都死气沉沉。
正在叶茗感叹大家包容心真好时，一位带孩子出来玩的父亲率先发飙了：“你们这是什么旅行社？简直就是强盗行为！消费是我们的权利，爱买就买，不爱买谁都管不着！哪里轮到你说！”
导游本来就因为没业绩火冒三丈，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他挥舞起手臂，情绪异常激动：“怎么，我就说了，你能怎么着？”
“我不怎么着，你们这破团我们不跟了，赶快把钱退我，我们下车。”
“你想的美，合同上概不退还你看不见？”
“我要投诉，你等着。”男孩父亲扬声告诉司机：“司机师傅，你先别启动车，我要给旅行社打电话解决这件事。事情解决了，你们走，我带家人下车。”
小男孩拽着父亲的手望着气势汹汹的导游都快吓哭了，小声央求：“爸爸。。。”
“乖，你和妈妈待着，爸爸下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这么一折腾二三十分钟过去了。
最后的处理结果叶茗和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家人半途就那样冒雨下车了。
153 糟心
导游一如既往，拽的二五八万。
到张家界森林公园的时候，雨总算小了下来。
整个行程怎么说呢，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导游在前面埋头赶路，游客跟屁股后面“吭哧吭哧”追赶。
一个不留神，你就看不到导游影子了。
一起的游客李姐和叶茗开玩笑：“瞧瞧，人家其他的是导游找游客，到咱们这儿恰巧反过来了，一直是咱们找导游！”
“可不是吗？我还是第一次跟这样的团，以后能不跟就不跟了。”
顾鹏浩搂过叶茗肩膀，揶揄道：“看吧，我说咱们不报团了，时间太紧张，也玩不了个什么，还不如跟我妹他们一样，在长沙随心所欲来的自在。”
说着他划开手机摆在叶茗眼前：“看，这是她刚给我发的他们逛街的照片。你看奶茶臭豆腐，多惬意！”
“啊，臭豆腐啊？我的最爱！你说的对，我好像后悔了。”
“后悔也晚了，叫你不听我的话。”
“哎，你俩快看看，导游怎么不见了？”李姐提醒道。
叶茗抬眼一看，嗨，又没人影了！
“算了，我给打电话吧。”顾鹏浩边说边拨了过去。
挂了电话，他回道：“导游说他去取十里画廊的票，让咱们都在这儿等着。”
雨小是小了，但是却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叶茗把自己靠在顾鹏浩怀里嘟囔：“这儿怎么这么冷！我饿了，你有没有想吃的，我们找吃的去？”
“好啊，那边有，走。”
叶茗回头问道：“李姐，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我老公拍照去了，我等会他。你们小情侣赶快去吧。”
众所周知，旅游景点的小吃都有一个通病：贵！
叶茗看来看去，给自己买了一份臭豆腐和一根烤肠：“来，咱俩先试试看味道怎么样，不好了就不买第二份了。”
顾鹏浩有些嫌弃的看着臭豆腐，皱眉道：“看着都不咋样，你先吃吧。”
叶茗便自己端着纸餐盒送了一块入口，味道确实不咋地。
由于天气过冷，本来热乎乎的吃食没两分钟就变得冰冰凉凉，看起来更没有食欲了。
秉持爱惜粮食的传统美德，叶茗吞下最后一口冷掉的食物。
一天下来，尽赶了脚程。
阴沉沉的天空下，所谓的美景也失了色彩。
下午的晚饭也相当糊弄，整个餐食是在一个大棚里进行。十来个人围在一张圆桌上吃饭，说是八菜一汤，其实还不如家常便饭。
晚上回到酒店，顾鹏浩重新叫了外卖，是叶茗最爱的麻辣干锅。
他边打开餐盒边嘚瑟：“看吧，我对你多好，快来一起吃。”
叶茗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哦。”
“听说晚上还有个什么表演，我不想去看了，你想不想去？”
叶茗摇头：“我也不去，这两天玩没玩好，休息也不好。今儿就不跟着折腾了。”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明儿是天门山和玻璃栈道，我对玻璃栈道还挺感兴趣的。”
顾鹏浩点头：“嗯，知道你心病就在这儿呢，之前就跟我念叨过玻璃栈道，明儿个你就得偿所愿了。高兴不？”
“本来应该高兴的，但导游搞得我现在没一点儿心情，当初真应该听你的话。”
顾鹏浩给叶茗夹了一块肉：“好了好了，美食都挽救不了你的心情吗？”
叶茗噗嗤一笑：“能，还是我家猪最好！”
“嗯，这还差不多。”
第二天，天气好似跟叶茗他们杠上了，依然阴沉沉的。更可恶的是，上到天门山的时候又一次飘起了丝丝秋雨。
叶茗从背包掏出雨衣，抱怨：“喏，快穿上，这鬼天气，冷死个人！”
玻璃栈道有东西两处，一长一短。
叶茗抬眼一瞅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排队的游客，寒风瑟瑟裹挟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直冷的他们浑身发抖，恨不得能原地光速转移。
两边一对比，较短的玻璃栈道那边排队貌似快一点。叶茗立刻拉着顾鹏浩加入其中：管他长短，反正都是一样的玻璃栈道，早完事早回去。
咱是出来玩的，可不是找罪受的。
度秒如年的四十分钟后，叶茗终于踏上了她期待无数次的玻璃栈道。
怎么说呢，想象总归是美好的，而现实就是用来打脸的。
前后人流涌动不说，中雨直接给你进化成暴雨。再加上狂风肆虐，如此恶虐的天气下，每个人都脚步匆匆，恨不能直接展翅遁走。
什么期待，什么新鲜，什么刺激，叶茗一股脑儿统统抛至脑后。只余一个念头不停回旋：快点给我结束吧！
一行人终于如愿以偿回到大巴，还没暖和起来，就被导游告知还有一个购物点~超市要逛。
导游秉持他一贯的强硬作风，直言不讳道：“你们玉器朱砂不买了，特产总该带点吧？今天你们每个人都得有小票，要不然就甭想出超市了！”
顾鹏浩瞅着叶茗：“买不？”
“看情况吧，如果价格合理特产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超市比想象中要大，顾鹏浩和叶茗象征性的推了个小购物车在货品中穿梭。
“咦，这是什么茶？”
顾鹏浩刚凑上来还没开口，导游却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手抓过两罐茶不经叶茗同意就快速扔进了他们的购物车。
叶茗气结：“你干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这有什么作用！”
“养生茶，多带两包！”说着导游越过他们又去“热心服务”其他人去了。
叶茗从购物车把茶拿出来放回远处：“这什么人啊！”
“没事没事，我们去那边看看。”
