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骤雨将至
元素之月19日
莱提娅醒的很早，原因是旁边那间屋子很早便传来了急躁躁的动静，但更明显的是那些在心灵之海中泛起的波澜。
急促的激浪汹涌澎湃，在心灵的世界里回荡出巨响!
不止是旁边那处房间，这些急促的浪潮声自附近的街道，自诸多之处传来...
少女莱提娅出现在房间内，她的目光透过墙壁看到了独属于那位少女的小小的心灵之海。
暗色的海浪一波波涌起，拉扯着后者的情绪，影响着她的行为。
如同木偶或束着缰绳的马匹，被迫向前！
在弟弟的帮助下，瑟尔玛很快便将昨晚连夜整理好的纸盒背起，脚步虚浮地走出门。
昨夜天色大晴，她借着月光到很晚叠好了那些纸盒，又在今天一早起床。
她有些累，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刚过五点，泛着赤红的太阳在群山远处缓缓升起，但因为覆盖在天空中的阴云，烈日只显露出了黯淡的轮廓。
春天的早上依旧寒冷，瑟尔玛呼呼吐了两口气后拽了拽肩上的绳子，然后快步向前，身后是同样神色焦急的特瑞西，他小步慢跑扶着纸盒并尽可能地将其托起。
莱提娅缓步走到瑟尔玛身旁，后者便兀自开口解释道；“昨天有阿姨告诉我，莫罗格先生那里以后不会再有折纸盒的任务了，所有纸盒都必须在今天交上去才能获取报酬...”
说话时，瑟尔玛语气焦急。
与此同时，其的心灵之海再度泛起了一丝丝暗色，变得更加浑浊。
莱提娅缓缓扫视，她看到了更多。
一道道身影背着摞的高高的纸盒出现在街道上，他们的加入令激荡的心灵之海更加汹涌，也令那些沉在海底的浑浊之物翻腾了上来。
“早点起，让你早点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如果排不上...”
伴着男人的打骂声，一位头发乱糟糟面色蜡黄的妇人背着纸盒踏上街道。
理了理头发，那妇人朝瑟尔玛笑了笑，然后解释道：“他只是昨晚太累了...”
瑟尔玛同样笑了笑，沉默点头。
“老东西，这些东西还卖的上钱吗，给老子滚出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被人一脚踹出门口，叠好的纸盒散落一地。
门内是一位肤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看了几人一眼，然后啐了口将脚边的纸盒一并踢了出去，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老妇人难耐风寒，咳了几声后颤抖着起身将那些纸盒一个个捡起，心疼地抚平被摔皱的角，这可是半个铜角呢！
瑟尔玛埋头又走了几步，随后返身朝老妇人走去。
脸色蜡黄的妇人同样过去帮忙。
老人颤抖着背上纸盒，她握住瑟尔玛的手轻轻拍着，“我儿子他身体不太好，脾气也就差了点，是好人，是好人呢...”
瑟尔玛抿着嘴，顿了下后才轻轻点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彻底击溃了老妇人心底的防线。
她踉跄后退，脸上因激动久违地泛起了血色，她不住地摇头却说不出半句话，脸色愈发涨红，然后猛地向后倒去，砸在门上，再无半点生息...
屋内传出一声咒骂，随即又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老人身后的纸盒在挤压下骤然崩散开来，堆砌在了她的身上，就像是温暖的被褥，就像是被她自己埋葬了...
瑟尔玛的手缓缓垂下，她握住弟弟的手，无力转身，然后离去。
脸色蜡黄的妇人看着那具尸体猛地捂住嘴，眼角通红，同样离开。
类似的场景在各处上演...
孱弱的孩子背着纸盒踽踽前行；残疾的老人拖着着朽木搭成的车架一走一顿；憔悴的妇人抱着孩子提着纸盒...
在这寒风里，无论年龄与性别，他们一般无二...
终于，踏过碎石与砂土的路面，瑟尔玛进入了城区，平整的石板路面每天都会有人打扫，踩起来很舒服，一点也不会硌脚。
街道两侧的店铺还未开，除却同样焦急的各自，再看不到其他身影。
不止是背着纸盒的人群，还有一些人拖着捆扎好的修的笔直的木杆；抱着拼接的布料；提着一袋袋抛光的纽扣；背着编织好的绳网...
在太阳透过乌云投下的朦胧影子越过一处山顶时，瑟尔玛终于来到了交付纸盒的巷口。
此刻前方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他们沉默着，就像在参加一场葬礼。
特瑞西望了眼那天看到的商铺，此刻还未开始营业，内部昏暗一片。
瑟尔玛察觉到弟弟的目光，拉了拉后者往前走了半步。
莱提娅跟在瑟尔玛身旁，她打量着四周。
入目所及，心灵之海在咆哮，激起了铺天盖地的海浪，它呼啸而下，又如山崩般倾倒，仿佛要将所有人掩埋其下。
即便天空笼罩着阴云，但当太阳逐渐升起，空气还是逐渐温暖了起来。
这时候，队伍终于开始动了起来，负责验收的矮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抓起一把拉菲草便在纸盒内搅动。
随手戳开一个角，随意折弯一处边。
时间来到中午时，瑟尔玛靠近了队伍的起点。
早早起来又未曾吃饭，瑟尔玛头脑昏沉，神智混沌，直至负责验收的矮人将其扒至一旁，她才甩了甩头，迷茫地伸手问道：“这次是多少？”
“哈？”，矮人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一个角都没有，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宽厚的手掌拍打着纸盒，啪啪作响，平整的盒体顿时变得皱皱巴巴。
瑟尔玛顿时睁大了眼睛，神色微愣。
矮人对其的表现却视若无睹，就像拂过虫子一般地将瑟尔玛甩到地上，一边不耐烦地喊道：“下一个快点，后面人他妈的不要挤！”
姐姐倒地，特瑞西的眼睛顿时通红，他不管不顾地向着那矮人冲去，但不过迈了半步，他就再也动不了了。
瑟尔玛拉着他的手，轻轻摇头。
特瑞西张了张嘴，委屈地哭了出来。
瑟尔玛爬起身，抱着弟弟的头轻轻安抚着他，说道：“不哭，不哭，我们回家吃饭了。”
跟在身后，少女莱提娅旁观着。
一滴滴墨点坠落心灵之海，黯淡乌云一般的海洋愈发幽深。
原路返回，瑟尔玛的步伐却丝毫也不轻松，她感觉头有些沉，身体隐隐酸涩。
在路过一处时，特瑞西拉了拉姐姐的手，瑟尔玛顺势望去。
那是老妇人跌倒的地方，但此时只有她那孤零零的尸体，之前散落的纸盒已经消失不见。
孤零零的坟茔消失，空余老人的尸体暴露在这群山之间...
瑟尔玛身形微顿，她沉默了会儿，拉着弟弟头也不抬地继续赶路。
特瑞西踉跄地跟上，他眼廓通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刚回到住处，瑟尔玛便扶着桌子沉重地呼吸起来。
也就在这时，特瑞西才自那些过分“真实”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他愣了下，随即眼角噙泪低语道：“姐姐，你生病了，医师，我去给你找医师过来...”
瑟尔玛赶忙拉住弟弟，无力地摇头，“姐姐没有病，姐姐只是有些饿了，我们做饭吃，吃过饭姐姐很快就会好的，乖...”
话至最后，瑟尔玛脸上扯出一个微笑，那笑容并不好看。
特瑞西嘟着嘴，不敢反驳。
他害怕姐姐脸上唯一的笑容也消失在眼前。
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瑟尔玛晃悠着蹲下身子打开桌底的小柜子，其中是两块泛着灰色的干面包和那一罐酱汁。
瑟尔玛思考了下，选择了更干净、颜色也更浅的面包，并顺手取出了酱汁。
房间之外，空中积蓄的阴云愈发厚重，遮蔽天光投下大片阴影。
骤雨降至！
位于门口一侧的小炉灶燃起，黯淡的橙红光晕充斥在小房间里，就像是一轮小太阳出现，驱散了此处的阴霾。
面包的焦香逐渐弥散，瑟尔玛头顿了下转而清醒过来。
四片面包，这便是两人半天的食物。
特瑞西蹦跳着坐在姐姐身旁，他亲昵地靠了上去，他知道姐姐喜欢自己靠着她，后者伸手在弟弟的小脑袋上揉弄，脸上带着浅笑。
特瑞西拧开酱料瓶，拿勺子涂在了属于自己的面包块上，开心地咬下去。
他知道，姐姐喜欢他这样，姐姐会变得开心。
瑟尔玛揉了揉弟弟的头，也开心的笑了。
勉强咽下一块面包，瑟尔玛踉跄着躺倒床上，笑着说道：“姐姐有些困了，姐姐先睡一会儿，你就在屋子里玩吧，别出去。”
特瑞西站在床边，咬了咬嘴唇，担心地看着她。
瑟尔玛握住弟弟的手，笑着安抚道：“乖，别出去，姐姐睡一会儿就会好的。”
直至看到弟弟点头，瑟尔玛才终于松开手，顿时沉入梦乡...
哗啦啦，急促的雨滴自天而落。
轰隆！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道苍白的雷光和巨响，瑟尔玛猛地自睡梦中醒来。
那苍白清冷的雷光还未散去，照亮了房间内影影绰绰的一切。
房间的角落有雨水低落，啪嗒哒地落在床边，落在炉灶上，熄灭了赤红的炭火，发出噗呲呲的声响，而四周的墙壁也同时泛上水色。
瑟尔玛的脑袋依旧昏沉，她晃了晃头，语气虚浮地喊道：“特瑞西，特瑞西...”
得不到回应，瑟尔玛的声音愈来愈大，她嘶哑地喊着，同时撑着胳膊颤抖着起身。
终于，雷鸣声逐渐远去，她也随之听到了那压抑至极的嘶吼。
瑟尔玛撑在床边低头看去。
就在床底，特瑞西脸色苍白的如那雷霆，他蜷缩在地呜咽地嘶吼着，他一手攥着腹部，一手塞在嘴里以压制那难以遏制的痛苦嘶喊。
姐姐还在睡觉，不要吵到她...
轰隆隆，雷鸣再响！
苍白的雷光照亮了房间，却照不亮那一直站在角落的身影，亦照不亮瑟尔玛眼中的绝望与痛苦...
第一百二十章 雨夜
苍白的雷光中，时间静止在了此刻。
瑟尔玛愣在那儿，直至滚滚雷鸣再次响起她才猛然惊醒，她翻身下床，胡乱地将脚塞入鞋子里，然后用尽力气将弟弟抱到了床上。
特瑞西攥着腹部，他脸色苍白地笑了笑，虚弱道：“姐姐，我没事的...”
不去听弟弟在说什么，瑟尔玛钻到床底翻开一块石板，埋在泥土里的是一块碎布，里面包着姐弟二人的所有积蓄，两枚金币，一枚银币和七枚铜币。
一部分是父亲死在矿上给的钱，一部分是那租客给的，还有些是父亲的遗留。
“咳咳！”，瑟尔玛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钻出床底。
特瑞西在床上蠕动着，他伸长了胳膊用力抓住姐姐的袖子，哀求道：“姐姐，不要...”
瑟尔玛转过头，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寂然，自那对眸子中，特瑞西看不到半点光彩，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只剩下空洞的肉体。
瑟尔玛僵硬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然后转身去到墙角。
堆砌在小炉灶边的是一小堆煤炭。
在瓦特海姆，群山的馈赠无穷无尽，煤炭可能是他们所能享用的唯一的“奢侈品”了。
瑟尔玛抽出铺在煤炭下的油布，任由那些珍贵的炭块散落在地上，沾上砂土和雨水。
这是瑟尔玛的父亲自矿区中带回的，原本是很大的一块，只是风吹日晒再加上日常磨损便被裁成了小块，瑟尔玛的父亲用足足十天的薪酬换来了这个。
瑟尔玛背上弟弟，又将油布裹在两人身上。
细碎的碳灰洒落在两人身上，难闻的焦炭味萦绕在鼻翼，瑟尔玛不禁急促地咳嗽出声，弟弟特瑞西则痛苦地喘息着。
瑟尔玛伸手在弟弟的小脑袋上拍了拍，安慰道：“姐姐带你去看医师，很快就会好了，明天我们去买豆子回来做好喝的豆子汤...”
伏在姐姐肩膀上，特瑞西的脑袋顿了顿，随之昏死过去。
瑟尔玛紧咬着嘴唇，快步走向门口。
开门的前一刻，瑟尔玛又折返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那罐酱汁抱在怀里。
她打开了门，风暴与骤雨呼啸而至！
厚重的雨幕自天空落下，像是海洋在倾倒，砸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又像是坠落在瑟尔玛的心间，在其中翻起浪涛。
轰隆隆，刺目的雷霆划过夜空，照亮城区！
照亮了那些影影绰绰的建筑，照亮了那屹立在山巅的高耸古堡，照亮了不甚友善的一切！
瑟尔玛背着弟弟，带着她们所拥有的一切，踏出了房门。
步入了那并不温和的雨夜...
雨点击打在瑟尔玛身上就像一发发箭矢，使那本就酸痛难耐的身体愈发疼痛。
她逆着风雨缓步前行，裹挟着雨水的冷风如同利刃般划过脸庞，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绯红的印痕。
如同世界留给她的伤疤...
终于，雨夜中泛起了清冷的光，那是城区街道两侧的路灯，一间间商铺内也同样亮起了和煦温暖的、令人向往的光芒。
瑟尔玛向着那只存在与记忆中的医师的住处走去，那是一扇简单的橡木门，但与门框边缘是如此契合。
想必没什么寒风能钻起去，也不会在冬日的夜晚发出吱呀的声响。
那里面该多暖和啊！头脑昏沉的瑟尔玛这样想着，然后拍打在门上。
砰，砰！
少女莱提娅沐浴在雨夜里，感受着那些清冷的雨滴划过虚幻的身体，感受着哗啦啦的声音在体内响起。
她看着雨夜中漫步的瑟尔玛，沉默地站着。
终于，门开了，那是一位穿着白色袍子带着眼镜的矮人，他看着裹着破旧油布又浑身布满黑炭的姐弟二人，不可避免地蹙起了眉头，眼神中充满了嫌弃与鄙夷。
他摆了摆手便要将门关上。
这大概率又是来乞讨的，这些不劳而获的家伙总想着以暴雨和风雪来衬托自身的凄惨，只想依靠他人的施舍活下去，最是可恶！
瑟尔玛急忙掏出攥着掌心的钱币，那是一枚金灿灿的沾染着煤灰与汗水的金币，在灯光下发出可爱的金色光芒。
矮人医师的动作顿了下，瑟尔玛便急忙开口，虚弱道：“医师先生，我们不会进去的，还请您看一看我的弟弟，他生病了，他很难受。”，说至这儿，她的话中才隐隐透露出哭腔。
说着，瑟尔玛收回金币，撑着油布将弟弟抱在怀里。
医师收回视线，淡淡道：“先说说情况吧。”
“谢谢，谢谢您，下午，我睡觉醒来弟弟就变成了这样，我不该睡的...”，瑟尔玛自责地说着，因头脑昏沉话语也逐渐混乱。
医师看在那枚金币的面子上，勉强伏下身子检查了下，随之问道：“他吃了什么？”
听到医师的问题，瑟尔玛摇了摇头以甩出那些混沌的思绪，回答道：“面包，还有这个。”
说着，她取出了抱在怀中的罐子，小心翼翼又满是迟疑。
医师微侧了下身子好让灯光照过来，眯了眯眼睛，自语道：“土豆酱，额，过期了...”
劈里啪啦的雨声中，那个词汇瑟尔玛听的却格外清晰，她迟疑地问道：“您说，这是土豆酱...”
医师不明白这个少女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随口回应，“虽然颜色淡了些，应该是加了其他东西，不过确实是土豆酱，罐子上不是写了。”
瑟尔玛低下头，小心地翻转罐体，只是那上面的词汇她一个也不认识，但父亲明明说这是起司酱，是用牛奶做的...
说完那些，医师也就不再关注特瑞西，而是看向瑟尔玛说道：“你的弟弟就是吃了这个过期的土豆酱导致中毒，想医治的话只能用秘绿药剂清洗胃袋，再用治愈药剂恢复身体...”
