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清静，话唠
角落中，顾嫣然端坐在席位前，顾七巧则跪坐在顾嫣然稍后侧。
顾七巧偏转着脖颈打量四下，发现这个角落除了她们二人之外便是再无旁人。
“嫡姑娘，奴婢实在是想不通。”顾七巧没来由觉得憋屈。“主位区明明就预留了您的坐席，您为何要坐到这里来啊？”
“这儿清静。”顾嫣然说到这里，顺手将面前的精致小点移到顾七巧面前。“宴席最少也要进行一个时辰，你垫垫肚子吧。”
顾七巧只看了一眼小点，立马喜笑颜开。“哇，这是福婶儿最拿手的绿豆桂花糕！”
“就知道你喜欢这个。”顾嫣然眼底泛起一抹柔意，再亲自给顾七巧倒了杯茶水。“喏，边吃边喝吧，不然又得噎着了。”
“奴婢才不会……”顾七巧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瞥见春盈正向此处走来。“嫡姑娘，春盈姐姐过来这边了。”
“她过来了？”顾嫣然才刚转动瞳眸，便已见春盈来到身旁。
“嫡姑娘。”春盈屈膝跪坐在顾嫣然身旁。“主位区设有您的专属席位，请随奴婢前往。”
顾嫣然未应答春盈的恭请，还在介怀方才让春盈顶罪的事情，“方才让你受委屈了，抱歉啊。”
春盈完全没想到顾嫣然会特意向她这样的一介奴人道歉，着实惊慌了一番。“嫡姑娘千万莫如此，折煞奴婢了。”
顾嫣然其实还想说声谢谢的，但看春盈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又不好开口。
“对了。”顾嫣然取下手腕上成色极佳的白翡玉镯，套在了春盈手上。“这个玉镯，就当做是我给你的补偿吧。”
顾七巧望着顾嫣然将手镯给了春盈，直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倒不是羡慕嫉妒顾嫣然对于春盈的大方。
天知道，她为了劝顾嫣然戴上这只玉镯，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心思！
她家嫡姑娘从来不喜欢戴玉镯之类的物件，说是太累赘。
所以这白翡玉镯，乃今日出府时她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了好久，才成功劝顾嫣然戴在手上的。
现下这只手镯易了主，就等于她的苦心又白费了……唉。
而收到玉镯的春盈诚惶诚恐，当下就要推拒。“嫡姑娘，奴婢……”
“春盈。”顾嫣然以掌心覆于春盈手面，阻止她欲取下玉镯的动作。“方才之事本与你毫无关联，是我将责任硬是推到了你的头上。
这玉镯，名义上是给你的补偿，实则是我在给自己寻个能够心安的由头罢了。”
春盈仍是觉得为难。“可是……”
“你执意不肯收下，难道是想让我一直对你抱持歉疚之意？”顾嫣然的口气中稍稍带着些责问。
“奴婢不敢！”春盈连忙低下了头。
顾嫣然伸手挑起了春盈的下巴。“行了，行了，头抬起来，背挺直，别总在我面前低着头。
若咱们这儿的情形被人瞧见，我好不容易有所起色的名声就又要一落千丈了。”
“啊，是！”春盈顿时将背脊挺得笔直，却依旧不忘自己此趟过来的目的。“嫡姑娘，就请您随奴婢移步主位区，家主、家主夫人和嫡少爷都在等您过去呢。”
顾嫣然压根就没有要入座主位区的想法，便只能以她自立门户一事为由了。“我已自立门户，明面上与护国公府已经没有关联了，坐过去不合适。”
这番话虽意在敷衍，却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以她现在的身份去坐主位区确实不合适。
不过她坚持不入座主位区最大原因，是因为主位区有她不想与之牵扯太多的人。
主位区，是宴席举办方专门设立的坐席区域。
能够入座主位区的人，分为三种。
其一：本家嫡系，指的是宴席举办一方家族中的嫡系亲眷。
其二：姻亲嫡系，指的是与宴席举办一方嫡系有姻亲关系的外姓家族中的嫡系。
举个例子。
林婉芝乃林氏一族嫡系，又嫁入护国公府为嫡系之妻，那么这姻亲嫡系就是指林氏一族的嫡系。
如林婉芝的双亲、兄弟姊妹，或是亲侄林尚书。
此番，林氏一族便是指派林尚书作为代表，来护国公府恭贺顾昌泰之寿辰。
主位区入座者其三：权势、地位与本家齐平，或是高于本家的上宾们。
而顾嫣然要避开的，不是顾景年、林婉芝、顾颢然这些至亲，乃是主位区那几位拥有皇族血脉的尊客。
尤其，像南宫念妖这种不按常理行事的小祖宗，就更是该敬而远之的对象。
所以……
“春盈。”顾嫣然唇角勾勒起浅淡的笑容。“你无须顾念其他，只要把我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爹爹他们就行了。”
春盈见顾嫣然态度果然，也不好再劝。“奴婢遵命。”
春盈告退离去，顾嫣然总算是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清静。
可惜的是，这‘清静’的时刻非常短暂，仅是一瞬之际便又离她远去。
“表妹，表妹！”
顾嫣然一听这声音，指尖轻抚额角表示头疼。“还以为能图个清静，那个话唠怎么过来了？”
“表妹！”林尚书笑嘻嘻地入座了顾嫣然身前的空席，并回身望着她。“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顾嫣然无语。“这话，应当是我问表哥吧？”
“我和沈兄见你一个人坐这儿孤苦伶仃的，就特意过来陪陪你。”林尚书说到这里，视线还往右侧一斜。“你说是吧，沈兄？”
“沈……”顾嫣然惊了，直到这时才发现坐在她身侧空席上的沈少亦。“沈公子？”
沈少亦端坐于席位，见顾嫣然投来视线，爽朗一笑。“顾姑娘，近来可好？”
“有劳沈公子挂心，嫣然一切安好。”顾嫣然礼貌性地回以笑容。
“哎哎哎！”林尚书佯装不满地轻拍着顾嫣然的席面。“表妹，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顾嫣然不明所以。
“你见我过来就没个好脸色，可对沈兄就笑脸相迎，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林尚书委屈得直扁嘴。
顾嫣然知道林尚书是在开玩笑，可心底还是会有种想要一巴掌直接给他招呼上去的强烈冲动。
“表哥。”顾嫣然乖巧地唤着李林尚书，语气中却满带威胁。“你觉得我若是把这事儿告诉哥哥，会如何？”
第106章 祁渊
林尚书一听顾嫣然说要告状，立马就怂了。“别别别，千万别！
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可别把这事儿告诉你哥，你哥要是知道这事儿，我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啊。
表妹，你人美心善，定是不愿见表哥我这俊逸非凡的样貌被辣手摧残，对吧？”
鉴于他以往几次在顾嫣然面前口无遮拦的状况，顾颢然已经单独找他‘谈话’了。
由于‘谈话’过程比较暴力，他现如今只是想想都觉得肉疼。
至于谈话内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在嫣儿面前你最好给我把皮绷紧点，否则有你受的！’。
……这哪儿是谈话，明明就是赤果果的警告嘛！
“摧残？”顾嫣然面前浮现林尚书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画面，也是于心不忍。“表哥这般花容月貌，被毁去确实可惜。”
“表妹~~~”林尚书感动到无以复加，眼底甚至还泛着隐隐的水光。
瞧着林尚书那如释重负的模样，顾嫣然笑得有些狡黠。
“不过嘛！”顾嫣然刻意停顿了片刻，佯装郑重道。“若摧残的实施者是我哥，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林尚书没能理解顾嫣然的言下之意。“啊？”
“我哥温文儒雅，性子也是极好，并非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人拳脚相向的莽夫。
他既然会出手，那定是有人做了欠扁的事儿呗。”顾嫣然意有所指。
“噗……”顾七巧没忍住笑意，口中的糕点碎屑直接喷了林尚书一脸。
“！！！”林尚书惊了一瞬，随即又好气又好笑地瞥着顾七巧。“我说七巧丫头，你这又是闹的什么鬼啊？”
“对对对对对不起啊，表少爷，奴婢不是故意的。”顾七巧赶略显慌忙地掏出袖间丝帕，去擦拭林尚书那一脸的脏污。
她的态度虽然有些慌张，可她举着丝帕擦拭的那只手……却是因为正极力隐忍笑意而产生着十分明显的抖动。
林尚书又不是眼瞎，自然看出顾七巧的心口不一，便是嗔怪着道。“你莫不是早就对我不满，搁这儿伺机报复？”
“没，没有！”顾七巧矢口否认了林尚书的猜测。“奴婢怎么敢对表少爷不满，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儿！”
“那你方才作何笑我？”林尚书摆着一副不问清楚就绝不罢休的脸孔。
林尚书此言一出，引来沈少亦、顾嫣然相继失笑。
“喂喂喂！”林尚书没好气地瞪着二人。“我就这么好笑么？！！”
沈少亦失笑，对林尚书的迟钝表示无奈。“呵，林兄啊林兄，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明白吧？”
林尚书更茫然了。“沈兄这是何意？”
“你仔细回想一下方才你表妹说过的话。”沈少亦给出提示。
林尚书努力回忆着，却怎么也不觉得顾嫣然哪句话说的有问题，只得请沈少亦解惑。“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吧。”
“顾姑娘说顾兄并非莽夫，他既出手，定是有人欠扁。”沈少亦简单复述了一下顾嫣然的话。
林尚书听完这话，还是没明白。“嗯？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顾七巧这急性子是看不下去了。“表少爷，您怎么那么笨，嫡姑娘的意思是在说您欠扁呀。”
“我欠……”林尚书蓦然瞪大双眼，上赶着找顾嫣然讨要说法。“表妹，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欠扁了？”
顾嫣然挑着眉反问道。“你有哪里不欠扁么？”
林尚书语噎。“……”
顾嫣然等人所在的角落中，一片欢声笑语，引得附近一些人纷纷侧目，却没有对寿宴进程产生丝毫的影响。
转瞬，午时已至。
唐管家一声高呼。“宾客满席，午时既至，寿宴……”
“报报报报报！！！”
尖锐的声音自厅堂外传来，打断了唐管家酝酿已久的激昂情绪，更中断了一室的和谐。
厅堂内众人偏转着目光看向门扉处，便见一名护国公府侍卫闯了进来。
“报！！！”侍卫跪倒在堂下，神色张皇。
“混账！”唐管家怒声训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侍卫顾不得其他，望着高位上的顾昌泰就喊道。“老家主！是二皇子！二皇子派人给您送来贺礼了！”
侍卫这话一出口，厅堂内……乱了。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茶杯、酒盅、碗筷先后碎了一地，几乎是所有人都失了态。
而角落中，顾嫣然神色微恍，手中的茶杯也是落了地，发出‘哐当’一声。
不过由于现场人声嘈杂，顾嫣然所制造的这一声响并未被任何人所关注到。
顾昌泰敛着眸掠过厅堂内的狼藉，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侍卫见顾昌泰一言不发，只得硬着头皮请示。“老家主，那人此刻就等在府门之外，您看……？”
“请！”顾昌泰不假思索便道。
“是！”
不消片刻，侍卫再次进入堂内。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次侍卫是领着一名浑身散发着肃杀气息的孤傲男子进入堂内的。
侍卫向顾昌泰复命后便疾步离去，那慌张的模样，就仿佛是身后有死神在追赶着似的。
顾嫣然视线紧盯着立于堂内中央的男子，眼底流露着欣喜之意……祁渊，是祁渊！
孤傲男子正视高位处的顾昌泰，不卑不亢的自报家门。“在下祁渊，乃二皇子贴身护卫，此番是奉二皇子之命来恭贺护国公寿辰。”
正说着话，祁渊将手中提着的贺礼交给已至近前的唐管家。
