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们，就在这儿！
广场周围，除了行政厅与用于安置献祭物的建筑，其余的多是三四层的住宅区，高处的窗户能带来很好的视野，不喜欢在冬日出门的女贵族、妇人或是贵族小姐通常会选择类似的地方观礼。
此刻的科南便来到了这样一间房屋，身为公会的前副会长，他不缺少金币财置办房产，这是他为结束课程的女儿准备的。
轻车熟路的打开门，便看到一道披着蓝色长发的身影静静站在窗户前，望着广场的方向。
“看来你还算喜欢这里。”
科南笑着说道，随即站在女儿身后，同样望着广场，只是他的眼中有着更幽深的东西。
艾玛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艾玛感觉与父亲之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在她还在卡莫学院进修时，父亲在致力于提升魔法师的地位，缓和与其他冒险者的关系，来以此获取更多的支持。
但当艾玛回来，接受授袍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或者说这种变化早就出现了，只是她一直未曾察觉。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此刻的广场上，特伦的宣判籍由狂风回荡，进行到了有关恶魔的话题，法兰多带着罗德飞掠，其他贵族也纷纷行动。
也就是在这时，天空陡然变暗。
而对于艾玛来说，世界却是突然消失，科南摊开手挡在了她的眼前，笑道：“广场上没什么可看的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看着眼前父亲熟悉的手掌，艾玛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十多年之前。
炽烈的火光在黑暗中燃起，痛苦的呼喊在火焰中回荡，歇斯底里的嘶吼中带着不舍，然后，同样是这样一只手遮在了她的眼前，随后父亲将其抱在怀中，狠狠抱着。
艾玛没有坚持，转身便来到客厅坐下。
父亲跟了过来，一边在衣服内摸索着，一边笑道：“对了，一件礼物！”
那是一条漂亮的手环，镶嵌着三颗宝石，据科南说，这是件灵**具，三颗颜色各异的宝石分别固化了一个实用的魔法，只是用过后便会消失。
类似的灵**具艾玛还有很多，全都是父亲送的。
漠然的接过手环，艾玛回忆起在自己小时候收到第一件灵**具时，父亲所说的，“遇到不想看到的，就带上它，然后好好睡一觉吧！”
那是条丝绒眼罩，内里填充了安神的灵性草药，算是最简单的灵**具。
只是艾玛从未佩戴过它。
雪晶砸在玻璃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科南回身又站在了玻璃窗前，看着广场，弥漫在眼底的渴望再度升腾而起。
看呐，圣者的力量！
汪洋序列的位阶即权力，而位于权力顶端的，便是整个海洋王国的君主！
深海执政官，多么令人向往的力量，多尊崇的称谓与权力！
拥有了这样的权力，我就可以保护好小艾玛了！
选择元素序列，她想追寻母亲曾遭遇了什么，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会保护好她，她不会再看到痛苦，不会看到令其苦恼的东西...
是的，我保证！
然而，在其无法看到的背后，艾玛看着父亲的背影，只觉得愈发陌生，愈发痛苦！
艾玛愣愣看着，即便前些日子，她一直跟随在父亲身旁，这种陌生也未曾消散，而是逐日加深，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父亲体内醒来，取代了原本的科南.普尔曼。
她想起了在成为非凡者前，杰老师曾经告诫过他们的话语，据说源自校长的教诲。
“有时，你可能会发现，你不再是你！”
然而事实却是，不是偶尔，而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只是并未发现而已。
源自神明的每一丝力量都在侵染着非凡者自身，多数时间都很细微。
例如汪洋序列的非凡者往往更喜欢湿润的环境，临水的住所会是他们的选择，只是因为自身就拥有汇聚水的能力，平日便很难察觉。
基于君王权柄，对权力的追逐同样印刻在了他们灵魂之中。
然而有一种时候，这种影响会被无限放大。
当其被塑造为非凡器具时，使用它们大多时候简直就像是赤手握住剑刃与敌人交锋，过于强烈的负作用甚至会让人怀疑它的真实能力。
从莱栖获得的第一件非凡器具——冰冷者的智慧，再到送给父亲的银色赞歌，以及如今披在凡伦索身上的毯子，乃至浪潮之杖，皆是如此...
由此窥得，那所谓源自神明的恩赐很难说是值得高兴的事。
非凡者的失控，同样由其引发......
背着凡伦索躲入巷道，莱栖面色沉重。
他此刻终于读懂了布莱德的意图，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难言的敬畏，并非是恐惧，而是敬畏于那种掌控感。
城市的骚乱很久前便已显现，但布莱德不但未曾手足无措，反而顺势对整个斯德亚城进行了全方面的调查，特伦宣读的内容便是实证。
掩埋的真相，在混乱中一览无遗！
不仅如此，布莱德甚至联系到了父亲，不知说了什么，但想来即便直接将那些证据放到父亲面前，父亲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才有了今天的一剑长鸣！
莱栖抬起头，看了眼行政厅前衣袍轻摆却瞬间更改天象的持杖者。
他，才是布莱德最终的底牌。
依靠搜集的证据执行裁决，再借用索伦亲王赐予的权力消除母神殿的庇护，但在这之后，布莱德还需要决定性的存在。
贵族的侍卫与行政厅的力量相比也毫不逊色，如果只是宣之于口的裁决，那将毫无意义，布莱德必须将这些裁决落实下去，关于囚禁，关于死亡！
莱栖相信父亲必定看到了后续的内容，才会做出决定，毕竟在之前，父亲极少借用索伦亲王的威仪。
又看了眼广场的贵族，莱栖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了，在一位执掌圣遗物的非凡者面前，圣者之下的存在几乎无法抗衡。
只是这些与莱栖并无关系，他也就没有再关注的心思，万一引起了持杖者的注意，只会徒增麻烦。
只不过说没关系的话也有些影响。
布莱德顺应了罗德打压青金塔的企划，但他选择了另一条路，通过科南借助了浪潮之杖的力量，造就现在的局面。
布莱德给出的，无外乎是支持，与之相应的，浪潮之杖的壮大本就是对青金塔的限制，两者相较，布莱德并未付出什么，便换来了一位近乎圣者存在的支持。
想到这儿，莱栖无奈的叹了口气。
瓦格纳校长的招生计划，可能要泡汤了。
莱栖甚至怀疑，如果范的协助者不是母神殿的话，仅凭借布莱德总督一人的准备，就足矣将混乱者密会的密谋彻底扼杀。
只是如今，因为母神殿的存在，再多的计划也会迎来那道阻碍。
行政厅前，那披着暗蓝长袍的身影似乎笼罩了整个广场，行政楼都似乎比其矮了一截，如同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余者只能仰望。
压力并未降在罗德身上，这是他与布莱德的约定，浪潮之杖只会负责非凡者，而不会对贵族动手。
自然，他们也不会触碰教会分毫。
可以清楚的看到，空气中因寒冷凝结的细小雪晶没有半点落在圣台上，更不要说安置其上的圣徽了，连多余的气流也不曾拂过。
重新站在地上，罗德神情阴冷，他没有想到布莱德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但罗德依旧不打算束手就擒，他很清楚布莱德接下来便会宣布最终的裁定，而在名单上的贵族，无一例外只会被宣判死刑！
布莱德虽没有这样的权力，但索伦亲王有，那柄剑也同样拥有！
下一刻，他目光凶狠的看向广场之外，像是走投无路的鬣狗般沉重的呼吸着，放声嘶喊道：
“打开门，打开门！”
“向母神献上虔诚！”
此刻的罗德再无伯爵的尊贵，宽沿帽落在地上，梳理的柔顺的短发已经变得颇为杂乱，他抛开手杖向着广场一侧的人群冲去。
此刻，民众已经全部站到了摊位后方，愤恨又迷茫的看着场中的贵族。
愤恨于令人发指的恶行，一条条生命彷佛是无足轻重的被丢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又迷茫于这些罪行的确是由那些光鲜的贵族所作的吗？
只是他们的行为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们的慌乱足以证明。
随着罗德开始呼喊，其余贵族也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向着广场外的某个方向冲去。
他们如此急切呼喊，“打开门！”
“七号仓库，打开七号的门！”
“十四号！”
“第六十五号！”
罗德猛然一惊，也随着大声喊道：“一号，去一号！”
在他们涌去的前方，那是一片看守严密的建筑，庄严肃穆的建筑仅有一层，异常坚厚，钢铁铸就的门户上闪烁着银色的纹理，其内封存着他们最后的退路。
那是奉献于母神的作物，是衪祝福的载体！
罗德要提前进行献礼，届时，布莱德那无所谓的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只要奉上那丰硕的作物，身负大主教的赐福，一切的裁决与指控都将被延后，直至在珂赛特神殿中将其献祭给母神之后。
而到了那时，他也不再需要担心了！
广场外围的民众更加混乱，起因是其中的数十道身影不断荡开人群，那是贵族的护卫。
大多数贵族都会有数人的卫队，论忠诚，远远超过那些金麦穗临时招揽的铸星冒险者。
数位贵族总共百人的队伍一拥而上，瞬间冲散了在建筑附近巡守的士兵与教士，伤亡在所难免，但终究有人抢到了钥匙。
以五位护卫为代价，罗德的一位护卫终于打开了拉开了那扇门！
于是，纷乱顿时平息！
奉与衪的硕果不可沾染污秽，不可浸于鲜血！
然而，当其打开，显露其中的却不是封存于特制玻璃柜中，硕大到只能以赞美之词来形容的丰收果实。
而是一张张呆滞的面庞，他们有着长长的耳朵与精致的眉眼，只是此刻，憔悴与枯萎占据了一切！
那些精灵，他们，就在这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报童
斯德亚城，城西区
城中广场的喧闹与热烈与此地无关，起码是没有太多的关系。
过分复杂的街道和潜藏的不安因素，即便是在冬日盛祭，布莱德也在这里布置了许多士兵与警员，严苛的审查使得少有人能前往其他城区。
当然，这些士兵存在的意义不止于此，他们同样是一道警戒，警戒混乱者密会的存在。
沉寂了许久的城西区，逐渐有嘈乱的声音自细微之处传来，慢慢的，星点般的声音汇集成片，最终化作响彻城区的高亢之音......
天色刚刚泛起亮光，弗雷迪便自床上爬了起来，先帮醒来的父亲解决完个人问题，将其搀扶到椅子上，这才挎着背包离开。
冬日盛祭和弗雷迪的关系可不大，换做去年他会在卖完第一次报纸后去广场领些食物，但今年显然是没有机会了，不如多卖些报纸换黑面包。
弗雷迪穿的衣服并不厚，因为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热的。
搓了搓手，弗雷迪又在门口的台阶上蹦跳了几下活动身体，随后才朝着雪地冲去，道路上的车辙痕迹便是他的落脚点。
一手压着挎包，弗雷迪一边小步跑着。
城西区的早上很安静，起码在冬日是这样。
以往那些早早背着工具自城外赶来的工人不见了，端着陶碗或提着布袋自救济点返回的邻居也不见了，似乎每个人都陷入了冬眠。
规律的踏蹄声在身后响起，弗雷迪下意识的向路边躲去。
驶过身侧的是一架四轮马车，车厢宽大，可以想象内部的空间有多么宽敞和舒适，尤为显眼的是车厢前侧悬着的那道徽记，宽大叶片环绕的银色纹饰闪着微光。
弗雷迪看的愣住，直到落入鞋子里的碎雪融化才缓过神来，沿着车辙向马车追去。
弗雷迪的梦想就是能给大人物驾驭马车，听说一个月能获得一枚金麦穗呢！
不再需要走路，他一天送报纸都得跑遍十多个街区。
如果那些贵族不用车的时候，他还能带着父亲在城内转一转...