瑟尔玛抬起头，犹豫道：“谢谢您，请问这些需要多少，一定要治好他。”
医师伸出三根手指，“秘绿药剂价值两枚金币，治愈药剂是一枚。”
听到他的话，瑟尔玛苍白的脸色为之一僵，随后她急切地掏出另一枚金币托在手中，恳求道：“请您给我一瓶秘绿药剂吧。”
医师却是摇头，“如果只是清洗他的胃袋而不治愈的话，他会死掉的！”
就算他不在乎人类，但有这样一个人死在自己门前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那些想着不劳而获的白锡侍从甚至可能借着铁律狠狠讹诈自己一笔，这可不是划算的生意。
诸王会铁律——不可欺辱他族！
只销售秘绿药剂，与直接杀人并没有什么直接区别。
瑟尔玛的双眸猛地一红，她急迫地掏出仅有的那些，一枚银币、七枚铜币和三枚铜角，它们一同躺在脏兮兮的手掌上。
女孩向世界展示了她的一切...
“求求您，救救我的弟弟，我只有这些了，求您了...”，瑟尔玛低声哀求着。
医师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果然如他所想，一群懒惰的只想着不劳而获的家伙。
他语气不耐烦道：“看诊费一枚银币！”
随后他小心地自那脏兮兮的手掌捻其一枚银币，在雨水中冲刷了下，又甩下那些雨水才勉强收下。
瑟尔玛猛地顿了下，呼吸为之一滞。
下一刻，只见门扉缓缓关闭，她又继续哀求道：“先生，求求您，咳咳，救救他...”
“救救他吧，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就算是让我...”，这一刻，在其脑海中浮现的是坐在层层货架之后的那个女人。
砰！面前的门被猛地关上。
微黄的灯光消失在眼前，自其中传出的热气同样被隔绝开来，世界变得更冷了。
瑟尔玛抱着弟弟站在原地，如同一具塑像。
劈里啪啦的雨声中，瑟尔玛看着躺在怀中的弟弟面露微笑，又紧接着无声嗫嚅，许久之后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姐姐会治好你的，你等下，姐姐很快就会回来...”
抱着弟弟，瑟尔玛将其安置在了一处巷道的角落，并将油布盖在前者身上。
随后她抱紧罐子转身踏入雨幕。
雨水打在脸上愈发生疼，她的力气也仿佛被这暴雨冲走了一般，她无力地迈步，压榨着自身的最后一丝气力向前。
仿佛有呼啦一声响起，道路两侧的路灯接连熄灭，黑暗如潮水一般追上了瑟尔玛，将其彻底笼罩在夜幕里。
砰！
光芒散去，瑟尔玛摔倒在地，怀中的玻璃罐也砸在地上摔的粉碎，乳白泛黄的酱汁洒落在地，混着雨水流向远处。
瑟尔玛用袖子抹了下脸，竭力站起。
她呆呆地看着，愣愣出神...
被雨水打湿的煤灰抹到了脸上，在那苍白、绯红之外又增添了新的色彩。
直到此刻，瑟尔玛才发觉到了身体的疼痛，仿佛有万千蚁虫在骨骼与血肉之间蠕动，浑身充满了酸涩与刺痛...
慢慢地，她低头看去。
脚上的鞋不知何时已经丢了，被磨破的脚掌甚至已经没有了血液流出，内里的血肉泛着腐烂一般的苍白，裤子上是被磨破的裂口，血色自其中缓缓渗出，混杂着雨水落在地上晕染开来，就像是她的影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暴雨未歇
瑟尔玛站在雨中，莱提娅在其身后，远远看去，两道身影仿佛融为一体，却又截然不同。
莱提娅抬起手，看着一滴滴雨水穿过灵性塑就的身体，随后望向空中的骤雨和远方积蓄的雷霆，自语道：“这雨来的真是时候...”
寂寥的雨中，她那一身针织毛衣也似乎染上了现实世界的雨水变得软趴趴的，就像是挂在身上的白色布幔。
哗啦，哗啦，暴雨未歇！
瑟尔玛低垂着头，眼角通红，点点泪滴伴着雨水洒落在地上，无人可见。
片刻之后，瑟尔玛抬起头。
不知是因为冷雨的冲刷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瑟尔玛的脑袋不再感到那么昏沉，身体的酸涩也因为寒冷而暂时觉察不到。
她动了动身体，迈着沉重的步子向远处走去。
入夜渐深，又恰逢暴雨，此时的街道之上多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处泛着昏暗的灯光，透过层层雨幕晕染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瑟尔玛再度来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她早上刚刚来过。
远处的灯光飘摇不定，这么晚了尚还亮着，她的脸色随之一振，又紧接着停在原地，神色犹豫不决。
轰隆隆，雷鸣骤响。
雷光中，瑟尔玛本就苍白的脸为之一僵，身体微震，她惊惧地转头望了身后的方向，然后淌着没过脚踝的雨水迫切前行。
瑟尔玛面前是一间商铺，借着楼上传来的昏暗灯光，隐约可以看到各式白瓷与玻璃的器具。
她趴在窗户上，再度陷入踌躇。
也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商铺二楼的卧室内传出了朦胧的声音，愈发清晰。
那是一道粗粝愤怒的男声，“他妈的，我就知道人类没一个好东西，你这贱货也是！”
随即便是一阵哭喊和撞击声，其中还伴随着玻璃落地的咔嚓声。
瑟尔玛惊惧地贴紧了墙壁，身形微颤。
过了一会儿，混乱的声音平息下来，粗鄙的男声再度响起，他自言自语道：“西奥多商会，这些大家伙随便动弹两下就能碾碎我们...”
“听说那人类的商会要插手进来，一个个行会、商会、工厂主怕的像老鼠一样，我他妈怕，你们怕个屁啊！”，伴着他那愈发烦躁的自语后，又是一阵碰撞和啼哭声。
“一个个他妈的都不敢干了，工厂歇业、矿区减缩、行会沉寂，老莫罗格连纸盒子都不要了！都他妈的是废物，混蛋...”
砰！又是一盏瓷杯被摔碎，又是一脚踹出，又是一阵哭泣声。
在黝锡部落，就算那些人表现的再看不起兰科斯的商队，但实际关注的人却并不少，就在昨天下午兰科斯宣布完之后，伍尔夫即将抵达黝锡氏族的消息就在各个行会之间传遍了。
他们可以不在乎兰科斯，但对于金斯利的次子，那个曾数次在瓦特海姆行商的老道商人却是半点不敢轻视。
诚然，伍尔夫只是个普通人，但要知道他接触到的可都是瓦特海姆的大人物，就算是铜锤酋长人家都能攀谈上几句，与商贸总会的会长也喝过几场酒...
于是，那些家伙终于慌了起来。
以西奥多商会的体量，只要想介入一处氏族的商贸，有的是办法，而且大概率将摧毁原有的商业体系，即便不能，也至少是大动干戈。
虽然上面的酋长和部落高层们不会坐视不管，但在商贸层面，以力压人的向来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况且，那位酋长也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干他妈的...”
“就几个废物般的人类妄图挑衅群山...”
“都是一群只有啃矿石的岩虫，废物一样的家伙...”
那矮人烦躁地挠着头，不停地咒骂。
过了会儿，他脸上的涨红才逐渐平复下来，缓缓自语道：“有偌大的铜锤氏族在后面撑腰，真是了不起啊，了不起啊...”
这时，一道弱弱地伴着哭泣的女声传来，“您为何不找那些人类合作...”
啪啪！
矮人揪着女人的头发，抬手就是两巴掌，“妈的，你的意思是老子比那废物还不如，像是狗一样的去找人类...”
“唔，我不是...”，女人一边哭泣一边摇头。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没忘记你那贱种似的人类身份！”
他伸手将女人甩到地上，然后踩着她的头在满是碎玻璃的地板上揉来揉去，骂道：“是不是还想着你那贱种孩子和废物男人...”
碎玻璃插入脸颊，女人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歉一边流泪，“我错了，我没有！”
“那家伙只是个废物，我怎会去想他，那两个小东西我更想他们早早死去...”
街道上，瑟尔玛骤然愣住。
自二楼窗户逸散出的光弥漫在了雨幕中，散落成迷蒙的光晕，但那光却半点也不曾落到她的身上。
雨滴啪啪砸在瑟尔玛身上，就像利箭般，她的身体不停颤抖，控制不住身体似的贴在墙上才勉强撑住。
这个雨夜，太冷了...
=对话还在继续。
听到女人的话，那矮人逐渐平静了下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淡道：“起来吧！”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女人起身站在一旁，脸上被玻璃刺破的伤口缓缓流淌着血液，她却连伸手擦一擦也不敢。
矮人揉搓着下巴，眼神幽深道：“你男人怎么死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听到这话，女人顿时颤抖起来，低着头，脸色煞白。
矮人瞪大了眼睛，怒喝道：“说！”
“自己，自己在矿上，摔，摔死的...”
“嗯。”，矮人靠在椅背上，缓缓点头。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道：“还不算孬种，为了救下两个小崽子，自杀了...”
之前，矮人原本计划找人将那窝囊的男人和两个孩子一起干掉，没成想那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些，他可以自己死在矿井里，不给他们添麻烦，但要放过两个孩子。
矮人答应了，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矮人在男人的葬礼上安排了些人过去看看，那两个小崽子的反应也令人颇为安心...
在瓦特海姆，人类的地位虽然低贱，但肆意杀人的代价却也并不小，而且由于某些未知力量的存在，谎言并不会奏效。
街道上，少女莱提娅站在瑟尔玛身后，不言不语。
那源自矮人心灵的声音缓缓消散在街道上，沉寂在骤雨里...
是的，她们听到了，听到了那只应流淌在思绪之间的话语。
趴在玻璃上的瑟尔玛瞬间失去了骨头一般地滑落，又啪的一声摔倒在雨里。
自杀，自杀，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不是的...
这样的念头充斥在瑟尔玛的脑海，在心灵的世界内掀起巨浪，素白的心灵之海此时漆黑如墨，如同源自地狱的流髓，其中映照着那些令其崩溃的一切，映照着他人的恶！
瑟尔玛崩溃地在地上蠕动着，向着弟弟所在的方向爬行...
冰冷的雨水仿佛灌进了身体之内，残存的热量逐渐流逝，血液渐冷，令其的动作愈发僵硬，那姿态就如同面临寒冬的虫子...
但下一刻，楼上传来了矮人的怒骂，“谁！”
瑟尔玛倒在水中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紧接着，两道急促的脚步声自楼上传来，可以料想到两人跑的很急，很快。
听到动静的瑟尔玛加快了动作，她强撑起身体靠着墙壁竭尽所能的逃离。
弟弟还在等着她！
幸运唯一一次眷顾了她，在瑟尔玛逃进巷道后，商铺的门被打开了，两道身影冲了出来。
瑟尔玛贴在墙上蠕动着，向着巷子更深处躲过去，她脑海中想着，“找其他人借一些，一枚金币就能救下弟弟了...”
这样的信念莫名抚平的心灵之海的浪潮，但那漆黑的海水依旧，他人狰狞的面目和话语隐隐映照其上。
吱呀。
瑟尔玛靠在了一对门上，后者发出了这样的声响。
她侧头看了眼，隔着门缝能看到内部堆砌成山的纸盒，那些被踩扁的，破损的，歪斜的，“不合格”的与其他的纸盒乱糟糟地堆在一起。
窗户未关，门缝敞开，任由风雨进入其中。
瑟尔玛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淡漠地转过头，向着弟弟的方向蠕动。
这种事，她早就知道...
可能是奇迹降临，可能是毅力使然，可能是某种外力的存在，瑟尔玛回来了。
她看着还躺在巷子内盖着油布的弟弟，沾满脏污的苍白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
她颤抖着起身，踉跄地靠近，然后又摔倒在弟弟身旁。
她看着那苍白的，痛苦颤抖着的弟弟，不禁伸手抚摸，轻声安抚，“别怕，没事的，姐姐一定一定会治好你的，咱们有钱...”
说着，瑟尔玛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衣服夹层，摸索着那块小小的碎布。
但她没能摸到...
瑟尔玛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灵魂。
心灵的世界中，漆黑的浪涛再次翻涌而起，好似是要触及天空，瑟尔玛那孱弱到近乎停滞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泵动着为数不多的血液将其的眼瞳染成赤红之色。
她紧咬着牙，颤抖着，绝望地看向满面痛苦的弟弟...
然后，她伸出手拂过弟弟的小脑袋，将手放在了那细嫩的脖颈上，用力、再用力...
特瑞西苍白的脸逐渐泛起血色，他逐渐睁开眼睛，视野中央是姐姐布满泪痕的脸，虽然他辨别不清那是雨水或是泪水，但还是伸手在姐姐脸上擦拭着，虚弱道：“姐姐不要哭，我不想看你哭...”
因为窒息，特瑞西变得愈发清醒，他也终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他愣了下，随即露出笑容，“姐姐，姐...终于，结束了...”
说着，他也将手滑落到姐姐的脖颈上，用力捏了一下，随即手掌软趴趴地砸在地上...
哗啦啦，暴雨未歇！
夜色之中，再无雷霆响彻，亦无雷光闪耀。
坠落的雨滴仿佛墨点砸落下来，将世界晕染的漆黑一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机会与危险
元素之日20日
今天莱德起来的同样很晚，他昨晚熬夜看完了一篇学姐推荐的研究，内容关于灵性的实际应用与拓展方向。
在非凡世界里，灵性无处不在，这恰恰代表着其的多变。
灵性可以是一切，亦可以融入一切带来全新的变化，包括改变材料特性、重构组合、甚至逸散在空气中、溶解进土壤里也会带来不可思议的变化，就像禁区的形成...
而在这其中，便介绍有一种独特的方法——看到灵性的方法！
在某些灵性禁区之内，灵性会表现出最原始的状态。
灵性总会环境不同而呈现独有的特性，而这正是区别元素生物的主要方式，不同灵性特征会表现出不一样的形态。
大部分时候，非凡者的灵性同样如此，但随着灵性离开身体，这些特性总会逐步散去，恢复为真实的形态，对于即将晋升灵视之眼的非凡者，这样的机会尤为珍贵。
只是对于高位者，任由灵性肆意流散与常人流血并无分别。
不过在禁区内，便又有不同，非凡特性逸散的灵性早就剥离了特性回归原始状态，而且没有主人，而如果是圣者禁区，神性的存在会使得这个禁区持续很长很长的时间，拿来观察的话会是很不错的目标...
莱栖兴致勃勃的熬夜，然后一脸无奈地将通讯器甩到床尾。
就算是对史诗位阶，圣者禁区也同样危险，更何况是对超凡位阶的构筑者，不过一想到这是魔法师攥写的，还是一位半神位阶的正席魔导师，莱栖就不再意外。
侧首向门口的罗比道谢后，莱栖坐在床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馅饼，一共两块，其中一块切成小块喂给憨憨。
因为莱栖恢复的很快，霍斯和罗比也就又搬了回来。
刚咬下一口，莱栖便眼睛一亮，牛肉馅饼。
表皮酥脆，馅料是伴着洋葱和黑胡椒的牛肉粒，稍带辛辣，充满汁水，味道很不错。
憨憨也嘤嘤出声。
咀嚼着馅饼，莱栖走到门口，外面的空气也同样残留着牛肉的香味，他问道：“伍尔夫先生的抵达时间定了吗？”
如果不是众人即将离开，兰科斯不会肆意动用资金的。
罗比对莱德未称呼伍尔夫为大伯稍感奇怪，但还是点头回答道：“兰科斯会长说伍尔夫会长脱离队伍率先出发了，明天一早就会到达黝锡部落...”
说着说着，罗比的语气逐渐低沉，他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莱栖皱了下眉，问道：“怎么？”
罗比放下扳手，低着头，“以后可能真的再见不到莱栖先生了，就算见不到，我也真的希望莱栖先生好好的...”
慢慢的，罗比的声音细若蚊蝇，“还没来得及好好向您道谢呢！”
莱栖收回目光，一边咀嚼着馅饼，一边望向棚屋区，眼眸微动之间，他的思绪已不知飘到了哪儿去了。
兰科斯很忙，准确的说是焦躁不安。
本来他想着还会有一天时间，没想到大伯竟然舍下了上千万的货物直奔这儿过来了，兰科斯一度感觉大伯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准备过来教训自己。
坐在桌前，兰科斯抓挠着头发，直至少许泛着灰蓝色的发丝落下，他才愣神停下。
不知不觉，兰科斯离开摩莱王国已经一个月，但在感觉上，那却像是一年那样漫长，而他经历了最劳累的一段时间。
微叹了口气，兰科斯不再苦恼。
这些日子他已经够操心的了，怎么伍尔夫大伯的到来还会令其变得更加糟心的呢，挨顿骂也好，总比自己强撑着好的多...