顾昌泰皱了皱眉，开口想问些什么。“你……”
只是祁渊并没有给顾昌泰说话的机会，便径自告辞。
“既然礼已送到，那在下便先告辞了。”祁渊撂下这句话，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便转身离去。
厅堂内，仍旧是静若幽玄。
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厅堂内所有人皆是难以置信。
若非唐管家双手上还捧着祁渊送来的贺礼，他们都会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先不去想那自称‘祁渊’的人究竟是不是二皇子所派来的，只‘二皇子’三个字就够他们震惊许久的了。
第107章 失态，心事
自南宫玄翊失踪之日启算，已有五年之久。
几年间，夜禹皇族曾数次重金悬赏二皇子的下落，甚至不惜以停战、结盟等各种方式向周边他国的皇室寻求帮助。
奈何南宫玄翊消失的太过彻底，任凭各方势力涌出，却是遍寻未果，连丁点儿有关他的线索也不曾寻获。
久而久之，那些原本就怀揣着迥异心思去寻找南宫玄翊的势力深觉这是件稳赔不赚的买卖，便相继调遣回了外派的人手。
没错，夜禹开出的条件确实诱人，可寻人一事不但毫无进展，反而已是耗费了许多的财力、人力。
明知事已徒劳，又有谁愿意十年如一日的做这种遥遥无期的苦寻呢？
就这么的，五年过去了，南宫玄翊仍是杳无音讯。
而世间之人，亦在心底默默认定……夜禹国二皇子南宫玄翊早已命殒归天。
可有谁料想得到，南宫玄翊在被认定消亡之后竟又莫名其妙的现身了？
厅堂内，嘈杂依旧。
林尚书挑起眉头，侧着身敲了敲顾嫣然的桌面。“哎哎，表妹。
你说方才那人，是不是假借二皇子的名头来招摇撞骗……”
“绝对不是。”顾嫣然直接打断了林尚书的妄断。
祁渊，这个人她识得，是南宫玄翊的贴身侍卫没错，她不可能认错的。
林尚书见顾嫣然情绪颇有些激动，不免诧异。“怎么？表妹认识那个叫祁渊的？”
经林尚书这么一问，顾嫣然才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
她徐徐吐出了一口气，强硬掩饰住自己的真实心绪，才故作镇定道。“祁渊，我是不认识。
但他的来意……无须怀疑。
二皇子失踪多年，在夜禹来说几乎成为了一个禁忌，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拿他来造谣生事？”
“你这么一说，倒也有理。”林尚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余光却瞥见她裙边掉落的那盏茶杯。“嗯？表妹，你杯子怎么落地上了？”
顾嫣然视线亦落于裙边，随后腼腆一笑。“无意间吃了一口醉鸭，不胜酒力，没端稳就落下了。”
“啥？你吃醉鸭了？”林尚书看了眼顾嫣然面前被动过一筷子的醉鸭，当即神色慌张。“你没事儿吧？头晕不晕？要不我送你回映月阁歇着？”
他可知道顾嫣然‘一口酒醉’的过人天赋，绝不能让她就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醉倒，否则就丢脸丢大发了！
“这就不劳烦表哥了。”顾嫣然婉拒了林尚书的好意，朝一旁的顾七巧伸出手去。“七巧，你扶我回去吧。”
她本就不想在人多的场合待着，林尚书的话刚好为她寻了一个可以离去的借口。
顾七巧目光偏了一瞬，才半跪着搀扶顾嫣然起身。“嫡姑娘您慢着些。”
顾嫣然起身后，向林尚书及侧座的沈少亦告别。“表哥，沈公子，嫣然身有不适，就先离席了，待来日……”
“行了行了，你就别说客套话了，我和少亦又不是外人，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林尚书催促着顾嫣然离开，再叮嘱着顾七巧。“七巧丫头，照顾好你家嫡姑娘。”
“表少爷放心。”
……
……
顾七巧扶着顾嫣然走出了好一段的距离，才侧首发问。“嫡姑娘，您为何要借故离席啊？”
那桌上的醉鸭碟里唯一被动过的一块儿肉，明明是她嘴馋吃了去，怎么就成了嫡姑娘的‘无意间吃了一口’了？
“只是单纯的不想留在那里罢了。”顾嫣然抬头望了望天空中耀眼的炎阳，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呵呵呵，真好。”
重生到现在，她虽然要求自己去相信玄翊还活着，但心底也总会有不安，有焦躁。
如今确信了他的安然无恙，她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映月阁，主屋内
顾嫣然平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稳，双眸紧闭，已然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睡得真快。”顾七巧敛声轻笑，弯腰替顾嫣然掖好被角，然后静悄悄退出了主屋，守在屋外。
直到天色微暗，顾嫣然才被一股闷热给惊扰了睡意。
嗯？怎么这么热？
顾嫣然缓缓坐起，抬手摸了摸额际及耳后，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片湿濡。
“七巧，七巧！”顾嫣然扬声唤道。
屋外的人听到动静，便推门而入，疾步来到床榻边。
“嫡姑娘。”顾七巧半跪在床榻边，见顾嫣然满身狼狈，着实一惊。“您这……怎么湿透了？”
“热的。”顾嫣然抬手给自己扇了扇风，试图驱赶燥热。“这天气，怎的如此闷热？”
顾七巧得知顾嫣然并非是身体不适或者梦魇，也是安下心来，道。“回嫡姑娘，外面的天阴了，也不刮风，应当会有一场雷雨降临。”
“难怪，这么热。”顾嫣然掀开了身上的锦被，光脚下了地。“七巧，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是。”顾七巧俯身应道，转身准备离去，却想起顾嫣然还未进食。“对了，嫡姑娘，现在七时已过，您午食未进，要不要先用了晚食再沐浴？”
顾嫣然摇头。“还是先沐浴吧，这一身的湿汗，我可受不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顾七巧找到了正坐在窗边颦眉的顾嫣然，不由问。“嫡姑娘，您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准备好了？”顾嫣然侧目。
顾七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嫣然是在问沐浴的问题，便颔首道。“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吧。”
“不用，我想自己来。”顾嫣然继续看向窗外。“你去膳房一趟，让她们给我准备些吃的。”
顾七巧离开主屋后，顾嫣然便独自浸泡在洒满了玫瑰花瓣的浴桶中。
只见她将脑袋枕在浴桶边缘，目光呆滞的望着屋顶横梁愣神。
南宫玄翊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该怎样去与南宫玄翊相识呢？
总不可能，她跑到南宫玄翊府上去说‘我是遵循前世的约定，来与你携手今生’吧？
再者，她虽了解南宫玄翊的许多，却仅限于前世的那个他。
而对于今生的那个他，顾嫣然不能说了解，也不敢说了解。
毕竟重生后，她遇到了太多与前世不同的变数。
若想如前世那般与南宫玄翊相识相知，她小心翼翼一些，或许可以做到。
可若想与南宫玄翊发展为前世所不存在的夫妻情分……
看来，她得好好为自己和南宫玄翊的未来规划一下才行啊。
第108章 刺客，是他
皓月当空，星芒如光辉般闪耀。
顾嫣然轻抬玉手，系好腰间松散的绑带，并将高盘于脑后的长发披散下来。
原本顾嫣然打算着，沐完浴后随便吃几口东西垫垫就睡下的，却是生生没能如愿。
“这个七巧，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莫不是笨到在府里迷路了？”
她这浴泡得挺久，久到连起初有些烫手的浴水也只剩下一点余温，可顾七巧仍未归来。
顾嫣然整理好自己的仪表，打算出门去寻寻顾七巧。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骚动。
“有刺客，抓刺客啊！”
“那里那里，我看到他了，快去追！”
“竟敢闯入护国公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要让我抓到，绝对……”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口舌之快，若让刺客劫持了院内的哪位主子，咱们都得完蛋，赶紧追！”
院内，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刺客……”顾嫣然眸色深沉。“护国公府向来防范周密，怎会出现如此纰漏？”
忽的，主屋西南方的木窗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顾嫣然只当是木窗被外面的狂风给吹上了而已，并未在意，可下一瞬，她僵在了原地。
“不准动！”
伴随着耳边低沉的警告，顾嫣然脖颈间袭上了一丝凉意。
“！！！”顾嫣然的神情尽诉着她此刻的难以置信。
闯入者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以为顾嫣然是惊吓过度，便试图解释。
“在下闯入，实是情非得已。
若姑娘能保证不惊动旁人，在下绝不会伤害……”
闯入者喉间一顿，骤然失声，只因他横在顾嫣然颈间的那只手，正被一滴滴温热的水珠浇淋。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闯入者迟疑了一瞬，而这一瞬的迟疑，致使他遭遇了更匪夷所思的状况。
顾嫣然无视了抵在颈侧的匕首，紧贴着闯入者高大的躯体旋身，仰起头就想去看他的样貌。
最先触及眼底的，是他面上那遮住了闯入者大半容颜的一方黑巾。
可纵使闯入者以黑巾蒙面，顾嫣然还是确信了他的身份。
顾嫣然猛然张开双臂环住闯入者的腰际，满带着泪痕的小脸紧靠着他的胸膛，哽咽着呢喃。“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声音，是他，没错。
眼角下方那颗标志性的美人痣，亦是他没错。
他的眉，他的眼，甚至是体态，均如前世一般无二。
是他，是他了，绝对不会错的！
顾嫣然正为确信了闯入者的真实身份感到惊喜，而闯入者那方的就只能用‘手足无措’来形容了。
“(・◇・)？！！”闯入者掩在面巾下的薄唇微张，耳根唰的就红了。
这女子……什么情况？！！
“姑，姑娘！”闯入者双手钳制住顾嫣然的肩头，想要将她从怀中推开。
怎奈，他越急于与怀中人儿拉开距离，便越被她抱的紧密。
闯入者莫名烦闷，语气上不由得重了些。“男女授受不清，请姑娘自重！”
顾嫣然在闯入者那略带愠怒的语气下寻回神智，急忙松开手退出他的怀抱。
糟糕，一时没控制住言行，竟这么唐突就去抱他。
笨蛋啊笨蛋，就算再开心再激动，也不该做出方才那样的孟浪之举啊！
若被当做那种饥渴难耐、水性杨花的女子，那要如何是好？
顾嫣然在心底暗斥自己的冲动与鲁莽。
“嗯哼。”闯入者稍显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想继续教育顾嫣然几句。“你身为女子，应……”
“抱歉！”顾嫣然耷拉着脑袋，似乎也在反省着自己的过错。
闯入者被截断了话语，一时无言。“……”
“真的抱歉。”顾嫣然再次致以歉意，掀眸对上男子探究的视线，理直气壮的就来了一句。“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闯入者眉间一挑，摆明不信她的敷衍。“能将闯入闺阁的歹人认作旧识，姑娘不觉得此言有些牵强么？”
闯入者并未发觉，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已然将自己归入了‘歹人’的行列。
顾嫣然听出闯入者言语中的讽刺之意，不免觉得好笑。