弗雷迪计划好了，等再过上几年，他就会拜托对门的叔叔教他驾驭马车，作为交换，自己会教艾德莉学习认字，毕竟那些廉价的老师也是时有时无。
又跑了一会儿，弗雷迪终于来到了报社所在的街道，周围也热闹起来，许多如他一般的孩童自其他街区赶来，那个站在报社门口的大孩子叫尼姆，是他们的头儿。
因为头儿和报社的交涉，他们才能获取价格更低的报纸，而且尼姆认识很多字，会在大家领取报纸的时候教他们一些字，并告诉他们该怎么喊才能引入注意，卖更多的报纸。
弗雷迪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报童们的头，尼姆老大已经找到了一份在庄园培育果树的工作，来年春天就会离开。
尼姆站在报社前的台阶上，旁边的门后是一叠叠的灰色报纸，散发着属于油墨的独特香味。
“今天是冬日盛祭，但很可惜，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尼姆的声音洪亮十足，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余下的孩子也低着头，闷闷不乐。
尼姆拍了拍就近的弗雷迪的肩膀，大声笑道：“大家也用不着沮丧，今天可是我们卖报纸的好时候，而且大家也不需要再学拗口的句子了。
咱们今天就一句话！
母神永安，今年的丰收再创新高，母神的庇护今在，永在！”，话至最后，他的声音中多了一分虔诚和郑重。
有稍显年幼的孩子问道：“不喊号外吗？”
尼姆揉了揉他的头，笑道：“这不是什么新奇的消息，而且母神的尊讳之前加不得这种东西。”
随后，他又看向其他孩子问道：“都记住了吗？”
孩子们的回复并不一致，有人出声，有人点头，有人一边喊一边点头，但答案都是统一的。
接下来的时间，尼姆带他们购买报纸，一把脏兮兮的铜币最终为弗雷迪换来了十三份报纸。
这十三份报纸是今天的第一批，他今天还会再来一次，是在回家吃完早饭之后，具体结束要看他能不能将买来的报纸卖完，常有等到天黑也没卖出去的时候。
小心翼翼的将报纸塞进挎包，他们必须当心，因为有褶皱的报纸更难卖出去。
随后，孩童们的呼喊开始在每条街道响起。
“母神永安，今年的丰收再创新高，母神的庇护今在，永在！”
....
太阳在孩童们的呼喊声中一点点升起，昨晚堆砌的雪层闪耀着晶莹的光泽，有些刺眼。
刚刚喊过，弗雷迪咳了咳干哑的嗓子，肚子也不由得叫了起来，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下一刻，喊叫声传来，他顿时又脸上堆满笑容望过去。
“嘿，孩子，等会儿！”
一位在二楼的住户打开了窗户，朝弗雷迪挥手道：“孩子，给我来一份报纸，多少钱？”
“27枚铜角，先生！”
这份报纸原先只需要五枚铜币，也就是25枚铜角，但根据尼姆老大的意思，今天可以稍微提高一点，但最好不要超过三枚铜角。
那人砸吧了两下嘴巴，“好吧，节日快乐，孩子！”
“给我来一份，放在外面的门口就好。”
说着便自窗户上将钱币丢了下来。
弗雷迪笑着接过，“先生，母神会保佑您的。”
将报纸小心的放到干燥的地方，弗雷迪又打开挎包，确认其中还有份报纸这才放心的返回。
时间来到九点，弗莱迪也来到了离家较近的铁锹街，只是他并未朝着家的方向赶去，而是转向了另一条街道的房屋。
轻车熟路的敲开门，开门的是位年长的汉子。
将留存的最后一份报纸掏出来，弗雷迪笑道：“达利大叔，这是今天的报纸。”
当报童的这几年，弗雷迪积攒了些固定客户，有了新报纸便直接送来。
接过五枚铜币后，弗雷迪还是没有离开，反而嘻笑着在房间内找了个小椅子坐了下来。
达利无奈笑了笑，挥手道：“过来过来，靠近点。”，说着，他一瘸一拐的坐在门后摊开了报纸。
弗雷迪提着椅子靠过来，然后把头也探了过去，直勾勾的盯着报纸看。
达利大叔以前在贵族的庄园做过算钱的工作，认识不少字能大致读懂一篇报道，算是这附近少有的“学者”了。
也因为这样，每天都会有人来找达利大叔询问最近的消息，往往也都会留下一两个铜角，这报纸算是周围的邻居一起凑钱买的。
而弗雷迪就趁着每天送报纸的时候，从达利大叔获知报纸上的消息，顺便能学些词汇，按他想法，再学上两年应该就能达到达利大叔的水准了，找工作也会容易很多。
达利拿起个光滑的木烟斗，他惬意的叼在嘴里这才慢悠悠的扫视着报纸上的内容，一边挑拣重点说给弗雷迪听，“今年的全行省的收成增加了2%，上面说是莉莉丝王妃的功绩。”
达利吐出一口烟圈，砸吧了两下嘴点头道：“也的确这样，毕竟更多的地都在农户手里，给自己种地总要更上心些。”
弗雷迪略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不过还是认同的点点头。
达利大叔在读报道的时候，往往会加上一些自己的见解，发表意见与疑问，而大叔似乎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而被当时的庄园主解雇的。
随后达利拿起烟斗在报纸上点了点，“这里，这句话。”，这是他刚刚念过的那句话。
弗雷迪一边默念一边记在心里，达利则端着报纸看其他版面的内容。
这份报刊是《斯德亚政报》，即便不久前发行过，报社也会在冬日盛祭这天编辑出足够多的内容来填满每一处版面，其中的内容大多是赞颂母神的功绩，每个行业都会感恩母神的庇护。
农业增产是母神的庇护，矿业有关的工厂主会赞美深埋地底的馈赠，商品流通增加也会诵赞母神的仁慈，纺织工人会感恩丰收的棉麻....
达利啧啧出声，自语道：“是不是那些婊子也会称诵大地承载了她们迎合颤动的身体...”
翻开至另一面，突然，一篇报道映入眼中。
事实上，这篇报道位于极其角落的位置，往常都是些不起眼的报道，但这篇却并非如此。
它的标题的字仅比正文大了一号，甚至未曾临摹加粗，这意味着那些编辑并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它，却又将其编排入版，达利颇有些不解。
只是当其阅读其中的内容时，神情不由得沉重，面色逐渐阴沉，眼底有血丝缓缓汇聚。
他咬牙切齿道：“托比.格里菲茨！”
达利的震怒使得弗雷迪躲远了些，在阅读报纸时，达利大叔经常会突然生气，口中说着什么，虚伪的猪猡！肮脏的钱不烫手吗！他们的命不是命啊！通常还会加上一些骂人的话。
不过像今天这样指名道姓的骂一个人，还是少见，而且这个名字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属于行政厅的大人物来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阿尔瓦
“大叔？”，弗雷迪小心翼翼的问道。
达利择人而噬的目光投了过来，又逐渐变得平和，贵族的行径与这孩子可没什么关系。
叹了口气，达利开口道：“来，孩子。”
弗雷迪压着挎包缓缓靠近。
与以往不同，达利大叔为其通读了大半篇的报道，甚至着重讲解了其中少见的词汇。
如此，弗雷迪也大致知晓了大叔震怒的原因。
这个报道甚至很难称得上是一篇新闻，更应该说是一篇添加了诸多形容词的汇报，格式尚不是原因，真正令其在意的是内容，赤裸裸的罪证！
报道中指明，财政厅今年冬天划拨的救济金超过三千五百枚金币，但实际上，用于购置物资的钱却不足一千，余下那些钱尽皆流入了托比.格里菲茨等人之手。
明明应该在隐蔽的角落中进行的交易，却被正大光明的发布在了报刊上，就算是弗雷迪也一时愣神，但他还是不太理解达利大叔的愤怒，因为这在其看来似乎再正常不过。
熄灭烟斗，达利肃然道：“孩子，你不要觉得这些与你无关。”
弗雷迪茫然的眨了眨眼，那些享用着壁炉，躺在华美房间内的权贵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那些钱又不是自己的。
“你知道每年冬天有多少人要靠行政厅救济的食物生活吗？”
在布莱德担任总督后的第二年，斯德亚行政厅才开始有救济金的支出，也是在那个时候，报道中增加了类似的统计数据。
弗雷迪摇头。
达利的声音肃然又低沉，“超过六千人！这是XC区人数的四分之一。”
在城西区，几乎每个居民都领取过救济点的食物，特别是冬日，缺少收入来源的民众经常会在各个救济点之间寻找食物。
“有很多人需要那些免费的食物、煤炭或是半张麻布，这些与他们的生命并没有区别。”
弗雷迪默然点头，如果不是父亲因为父亲是因公残疾，至今还有抚恤金发放，他也会如此。
达利手指点在报纸上哗哗作响，“这些，不是钱，这是他们的命，是我们的命！”
“他们在杀人！”
弗雷迪还是有些茫然。
达利又叹了口气，“行政厅的救济金来源是王国收缴的税金，属于全体国民，它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一部分钱，只是由官员代为管理。”
弗雷迪眼中的迷惑逐渐散去，这更容易理解，托比将他们用于购买食物和物资的钱独自揽下，就像抢走流浪汉手中的最后一块面包。
“但大叔，我们能做什么。”
将报纸叠好，放下烟斗，达利站起身来，此时才能发现他的一只腿有一些问题。
他裹紧了破袍子，眼神肃然，沉声道：“当然是向他们讨个说法！”
就像他当年做的那样，向庄园主讨要说法，四百人三个月的辛劳只有三百枚金币，在其统计的单子上这个数字应该是六百一十三！
结局是达利抱着大家的计工单，趁着夜晚，拖着那条被打断的腿爬了一夜爬到了行政厅，最终才要回了剩余的钱。
伸手揉了揉弗雷迪的头发，达利继续说道：“回家去给你爸爸做饭去，今天就别再出来了。”
“为什么？”
达利没有解释，只是摆手让他离开。
在那叠报纸最上方的，正是那个报道，其上的内容还有两段达利并未做解释。
第一段是在布莱德任总督前，王国财政便有救济金的款项，每年高达2000金币，但被财政厅、城建处等各个部门搜刮一空。
第二段的内容则是行政厅厅长托比.格里菲茨计划自今年后，取消每年冬天的救济金。
站在门口，弗雷迪懵懂的看着达利大叔默默熄灭炉火，关上卧室门，他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又看了眼外面的阳光，时间接近十点，这才急忙说道：“大叔，明天见！”
他要赶回去给父亲做饭，今天是冬日盛祭，前些天父亲以前的同事送来了一截熏火腿，中午自己可以和父亲一人切一片，晚上每人还能再切一片。
如此想着，弗雷迪的脚步愈发轻快。
只是在其跑过的街道，他隐约听到了繁多的咒骂声响起，常能听到那位行政厅大人物的名字，这之外还掺杂着些其他的声音。
粗鄙的男声带着深深的嫌恶，“老东西，不能动每天还吃这么多！”
尖锐的女声似是要击破窗户，“说，你把钱都花那儿去了，绯红舞厅你是去不起，是给了哪个臭婊子....”
满身酒气的男人将孩子踢到一边，破声咒骂道：“吃吃吃，哪里还有吃的！”
逼仄的巷子中，憔悴的妇人端着空荡荡的陶碗，看着襁褓中哭闹的稚童愈发歇斯底里，“不要哭了，你不要再哭了！”
裹着破袍子的孩子抢过路人的面包，夺路而逃，塞在衣服中御寒的破布散落一地，伴着叮铃两声轻响，一枚铁片坠落。
“一群穷鬼，死吧，都去死吧！”，楼梯下，枯槁的老妇人打翻烛台，骤然而起的火光映照的那座镀金塑像熠熠生辉。
......