这样想着，兰科斯重重靠在了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想着其他事情。
其面前的桌面上，是一堆写满文字的纸张。
对于返回王国的车队人员名单，兰科斯在与领班霍斯商量后，决定由三位副领班带领绝大部分人离开，多为年长和受伤者，只留下二十多人负责日常事务。
霍斯今天就一直在负责这件事，他要逐一问询那些暂定人员的意见，毕竟这一去可就不再是几个月的事了，而是以年而论。
至于另一些，则多是兰科斯的谋划，他计划在黝锡部落建设新的工厂和商铺，一方面是为了商会的发展，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改变，为了改变此处的人类！
西奥多商会很庞大，它的体量压下来足矣冲垮一处部落的经济。
但同时，它又很小，在面对偌大的瓦特海姆，面对那持续了数千年的规则秩序时，它又显得微不足道，更遑论是兰科斯了。
纵然兰科斯的计划已十分保守，但在瓦特海姆群山，这依旧可能引来众多敌意，至于是否可行，他还需要与伍尔夫大伯商量一下。
这些，才是他所希望做出的功绩。
霍斯.南德在棚屋区转了一天，他挑选的多是些年轻、有干劲、有能力的小伙子。
这样的消息当然隐瞒不住，不少人眼巴巴地望着领班，站在太阳底下走来走去，干松近沙的土地被其走的扬起沙尘，使得整个棚屋区一天都是雾蒙蒙的。
他们多希望领班能找自己谈一会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同意。
谁都知道，只要跟着会长在瓦特海姆干上一年时间，就能获得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可惜有这样机会的人并不多，霍斯也就只能尽量绕着那些老伙计们走了。
并非是这些人干活不上心，而是瓦特海姆不比国内，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年轻的小伙子们毕竟是耐造一些的。
走着走着，也总会有一些老伙计上来找他聊上一会儿，一来二去，等到霍斯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房间内，罗比整理完衣物和随身物品，又将莱栖遗留下来的行李箱擦了又擦，最后才落寞地坐到了床边。
霍斯回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坐到罗比身旁，搂过后者的肩膀拍了拍。
霍斯也曾想过要不要带上罗比一起，后者确实年轻能干，但他不想这小子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向罗比的家里人交代。
“您说，我还有机会向莱栖先生道谢吗？”
霍斯砸吧了两下嘴，面露苦涩，今天已经有不少人托他向莱栖告别了，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但此时，霍斯不想再欺骗这个一直相信自己的孩子，苦恼道：“那些人的事，别说是我了，就算是会长也整天挠头...”
罗比知道他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魔法师、冒险者一样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有关的事情一直都是秘密，就算关系再好，也不会有人和他们说。
而莱栖先生的失踪，恰好与其有关...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着，可能莱栖先生已经遇害了，可能兰科斯会长已经为其举行过一场秘而不宣的葬礼，可能莱栖先生的骨灰正藏在商队的一处角落等待着带回王国。
而他们这些人却连知道的权力也没有...
这时，霍斯察觉到了莱德的眼神，后者正直直望向两人。
霍斯神色一凌，脸上颇带着歉意地点头。
在其看来，这应该是莱德先生对自己的警告，毕竟讨论那些事本身亦是不被允许。
莱德轻轻摇头，移开视线。
霍斯神色感慨，莱德先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远方的二级冒险者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想着想着，霍斯神色微动，他凑近了对罗比低声道：“你想跟着商队再走一程吗？”
听到这话，罗比瞬间抬起头，有些愣神。
霍斯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愣什么愣，说话啊！”
罗比紧抿着嘴，重重点头。
得到回应，霍斯转过头来，默默颔首。
对于随行的人员名单，霍斯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在这方面，兰科斯不会插手太多，所以即便是再多加一个人，兰科斯也不会过问。
霍斯暗叹了口气，神色略显犹豫。
跟着西奥多商会干了那么久，他很清楚那些被称为铸星冒险者的人地位有多高，即便是一个月什么也不干，商会也会支付其十数枚，甚至是几十枚金币作为报酬。
而就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和罗比，剩下的几个人可都是那样的。
他自己是没机会了，但罗比要是能把握机会，之后的人生可就大有不同了！
霍斯希望这孩子能见识远在他之上的风景！
而这样的报酬值得冒这样的险，值得罗比去经历那些意外与危险！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空之影
元素之月21日
伍尔夫到来的过程极为平静，当众人知晓的时候，那位老先生已经来到了兰科斯的房间。
与其一同到来的是两位随行佣兵，分别来自烈风之翼与雷蟒佣兵团。
其中之一走向了克拉尔，嘴角含笑，面露揶揄。
那是一位有着黑色波浪长发的女士，她涂着青蓝色口红，上身着浅青与暗蓝的条纹衬衫，外衬藏蓝马甲，下身则是贴合腿部的高腰黑色长裤和一双同色高筒靴。
这位女士身形高挑，看起来不比克拉尔矮，她拍打着后者的肩膀，“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变成这么土里土气了！”
克拉尔面露苦涩，垂首道：“斐琳团长！”
看到前者颓废如此，葛弗洛.斐琳一脸嫌弃地收回手，自衣兜内取出一只细长的香烟塞入口中，随着指尖风声急摩擦，香烟便被点燃了。
葛弗洛浅吸了口，又将那烟气吐向克拉尔，后者侧了侧身子无奈躲过。
她呵笑道：“还以为你真想死呢...”
说着，她伸手拉过克拉尔的领口用力将其甩到一旁，骂道：“先给老娘把衣服换了，看到你这副打扮就烦得很！”
克拉尔踉跄地退了几步，苦笑着点头。
烈风之翼佣兵团的众人都来自摩莱王国南方，与北方偏保守和严肃的服装风格相反，王国南方的人们更偏向更加鲜亮的颜色和风格，行事也更为肆意。
一手夹着烟卷，葛弗洛扫视了一圈，然后迈步向一个方向。
看到斐琳团长走过来，佣兵团众人一个个竭力端正姿态，脸上带着笑。
但葛弗洛走来，还是一脚一个。
众人揉了揉被踢中的部位，对视一眼都不禁松了口气，团长既然给了他们一脚，那就代表团长虽然不满意他们的表现，但惩罚也就仅此了。
几人谄媚地抬出两张椅子，葛弗洛坐在其中之一，又将脚交叉着靠在另一张上面。
只会低声呜咽的龙崽子没资格坐着。
众人看到克拉尔副团长换了衣服回来，灰溜溜地跑远。
克拉尔内里是一件拼色的华丽衬衫，深色领带，外套一件青色长风衣，下身则是宽松的长裤和皮鞋。
葛弗洛瞥了眼，眸子微动，算是认可了后者的装束。
她挥手甩下烟蒂，后者在呼啸声碎裂为不可见的微尘。
葛弗洛换了换腿，不屑道：“有哪条巨龙会裹着土壳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真不像话。现在，还有点‘巨龙’的样子！”
克拉尔顺了顺头发，沉默不语。
“怎么，灵性濒临失控让你的嘴巴也失控了吗，给老娘说话！”
说着，她甩了甩手指，暴虐的飓风扬起沙尘向着克拉尔呼啸而去。
克拉尔挥手，压下飞舞的沙尘。
他叹了口气说道：“太过激烈的情绪会让灵性过于活跃，不利...”
“放屁！”，怒骂道，葛弗洛坐直了身体。
“你是乌龟吗，你是巨龙，巨龙不去在风暴之中起舞却想着窝在地上，你是在等着一道臭屁把自己崩起来吗？”
后方顿时传来一阵噗笑。
葛弗洛冷冷地转过头，一阵狂风卷携着沙尘扑了过去，但那儿的众人躲也不敢躲，只得静静沐浴着砂与土。
她继续看向克拉尔，说道：“只有死亡的巨龙才会沉寂下来，但它肆虐的风暴依旧会回荡在世界上...”
“停止挥动翅膀的巨龙唯一的结局就是坠向大地，摔的粉碎！”
听到团长的话，克拉尔眼眸幽邃。
葛弗洛依靠在椅背上，淡然道：“你不想死，那就努力成为废墟之子，晋升时的赐福会减缓你的失控，就算是恢复正常也说不准。”
“别他妈的说什么你成功不了，就算你毁灭的是你自己，就算是你自己成为了废墟，衪也会赐福给你...”
“但是，你想毁灭的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比如你那小虫子似的畏惧？”
克拉尔的脸色几经变幻。
他明白葛弗洛团长的意思，灵性失控并非不能缓解，要么是向衪献上身心，要么使自身更符合衪所代表的实质，也即是暴虐与毁灭的巨龙。
他越是沉寂，灵性便越是会脱离掌控，直至抵达失控的界限。
只不过令灵性活跃起来，也同样可能会引起灵性失控，如果保持平静还能活下的长久一点也说不定呢...
两秒之后，葛弗洛烦躁地摆了摆手，骂道：废物东西。”
她随后转头看向后方的一堆土人，“去找个房间！”
塑像一般的众人顿时动了起来，其中一半人抱着被子丢入另一处房间，空出一间，另一些人则殷勤地清理地面，搬来新的被子、椅子。
葛弗洛.斐琳看也不再看克拉尔一眼，起身进入房间，房门紧闭。
刚一关上门，房间内便骤然响起了压抑而暴躁的风声，只是在其的压制下，外面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
与此同时，葛弗洛的眸子变为细长的竖瞳，闪烁着暴戾与愤怒，泛着金属光泽的细密青色鳞甲突破皮肤，在风中铿铿作响。
她愤恨地咬了咬嘴唇，青蓝色的嘴唇随之泛上血色。
许久之后，风声平息，她吐出一口鲜血，风暴却又骤然而起，以那团血液为中心呼啸着，盘旋着，直至恢复平静。
靠在座椅上，葛弗洛神色沉重，她又取出一支香烟将其点燃，朦胧的烟气中，葛弗洛兀自叹气，自语道：“天空之影...”
与克拉尔一样，葛弗洛同样处于灵性失控的边缘，而且很早很早之前，她便已是如此。
只是与克拉尔在追求第四位阶的废墟之子不同，葛弗洛若想要降低失控的影响，却是要抵达史诗位阶，真正切切地成为天空的巨影，她要谋求神性！
这两者之间的难度差距无以计量，太多太多的非凡者直至死前甚至都无法真正理解圣者的实质，更妄论获取神性了。
香烟渐渐燃尽，葛弗洛手指揉搓了下便将后者撕的粉碎。
.......
伍尔夫与兰科斯交谈的时间很长。
房间之外，人员撤离的事宜已经逐步推进。
早在之前，商队携带的大量马匹、车厢等物品均已被兰科斯售出，大家需要整理的只剩下随身物品与衣物，毕竟他们还在要灰岸部落的港口生活一段时间才能等到返航的轮船。
等近四百人整理好物品后，伍尔夫也结束了兰科斯的交谈。
与早前的忧心忡忡不同，走出房门的兰科斯神采奕奕，面带笑意。
走出房间，伍尔夫热切地与科恩等人一一拥抱，伸手指着后方兰科斯笑道：“在这小子嘴里，他竟然没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我可不太信，过会儿我得听一听真话。”
琼.多斯裹着毛呢坎肩，微笑道：“虽然不知兰科斯说了什么，但他做的可比你年轻时候要好太多了，你那时给金斯利找的麻烦可不少...”
伍尔夫自己也是几人教导出来，在其接触商会事务的时候，科恩等人早已经随着金斯利干了许久了。
伍尔夫顿了顿手杖，示意琼为其留些面子，他干笑道：“那就好。”
他接着看向科恩.科斯塔与领班霍斯，确认道：“列车和人员都准备好了吗？”
科恩双手压着手杖，微微点头。
“大家也都准备好了，只是...”，霍斯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葛弗洛吞吐着烟雾靠近，“克拉尔不会回去了，我后面会安排其他人随行。”
等到其靠近众人，回旋的烟雾在风的驱使下飘向天空，不曾涌向他人。
原本克拉尔已经自告奋勇承当了返程众人的护卫任务，只不过当葛弗洛到来，她没有询问前者便驳回了这样的请求。
她知道，如果真的让克拉尔返回摩莱王国，等待后者的大概率便是失控与死亡！
葛弗洛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巨龙们通常蛮横又暴虐，但守护龙裔却也同样被映刻在了血液之中，葛弗洛不会允许他人抢走自己的下属，纵然是神祈...
伍尔夫颔首回应。
佣兵团的成员由几位团长全权负责，只要不是有悖于常识的事情，他们都不会过问。
负责带领返程队伍的是科利亚.西奥多，他是伍尔夫的长子，为人略显木讷，虽然在非凡序列上小有天赋，但在经商方面却是不行，比不得小时候就对商贸颇感兴趣的兰科斯与兰德二人。
又安排了一些细节之后，科利亚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车站。
只是在离开之时，众人却止不住地回头，视线一直停留在兰科斯身上。
兰科斯嘴唇微动，始终没有说些什么。
等到最后的身影消失在街口，伍尔夫也收回视线，望向远处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莱栖说道：“现在，该和我说一说你那位表亲了。”
兰科斯可以硬着头皮对科恩解释说莱德是他的表亲，毕竟这是西奥多的家事，但在伍尔夫面前，这种掩饰拙略到不堪一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些
莱栖看到伍尔夫投来了视线，他也微微颔首当作回应。
而当其又看到后者与兰科斯侧首交谈时，莱栖便隐约猜到两人在谈论什么，率先收起通讯器走进了房间。
没多久，兰科斯与伍尔夫一同到来，罗比向两位致意后识趣地离开。
看到还在睡觉的艾尔顿，伍尔夫无奈一笑。
他同样认识这小子，几年前父亲金斯利自王国南部带回了一个神经兮兮的孩子，这两年才正常了不少，没想到现在又犯了嗜睡症，也不知道以前经历了什么。
兰科斯在伍尔夫身后关上房门。
光线骤然消失，伍尔夫稍稍眯了下眼，但下一刻，他的眼睛又陡然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副本应消失的面孔。
取下伪证的莱栖苦笑着，歉然道：“实在抱歉，事情紧急我不得已借用了兰德的样貌。”
伍尔夫拄着手杖缓缓走到一处床边坐下，轻轻摇头，有些失神地自语道：“我说呢，我说呢，怎么会这么像呢...”
过了会儿，伍尔夫自那种状态中脱离，喃喃开口，“没什么，能再看到那个孩子站在我面前，我其实很开心。
更何况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商会，西奥多再没什么能够苛责你的，反倒是我们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莱栖摇头，他所做的也同样是为了自己。
伍尔夫扶着手杖叹了口气，说道：“谈谈发生了什么，以后又该做些什么。”
之前的交流多依靠灵界通讯器，太多细节并不方便传输，伍尔夫对如今商会面露的现状依旧不甚清晰。
随着莱栖缓缓透露出一些兰科斯也不曾知晓的内容，其他两人的脸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兰科斯更是蹲到地上抓挠着头发。
“现在的情况大致如此，与拉赫鲁特圣者遇害有关的直接人员同样重伤陷入昏迷，赤燃学派的调查重点也就转移了回来。”
两人对莱栖的信息渠道没有丝毫怀疑，只是愈发敬畏神明的伟力。
毕竟就连衪的眷者都如此神秘！
伍尔夫摩挲着杖首，开口道：“商会既然已经脱离了事件中心，就不要再牵扯进去了，只要莱栖一直失踪，我们虽会被关注到，但却不会再是重点。”
随后，伍尔夫看向莱栖，眼神有些复杂，“毕竟，你的确已经不在了...”