最后，顾鹏浩和叶茗随便挑了几包零食应付了事。
回程路上，不出所料的，导游的脸沉的能滴水！可惜他已经一路败光了游客们的好感。
他爱气不气，根本没人鸟他。
晚上坐在自己找的旅店床上，这是叶茗和顾鹏浩即将分别的最后一晚。
“你明天就要回了。”
“嗯。”
“如果我不能考上你们那边的工作，你…还愿意过来找我吗？”
叶茗低头沉默，气氛瞬间沉重起来。
良久，叶茗才轻声回道：“我不知道。”
她曾经为了守着和他在新西兰一起好好发展的承诺，已经放弃了一次公职工作的机会，然而最终结果事与愿违。
如今时过境迁，曾经的期望和梦想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
她不想再因为任何人而轻易妥协了。
154 过了
十一月初三，天气分外干冷不说还阴云压顶，看不出一丝阳光。
叶茗带着沉重的心情，在寒风瑟瑟中迎来了她的第三次科二考试。
这次分到的是5号车。
她从坡顶安全下来，转过直角转弯，停在下一个项目~S弯道前静静等待。
没办法呀，谁让今天考试的人太多了呢！
叶茗用力攥了攥黏腻的手心，默默祈祷：别再折磨我了，赶快让我过吧！
兴许是心诚则灵，当叶茗听到电子音“考试合格”这四个字儿的时候真可谓狠狠松了一口气。
叶茗拍拍胸脯：总算给她过了啊，再不过就要老命了！
她一路开开心心带着学车日志去找科二蓝教练签字。
平日里，训练场边茂密的小树已经在深秋的召唤下不知不觉中掉完了叶子，此刻正光着枝丫在寒风中微微摇曳，似乎在跟叶茗这个总是不考过的学员打招呼。
正值中午，蓝教练刚好忙完。
“叶茗？看起来你这次是过了。”
“嗯，终于过了教练。”
“那就趁热打铁，赶快把科三搞定。”
叶茗接过签好字的日志本，笑意满满：“好，谢谢教练。”
“行了，天这么冷，快回吧。”
几天后，叶茗接到驾校电话：“叶茗是吧？我是咱们驾校办公室的。”
“哦，您好，我是。”
“通过协调，我们给你排到教练了。教练姓何，车号是***，你记一下。明天早上八点记得带着学时卡和日志本来驾校报道。”
“好的，谢谢！”
早上七点四十，和叶茗一起等在车前的还有两男一女。
眼看快八点，而何教练却连半个人影都没冒出来。
直到七点五十八，其他车都载着各自学员绝尘而去，何教练晃晃悠悠的才从教学楼后绕出来，明显姗姗来迟。
他比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
穿一件蓝色羽绒服，手中提了一杯热茶。走到车跟前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拉开车门上车。
四个学员，包括叶茗都开始惴惴不安，一致觉得这个新分的科三教练不怎么好说话。
事实恰恰相反，何教练并像其他教练一样一言不合就开骂。反而一句重话都不说，从头到尾都只是好话好说，认真纠正学员错误。
轮到叶茗上车的时候，她破天荒的没有紧张。
“从今天起，把你科二学的给我统统忘掉。科三和科二不一样，这是手动挡考试，档位灯光这些都没有问题吧？”
叶茗偷偷瞄了一眼档杆，有些心虚的回道：“嗯，没有问题。”
“好，起步前要先打好左转向灯。。。”
在教练的细心教导下，叶茗稳稳跑了两圈。
“下次，记得握方向盘的手放松，脚不要老支在离合器上。目视前方，要学会微调。”
“好的教练。”
三天后，教练在回程途中点名：“叶茗，你今天回去就可以预约考试了。”
叶茗一惊，难以置信：“才练了三天教练，我真能约了？”
“我说能就能了，约好再练两天，还有场训，你怕什么？”
“好的教练。”
科三考试这天，叶茗起了个大早。
来到考试场地才六点半，妥妥第一名。
为什么来这么早排队？叶茗自然是有私心的。
她很清楚自己其实心理素质很差劲，如果在待考区等的时间过长，她怕自己又紧张坏事儿！
若是能第一个上，车少，还不用太紧张，说不定一把就过了呢。
八点准时开考。
果不其然，她是第三个被叫到名字的，而前面两个都是学自动挡的学员。
除了中途转弯打好的右转向灯提前跳过她赶紧一把补上外，一路上都如叶茗所愿顺风顺水。
“一百分，学员考核合格。”
叶茗等宛若天籁的电子音报完才美滋滋的解开安全带下车。
回家的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甭提有多高兴了！
她掏出手机，第一时间便把好消息通过朋友圈分享出去。
配文：科三一把过，驾照终于向我招手啦！
第一时间打来电话祝贺的是哥哥叶衡。
“小叶美女，祝贺你呀！我说你一定没问题，看吧，这不是过了吗！上次看把你给愁的都差点放弃了。”
“嗯嗯，知道啦。上次不是被科二摧残的太狠了嘛！”
“过了就好，要天天开心吆！”
“嗯嗯，必须的。我想好了，要奖赏自己一顿羊肉泡馍。”
“好，我给你发红包，今天就去吃。”
“嗯，谢谢老哥！”
叶茗挂掉电话，不带一丝犹豫，脚步一转就奔羊肉泡馍馆去了。
叮咚，信息提示音响起。不用猜，肯定是来自哥哥叶衡的红包。
叶茗顺带瞄了一眼手机：九点半。
还早还早，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155 结束
叶茗在大巴车上昏昏沉沉了大半天，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才终于抵达Q市。
为了健康管理师的考试她也算拼了！
酒店是叶茗提前在网上预定好的，距离考场步行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十一月末，秋冬的天一般黑的很早。
下午六点四十，公交车到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叶茗摸出手机，打开万能的导航。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步步向目的走去。
十多分钟后，问题来了。
地图显示已经到达，但叶茗在一片黑暗中举目四望，却一点儿都找不到酒店亮起的灯牌。
心想：这大晚上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不会是被坑了吧？
行了，先打个电话问问。
“喂你好，星河酒店吗？”
“您好，是的。”
“我在网上订了你们房间，想确认一下地址是不是***”
“您好，是我们地址，没有问题。”
“嗯，那我已经差不多到你们酒店门口了，但是却看不到你们门头啊。这是怎么回事，地图显示应该没有走错。”
“哦，您在外面吗？可能是我们这边下午停电，前台都点的蜡烛，所以您可能没有注意到。这样，您有没有看到一个类似学校的院子?”
叶茗的目光定格在马路对面一排昏暗的建筑物上，那里有一圈类似学校的围栏：“有。”
“好，您从门房那儿进来向右边走大概五十米，看到台阶上来就是了。”
“好的，谢谢!”