城中广场边缘的道路旁，几根青铜路灯孤零零的竖立在人群中，就像是孤独的观察者俯瞰着愚昧的世人。
倚在冰冷的灯柱上，阿尔瓦很不喜欢这里，或者说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亲眼看到事情的发展，他的确希望继续守在城市边缘。
至于发展成什么样，阿尔瓦也不清楚，他要做的只是配合罗德。
这其中便包括杀死埃利诺，夺取那柄剑，尤为上心的他还解决了未曾清理干净的尾巴，即便是失败，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了。
身材高挑的阿尔瓦只需要仰头便能看到广场中央，那些披着袍子带着兜帽的身影在其看来可笑至极，当然，如果由其来穿的话，他也不会拒绝。
人群散开，阿尔瓦也没靠近罗德的意思。
阿尔瓦只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一切有助于自身的事他都不吝于去做，只是如今的罗德似乎并不没什么需要他协助的地方。
慢慢的，阿尔瓦的眼神扫过广场，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广场周边警员与士兵正一点点的向中间靠拢，包围广场。
下一刻，他猛地看向行政楼。
布莱德，博安特，特伦，以及站在前列的埃利诺.霍曼。
阿尔瓦直盯着埃利诺，眼神深处有杀意汇聚，这份阴冷并不涉及什么恨意与愤怒，只是单纯的希望后者死去而已，就像是使用钱币来购买食物般的纯粹与直白。
看着那里的阵仗，阿尔瓦蹙起眉头思绪急转。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发现了什么，也毫不怀疑如果有机会的话，无论是埃利诺还是布莱德都不会放过自己。
不过阿尔瓦并不在意，他不需要布莱德的珍视与宽容。
唯一令其在意的是布莱德的意图，毕竟审判自己可用不了这么大的阵仗。
早在一开始，搜查城区的任务便是由其他三个处队负责，搜查结果也由博安特向布莱德汇报，阿尔瓦虽隐约了解到了部分内容，但却并不支持他得出真相。
“与罗德有关...”，他如此自语，随后荡开人群向广场中央靠拢。
然而不过走了两步，阿尔瓦又停下脚步，他的视线越过前排的布莱德与埃利诺，看向了那披着暗蓝色罩袍的身影，疑惑不禁浮上心头。
那是位魔法师，阿尔瓦很清楚，只是仅限于此，但这反而更值得注意。
每位非凡者进入斯德亚城时都会在非凡事务处留存记录，只是在那人的记录中，却只有“魔法师”这一个词汇，其余的包括姓名、位阶、序列都是一片空白。
裁决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阿尔瓦彻底停下脚步，他不认为布莱德能进行到执行裁决那步。
然而，伴着“勾结恶魔”的罪名落下，阿尔瓦的眼神为之一凝。
那轻鸣的剑吟划过空气，阿尔瓦顿时荡开人群快步走向广场中央，虽然罗德的死亡对计划似乎并无影响，但对他的未来却是不小的阻碍。
突兀而来的乌云遮蔽天空，雪晶飘飞，令其震慑的君王威仪瞬间笼罩整个广场，阿尔瓦唯一能做只有保持垂首的恭敬姿态。
那人的身份昭然若揭，浪潮之杖——持杖者！
诡异的寂然中，罗德与众多贵族纷纷歇斯底里的冲向仓库，口中呼喊着唯一的救赎，冲向能大主教恩赐的事物。
然而，当门打开，其中只有众多精灵。
与罗德的愕然不同，阿尔瓦却只有恍然，随之而来是狂喜，那些精灵就在他的面前，这意味着那个时刻终于到来！
只要战争到来，通往荣耀位阶的门户便会随之打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乱起
伴着罗德的呼喊，仓库周围顿时爆发了动乱，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随之转移到了那片区域。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些精灵。
憔悴、无神，彷佛是一具具行尸，空泛的躯壳内似乎并没有灵魂的存在，亦或是其他的事物占据了那具躯壳。
莱栖愕然无比，瞪大了双眼。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无论在哪里也寻找不到精灵族人，无论是警员还是士兵，都不可能在这儿进行搜查，更不要说洛特了。
被打破的玻璃器具以及消失的作物，似乎也可以解释精灵的食物来源。
但随之，莱栖又感到一阵难言的怪异与荒唐。
精灵族人们被贵族放在了存放祭品的仓库，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且不说那些贵族会不会放任精灵食用他们收集而来的丰盛作物，大地母神殿的教士会容忍这种亵渎的行为？
最后一点，便是精灵族人的状态，纵然看不清样貌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异样。
然而，混乱的场面容不得莱栖再多想。
精灵露面后，整个广场都停滞了一瞬，随即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呼喊以及更加无序的场景，这一刻，广场上的每位民众都在为这场混乱的赌局增添筹码。
混在人群中的冒险者怒吼着冲去，他们挥舞着武器，嘶吼着，瞬间冲散了还算整齐的队列，慌乱的民众四处躲闪，向着更远处涌去。
一时之间，踩踏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行政厅前的台阶上，看到精灵的一刹那布莱德的脸色也是猛然一变，这超出了他的意料。
广场顿时乱作一团，天空中传来塔萨多的吼叫，龙吟回荡。
布莱德转头看向持杖者，厉色喊道：“让他们离开，让所有人离开！”
后者传来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我只是执掌圣遗物，而非圣者！”
此刻广场附近的非凡者超过五十，普通民众也有上万人，就算是他也极难施为，而这种情况下，还必须绕开广场中央的圣台与大地教士。
“让民众离开！”
低吼之后，磅礴的气流陡然而生，带着布莱德飞至高空，天空之上的塔萨多也压着风声急速落下，风声呜呜作响一如雷鸣。
持杖者轻举浪潮之杖，随后砸下。
如是君王垂首，余者万众皆俯首而闻，倾听自上首而来的律令，亦或是责罚！
“驱离！”
持杖者的声音传遍广场，即便是在杂乱的呼喊声中也是一清二楚，听到这声音的民众，慌乱的动作为之一顿。
随即面露郑重，向着南方涌去，纵是被撞到在地也在下一刻起身跟上队伍，这其中不乏大量冒险者，只是多在中级以下。
圣台附近，诸多教士静静屹立，彷佛周围的骚乱与呼喊并不存在。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着，混乱的人潮始终难以靠近圣台五米的范围，便被一股难以察觉的力量推开。
另一边，众多冒险者依旧向着北侧，向着精灵的方向咆哮而去，如同不断破开逆流前行的船只。
“都给我滚开，杀死那些精灵，杀死他们！”
“是长耳朵，为大剑圣报仇！”
“为了大剑圣！”
“我们是勇士！”
“勇士，以勇士之名...”
呼喊声中，人群中的阿尔瓦也动了起来，向不远处脸色苍白的罗德赶去。
罗德在人流中只能蜷缩着倒在地上，象征荣耀的长袍遍布灰尘，甚至连鞋子也丢了一只，鹿绒袜松垮垮的套在脚上。
抱着头的罗德下意识躲开，又在看到阿尔瓦的面庞时紧抓住了他的手，癫狂的面容毫无贵族的风度可言，他口中嘶哑的喊道：
“带我离开，带我去城外，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搀着罗德站起，阿尔瓦脸上的冰冷缓缓褪去，笑道：“当然。”
......
嘭，嘭！
红色的信号弹在高空亮起，在乌云遮盖的天空下显得颇为清晰，事实上，早在阴云显现时，城区边界游曳的飞空艇便已调整了方向，接收到信号后更是飞速赶来。
固化的魔法阵列在飞空艇表面显现，在灵性晶石的作用下，风声逐渐由低沉变得急促，飞速赶来。
只是当负责XC区的飞空艇划过天空时，却有些迟疑，又在下一瞬一闪而过。
......
台阶上，埃利诺看着混乱的广场无奈摇头。
与加尔顿一同的这几天，他毫无意外的看到了那些贵族隐藏在光鲜之下的真相，一团由血肉堆砌的肮脏之物。
裁决他们，埃利诺很乐意去做。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怎么算，混乱的场景让他有些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毕竟飞上天空的布莱德也只在观察，指挥士兵与警员疏散人群，并尽可能阻挡冒险者。
巨龙的权柄之一是毁灭，如今繁多的人群不适合布莱德出手，一场风暴扫过，大半的冒险者都会被搅做纷飞的血肉与碎骨。
转动手腕，挥舞的利刃呜呜作响，埃利诺反手将其插回剑鞘。
叹了口气，埃利诺扫了眼向两侧涌去的人潮。
突然间，人潮中那些如同礁石般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埃利诺眼神一凝，冰冷在眼底汇聚。
下一刻，埃利诺深吸了口气，沸腾的血液在体内流淌，皮肤隐约呈现出血色，蒸腾的白色雾气缓缓飘起。
他向行政厅一侧狂奔而去，绕开广场上混乱的人群，追逐着那些身影。
在其飞舞的风衣之下，隐隐可见腰间闪烁着的一缕银色痕迹——银色赞歌。
......
精灵露面的一瞬，克伊诺便朝向那附近赶去，赫纳温随即跟上。
精灵轻盈的姿态在人潮中丝毫不受影响，两人如灵动的游鱼般不断掠过，只是他们的身影也不可避免的落入了布莱德的眼中。
莱栖将脑海中的杂乱思绪甩到一旁，转身向巷道内走去，他还有其他的任务要完成。
蹲在凡伦索身旁，莱栖神情郑重。
他犹记得密安兰的叮嘱，唤醒凡伦索后，必须尽快远离，她不确定凡伦索是否已摆脱了失控，而混乱导致的失控，正如那位象征着无序与扭曲的神明一般，充满了不确定性。
深吸了口气，莱栖弯下身子靠近凡伦索，随之低声道：
“克拉肯！（精灵语）”
“芬里尔！（精灵语）”
随着其话语落下，似是有无形的力量颤动了下，撬动了归属于世界本身的力量。
凡伦索眼帘微动了下，但仍旧没有醒来。
“嘤嘤！”，憨憨在莱栖之前出声，它察觉到莱栖准备做什么。
“没事。”
一边安抚着憨憨，莱栖一边自衣兜夹层内取出了枚戒指戴在手上，冰冷者的智慧。
蜜安兰大姐头说过，如果一次未能成功的话，可以多次重复，但莱栖不愿意浪费时间，他有更好的选择。
天启魔纹！
一手压住憨憨，莱栖一边低声吟诵道：
“克拉肯！（天启魔纹）”
“芬里尔！（天启魔纹）”
比之前更清晰的灵性波动随着难明的声音扩散开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在脑海中回荡的混乱、宏大的声响，只是相比之前，那些声音实在的细微太多了，以至于在冰冷清醒的触感中，那些声音很快消散。
愣了一瞬，莱栖忙起身退到巷口。
莱栖暗自思索，拿出冰冷者的智慧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被呓语支配的准备，压住憨憨的手也是希望后者能第一时间使用能力，憨憨回溯时间的能力能一定程度上帮助到他。
只不过，预料之中的恐怖未曾到来，反而很快消散。
莱栖不由得猜测，一方面是他只诵出了两个音节，无形中的存在未曾降下视线，另一方面应该是“新星”的缘故，源自群星之主的眷顾。
莱栖思索时，凡伦索也在缓缓醒来。
他的双眼突然睁开，莱栖也瞬间警觉，观察着凡伦索的一举一动，环绕周身的气流蓄势待发。
凡伦索那原本的银色眼眸，此刻化作了三色，银瞳、眼白，以及涌动在眼底的犹如实质的灰白，彷佛有无数的深色触须在灰白中翻腾、扭动。
随着那张披在身上的毯子微微闪动，凡伦索眼底涌动的暗色终于散去。
他看向巷口紧张兮兮的莱栖，不由得笑道：“放心，已经没问题了。”
莱栖又看了两眼才最终点头确认，他的灵性感知极为敏感，刚刚肆虐的灵性几乎让他难以遏制的屏住了呼吸。
凡伦索活动了下身体，站起身来。
他一手扯住那张毯子，在墙上甩动了下，顺势缠绕在手臂上，转瞬间，原本柔软的毯子便变成类似的臂甲的物品，带着类似岩石的质感。
就在凡伦索将其缠绕在手臂上的那刻，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眼神郑重而肃然，沉声道：“范.奥德里奇，他就在这儿！”
莱栖跟着愣住，随即顺着凡伦索的视线看去。
原本少有人靠近的仓库区域已经一片混乱，暴怒的冒险者，竭力阻挡的士兵与警员，以及如木偶般被动的被移来移去的精灵....
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插着几道特别的身影，他们游走在人潮中，不时击晕挥舞着武器的冒险者，一边将被关起来的精灵放出。
当然，并非所有的仓库中都有精灵。
高空的布莱德就这样看着艾尔索普他们施为，并没有阻止的打算。
然而它们未曾注意到的是，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精灵，脸上齐齐露出了完全一致的诡异笑容，如同是一个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灵魂的权柄
凡伦索站在巷口，神情凝重。
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向比自己还要严肃沉重的莱栖，轻松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霎时间，莱栖过分激动的心跳逐渐平复，不禁面露惊疑。
凡伦索展示了下毛毯臂甲，笑着解释道：“均衡序列的第三位阶封号是安宁。
它能够平复混乱，理顺无序的事物，并抑制无序扩散的灵性，这也均衡序列是能克制失控的原因，只是‘天秤’的效果总弱了些。”
莱栖若有所思的点头，下一刻又像是刚刚想起来般的忙问道：“范.奥德里奇！”
“现在还不用担心，起码要等这里再平静一些...”