“敢问这位‘歹人’公子，你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来质问我的？”顾嫣然有意提醒着闯入者此时的处境，不想为难于他。“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闯入护国公府，趁现下无人，你速速离去吧。”
闯入者敛眸观察了顾嫣然好一阵儿，才挪步至窗边，跃身隐入浓浓夜色之中。
而顾嫣然的视线，则凝固在闯入者身形消失的那扇窗上，久久不曾移开。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稍远的门扉处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顾嫣然游走的思绪回笼，正了正色，扬声。“谁？”
屋外来人轻声柔语。“嫣儿，是为娘，你可睡下了？”
“娘亲？”顾嫣然赶忙前去开了房门。
打开房门，顾嫣然最先注意到的并非林婉芝，而是屋外正如珠落下的滂沱大雨。
这雨，究竟是何时落下的？
顾嫣然惊叹着自己后知后觉的同时，脸颊传来熟悉的轻抚。
神情一柔，顾嫣然收回远眺的目光，继而却是惊呼。“我的天！您怎么淋成这副模样了？”
林婉芝乃世家出身，向来最注重仪表仪态，可此时此刻竟是浑身透湿，跟个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
可林婉芝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只是满目疼惜地看着顾嫣然。“我可怜的嫣儿，才几日不见便清瘦许多，你孤身在外……”
“眼下是说这话的时候么？！”顾嫣然气林婉芝的不自爱，态度颇为强硬地搀着她向内屋走去。“先进来把身上的湿衣换下，所幸七巧马虎，之前收拾行囊的时候落下了我的几套衣裙在这边，不然可咋办？还有春盈，你别傻杵着了，赶紧也进来换身衣裳！”
浑身透湿的不只林婉芝，还有随林婉芝一同来到映月阁的春盈。
门侧，春盈摇了摇头，不打算应顾嫣然之言进屋。“夫人向来体寒，恐会染上风邪，奴婢先去吩咐膳房熬点姜汤。”
“哦，好，那你去吧。”顾嫣然不疑有他，并道。“对了，方才七巧也说要去膳房，可到现在也没回来，若见着她就领回来，若没见到就让人去寻寻。”
“奴婢遵命。”春盈福身后，从外面掩上了房门，给这对母女制造来之不易的独处空间。
第109章 讨公道
夜已深沉，顾嫣然费了不少的口舌才总算将林婉芝给劝了回去。
“几日不见，娘亲倒是越发能说教了。”顾嫣然甚是无奈。
她有预感，今后但凡归家，定然也会像刚刚那样被林婉芝念叨许久。
看来要更加专注于学府事宜才行，免得总被各种借口传唤。
“哈，哈切！”顾嫣然冷不丁打起了喷嚏。“看来是着凉了呀。”
着凉……她其实并不意外，这是早就料想到的事情。
先前屋外又是狂风又是骤雨的，她顶着刚沐浴完的身子在窗边傻站许久，不着凉那才是真的怪了。
此时得空，顾嫣然才想起顾七巧未归一事。
“这丫头，究竟哪儿去了？让春盈叫人去寻也迟迟没个下文……不行，我得出去一趟。”
顾嫣然一把拽下横搭于衣杆的外衫，难掩焦急地出了门。
她找遍映月阁的角角落落，也寻过几条由映月阁通往膳房的小径，却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
“嫡姑娘。”
“嫡姑娘。”
两名路过的府中下人向顾嫣然见礼。
“来得刚好。”顾嫣然询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七巧？”
粉衣摇了摇头。“奴婢未曾见过七巧姐姐。”
倒是蓝衣有所迟疑。“七巧她……”
“有话快说！”顾嫣然笃定蓝衣知道顾七巧的下落。“知情不报，我必追责到底。”
“嫡姑娘恕罪！”蓝衣吓得当即跪下。“稍早些时候，奴婢看见七巧被四姑娘院子里的人带走了。”
“什么？！”顾嫣然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就往顾秋羽的院落跑。
蓝衣见状，怂怂地扯了扯粉衣的衣袖。“你说，我不会有事儿吧？”
“嫡姑娘才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罚人，快起来吧。”粉衣搀扶起蓝衣，有条不紊道。“四姑娘与嫡姑娘素来不和，我担心会出事儿，这样，我先跟上去看看情况，你赶紧将此事禀告给管家，请他斟酌。”
……
……
顾秋羽院落内，一道一道的鞭笞声与咬牙隐忍的闷哼声交杂在一起，让人不禁产生‘此处并非官女闺阁而是刑部暗牢’的错觉。
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院门大敞。
院内几人似乎早有准备，所以在听到声响后，也是不慌不忙地侧目望去。
众人只见顾嫣然偏立于院门静止如画，若不是她脚边那抹翻飞的裙角破坏了美好，谁又能轻易从这样一幅惊艳的画面中回神？
“贱蹄子。”顾秋羽紧咬着下唇，对拥有如此过人之姿的顾嫣然又是嫉妒又是恨。
顾嫣然放眼院内，顾七巧被两名侍女使力按跪在地上，背上则是数十条交错着的血痕。
最让顾嫣然气愤的，是顾秋羽的贴身婢女晚霜正高举着藤条，眼看着就要再落到顾七巧伤痕累累的后背。
“岂有此理，住手！”顾嫣然大怒，疾步冲向前去，想要阻止晚霜的动作。
晚霜手上一僵，对不久前被顾嫣然扇的那巴掌有些忌惮。“……”
“动手，不然没你好果子吃！”顾秋羽推搡着晚霜，语气可不算太好。
“是！”晚霜不敢再迟疑，再次挥动手中的藤条。
顾嫣然已于近前，却知无法阻止晚霜，只得利用惯性扑在了顾七巧背上，生生挨下了藤条的重击。
“唔！”顾嫣然闷声痛呼。
许是顾嫣然以身救人的举动太过荒唐，院内众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齐齐愣在了原地。
粉衣跟随着顾嫣然后脚即至，亦是将方才一幕瞧得个从头至尾。
“嫡姑娘！”粉衣满脸慌色地跑到了顾嫣然身旁，半跪下来。“您没事儿吧？”
顾嫣然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无碍。”
“嫡姑娘。”顾七巧略显艰难的侧过了身，虚弱着笑道。“您说过，让奴婢忍过一切对自己有危险的情况，然后等着您来……
奴婢忍了，也等到您了，请您务必要为七巧讨回公道。”
“等着！”顾嫣然将顾七巧托付给粉衣后，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身，一把夺下了晚霜手中的藤条。
紧接着……
“啊！”
“呀！”
“嗷！”
三声凄厉的哀嚎接连响起，分别是出自于晚霜及两名钳制过顾七巧的婢女口中。
没错，顾嫣然动手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藤条还藤条。
“你们仨是听命于人，本姑娘不与你们计较，而你……顾，秋，羽。”顾嫣然朝顾秋羽投去并冰冷视线，并挥动着手中的藤条向她走去。
顾秋羽瑟缩着肩膀向后退了几步。“顾嫣然，你，你别过来，也别轻举妄动，要是敢伤了我，爹爹、娘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甚好！”顾嫣然这么说着，就直接一藤条抽在顾秋羽身上。
“啊！”顾秋羽捂着被打到的位置跳脚，怒瞪着顾嫣然。“顾嫣然，你竟然敢打我，活得不耐烦了？！”
“你既知道我活得不耐烦，就不该来惹我，更不该伤我身边之人！”顾嫣然心愤难平，继续抽打着顾秋羽。
纵使顾秋羽四处闪躲，也避免不了挨上结结实实的好几下。
顾秋羽狼狈，只能向婢女们求救。“晚霜，晚吟，晚絮，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疯女人抓住啊！”
晚霜、晚吟、晚絮回神，一拥而上，压着顾嫣然的肩膀逼她双膝跪地。
顾秋羽趁机抢下藤条，一改瑟缩之姿，扬高了下巴蔑视着顾嫣然。“傲啊？你再傲啊？现在还不是乖乖跪在我面前？”
“四姑娘！”怀抱着顾七巧的粉衣看不下去了，试图劝阻。“嫡姑娘乃嫡系贵女，您不可……”
“闭嘴！”顾秋羽被粉衣的话激怒了。“嫡系，嫡系，整日里都在说嫡系，难道嫡系就该事事高人一等吗？
再说，顾嫣然既已搬出府中自立门户，她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作这护国公府的嫡女？
她舍弃了护国公府嫡女这个身份，就等同于舍弃了整个护国公府，那她就跟我护国公府再无任何瓜葛！
呵，顾嫣然，你刚才说要为顾七巧讨个公道是吧？
你为她讨回了公道，那我就期待期待，待我将你打个半死不活后，会有谁来替你讨回公道！”
第110章 执意离去
顾秋羽话将积压在心底的怨念一吐为快，殊不知……她的话正被闻讯赶来的众人听了个真切。
“好，这话说的好，说的硬气。”林婉芝气势汹汹地跨进院内。“那本夫人刚好见识见识，你是有如何的好手段，能将我家嫣儿打得半死不活！”
与此同时，春盈自林婉芝身后走出，扶起了顾嫣然。
“嫣儿。”林婉芝担忧问道。“可有受伤？”
“有，背上。”顾嫣然也不隐瞒，她被抽打过的位置正隐隐发疼。
她只受了一下便疼痛如斯，难以想象顾七巧的身体状况是有多糟糕。
随人群前来的蓝衣来到另一侧，欲与粉衣合力扶起已无法自主起身的顾七巧。
“别碰她。”顾嫣然出言阻止，担心粉衣、蓝衣会触及顾七巧的伤处。
粉衣、蓝衣无法理解顾嫣然的意思，面面相觑，却也乖顺得不再动作。
以林婉芝为首的人群一出现，顾秋羽下意识扔了藤条，晚霜急忙退到顾秋羽身后。
负责压制着顾嫣然的晚吟、晚絮，则是脸色煞白，深知逃不过一顿重罚当即跪倒在地。
顾秋羽主仆倒不是畏惧林婉芝，而是怕了与之一同前来的顾昌泰、顾景年等人。
“岂有，岂有此理！”顾昌泰气得直接给了身边的顾承卫一巴掌。“这就是你教的好闺女！”
“……”顾承卫不敢吱声，低垂着脑袋，因为有时候说的越多就错的越多。
张青青向来宠溺顾秋羽，就算在此不利形势之下在想方设法为她开脱。“嫡叔先请息怒，秋羽秉性纯善，绝不可能对嫡姐下如此重手，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一定啊！”
“就是误会！”顾秋羽实在委屈。“我只是教训了个不懂规矩的丫环而已，谁知道顾嫣然根本不问缘由，上来就对我一阵打骂，我……”
“冥顽不灵！”顾昌泰怒不可遏。“事实摆在眼前还敢无理诡辩，你将这在场的人都当成了瞎子不成？”
顾秋羽见顾昌泰不信，撂了撂袖子想要露出手臂。“不信你们自己……”
“顾秋羽。”顾嫣然突然出声唤她。
“？？”顾秋羽的注意力被转移到顾嫣然身上，撩袖子的动作自然有所停滞。
只见顾嫣然抬高右手，使了最大的力气甩在顾秋羽脸上。
“啊！”顾秋羽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这次，换顾嫣然从高处蔑视。“这事儿，咱俩没完！”
撂下这句话，顾嫣然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顾七巧。
“嫡姑娘，让奴婢来吧。”春盈欲接手。
“不用，我自己即可。”顾嫣然没把顾七巧交出去，吩咐道。“春盈，让人去唤久安，我要带七巧回映月府。”
久安今日是随她一同过来护国公府的，现下应当在马厩旁的男工院内休息。
顾昌泰怎么能答应。“不行，不行，你不能走，你可答应了爷爷，要在府中多住几日的。”
“嫣儿。”林婉芝亦不赞同顾嫣然离去。“七巧伤成这样不宜大动，还是尽快送回映月阁中让崔大夫诊治吧。”
“这府中变数太多，再待下去，下一个遭受‘酷刑’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了。”顾嫣然意有所指。
“他们岂敢！”顾昌泰闻言只当顾嫣然是因为受了委屈才如此，便要主持公道。“乖孙女儿，你放心，今日之事，爷爷定会给你个交代！”
“不劳爷爷费心，此事，我会自己找顾秋雨要个交代。”顾嫣然说罢，不再停留，扶稳顾七巧向外走去。
林婉芝也不在阻止顾嫣然，拍了拍春盈的肩头。“照嫣儿的吩咐，去唤久安吧。”
###映月府内
“我的天呐。”紫苏看到顾七巧身上遍布的伤痕时咋呼起来。“四姑娘这是想活活打死七巧吗？！”
“……”顾嫣然指尖握进手心，心底涌上无形的恨意。
她恨，真的恨。
只不过她恨的不是将顾七巧重伤至此的顾秋雨，而是恨让顾秋雨遭遇如此险境的自己。
‘咯噔’，慕思桃端来一盆冒着热气的清水走近床榻。