莱栖知道，他同样在说另一个人。
伍尔夫所说的，也正是莱栖想的，就算不抛头露面，他也有众多渠道可以了解到信息，甚至是间接地插手其中。
就像是隐藏在帷幕之下，推动世界的阴影之手！
想到这儿，莱栖隐隐有些明悟。
伍尔夫笑道：“只是接下来，可能还要再麻烦莱栖先生一些时间了。”
莱栖缓缓摇头，商会给予的报酬并不廉价。
蹲在地上，兰科斯莫名松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神明的眷顾在，有莱栖在身边，他总是觉得会安心上不少。
伍尔夫看着这样的侄子，无奈摇头，随后说道：“一份灵视之眼的献祭物，已经联系好了，只要抵达云石氏族就可以拿到。
只是另外一份素材还不知你有什么要求，商会一定会尽可能满足。”
说这话时，伍尔夫底气颇足。
毕竟以西奥多商会的势力，少有他们难以获取的东西，而一份卓绝位阶的献祭素材，虽然珍贵，但对商会而言也不过是麻烦一些而已。
莱栖想了想，然后指向伍尔夫，准确的说是指向了他的身后。
后者愣了下，随即看向身侧酣睡的艾尔顿，脸上带着疑惑。
“他需要的，我也需要。”
之前，莱栖并没有向艾尔顿询问过旧时的献祭物，便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他清楚，艾尔顿不会对伍尔夫隐瞒，却又会想方设法的隐藏真实名称，对其他人而言，那些素材本身便可能引起衪的注意。
直接借用艾尔顿的想法，可比他自己费脑筋想要好多了。
伍尔夫脸上的自信猛然一滞，略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
“我和艾尔顿之间确实有些联系。”
闻言，伍尔夫顿时显得有些为难。
莱栖随即补充道：“这可能有些麻烦，但这确实是我当前最需要的，如果实在困难，替换为金属序列的献祭物也可以。”
“不会！”，伍尔夫抬起手，坚持道。
在即将抵达之前，伍尔夫已经向云石氏族询问过，相关描述均以艾尔顿为准，但即便是他将价格提升到十万金币，后者却依旧没有表达出意向，只是建议伍尔夫最好与铜锤氏族协商，那里可能会有他需要的。
要知道，寻常卓绝位阶的献祭素材即便是溢价高的情况下也就一万金币，伍尔夫愿意支付十倍却还是找不到购买途径。
这种异样对一位老商人来说极为敏感。
越高的价值便意味着越高的回报，非凡者的作用远大于同位阶同序列的非凡器具，而价值十万的非凡特性，将会带来怎么样的能力，身为普通人的伍尔夫难以知晓，却也可以预见。
与人为善，是最长久的生意！
而投资他们，无疑会令这桩生意的收益变得更为可观。
伍尔夫郑重道：“既然约定了，那西奥多商会一定会按照约定履行，只是如果暂时只寻到一份的话，可能会优先供给艾尔顿先生，这点还请你能够理解。”
莱栖微微颔首，“这是当然。”
伍尔夫拄着手杖起身，说道：“兰科斯。”
“在，大伯！”，兰科斯站起身来回应道。
伍尔夫走到兰科斯面前，郑重道：“在到了云石氏族之后，行商才真正开始，很多事情都会交给你来处理。”
“商会不在乎你赚了多少赔了多少，因为我们总会赚的。”
“只是希望你始终记得你在这里做的，那些事，很不错！”
“不只是大伯的希望，同样是你爷爷的。”
兰科斯眼眸微动，坚定道：“我会记住！”
“好！”，伍尔夫同样郑重点头，拄着手杖开门离开。
房间内，兰科斯转身径直趴在了莱栖床上，一动不动。
莱栖笑着问道：“轻松了？”
“是啊，轻松了很多，我不怕大伯对我生气，只怕他对我做的事感到不满，那样我会对大伯失望的，那才更令人伤心...”，兰科斯的脸趴在被子上，声音显得闷闷的。
兰科斯猛地起身，笑道：“但是现在看来，我有些多虑了！”
“今天晚上，大伯就会带着我去找诺维雅酋长，我们要建设一座全新的工厂，一座会让更多人过的更好的工厂....”
“我们会雇佣很多人类，薪酬不高但也不会太低，矮人们不会看得上，但对生活在这儿的人类却是不低了，不能太高，也不敢太高，一切只能按照商人的规矩来，而非是慈善...”
“学院，是的，那是教导大家认字的地方，但又不能是学校，矮人们不会任由外来的人类做这种事情...，培训，一种培训，这里只会教导大家机械上的铭文和一些常用词汇，而且必须签订用工协议，成年后必须在工厂内工作，这是必须的！”
“开办旧货商店，收拢其他人不要的旧衣物和旧鞋子进行二次售卖，价格不能很低，因为这必须是一种商业行为...”
“矮人们对囤粮近乎偏执，所以部落每年都会有大量粮食结余成为旧粮，他们不会吃这些，最终的归宿只能成为牲畜的饲料，但还有人需要，必须高价，比饲料价值高，却又低于食物的价格将这些卖出去，卖给需要的人....”
兰科斯越说越激动，眼睛愈发明亮！
但到了最后，他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缓缓道：“他们生活的很累，只是矮人们却不会允许外来人类去帮助他们，做生意尚且有机会，慈善的话却是不行...”
慢慢的，兰科斯的语气愈加郑重，“不仅如此，必须要有人诋毁商会，没有人去做的话，就我们自己去做。”
兰科斯微微眯着眼睛，缓缓道：“他们以无用且廉价的知识勒索了你们的一生；他们卖给你们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衣服鞋子；店里卖的都是给畜生吃的，却拿来高价卖给你们...”
随后他轻轻摇头，笑道：“但这些并非是坏事，只希望这些诋毁谩骂能让西奥多商会的工厂和铺子能多延续一些时间。”
兰科斯自顾自地说着，并非是夸耀或者表达什么，而只是在遗憾。
兰科斯知道，他做的这些事不会持续下去的，总有一天那些工厂和铺子会被驱逐出境，不过他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只能趁着还在黝锡部落的日子多说两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生活
兰科斯发了会儿牢骚后向莱栖歉然一笑，揉了揉脸起身走开。
虽然之前，他已经找安霍恩商议过收购工厂和商铺的事宜，不过那时多是设想，而今大伯的到来令这些设想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另外一队商队在云石氏族转移整理货物还要三天，他要争取在三天内敲定一切，到时只要留下几人便足够打理了。
兰科斯离开，莱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身着针织毛衣的莱提娅，语气平静道：“一天时间。”
沉思中的莱提娅愣了下，然后笑着点头。
......
数个小时后，在蒸汽机的轰鸣声中，列车驶离黝锡部落抵达了新的站点。
虽然整列火车都被西奥多商会租赁了下来，但车上的物资要补充，列车人员也需要进行一定的轮替。
趁着停靠的时间，车上的众人下车在月台附近漫步。
离开摩莱王国的这段时间，大家过的很紧张很小心，直至返程时，才隐隐放松下来。
只是一想到失踪的莱栖先生，众人也都悲叹不已。
多好的孩子啊，可能还不到二十岁！
我们这些老家伙死了不要紧，那孩子才多大啊，为什么不能让这好孩子活下去...
勒茨趴在月台的护栏上面色悲苦，叹气不断。
他是车队的副领班之一，同样来自希波纳行商，主要负责斯德亚城及周边城镇来的车夫。
勒茨对莱栖的离去尤为遗憾，与其他人不一样，他经历暮冬之灾！
他经历了那些日子的混乱，经历过到处都是抢掠，到处都是烈火与哀嚎的时刻！
他看到城市中心升腾起雾气，迸发出巨响，而就在距离勒茨居所不远处，莫名的爆炸席卷了那儿，地面上到处都是废墟与残骸。
他的妻子与女儿幸运地躲过了危机，虽受了惊吓，但终究活了下来。
直到几天后，勒茨才知道，暮冬之灾之中有一个孩子力挽狂澜，在众人不知道的地方抵御着灾厄的洪流。
那孩子甚至比他女儿更小些。
就算是公会的冒险者，是他接触不到的大人物，但终究是个孩子。
而在之后，他有幸见到了莱栖。
不是什么流言中描述的身高两米、体形魁梧好似泰坦，不是什么披挂甲胄、手持宝锋，胯下也没什么巨龙为坐骑。
他第一次见到莱栖，是莱栖刚来到坎里尔城的第一天，手上拉着个行李箱。
长相清秀柔和，柔顺的黑色短发在寒风中舞动...
“灰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马甲和亚麻...”，勒茨缓缓说着。
下一刻，他突然怔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一个方向，再也无法移开。
在列车前进的方向，他隐约看到了一道影子。
伴着列车的汽鸣声，勒茨疯了一般地跑向火车，就那么站在两节车厢之间，探出身体，紧抓着护栏身体颤抖不已。
“老勒茨，你没事吧！”，有站在门内的车夫问道。
勒茨没有回应他，只是一直探出身子瞪大了眼睛看向一个方向。
蒸汽机的轰鸣声中，列车猛地一颤开始移动。
“老勒茨，快进来！”，车厢内的几人呼喊着，他们拽着勒茨的胳膊要将其拉进去。
后者费力挣脱，依旧就以那极其危险的姿态站在那儿，眼睛死死盯着，口中呢喃道：“快了，快到了...”
几人执拗不过，抱着勒茨帮助其稳住身形。
终于，列车出站，勒茨看向方才看到的位置，看向被层层铁栅围着的铁轨之外，那是一片遍布砂石的荒滩，仅有几束嫩草随风摇曳。
“没了，我明明看到了的...”，勒茨失去灵魂般向后倒去，倒在身后几人怀里喃喃道。
但随着他的视线随移望向不远处的山顶。
再一次的，勒茨愣在了，他看着那个方向，僵硬的面庞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流着泪大笑。
抱着勒茨的两人也不禁愣住，怀疑老勒茨是受了什么刺激，思考着是不是要将这件事报给科利亚才对。
随后，两人下意识地顺着勒茨的视线看去，不约而同地怔住，脸上的呆滞变为喜悦，同样露出笑容。
他们抛下勒茨，身体紧贴着护栏用力挥手。
他们看到，远处的山顶之上正站着一个人！
那身影穿着灰色大衣，内里是黑色马甲与亚麻衬衫！
他们看到那身影在挥手告别！
下一刻，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他们或拍打着车厢或将身体探出窗户，更有甚至扒着车门爬上车顶，在风中挥动手臂。
但独独没有一个人开口，他们一起笑着，没有一个人喊出那个名字。
列车缓缓停下，列车长一脸凝重。
列车长是黝锡部落的卓绝位阶非凡者，同时也是退伍的白锡侍从，故此他知晓很多寻常族人难以知晓的内幕，例如数日之前的骚乱。
向乘务员安排了两句，列车长向着山顶之上飞掠而去。
而就在其动身的瞬间，位于山顶的莱栖一瞬间消失不见。
抵达山顶的列车长当然什么也没发现，不过这条消息却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黝锡氏族，传到了赤燃学派......
元素之月23日
兰科斯忙活许久，又是熬夜又是跑来跑去的，终于完成了计划中最简单的一桩。
一件专门售卖旧被子、旧衣服的旧货商店。
兰科斯安排了四位商会人员常驻，以商贸行会的名义创立，又雇佣了不少黝锡部落的当地人，有人类，也有一些矮人。
而就如其中的商品一样，这间铺子也同样又破又旧，好在店面足够大，后面还有仓库和几件卧房供人居住。
今天是开业的日子，只是没有热闹的庆典和宴会。
不过是把门打开，大家各司其职。
铺子的首批商品是商队淘汰下来的衣服和被单，横跨群山的这一个月，大家的不少衣服都有些破损，之前一直不舍得丢掉，离开黝锡部落时才被兰科斯收集了起来。
之后的还要靠那几位黝锡部落的矮人在各处城区收购，其中的差价算做是酬劳。
铺子位于城区边缘的棚屋区，位置偏僻，少有人来。
但对于兰科斯来说，却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了。
兰科斯坐在远处的马车里静静等着，他没有期望乌泱泱的客人冲进店铺将其抢购一空，只是一直看着。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兰科斯微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再看铺子内，长长的简陋柜子上摆着叠的整齐的衣服，上面多有磨损，某些衣服还满是缝补，不过胜在干净。
几个被雇佣来的店员殷切地叠着衣服并将其摆到柜子上，她们手法熟练，好似已经练习了好几年一样。
尤为令人在意的是，其中有一位不大的孩子，又黑又瘦，干起活来却是颇为利索，一点也不必其他人慢。
瑟尔玛很喜欢现在的工作，酬劳是每天一枚铜币，五天一结，如果中午加班的话商铺还会供应午饭，只不过不允许迟到，会罚钱的！
好在这里距离家很近，每天只要走上十多分钟就能到。
但她不会迟到的，一次都不会！
看着货架上摆的满满的衣服，瑟尔玛开心地撸起袖子擦了擦汗。
随后，她看着胳膊上结痂的伤口出神，她不记得这些伤口是何时出现的，不止是手臂，腿上和额头上也有擦伤。
还有衣服，膝盖和手肘处磨了一个洞，鞋子也是脏脏的。
不过也就疑惑了一会儿，瑟尔玛垫着脚尖小心扫视，黢黑的小脸上满是喜悦。
今天一早，那位蓝头发的店长看到瑟尔玛穿着那两件破衣服进来，便允许她下班的时候在店里挑一套衣服拿回去。
见衣服都已叠好，瑟尔玛蹦跳着走到一处柜子前，开心地看着面前的旧衣服。
那是一件亚麻衬衫，看起来很新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人当作旧衣服丢掉。
虽然有些大了，但可以拿给弟弟穿，男孩子长身体是很快的，可能明年，可能后年，弟弟特瑞西说不定就能穿了...
想着想着，瑟尔玛突然摇头。
不能一直穿，这么好的衣服要等到弟弟结婚的时候穿，要是在那之前磨破就不好了。
随后，瑟尔玛又踮起脚尖看向另一处，那里是一条黑色长裤，看起来也很新的呢。
笑着笑着，瑟尔玛突然有些心虚，她虽然不懂面料、款式什么的，但这两件明显在旧衣服里也都是很好的。
下一刻，她暗自想着，店长会不会不允许自己拿走，甚至会赶走自己...
想到这儿，瑟尔玛的小脸煞白，低着头看向脚尖，不再去望那两件衣服。
瑟尔玛小心地走到铺子后面，这儿有一片空地，空地的架子上挂满了各式旧衣服，另一些阿姨正在浆洗衣物。
浆洗衣物的工作工资更高一些，每天能多几枚铜角，可惜店长不允许孩子来做这件事。
另外，店长还有一个奇怪的要求，每过几天就要在铺子里丢上几件脏衣服，混在其他衣服里面一起售卖。
坐在台阶上，瑟尔玛享受着少有的闲暇。
她此前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时间安静地坐着，甚至还可以畅想未来。
介绍瑟尔玛来这儿工作的那位穿着白衣服的漂亮姐姐还和她说，过段时间附近会有一座新工厂，她的弟弟可以在那里认字，只不过以后却也只能在工厂内干活，而不能去找别的工作。
瑟尔玛当然乐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弟弟能在工厂里当个工人！
瑟尔玛笑着，眼中满是憧憬。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瑟尔玛转过头来，陡然站起身，“店长！”
“我看大家暂时没事，就坐了会儿。”，她低垂着头，双手搅弄着衣角，声音微微发颤。
那位头发暗蓝色的店长笑了笑，“没什么，我刚通知大家提前下班，却看到你还在这儿。”
瑟尔玛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她这时才发现，无论是浆洗的，还是在店里的阿姨都已经不在了。
“今天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你们不如早些回去宣传一下，哦忘了和你说了，如果卖衣服多的话，会有奖励的。”
“奖励？”，瑟尔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
店长思考了下，解释道：“属于辛劳者的特有薪酬。”
瑟尔玛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第一次知道，辛勤的劳动真的会有收获！
“别耽搁了，回去多宣传宣传。”，说着，店长将两件衣服塞入瑟尔玛怀里。
瑟尔玛愣了下，正是她一直盯着的衣服。
她顿时将衣服推了回去，说道：“这太贵了，我选其他的...”