酒店一楼前台大厅并不大，叶茗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随意一扫就知道都是要参加考试的考生。
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手中都拿着打印出来的资料，争分夺秒的想要多扣对几个知识点。
叶茗寻了个小板凳坐下，和她旁边的另一位姑娘攀谈起来。
“你也是考健康管理师吗，从哪儿过来的？”
“我从L市过来的，你呢？”
“我比你还远一些，从A市过来的。”
李琴随口问道：“那你也是学医的吗？我们医院很多同事都考这个，我也凑了个热闹报上了。”
“我不是学医的，我专业英语，那你应该没有问题。我就说不准了，毕竟是个门外汉。”
李琴摇头：“不一定，但愿吧，毕竟费了这么大劲儿，挺折腾的。”
叶茗深以为然：“确实挺折腾人！”
两人正聊着，头顶的灯光忽然“哗”的一下亮了。
来电了！
大家纷纷熄了蜡烛，起身排队开始办理入住手续。叶茗和李琴房间选在了同一楼层~11楼。
房间很好，干净整洁，只是叶茗没有心情享受。
吃完自热火锅，她赶紧从背包取出教材趁热打铁，一直看到凌晨一点才洗漱休息。
还有五分钟开考，叶茗坐在电脑前，心态与考驾照时截然不同，简直稳的一批。
备考的两个月里，加上在公交车上的时间她每天至少学习五个小时。
网课听了三遍，教材过了三遍，如果她再考不过那就确实没办法了。
尽人事，听天命嘛！
两科考完出来下午四点，到家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
十二月，要说有什么变动吧，就只有一件：叶茗从朋友公司辞职，经过三轮面试，成功应聘到当地一家大型农业公司，职位：翻译。
薪资尚可，专业对口，就等新年过完走马上任。
另一边，顾鹏浩带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坏消息：A市笔试第三，可惜面试被刷下来了。
好消息：H市笔试第一，面试第一，他毫无疑问的被录取了。
叶茗接到顾鹏浩电话的时候内心五味杂陈，压下泛起的一丝涩苦：“恭喜呀！以后你就有铁饭碗了！”
“嗯，我以后可能就要留我们这边了。”
叶茗心想：不要可能了，是肯定好吧。
“嗯，我知道。但是还是祝贺你，现在铁饭碗不好考，你很厉害！”
“那你有什么打算？”
叶茗故作轻松：“我吗？自然是吃饭睡觉上班挣钱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叶茗把问题抛回去：“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你。你现在已经不可能过来，而我也不想过去。这个问题无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下来。叶茗继续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是给彼此再留点时间吧。”
顾鹏浩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为了我，你过来可以吗？”
叶茗心里不由的一阵难过：“对不起，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就这样吧。”
挂掉电话，她知道她其实早已做出了选择。他和她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155 买房
2021年的大年三十叶茗她们哪儿都没去。
叶衡因为口罩问题并没有回A市，所以上坟是叶茗和堂哥叶旭两人去的。
三座坟头，荒草凄凄。
活着的人和逝去的人也就只隔了一捧黄土而已。
叶茗跪地点纸燃香，这样的动作重复了这些年已经熟悉无比。
她找到一根干柴棍，先在几个坟头前挖出小坑用来插香。然后再把贡品一一摆好。
火苗在干燥的冬季舔着烧纸燃起老高，再加上一阵呼呼的西北风直扑叶茗而来，她的眼睛在烟气中瞬间被熏的差点流出眼泪。
叶茗抬手揉了揉，等火势小上一些后又随手丢一两张烧纸进去。
她曾经听说烧纸必须化干净，要不然那边收到的钱是缺角儿的。
所以不急，她可以慢慢烧。
跪地太久如果腿脚麻了，她就微微直起身再换个姿势。
“茗茗，我们烧快点，如果一会儿下雪，回去的路就不好走了。”叶旭催促道。
叶茗抬头瞅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多抓了几张纸丢进火堆：“好的，哥。”
这鬼天气，一年到头让人好好烧个纸都不成！
回到馨和家园，母亲徐兰心已经大致准备好了年夜饭。
晚上七点，妍妍父亲从乡镇赶上来和叶茗她们吃了一顿不算怎么丰盛的年夜饭。
八点，他又匆匆忙忙回乡下赶赴农家酒席。
于是，本该热热闹闹的年三十儿最后就只留下徐兰心母女三人，连看春节晚会也提不起半丝兴趣。
好不容易挨到十点多，三人哈欠连天，终于不再勉强自己，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叶茗躺在床上，望向窗外偶尔炸开的一两朵烟花，觉得这年越过越索然无味。
是人变了吗？也许吧……
二月八号，初八，叶茗正式去农业公司报道。
最初的一个月，领导安排她在各个部门之间熟悉流转。
与叶茗所想不同的是，公司根本没有安排当初应聘时所说的正式培训。抛开培训不说，也根本没人带她，连最基本的资料都得叶茗自己去找。
上班第一天，同事就丢给她一本农业书籍给她看。她是英语专业，不是农业专业哎！
每天除了背背专业术语，偷偷摸摸找找所谓资料，叶茗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她存在的理由。
领导话说的好听：“系统啊种植啊什么不清楚的你就随时问我们。”
本着勤学好问的原则，她倒是去办公室找过领导几次，结果每次都不在。
搞到最后，她唯一的工作就只剩下整理和翻译每次的会议纪要。
这些统统都不算什么，对于叶茗而言最大的困扰来自于领导的信息骚扰。
入职第二天，领导就给她发一些让她“非常意外”的消息。比如：
“你谈男朋友了吗？谈过几个？”
“你有没有*生活？”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蕾丝内衣？”
………
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赤裸裸的*骚扰！叶茗简直郁了个大闷！
工作来之不易，叶茗只能尽可能礼貌的回复，避免鱼死网破。
实在不行便来一句：不好意思总监，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回答。
平时工作中，叶茗开始尽量避免与其接触。
这天中午临近十二点下班，叶茗突然收到中介发来的一条信息，直接给她轰的体无完肤！
信息内容很简单：你妈妈订房了。
纳尼！！！
徐兰心想换房子的想法由来已久，只不过之前都被叶茗一口回绝。
理由很简单：人又不多，有房子住为什么要再买房？这不是给自己增加负担呢嘛！
徐兰心不赞同：“首付的钱你又不是没有。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住个大点的房子。我都五十多岁了，世事无常，万一像你爸一样没了怎么办？你就不能满足我吗？”
叶茗试图反驳：“那你让妍妍爸爸给你买啊，名字写妍妍的，多好！”
“她爸要是能靠住我还指望你吗？那人根本靠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死前就这一个愿望，过分吗？”
得，叶茗最听不得的就是“死”这个字儿。没孝顺上父亲这件事是她心底最大的伤。同样的遗憾，她的确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徐兰心这句话说的可谓是诛在叶茗心头上了。
首付钱确实有，那是原本叶茗存下来想留学用的。
她晚上在单位宿舍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第二天终是松了口：“妈，买房可以。但是不要着急，你慢慢看，等我这边工作稳定了再定。”
徐兰心答应的好好的：“哎呀，知道！我加了几个中介，明天约的有四家去看看。”
“行。”叶茗不放心，又嘱咐一句：“买房不急，你先慢慢看。”
结果现在倒好，早上去看，中午就嘎嘣直接订了！
看着中介发来的信息，叶茗此刻脑袋嗡嗡嗡的直响。
毫无疑问房子首付肯定会把她现有存款榨干，这工作这么个情形要是再干不长久，以后的贷款让她咋整？！
回国后她本来只想安安稳稳当条咸鱼。这下可好，亲妈一出手，直接让她“诈尸”了！
都怪自己没忍住，昨晚刚刚找人把纽币全都换成人民币，兴奋之下给老妈打了个电话。
现在造成的结果就是还没捂热乎呢就要被花出去了！
叶茗的心简直在滴血，那几十万可都是她辛辛苦苦，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呀！