紫苏取下盆架上的棉帕浸湿，拧干后就要替顾七巧擦拭伤口。
“等等。”顾嫣然按住紫苏的手，递出三个瓷瓶。“红瓶是止痛丸，先喂她吃两颗。白瓶是清创凝剂，倒入盆中给她擦拭伤口。黑瓶是金疮药，伤口洗干净后给她涂上就行了。”
“是。”紫苏牢记，视线再落到顾嫣然衣裙上沾染的血迹。“嫡姑娘，浴事先前就已备好，您去净身更衣吧，这里有奴婢和思桃在。”
紫苏和慕思桃，谁都没有提出要去侍奉顾嫣然更衣。
因为她们知道，比起浑身根本不值一提的狼狈，顾嫣然更在意顾七巧的状况。
为了顾嫣然能够安心，她们首要做的，就是照顾好顾七巧。
“好，交给你们了。”顾嫣然放心将顾七巧托付给紫苏、慕思桃照顾。
此二人做事向来细致，她没有担心的必要。
再者，顾七巧伤势虽多，却只在皮肉，未伤及根本，用了药再好生休养数日便可痊愈。
顾嫣然回到房中，立于浴桶边，动手解开腰间的腰绳。
只是她这一个动作……
“嘶。”顾嫣然拉扯到伤口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因为挂心顾七巧，她并未觉得有碍，现下心绪一放松，才感觉到伤处泛着的疼痛。
她只受了一下便是如此，难以想象七巧身上的伤会有什么样的痛楚。
顾嫣然忍着伤痛入了浴，有热水的缓和，伤口的痛楚倒减轻了许多。
净浴更衣之后，顾嫣然坐在床头，小心翼翼给伤处涂抹上金疮药，并用裁剪好的布条层层包扎。
顾嫣然刚替自己包扎好伤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声响。
“嫡姑娘，奴婢紫苏。”
顾嫣然理了理衣襟，坐正后才道。“进来吧。”
紫苏入内，端着盛放金疮药及止痛丸的木盘靠近，表情有些许凝重。“嫡姑娘，您受伤了为何不说？”
若不是顾七巧醒来后提及此事，她和慕思桃谁又能发现顾嫣然那血迹斑斑的衣裙下隐藏着伤处？
“呵呵，别这么紧张，小伤罢了。”顾嫣然扯了扯衣襟，露出后肩处的伤痕。“你看，我已经自行包扎过了，无碍。”
紫苏紧提着的心总算落下，眉心却依旧深锁。“嫡姑娘，问题不在于小不小伤，您若有伤，一回来便该知会奴婢们！”
第111章 怪异的梦
紫苏简短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对顾嫣然隐瞒伤情的担忧、不忍及关切之意。
“是是是，我错了。”顾嫣然认错的态度还是比较诚恳的。“以后绝对第一时间跟你们说。”
可是后半句话一出口，顾嫣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后？”紫苏圆瞪着一双眸子。“您还想受伤？”
顾嫣然有些哭笑不得。“谁想受伤啊，我不是那个意思，纯属口误。”
“嫡姑娘，奴婢希望您能对自己的安危多上些心，脚上的伤才好没些日子，今日把肩给伤了……”
“哎呀，紫苏。”顾嫣然可不想听一连串的说教。“你别这么严肃嘛，我又不是故意受伤的，意外，没错，都是意外。”
“那就请您不要让那些所谓的意外发生！”
夜已深重，顾嫣然受了一天的累，躺进被窝不久便沉沉睡去。
只是今夜梦境，将她拽入了名为‘迷茫’的无底深渊之中。
护城河旁的姻缘神树下，南宫玄翊与夜幽冥分别牵着她的手，却异口同声的说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又是一日初始
莺雀唱鸣，暖阳初升。
本该是一个令人心情愉悦的晨曦，可顾嫣然是皱着眉头醒来的。
“……这个梦，怎的如此怪异？”
顾嫣然自己也说不清这梦境是哪里怪，就是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甩了甩头，顾嫣然将梦境甩出脑外，选择性的遗忘那个让感到不适的场景。
“也不知道七巧如何了，去看看她吧。”顾嫣然起身，自行更衣梳妆。
等到紫苏来敲门说代替七巧伺候更衣时，顾嫣然却是连过后要去学府授课的准备也已做好。
顾嫣然拎了拎裙尾跨门而出。“我先去看看七巧的状况，你让久安在府外等候。”
“是，嫡姑娘。”紫苏福了福身，朝着与顾嫣然相反的方向离去。
###尚衡学府外
顾嫣然缓步入府，路程虽短，她却收获了不少带着恭敬之意的晨间问候。
“顾先生。”
“顾先生早上好。”
“顾先生好。”
“顾先生还是来得这么早呀。”
当然，对着这声声问候，顾嫣然能做的就是以微笑一一回应。
“哎哎，听说了吗？二皇子回来了！”
顾嫣然听到身后声响，脚步当即顿住，更加用心去听。
“二皇子？”
“说什么鬼话呢，二皇子不是早就……”
“想死你就继续说。”
“……怪我咯？二皇子失踪这么多年，毫无音讯，我会这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行行行，不管你之前怎么认为的，往后最好别提。”
“为什么？”
“昨日护国公府大寿，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我二舅舅就在护国公府的宴邀名单当中。”
“二皇子送礼了，并且那个态度傲的呀。”
“啥？二皇子去了？”
“不是二皇子，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去了，给了礼就走，除了跟护国公道了句贺，谁也没理，拽得跟啥一样。”
“这么说，二皇子真回来了？”
“还不相信？你从小被骗大的吧？”
“真不知道二皇子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不管他这几年怎么过的，但我肯定，二皇子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此话怎讲？”
接下来的话，顾嫣然并没有听的太真切，但心里大概是有个谱的。
南宫玄翊失踪五年之久，皇族继任者早已定下，而朝中权贵也各自依附于某位皇嗣。
说白了，南宫玄翊的归来，会让朝中的一些权贵重新思量是否该更换依附对象，更会扰乱皇族子嗣间现有的平和假象……
刚才那个学子说的没错，南宫玄翊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快要开堂了，站在这里做什么？”宫裕一走近顾嫣然，微垂下视线看她，却发现她似乎心事重重。“……你有心事？”
“没事，进去吧。”顾嫣然牵强笑了笑，先一步进入了学府。
宫裕一就这么目送着顾嫣然从身边走过，倒是确认了想法。“看来是有心事了。”
时至午时，晌午的两堂课终于结束。
顾嫣然出了明室，正打算去往府宗，却见一抹青色晃入余光。
“嫡姐。”顾可柔通红着双眼，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换作旁人见此，应当早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吧？
“说。”顾嫣然只冷冷吐出一个字，压根不吃顾可柔那一套。
“请嫡姐放过秋羽姐姐。”顾可柔直接跪在了顾嫣然面前。
一时间，还未离去的学子、师者们看了过来，有的甚至走到了近前打算围观。
“嫡姐。”顾可柔伸手拽住顾嫣然的衣袖，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秋羽姐姐被禁足一月已是足矣，竟然还要挨上三十藤条……
三十藤条啊，秋羽姐姐受不住的，请嫡姐高抬贵手，就算看在可柔的面子上，行么？”
围观师者静静观望，学子们却一个接一个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顾先生把顾秋羽怎么了？”
“禁足一月，三十藤条？”
“这算私刑吧？”
“看来传言不假，顾嫣然竟然真的敢虐打庶妹。”
“……”
“呵。”顾嫣然嗤笑一声，使力抽出被紧拽的衣袖，将顾可柔甩倒在地。“顾可柔，要演戏找其他人去，我可没兴趣奉陪。”
撂下顾可柔，顾嫣然无视围观群众的反应，转身潇洒离去。
顾嫣然走后，有几人围到顾可柔身边，扶起她。
“可柔妹妹。”杜梦瑶视线在顾可柔周身游移，问道。“没事儿吧？”
顾可柔弱弱摇头，还佯装坚强地拭去眼泪。“我没事，谢谢梦瑶姐姐关心。”
身边几人当即就怒了。
“太过分了，亏我还佩服顾嫣然的学识，尊她为师，她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
“等着，我回去就跟爹爹说这事儿，他若知晓此事，定然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你爹……官阶不够吧？”
“这关官阶啥事儿？”
“顾嫣然现在可有五品官阶在身，还是国师大人亲自认命的代理府长，你确定你爹管得上？”
“哼，我爹不行，那就你爹！你爹不是四品么？明日早朝奏她一本，还怕不能收拾住她？”
“既然如此，那我也回去求爹爹上折！”
“我也是！”
“还有我！”
顾可柔心底甭提多乐了，却昧着良心替顾嫣然求情。“几位姐姐，我刚才是不小心才会摔倒，不关嫡姐……”
“可柔妹妹你别怕，这事儿我们管定了！”
第112章 她很想他
明室外的骚乱很快传遍了整座学府，顾嫣然听在耳中，却未置一词。
她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因为事情还没到必须由她来亲自解释的地步。
间隔一日，相安无事。
不过事发第二日的午后，顾嫣然被府宗派人传唤。
“入朝？我？”顾嫣然未免有些讶异。“你们确定没搞错？”
席昆郑重颔首。“宫里来人亲传口谕，岂会有错？”
“……”顾嫣然沉思不语。
虽说今世的夜禹国思想开放，允许女子入朝为官，可拟法以来并未有过先例，更别说是被召入朝。
就这么传她入朝，不可能没有争议的吧？
而她自尚衡学府为师以来也有一段时日，怎的之前不曾唤她入朝？
况且尚衡学府只是学府，其间师者尽管身披官职，却也无入朝议事的资格，除非是因事传召。
想来想去，突然传她入朝的原因只有一个……昨日之事被上奏，所以特传她近前听训，亦或者是要怪罪、严惩于她。
席昆不知顾嫣然所想，满心皆是欢愉自豪之意。
“你这女娃儿，不仅创了女子为师、为官的先例，竟然还被圣谕亲召入朝，不得了，不得了啊！”
但顾嫣然并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么得天独厚的福气。
……事违常理，必有猫腻。
###夜禹皇宫，议事殿
“宣，尚衡学府代理府长，顾嫣然进殿！”
听闻殿内传出一声宣召，守在殿前的侍卫向顾嫣然弯身恭请。“顾府长，请入殿内。”
“呼……”顾嫣然长呼一口气以平复心中的忐忑，才抬脚跨入殿内。
入殿到殿前的距离并不长，可顾嫣然被两侧夹道百官的视线紧盯，越发感到不安。
冷静，冷静，不要看他们，目视前方，目视前方……顾嫣然脑子里一直这么催眠着自己。
来到殿前，顾嫣然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朝拜大礼。“微臣顾嫣然，叩见君主，君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云海端坐高位，颇为满意顾嫣然的礼数。“爱卿平身。”
“谢君主。”顾嫣然依言站起了身。
“顾爱卿，今日宣你前来，主要是为了二皇子的事情。”
顾嫣然本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听到这里不免微怔。“……？！”
为了南宫玄翊的事情？
什么事？
“二皇子归朝之讯，相信顾爱卿也有所耳闻。”
顾嫣然凝了凝眸，才接声。“微臣，有所耳闻。”
她不仅耳闻，还‘密切’接触过呢。
“二皇子流落他国数年，对本国事物的认知仅停留在当年，行事多有不便，故而向朕请求能够精学四艺。
朕，本欲替他决选四位各自在琴、棋、书、画领域有所造诣的师者，奈何他如今的性子孤僻了些，不喜生人……”
性子孤僻，不喜生人？
顾嫣然回想起那晚擅闯她闺房的蒙面黑衣人，很难和现在南宫云海口中的南宫玄翊对上号。
也许，他的‘性子孤僻，不喜生人’只是为保全自己而伪装的表象吧？
容不得她多想，只听南宫云海继续说道。
“身兼四艺且造诣甚佳者，这偌大的夜禹皇城中只顾爱卿你一人。
顾爱卿啊，你资质聪慧，朕的意思你应当明白。
你放心，朕不会勉强于你，只在征求你的意见，此事的意愿全权交由你决定，你若不愿……”南宫云海点到即止。