一边说着，凡伦索的视线一边扫过向南侧涌去的大量民众，又补充道：“太过着急的话，只会让事情更糟。”
又是一段让莱栖摸不着头脑的话，他不禁继续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凡伦索平静的看着远处的动荡，自顾自道：“混乱者密会的信条，他们相信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向着更无序的状态发展。”
“巨大的岩石只会一点点化作粉屑，而沙砾却不会无故凝为岩石。
在他们看来，当世界持续运行至最后一刻，将只会剩下一片混乱的废墟。
也即是克尔泊洛斯与芬里尔降临的世界。”
莱栖没由来的心头一沉，转瞬又释然下来，世界毁灭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见凡伦索是的确不着急，莱栖也就平静下来，猜测似的问道：“他们在制造混乱，试图让衪的国度早些降临？”
凡伦索点点头，又随即摇头，“这可能是混乱者密会的目的，是那些秘宗们的谋划。
至于其他成员，他们有着怎样的目的谁也不知道，何况混乱序列的非凡者没有几个是精神正常的，他们的思维往往对常人而言难以理解。”
顿时莱栖看凡伦索的眼神变得奇怪。
后者笑了笑，“心灵序列的能力能帮助我保持自我，我还算正常。”
闻言，莱栖不由得想到了生活在“远方”驻点的莱提娅，某种程度而言，的确是心灵序列的能力帮助她保持了正常，但在其他人看来，她也同样精神不太正常。
“范想要做什么？如今的情况，他应该也难以逃离，而以死亡为代价...”
莱栖不是很愿意相信混乱者密会中尽是这种理想主义者，因为那太过讽刺了。
凡伦索平静的摇了摇头，看向远处逐渐稳定的态势低声道：“混乱的表征无穷无尽，几乎穷尽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或者说天启四序列皆有这样的特性，与那九位神祈相比，衪们与世界的联系反倒更为紧密，衪们无处不在...”
话至最后，凡伦索多看了眼憨憨，蜕变者。
莱栖不禁蹙起眉头思考起来，按照现在的局势看来，母神殿并无插手的迹象，布莱德又表达了协助的意愿，这样一来，混乱者密会的计划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但这场闹剧是这样一个潦草的结尾吗？
想到这儿，莱栖心底暗自嘀咕，是不是自己受赫纳温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希望事情的发展再曲折些，再充满故事性一些。
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离开了大半，他们不断涌入南城区，后方是加尔顿带领的士兵跟随驱赶，同时也负责维持秩序。
广场中央以罗德为首的数位贵族也消失不见。
另一片区域，用于存储献祭物的仓库此刻有九座完全沦为废墟。
披着样式各异的皮甲、法袍、铁甲，那些冒险者往日对母神的崇敬似乎全然埋葬了怒火之中，化作厉声的怒吼。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混蛋，杀了这些黑皮子！”
“七炎柱之火！”
“那些精灵，那些长耳朵！”
“血斩，死！”
“这里是摩莱！”
....
士兵与警员的数量与冒险者相仿，但后者的皆是高级冒险者中的好手，即便在枪林弹雨下也显得声势颇盛，但也仅有声势而已。
天空中，布莱德神情冷然，他不担心剩下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其中最强的也不过四五位二星冒险者，不足为虑。
塔萨多庞大的身躯自天空压下，它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希洛，情况有些不对！”
布莱德颔首，他当然察觉到了。
在摩莱王国，每位公民或多或少都是衪的浅信徒，真正了解神明威仪的非凡者尤是如此，但如今这些冒险者却公然推倒了那些建筑...
倾倒之声逐渐不可闻，莱栖预计再有两分钟，那里的骚乱就会平息下来，不由得再次看向了凡伦索，表露出问询之意。
后者依旧不紧不慢。
凡伦索的眼眸幻做锋锐的鹰眸，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落在那些精灵身上，彷佛自语般的低声道：“均衡与混乱，连接、灵魂....”
莱栖蹙起眉头，仍旧不解。
深寒魔导师的笔记中，混乱和均衡也分别有着类似灵魂与力量的含义，大先知解释为这是存粹的表征。
凡伦索抬头看向布莱德，又撇了眼远处的持杖者，随后将视线转向莱栖，“灵魂是什么？”
莱栖嘴巴微张，打消了急切的念头，而是顺着他的问题思索起来。
在莱栖知道的内容里，并无灵魂之类的概念，即便与灵魂相关的魔法，也大多都是类似“惊惧”“沉睡”“平静”之类的。
轻敲着臂甲发出咔咔声，凡伦索继续说道：“大多生物都可以认定为是灵性、肉体以及灵魂的集合。
即便是灵体状态，依旧存在部分灵性承载着肉体的部分，这一点就算是生活在灵界的元素生物也不例外。”
莱栖低声道：“艺术与灵感之神？”
这是精灵之神的尊名，代表着的就是心灵能力的权柄。
“并不全面，心灵代表着你的想法、思维、意志、情绪等等...”
“心灵之于灵魂，更像是行动之于肉体，抛开心灵，灵魂便像是死去的肉体一般，当然，这些也只是某些精灵族学者的研究。”
凡伦索的解释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莱栖还是隐约理解了他的表述。
“不论如何，心灵与灵魂的关系都颇为紧密，某些时候甚至难以甄别...”
莱栖不由得点头，他犹记得瓦格纳校长带自己去清泉林地的目的，请求精灵序列圣者治愈自己灵魂的损伤。
想到这儿，莱栖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直到最后一批民众撤离广场，远处的骚乱逐渐平息，冒险者已被制服，只是死伤在所难免。
凡伦索的视线越过重重阻碍，直视着被艾尔索普等人保护起来的精灵族人，叹息道：“时间差不多了！”
闻言，莱栖顿时警觉，挂在耳朵上的憨憨也扬起了身子。
然而凡伦索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平静道：
“下面的事情，我并不希望你参与其中，无论是为了你的安危，还是避免与人类为敌！”
莱栖扭过头去，眼神中带着不解与慌乱。
“范的目的，到了如今，同为混乱序列的我能猜出大概，毕竟弥漫周遭的混乱已经足够明显！”
“什么？”，莱栖脱口而出，但在心中，他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凡伦索点了点头，肯定了莱栖的猜测，“晋升仪式。”
“天启序列虽没有什么明确的神国概念，但在高位阶，却依旧有类似的需求，以求能够承载衪降临的那道目光。
混乱之神的国，不就应当是那样...”
凡伦索双手摊开，似乎要将广场笼罩在内。
莱栖渐渐怔住，近万民众慌乱逃离的动静愈来愈远，但依旧清晰，听着那里传来的动静就能猜到那种混乱的场景，被君王威仪压下的叫喊与哭闹再度涌了上来。
而在另一边，遍地废墟以及几十具尸体，冒险者与士兵的爆发的战斗只剩余火，随时可能熄灭。
最后一位披着石甲的冒险者轰然倒地，战斗随之结束了！
莱栖松了口气。
这时，莱栖想到了凡伦索的淡然，想来那时他便已经注意到了，没有贸然出现让事情变的更混乱。
莱栖扫视了眼平静许多的广场，不确定的问道：“结束了吗？”
凡伦索暗银色的眸子慢慢染上青色，他低声道：“不，正要开始！”
“这里已经不具备...”
莱栖的话还未说出口，废墟后呆滞的精灵族人顿时动了起来，向着不远处正收拢队伍的士兵冲去。
艾尔索普事先有所察觉，密布的藤蔓突兀的冲出地面，如同海浪一般的涌动起来，拦下了大部分的精灵，不过仍有大量精灵自半毁的仓库冲出......
天空中，布莱德的神情不甚明朗，喊道：“以俘获为主！”
论战斗，拥有毁灭权柄的废墟之子在圣者之下少有匹敌，但在其他方面，他有些力不从心。
观望中的博安特与加尔顿也开始动手，正是因为他们两人，在场的士兵与警员才并未对精灵动手，如今却是不同。
莱栖的神情陡然一变，但凡伦索的手再次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莱栖只能呆立原地。
他呆呆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凡伦索将莱栖拉进巷道，自己却向前迈步，声音低沉道：
“心灵与灵魂息息相关。
心灵是源于圣希弗斯的恩赐，是赐予每一位精灵的祝福，即便并非非凡者。
也唯有其，能够承载额外的灵魂....”
凡伦索的最后一句话，解开了莱栖的疑惑，却也让其脸色瞬间苍白无比，身躯内像是灌满了铅水般的难以动弹。
“如今容纳在他们体内的，想必便是范的部分灵魂....”
这一刻，在莱栖的眼中，彷佛有无数腕足攀附在那些精灵的头顶，各自缠绕着一块灵魂碎片，将本来撕裂为上百部分，本应溃散的灵魂连接起来，使其像是一体一般。
莱栖看不清范的样貌，但在这一刻，那无数张俊美面庞上的扭曲笑容似乎共同组成了一张面庞，可憎而又恐怖！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寒意
厚重的砖石倾倒，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玻璃碎屑，踩上去咔吱作响，上百位士兵、冒险者就在这样的场景交战。
一边是枪口迸射的火光，一边是冒险者挥舞的剑刃。
士兵整齐的阵列后方是负手而立的雷多夫，他的神情有些凝重、不安。
负责压制冒险者的多是教官，是守护者军团的精锐，也是最忠诚的军士，与发生紧急状况才能申领枪支的警员不同，枪械是这支军队的常规装备。
在严密的火力网压制下，大部分冒险者在这之前溃倒，只是军队并未瞄准要害，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并未死去，只是丧失了行动能力或因疼痛晕厥了过去。
铸星冒险者由军队的非凡者负责，辅以少量的火力支持，很快便能拿下目标。
雷多夫相信，就算是再多上一倍的冒险者，结局也不会改变，最多是士兵伤亡数量的区别。
如此的情况下，令雷多夫稍感不安的并非是冒险者，而是这只队伍并的指挥权。
在雷多夫任职前，斯德亚的军团编制便已基本落入了布莱德的掌控，这不算太过隐秘的消息，只是谈论这件事本身便会引来非议。
一方面有赖于科塔昂数年的支持，另一方面，博安特与众多非凡事务处成员都是守护者军团出身，而这些人也是布莱德最锋锐的利刃。
他们是布莱德推动裁决的底气！
对于精灵，博安特带领的非凡事务处以限制为主，好在那些精灵都神情呆滞，并不需要怎么做，后者便会任其摆布。
同样有很多精灵被艾尔索普拦在一旁，博安特也并未在意。
雷多夫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共五位精灵参与了行动，其中三人他并不陌生。青金塔魔法师格纳温，新晋交际花蜜安兰，以及那位荣耀位阶却扮演着仆从的艾尔。
他心中暗自盘算，似乎只剩凡伦佐，莱栖以及一位白发的精灵还未现身。
在其思索时，面前的战斗已经结束。
并未死去，尚有余力的冒险者躺在废墟上，对几人直吐口水，叫骂不停。
头发杂乱、双目血红的冒险者啐了口带着血丝的口水，朝向天空骂嚷道：“布莱德，你这虚伪的家伙也做了长耳朵的走狗吗！”
布莱德未投来视线，兀自扫过周围，他在等着范出现。
在其身旁的塔萨多也挥动龙翼，发出阵阵雷鸣似的呼啸，硕大的龙目之中此刻堆砌满了怒火，只待范出现便将其撕得粉碎。
摘下破毡帽摔在一旁，一位冒险者看向远处披着罩袍的赫纳温咆哮道：
“格纳温！我会杀了你！”
赫纳温一愣，默默将罩袍拉紧，他认识这个冒险者，山锤酒馆的几人都叫他“黑帽”，但那帽子哪里是黑色的，分明是鲜血侵出的暗红。
一位被制伏趴在地上的冒险者扭头看向博安特骂道：
“你这个臭婊子养的！”
压在他背上的女警官神情平静的压了下，伴随着筋骨错动的咔嚓声，身下那人闷哼一声，子弹射出的孔洞再度有血液泊泊流出。
“嗬嗬，再疼也更改不了你是个婊子养的”，他又看向压住自己的警员，啐了口血，露出满是血液的牙齿笑道：“你她妈的也是婊子！”
“你们两个都....”