对自己扣扣索索这么多年，没来得及大方一回就这么又没了。心理反差来的太大，她一时半会真有些缓不过来。
这时，母亲徐兰心的电话打进来了。
156 两难
叶茗接起电话的第一句就是：“妈，你真订了？”
电话那头的徐兰心非常激动“订了，我看这个房子好的很。到处都是四四方方的，尤其厨房餐厅都很大，我特别喜欢！”
叶茗喉头发涩：“妈，不是给你说了吗，不要急着订，让你慢慢看。我现在工作还没稳下来呢！”
“那不行，剩下的几套都没这个好。你不知道今天看上这个房子的有好几家呢！采光好，楼层好，不先订下就被人抢走了！”
叶茗的苦水“咕咚咕咚”往上冒：“定金交了吗？”
“交了，两万。”
好了，转圜余地也没了！谁让自己昨晚犯贱要打电话呢，叶茗后悔的要死！
但是她能清楚的感知到徐兰心很高兴：“我看的房子准没错，你和妍妍肯定都喜欢。我给你说……”
叶茗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本来就是为了自家母上大人开心的，现在效果达到了，你还纠结难受个什么劲儿？！钱花的也算得偿所愿。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就是觉得憋屈的慌。
叶茗收拾了一下破碎的心情，强颜欢笑：“行，你喜欢就行。反正是给你买，你觉得舒心就好。”
“什么叫给我买，你不住吗，妍妍不住吗？”
“嗯嗯，住，都住。”
“我今儿真是太高兴了！”
“你高兴就好。”
………
挂掉电话，叶茗一想此后不但没有存款，而且还要倒背大几十万贷款，头立马一个比两个大。心底就像被压了一块巨石，呼吸都不怎么顺畅了！
生活还真是，回过头一瞅，都没三天好日子。总结一下就两字儿：悲催！
叶茗因为心情不好，除了上班一连很多天都把自己关在宿舍。
晚上九点，又收到刘总监信息。
“你在宿舍吗？”
“在。”
“你一个人吗？”
“对。”
“我可以过来吗？”
“不好意思刘总监，不太方便。”
“那你去旅店吗？”
叶茗装傻：我去旅店干什么？
“喝酒吗？我请你去喝酒。”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那你多没意思！我去你宿舍吧，你不是一个人吗。”
叶茗逐渐失去耐心：“不好意思，不方便。”
“你的**是什么颜色？”
叶茗忍无可忍：这问题请你问你女朋友去！别再骚扰我！
什么烂人，有女朋友还这么没遮没栏，简直太过分了！
领导有女朋友这件事还是前两周和她交好的一个女同事告诉她的。
那天下午没有其他人，汤媛凑近叶茗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刘总监没找你吧？”
叶茗敏感道：“嗯？他找我干嘛！”
汤媛面露难色，解释道：“嗯，不是，就是有没有发什么信息恶心你？”
叶茗明知故问：“什么？”
汤媛又凑近了些，她压低声音：“部门里几乎每个女生都被他骚扰过，还有…被睡的。他明明有女朋友的，而且他女朋友还来过单位！反正你知道就好，要保护好自己，最好别搭理那人。”
叶茗心下感激：“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
汤媛挥挥手，十分不满的抱怨道：“没事儿，反正我准备辞职了。你来也快两个月了，你看这情况嘛，糟心事儿不少，工资还拖欠厉害。你说我们图什么？！”
“你工资拖欠了多长时间？”
汤媛嘴角一撇：“三个月了！小吴的曾经给人家拖欠过十一个月。”
她把目光转向叶茗：“你已经学的够快够努力了，但是你看有人管你吗？还有，两个月了，工资一分没见着吧？我给你说，三个月后能给你发工资都算良心了！你英语好，不怕找不到其他工作，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叶茗有苦难言。
就A市这么个小地方，能找到一份薪资四五千，还多少与英语挂钩的工作简直难如登天。鬼知道叶茗当初有多开心！
现在买了房子，贷款只要一下来此后的每个月三千块是少不了的。然而A市的平均薪资也就三千左右而已。
重新找，找什么？可是不找吧，这边又是这么个熬人的情形，可谓进退两难！
叶茗苦笑了一下：“最多再等到下个月，看看工资能不能下来，如果不行我也就不干了，毕竟以后还要还贷款。”
汤媛笑道：“你不用等，下个月肯定没工资，我这会儿就能给你打包票。”
“好吧，那看来我得提前给自己某生路了！”
汤媛把自己手机屏幕伸过来给叶茗看：“你可以在BOSS直聘APP试试，我就是在上面找的，下周约的去面试。”
“那么快？好，我这会儿就下载。”
157 离职
又是混了两周过去，叶茗顺利找到一家培训机构。
不过她话没说死：“您好，我这边如果办离职手续可能得两周左右。”
培训机构老板姓李：“没事，我们这边也不着急，正在进行前期招生，两周后我们约面试。”
“好的，谢谢！”
这边叶茗在温室刚开完小差，她就接到刘总监电话：“小叶，你这会过来办公室一趟。”
“好的，我马上过去。”
温室离办公室很近，通常只需要穿过流水线工作区，大概也就四五分钟的事儿。
叶茗到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里面除了刘总监，还有一名她没见过的男生。
“小叶来了？”刘总监指着身边的男生介绍道：“这是李强，我们新招的翻译。大学专业是化学应用，和我们的要求更对口一些。”
叶茗心尽量平气和的听着：哦~这是要把我扫地出门啊！可笑自己还偷偷摸摸找下家呢，应该学学人家，光明正大就给你摆面前了！
叶茗笑道：“你好！”然后她转向刘总监：“那我就今天办离职手续。”
刘总监人模狗样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叶茗心底冷笑一声：替补都找好了，搁这儿还装什么好人！她又不是输不起，你要重新招人总得本着互相尊重的原则给她提前说一声吧？可是，没有！
不过说到要求，她还真有！
“刘总监，我来将近三个月，工资一分没见着。手续我今天就可以办，但是拖欠我的工资公司什么时候能给我结清？”
“这个事儿我会向财务审批。”接着他便开始了作为领导语重心长的表演：“你以后出去了要多交际，你这性子太冷了不适合融入团队。不过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找我。”
叶茗闻言就呵呵了：快别了吧，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我膈应的慌！
她拿着刘总监签字的辞职报告去人事部办理手续。
接待她的正好是当初第一波面试她的小姑娘林爽。
她望向叶茗的目光极为真诚：“是我把你面试进来的，现在又要把你送走。说实话，你没留下来，我心里挺难受的。我面试过那么多的人，真的不想你离开。”
叶茗低头，复又抬头：“谢谢！”
说真的，她现在心头的复杂程度不亚于离婚那会儿。
说白了人都是要面子的，叶茗还是第一次败在实习期。
细数自己其他的工作经历，不算多辉煌吧，但不论是领导还是同事对她的评价都还挺高的。
记得出国前夕，集团总经理不给她批辞职报告：“你干的挺好的，我给你留好了集团办公室的岗位，公司给你交五险。在咱们这个小城市，你一个姑娘家有份稳定工作不容易。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叶茗很感激，但还是摇头拒绝了总经理的好意。
总经理苦口婆心：“小叶，我从来没有这么留过一个员工。你很优秀，我们一直都看在眼里。你看咱们公司徐总，家境好，人孩子那时候出去是直接留学的，这不在国外也没落下脚，年前刚回来。你能比过人家吗？”
集团总经理可是正儿八经的公司高层管理人员，比他们公营部经理都高上许多。他关切的肺腑之言让当时的叶茗非常惭愧，低头不语。
最后王总说：“这样吧，辞职报告先放我这里。我做主给你批两个月的假期就当散心。如果出国后不顺利，你就再回来。这样可以吧？”
叶茗自然点头应下。只可惜，她终是辜负了王总的一片好意。
“那你对公司，或者对我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吗？我很喜欢你，如果方便的话想听听你的想法。毕竟我做人事三年，也想能在工作上有所长进。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工作上有所疏漏才造成今天这种结果。”
林爽舒适礼貌的嗓音把叶茗拉回现实，她实话实说：“你工作很好，这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多想。可能就是我能力有限，不适合这份工作。你不用自责。”
为了活跃有些伤感的气氛，叶茗灵机一动岔开话题：“你邮给我的驾照本我收到了，特别可爱，我很喜欢。”
这三个月，私下里林爽和叶茗关系很好。她们一起吃饭买零嘴，当然也谈天说地。
叶茗驾照下来后，林爽觉得默认的小黑本太丑，就在网上订了一个可爱的粉色白马小本本直接邮去她家，算得上一份很有意义的小贺礼了。
林爽一下子笑开了：“你喜欢就好。”