店长笑道：“就是太贵，所以卖不出去，选那些能卖出去的，铺子才会亏本。”
瑟尔玛抿着嘴，这才收紧手臂将衣服抱在怀里。
衣服软软的，摸起来也很舒服，带着一丝陌生而少见的温暖。
店长伸手按在瑟尔玛的头发上，笑道：“回家去吧。”
瑟尔玛点头，然后小跑着离开。
走到铺子门口，瑟尔玛又停了下来，她转身向店长深深鞠躬，这才终于离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遗忘
第二天一早，商队剩余的人员站在棚屋区前的空地上，身边带着自己的随身物品。
人群后方，莱栖缓缓扫视。
在其他人离开之后，现在还剩下的只有六十多人，虽然也不少，但与之前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相比，总归是显得落寞了些。
这些人中，有二十多位车夫，二十多人是商会的随行人员，负责商会的各项业务，再剩下的就是佣兵团的佣兵了。
清点人数之后，众人带上随身物品便往车站赶去。
他们的离开牵动着黝锡部落的许多人，数不清的目光投向这支队伍，皆松了口气。
西奥多商会的到来没有掀起预期中的浪潮，只不过是一些人暂住了一段时间，然后留下了几间铺子，几座工厂，只要不做太过出格的事，黝锡部落还容得下这些。
没多久，商会的众人来到就近的一处车站。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入了莱栖脑海之中，“小心点。”
这道声音渐行渐远，似乎说话的人也正逐渐远去。
“莱提娅！”，莱栖神色一凝，低垂着头躲人群里，竭力收缩灵性。
莫名的，莱栖感受到了一股异样，他的灵性仿佛正在被抽离，裸露在外的皮肤隐约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刺痛。
自队伍后方，莱栖听到压抑的交谈声。
随后，佣兵们逐渐散开排成队列，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看到不止自己一人察觉异样，莱栖松了口气。
慢慢的，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空气中仿佛闪烁着亮光。
莱栖下意识挥了挥手，刺痛愈发明显。
过了两秒，莱栖察觉到了什么骤然一惊，自语道：“金属砂尘！”
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金属砂粒，成分疑似含有青铂以及烁纹铯。
看过众多魔法书籍的莱栖对灵性金属已经不再陌生，除却基础的灰铜、秘银和精金外，世界上还存在着众多灵性金属，以及由其锻出的合金，它们以独有的特性在非凡世界占据重要地位。
青铂多用于锻造心灵序列的非凡器具，或心灵类魔法阵列的打造；烁纹铯则是一种对灵性极其敏感的金属，只要触及灵性便会闪烁起来，而且通过其不同的闪烁纹理和频率，可以判断灵性的强弱以及特性。
联想到莱提娅的告诫，莱栖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莱提娅当晚的出手毫无疑问已经引起了注意，甚至黝锡部落今天才开始对商队进行调查，才令莱栖感到意外。
所幸的是，除却空气中闪烁着的微光外，再无其他事发生，众人顺利登上列车。
车站就近的一处房间内，诺维雅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手指微曲。
下一刻，仿佛有沙沙声响起，诺维雅的手中先是出现一点金属粒，随即在几个呼吸之内增殖为拳头大小的金属块，另一只手也是如此。
一团金属呈现淡淡的青色，表面流逸着素白的荧光，而另一只手中的亮白色金属则在急促地闪烁，亮度近乎提灯。
诺维雅随手将其丢给坐在侧对面的另一人。
桑古恩小心接过，将其装入了盒子。
青铂与烁纹铯皆是产量极少的灵性金属，在群山之地价值不菲，就算是铁御座可以用灵性凝结为灵性金属，这两块金属锭也需要消耗不短的时间。
桑古恩微微蹙眉，问道：“您也没有发现什么吗？”
那晚被迪尤击败后，前者并未过多为难桑古恩，他也依旧是黝锡部落的白锡统领，管理着黝锡氏族的武装力量。
那晚之后，桑古恩额外安排多人专职监控商会的居住区，只是毫无发现。
诺维雅拿起书本，淡淡道：“大概率被提前察觉，离开了。”
桑古恩微蹙着眉头，问道：“就让那位圣者这样离开？”
“如果事先并无准备，就算站在你的面前，你也无法发现他，甚至，他就在这里！”
下一瞬，桑古恩面前的木盒陡然炸开，其中的金属块同样在一个呼吸内填充满了整个房间，并通过窗户将附近完全笼罩。
只不过除了两人身边有闪耀着昏暗的光，其他地方依旧平静无澜。
诺维雅微皱了下眉头，她刚刚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窥探，现在却又消失了。
桑古恩的手压在手杖之上，面色紧张。
心灵序列的能力极其诡异，即便是其他序列的圣者，也多只能依靠准备才能发现异样，而圣者之下的非凡者在面对这样的存在，几乎是毫无抵抗之力。
诺维雅依旧维持着弥漫的金属砂尘，淡淡道：“就这样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人心中的那点疑虑如同冬日下的薄雪，瞬息消散。
桑古恩松开手，微微颔首。
诺维雅将视线自书本上移开，看向桑古恩，开口道：“我一直知道，部落的很多人都对我并不满意，只是无力反抗而不得不接受罢了。”
桑古恩低着头，没有回话。
诺维雅并不在意他那假意的顺从，继续道：“我未阻止任何人登临御座，就算将我架空，实质掌握部落也不会如何，或者，我正希望如此。”
桑古恩顿时抬起头，有些震惊。
金属序列的史诗位阶全系与“统御”一词，但诺维雅却要将黝锡部落的统御权分出去，这简直难以置信。
“不必感到惊讶。”
“如果只是统御一处氏族，纵然再过上百年，也终究不过是坐在御座之上的山君。”
桑古恩眼中的震惊愈发浓烈。
诺维雅始终未曾看着圣者之位，她要登临半神之尊！
甚至更高！
诺维雅对其的目光毫无反应，身为圣者，她将目光投向更高处不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黝锡部落自身已经再无法向外拓展，无法带给她足够的助力，诺维雅只能将努力转向另外的方向。
魔法师！
就像是艾塔斯里.灰岸女士一般，她是矮人现存唯一的正席魔导师，依靠铁铸赤谷的主席身份，她反过来驱逐了前任的灰岸酋长，成为了新的酋长，并成为半神。
“铸山者，何谓铸山...”
诺维雅喃喃自语。
在矮人的世界中，群山代表的不仅仅是瓦特海姆广袤的叠嶂群峰，山峦也不仅仅是突出大地的陡峭岩体，更象征着力量、威严、信仰，以及矮人自身！
塔克拉蒙可以代指神祈，便是如此。
思绪渐渐收回，诺维雅看向桑古恩，“你可以尽情施为，一切你想要做的你都可以去做，去将黝锡变为你所希望的样子。”
随后，她补充道：“只要别麻烦我。”
桑古恩的脸色几经变幻，最终顿首。
随着诺维雅摆手，空气中弥漫的砂尘再次聚拢至其手中，变为两团金属锭。
接过金属锭，桑古恩持着手杖缓缓退步离开。
来到街道之上，桑古恩眼神幽深。
他看着纵横交错的道路，看着人来人往，看着高耸的古堡屹立山巅，仿佛看到更完备的秩序正在建立，正在完善！
他缓缓低语道：“秩序终将取代一切...”
均衡教派——桑古恩.黝锡。
哐当哐当的碰撞声中，莱栖等人乘坐的列车逐渐远离黝锡氏族，直至古堡的尖顶也消失在视野尽头，再看不见。
此刻，莱栖才终于放松了些。
随后他转过头来，望向端坐在对面披着长袍的莱提娅，“黝锡部落发现你了？”
说话时，莱栖晃来晃去，他旁边是挤在一起的莫古索、罗比和酣睡的艾尔顿。
四个人紧挨着坐在同一列座椅。
莱提娅有些惆怅地托了托下巴，“好像是被怀疑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诸王会的注意，如果是的话，那就很麻烦了。”
但在其心底，她还想再加一句，要麻烦也是麻烦那个老头子！
莱栖皱了皱眉，同样有些不安。
只不过这种事情他再怎么操心也没用，还不如思考接下来怎么晋升到卓绝位阶才是，毕竟接下来的素材马上就要到手了。
想到这儿，莱栖取出了一条吊坠，死死盯着。
翻看着最新的魔法研究报告，诺维雅总感觉心神不宁，但她却始终无法回忆其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究竟忽略了什么。
朦胧的思绪中似乎是一片光影，一片闪烁速度极快的光幕，甚至达到了常亮的状态。
很明亮，却又是那般虚幻。
诺维雅还隐约记得那片亮光的位置，就在桑古恩的旁边，就在她正对面的位置！
但那究竟是什么？
诺维雅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瞬又将其遗忘。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云石
经过数个小时的跋涉，莱栖众人乘坐的火车终于抵达了云石氏族。
在瓦特海姆，很多氏族都喜欢以当地产出命名，云石氏族亦不例外，此处便盛产云母，石英等矿物。
在过去，占据这类矿物的部落很难称得上地处优渥。
但到了如今，随着群山的工业发展，云母逐渐进入了药剂和工业之中，可用于止血和精神类药剂的研发，以及用于某些工业反应，或充当隔离材料。
而石英矿体则能制成独特的工艺品。
更加可贵的是，云母与石英同时也是制造瓷器的主要材料，与需要添加动物骨粉制造的骨瓷不同，这类陶瓷相对之下的产量高，也更加便宜，一向是群山中层矮人们的首选。
这些进步令云石氏族愈发强盛，逐步由一个小氏族成长到如今的地步，甚至并有资格成为铜锤氏族的坚实合作者。
与黝锡部落的古朴建筑不同，云石氏族的建筑群显得更加活泼，多以白色、青绿色为主，这也与当地的矿物结构有关。
跟着队伍，莱栖来到了商会位于云石氏族的落脚点。
不再是寒酸简陋的棚屋，而是一座小庄园，是埃翠丝.西奥多抵达云石氏族时购入的。
伍尔夫带着人到来，埃翠丝只是站在二楼露台上微微颔首后便负手返回房间。
埃翠丝.西奥多是金斯利的妹妹，那是一位身形高瘦、眼神尖锐的老婆婆，她有着齐肩的灰白短发，鼻梁之上是一幅细框眼镜，更显得之后那对眸子阴冷，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都满是审视。
伍尔夫反倒是笑的很开心，“埃翠丝姑姑总是这样，她其实很欢迎诸位。”
他的话多是说给莱栖与艾尔顿听的，毕竟这两人可是行商的关键。
至于后者有没有在睡梦中听到，便不是他考虑的了。
听到伍尔夫大伯的话，兰科斯则是脸色一僵，苦笑着问道：“埃翠丝姑奶来了，怎么没人提前告诉我的？”
说着，他侧首看了眼后方的克拉尔，眼神中满是埋怨。
伍尔夫神色一正，低声道：“不要去看其他人，如果不是为了处理你的事情，哪里需要埃翠丝姑姑出来处理商会事务！”
兰科斯面色一苦，轻轻点头。
埃翠丝虽然同样身为一座行省的分会长，却是极少抛头露面，也少为人所知。
在兰科斯的记忆中，这似乎也是埃翠丝姑奶第一次离开摩莱王国，来到瓦特海姆参与行商。
也难怪，爷爷金斯利抽调了商会的大部分资产，这样的大事确实需要多几个有分量的人随行才更加稳妥。
这座庄园不算大，房间却是不少，两人一间的话足够容纳得下所有人，甚至还有空余，莱栖与莫古索一间，莱提娅独占一间。
并没谁发现少了一间房间。
当天晚上，庄园举办了一场宴会。
宴会由兰科斯主持，伍尔夫与埃翠丝两人不过是露了个面便又离去。
在场的有近百人，其中佣兵成员接近半数，随行车夫和商会人员占据另外一半，另有部分佣兵和商会人员居住在火车站看守货物，今晚由烈风之翼佣兵团负责。
第二支商队的大部分随行车夫在22日就已经乘车前往了灰岸氏族。
宴会上，莱栖也见到了最后一位佣兵团的团长，雷蟒佣兵团的尤塞.加布力尔。
那是一位身材精壮、略显沉默的汉子，他上身仅着一件亚麻长袖，下身则是束脚长裤和中帮鹿皮靴，脖颈和脸庞上充斥着暗银与深红色的花纹，随着其的呼吸不断浮动，仿佛有着生命。
圣者莱提娅坐在莱栖旁边，同样在享用着美食。
不知是人太多，还是受矮人风俗的影响，今晚的晚宴是露天烧烤的样式，大家围坐在一处处烤炉旁边，身后的长桌上摆着腌制的生肉、蔬菜、茶水、啤酒和水果。
长桌之上没有烈酒，这是埃翠丝的要求。
莱提娅轻咬了一口表面微微炙烤的小番茄，点评道：“嗯，很强呢！”
“和迪尤相比？”
莱栖挑起一块牛排，切碎后递给身旁躲在阴影里的憨憨。
“那家伙已经是荣耀位阶的极限了，可能会有人更强，但也极其有限。”
话至一半，莱提娅偷偷瞥了莱栖一眼，见后者不是很在意，撇了撇嘴这才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那些大个子泰坦，不过有资格被评为‘神之子’的非凡者总不会那么简单才是的，这些人多有神眷，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有希望在圣者面前逃走。”
莱栖微微一顿，她的这些话令其想到了另一个人——范.奥德里奇。
在圣者未出现之时，他的强大同样令人绝望，甚至比迪尤表现的更加强大且诡异，如果不是刚好撞上借由星国节点传送而来的圣者弗兰霍奇，还真有可能让其逃走。
“那他们距离圣者还有多远？”
“你的问题其实是两个概念，即是力量与位格的区别，”，侦探莱提娅推了推眼镜，自心灵世界中取出一本书翻阅了起来。
“距离圣者更近，并不意味着可以将这份位格转化为力量，反之，强大且纯粹的力量也并不意味着是神性的全部。借用矮人们的话来说，灿灿的金子也不比一块废铁坚硬。”
侦探莱提娅又挥手将书变作虚无，随后抓起炭火上滋滋作响的肉串。
“触及神性的人，也同样有更大的概率掌控力量，对吧？”
侦探莱提娅开心地咀嚼着烤肉，声音含糊道：“当然，毕竟只要抵达圣者，带来的变化可是本质上的区别。”
“只是，无论是力量，还是实质，不要去刻意追求。”
身着针织毛衣的少女莱提娅放下铁签，转身自后方取了片菜叶慢慢咀嚼。
莱栖微微点头。
只不过随着旁边的那身针织毛衣再度变为圣洁的长袍，莱栖还是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
也不知道这三人又在玩什么，吃上一口便又会换上一人。
收回视线，莱栖不再纠结。
他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晋升卓绝位阶，晋升所需的素材兰科斯在今天下午已经交给了他，其中有一块被水晶封存的虚幻碎片。
也是在看到的一刻，莱栖才真正理解了何谓灵界碎片。
火焰、飓风、水流与岩土皆在流淌其中，泛着朦胧又虚无的光晕。
灵界碎片不仅是晋升灵视之眼的核心素材，同时也是非凡者通过仪式进入元素位面的必要祭品，是打开门的钥匙。
思绪跃动，莱栖自衣兜内取出一串吊坠摩挲着。
他低头看去，莹莹微光在坠体上流动，光泽显露着一丝晶蓝。
“水，应该很快了...”