未等其说完，异变突生，被警员隔开的精灵突然涌了过来，俊秀的面庞上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上百张面孔上的笑容完全一致！
近半精灵都有中级冒险者的实力，两个呼吸间便冲破了稀疏的人墙。
这情况一度使得清醒的冒险者微微愣神，随即便是不加掩饰的嘲笑。
“你们这群走狗，连那些精灵都看不下去了！哈哈哈！”
迎接他的是一只飞来的脚，一位精灵瞬间将其踩晕了过去，随后又接着冲去。
类似的场景接连不断，高大的精灵横冲直撞，精灵孩童翻身越过障碍，就算是看起来年迈的老者，也是身形矫健，自间隙飞身闪过。
持着枪械的士兵被冲散开来，涌动的藤蔓也难以全部挡下。
突兀的骚乱使得所有人一时手足无措，这时天空中传来布莱德的命令，博安特忙下达了新的指令，“允许射击！”
虽然阵型被冲散，但对这些精锐而言影响并不大，顿时火光迸射，躁动的精灵瞬间倒地。
不过一会儿，所有的精灵都被枪械瞄准，黝黑的洞口像是一只只眼瞳盯着众人，艾尔索普等人也并不例外，冰冷的铁光前烟尘缓缓飘散，刚刚的枪声一瞬间打破了方才的默契！
寒意的壁垒在两者间筑起！
尚存的仓库间隙，克伊诺的身后是十数位被藤蔓束缚的精灵。
之前艾尔索普察觉异样，将收拢来的精灵禁锢起来，如今看来倒是颇有先见，他们竭力的挥舞着手臂却还是难以挣脱。
克伊诺神情肃然，眼底是化不开的悲痛与茫然，这些精灵在森林中都是她的朋友，她们经常一起在树林间、嬉戏。
但此刻，那些熟悉的面庞上却只有呆滞而惊悚的笑容。
克伊诺的父母还未找到，想来是在某个尚未开启的仓库，不过此刻的她却并没时间去寻找，身后传来的枪声预示着情况再度发生了变化。
艾尔索普、洛特与蜜安兰站在舞动的藤蔓中看向布莱德，后者也回望过去。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双方都自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不解，这也是事态未曾向着更恶劣的情况发展的原因。
蜜安兰率先开口，“总督阁下，这些精灵是受恶魔蛊惑来到这儿，希望您能将其交给我们。
至于这些时间造成的麻烦与损失，安达卡大森林的精灵一族会给予补偿，我们并没有与摩莱王国为敌的打算！”
布莱德没有回话，他做不了决定，大主教佩内洛普虽未表示存在，但布莱德却不能无视她的意见，何况一切都在母神的见证下！
蜜安兰会意，向广场方向微微欠身，郑重道：“大地母神昔在，今在，永在！”
随后才说道：“佩内洛普主教，精灵不喜争端，这件事的背后是恶魔从中操纵，无论是那些贵族、比利，亦或是绯红舞厅的恶魔，或是从卡莫学院叛逃的卡特，皆是如此！”
短短两句话，蜜安兰便将大部分实情道来，她当然不认为这能改变母神殿的立场，但只要在场的人听到，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佩内洛普熟视无睹，依旧面向圣徽低声祈祷，其余教士同样如是。
话音回荡，在场的众多冒险者自然也都听到了，听到蜜安兰问向大主教，所有人一时都安静下来，反驳的话语被压在了咽喉未曾吐出。
然而，几个呼吸过去了，主教仍旧未曾回答，那些冒险者顿时又骂道。
“混蛋，她们在诋毁大剑圣！”
“比利会长怎么可能与恶魔为伍！”
“你们才是恶魔的爪牙！”
他们骂声不断，更有些冒险者一边咳着血一边大声反驳.....
与之相应的，广场之上仍旧如此，低低的祈祷声缓缓回荡，庄严的圣辉静静闪耀。
......
广场之外的巷道中，凡伦索的目光微微闪烁，低声道：“母神殿吗？”
通过蜜安兰刚刚的话语，凡伦索很轻易就察觉到了什么，也隐隐有了猜测。
莱栖如同铅石般的身体终于活泛了过来，他急切的问道：“什么意思，范的灵魂...”
凡伦索缓缓转头，平静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他也在这儿！”
“那些，她们就是范.奥德里奇！”
似乎是为了呼应凡伦索的话，在其手指的方向，那些或趴在地上、或被束缚、的精灵齐齐抬起头，诡异的笑容变为了整齐划一的慌张。
下一刻，不同的面庞同时张开了嘴，不同的音调同时响了起来，不同的位置传出了同样的声音，层层叠叠的繁多声音诡异而又恐怖。
“布莱德，是我！”
这些声音一响起，天空中的布莱德与塔萨多顿时瞪大了眼睛，两双龙目之中堆砌着震惊与不安，某个不敢相信猜测映照在眼底...
“我是，科塔昂！”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二位圣者
所有士兵突然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因为严苛的军令，他们此刻应该已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下意识望向布莱德与长官，但后者也无法给出回应。
迷茫中，那上百道重叠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语调又一次发生了变化，似乎在提醒众人，“至恶邪物！”
赫纳温一愣，脱口而出，“吉尔曼舅舅！”
只不过当其直直看向就近一位不过三岁的精灵幼童时，又不禁有些语塞，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荒唐与怪异的氛围笼罩当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茫然，就像是将脑浆混入炼药釜中用力搅拌均匀之后又给塞了进来。
慢慢的，那些精灵平静下来，神情稳定下来，那是一种混合着癫狂的表情，嘲弄的狞笑道：“为什么不继续了？”
她们的面庞僵硬的扭动，看向每一个人，重复问道：“为什么不继续了？”
这时候，不用再出声，每个人都知道这道声音属于范.奥德里奇！
......
“范.奥德里奇！”
巷道中传来莱栖的惊呼，但无论他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凡伦索的手掌，身体像是不听使唤似的用不上力气。
更具体说来，莱栖挣扎的是内心的两种想法，安静与挣脱的对抗。
凡伦索一手压住莱栖，一边回望过来，他的眼睛泛起了清明而纯粹的光亮。
莱栖顿时警觉，“憨憨！”
然而后者并未给出回应，只感觉到耳朵上传来了软趴趴的质感，憨憨睡了过去。
凡伦索微微侧首，平静道：“它很累了，让它休息会儿吧！”
下一刻，莱栖陡然伸手探向腰间摇晃出声，急声道：“我要向大地母神献祭，询问那个答案，关于战争的答案！”
凡伦索顿了下，又随即摇头，“不错的想法，但你不能去！”
莱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我们不是要阻止战争吗！”
凡伦索抬头看了眼天空，“为什么摩莱王国会有第二个属于神明的教会呢？”
光辉教廷！
莱栖的脸色陡然变得无比苍白，某些真相似乎早早的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愿相信罢了。
在卢瑟王国不乏信仰泰坦之神，元素、精灵、汪洋、光辉乃至天启巨兽的信徒，对于一个并无神明庇护的国家而言，这十分正常。
但摩莱王国不同，母神哈希.摩莱的后裔至今都是这个王国的主宰，这里不能，也不应有第二个信仰！
事实截然不同，母神与光辉之神的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凡伦索眼中的清明光亮愈发纯粹，在莱栖的视野中似乎是覆盖了世界的洁白天穹。
“离开这里，去远些的地方！”
如此的声音似乎是自莱栖心底响起，化作了莱栖真实的想法回荡。
新星微微闪耀，又随之陷入沉寂。
慢慢的，莱栖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而头也不回的向着巷道深处跑去，风声鼓动，莱栖的身影消失不见。
凡伦索叹了口气，“再见了，衪的眷者。”
下一刻，凡伦索转身踏入广场，肆虐的灵性像是明亮的晨星般闪耀。
他大声喊道，高昂的声音伴随着震颤传遍整个广场，“范.奥德里奇！你那令人生厌的无聊把戏，可以结束了！
这里不会再为你索求的混乱添上半分！”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望了过来，蜜安兰的欣喜，赫纳温的放松，布莱德的凝重...
与之一同望过来的，还有那些姿态不一的精灵，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眼中皆充满了异样的神情。
带着微笑、带着认同、带着当是如此的恍然，带着终是如此的畅快！
挥手甩下罩袍，凡伦索缓缓说道：“圣者的威权，三首之魔...”
听到凡伦索的话语，在场的众多士兵与警员都有些云里雾里，或者说自刚刚开始他们便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只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布莱德的神情顿时一变，最后的疑惑也终于散去。
晋升圣者的诱惑足矣成为范的理由！
冒险者的暴动应当也与之有关，触碰到神性壁垒的存在总是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混乱的权柄展现无遗。
突然间，科塔昂的语调响起，他咆哮道：“布莱德，让所有人离开！”
回过神来的布莱德也随之喊道：
“雷多夫、博安特，所有人离开，带着冒险者一起！”
随即，布莱德升上高空，激荡的风声带着他的声音回荡，“斯德亚城的民众，我是总督布莱德.希洛，听到声音的所有人，即刻远离广场！”
位至第四位阶，布莱德对天启序列的存在并不陌生，也无比清楚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
在其他神祈的领域内举行仪式，余者可能只需垂首就能保证安全，但在那位象征着无序与混乱的神祈面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另一方面，他听出了凡伦索话中的隐意。
布莱德猜测，混乱无序的场景可能是混乱序列晋升圣者的必要因素。
这也可以理解混乱者密会为什么选择在今天，在这里引发骚乱，因为人是混乱而不可控，精灵的出现足矣引发足够的混乱，不过在持杖者君王的威仪下，所有民众都“有序”的离开了广场。
听到命令的博安特很快行动起来，一边朝向天空发射了另一枚信号弹，一边指挥道：“打晕他们，所有人离开！”
一时之间，敲击声与惨叫声一同响起，某些悠悠醒来的冒险者又突然晕了过去。
这群精锐的行动力极强，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冒险者和受伤的军士都被扛了起来，非凡者军官更是可以提着三人，又在下一刻列队向着远处跑去。
人数较少的警员反而离开的较晚，他们带着剩余的人快步离去。
远处靠近的飞空艇还未抵达，便又接到命令再度调转了回去。
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这片废墟附近便只剩下了众多精灵，以及布莱德、艾尔索普等人。
就在布莱德发出命令时，赫纳温盯着面前的精灵幼童，他感觉那稚嫩的面庞上似乎带上了可见的错愕。
只是这种错愕不过一瞬又消散而去。
赫纳温左右看了看，随后泄愤似的在那精灵幼童的脸上用力的捏了下。
随即，他听到了艾尔索普的声音，“洛特，带赫纳温他们离开！”
赫纳温下意识要将孩子的脸转过去，只是不等其上手，一股力量便自后颈传来，瞬间将其拖拽了出去。
“唔，咳咳咳！”，赫纳温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抓住洛特变得毛茸茸的手臂才有能说出话来，急迫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紧蹙着眉头，洛特没有说话，只是愈发担忧。
见洛特如此，赫纳温也就保持了沉默，这种沉闷而又无知的状态让他有些沮丧，以及更多深埋在倔强与坚持之下的无力。
赫纳温知道隐瞒的内容不是其应知晓的，甚至可能是危险的，只是他不愿就这样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莱栖他们努力。
紧抿着的嘴缓缓开阖，赫纳温无力的问道：“我能做什么...”