158 难受
两人都放松了下来，林爽又拉回了正题：“那公司呢？能说说心里话吗？”
叶茗沉默了几十秒后开口：“那我就说说心里话，我对公司挺失望的。当初说好的培训根本没有不说，我在各个部门自己找资料的时候都像做贼，还不能叫其他部门知道。”
她缓了一口气：“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刘总监，他骚扰我。”
林爽“倏”的一下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叶茗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他骚扰我。”随后补充道：“不止骚扰我，还骚扰过其他女生。你没听说过吗？对了，说到这里，你觉得汤媛为什么要辞职？”
“我真不知道！你入职后前几周我还找过刘总监，问他你培训的情况。没想到根本就没人带你！”
她合上小本本，很是气愤：“你说的我一定会反映，我不允许我招进来的人再受这种欺负！”
叶茗摇头笑了：“林爽，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这种事最终不管你反不反映都是没用的。”
“我不管，这也算我工作的一部分！”
叶茗劝道：“行了，反正我要走了，你自己决定。”
林爽又开始自责起来：“都怪我这么久都没发现，对不起。”
“没事儿，真的。”
和人事部办完手续还得等财务部给她开条子。趁着这个间隙，叶茗独自溜去了园区一片荒废的草地。
正午两点半的太阳晒的正好，她坐在隆起的小土堆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愤的情绪。
越往深想，越觉得无助。
三十二岁的尴尬年龄，天南海北跑了一圈到头来不仅一无所有，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搞到。
现在还被以“不擅交际”为理由打发走。
叶茗觉得她就像被抛弃的孤儿，生活与她而言，简直一败涂地！
再想想身无分文的自己即将面临负债几十万元房贷的困境，一瞬间天昏地暗。
时隔多年，绝望又一次袭上心头。
叶茗无处发泄，手指一动点开微信，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文：生活就像砒霜，含笑喂自己喝下，你还得拍手说~毒的好，怎么还不死！
一分钟后意识到这么直白消极的文字实在有些过火，立马秒删。然后又原模原样搬去QQ空间，设置仅自己可见。
瞧，中年人在临近奔溃的边缘都能如此理智，委实难得！
叶茗伸手摸了一把脸颊：呀，自己怎么流泪了？
丢人！
这头情绪还没平复好，电话铃声却先一步响起。叶茗一扫屏幕显示：叶衡。
糟！看来就那短短一分钟，还是被自家哥哥发现了！
抱着侥幸心理，叶茗接起电话：“喂，哥？”
“小叶美女，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儿了？”
得，虽然被发现了，但总要装一装：“没事儿哥，我辞职了。”
“怎么不干了？”叶衡很快又补了一句：“没事儿，你英语好，又有其他证，不怕找不到工作。”
“嗯。妈买房了你知道吗？我工作一丢，一想起房贷就发愁。”
“不要紧，不是还有我吗，我给你还。”
强烈的阳光刺激的叶茗眼眶酸涩难忍：“我不要你还，你自己还有房贷装修贷呢！”说着她喉头哽咽：“我知道的哥，爸去世后你其实挺难的。”
她仰头打算把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你不用操心我，我不管找什么工作，三千块的贷款总还得起。我就是…”
叶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就是觉得，妈一点都不体谅我，为什么不能等我工作稳定点再买。我就是…突然有些难受。”
电话那头的叶衡心里也难受，但他故作轻松：“我好着呢，工作稳定，工资也不低，就紧张这么两三年。”
叶衡察觉到妹妹哭了，顿了顿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跟我说说，爸去世早，我们就是最亲的人了，有事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抗。知道吗？”
叶茗再也控制不住，一手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手捂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小叶美女？”
叶茗吸吸鼻子嗯了一声，带一点轻微的鼻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被领导骚扰了。”
叶衡相当生气：“哪个领导？叫什么名字？我请假回来找他去！”
“别了哥，为烂人不值得，你工作重要。”
“不行，什么都没你重要！告诉我他是谁，我要去单位找他！”
叶茗劝阻道：“真不用了哥，不值得。总之我不会给你说的。如果你找了他，到时候闹出点什么事影响到你的话真划不来。”
“叶茗，你听我说，不会有什么事，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叶茗依然拒绝：“好了哥，真不值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159 吵架
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天，又被银行的一个电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好，是叶女士吗，我是**银行负责贷款这块儿的吴经理。这边想和您确认一件事儿，您是不是换工作了?”
“你好，是的，换了两三个月了。”
“是这样的，你换工作应该和我们这边说。你不说我们风控那边的人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你辞职了。现在本该放的款也放不了不说，这一两周时间你还得重新开工资证明，并且这次你必须找担保人。”
“我早说过了，没有担保人。”
其实叶衡提出过他可以做担保人，但是手续麻烦，离得又远，就被叶茗第一时间否决了。
找其他人吧，又怕对人家造成影响。毕竟她的朋友与她年纪相仿，奋斗几年准备贷款买房的都凑在了一起。
咱总不能为了自己连累别人吧。
然而银行这次却不依不饶：“那不行，你要不找担保人这个款就给你贷不了。”
“贷不了我不贷了，房子不要了。首付钱是由你们银行转过去的，你让房东把首付钱退给我。”
“那你就是违约方，违约金折腾下来起码五六万，你确定你不要房子了？那你应该和中介沟通。你们沟通完，我们再说你还要不要办贷款的事，好吧？”
叶茗知道银行说的没错，房子现在是不要也得要。所以，贷款自然是要办的。
可是一两周的时间，叶衡也亲自赶不过来呀。
那么，她要找谁呢？
叶茗现在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上班，开工资证明没有问题。但担保人这个难题一砸下来，她脑壳又开始疼了。
一个房贷办了大半年，急等用钱的房东那边一催徐兰心，徐兰心就要叶茗催银行。然而这事儿催能起什么作用？
银行按章办事儿，现在出了岔子，她再着急上火也没地方说去不是？
所有一切都压在叶茗头上，她又不是神仙。
叶茗回到办公室，打起精神直到晚上九点下班。
回家后接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正愁云惨淡呢，收到了赵暖的发来的信息。
点开一看是一套一百来平的房子，售价比她们现在订的房子还能便宜一些。二楼，地理位置也能更靠近市中心。
这么简单一对比叶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正好徐兰心推门进来，满脸笑容，看起来特别高兴：“今天中介还跟我说呢，得亏我们定的早，要不然以后房贷会更不好办。”
叶茗满腹憋屈：“别听中介瞎扯，现在二手房房价都降了好嘛！我朋友刚给我发的信息，地理位置，楼层都不错，挂牌价比咱们买的还要便宜。我又没有正式工作，当初给你说的让你别急着买你不听，都不为我考虑一下吗？”
徐兰心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就觉得买的好，怎么了？买都买了，你这会后悔什么，一点都背不起来事儿。你看你哥，人家好几样贷款怎么什么都不说？还是男孩子抗压能力强，你就这点儿就过不去了……”
徐兰心还在数落，叶茗的小暴脾气却上来了：“我哥人家石油上的正式工，单位福利待遇好，工作又稳定。我要有我哥的工作我也背得住！还有，我是为什么答应买房啊？我无外债，手握几十万存款我不香吗？你怎么一点都不为我考虑考虑？”