在看到那团灵界碎片之后，莱栖对于水元素的灵视化更进了一步，就是不知道距离真正看到还有多远。
又坐了会儿，莱栖起身循着叮叮叮的声音找了过去。
庄园的一处角落，赤红的炉火将附近照的红彤彤一片，映衬着那道高大的身影。
看到莱栖靠近，莫古索收起锻锤，舒展臂膀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怎么没去吃饭？”
莫古索摇头，指了指插在地上的铁签和散落的骨头。
炉火也是火，也能拿来烧烤。
他随后说道：“克莉女士已经认可，我只要抵达第二位阶就能顺利掌握战技。”
莱栖点头，却并没有显得太过开心。
他自己虽然并没有浪费时间，但与莫古索相比却还是显得怠惰了不少。
只是这种近乎执着的努力，更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炉火，它不断煅烧着莫古索，但也只怕有一天，这炉火会将莫古索也一同燃尽。
察觉到莱栖眼中的关切，莫古索摇头，“不必担忧。”
他一边抚摸着自己狰狞的肩膀，一边开口说道：“每一次挥舞，每一次疼痛，我都能感到自己和那个家伙的距离更近。”
砰！锻锤砸下，火星四溅。
莱栖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莱栖终于能够顺理成章地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之前因为与罗比几人居住在一起的缘故，这个箱子名义上依旧属于莱栖，只不过是暂时由莫古索保管，罗比每天都会擦上一擦，莱德根本没机会触碰。
箱子里是波莉整理的几套衣物和一些杂物，诸如手套、怀表、匕首和几个玻璃瓶。
而那些瓶子内的是莱栖在青金商会购买的药剂，只是在行商途中已经一点点喂食给了憨憨，至于装瓶子的手提箱，则丢在了黯松林区站。
接着，莱栖又拿出了另一个暂用的箱子，里面是老师的笔记、摩拉兹团长的赠送以及灵视之眼的献祭物，将原本箱子内的东西一并塞入其中。
各个组织的徽章、冰冷者的智慧、灵界通讯器，莱栖则是随身携带，另外，还有一枚铸币，同样被其带在了身上。
至于原先属于莱栖的空箱子则还是放回到角落，就当无事发生。
第一百二十八章 铁蛇-27
第二天一早，众人再次带上各自的行李赶赴车站。
这处购入的庄园也就使用了四天，就又要面临搁置了。
不过因为兰科斯之前的经历，没谁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问题，一处位于云石氏族的住所大有必要，大不了应急时再拿出来卖掉就是。
西奥多商会租赁的列车编号为铁蛇-27，该列车由铁路总行会统一打造，共26节全长750米，宽3.8米，高3.3米，正面看去比一般的列车大了整整一圈。
在商会抵达之前，伍尔夫便向总行会发出了申请，随后由行会配置的乘务人员将其停靠在了云石氏族。
只是摩拉兹经验不足，只租了列普通列车便离开。
根据需求，26节车体中有15节是货运车厢，每节货运车厢都由厚重的钢板制成，同时在内部嵌有灰铜合金板，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灵性冲击。
另外，货物也并非是杂乱地堆在车厢里，而是装载了分门别类的货架，对于不同的货物，车厢也有所调整，例如装载红酒的车厢则是搭载了冰系魔法阵列，使其始终保持在合适的温度。
除此之外，列车还配备有八节供休息的卧铺车厢，两节配有泳池、舞池、厨房的宴厅车厢。
不只是车厢，列车车头也同样与众不同。
最主要的部件便是蒸汽机，车头搭载了高山氏族最新的三联式蒸汽机，动力是普通列车的四倍以上，即便其中之一故障也可以通过阀门控制而不影响车辆运行。
另外，这些蒸汽机并非寻常机械，它的部分核心部件由秘银和精金打造，也就是说它同时也是一套灵性器具，可以通过灵性提供动力，甚至可以通过焚烧灵性材料令蒸汽机达到极限状态，令速度提升数倍。
硕大的车头内并不只有这些，铁路总行会配置乘务人员也住在这儿，只是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开，也只会执行列车的相关事务，不会与雇主产生交集。
就像是列车本身的零件。
看到列车的第一眼，莱栖最明显的感受便是标准化的整齐。
这些节车厢外形一致，就仿佛使用一个几十米长的巨大模具统一浇筑出的一样，充满棱角，满是钢铁的冰冷与严肃，车厢之间只是以颜色和纹饰进行区分。
列车整体为黑色搭配金色条纹，看起来古典而庄重。
十五列货运车厢均位于后方，表面喷涂黑色锤纹漆，质感深沉。
再前方依次是一节宴厅车厢搭配四节卧铺车厢，最前面便是车头。
位于前列的车厢均使用亮面钢琴漆，看起来典雅异常，又因用途不同，各车厢表面的金色花纹也不尽相同。
车站内，每个第一次见到这列火车的人都不禁发出惊呼。
不只是他们，乘坐其他车次的矮人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看到是人类，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收起眼底的嫉妒。
摩莱王国的列车并不少，只不过瓦特海姆不愧是金属与机械的国度，即便对大部分矮人，这列火车也已经达到了艺术品的级别，一度让人怀疑它是否真的能够运行起来。
莱栖一边靠近列车，一边啧啧称奇，莫古索也同样眼睛发亮。
身为金属序列的非凡者，莫古索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列火车并不只是看起来精致而已，它的锻造工艺同样登峰造极。
莫古索怀疑整列火车上的每个零件都是由非凡者亲手锻造，因为他发现自己甚至制造不出那枚锚固踏板的螺栓。
另一边，克莉的感触更深，具甲是对锻铸权柄要求极高的战技，但就连她也无法保证能锻造出某些零件。
她无比确信列车的核心部件，出自圣者之手！
克莉微微叹气，不能亲眼观看那等存在的造物，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遗憾！
队伍最前方，兰科斯首先踏上列车，他吞咽了下口水，低声问道：“大伯，这列火车如果买下的话需要多少？”
伍尔夫不曾回头，自顾自地登上列车，“没有定价，因为铁路总行会从未出售过任何一节车厢，即便是淘汰品，至于为什么，你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
话至最后，伍尔夫笑了笑。
兰科斯一边打量着车厢内部，一边点头。
车厢内部的装饰奢华，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内部则铺装有古朴的深色松木板，车壁上嵌着黄铜灯座，玻璃灯罩提供照明的不是煤气灯，而是一个个镌刻在秘银球体上的魔法阵列，散发着朦胧的金色光辉....
住宿用的卧铺车厢，一节车厢全长二十八米划分为十五个小房间，房间长2.2米宽1.5米，内部有一扇窗户、一张床、一张桌子以及位于顶部的吊柜，推拉门后是衣架。
每个小房间以隔音金属板分隔开，同时也可以拆除下来将房间打通。
车厢上剩余的部分区域划出了两间盥洗室和一处小客厅，食物的话由宴厅车厢准备，定时送到各个车厢。
整列火车一共一百二十个房间，只是因为每节货运车厢都长期配置两位佣兵和一位商会人员，这就导致车上还有很多的空房间可以被拆分出来组合成大些的房间。
车头之后的第一节车厢居住是西奥多商会的管理者，兰科斯、伍尔夫、埃翠丝、科恩、琼几人，此外还有两位铜锤氏族的非凡者，拜克罗.铜锤以及塔瑞尔.铜锤，后者之前便在云石氏族等待。
第二节车厢归属莱栖、莫古索与艾尔顿等人居住，莱提娅同样占据了一处房间。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几位商会随行人员和烈风之翼副团长克拉尔，以及雷蟒佣兵团的副团长——一位始终披着罩袍的女性魔法师。
再往后的人员安排便相对随意，每节车厢最少配置有两位佣兵。
尤塞、克莉、葛弗洛等几人被安排在了更靠近货运车厢的位置，他们会不定时地在各节车厢巡视，休息的地方也不确定。
莱栖与莫古索两人选择了靠近的房间，将中间的隔板抽开，之后调整桌板和床的位置，就像是在学校的宿舍里一样。
莱提娅的房间位于隔壁。
一切准备好之后，随着车头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列车缓缓动了起来。
列车行进的很稳定，众人甚至感受不到明显的震动，如果再把窗帘拉上的话，一度会让人怀疑列车是否还停在原地。
铁蛇-27每小时行驶为六十公里，这个速度并不快，毕竟是一场行商，与沿途的氏族和站点的合作洽谈才是关键。
除了兰科斯与伍尔夫下车进行商会事宜外，列车每天在行进之余还会停靠四个小时到六个小时，此时，列车的乘务人员会下车补充物资并进行维护检查。
乘车的过程很枯燥，莱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内阅读魔法报告，不时取出纸笔绘制阵列，乏味了便取出元素吊坠在面前晃悠。
莫古索的生活相比之下丰富了些，平时在客厅锻炼身体、熟悉手臂，或是找其他佣兵请教战斗技巧，在列车停靠后，他会自己找一处地方练习锻造，只需要简易的炉火和锻台即可。
不知不觉中，时间缓缓流淌来到泰坦之月。
十几天的时间，铁蛇-27其实并未行进出很远的距离。
离开云石氏族后，他们又在松石部落停留了三天，再往后是雪炭部落停留了三天。
如今，商会位于赤石氏族，这里生产各式红宝石及相关制品，同时也有较高的钟表制作水准。
但可惜的是，莱栖那块进水的怀表还是没能修好，并非找不到水准足够的钟表匠，而是在看到莱栖的人类身份后，纷纷以各种理由拒绝，更有甚者准备通报执法者将他抓起来，他们声称莱栖是一个卑劣的偷窃者，而在莱栖拿出四角徽章之后，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随着兰科斯与科恩神色不愉地返回，铁蛇-27号列车再度发动。
西奥多商会的商品确实珍贵，只是总有些家伙不买账，不过不算什么大事，商会的大部分商品都有固定销路，兰科斯只不过是想要碰碰运气，外加混个脸熟。
列车驶出站台逐渐加速，直至将赤石氏族抛在身后。
商会下一站的目标是古穴氏族，这是一个生活在地下的矮人部落，他们常年生活在隧道和矿洞之中，以至于将城市都建在了地下，只有小部分建筑位于地表之上。
古穴氏族盛产各类灵性矿物，包括并不限于秘银、青铂、若海铬。
这些独特的产物使得古穴氏族虽然人数稀少，但在群山之地依旧占据着重要地位，与各大氏族也都保持密切联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地下之城
泰坦之月1日，铁蛇-27号列车抵达了古穴氏族。
停靠的这处车站一半嵌入山体内部，另一半则位于山体之外。
放眼望去，古穴部落类似这样的建筑也不少。
古穴部落的居民常年生活在地下并未觉得如何，但对于大多数外来者，逼仄、幽暗、潮湿的地下环境无论如何也算不上舒适，所以便建设了这些位于外界的宾馆与商铺。
以古穴氏族的三处车站为中心，各式商铺与宾馆组成了建筑群，这些构成了地上建筑的大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工厂和突出地面的烟囱。
列车停靠后，兰科斯再度带着部分商品前去洽谈合作。
一路走来，自摩莱王国带来的红酒、香精、驼绒被其作为礼物送出去了不少，合作是一点没达成，兰科斯依旧乐此不疲的送着。
此后，西奥多商会毕竟是要交给他，即便不考虑其他，也必须让兰科斯在瓦特海姆多露面，这是人脉的传承。
列车驶入车站后停在了一处靠近角落的轨道，透过层层铁栅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古穴氏族盛产灵性金属，来此求购的商人络绎不绝。
在瓦特海姆，灵性金属可以等价于货币，而且是在持续升值的货币，所以即便是没有需求，诸多部落、势力也很乐意储蓄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根据事先安排，西奥多商会同样会在古穴氏族停靠三天，之后赶往铜锤氏族。
这段时间，商会人员报备后便可以在古穴氏族自由行动，只须在出发前赶回。
莱栖向克拉尔告知了声便与莫古索一同下车离开。
莫古索要去到空旷的地方练习锻造，莱栖则准备前往城区，去那个地下城市看一看，这种参观的机会毕竟不多见。
在山体表面，很多地方都开凿有高度超过五米的硕大隧道，这些地方便是古穴氏族的真正入口，在这些地方，往往会有守卫看守。
凭借胸口的四角徽章，守卫登记之后便放莱栖走了进入。
进入隧道，视野霎时昏暗下来，莱栖微眯了下眼睛，这才恢复视物的能力。
隧道在进入内部后更加宽敞，四周的岩壁依靠木板和锚索加固，这些深入岩体的铆索能保证隧道的整体性。
而在其身后的隧道上方，有着一个两米直径的巨大洞口，莱栖刚一进来就听到了清晰的呜咽风声，那是空气被抽离的声音。
地下城市最深处距离入口有十数公里，只依靠空气自然流通的话无法抵达，于是古穴氏族便在山壁各处安装了巨大的风叶机，依靠蒸汽机的强大动力将沉积在洞穴内的空气抽离，并将外界的空气灌进来，保持空气流通。
在隧道两侧，是在山体内部开凿出的各式各样的建筑，岩壁上隐约可见各式管道纵横交错，不时有水管泄露的噗呲声传出。
位于主要隧道和入口附近的多为商业设施，古穴氏族的居民区位于更远处，矿区在更深的地下，工业区则位于专门划定的区域，从地底捅上去烟囱的地方就是了。
也正是依靠街道两侧的商铺常亮的煤气灯，隧道内才不会显得太过黑暗。
走着走着，莱栖突然感到有莫名的震动自脚下传来。
莱栖眼眸微动，察觉到其他人毫无动静，他也就镇定下来，慢慢的，这股震动愈发强烈而且充满了节律性。
就像是一列火车？
下一刻，莱提娅的脑袋自地面探出，“地下五米是一条火车隧道，附近还有交错的供水管道和下水道，像一个大迷宫...”
“更下面也是，有些是居民区，有些养殖牲畜，几个大的洞穴还被装修成了外界庄园的样子，植物依靠魔法阵列提供光照，还有种植蘑菇的，最下面还在继续开采矿物...”
一边听着莱提娅的描述，莱栖一边在隧道内漫步，神情由惊讶逐步变为怪异。
耗费那么大的力气在地下建设庄园，那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在地面建设？
恐怕只能解释为矮人的特殊风俗了。
莱提娅的身体升出地面，她拍了拍针织毛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不要在这里遭遇袭击，敌人可能会从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听到她的话，莱栖微微蹙眉，问道：“这里有敌人？”
莱提娅没有说话，只是左右看了看。
莱栖靠在岩壁上，同样如此。
作为一个人类，莱栖走在街道上始终吸引着众多目光，而这些视线中夹杂着的多不是什么友好的情绪，莱栖自刚才便刻意挑选了偏僻的隧道，再看一段时间就准备回去了。
于是，不知不觉中，莱栖周围已经没有了其他矮人，最近的煤气灯也在二十米之外，他的周围昏暗一片。
背靠岩壁，莱栖伸手打了个响指，一团亮光顿时浮现身侧。
下一刻，莱栖感知到的灵性逐渐远离。
见没能看到一场打斗，少女莱提娅不满地撇了撇嘴，身影随之虚幻透明逐渐消失。
莱栖的眉头渐渐舒展，自语道：“应该只是不怀好意的窥探。”
一个人类，即便是死在了隧道里也没谁会过问，况且古穴氏族的隧道错综复杂，甚至每天都会有新的隧道被开凿出来，除非是有圣者依靠能力探查，不然找个地方一躲，谁也找不到。
而即便是启灵位阶非凡者的特性也能卖上百枚金币，对于有些实力的非凡而言，这点风险很值得。
有了刚才的教训，莱栖离开狭长幽深的隧道，人群的嘈杂声再度传来。
在隧道的交叉口，常能看到连接上下数层的楼梯，有些地方还装载有重型的升降梯，依靠大功率的蒸汽机抬升货物，这些地方同时也是上下各层列车的停靠站。
类似古穴氏族这样建在地底的城市在瓦特海姆也并不多见，虽然许多部落也会因为历史遗留而有类似的结构，但往往也只占据整个城区的十分之一或更少。
在地下城市转了两个小时，莱栖开始返回。
虽然他走的漫无目的，又没记录过方向，不过在新星的指引下，还是很快找到了出口。
转着转着，莱栖回到车站附近，周围是出售当地特产的店铺，多是灵性金属打造的各式灵性器具，青铂铸造的护符、透晶金打造的护额法冠、钢乌金的手盾、密钛镀层的盒子、烁纹铯的灵性探测器...
莱栖自觉即便进去也不会有人接待，索性站在了门口，而这种行为也令铺子内的矮人侍者脸上的嫌恶更为明显。
张望了会儿，莱栖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瞬间停留在一个方向，久久未曾收回，那是几道熟悉的身影。
其实说不上熟悉，只是见过几面。
但对这几次见面，莱栖的印象却是格外深刻，只因见面的地点与众不同，一次是卡莫学院，一次是在星湖。
他记得为首那位穿着暗青色油蜡外衣是瓦格纳校长的老友，加纳恩.卡什。
对于在这儿见到几人，莱栖虽然惊奇，却并不意外，无尽青空的成员可能会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处，特别是危险偏僻的地方。
星湖是，躁金山谷是，远离人类王国的古穴氏族同样也是！
察觉到莱栖的注视，加纳恩转过头来，眉头微挑了下随即走过来。
莱栖一惊，摸了摸脸确认伪证的效果还在，便平静地站在原地，同时在衣兜内将青金塔的二级魔法师徽章找了出来。
看着靠近的加纳恩，莱栖莫名觉得这一幕莫名熟悉。
加纳恩看到徽章，脸上露出微笑，拍着莱栖的肩膀问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青金塔的魔法师，从晦林站过来的吗？”
摩莱王国及周边是青金塔的主要辐射区，不过在其他地方，青金塔也有着众多的研究机构和外驻点，晦林站便是最近的一处，距此有一千多公里。
莱栖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我不知道晦林站，我是跟随西奥多商会来的这儿。”
这样的回答显然令加纳恩产生了怀疑，他向后看了眼，那位有着暗青色头发的魔法师轻轻摇头，表示对类似的事情并不知情。
接着，伊恩向前走了半步，微笑着问道：“请问商会是金斯利阁下带队吗，不知是否有机会能够拜访？”
显然，他们对这位莫名出现的青金塔魔法师并不放心。
除却无尽青空，隶属青金塔的魔法师很少远离所属的机构，即便离开也需要进行报备和审查，无缘无故在古穴氏族见到莱栖这么个孤零零的魔法师，他们很难不怀疑。
莱栖不禁蹙起眉头，有些苦恼。
青金塔的规章莱栖看过，但也仅仅只是看过，他在学院的日子屈指可数，受限于规章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以至于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不过也确实没有问题。
莱栖舒展眉头，低声道：“我在执行无尽云门一项特殊任务，这点可以请示云门号寻求确认。”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几人脸上的怀疑更为明显，甚至就连那副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都有审视的目光传来。
第一百三十章 偶遇
伊恩并未接着深入，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金斯利.西奥多先生担任议员期间为青金塔提供过诸多帮助，有幸在瓦特海姆相遇，于情于理我们也都应该去拜访一下才对。”
莱栖稍感汗颜，摇头道：“抱歉，商队如今的领导者是伍尔夫先生和兰科斯。”
伊恩愣了下，问道：“那你是？”
瞬间，莱栖脸色一僵，他抓了抓头上标志性的晶蓝色头发解释道：“我很小便离开王国，所以和伍尔夫大伯的关系一般，在完成肯纳副主席的任务之余恰好同行。”
伊恩释然点头，笑道：“这样啊，不知你的任务是否需要协助？”
另一人随之接话，“我们最近还蛮闲的，是吧，队长！”
加纳恩没有回话，只是默默转身将多嘴的穆萨按在了一边。
什么叫闲，他们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事事，还是好几个月之久！
在卢瑟王国与欧比斯人的战争结束后，无尽云门的各个队伍便再没有固定的任务，他们自由行动，去追逐异常和世界的真相！
只不过真相哪有那么容易发现，他们刚赶到星湖旁就莫名遇到了一位强大的半神，好在后者颇为友善，没有为难几人。
再之后，几人一路向东，途径塔尔萨布之桥来到了瓦特海姆。
这时，摩莱王国的希波纳行省有消息传来，一位混乱者密会的邪教徒在斯德亚向混乱之神祈祷，最终被一位神殿长湮灭，其中还有位青金塔的魔法师受到表彰...