洛特的声音终于传来，无奈道：“我希望你可以自己动起来。”
赫纳温顿时愣住，这才抬起低垂的头看向在一旁独自飞掠前进的克伊诺，顿了下，他用力挣脱了两下后洛特松开了手，随后落在街道上借着风不断前进。
风声在身旁呼啸，街道不断掠过，还能不时看到正向着远去逃离的人类。
克伊诺坚定的声音传来，“去城外，接应他们！”
族人们并没有死亡，这对其而言是最好的消息，虽然他们的状态有些奇怪，只不过如今也只能交给凡伦索他们，她能做的只有信任。
如果事情顺利，他们能做的就不止如此了，带领族人们返回安达卡大森林才是最终目的。
赫纳温重重点头。
只不过向着东方飞掠没多久，克伊诺再度转变方向，“那些贵族往南或是东了，我们不能与他们相遇。”
城中广场相较于内城而言位于东南方，也是最快逃离的方向，只不过安达卡大森林位于北侧，在远离广场之后，他们就必须转向北方。
赫纳温苦恼的挠了挠头，随即眼神再度坚定下来，攥在手心的戒指发出咯吱的声响。
向城北方向掠进了一会儿，突然赫纳温神情微动，一边飞行一边取出了灵界通讯器，将灵性灌注其中。
然而不过一秒之后，赫纳温的神情变得震惊，出声喊道：“不是她！”
下一刻，克伊诺的视线投了过去，只看到赫纳温一手握住灵界通讯器，一手指向广场的方向高声喊道：“不是她，不是佩内洛普！”
安达卡大森林边境，守护者军团13号驻点
即便是在冬日，守护者军团的训练也未曾拉下，反而是在统帅的要求下愈发严苛，并增加了许多在山林内作战的内容。
上千人的队伍带着山呼海啸般的气势荡过山林，地面上厚厚的堆雪都被踩踏的颇为坚实平整，处于外围的是骑着战马的斥候。
这一切都清晰映照在了伊格林斯的鹰眸中，他做了最后一次确定，这才换上深棕制服，并将那个巡逻的倒霉家伙塞到雪堆中藏起来。
依靠心灵模糊感官的能力，他能较轻易的混入其中，但仅限很短的时间，往常的他也只会在军营或者餐厅之类人多的地方调查。
来到位于驻地中央的区域，那栋三层高的建筑是伊格林斯的目标。
刚走到门口，他便听到脚步声传来，顿时站直身体，随着那道身影踏出，伊格临时双臂横击行了个军礼。
后者同样回应，臂章显示他是一位中校。
“以前没见过你！”
伊格林斯站的笔直，朗声回道：“报告长官，我长得太普通了！”
“很有精神，去吧。”
“是！”
踏入门内，伊格林斯加快了脚步。
刚刚那人正是他重点关注的几人之一，如果不是他们的精神受到混乱的影响，在平时便有些不正常，伊格林斯也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脚步急促，伊格林斯直奔二楼，使得路过的军士不由得为之侧目，但也没多想。
哐哐哐，金属制的门发出轻响。
一个呼吸之后，门打开了一半，一道略显疑惑的面庞探了出来，迎接他的是伊格林斯幻化做熊掌的手。
“唔！”
伊格林斯的身躯猛然下压，那人嘭的一声便被砸倒在地，即便是大地序列的耕种者也顿时昏倒过去，另一只手猛地将门关上。
房间内的另外一人喊道：“你是谁！”
又紧跟着高声呼喊，“敌袭！”
伊格林斯没在意他，身形幻化出棕熊的特征，随后一声怒喝，硕大的熊掌便重重的砸在了门框之上，房门顿时变形锁死。
这期间，另外一人也未闲着，抽出利剑砸在了伊格林斯的脊背上，棕熊厚重的血肉向两侧翻去，几乎露出骨头。
砸毁门框的伊格林斯转过身来，挥掌便将其砸到一旁，后者瘫坐在破碎的桌椅间晕厥过去。
下一刻，伊格林斯呼吸粗重的解除了拟态，熊掌可不好用来书写。
这时，房间外也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喊。
“敌袭！”
“敌人在通讯室！”
伊格林斯扑向桌面，将要传达的信息赶忙写下，又输入了格纳温的编码，将纸张丢上去。
也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股巨力冲开，还未见到人影便有子弹倾泻而出。
灵性的光点在空中飘散，纸张上的寥寥可数的两段文字也逐渐破碎消失。
【索伦之女，伊芙.摩莱。】
【神殿长，亚利安.纳卡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殿长
这是座位于城外的庄园宅邸，占地并不大，只是胜在整洁干净，宅邸院内停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悬挂在车前的是麦穗与交叉叶片样式的纹章。
门院附近装备精良的守卫像是自壁画之内走出的，高大而威严。
宅邸一楼的房间中，角落的熏香缓缓飘散，轻盈柔和的触感萦绕鼻间。
端坐桌后，伊芙面带歉意，“莫琳老师，真是抱歉，冬日盛祭这天还要您指导我的学业！”
莫琳侍立一旁微微欠身道：“您的学识担任老师也足够了。”
斯德亚城三位大学者之一莫琳.芙丝，她的面容与女儿艾德文.加西亚颇为相似，面容淡漠却不生硬，端庄又不疏远。
伊芙摇了摇头，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微微晃动如同金色的瀑布流泻，笑道：“母亲说，您的见闻还够我再学十年，还说这次来斯德亚城，必须要找您寻求指导。”
退身半步，莫琳低头道：“王妃过誉了。”
身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恰到好处，伊芙的笑容都似乎带上了那和煦的光辉，“没有啦，莫琳老师真的很厉害！”
就在这时，房间角落的座钟咚咚作响，时间来到了下午四点。
伊芙侧首看了眼座钟确定时间，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一半映着光辉，一半隐入黑暗。
她轻声道：“莫琳老师，今天的课就到这里结束吧！”
“明天，不，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未曾回应，莫琳缓缓退步离去。
将头转过来，伊芙此刻的面容淡漠而又沉寂，淡淡道：“亚利安神殿长还在宅邸吗？”
“请他来一下。”
她的身后浮出一道身影，简单的黑白双色女仆长裙在其身上竟带着甲胄的质感。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一道穿着整洁的棕色短袍，提着铁锄的身影走入宅院，鞋子上还带着几缕鲜嫩的汁液，似是刚从遍布植株的沃野走出，但如今可是深冬，哪里来的沃野。
窗户打开，伊芙.摩莱看向窗外的神殿长颔首示意，“神殿长阁下，时机到了，是时候由您消除首尾，宣定结局了！”
亚利安脸上带上了微笑，神情虔诚道：“一切都是母神的旨意。”
伊芙同样垂首，“母神庇护。”
亚利安手中的铁锄轻敲击了两下地面，霎时间，无形的律动籍由大地飞速传播。
转瞬之间，一公里之外的仓库前，大地如水流般蠕动升起，逐渐塑造为了亚利安的模样并变得真实，而在宅邸内的亚利安则瞬间消融与地下，消失不见。
这一切也不过在数个呼吸内完成。
刚一出现，亚利安便蹙起眉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大地之下隆隆作响，整片土地像是突然之间活过来了，地面翻腾涌动，建立在地上的谷仓顿时被这股力量撕扯开来，化作一旁废墟，而在其下的土地则向上涌出。
先是地下甬道翻起，如同剥开的香蕉皮一般的展示开来，紧接着是那间幽深的地下室突出地表，墙壁碎裂满地，内里的景象显露无遗。
宽广的地下室内铺有干草，上面多有躺卧的痕迹，除此之外，便只在倾倒的门边有一道身影。
他上身着灰色燕尾服，戴同色礼帽，紧闭着双眼的面庞苍白无比，赫然是范.奥德里奇！
亚利安蹙起眉头，混乱的灵性波动依旧顺着大地不断传来，如此清晰。
下一刻，他棕褐色的眼眸猛然一凝，大地深陷，范的身躯在这巨力之下被碾为碎肉。
然而在这副身躯之下的是众多逸散着微光的非凡特性，均衡维系的平和景象被瞬间打破，那十数点微光顿时展现出各自的特质，相互影响，展露出混乱。
灵性涌动，海浪之声翻腾不息，竟在短时间内形成了数次爆炸。
烈日开始沉落，光辉黯淡。
只是那陡然散开灵性爆炸同样有绚烂的光辉散出，照亮了亚利安的面庞。
随即，大地律动，远处的田野之中一道身影突兀的破开大地，破开雪层浮现而出，又在下一瞬陡然消失。
亚利安向着斯德亚城飞速前进。
又过了一段时间，载着伊芙的马车才终于来到附近，她淡漠的神情有了些变化，“那个家伙去了城区？”
伊芙的声音有些不安，纵然这一切都是母亲谋划，但真正的参与者与推动者却是伊芙自己，她必须承担由此而来的后果。
侍卫首领骑着战马跟上，他的语气不乏严肃，“至恶邪物是混乱的表征，就算只是出现在城区内，也会产生诸多的事端。”
伊芙身为摩莱女王的侄女，自然有着母神的眷顾，能知晓常人难以了解的知识。
她的随身女仆，以及另外两位侍卫也都是卓绝位阶的存在，侍卫首领更是触碰到了圣者壁垒的荣耀位阶。
伊芙的目光微微闪烁，她并不喜欢这充满说教的话语，而且是涉及她失误的部分。
只不过伊芙也清楚，这位侍卫只忠于自己的父亲，只是应母亲的要求才来保护自己，身为侍卫，他不会干涉自己的决定，但也不妨他表达看法。
伊芙的语调带上了锋芒，“会有什么问题吗？”
后者垂首，“亚利安神殿长执掌序位六的神殿——沃野中庭，即便神殿屹立在特里斯行省，神殿长依旧能借用力量。”
闻言，伊芙的神情放松下来。
要知道，序位三之前的神殿长都是位至传奇的半神，仅次于教宗，与武装教团主教和两位褐衣主教并列，镇守在王国的关键节点，每一座神殿都是一座不朽的坚壁。
伊芙瞥了眼化作废墟的谷仓，面露嫌恶，随即向驾车的女仆说道：“去城内。”
......
风声在耳边回荡，城区内的建筑一座又一座的掠过身旁，莱栖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心中莫名有一股紧迫感。
莱栖面色紧张，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必须要去做，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一边飞掠，一边轻点憨憨试图将其唤醒。
嘤！后者的嘤咛传来，莱栖松了口气。
“憨憨，你记得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莱栖很清楚的记得与凡伦索交谈的内容，记得那场混乱以及母神与光辉教廷，但唯独不记得那件重要的事。
憨憨昂起了身子，“嘤嘤！”
莱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神情也变得纠结不已，“你也不知道...”
随后他抬头望向天空，试图向南晨寻求答案。
因为烈日的沉落，天空边缘已经泛起了微黄的光芒，那是黄昏的前兆，也因为天空逐渐黯淡，南晨之星在莱栖眼中格外耀眼。
星空依旧，新星也毫无波澜，这意味着衪真实的权柄不能帮助他发生什么。
视线扫过周围，莱栖陡然愣神。
此刻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即便路口有维持秩序的警察也于事无补，远处的天空还能看到烟柱逐渐飘散，想来是爆发了火灾。
莱栖喃喃自语，“怎么会，发生了什么...”
突然，似是有一道电光在莱栖的脑海间闪过，他隐约察觉到了怪异，就在这时，莱栖看到了挥舞着报纸的民众，大多数骚乱都是由其引发。
这让莱栖不禁想到了前些时间的报道。
莱栖低声自语，“去报社...”