“我怎么不为你考虑了？又不是没有首付钱！你看看现在那个年轻人不背点贷款？正是奋斗的时候，你一天尽想着躲懒怎么行？还说我不体谅你。”
叶茗说不过，搬出妍妍她爸来：“你不是说过妍妍她爸答应在妍妍毕业工作后给她首付套房子吗？你怎么不多等一两年呢？妍妍明年不就毕业了吗？”
徐兰心也生气了，梗着脖子：“那你怎么不想我要是跟你爸一样没了，活不过这一两年呢？你既然这么不想买房，那你当初答应干什么！”
呵，对呀！她就是犯贱嘛，当初干嘛点头？
叶茗被说的无言以对，只能撂出一句狠话：“我要知道烂事儿这么多，一点儿不落好，我肯定不松口！”
徐兰心也来劲儿了：“行行行，那这样。这两年房贷你先还着，完了记下来你还了多少。等到妍妍工作后，让她爸给你把首付和贷款都转过去，房子过户给妍妍，这样成吧？”
叶茗气的肝儿疼：“成啊！贷款我可以先还着，但是我现在就要首付钱，你这会去跟妍妍爸说。”
徐兰心脸红脖子粗：“现在肯定不行！妍妍爸能靠住的话我还找你买房干啥。不就是个房子吗，买都买了，这点事都抗不了，回来给我甩什么脸！”
叶茗气笑了：行行行，都是她的不对，她本不该答应，而且答应了更不该有脾气！
“哐”的一声重重摔上门，叶茗爬上床独自难过。
她要的真不多，说来倒去其实就是一丢丢作为母亲的体谅而已，然而貌似并没有。
就这样吧。
160 落地
九月秋高气爽，叶茗和其他几位老师拿着笔记本和笔响应机构老板号召去隔壁教室开会。
李老板笑得和蔼可亲，隆重介绍他旁边新招聘的销售总监高远。
“高远高总监，在北上广带过很大的团队，以后有他的加入和带动，希望我们的培训机构能走得更远做的更好！”
老师们非常配合，一阵“哗哗哗”的掌声响起。
老板相当满意，于是很顺利的过渡到下一个会议环节：“接下来我们请高总监讲解一下我们下个月的工作安排。”
高远看起来年龄不大，三十上下，微胖身材。他笑眯眯的打开PPT：“我们下个月的销售额度计划二十万，分到业务老师和各个主科老师身上其实并不多，这只是我们初步的一个计划。现在我仔细安排一下每位老师的任务……”
叶茗和她旁边的王老师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领会到彼此呵呵的无语感：
销售部冲业务干嘛拉上他们代课老师？他们一天不仅要上课还要和家长沟通。什么学期安排表，课程计划表，学生摸底表，每周学生学习总结报告等杂事儿一大堆，哪来的时间再跑业务去？
还什么任务分配到个人，反正叶茗打定主意，她最多尽力而为，至于完不成所谓任务，爱扣工资就让扣去吧，她饿不死就成。
一个会开了一个小时，待几位主科老师蔫哒哒的回到办公室，叶茗瞅了一眼离开的老板和高总监，打开了话匣子：“你们怎想的？”
“能怎么想？大不了扣钱呗！他们业务部一天啥事不干，就知道压榨我们。当初应聘可是说的贼好听，什么带好课，家长满意就行。呵，现在呢？”
王老师相当不满，撕开一包乐事薯片：“来叶老师，赵老师，先吃着。”
叶茗抓了两片丢进嘴里，表示赞同：“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大不了扣钱。”
赵老师转了转手中中性笔：“我倒觉得可以试试，正好这段时间缺钱，我想冲冲，看能不能拿到奖励。”
“赵老师你加油！我俩只想躺平。”叶茗懒洋洋的道。
钱谁不想赚啊？只是叶茗这段时间实在没精力也没心情搞。没办法呀，三四天过去了，担保人还没影子呢！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见，我就一步一莲花祈祷~~
叶茗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竟然是妍妍爸爸。她拿起手机去了边角一个弃用的教室，关上门，接通。
“茗茗，我听说你们办贷款出了点事情？”
叶茗没什么可隐瞒的：“嗯，余叔。因为我换工作了吗，银行那边不知道。现在手续要重新办，而且必须得找担保人。”
“那你担保人找到了吗？”
“没有，担保人不好找。银行我问了电子版的不行，必须得人过来，可是我哥休假还得一段时间。找雅雅悦兰吧，她们都打算买房，我怕影响她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来秒：“让余浩给你担保吧。余洋其实也行，就是他妻子可能不太好说话。老二媳妇肯定没问题。我给说，你也别太愁了。”
余洋是妍妍大哥，余浩是妍妍二哥。
叶茗没想到最后帮她的是继父余叔。心下虽然非常感动，但是还是再三确认：“叔，当担保人不是小事儿，你先帮我问问余浩，尤其是姜雪。不能因为我的事儿影响人家夫妻。我这边实在不行还可以等我哥。”
“没事儿，放心！我了解余浩，肯定没问题。那我先挂了，完了给你再打过来。”
“好的，谢谢叔，麻烦你了。”
接完电话回到办公室，叶茗开始坐立难安，一会儿瞄一眼手机。
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收到余叔确切信息：没问题。
可是叶茗还是不太放心，她回到那个弃用的教室，拔通刚从妍妍哪儿要来的姜雪的电话。
“喂，姜雪吗？我是妍妍姐姐叶茗。”
“哦，姐姐好。”
“你这会忙吗？方便说话吗？”
叶茗从没见过姜雪，只知道她开了一家美发店。
“我这会没事，姐姐，你说。”
“做担保人的事儿余浩给你说了吗？”
“啊？什么担保人？余浩没给我说呀。”
叶茗解释道：“是这样的姜雪，我买房子办贷款银行要求必须要有担保人。妍妍爸爸说你们可以。因为担保人不是个小事儿，所以我要亲自问下你看你愿意吗，不能因为我的事影响你和余浩。”
“哦，这事儿啊。没问题姐，我没什么意见。你该办什么手续的时候给我们说就行。”
“谢谢你们姜雪，真的谢谢！”
至此，叶茗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161 矛盾
每年的十月国庆节和寒暑假，都是培训机构忙翻天的黄金时期。
九月二十九日晚，临下班前李老板风风火火来到教师办公室：“咱们研究了一下，国庆节一号七号给大家放两天假，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哇哦！居然有两天假！”
叶茗也觉得挺稀奇：“对啊，我还以为只有一天呢！”
赵老师盯着手机屏幕忽然来了一句：“王老师，叶老师，你们有关注近期教育部打压课外培训机构的信息吗？”
“我好像听到过，但咱们这偏远地区怕是管不到吧？”
叶茗附和道：“王老师说的有理。你看，老板不是都没提吗？”
赵老师摇头：“我不觉得，我昨天路过老板办公室，有听到他们在商讨。可能很快就会跟咱们开会说了。”
叶茗心道：不是吧，这才安稳了几天？
晚上九点下班，关门走人。
叶茗随其他几名老师刚一挤进电梯，便接到堂姐林悦的电话。
堂姐林悦随母姓，是堂哥叶旭的亲妹妹。
“喂，姐姐？”
“嗯，茗茗，梓桐那小丫头给你打电话了吗？”
叶茗懵了一瞬：“她不在上班吗？”直觉不好，她又急忙追问了一句：“怎么了姐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休假去A市了，昨天就到了。怎么，没跟你说吗？”
“没有呀，我一直以为她还在上班呢。上次打电话她说她休假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林悦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吧，她和小姑吵架了。这会儿谁的电话都不接，我怕她出事，所以打电话问下你，看你知不知道梓桐现在在哪里？”
叶茗的步子顿在公交车站跟前，心底充满了担忧：“行，姐姐，那我这会给打电话。”
王老师看着忽然站在原地的叶茗，提醒道：“叶老师，你不走吗？公交车来了。”
“我有点事，先不走了。你赶快先上车吧王老师。”
此时九点十分，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市中心的街道上霓虹绚烂，人来人往。
叶茗站在公交站牌后，一遍又一遍的拨打赵梓桐的电话。
这还是第一次她不接她的电话，叶茗越打越心慌。就在她准备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去碰运气找人时，电话接通了。
“梓桐，你现在在哪里？”
“姐姐，我没事，我只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现在天已经冷了，你不能一直这么一个人在街上晃荡吧？刚刚姐姐电话里很担心你。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不管什么事，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接着传来梓桐情绪失控的抽噎声：“姐姐，我跟妈妈又吵架了。为什么从小到大，我连做自己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她就不能为我想一想？”