而没过多久，又是希波纳行省，卡莫学院遇袭，只是加纳恩已无力回返。
紧接着便是新的任务下达——混乱在苏醒！
同时，在云门号发布的通知中，一支未知的无尽青空小队横空出世，并受到了肯纳.沃瑞恩女士的重视和肯定。
这真是可喜可贺，个屁啊！
身处瓦特海姆的加纳恩懊恼不已，他们为什么没有在希波纳行省多待一段时间。
那可是肯纳女士的认可，这位女士的资历比当任主席更高，在青金魔法师创立青金塔之时，肯纳.沃瑞恩便已是青金塔的一员，更何况肯纳女士是出了名的严苛，想要得到她的认可甚至比得到主席的嘉奖还要困难。
在那之后，又是没多久，赤燃学派的圣者拉赫鲁特.燧岩在塔尔萨布之桥遇害。
再然后，瓦特海姆西部几处部落突然爆发了冲突，又在不久后销声匿迹。
加纳恩回望摩莱王国的方向，神色古怪。
他不知他们这几人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灾难和危机始终慢他们一步，只不过对于无尽青空的成员而言，这又确实是一种不幸。
莱栖无奈摇头，云门号从未对其下达过什么任务。
如果真要说的话，那他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去横穿瓦特海姆群山，去到怒雷荒野寻找老师——弗拉维安.林。
面对拒绝，伊恩丝毫不见沮丧，他继续笑道：“那真是太遗憾了，不过在瓦特海姆待了这么久，我们也很久没见过其他摩莱人，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见，即便只是了解一下王国的近况也好。”
伊恩脸色带着微笑，眼神真挚。
莱栖抿了抿嘴，无奈点头。
他知道，如果不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的话，加纳恩几人是肯定不会罢休的，甚至动手将其拘禁起来也说不定。
就是要麻烦一下伍尔夫先生了。
伊恩与莱栖并排走着，其他几人则跟在后面，加纳恩对此丝毫没觉得奇怪。
“任务方便透露吗，即便不需要协助，我们知道的一些说不定也能帮到你。”
莱栖摇头。
伊恩表示歉意，解释道：“这样啊，很抱歉。我在想云门号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瓦特海姆执行任务，这种远距离的任务应该是由一支小队负责的。”
莱栖停下思索了会儿，终于开口，“怒雷荒野的大竞斗。”
听到那个词，伊恩与加纳恩皆是神色微凝，后方的穆萨和艾特也不禁放缓了呼吸。
伊恩淡定不再，他不可置信地抓挠着头发，上下打量莱栖。
在泰坦的传说中，大竞斗是在神祈注视下于怒雷荒野开展的一项宏大竞技，肯纳女士怎么可能只派了二级魔法师来跟进！最少也应该是由圣者前来，甚至是肯纳女士亲自来才对。
那些真正有资格参与竞斗的家伙，随便来一个都能把队长给打趴下！穆萨如此腹诽，他没敢说出口，因为队长真的可能会打他。
伊恩深吸了口气，再次确认道：“我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传闻中不久之后在怒雷荒野举行的大竞斗？”
莱栖平静地点头。
盖洛普尔.尼登学长与其约定的便是在怒雷荒野见面，而前者对这场大竞斗期待已久！
这个拿来糊弄加纳恩几人应该可以，以肯纳为首的无尽青空的管理知晓他的身份，也会为其提供一定的帮助，毕竟就尼登学长的语气来看，他与肯纳女士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看到莱栖平静依旧，其他几人愈发难以淡定。
伊恩压低了声音说道：“您其实是一位圣者，对不对？”
莱栖惊了下，苦笑摇头。
“在怒雷荒野其实已经有其他魔法师负责，我只不过是过去涨些见识，其实根本没什么...”，莱栖又随口编了个理由。
伊恩脸上露出狐疑，缓缓点头。
要知道，他的全名是伊恩.亚里，也即是青金魔法师赫德隆.亚里的后裔，但连他都没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察觉到伊恩的眼神，莱栖痛苦地揉了揉额头。
他刚才就不该多看那一眼！
叹了口气，莱栖无奈道：“稍后可以由云门号验证我说的那些，”随后他指引方向继续说道：“西奥多商会的列车就停在这边。”
伊恩压下疑惑，微笑颔首。
不过在后方，艾特与穆萨两人已经悄悄离队不知道去了哪儿。
进入车站，伊恩与加纳恩看到那列火车的第一眼，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两人的步伐也愈发谨慎起来。
“从铁路总行会租赁来的。”，莱栖随口说了句。
加纳恩接受了这样的解释，默默点头。
随着几人临界月台，几位佣兵也随之靠了过来，自窗口隐约可以看到站在后方吞吐着烟雾的葛弗洛.斐琳，以及更多的佣兵。
虽然缺乏元素序列的感知能力，但强大的非凡者对于强大的灵性总是格外敏感。
莱栖向加纳恩侧首道：“还请两位稍等一会儿，我去见一见伍尔夫先生。”
莱栖穿过佣兵，去往第一节车厢。
没多久，在莱栖的陪同下，伍尔夫拄着手杖走了过来。
在后者的示意下，佣兵四散开来。
伊恩与伍尔夫握手，笑道：“您好，伍尔夫先生，我的父亲是泽里曼.亚里，您应该与他见过不少次呢。”
“哦，原来是泽里曼的孩子，难怪看着会有些眼熟！”
“父亲也经常与我说起您和金斯利会长，在很多地方都承蒙贵商会的帮助，我一直都期待能有机会拜访您与金斯利会长，只是没想到与您的首次会面竟是会在瓦特海姆！”
“与青金塔合作的机会各大商会都求之不得，反倒是青金塔的造物是为西奥多商会开辟了众多渠道，有机会我们还想再与青金塔深入合作才是。”
“我相信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有，青金塔很期待与您的再次合作。”
身为青金塔创始人的后裔，伊恩.亚里有资格以青金塔之名行事，何况这也是确是父亲泽里曼今后的打算。
伍尔夫愉快点头，“哈哈哈，好，这件事回到王国我便会向父亲提议。”
他随后继续道：“你们的事，莱德已经和我说了，既然是青金塔的魔法师，两位大可以随意一些，就当这里是青金塔的驻点，晚上的宴会还请诸位不要推脱，车上也有空房间休息。”
在其后方，莱栖面色一僵。
他刚才可没和伍尔夫说那么多，只是表明了加纳恩几人的身份，并希望能借用一下商会的灵界通讯器而已。
伊恩笑着点头，“那就打扰了。能与同为来自摩莱王国的诸位同桌宴饮，是我们的荣幸！”
伍尔夫笑着点头，接着向不远处的佣兵吩咐道：“在第三节车厢整理出几个房间。”
“你们先聊你们的事，很期待晚上的宴会，哈哈！”
虽然只交谈了一会儿，但伍尔夫真的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伊恩微微屈身，“打扰了！”
伍尔夫摆手离开。
加纳恩站在后方，始终不曾接话，他不断扫视，搜寻着那道令其皮肤都隐约感到刺痛的灵性，尖锐而暴躁的灵性！
直至跟在莱栖后方靠近列车，加纳恩才骤然转向一个方向。
那是一节靠后的车厢，车门内的是一道双手环抱的身影，后者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银色与血色的纹理，在前者呼吸时不断跃动，如若有着生命。
打量了加纳恩两眼，尤塞转身进入车厢。
“队长？”，伊恩低声发问。
加纳恩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晚宴
第三节车厢的房间还在整理，好在莱栖与莫古索的小房间进入三人也并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进入房间，伊恩与加纳恩不再那般满是敌意的模样，伍尔夫的担保值得信任。
莱栖自床底抬出木箱，在两人面前开始书写讯息。
内容大致是在前往怒雷荒野的过程中偶遇加纳恩了率领的无尽青空小队，只是他遭受了怀疑，希望云门号能提供证明。
最后莱栖附上了青金塔徽章上的编号和莱德的名字。
如远方一样，青金塔的二级魔法师徽章背面同样镌刻有一列数字，这些在其成为魔法师之时便与其终生绑定。
伊恩轻轻点头。
虽他不知道莱德为何刻意标注了任务内容，想来应该是这个任务却是存在隐情。
与伊恩不同，加纳恩的关注点在那串编号上，青金塔徽章的编号遵循特殊的原则，前面的数字分别代表时间和地点。
时间是去年，地点似乎是希波纳行省？
时间能够解释，毕竟一年内晋升两次的天才魔法师也有，但莱德曾说过自己很久之前便离开了王国，又怎么会在希波纳行省领取徽章？
不过看到莱德淡定的神色，他也就压下疑虑，只等着云门号发来确认信息。
讯息已经发出，伊恩依旧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坐在莱栖旁边不断找话题攀谈。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桌面上散落着临摹有阵列的纸张、斯德亚城的暮冬之灾、圣者拉赫鲁特的遇害、一路行商的经历，接下来的目标等等。
莱栖有些无奈，他不知道伊恩在打什么主意，只得随口应答。
当然，莱栖回应的敷衍又笼统。
只是说着说着，加纳恩与伊恩的神色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关于暮冬之灾、关于圣者遇害、关于爆发在群山东部的动乱，莱栖刻意模糊后透露出的消息都比他们两人知晓的更加细致，就仿佛他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加纳恩揉了揉下巴，强行遏制住以灵性之眼观察莱德的想法。
透过感知，他能隐隐察觉到莱德的不同，不过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深入。
察觉到两人古怪的眼神，莱栖透露的信息也愈发含糊。
直至三人一同缄默不语。
不知为何，加纳恩与伊恩愈发确信这个二级魔法师确实有着特殊的身份，背负着特殊的任务来到瓦特海姆。
只不过回想起莱德的经历，加纳恩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好像他不就前才听过这个人的故事。
也就在这时，始终集中注意的三人同时神色一震，各自取出通讯器。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交谈了两个小时。
莱栖将感知探入通讯器，他也收到了来自云门号的讯息。
讯息中并没有与加纳恩有关的事，反倒提及了另一件事——赤燃学派。
莱栖神色微凝，他在通讯器中翻找到了另一条被其刻意无视的讯息，来自赤燃学派的格罗特和迪尤。
讯息表示，只需莱栖给出回应，格罗特会亲自护送其至燧岩部落，直至事件结束都会有一位圣者全程保护。在此过程中，他们会隐藏莱栖的信息，同时提供极为可观的酬劳，
这条讯息是十多天前发来的，莱栖只看了一遍便将其给无视了。
他并不信任赤燃学派。
至于为何这条讯息没有在莱栖出现的当天发来，大概率与之后几天隐秘的窥探有关，可惜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莱德如往常一般晒着太阳。
没有自商队搜查到线索的赤燃学派只得向莱栖发送了那条讯息。
而再一段时间后，也就是今天，赤燃学派始终没有收到回复，转而联系了云门号。
云门号发来的讯息便是在确认莱栖的情况。
抽离感知，莱栖陷入思考。
除了莱栖自己，整个赤燃学派似乎都确信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决定性的关键信息，以至于如此费力也要联系到他。
随后，莱栖默然自语，“通过云门号与赤燃学派联系，似乎确实可行...”
紧接着，莱栖看向一旁神色郑重的两人，不由得愣住。
加纳恩与伊恩两人如临大敌，他们看着莱栖，眼底有郑重、有倾佩、有不解。
这一刻，莱栖很想知道云门号发给二人的讯息上到底写了什么，不过碍于他所说的“重大任务”，他也同样认真起来，沉声道：“看来云门号透露的信息比我想象的更多一些。”
伊恩缓缓点头，眼中虽还有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接受任务时的肃然。
莱栖抽动了下嘴角，“抱歉两位，我接下来还有些不方便透露的内容要汇报。”
加纳恩与伊恩对视了眼，双双点头。
加纳恩起身，郑重道：“接下来，无尽青空十三编队将全程保护莱德先生！”
听到这儿，莱栖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自己隐隐明白云门号的想法，毕竟莱栖本身牵扯着许多重大事情，这些时间又被卷入了一位圣者遇害因此遭受了袭击，而他又碰巧遇上加纳恩等人，这样的安排似乎顺理成章，但是...
莱提娅从隔壁房间将脑袋探了过来，看着苦恼的莱栖，她倒是笑的很开心。
莱栖抚平额头，低声道：“还有一件事，除却伍尔夫与兰科斯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我隶属于青金塔，这点还望保密。”
加纳恩轻轻点头。
直至两人离去，房间门被轻轻关上，莱栖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不住地叹气。
憨憨也爬出领口，不满地吐出舌头。
莱栖在卡莫学院并未刻意隐瞒憨憨的存在，加纳恩在那儿生活过几天，难免会听闻这条伊始序列的银蛇。
莱栖本来想着趁着晚上吃过饭时将加纳恩几人打发走，但被云门号这么一掺和，加纳恩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留下来。
再想到伍尔夫的热切招待，莱栖无比怀疑前者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翻身趴在床上，莱栖又想了些其他事情，随即挣扎起身。
他抽出一叠灵性纸张，将这段时间与拉赫鲁特遇害有关的内容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只是其中有关耶尔学长、灰岸氏族和莱提娅的部分则改为特殊渠道，反正肯纳女士知道他背后有其他势力。
这些内容会通过青金塔传递给格罗特。
有了这样一层关系，此前莱栖许多不方便透露的信息都可以随意表述，格罗特也只会当作是青金塔了解到的。
于是，满满的三页纸被放到了通讯器上，随着灵性光点飘散，房间内恢复了昏暗。
时间来到了傍晚。
莱栖收起通讯器与纸笔，伸了个懒腰后套上门后的大衣走出房间。
自车头往后的第一节车厢属于兰德斯等人，第五节车厢是宴厅车厢，整个商队一半的食物都由此供应，平时只负责将食物运送至各个车厢即可，今天还要担任举办宴会的职责。
列车上的随行人员中，共有七位厨师，只是其中一位受伤，与另外两位一同返回了摩莱王国，如今只有四位，也足够了。
宴厅车厢一半的空间都被改造为了宴会厅，明亮的灯光将大厅晕染为淡淡的金色。
因为莱栖的身份特殊，所以参与今晚宴会的人很少，只有兰科斯、伍尔夫、莱栖，以及加纳恩四人。
莱栖作为中间人分别介绍了双方之后便安静地享用起晚餐。
和他一样，桌子角落处还有一道身影在埋头应对食物。
艾塔始终披着罩袍，除非食物递到面前，否则他只会对着空盘子摆弄刀叉，还时不时地向门口的方向挪动椅子，而每到这种时候，加纳恩便会伸手将其给拽回来，然后在后者面前的餐盘上叉来一块牛排或是煎鱼骨。
而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谈论不断。
也不知第二次见面怎么就这么多话！莱栖与艾特同时自语。
尤其是伊恩，无论面对伍尔夫还是兰科斯，他都应对的游刃有余，稳重之余也不乏亲和之词，仿佛几人是多年的好友。
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了！
莱栖端起红茶默默喝了一口，目光停留在伊恩脸上，突然有些恍惚。
自伊恩身上，莱栖仿佛看到了马纳多的影子，他们两人都是如此健谈，如此温和平静，和所有人都能谈得来，所有人也都会喜欢他们...