这时，莱栖丝毫没意识到，他半点也没有产生返回广场的想法，如果说刚刚是受了凡伦索能力的影响，那现在，莱栖有了重要的事要去做。
新星指引方向，即便是身处从未来过的区域，莱栖也很清楚的知道报社所在的方位。
愈靠近城西，民众的骚动与混乱便愈发明显，期间莱栖也夺了份报纸而看到了那篇报道，更加坚定了莱栖前往报社的念头。
偏偏在今天发布报道，而著作者似乎也预料到了民众会因此爆发动乱，就像是为了保证混乱的另一重保险。
莱栖猜测，这与范脱不开关系。
循着隐蔽的巷道一闪而过，路口巡逻的警员即便看到了莱栖，也无力追赶，又得去其他的地方维持秩序。
不远处的巷口，一位抱着酒瓶的汉子正在殴打一个孩子，后者是流浪汉的装束，身边散落着破碎的布片，即便口角溢血，那孩子却还不断将抢来的面包塞入口中。
汉子一边踢上去，一边骂道：“你这肮脏的老鼠！”
“抢老子的东西，老子的东西你也敢抢！”
街道的另一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街道上拾取自己衣物，楼上不断有木碗之类的物品抛落下来，“滚吧，没用的老东西！”
等到莱栖来到报社，看到的只有一片火场，炽热的火焰映照着那些歇斯底里的面庞，他们呼喊着，然后将就近抄起的物品投入火中，就像是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
狂热的人群中有位跛脚的汉子一直在阻止其他人，但他唯一能阻止的似乎只有自己。
赤红的火舌将一团团报纸吞没，随即将咀嚼后的灰烬毫无道德的吐在空中，缓缓飘落。
这一切落入莱栖眼中，像是无数黑色的星辰坠落而下，将世界都晕染成了地狱的诡异模样。
莱栖的脑海中不由得响起了凡伦索的话语。
“混乱之神的国，不就应当是那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谈判
风声陡然停下，赫纳温有些失神道：“神殿长，亚利安.纳卡德！”
克伊诺也停下脚步，语气凝重，“大地母神殿的序位神殿长？”
“序位神殿——沃野中庭，”，洛特沉声补充道，随后他又吐了口气，“还好不是排在序位五的神殿——地渊。”
颓然的赫纳温还是投去了好奇的眼神，他只知道序位神殿神殿长都是圣者，并且每座神殿都有着母神特殊的加护，至于它们具体的名称以及恩典，赫纳温却是不曾知晓。
时间不多，洛特没有解答赫纳温的好奇，只是简短的解释了自己的顾虑。
【地渊】位于多伦拉行省，毗邻希波纳行省，与瓦格斯山脉与无尽之海相连，同时防范矮人一族与来自海上的部分威胁。
两位神殿长自然都是史诗位阶的存在，这对于只有卓绝位阶的洛特而言并无区别，令其在意的是另一点，神殿的位置。
【沃野中庭】所在的特里斯行省与希波纳行省相隔两个行省上千公里，但【地渊】就在希波纳行省旁边，在这个距离上，【地渊】能够给予那位神殿长可观的加持。
克伊诺松了口气，圣者的存在本就令人绝望，如果再加上源自神明的未知加护，他们就真的可以考虑逃跑了，但此时却还存在转机。
只是当其手握灵界通讯器，克伊诺却突然愣住了，“我没有收到讯息。”
洛特尝试后，同样如此。
随后两人不由得同时看向了赫纳温，克伊诺的面色陡然一白，自语道：“如果只有赫纳温收到讯息的话，那圣者同样可能没有...”
弗兰霍奇圣者如果前来，他们倒并不需要太过担心神殿长的存在，但现在...
洛特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直直看向赫纳温问道：“伊格林斯为何只发给了你。”
赫纳温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语气充满不确定，“难道因为我的通讯器编码最简单？”
彭拉行省的青金魔法商会是魔法商品的聚散地，自然有着众多通讯器，身为塔伯的学生，赫纳温想要挑选一个拥有特别编码的通讯器并不困难，对于数字而言，整齐划一无疑是极为特殊的，以至于赫纳温编码只有两种数字。
听到这样的回答，两人都不禁陷入沉默。
这样的答案毫无疑问是极有可能的，但也侧面显露出伊格林斯的情况不容乐观，不然也不会选择发给编码最简便的赫纳温。
下一刻，克伊诺眼神坚定的看向西方，“我们需要圣者的协助，但现在看来，弗兰霍奇圣者似乎没有收到消息。”
赫纳温恍然，“城西区有一台通讯器！”
洛特深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必须告诉凡伦索他们，只能交给你们了。
有一点你们要记住，某些存在不可直视！”
随即三人的身影再度动了起来，两人向着城西区不断飞掠，洛特则加紧返回。
穿梭在城区内的他们自然看到了混乱的场景，赫纳温与克伊诺只感到奇怪。
但洛特却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
当最后一位士兵在雷多夫的带领下消失在街道尽头，广场附近顿时安静了下来，不久前的热闹景象彷佛是存在与梦境中的幻影，广场附近乱作一团的摊位则是梦境最后的回响。
当然，这种安静也并不绝对，更远些的地方，民众逃离的呼喊以及更为空泛的骚乱声响也在借着风声传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指向了废墟间的精灵。
天空中的乌云散尽，远处台阶上的持杖者也缓缓走来，虽然刚刚驱动君王的威权消耗了不少精力，但他仍旧是执掌圣遗物的流域之主。
范层层叠叠的尖锐声音响起，“呵呵！”
纵然是笑声，却也感受不到半点笑意，反而只有别扭与难受。
当范不再掩饰时，属于混乱的力量便显露无遗，原先只是蔓延在灵魂之中的恶毒，此时犹如实质般的弥漫在了空气中。
只是这种程度的影响，对于在场的众人而言也不过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上百道视线同时望向天空，“呵，布莱德总督！”，语气中带着挑衅的意味，惹得塔萨多不断发出低吼。
“怎么，杀死科塔昂的人就在你面前，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吼！塔萨多巨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覆盖了大片废墟，它盘旋着，怒吼着，但终究没有投下毁灭的吐息。
如果不是防止冲突，布莱德早就可以选择更激进的方式，比如将那些精灵一一射杀！
科塔昂的低吼陡然响起，“布莱德，我已经死了，不用理会！”
紧跟着，所有的精灵都下意识用手挤压起了面庞，似乎要将那道声音的主人压回肉体深处。
范重新占据了这些躯体，他舔了舔嘴角，“科塔昂的灵魂很美味，在吞下他的那刻，似乎有巨龙在身躯内回荡，真是充满了力量！啊~”
最后那悠长的呻吟让布莱德的脸色愈发难看。
突然，上百道脸庞同时转向凡伦索，夸张的笑道：“但吉尔曼的灵魂更加美味！”
与其他人的忍耐不同，凡伦索的身边传来风暴的低吟，他瞬间飞掠而出压住了位躺在地上的精灵，看向她眼底深处的幽暗低声道：“都说了，收起你那可笑的把戏！”
与此同时，却有另一位精灵看向凡伦索，讥讽道：“有用吗？”
就在其话音落下的那刻，凡伦索身上弥漫出令人心悸的混乱波动，他的双眸也随之染上阴暗，凶戾的面容一度让蜜安兰心痛不已。
伴着惨叫，凡伦索身下的精灵瘫软在地，眸子一片死寂。
凡伦索起身，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毛毯之上，回望过去，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杀死你很容易，不是吗？”
明显可见，附近的上百张面孔顿时沉默。
接着，凡伦索看向布莱德解释道：“偌大的安达卡大森林，并不缺少治愈灵魂的办法。”
但他的话究竟是在向布莱德解释，还是向范施压便不得而知了。
随后，凡伦索的视线扫过那些面庞，“现在，我们都多了一个选择！”
“离开他们的身体，然后用混乱之神赐予你的眷顾来改变现状...”
沉默是范的回应。
凡伦索兀自笑出声，带着一丝疯狂，“看来，我比你更加虔诚！”
下一刻，他的眼眸再度染上了晦暗的色彩，一位躺在就近的精灵再度跟着发出惨叫，旋即无神的躺在那里。
远处，蜜安兰紧抿着嘴唇。
凡伦索拍了拍手，笑道：“你可以出来的，对吧！灵魂状态对于象征混乱的你而言，也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灵体罢了！”
层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诡异，“你远比表现的更在意那些精灵...”
凡伦索毫不在意的点头，“当然，他们是我寻找你的理由。”
“既然出声，那就代表你有了选择。”
原本那充满了扭曲、癫狂的声音此刻竟变得平稳了许多，范如此说道：“是的，精灵，你提供的选择很不错。”
接着，范的语调陡然一转，“但，吉尔曼呢！”
随着那些精灵整齐划一的垂首，随之而来的是久久的寂静。
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如今这些身体的主人，属于他口中的吉尔曼.霜歌。
慢慢的，其中一位精灵挠了挠头，颇有些无奈的笑道：“真是抱歉，将这个选择丢给了你。”
两人虽不熟，但还算有几面之缘，凡伦索则是无所谓的轻轻摇头。
那位精灵露出微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原本我是有机会解决掉他的，可惜，就算是在心灵的领域中，我也不是那位混乱眷者的对手。”
吉尔曼似是惊讶了一下，“唔，看来他没有阻止的意思，这倒更值得小心了，毕竟神明的眷顾总是有着特殊的象征。”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神情顿时捉摸不定。
神明的眷顾说来简单，代表着神明的喜爱与关注，而对于那种存在，即便只是关注也会为其带来特别的庇护，更易晋升不过是最基础的象征，而更为复杂的象征则不一而足。
那精灵用手轻点了点额头，叹息道：“总感觉我似乎还在沉睡，忘记了些什么...”
话罢，吉尔曼低下了头，似是在与某人交谈，“我说完了。”
随之响起的是科塔昂洪亮的声音，“布莱德，尽管动手！
面对这种家伙，论不上公平，大家并肩子一起上就是了！”
布莱德眼眸微动，不曾言语。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轰鸣突兀的自地面传来，似乎有无数条腕足在搅动大地，激起浪涛。
凡伦索眼眸一凝，大声道：“范.奥德里奇，已经出来了！”
随着他的眼眸染上阴暗，存在与灵魂层面的景象映照在其眼中。
那是一个浮于半空的虚幻身影，灰色的燕尾服与礼帽，手中则是“巨物”塑造的繁复手杖，面容阴戾又癫狂，另有两幅更为虚幻面孔不时浮现而出。
那道虚幻的身影，无数蔓延至其他精灵身上的腕足正抽离而出，唯有凡伦索面前仍有腕足缠绕。
范挥起手杖，霎时间，一道巨大的虚幻腕足缠起一座仓库便投了过来，紧接着是下一座仓库拔地而起，逆着风声而来。
但在其他人眼中，只是看到大地翻涌不休，一座座仓库飞起，而后压向几人。
轰隆！巨大的声音伴着烟尘升腾。
凡伦索下肢呈现出猎豹的姿态急促冲出，一边高喊，“艾尔索普！”
后者的动作很快，铺天盖地的藤蔓早就笼罩数位精灵，随后将其拉至身旁，只是仍避免不了有精灵因此受伤。
第一百二十章 激战
即使看不到，洛蒂也隐约感受到似乎有一头肆无忌惮的巨兽在彰显存在，整个空间都无法容纳它的躯体，它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毁灭性的表现，翻腾的大地与飞舞的建筑便是实证。
耳边回荡着主教与教士们的虔诚低语，同样守在圣台附近的洛蒂却显得心神不宁。
洛蒂隐约觉得即便只是走出几步，便会发生恐怖的事，纵是现在，她也感觉有些难以直视。
由莱栖之口表述的真相正展现在其面前，但她自己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洛蒂甚至无力离开圣台的笼罩范围。
......