闻言，叶茗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小姑叶燕芬很爱梓桐，尤其小姑父去世后，她更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梓桐身上。她怕梓桐受委屈而选择单身至今。
没有人质疑作为一名母亲的爱。只可惜，她的爱不知什么时候却变成了对梓桐的枷锁，甚至是沉重的负担。
梓桐曾告诉过叶茗，从小到大每次选择都是叶燕芬替她做的。
她试图拒绝时，叶燕芬就会说：“我这些年为了你容易吗？你高中时，为了你上个好大学，补课费那么贵，我给你两三科的补。你毕业了，工作也是我找人，求人给你办的，我还要怎样……”
梓桐去年从她喜欢的魔都辞职时给叶茗打过电话。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我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喜欢包容性更强的魔都。可是我妈非要让我回来干一眼就能望穿的工作。姐姐，这不是我想要的……”
如今，梓桐谈恋爱东窗事发。小姑叶燕芬不同意，一度上升至以死相逼。
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如同针尖对锋芒进入死循环，一发不可收拾！
叶茗现在最最担心的事是怕两个人再这么下去，梓桐那丫头好不容易缓和的抑郁症会再度复发。
她赶紧安慰：“没事儿啊小丫头，你其实心里也知道，妈妈反对，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先平静下来好不好？告诉我你在哪里？”
“姐姐，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都二十多了，我上学时专业不能自己决定，毕业了工作不能自己选择。现在我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我有错吗？”梓桐开始哭：“姐姐，你说我哪儿错了呀？”
叶茗为自己的笨嘴笨舌着实捏把汗，硬着头皮继续劝：“你没错梓桐，千万不要责怪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尽力体谅你妈妈。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说好不好？”
梓桐抽噎了一会儿，终于松口：“姐姐，我在南河路。”
“好，我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小吃街这边，你应该知道吧？”
“嗯，知道姐姐。”
“好，你现在朝我这边走，我也往你那边走。过马路的时候小心一点，看好车。”
赵梓桐带着鼻音回道：“嗯，我知道了姐姐。”
162 对错
万家灯火在夜晚显得明亮灿烂。叶茗带着赵梓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人流中。
“小丫头，你想吃什么？”
梓桐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姐姐，你想吃什么？”
“不吃怎么行？我啊，当然是臭豆腐了。前面头上有一家，味道特别好，你陪我一起尝尝，说不定能勾起你的食欲呢？”
梓桐已经平静下来：“好呀，姐姐。”付钱的时候也是梓桐抢了先。
她们经过一家煎饼店时，梓桐忽然说：“姐姐，你看，这家店生意看着不怎么好还每天坚持开到很晚，他们都很辛苦。”
叶茗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对呀，这个世上，努力活着的人都很辛苦。不过不是你说我都注意不到。”
她望着梓桐的眼睛：“我这个人吧，属于比较冷漠。虽然我觉得他很辛苦，但这就是人生。我也过很辛苦，所以很多时候会忽略掉周围的人和事。而你不一样，你细腻善良。在我眼里，是那种极其少见的很纯粹的人。”
叶茗很认真的说道：“小丫头，你知道吗，这一点在五花八门，充满利欲的现世特别难得。”
“有时候看到一些遇到小灾小难就痛哭流涕的人我的态度会有些不屑。心里总想着我要是这样，岂不死过百八十遍了！可是，每个人的经历遭遇不一样，承受力必然不一样。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可怕？即冷漠又冷情。可你那怕自己再痛苦，也从来不会。”
“姐姐，你不是，我知道的，你已经很好了。我妈妈他们都觉得我太单纯，太好骗，所以才会认定我这次和小萧的事是受骗了，才会有那么大的偏见。但是其实我什么都懂，我只是不说而已。”
“嗯，我知道呀。你利弊分析到位，只是不愿意人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所以我说你是个黑白爱恨分明，是个很纯粹的人。”
她们在夜市摊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的坐下，梓桐也打开了话匣子：“我和小萧志趣相投，他是个非常自律也很善良的人。而且，我们都信佛。姐姐你是知道的，我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已经出现幻听。心理医生，吃药，运动，手工，所有我能想到的都试了，没用。”
梓桐戳开刚买的奶茶吸了一口：“直到姐姐带我认识佛法经典，我才一步步从临近深渊的边缘撤回。可是这一点上，我妈妈对我对佛法依然不太能理解。现在甚至觉得我被姐姐带歪了，连带着对姐姐的意见都很深。”
“小萧他对佛法的领悟和虔诚比我要深的多。和他在一起，他能给我力量使我不断成长，这一点我觉得很好。可是我妈妈是个很要强的人，她嫌小萧条件不好，没见过人就说小萧是个骗子，这点我接受不了。”
叶茗隔着餐盒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臭豆腐：“嗯，我不了解小萧，所以无权评判他的好坏。我只是说我的观点，我可以理解你，也可以理解我小姑。毕竟你们所站的角度不一样。作为母亲，肯定不想女儿走弯路，找对象呢，肯定也希望找个旗鼓相当的。这一点不论谁都是理解的。”
梓桐也点头：“嗯，对呀，我也理解。我跟我妈妈沟通，让她起码先见见人再做评判。可是她不肯。”
“抛开佛法信仰，那你觉得你和小萧合适吗？”
“我清楚我们之间有问题，但是我想积极去解决，而不是逃避。如果我努力了，但是依然没有结果，那我放弃，我接受。我只是不愿意又一次因为外部原因而让我再次被迫放手。”
“嗯，所以，你没错。相对的，你妈妈也没错。总之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最终决定取决于你自己。你现在要做的是理清自己。”叶茗拉起梓桐：“好了，外面挺冷的，跟我先回家。”
梓桐起身后却没动：“姐姐，我不想回家，今晚我们住外面吧。”
“嗯，可以。这边酒店一晚上大概一百多，还行。”
“那你先等等姐姐，我这会在网上查查。哦，对了姐姐，你帮我给我妈妈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
“嗯嗯，放心吧，那会我已经给姐姐和你妈妈说过了。”
梓桐抬头：“我妈妈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你今晚不回去了，住我家。”
“谢谢姐姐。”梓桐把手机屏幕移了过去：“姐姐，这家吧，可以吗？”
叶茗一看是朵婗酒店：“嗯，可以啊，挺近的，步行大概六七分钟。”
“那好姐姐，我们到酒店再说吧，奶茶都冷了。”
“好。”
163 探讨
酒店在十一层，整层通道都铺了一层灰底黄花纹的厚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很舒服。
叶茗进去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盛臭豆腐的餐盒打开，取出一个大串：“小丫头，来，尝一下。”
梓桐接过，坐在圆玻璃茶几旁的木制单人沙发上咬了一口：“嗯~确实不错，就是凉了。”
“嗯，没关系，凉了也好吃。”
叶茗话头一转：“说说你俩的事儿呗！”
“我和小萧是通过姐姐认识的，当时并没有想太多。但是慢慢了解后，我觉得小萧身上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比如他的自律。然后我们不是也年纪相仿吗，他比我大两岁。我去L市找姐姐疗愈的时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叶茗嗯了一声，很直白的问道：“那他家庭条件到底怎么样嘛？”
“我觉得不算很好，但是也不算多差吧。他家在农村有一个很大的院子，爷爷奶奶也很喜欢我。然后他在L市附近有一套房子。”
“嗯，那确实还可以。不过我听说工作不稳定是吗？另外学历没你高？”