“微……”顾嫣然刚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稳，只得又沉了沉声。“微臣，愿为君主分忧。”
###午后三时，二皇子新宅前
顾嫣然只身一人立于宅梯下，抬头扫了扫宅邸的匾额。
‘翊隐居’……南宫玄翊隐于此居？
这府名，倒是用的直接。
不过说真的，她没想到南宫玄翊新府的选址，离她映月府竟只有一盏茶的路程。
府门左右，立着两名守卫，见顾嫣然在此打量，其中一个走下了高阶。
“姑娘在此，可是有事？”守卫客客气气问道。
“哦，对。”顾嫣然将手执的君主手谕递给守卫。
守卫双手接过帖册，细看后又递回给了顾嫣然，态度上更为恭敬。“原来是尚衡学府顾府长，失礼了，主子已在主院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翊隐居不大，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路，但院中的景致却是极好，让人顿然心旷神怡。
守卫领着顾嫣然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在一个院门前停下。
“顾府长。”守卫做出恭请的姿势。“主子就在院中，您请。”
“多谢。”顾嫣然向守卫道谢后，独自入内。
入院内没走多远，她便在一间四面环水的雅筑中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下意识的，顾嫣然停下了脚步，不敢靠近。
她不敢靠近的原因有二。
其一，这是她此生与南宫玄翊的初次相见，她紧张。
不对，这该是第二次相见？
那晚南宫玄翊蒙着黑巾闯入她的闺房，应当是知晓她的身份，也算得上是真真切切接触过。
嗯……上次她给南宫玄翊留下的印象肯定算不上好，这次一定增加一下他对她的好感。
其二嘛，是她还是忘不了前世溺亡时的痛苦与恐惧，当然是能不近水源就不近水源。
说起来也是奇怪，她遇上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待在水上的感觉？
夜幽冥是如此，南宫玄翊亦是如此。
顾嫣然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在充分做好了各方面的心理准备之后，才走向通往雅筑的那条廊道。
顶着无形的畏惧感，顾嫣然走过了廊道，来到雅筑前。
雅筑中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到来，转过身面对着顾嫣然。
“……”顾嫣然望着熟悉的那张脸，鼻间酸涩。
她很想他，做梦都想。
自她知晓此世的南宫玄翊早已失踪数年那时起，虽不至于浑浑噩噩，但整个人的状态也称不上好。
而直到南宫玄翊现身的那晚，她才终于有所醒悟。
以往她只把他当做知己，以旁观者的身份祝愿他能够一生平安喜乐便已知足。
可现在，她更希望自己能够陪着他一起平安喜乐，并且见证他余生中的每时每刻。
顾嫣然一步步走向南宫玄翊，拿捏着分寸在距他不远处的位置停下。
“尚衡学府顾嫣然，见过二皇子。”
第113章 被打击了
“顾府长。”南宫玄翊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横抬左手示意。“请坐。”
“多谢二皇子。”顾嫣然在南宫玄翊对面盘腿坐下。
南宫玄翊取过一盏茶杯，斟满茶水后端至顾嫣然面前，言语中带着几许兴味。“顾府长平常看其他男人，也是这么直接？”
经南宫玄翊这么一说，顾嫣然才发觉原来自己从坐下开始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咳，嗯哼。”顾嫣然仓促收回了视线，心虚着试图转移话题。“研学自今日开始，不知二皇子是想先研学哪一艺？”
南宫玄翊似是未听到顾嫣然的提问，专心把玩着手中的杯盏。
顾嫣然也是耐心得很，没有催促着他回答，陪着他一起沉默。
雅筑内，安静得只剩下周围水波流淌、鸟鸣蝉叫的声响。
而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他掷声。
“听说……皇祖母将我名下的珍宝阁、卿醉轩赏给你了？”
“二皇子误会了。”顾嫣然郑重其事的解释道。“君太后并非是将珍宝阁、卿醉轩赏赐于我，只是暂且交由我代为打理罢了，如今您回来了，这两间铺子的打理权自然会交回您手上。”
南宫玄翊搁下把玩的杯盏，长臂越过桌面，以指尖挑起顾嫣然的下巴。“不知顾府长可有婚配？”
“！！”顾嫣然呼吸一滞，惊诧的微张着红唇。
“呵呵。”南宫玄翊失笑着收回了手，单手撑在脸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等顾嫣然从惊诧中回过神，对上的就是南宫玄翊似笑非笑的凝视。
说什么性子孤僻、不喜生人……她就知道那话不能信！
顾嫣然努力压下心头无法言明的悸动。“……二皇子确定自己没有问错问题？”
“如果你没听错，那我就没问错。”南宫玄翊回答得模棱两可。
顾嫣然回以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尚无婚配。”
“听闻顾府长四艺绝尘，德才兼备，更生得一副堪比花月的美貌。”南宫玄翊轻挑着剑眉。“如此佳人，竟无婚配？”
“看来二皇子只闻其一，却未知其二。”
南宫玄翊难掩好奇之心。“此话怎讲？”
“世人眼中的护国公府嫡女，无知，无礼，无德，无良，虐压庶妹，打骂奴人，甚至恬不知耻勾引男人……嗯，暂时只记得这么多了，如果二皇子想听更全面的，不如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顾嫣然状态从容，仿佛那些恶言恶语针对的并不是她本人一般。
许久，南宫玄翊才闷闷憋出一句话。“顾府长倒是……洒脱。”
“多谢夸赞。”顾嫣然把南宫玄翊的话当成了对她的褒奖。
南宫玄翊一阵哑然。“……”
“二皇子想到要先研学何艺了吗？”顾嫣然再次试图转移话题。
“比起研学四艺，我对你更感兴趣。”南宫玄翊言语直白，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
顾嫣然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她不会是幻听了吧？
是幻听了吧？
嗯……
肯定是幻听了。
南宫玄翊看出了顾嫣然的慌乱及无措，便也没有重复，而是回答了顾嫣然的上一个提问。“研学棋艺吧。”
对战第三盘棋局的中途，顾嫣然将手执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中。
“我认输。”顾嫣然自认没本事教南宫玄翊棋艺。“二皇子棋艺高超，若想继续研学此艺，您可另请高明。”
“研学琴艺吧。”
“二皇子琴艺非凡，若想继续研学，另请高明。”
“研学画艺吧。”
“你赢了。”
“研学书艺。”
“……”
……
顾嫣然琴、棋、书、画四艺皆输，彻彻底底败给了南宫玄翊。
“二皇子。”顾嫣然以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表情道。“您四艺精绝，更胜我许多筹，待我回府，便上书请君主为您更换四艺之师。”
南宫玄翊闻言，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的四艺不如我？”
“……自是不如。”何止不如，她都被打击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那换我来做你的四艺之师便是。”
“……”
###翌日，尚衡学府
顾嫣然从大清早入学开始就感觉周遭的氛围怪怪的，心中疑云一片。
从她重生后便不绝于耳的那些恶言恶语，没有了。
不，应该说……是这学府里不再有人议论有关她的是非？
先不论以前，就说前日那些嚷嚷着要回家请长辈参她一本的管家子女。
昨日学府中没她的课，她早朝领旨后便回了映月府，并在约定的时间去了翊隐居。
尽管是受了一系列的打击，但最后是被南宫玄翊派人给一路护送回映月府。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机会去接触那些针对她的不善。
按照往常来说，有关她最新事件的话题怎么说也得进行好几天。
这次，怎么有些不同以往呢？
她当真是好生意外啊。
正当顾嫣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能够给她解惑的来了。
“嫡姐。”
顾嫣然寻声望去，果不其然，是那个在前两日引发了她最新事件的顾可柔。
而陪同在顾可柔身旁的，则是害她前世溺亡的罪魁祸首，杜梦瑶。
“嫡姐。”顾可柔停在顾嫣然面前，扬起好一个娇媚的笑容。“听说你昨日去二皇子府上授课了？”
顾嫣然想见识见识顾可柔接下来的把戏。“嗯，去了。”
“真的去了？”杜梦瑶有所质疑。
“不信就别问我。”顾嫣然转身欲走。
杜梦瑶、顾可柔赶紧一边一个拽住顾嫣然的左右手。
“等等！”
“嫡姐！”
“嘶！”顾嫣然右手腕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赶紧甩开二人。“放开我！”
顾嫣然掀开长袖去看手腕，竟看到一道细长的血痕。
“顾，可，柔！”顾嫣然怒目瞪向顾可柔。“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天？”
“对，对不起，嫡姐。”顾可柔才说了几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拦住你而已。”
顾嫣然耐心全无。“别哭哭啼啼的装可怜，我说过，我没兴趣陪你演戏，有什么目的就赶紧说！”
杜梦瑶恨恨的睨了眼坏事儿的顾可柔，见她仍是哭哭啼啼，也懒得去管。
“我要见二皇子！”杜梦瑶颐指气使道。“我知道你待会儿也要去二皇子府授课，带上我！”
第114章 事情大条了
不得不说，顾嫣然是低估了杜梦瑶的骄纵程度。
带你？
你脸可真大！
顾嫣然垂下了受伤的手腕，慢条斯理道·。“杜姑娘想要见二皇子，自行前往便是。”
“我……”杜梦瑶嘟囔着，耳后渐渐染上绯红。
“不说我走了。”顾嫣然抬脚就要离去。
杜梦瑶也顾不得脸面，尖着嗓子低喊道。“我不知道二皇子宅邸在何处！”
顾嫣然顿住身形，回眸看向杜梦瑶。“你不知道他的宅邸在何处，所以要跟着我去认认路？”
“对！”杜梦瑶没有否认。
“呵呵呵，呵呵。”顾嫣然乐不可支，好似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
杜梦瑶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你觉得我在笑什么？”顾嫣然笑意逐渐淡化。“素闻丞相府嫡女细悉礼德籍规，恪守于言行，乃世家子女仿效之典范，可你现如今的模样，让我实在是……不敢恭维。”
“顾嫣然！你竟敢对我出言不逊？！”杜梦瑶脸色一阵铁青。
“是我出言不逊，还是你行事不堪，需要找人来评断评断么？”顾嫣然眼底尽是嘲讽之意。
杜梦瑶气得狠狠跺着地面。“你！”
“嫡姐，不是可柔不想帮您，只是您说的太过分了。”顾可柔替杜梦瑶不忿，似要将帮里不帮亲的古训遵循到底。“赶紧给梦瑶姐姐道个歉吧，不然……”
“不然如何？又想来‘请官家长辈上折参奏’那一套？”顾嫣然实在见不得顾可柔心口不一的招数。“顾可柔，你见缝插针的本领倒是越来越娴熟了啊。”
“不，我不是……嫡姐，您误会了，真的误会了。”顾可柔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快赶得上画本子里誓要哭倒长城的孟姜女了。
“呵！”顾嫣然冷笑一声，不想再跟她二人纠缠，带着愠怒拂袖离去。
杜梦瑶见顾嫣然走远，甩给顾可柔一个黑脸。“人都走远了，你这是哭给谁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学府正门前，顾嫣然抬脚刚要跨上回府的马车。
“顾府长且慢！”
顾嫣然听着这声音觉得耳熟，便收脚踩回地面，向声源处看去。
一匹扛着红色马鞍的骏马缓步行来，而在前方牵着缰绳的锦衣男子……
“祁渊？”顾嫣然晃了晃神。
他怎么会来？
“只一面之缘便识得祁渊，顾府长好记性。”祁渊牵着骏马来到顾嫣然面前，恭敬弯身。“祁渊奉主子之命，来接顾府长过府。”