直至伊恩向其点头微笑，莱栖这才回过神来，颔首回应。
宴会的最后，在伍尔夫的盛情邀请之下，伊恩勉为其难地决定在列车上生活一段时间，两人默契地没有讨论何时离去。
对于伍尔夫，他收获了不亚于一队佣兵团的临时战力。
要知道，雇佣三个佣兵团足足花费了西奥多商会近百万金币。
而对于加纳恩几人，他们在完成任务之余，还不用忍受风吹日晒。
只有艾特不那么想，他整天都在想着如同说服队长让他离开火车独自行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之子
泰坦之月4日
早在昨晚，所有外出之人均已返回。
而根据兰科斯这几天的脸色，莱栖猜测前者这些日子与古穴部落的沟通应该有不少收获，毕竟古穴氏族毗邻铜锤氏族，多多少少会受到后者的影响。
在荒滩上生活了三天的莫古索也赶了回来。
在克莉的提议下，莫古索在古穴氏族购入了不少灵性金属，虽然每种就只有指节大小的一粒，却也消耗了他上百枚金币。
摩拉兹赠予的灵性素材被其换成了金币。
十数种灵性金属均被装在一个个的小玻璃盒内，熠熠生辉。
于是，房间内便上演着这样一幕。
莱栖对着元素吊坠瞪大了眼睛，而莫古索则拿起金属粒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熟悉各种金属的特性对矮人序列的非凡者格外重要，高位阶的非凡者可以依靠灵性塑造出各种金属，在战斗中能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
据克莉了解到的，在瓦特海姆便有通过生成各种金属配合的战技，多样的特性使其被称为战技界的魔法。
准确说来，爆火其实也是类似的战技。
枯燥的行程中，时光缓缓流逝。
这些时间，艾尔顿每天睡觉的时长越来越短，醒来时经常或端着一枚银镜、或是趴在窗户上盯着镜面里的自己愣愣出神，如果没有其他事，他甚至能在窗户上趴几个小时。
有些时候，他还会趁着莫古索不在的时候进入房间，出来之时往往眼角通红。
这样奇怪的行为使得其他人看向艾尔顿的眼神愈发怪异，但后者神色坦然，满不在乎，莱栖却每天都得阴沉着脸面对那些古怪的目光。
泰坦之月8日
今天一早，列车终于抵达了铜锤氏族。
自古穴到铜锤氏族的车程距离其实并没有这么久，只不过在中途，兰科斯停下参观了两处铜锤氏族的矿区，顺便上手试了试那些新式机械，掘进机、破碎机之类的。
铜锤氏族即便是在瓦特海姆群山也是地位显赫，它同时作为一处交通枢纽联通着周边的诸多部族、矿区、林区和牧场等。
铜锤城区分布在三座山峰与两座盆地，各处区域分别担任不同的职责。
西奥多商会列车抵达的地方是铜锤氏族的西盆地，这儿聚集着铜锤氏族近半的人口，是重要的居住区和商业区，也是外来者最多的一个区域，偶尔能够看到其他种族的身影。
根据安排，商会将会在这儿停留十天至二十天不等。
这么长的时间，一方面需要对接商贸事宜。
铜锤氏族是西奥多商会最重要的合作者，自摩莱王国带来的货物近半都要留在这儿，同时交易为其他商品。
例如一些新式机械，其中一部分要运送至黝锡氏族的安霍恩手中，另一部分则发往其他渠道，比如古穴氏族。
铜锤氏族每年产出有限，也只会供给少数合作者，即便是古穴氏族，也需要借用西奥多商会的渠道才能获得额外的份额。
另一方面，则是后续的行商。
不只是西奥多商会，铜锤下属的各行会也有行商需求，瓦特海姆毕竟太大了，要将影响力辐射至群山需要各个行会商队的不断宣传。
所以接下来，离开铜锤氏族的将不再是一列火车，而是一列车队。
这也是伍尔夫不惜冒险横跨塔尔萨布之桥也要早些抵达瓦特海姆的原因，同行的行会可不会等着他慢悠悠地赶来。
火车站附近有一片专属停车区，铁蛇-27便停靠在这儿。
不止是他们这一列，周围还停有数列铁蛇型号的火车，只不过那些车上暂时还没有装载货物、也没有乘车人员。
铜锤城区不比中型矮人城区，这儿人员混杂，所以一应事务需要特殊安排。
伍尔夫与大半佣兵和随行人员将负责留在车上看守货物，由兰科斯和埃翠丝则带领着少量人员进入城区。
莱栖身份特殊，行程安排也相对自由。
在兰科斯向其询问时，莱栖没有犹豫地便选择了离开。
他要暂时远离艾尔顿和那些目光，与其一起的还有加纳恩和被强行拉上的艾特。
一行总计三十余人，离开车站后搭乘了公共列车继续赶路。
这是一种穿梭在城区内蒸汽火车，沿着固定线路行驶并在特定的点位停靠，蛛网般的轨道将偌大的城区连为一体。
一行人类并未引起什么额外注意，其他矮人不过多看了两眼便移开目光。
毕竟就在这列车上，还有一位蓝头发的海精灵和一位人鱼坐在不远处呢。
海精灵同样是属于精灵的一种，不过相比于生活在森林中，他们更喜欢水流和汪洋，而人鱼则是下半身有着鱼尾、上半身类似人类，大部分皮肤附着鳞片的种族。
莱栖打量了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那两位都是毫无疑问的非凡者，太久的注视很容易引来反感，更遑论是汪洋序列的非凡者，就如那位掀起无尽海潮的暴君一般，他们出了名的高傲又易怒。
果不其然，没多久。
轰！恐怖的海潮自虚空中喷涌而出，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席卷了整节车厢，在人群的惊呼和乘务员的厉声制止之下，蔓延的水流才在短时间内弥散做水雾自车窗涌出。
莱栖众人离的不近，除了感受一丝凉意外便再没受到其他影响。
下一站，列车停靠，海精灵和人鱼被乘务员带离列车，其后还跟着三位浑身湿透的矮人。
“管好自己的眼睛！”，埃翠丝拉了拉披在身上的浅灰色罩袍，训斥道。
下一刻，所有人同时收回目光，如艾特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脚尖。
随着列车再次启动，所有人才缓缓抬头。
不过慢慢的，莱栖的目光陡然停顿在一个方向上。
并非是莱栖又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而是一道奇怪的身影快速掠过窗口，比行进中的列车还要更快！
那道身影超过两米，身材挺拔雄壮，但下半身却是马的形态。
“裂蹄氏族的半人马。”，紧挨着他坐在一旁的加纳恩微眯着眸子，开口道。
莱栖心神微动，有关裂蹄氏族的信息缓缓浮现脑海。
怒雷荒野的十大王柱氏族之一，雷霆王庭最忠诚的追随者，同时也是泰坦之战的参与者，也是在那场竞斗之中，雷霆泰坦战胜了沙暴泰坦，登临神祈之位...
莱栖在逐星之旅中了解到这些。
作为那场竞斗的后续，裂蹄氏族的半人马与同样参战的黑曜氏族的蜥蜴人近乎不死不休。
不过莱栖知晓的仅限于此。
怒雷荒野人迹罕至，除却五大王庭与十大王柱之外极少有大型的聚集区，这就导致外界有关的消息极少，不过也正因如此，自其中流传出的消息才更引入关注。
莱栖仰起头，视线越过加纳恩和低垂着头的艾特看向莱提娅，后者方圆一米范围内恍若禁区，空无一人。
后者无视了莱栖的目光，入神地盯着窗外的风景。
莱栖无奈只能向身边人询问，“加纳恩先生，您对怒雷荒野很熟悉吗？”
“了解这些，对无尽青空的成员来说是必须的。”，说着，加纳恩示意似的踢了踢旁边埋头的艾特。
后者拉了下兜帽确保挡住面孔，低声道：“裂蹄氏族以半人马为主，实力在王柱氏族排名前列，他们生活在怒雷荒野的西北的丰牧荒原，旌旗图腾是自地面上腾起的雷电，氏族父主是追随雷霆泰坦的裂地泰坦——喀戎.奥多罗斯...”
听着艾特的话，莱栖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慢慢的，艾特话语中那些特殊的词汇令其忽略了这些。
“旌旗”和“氏族父主”。
“旌旗”在泰坦语中是为“维克”，是放在石柱顶端用以悼念先祖的旗帜，同时是荣耀的象征，这些兽皮或布料上会用兽血绘制出特殊的代表部落的图案，被称为部落图腾或者旌旗图腾。
据有些学者的考证，摩莱王国的贵族纹章便来源于此。
而“氏族父主”则往往是该氏族某一位伟大的祖先，需要做出巨大的被认可的功绩，同时也象征着氏族的最高成就。
在泰坦一族，最伟大的“氏族父主”自然是泰坦之神——克洛.诺克斯！
而在这之下，四大王庭和十大王柱都有其各自的氏族父主，各个支族也会有氏族父主，如同枝干一样不断向下分散。
在泰坦的传统中，他们无比重视传承和祖先的荣耀，甚至比自身更加重要，所以在他们的正式介绍中，最开始的往往便是氏族父主之子，其后的才是个人的姓名。
只不过这样的介绍不是谁都能用的，必须是经由氏族认可的后辈，才有资格这样自称，越是伟大的氏族父主，越是难以得到认可，而其中最难的，自然是克洛.诺克斯之子！
这不仅需要得到大酋长的认可，更是需要衪的首肯！
这样的存在，便被称为神之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圣者们
听完艾特的讲述，莱栖莫名感慨。
在其眼中，迪尤已经很强大了，但是在怒雷荒野，他也不过是有资格去争一争“神之子”的称谓，与其一般甚至更强的家伙并不罕见。
此前，莱提娅曾与莱栖讲述过有关非凡者“力量”与“位格”的区别。
只不过对于泰坦序列的非凡者，力量在很多时候便代表着位格，或者是泰坦们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更宏伟的破坏！
追寻力量，就是在提升位格！
相比于其他序列，泰坦序列的非凡者格外纯粹，他们在前行路上心无旁骛，无外乎是在竞斗之中征服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列车在城区内穿行掠过一座座风格迥异的建筑，有钢铁锻造的塔楼、有岩石砌筑的穹顶、有纯木制的阔顶高楼、还有一座闪耀着金色光辉有着尖顶的教堂...
经过两次换乘后，商会众人来到了位于部落中央的主峰——戈尔菲图。
在泰坦语中，戈尔菲图的含义是遍布金色之山，这里曾经出产过大量黄铜，又籍由这些高品质的黄铜，曾经的铜锤氏族在机械制造方面蓬勃发展，甚至就连锻造零件的锤子都被渐渐染成了黄铜的颜色。
铜锤便是由此得名。
戈尔菲图峰顶数公里方圆范围，都属于铜锤氏族的内城，历任酋长、山君家族皆生活在这儿，同时也负责接待重要的客人。
而围绕内城的建筑则属于各大行会、商会以及行政厅、执法厅之类的权力机构，不仅是铜锤氏族，大多数部落都是类似的城区构造。
西奥多商会的众人理所应当的被安排在了内城的一处别墅区，在别墅附近，还有不少其他客人。
步入庭院后，莱栖察觉到了异样。
莱提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旁，再不似之前的散漫和随意，而是略显犹豫和迟疑。
因为不远处还有其他客人观望，莱栖克制着视线，只是安静地走着。
而在进入为其安排的房间后，莱栖瞬间感觉房间内外被隔绝了开来，思绪与灵性本身仿佛有了情绪，全部都莫名安静下来。
莱栖随手将箱子推到一旁，轻轻抚摸着憨憨的细鳞以安抚后者。
随后他才坐在门后的沙发上，看向莱提娅问道：“怎么了？”
坐至莱栖对面，莱提娅眉头紧锁，有些苦恼道：“圣者。”
莱栖挑了下眉，询问似地指了指窗户。
这里是铜锤氏族的内城，虽然是负责招待客人的别墅区，但有圣者监管于情于理都是合理的。
莱提娅摇了摇头，“那些有客人居住的别墅，应该都有...”
莱栖的瞳孔猛然扩张，就连憨憨也惊奇地侧了侧脑袋，宝石眼睛内满是疑惑。
穿着马甲与衬衣的莱提娅挠了挠头，撇嘴道：“虽然我只隐约感觉到了两位圣者的存在，但大概，外面应该都有才对。”
莱栖强忍住趴到窗户上张望的冲动，他刚刚随意一眼，已经看到了四处别墅有人影走动，那岂不是说还有四位圣者在这儿。
想着想着，莱栖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自语道：“待在车站应该会更好些，不！当时就应该从黝锡部落离开的！”
单单与拉赫鲁特交谈的一会儿就让他遇上了之后数之不清的麻烦，现在在这群圣者中间，谁知道之后还会再经历些什么...
随后，莱栖抬起头，“那些圣者会察觉到你的存在吗？”
少女莱提娅拿起小圆桌上餐盘内的水果塞入口中，含糊道：“心灵序列的隐藏能力还是很强的，其实大多数圣者都能够很好的隐藏自己，只不过外面的一个是汪洋序列，一个是泰坦序列，他们要么高傲，要么张狂，不允许也不屑于隐藏。”
“深海执政官和统胜冠军？”
莱提娅轻轻点头。
下一刻，莱栖自然而然想到了在列车上看到的鱼人以及来自怒雷荒野的半人马。
莱栖自语，“居住在这儿的客人，大概率是与西奥多商会一般行商的，不过是售卖商品而已，为何还会需要圣者陪同？”
莱提娅淡淡问道：“我不是也与西奥多商会一起的吗？”
莱栖瞬间怔住，随后他猛然将手压在胸口，其中有一枚大先知托尔亚姆交予的铸币。
慢慢的，莱栖的额头有冷汗渗出。
他清楚这场行商与众不同，其中可能牵扯到诸神的秘密。但没想到行商才刚开始，便已经有复数的圣者参与其中，而他所身处的西奥多商会也因为各种原因将莱提娅牵扯了进来。
更令莱栖毛骨悚然的是，他明明无数次想要离开，但终究以失败告终！
仿佛正如莱提娅所说的，一切终归于大壕庭！
莱提娅放下果核，捻起餐巾擦了擦手，一边整理着长袍一边说道：“反正那老头知道的，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他兜底就是了。”
在察觉到更多的异常之后，莱提娅的语气愈发的不客气。
莱栖叹了口气，决定再低调些。
金斯利与伍尔夫作为普通人都能安稳的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行商，他总不至于接连遭遇意外吧，应该不至于吧...
戈尔菲图山顶，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古堡，各种敦厚的扶壁与廊桥将其塑造成了夸张的形态，各式饱经风霜的铜链与装饰性的铜塑相互碰撞，发出浑厚低沉的鸣响。
不似摩莱王国造型细致的华美建筑，这座古堡纵然只是装饰性建筑也处处流露出一股子粗犷和野蛮的气息。
不像是身披华服的尊贵王子，而是披挂狰狞重甲的骑士！
下撑着扶壁的廊桥前端连接着一处露台，古朴的铜绿护栏上有几处依旧泛着温润的黄铜之色，想来是有人经常摩挲的缘故。
而此时，高在半空的露台之上正站着两道身影，一位是披着领口带有绒毛的大衣的雄壮矮人，他一手端着烟斗，一手按在护栏之上眺望着偌大的铜锤城区。
而另一位则是皮肤呈麦色，头发束在脑袋后方的女性矮人。
黄铜烟斗内的烟草忽明忽暗，接着便是一阵青烟自矮人口中吐出，袅袅烟气上升至空中逐渐消失不见。
他随后开口道：“西奥多的队伍也来了，人倒是来的差不多了。”
女性矮人沉声道：“除了西奥多，每支队伍都有圣者随行，真是好大的阵仗！”
奥利亚恩.铜锤转了转烟斗，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西奥多商会的队伍就没有呢？”
下一刻，后者蹙起眉头，眼神微微泛起寒意。
“怎么？”
奥利亚恩的语气分为平静，但桑莉兹却是瞬间低下了头，“不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人类嘛...”
桑莉兹看着地面，回应道：“金斯利先生是您的朋友，但人类也确是我们的敌人，一位人类圣者潜入群山，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意外，说不定连中庭那边都会受到影响。”
奥利亚恩吐出一口烟气，莫名感慨道：“敌人。真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一个要整个群山去不断提防的敌人...”
“至于是否有圣者，可以试探，毕竟他们是带着康布雷一起来的。”
奥利亚恩身为铜锤氏族的酋长，但他对人类却并不存在太多反感，反倒是有一种莫名的伤感，这也是他能与金斯利成为好友的重要原因。
只不过他与金斯利关系要好是一方面，为了群山又是另一方面。
更何况，他还不确定康布雷家族的到来是何意思，还是与摩莱王国的商队一起抵达。
“是！”，桑利兹垂首应下。
奥利亚恩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他试探西奥多商会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来自群山边境一位不起眼酋长的讯息，后者通过诸王会的途径向其透露了一些消息。
内容关于西奥多商会抵达黝锡部落后发生的一些异样，事情涉及圣者拉赫鲁特的遇害，疑似有另一位圣者插手。
同时，在拜克罗的汇报上，同样提及了当晚的不寻常，一位卓绝位阶的佣兵与一位二级魔法师竟然击败了一位荣耀位阶。
这样异常令奥利亚恩有些在意，同时，也记住了那位岌岌无名的小酋长——诺维雅.黝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