“是这样的。他父母去世的比较早，是爷爷奶奶拉扯长大的，真的很不容易。”
叶茗一听，也不由心疼起小萧来。那样的家庭，从小到大得吃多少苦？
“你俩要是成的话，你是不是会跟去L市，而不是选择留在X市？”
“我不知道呢姐姐。”
叶茗起身扔掉餐盒，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他对你好吗？”
婚姻是一场豪赌，一旦输了便一无所有，就像当初被伤的体无完肤的叶茗。
梓桐想了一会儿：“他很好，但是他和我一样，从小缺爱的人都不太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叶茗反驳：“但是你很喜欢他，对不对？”
“姐姐，我对小萧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他既是我的恋人，也算是我的老师。”
叶茗诧异：“老师？”
“对，比如我言行上有什么不对他会给我指正。就像我妈妈不同意我们的事，我和我妈妈闹矛盾，他会劝我好好说话，会站在我妈妈的角度让我去理解她。”
“嗯，平时你们是谁关心谁多一点呢？”
“应该是我关心他多一点，因为他身体不太好。”
叶茗坐在梓桐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小丫头，说实话，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恋人关系。这段关系中你们要是想继续下去，那么你做出的牺牲必定会更大。”
叶茗拧开纯净水瓶盖，灌了两口水：“首先你面临的是我小姑的反对，在这场矛盾中，你是孤军奋战。换句话说，小萧从根本上是帮不了什么的，而伤害的是你们母女关系。其次，你的工作问题，你是不是会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去他那边？因为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小萧应该是不会离开去X市跟你安家落户的，对吧？但如果不放弃，长期异地也不现实。”
梓桐低头：“嗯，是的姐姐，小萧不可能和我去X市。”
叶茗接着说：“那么这也是我最不赞成的地方。梓桐，你可以谈对象，但是放弃工作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支持你。感情有时候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钱它再俗气，却可以真真切切养你一辈子。你懂吗？”
“我知道姐姐，我不会辞工作的，起码近几年不会。我还要养我妈，就算要辞，我也会攒点钱了再辞。”
叶茗欣慰：嗯，只要不辞工作，什么都好说。
“最后一点，如果你舍弃了这么多跟他去了L市，你要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因为现在工作不好找，像你现在的工作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到时候你既要上班还有照顾一大家人的饮食起居，有孩子了你还得教育小孩辅导作业。我记得你说小萧平时很忙，那你觉得自己能担下来这一切吗？”
“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不怕吃苦。”
叶茗继续劝：“嗯，我相信你不怕吃苦。但是一个月和几十年如一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所以呢，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站你妈妈。当然所有一切分析是基于为你好的角度做出来的。”
叶茗语气一转：“但是呢，还是那句话，路是你自己走的，决定肯定也是你自己做，我只是一个意见。而且，现在就让你放弃也不太可能，因为能看出，你真的很在乎他。”
梓桐忽然笑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姐姐也不同意我和他谈对象。但是就像你说的，让我现在放，我确实也放不下。”
叶茗瞄了一眼手机，已经十点半：“嗯嗯，知道，总之先理清自己。好啦不早了，洗洗睡吧小丫头。”
164 改革？
十月一假期还没过完，赵老师的猜想就提前成真了。
下午六点，老板召开紧急会议。议题：如何应对教育部门关于减轻学生压力和家长负担的政策。
见大家各自坐定，李老板开门见山：“各位老师好，相信近期大家对于新政策都略有耳闻。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目前确定应该很快就推行至A市了，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各位老师有没有什么好的意见？”
赵老师推了推眼镜，率先开口：“我觉得我们可以和其他的培训机构一样，完成从学科向艺术的转化。因为现在才十月份，两个月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叶茗表示赞同：“嗯，我和赵老师的意见一致。这样我们可以艺术和学科一起抓，相应推出一些互惠政策，这样也能拓宽一下生源。”
李老板沉吟了一下，说出了目前他们作为投资者要面临的困境：“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教育类的资质很难办，这是一点。另外我们这边的房租马上到期，再续的话光租金一年得二三十万，这对我们来说并不现实。”
“我们目前研究的发展方向是想向学习机售卖方面靠。”李老板边说边给叶茗他们发了一张价目表：“你们看看，这是我们引进的一个学习机品牌，上面有拟好的价格。大家觉得怎么样？”
叶茗扫了一眼，抬头直言：“老板，我个人觉得价格有些太高了。8888对于大多数家长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且…我们说白了只是中间商的角色，如果到时候机子出现问题，我们的售后如何给家长保证？”
其实叶茗想说的是，如果经营不善倒闭了，出现问题后让家长去找谁解决？
这“坏人”她可不想做！
老板立马肯定道：“这点放心，维修我们不用管，可以直接返厂。”
叶茗在心底哼了一声：现在听着说的倒好，真出问题了就跟踢皮球一样，客户根本找不着说理的地儿！她又不是没遇到过。
于是，她装着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问道：“老板，厂家那边是有与咱们专门对接的客服吗？”
“这个不需要。每台机子上都有统一的售后服务电话，我们不用操心。我们这块主要卖的是服务，是学习体验过程中对学生的服务。”
哦~她懂了！不就是打着辅导学生的幌子卖学习机吗？
这时，老板旁边的高总监开口了：“各位老师注意了，咱们从下周开始每位老师就着手约家长见面，我们要求每天至少约三位家长。”
“主科老师只需要和家长聊近期学生的学习情况，而学习机推销先交给我们业务部。如果你们到时候有时间，可以跟着我们学习一下话术。当然，后期我也会整理出来让各位老师学习。”
叶茗松了一口气：混一周先算一周不是？
王老师全程比较安静。赵老师倒是对学习机的提成比较感兴趣。
开完会差不多已经快七点半，叶茗回到办公室后才发现窝在她椅子上的梓桐。
“小丫头，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吧？”
梓桐一指桌上的奶茶和炸鸡：“对呀姐姐，你不是说六点下班吗？我五点五十就出门找你了。喏，给你带的炸鸡和奶茶都凉了！”
“那你吃了吗小丫头？”
“没呢，我等姐姐。”
叶茗走过去打开装炸鸡的纸袋，取出一块炸鸡递过去：“好，来，我们一起吃吧。”
她撑开袋子又招呼其他老师：“王老师赵老师，你们都拿一块吧。”
王老师笑着摆手：“不了不了，谢谢叶老师。我要赶快回去干饭！我妈发短信都催了我好几趟了。”
赵老师边穿衣服边回道：“我也不要了叶老师，今天说好的去我女朋友家吃饭，她还在外面等我呢！先走了啊。”
一会儿功夫，办公室就走的只剩叶茗和梓桐两人。
“姐姐，你来X市找工作嘛！你看，你哥你姑还有我都在，多好！”
叶茗随便找了个理由：“X市太热了！以后再看吧。”
她要是想留在大点的城市，回国后就不必一直待在A市了。自己又没什么宏图大志，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条平安度日的咸鱼。
可是眼下这情况，叶茗觉得这个培训机构可能撑不过这一关，毕竟大城市都倒闭了好多家，何况一个小小的A市呢！
说不定真的得考虑去留问题了。
“好吧姐姐，我也只是个建议。”
叶茗吸了一口红糖奶茶，岔开话题：“嗯，我知道。今晚去我家？还是跟你去大姑家？”
“去大姨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