“额，我以为我昨日已经拒绝得够明白了，二皇子四艺皆绝，根本不需要我过府授学。”
祁渊始终面带笑意。“顾府长误会了，此番来接您并非是入府授学。主子今日刚从府外高酬聘了一位大厨，想让您也试试大厨的手艺，所以特命祁渊前来邀您赴宴。”
“……我可以拒绝么？”顾嫣然在试探有没有拒绝掉赴宴的可能性。
经历了昨日的连番打击，她觉得以自己的‘才疏学浅’定是无法吸引到南宫玄翊，所以打算静思几日想想良策的。
“主子交代了，若顾府长拒绝过府也无所谓，他会亲自带着大厨前往顾府长的府邸设宴。”
“……”意思是她今日怎么都得跟他吃上一顿饭么？
祁渊已猜到顾嫣然有了决定。“顾府长意下如何？”
顾嫣然心下无奈，只得朝一旁等候着的久安摆摆手。“你先行回府吧，跟她们说一声，晚食不用等我。”
“是，嫡姑娘。”
###翊隐居，水上雅筑
“顾府长请坐。”南宫玄翊横手邀顾嫣然入席。
顾嫣然入席，看着桌上整齐摆着的数十种菜肴不禁讶然。“二皇子，祁渊说您这桌宴只请了我一人，这满桌的菜，不觉得浪费么？”
细数下来，整整三十六道菜肴，就让她来试个菜，有必要整这满汉全席么？
南宫玄翊却是笑道。“筹备周到，才能对顾府长的偏好有所了解，不是么？”
“……”顾嫣然一时间竟想不到应对的说辞。
她的偏好，他为何要了解？
结合昨日他的言行，她其实不难联想到他的意图。
言语直白，动作轻挑，若说他不是对她有好感，她断然不信。
可她与他昨日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这就对她有好感了？
人们将初次见面就产生好感的邂逅，叫做‘一见钟情’。
她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只觉得‘日久生情’才是最为长久可靠的方式。
而且，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亮点能让南宫玄翊产生好感。
‘只是逢场作戏，不许自作多情’……顾嫣然在心底强烈加深这个想法。
“来，顾府长。”南宫玄翊见顾嫣然迟迟不动，便夹了一道菜放入她的碗中。“这道香酥甜味鸭是新厨的拿手好菜，你尝尝。”
顾嫣然看了看碗中，又看了看南宫玄翊，才缓缓拿起筷子，夹起鸭肉咬了一口。
嗯……怎么说呢？
这鸭肉的味道，竟是似曾相识。
“怎么样？”南宫玄翊问的迫不及待。
顾嫣然木木的点了点头。“好吃。”
“可你的表情明明在说不好吃。”南宫玄翊显然在不高兴她的牵强附和。“若是不喜欢，直接说不喜欢便是，下次我便不让新厨给你做这道菜。”
“真的好吃。”顾嫣然着重强调了一遍，并将她的迟疑告知。“就是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像……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方又戟做的菜！”
南宫玄翊愣神了片刻，瞳孔随之一慑。“你说了什么？”
“我说这是方又……”顾嫣然蓦然止声。
糟了，她竟然说了方又戟！
方又戟是南宫玄翊生母秦月染的随嫁专厨，自秦月染嫁入夜禹国后就一直负责她的膳食。
而秦月染亡故后，方又戟才开始负责为南宫玄翊制膳。
前些日子里，顾嫣然在打听南宫玄翊的时候顺道问起了方又戟，可她得到的就只有‘方又戟是谁’这个答案。
显然，方又戟是夜禹国极少、甚至无人知晓的一个存在。
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却被她这个毫无关联性的外人所提及……
事情大条了！
第115章 邀约，兴味
“方……方又戟是谁？”顾嫣然装傻充愣，决心要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我刚刚说的是访，访友纪，城西的一家小食馆。”
苍天有眼，她不是故意对南宫玄翊说谎的，否则她该如何解释自己吃过方又戟手艺的事情？
而‘访友纪’也并非是她瞎编乱造，乃真实存在的一处小食馆，虽然她并没有去吃过。
“访友纪？”南宫玄翊默然片刻，倏而舒唇微笑。“原来竟有一处食馆与我府灶厨全名相仿，这真是莫大的巧合啊，顾府长说是么？”
顾嫣然见南宫玄翊轻信于她，罪恶感油然生起，却只能悻悻附和。“是，是啊，真是巧合啊，哈，哈哈。”
本该是丰富美味的一席佳宴，可顾嫣然尝起来根本毫无滋味可言，反倒味同嚼蜡一般。
不过总算，在她绷着全身的警惕性应付了快小半个时辰后，这场意义不明的共宴结束了。
南宫玄翊递给顾嫣然一方干净的巾帕，问道。“顾府长可还觉得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顾嫣然赶紧接过巾帕，三两下擦过嘴角后就随手放到桌上便要告辞。“天色不早了，二皇子留步，我就先……”
“这么急着走啊？”南宫玄翊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顾嫣然。“可我还没说正题呢。”
顾嫣然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以缓解南宫玄翊给她带来的压迫感。“什，什么正题？”
“多年未归故里，我对这夜禹皇城已觉陌生，这几日日头正好，不知顾府长可有空闲带我熟悉熟悉这皇城内外的环境？”南宫玄翊提出邀约。
“这……孤男寡女一同出游，怕是不合礼数。”
南宫玄翊却是满不在乎。“你是父皇指名给我的四艺之师，带我熟悉皇城环境也是理所当然，岂有‘不合礼数’之说？”
“额……二皇子初回夜禹，正是立身正名之际，若与我这样声名狼藉之人同行在外，定然会损及您的名望，二皇子理当慎重。”
“顾府长所言甚是有理。”南宫玄翊也极为赞同顾嫣然的说法。
顾嫣然心下稍微松了一口气。“所以……”
“所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南宫玄翊以一副毋庸置疑的口吻打断了她的再三推辞。“明日你不授课，晌午时分，我在护城河旁等你，不见不散。”
“……”
这人，都不知道什么叫作‘适可而止’吗？
她明明都婉拒成这样了！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她明日不授课的？
###映月府，顾七巧房内
顾嫣然走近床榻，见紫苏正在给顾七巧喂药。“紫苏，七巧今日状况如何？”
“嫡姑娘。”紫苏端着碗向顾嫣然福了福身，颇为忧心道。“她还是老样子，睡得很沉，期间倒醒过三次，不过都是迷迷糊糊的，连跟我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睡得沉是好事，说明她的身子正在慢慢恢复。”顾嫣然坐到榻边给顾七巧号了个脉。
一会儿后，顾嫣然收回了手。
“她好些了吗？”紫苏问道。
“嗯，脉象较今早也是平稳了些，应当无碍了，继续按照这两日的方子给她煎服，外伤也继续用药，再来……好生静养便是，不出意外的话，再七日左右就可以下榻走动了。”
紫苏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嫡姑娘，您是何时有了这过人的医术？
这句疑问，紫苏没有说出口，而只在心底独自惊异。
她好奇，她想问，可问了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吗？
跟着顾嫣然出护国公府到现在，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惊叹顾嫣然的转变。
人嘛，遇到一些事情之后有所转变并不奇怪，谁能保证会将‘初心不改’四个字贯彻一辈子？
从逆来顺受到睚眦必报，从目不识丁到四艺精绝，从声名狼藉到人人攀附……
对于顾嫣然的转变，她是乐意见到的。
但转变归转变，总得有个过程不是？
她眼中的顾嫣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变的，而且转变的不止一点点，算得上是彻彻底底，就跟另外一个人似的。
“怎么这么看着我？”顾嫣然被紫苏盯得背脊发凉。
紫苏心思本就细腻，隐藏起自身的情绪也是极其轻巧。“嫡姑娘旧伤未愈，又带着新伤回来了。”
在顾嫣然探手为顾七巧号脉那时，她就发现了那处新伤。
“啊？”顾嫣然满脸疑惑。“什么新伤？”
“您的手腕。”紫苏半蹲下来，利用手边现成的金疮药给顾嫣然处理伤口。“竟然折腾出这么长一道口子，您又遇上什么事儿了？”
顾嫣然这才淡淡一提。“下午被两只奶凶奶凶的小黄狗拦了路，没忍住就逗了逗，一不小心被‘误伤’了。”
“您说您也是，没事儿去逗小奶狗作甚？
幸好只是抓伤，若是咬上了您怎么办？
我娘亲的舅姥爷的三外甥的邻居就是被狗咬伤的，然后没隔几天就得了疯狗病，逮谁咬谁。
本来还想着寻大夫治治，没想到大夫还没到，人就断气儿了。
往后若是再遇到那些拦路的畜生……”
“噗嗤。”顾嫣然笑出了声。“畜生这两个字用的好，用的极好，哈哈哈。”
“狗本来就是畜生！”紫苏鼓了鼓腮帮子，继续念叨。“您要是再遇到拦路的畜生，绕道儿走，千万别主动凑上去。
您这身娇体贵的，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奴婢们可如何是好？
尤其……”
“紫苏啊。”顾嫣然抚着额打断了紫苏。“你再这么念经，我就要睡过去了。”
紫苏当然也看出了顾嫣然的满脸倦意，便放下手中的金疮药，拿起一旁的布条。“嫡姑娘再坚持片刻，容奴婢给您包扎好伤口。”
“抓伤而已，不用包扎。”顾嫣然觉得紫苏是小题大做了。
“……奴婢说的是您肩上的伤。”
###另一边，翊隐居
南宫玄翊负手立于雅筑东面，眸底幽泽一片，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主子。”祁渊来到南宫玄翊身后。“已将顾府长护送回府。”
“命人去查查访友纪。”南宫玄翊还是很在意这事儿。
说来也巧，祁渊恰巧去过这家食馆。
“访友纪是位于城西的一家素食馆，主子是想查哪方面？”
南宫玄翊有一瞬的诧异。“你说……素食馆？”
“是。”祁渊颔首。
南宫玄翊眉宇间兴味更深。“有意思。”
第116章 赴约，迟疑
南宫玄翊邀约顾嫣然出游的会合时间，是在晌午。
可还没等天亮，她就已经收拾妥当，此刻正坐在屋里望着缓慢攀升的日头发愣。
不，准确来说，她并非天还未亮就起身，而是根本彻夜未眠。
紫苏估摸着顾嫣然平日的作息，来到门外。
“嫡姑娘，奴婢紫苏……嘶！”紫苏始料未及，被蓦然打开的房门及眼前憔悴的面容吓了一跳。
这苍白的小脸儿，这浓浓的黑眼圈儿……
幸好她家嫡姑娘穿的不是白裙儿，不然看着就活脱脱跟个女鬼没差了。
“何时了？”顾嫣然干涩着喉咙。
“八，八时许。”紫苏堪堪应答，欲言又止道。“嫡姑娘，您这是……”
“怎的？”顾嫣然低头环顾自身，不免慌张。“我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不妥之处。”紫苏连连摇头，总觉得实话实说会打击到顾嫣然。“您这是要出门？”
顾嫣然伸手理了理腰间衣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褶皱。“嗯，要出门。”
“需要奴婢随侍吗？”紫苏习惯性问道。
在顾七巧卧榻养伤这几日，近身侍候顾嫣然的事情就全权被紫苏顶替。
虽说慕思桃也可以顶替顾七巧，但让一个极其爱干净又爱清静的人来近身侍候……终归是让人放心不下。
所以这艰巨的任务，还是落到了紫苏身上。
不过因为紫苏还身兼府院管事之责，事情比较多，无法面面俱到，才会在顾嫣然要出府前会询问是否需要人随侍在旁。
而对于紫苏的询问，顾嫣然也是斟酌了许久。
她与南宫玄翊出游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同行就多一分被关注的危险。
为了不引人注目，必须得低调行事。
“不用，你留在府中好生照顾七巧。”顾嫣然决定独自前去赴约。
紫苏福身。“是。”
顾嫣然独自出了映月府，并不打算让久安驾马车送她去护城河赴约，就这么漫步在吹着徐徐微风的街道上。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临近的街道上开始有了人迹，应当是她走出了那让人敬而远之的‘幽冥府’范围。
人群渐多，周围售卖新鲜玩意儿的摊子摆得越发紧凑，围观、欣赏的人群几乎都快堵上了整个街道。
可顾嫣然却未被这万千诱惑吸引分毫的注意力，依旧迈着规律的步伐往护城河行进，仿若已经达到视万物如无物的豁达境界。
顾嫣然走得太认真、太专注，因而连身后什么时候跟上了两条小尾巴都未曾察觉。
后方。
杜梦瑶猫着腰，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藏，就怕被顾嫣然不经意的回身给发现行迹。
同样是‘跟踪’，相对于杜梦瑶的鬼祟来说，顾可柔的举止就要大方许多。
杜梦瑶一边要注意着顾嫣然的动向，一边又要顾及与之同行的顾可柔。
“可柔妹妹。”杜梦瑶心绪浮躁地扯了顾可柔一把。“咱们这是跟踪，你能不能有点跟踪的自觉？这么光明正大，被发现怎么办？”
顾可柔眼底闪过不耐，却很好的以浅笑掩饰过去。“梦瑶姐姐这样躲匿，任谁看来都是做贼心虚，更容易暴露不是么？”
“做贼……”杜梦瑶微微颦眉。
她怎么听顾可柔这话总觉得不对味儿呢？
不待杜梦瑶深想，顾可柔又道。“皇城路广街宽，不止她……嫡姐一人可走，咱们刚好顺路而已，并无不妥之处。”
“有道理啊！”杜梦瑶恍悟，当即就挺直了那因微躬许久而有些许发酸的纤纤细腰。“可柔妹妹果真是聪慧过人。”
顾可柔盈盈一笑。“梦瑶姐姐过赞，论聪慧，可柔远远比不上嫡姐。”
““呵，她？”杜梦瑶不屑。“再聪慧，也只是个名声尽毁之人！”
“梦瑶姐姐，她毕竟是我嫡姐。”顾可柔笑容渐淡，满面尽是忧愁，貌似为顾嫣然的未来操碎了心。
杜梦瑶显然不想接下这个话茬，抓着顾可柔就向前走。“快，顾嫣然已经走远了，咱们赶紧跟上去！”
临近晌午时分，顾嫣然也终于是到了护城河旁。
偌大的护城河，来往络绎的人群，要在其中寻找南宫玄翊的身影说实话挺难的。
况且，南宫玄翊相约的地点是护城河旁，并未给出一个精准的小方位。
可鬼使神差的，顾嫣然竟走向了那颗飘舞着无数条祈愿绳的姻缘神树。
或是心有灵犀，或是缘分使然，亦或是一场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
待顾嫣然走近了姻缘神树，只一眼，便顿住了脚步，不敢轻易冒进。
一袭暗红绣金丝的长袍，那傲然而立的挺拔身姿，随性扎起却又不显凌乱的长发，还有浑身不自觉散发出的那中冷淡与疏离。
似梦似幻间，顾嫣然忆起了从前。
那一次，是她的生辰。
他为了哄她开心，买下了整整九十九条祈愿绳，让她许下一个最想实现的生辰愿望。
她当时就笑了，这世上有谁会在姻缘树下许生辰愿望的？
他却说，什么树并不重要，只是一个媒介罢了，他才是会为她实现愿望的人。
她很感动，感动到无以言表，想了许久，才闭上眼睛许下……‘愿我相识之人一生无忧。’
只可惜，她未亲眼见证这个生辰愿望是否实现，就已经与他阴阳相隔。
重生一世，她已不是当时的她，他亦不是从前的他。
她与他之间，真的能有未来么？
顾嫣然望着那道与记忆中重叠的身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就在顾嫣然心生迟疑的当下，有两名女子正又羞又涩的向南宫玄翊靠近。
而这两名女子，正是尾随顾嫣然而来的杜梦瑶、顾可柔。
南宫玄翊那方，则随着杜梦瑶、顾可柔的唐突近身，一张俊逸的脸庞上写满了阴沉。
“二，二皇子。”杜梦瑶满目痴迷地看着南宫玄翊，紧张得有些说不出话，只能扯了扯一旁的顾可柔求助。
其实顾可柔在见到南宫玄翊后也是被惊艳了一番，却因为极为擅长掩饰而遮掩了过去。
在被杜梦瑶扯了扯衣袖后，顾可柔暗中嘲讽着杜梦瑶，并礼数端庄的向南宫玄翊施礼。
“护国公府顾可柔，见过二……”
“滚！”
第117章 起码，你还活着
“滚！”南宫玄翊冷然掷声，短促的字眼中不难听出夹杂其中的厌烦之意。
顾可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男子如此对待，早就在腹间演练多遍的说辞就这么哽在了胸口。“……”
“二，二皇子。”杜梦瑶思及南宫玄翊不喜生人，慌忙解释道。“我是梦瑶，丞相府嫡女梦瑶。
咱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儿过扮家家酒的，你还记得吗？是不是还记得？
这么些年来你究竟去哪儿了？
还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突然间就消失不见，我一直很担心你……”
杜梦瑶声情并茂诉说自己的心声，却没注意到南宫玄翊越来越沉、越来越阴暗的脸色。
顾可柔察觉到南宫玄翊的变化，不知怎么的，竟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了全身。
“梦瑶姐姐，别说了！”顾可柔劝阻杜梦瑶别再继续说下去。
那二皇子凶神恶煞的，绝不是个善茬，惹不得啊！
“哎呀别碍事儿”杜梦瑶一把推开顾可柔，而后伸手就要去拽南宫玄翊的衣袖。“二皇子……”
南宫玄翊猛然侧身避开杜梦瑶的触碰，对她的纠缠是恼怒不已。“我说，滚！”
他不耐烦地偏移了视线，却刚好将不远处静立的单薄人儿纳进眼底。
等来了该来的人，南宫玄翊不再停留原地，大步走向顾嫣然。
而在杜梦瑶、顾可柔的瞳眸倒影中，只见南宫玄翊对着顾嫣然和颜悦色，并主动牵起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汇入了来往的人群之中。
“该死！”杜梦瑶低咒，迁怒地给了顾可柔一巴掌。“顾可柔！”
‘啪’的脆响声过后，顾可柔娇嫩的脸颊上多了一个火红的巴掌印。
“啊！”顾可柔痛呼，并抬手捂住脸颊。“你！”
“竟敢坏我好事儿，这是你自找的！”杜梦瑶说完也不看顾可柔，气冲冲地走了。
顾可柔望着杜梦瑶离去的背影，再侧目看了看顾嫣然消失了身影的方向，攥紧了拳心。
……杜梦瑶！顾嫣然！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纵使再气恼，顾可柔也不会因此失了理智，杜梦瑶的用处还很大，眼下不能跟她闹翻。
顾可柔沉了一口气，小跑着朝着杜梦瑶追了过去。“梦瑶姐姐！”
……
……
顾嫣然被南宫玄翊牵着走了一路，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了。
唯一感受到的，也就是他那从交握的手掌间传递而来的温度，暖暖的，让人很安心。
“顾府长。”
“……”
“顾府长？”
“……”
“嫣儿！”
顾嫣然被这声呼唤叫回了神，还不等她对‘嫣儿’这个称呼反应过来，就被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惊的倒退了好几步。
“！！！”他什么时候凑这么近的？！
“我长得有这么吓人么？”南宫玄翊忍不住扪心自问。
“抱，抱歉，我走神了。”顾嫣然这时才发现她们正身处一间装潢别致的雅阁之中。
看着风格、陈列，还有站在一旁那低眉顺眼还有些眼熟的小二，这儿是卿醉轩没错了。
“坐吧。”南宫玄翊先行入座，再接过小二手中的菜单递给顾嫣然。“今日这顿我来请，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别客气。”
顾嫣然也不拘束。“龙井烩炸虾，鸡汁娃娃菜，香煎茄肉，再来一份药膳乌鸡汤。”
“好嘞。”小二记下了，再询问南宫玄翊道。“公子可需要再添点儿啥？”
“不用。”南宫玄翊摆了摆手让小二退下。
小二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而本就清冷的雅阁在此时显得更加静默。
“二皇……”
“你……”
顾嫣然、南宫玄翊几乎同时出声，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便止住话锋，礼貌地选择让对方先说。
结果，雅阁内再次陷入了静默之中。
“……”
“……”
“二皇子请。”顾嫣然示意。
南宫玄翊目含关切。“你脸色有些不好，若是身子不适，吃完饭后我便送你回府。”
“脸色不好？”顾嫣然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想着可能是昨晚没睡的缘故。“只是昨夜没休息好罢了，不妨事儿，多谢二皇子挂怀。”
“无事便好。”南宫玄翊安了安心。
简短的几句对话过后，二人再次相对无言。
“……”
“……”
这回，倒是南宫玄翊先打破了僵局。
“往后，不必再称我为‘二皇子’，直接唤我名字便可。”
“……啊？”
“离开夜禹这么多年，再回来，早已是物是人非。”南宫玄翊突然间谈起自己的心事。
“……”
“曾经熟悉的人已经变得陌生，曾经拥有的一切也已经所剩无几，甚至连曾经认定的那些是与非都已经被彻底颠覆。”
顾嫣然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已经出声打断了他。“可你也不是曾经的你。”
“……”南宫玄翊明显一愣。
“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可起码你还活着。”
起码，你还活着，让我还能遇见到你。
也幸好，你回来了，给了我再一次靠近你的机会。
“还活着……”南宫玄翊被顾嫣然的一句话提点，好似想通了什么。“对啊，我还活着。”
“尽管物是人非，可你还活着，就有机会去改变现状，让一切朝着你所预期、所认定的方向去发展。”顾嫣然鼓励着南宫玄翊去改变。
她，就是因为活不成，才失去了前世那个改变的机会，被迫面临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若她还活着……
“就不会有遗憾了。”顾嫣然鼻尖酸酸的，心底一番苦涩。
“既然你说我有机会去改变，那你就成为我改变一切的第一个契机吧。”南宫玄翊对顾嫣然多了一份真诚，语气也更柔几分。“嫣儿，唤我玄翊可好？”
顾嫣然头一回在这个南宫玄翊身上看到了她所熟悉的那个影子，竟下意识回应了他的期许。“玄翊……”
“嗯。”
“玄翊？”她又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
“玄翊。”顾嫣然痴痴的笑了起来。
“我在。”会一直都在。
第118章 你最喜欢的
‘哐哐’，雅阁入门处传来轻扣声。
“主子，可否上菜？”小二隔着木门询问道。
顾嫣然并不认为这声‘主子’是在喊她，并未吱声，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南宫玄翊这个正主儿身上。
而出乎意料的，南宫玄翊对小二的询问更是置若罔闻。
‘哐哐哐’，扣门声再次响起。
“啊，上吧，上菜。”顾嫣然侧目对着门扉处应道。
“是。”小二得到回应后进入雅阁，身后则领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小厮。
小二在桌前站定，依次将托盘中的菜肴端出。
“龙井烩炸虾，鸡汁娃娃菜，香煎茄肉，药膳乌鸡汤，齐了，二位请慢用。”
上完菜，小二带着小厮们退到雅阁外。
“小的就候在门外不远处，二位若是有吩咐便唤小的一声，小的立马就来。”
小二说完话也不再打扰，轻手轻脚掩上了木门。
“呵。”南宫玄翊忽的闷声一笑。
顾嫣然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咱们也挺有缘的，口味竟然惊人的相似。”南宫玄翊不禁怀念起了往事。
这几道菜，他以前也常常会点，怎么吃都不觉得腻味。
“那是挺有缘的。”她其实挺心虚的，这几道菜就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点的。
菜既然已经上齐，顾嫣然、南宫玄翊自然也不再干坐着，注意力更往美食上集中了一些。
南宫玄翊夹了一筷子香煎茄肉，尝了尝，禁不住感叹起来。“这滋味，倒是一如从前。”
顾嫣然没来由的一阵心疼，亲手剥了一小碟虾肉端给他。“来，这是你最喜欢的虾仁，多吃点。”
“我最喜欢……”南宫玄翊垂眸看了眼碟中满满当当的虾肉，只是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这几样菜肴中，他的确最中意那份软滑细嫩的龙井烩炸虾。
可他并未向她表明过自己的喜好，她又如何得知？
“快吃吧。”顾嫣然睁着那一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催促他。“吃完了我再给你剥。”
南宫玄翊有些吃不消顾嫣然的目光。“打住，打住，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嗯？”顾嫣然懵了懵。“我什么眼神了？”
“我在你眼神里看到了‘母爱’，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自称‘为娘’，喊我‘儿砸’了？”南宫玄翊打趣着道。
顾嫣然闻言赶紧站了起来。“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
“哈哈哈。”南宫玄翊纵声笑了起来。“你别紧张，我开玩笑呢，看把你吓得，坐，快坐下吧。”
“……”顾嫣然抿了抿下唇，坐回位置，不再抬眸去看他，安安静静进食。
南宫玄翊见她沉下脸色，笑声戛然而止。“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真生气了？”南宫玄翊不免小心翼翼起来。
“我不会生你的气。”她这辈子都不会生他的气。
南宫玄翊不信，偏要证据。“那你笑一个我看看？”
“嘻，嘻。”顾嫣然应他的要求送笑容。
顾嫣然笑容一出，南宫玄翊立马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看吧，他就说她生气了，口是心非的丫头。
“一会儿要去郊外走走吗？”南宫玄翊主动提议道，郊外景色怡人，正巧带她去散散心。
顾嫣然虽然摸不清他为什么放着热热闹闹的城内不逛，反而要去相对寂寥的郊外，却还是顺从道。“可以。”
酒足饭饱过后，南宫玄翊唤来小二。
“喏。”南宫玄翊掏了银子甩给小二。“多的算赏钱。”
小二笑呵呵向南宫玄翊躬了躬身。“谢谢这位爷嘞！”
顾嫣然瞧着这一幕，疑惑了。“你干嘛给银子？”
“不是说了这顿我请吗？”南宫玄翊收好钱袋子，挂回腰间。
顾嫣然这才晓得是她误会了南宫玄翊刚刚的那句话，只得再次强调立场。“卿醉轩自始自终都是你的，我……”
“它已经是属于你的了。”南宫玄翊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二也适时补充道。“是啊，顾主子，卿醉轩现如今的主子只您一位。”
“……”顾嫣然脑袋糊了糊。
南宫玄扬手挥退小二。“备辆马车，后门。”
“得嘞。”小二揣着银子退了下去。
“今早，我差人去了躺户部，将卿醉轩、珍宝阁的经营权和地契转移至你的名下。”南宫玄翊郑重其事道。
顾嫣然彻底懵圈了。“转移至我的名下……！？”
先不说卿醉轩是个稳赚不赔的金疙瘩，那珍宝阁更是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就这样平白无故将两处发展成熟的生意转赠给她，他到底在想什么？
亦或者，他是有什么不可明言的原由？
南宫玄翊瞧见顾嫣然那越皱越紧的眉头，也猜到她是在胡思乱想。“你既已向我学习四艺，便算是拜我为师，这两件铺子就当做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吧。”
“我何时……等等。”顾嫣然突然想起第一次与南宫玄翊正式见面，自己四艺都输给他的事儿。
“想起来了？”南宫玄翊勾着眼尾轻笑。
顾嫣然有些哭笑不得。“你说要做我四艺之师那句话，来真的？”
“当然。”天知道，他那时也就是开个玩笑，却正好用来脱开此次的窘境。
“哦。”顾嫣然若有所思，盘算着要回个什么礼才好。
这份礼，首先意义要好，其次是价值不能低于珍宝阁、卿醉轩，随便不得。
可问题是她哪儿来那么银钱……
对了！
君太后不是赏了她好一堆奇珍异宝吗？
她知道该送什么了！
小半柱香时间后，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自卿醉轩后门驶离。
定眼一看，那坐在挡板驾驶着马车的人正是南宫玄翊本人无疑。
而他身后的马车门帘，被一双皙白的玉手牵起。
“哎，你行不行啊？”顾嫣然再三询问，对南宫玄翊驾车的技术表示担忧。“不行就别逞强，趁着还没走多远，咱们可以先借卿醉轩的车夫来用用。”
南宫玄翊给了她一个颇为怪异的余光。“嫣儿，永远别当着男人的面问他‘行不行’，更别对一个男人说‘不行’或‘逞强’之类的词儿。”
“为什么？？”
“事关一个男人的自尊，千万记住。”南宫玄翊再叮嘱。
“……哦。”男人的自尊心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第119章 抱紧我
“啾嘤……啾嘤……”
顾嫣然在迷迷糊糊间听到清脆的丽莺鸣叫声，缓缓睁开了惺忪睡眼。“……嗯？”
“醒了？”是南宫玄翊刻意放轻的嗓音。
“玄翊？”顾嫣然看清近处的熟悉面容呆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坐起身来。“我睡着了？”
来时的马车行驶轻缓，她又一夜未眠，竟在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想到这里，顾嫣然耳根微微泛红，连带着脸颊也浮起朵朵红晕。
天呐，丢死人了……
“咱们出城多久了？”顾嫣然其实就想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不到。”南宫玄翊跳下马车，朝顾嫣然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来，你快下来。”
顾嫣然被勾起了好奇心。“这就来。”
她刚走到马车边缘，腰间就被一双大掌包围，随即整个人腾空而起，又稳稳落地。
一起一落的过程几乎只是瞬息之间，快得她连惊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哇！”
这是顾嫣然发出的声音没错，却不是因为方才一瞬的缘故。
“这里……好美！”顾嫣然是被映入眼帘的绝美景色惊艳到了。
她们现在所置身的这个地方，其实并不算宽阔，应该也就一座府院的大小，四面被高耸的山壁包围，俨然就是与世隔绝的又一方小天地。
而这方小天地中，一棵棵盛势绽放的桃树排列得错落有致。
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卷起的微风，吹散了满枝丫的宁静，将原本就娇柔鲜嫩的花瓣掀落。
脱离了束缚的花瓣随着微风缓缓飘落，在半空中翩翩起舞，连带着空气中也挥散着一股似有所悟的清甜香气。
漫天的粉色花瓣从天而降，就像是天空中突然下起了一阵空前绝后的花瓣雨，美的根本让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喜欢吗？”南宫玄翊笑问。
“喜欢！太喜欢了！”简直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就知道你会喜欢。”南宫玄翊早料到此处会合她的心意。
顾嫣然颇为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欢蹦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精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也就几日前，刚回程的时候。”南宫玄翊握着掌间的小手没有放开，反而牵着她往桃林深处走去。“再带你去看个地方，你也一定会喜欢。”
“好好好。”
隐藏在桃林深处的，是一座半悬在山壁上的小木屋。
说是小木屋，其实并不小，也不如寻常的小木屋简陋，轻而易举就看得出小木屋的打造者放了多少心力在这上面。
“这里有住家？”顾嫣然的第一反应是她们会不会闯入了别人的地盘。
“此处无人居住。”南宫玄翊倒是十分笃定，甚至还领着她走向木屋。
顾嫣然有些放心不下。“你确定没人住？万一打扰到别人多不好？咱们这可是不请自来啊。”
“你就安心跟我来吧。”南宫玄翊边走边说道。“上回来时我就仔细看过了，这里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不对，应当说……这里确实有他人生活过的痕迹，不过已经被刻意抹去了。”
在木屋门扉前停下脚步，南宫玄翊放开了顾嫣然，并伸手推动木门。
‘吱呀’一声响，木门应声而开。
顾嫣然站在门外探了探脑袋，在确定无奈空无一人后才走了进去。
她环顾着屋内的陈设……
一张大概躺得下两人的木制床榻，一套简易的木质桌椅，还有一个有着两扇柜门的衣柜。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并且，正如南宫玄翊所言，这里的生活痕迹已经被人为的刻意抹去了。
床榻上只铺着一张凉席，却没有被褥和枕头。
桌椅上一尘不染，却没有每日必定要用到的茶具。
衣柜就更不用说，空空荡荡的，连一根丝、一根线都没有残留下来。
“看起来，这木屋的主人是最近才离开的啊。”顾嫣然走向南宫玄翊。“哎，你说，这样的世外桃源，屋主怎么会舍得离开啊？”
南宫玄翊摊了摊手。“人生百态，或许是有什么不可抗力的原因吧。”
“说的也是。”顾嫣然也不再多想，只是总有一种预感。“但我觉得，有朝一日，屋主还会回到这里。”
“哦？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知道。”顾嫣然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有这种感觉。”
南宫玄翊但笑不语，再自然不过地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来这边。”
“又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吗？”顾嫣然充满期待的瞳眸中闪起了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其实并不用南宫玄翊开口回答，一走出木屋，顾嫣然就知道他想让她看的是什么了。
木屋半悬山壁，高度大约离地面三米左右。
站在木屋前方的边廊上，便能将山谷的全貌尽收眼底。
从木屋的高度俯视下去，无数的桃花紧密相连，遮掩了桃树任意生长的枝干，形成一片魅人心弦的粉色花海，让人不禁产生了一种置身云顶的错觉。
“这这这！”顾嫣然简直说不出任何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南宫玄翊感受到了顾嫣然此刻的欢愉心情，提议道。“想不想踩上去看看？”
“可以吗？可以吗？”顾嫣然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抓住他的手臂止不住晃了晃。
“当然。”南宫玄翊单手环上了顾嫣然，将她带入怀中拥紧，并俯身低语。“抱紧我。”
顾嫣然下意识就张开双手去抱南宫玄翊，可双臂才微微一动，便僵在原地。“等等，抱紧？”
也正是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与南宫玄翊紧贴在一起的动作是有多亲密。
却怎知，南宫玄翊握住了她的双手，并扯到了他的腰后。
“抱紧咯，掉下去我可不负责。”南宫玄翊有意吓唬着顾嫣然。
顾嫣然这么一听可不得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双手死死锁在他的腰身。“你也要抱紧我！”
这高度掉下去，不是残就是死。
她虽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这不代表她就不怕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也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他，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葬送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