“持杖者阁下，保护好那些精灵！”
布莱德低吼之后便陡然掠风而上，浪潮之杖的持杖者并非是他的属下，与其让他直接对抗范，不如做些更合适的事。
另一方面，布莱德总感觉情况不甚稳定的持杖者并不适合直面那位混乱的眷者。
最后一点，源自布莱德的自信，巨龙的骄傲！
巨龙毁灭一切的威仪！
披着暗蓝袍子的身影挥动手杖。
于是，轰鸣的海浪声在虚空之中回荡，似乎无垠汪洋与顷刻之间便降临到了这里。
朦胧的水雾陡然浮现而出，自天空中看起像是一方朦胧的白色海洋在城区之内激荡，海面之上雾气涌动一如海浪在不断翻滚。
在圣遗物的加持下，这里的每一缕水汽都成为了持杖者的手足，海浪不过数个翻腾之间，大量精灵便处于了雾海的保护下。
因为雾海的缘故，范的身影竟也变得朦胧可见。
这时候，飞舞在空中的已经变为了三四层高的住宅楼，大楼呼啸之间像是一艘艘形状怪异的船只航行在翻涌的海面上，直直冲向敌人。
像是沸腾的大釜中熬煮的药剂，丢入一头巨物，宰上一只恶犬，放入三位精灵，熬煮两条巨龙当作辅料，再倾倒入涌动的汪洋。
这样的药剂当塑造如何的未来，谁也不曾知晓！
天空中，布莱德双眸化作了锋锐的暗青龙眸，细密的鳞片突出体表展露出狰狞的姿态，气浪形成的龙翼即便只是接近地面也会留下痕迹，如利刃劈砍，雾海两分，留下了大片空白，过了会儿才有雾气再度涌来填充空隙。
轰隆隆，雷鸣不绝，风声激荡！
布莱德身后是竭力鼓动巨翼的塔萨多，他的眸间是喷涌的怒焰，压抑许久的愤怒汹涌而出。
巨大的楼栋如山峦铺面，风压骤来，布莱德与历经风霜的楼顶愈发靠近。
随即，几乎刺破耳膜的风声划过，大楼顿时一分为二，还未由重力接管两半的楼体之时，布莱德的身影便已自裂隙间闪过。
翱翔的巨龙之前，皆无阻隔！
而布莱德的下一个目标，便是眼前的那道虚幻身影，范.奥德里奇。
雾气中，范轻提手杖向前点出。
下一瞬，布莱德顿时警觉，狂风呼啸急转，气流龙翼也猛地下压带着他冲上天空。
赫然可见，在范身前的是一副怪异的景象。
像是世界的创口一般，其中展现着另一处的场景，这创口有着犬牙交错的狰狞边缘，布莱德自其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范抬起头，看向因飞上高空而再度远离开来的布莱德，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雾海中响起凡伦索的声音，“以均衡连接两处，以混乱扭曲撕裂世界。”
这解答了布莱迪的疑惑，也使其凝重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一切，毕竟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混乱与均衡之间的奇妙反应真令人着迷...”
在范听来，凡伦索的尾音有些朦胧，又在转瞬之间变得无比凝实，“就像这样！”
凡伦索缠绕着毯子的左臂前伸，随后猛然后拉，如是有一条巨大的腕足攀附在了天空之上，骤然收缩。
下一瞬，凡伦索的身影也就划过天际。
也就是在这一瞬，他的声音陡然凝实，凡伦索的身影也突然出现在了范的身前，朦胧的银辉轰然而散，似乎荡开了什么。
范震惊了一瞬，随之猛地砸下手杖，无形的巨力在背后拉扯着凡伦索使其陡然远去，清晰的身影顿时消失在雾海之中。
然而在此之前，凡伦索留下的笑容让范捉摸不清。
只不过又过了一个呼吸之后，他便意识到了那个笑容的真正含义，精灵序列的破坏力与风暴序列无法相比，心灵才是他们最常用的武器。
对没有肉体而空以灵魂出现的范.奥德里奇，最好的伤害自然是与灵魂息息相关的心灵。
下一刻，范脑海中沉睡与放松的思绪便止不住的涌出，就像是沉寂许久的火山蠢蠢欲动。
他那虚幻的脑袋不住的点啊点，似是登时便要倒地睡去。
范的念头愈来愈沉。
直至某一刻，他的眼眸终于闭上，转而是重叠在其头部之上的另一道脸庞变得凝实，科塔昂。
被束缚在灵魂中的化作“三首之魔”实质一部分的“撕裂者”暂时解脱，因雾气显露出形体的虚幻眸子染上巨龙的暗青。
他高昂一声便直直的朝向天空飞去。
既然说了是并肩子一起上，他自己自然是算在了其中，自杀当然也算！
雾海之上，明晰实情的布莱德再度俯冲了下来，连空气都发出被割裂的嘶鸣，下方的雾海也出现了一个深坑，露出了坚实的地面。
科塔昂清明的目光映在布莱德的眼中。
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布莱德便领会了科塔昂想要表达的含义，好友不愿浑噩的沉睡在三首之魔的躯体内化作它的一部分。
于是，风声更甚，只是比之前更多了一抹凄厉。
两团风暴不断靠近，空气发出爆炸般的声响，涌动的气浪一阵阵的扩散，驱散了大片雾气。
周遭的雾气不断散去，站在就近屋顶之上的蜜安兰也露出了身影，堆砌在楼顶的雪花在气流中舞动，但即便那些雪花砸向眼睛，蜜安兰却也是直直望向天空，神情沉重又期待。
天空中，虚幻身影层叠的头部闪烁不定，锋锐的暗青陡然散去，化作范的眸子。
毁灭的威仪不止存诸于实体之上，强行苏醒过来的范感觉到了气浪划过灵魂发出清晰的痛感，神情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
身下是科塔昂驱使的狂风，范一时难以动弹。
但范并不惊恐，眸中闪过暗色，似有一双不存的手搅乱了世界，原本秩序井然呼啸而过的风暴顿时混乱了起来，气流乱窜，加持其身下的狂风也霎时溃散。
布莱德眼神一凝，一手压下，呼啸在空气间的嘈乱风声消散一空，只有滚动在身侧的青色依旧带着锋锐的气机。
然后，他又看到了那如同犬牙交错的创口，范的身影掩藏其下。
雷鸣般的风声依旧，布莱德依旧压下。
漫天气流隐隐呈现巨龙的形态，而位于前列的便是那巨大的风暴龙颚。
浑厚的龙吟响起，巨大的创口顿时抖动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面激荡起了湍流，狰狞的边缘上出现了错乱的裂隙。
下一刻，玻璃的破碎声响起，天空中创口顿时破裂，碎片般的斑驳景象消散不见。
挑了下眼睛，范并无惊愕。
巨龙的毁灭威权足矣撕裂一切，摧毁“巨物”的连接再简单不过，关键在于布莱德能发现问题所在。
范挥动手杖，无形的腕足甩出，虚幻的灵魂在下一刻便浮现在那儿。
然而就在范的虚影浮现的那刻，另一道凝实的影子也陡然跟了过来。
凡伦索的脸上带着微笑。
并肩子一起上的理应还有一人，吉尔曼.霜歌！
在与范接触的那一刻，凡伦索不止发动了心灵的能力，同时也与吉尔曼建立了联系，在范落地时，他也就借助“天秤”瞬间赶了过来。
天空不是他的战场，但地面是，丛林亦是！
凡伦索的身影划过残影靠近，忽而凝实，但终是没有靠近范周身三米，混乱的波动扰乱了“天秤”的能力。
范的眼神一凝，可见的凝重起来。
地面蠕动，无数的藤蔓、枝桠破土而出，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将两人所在的区域完全笼罩。
密布的碧绿穹顶下，范缓缓转头看向凡伦索，有些不解在眼底汇聚，喑哑的声音响起，“那突破混乱边域的，究竟是什么力量，为何不用了...”
混乱的力量极为特殊，弥漫在灵魂中的恶毒只是一种体现，在其附近，混乱的力量更为明显，所有临近的藤蔓都化作了扭曲的姿态，霉烂的斑点浮现其上，恶臭的气味逐渐浓郁。
凡伦索笑了笑，“身为混乱的眷者，你这么忌讳其他神祈的庇护吗？”
说着，朦胧的星辉笼罩了凡伦索，只是在这丛林密布的外界却是不得见。
星空之主——圣海伦纳斯！
在卓绝位阶，星旅者们能借助星国穿梭在各个节点，抵达荣耀位阶，星旅者籍由衪的庇护已经可以使用星光，一如星湖中巨大的银叶鱼，只是那鱼多是受了南晨之星的影响。
不过因为异类之神颇受忌讳，再加上大地对于光辉的暧昧态度，直至如今，凡伦索才第二次使用了源自星光的力量。
挥手甩过，灿烂的星光便陡然射出，范的灵魂之体上顿时出现一道空隙。
范舔了舔嘴角，表达着感受，“奇怪的力量，每道光似乎都会带来真切的伤害...”
第一百二十一章 马车
一小片丛林突兀的出现在街道上，出现在被雾气笼罩的深海之下，此时，这丛林还在不断向外蔓延生长，附近的两栋住宅楼都被淹没其中，如同荒废了上百年一般。
密林中，朦胧的星光笼罩当场，枝桠密布之下却并不显得黑暗，起码在两人周身这十数米的范围还算清晰。
凡伦索眼中，盘踞在范身后的巨物已经小了很多，伸出的巨大腕足也不过是铺满了两人所在的这片空间。
他的视线扫过范的手杖，笑道：“占据世界的巨物，如今被容纳在这里，的确有些拘束了。”
范眼神一沉，挥动手杖。
霎时间，盘踞此处的巨物顿时动了起来，无数的腕足攀在藤蔓、枝桠以及大地之上，用力收紧身躯，被其攀住的枝桠也被拉扯着离开了大地，在急促的震动中化作破碎的枝干与汁液。
原本逼仄的空间瞬间宽敞了不少。
只是下一刻，更外界的枝桠又向着内部伸展舒张，再次将扩展开的空间给压缩了回去。
凡伦索眼眸微凝，似是察觉了什么。
随后，他的下肢呈现出反曲的姿态，笼罩在身侧的星光也逐渐亮了起来，变幻成为了更为锐利的形态。
凡伦索的身影在密林内闪烁了起来，银色的星光不时划过，打乱了范的动作。
空间内到处都是舞动的腕足与不断生长的藤蔓，凡伦索极难靠近范的附近，依靠星旅者传送能力逼近的方法只能生效一次。
千百道星辉中，终是有几道射中了范，后者的身影也不由得黯淡了两分。
而这时候，凡伦索却突然停了下来，蹙起眉头颇有些凝重的看向范，“至恶邪物？”
他的话语中带着难以平静的疑惑。
这是混乱序列的荣耀位阶封号，本意是带来混乱，无序，弥散在灵魂中散布恶毒的邪物，但战斗至今，范使用混乱序列的能力却寥寥可数。
凡伦索紧盯着范，眼神认真无比，低声道：“那手杖才是范.奥德里奇？
反正，这里的并不是你...”
一边说着，凡伦索一边观察着心灵之海，四周密布丛林中，那些植物心灵共同塑就的清澈大海给了他观察反馈的可能。
但那些话语却都未能带来反馈，这说明那些猜测并非真相，难以引起后者的情绪波动。
眼眸深处，凡伦索接着继续说道：“起码不是全部...”
霎时间，平静的心灵之海上波澜顿起，凡伦索的神情也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将灵魂撕裂分散各处，却又互为一体，也只有混乱与均衡的配合才能成就这样的奇迹，就算是凡伦索也在看到之后才能想到。
但这奇迹的尽头到底在哪儿？
眼前所见的这一切不尽然是全部，范那激荡的心灵回答了凡伦索的问题，只是城内又哪里还存在能够承载其灵魂碎片的精灵...
腕足飞舞，数不清的枝桠依旧不断破碎，而后生长而出，听到了凡伦索的话语，范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只是依旧未动用至恶邪物的能力。
凡伦索轻抬了下手，生长的枝桠停了下来，在舞动的腕足下不断破碎堆砌了厚厚一层。
没过多久，范也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似乎看到了正在碧绿穹顶之上等待着他的布莱德以及塔萨多。
呜咽的风暴悬在空中，雾气翻涌像是大海之上卷起了涡流，似乎下一刻便会海面之上落下沉入至海底将下方的事物撕碎。
微眯的眼睛里露出寒光，凡伦索沉声问道：“你究竟在哪里。”
这是个颇有争议的问题，毕竟范.奥德里奇就在他的面前，但不是全部，而且凡伦索猜测这只是一小部分，可能连科塔昂与吉尔曼也是如此。
范咧动嘴角，阴恻恻的笑出声来，自顾自的说着，“世界上，唯灵魂最混乱不堪。纵是孩童，一秒之内也可能蹦出千百个念头，为自己的灵魂捏造出千百个未来...”
凡伦索紧蹙着眉头，没有回话。
“至恶邪物，不，不，不！
每个人都是，每个生灵都是邪物！
混乱之神，伟大的克尔泊洛斯就在所有人的灵魂中，那偶尔流露出的邪恶念头便是衪的启迪，是衪的神谕！”
说着，范的视线扫向凡伦索的身后，越过了密布的重重枝桠看到了其外的场景。
“哦，就像那个精灵。她的视线一直盯着‘瓒银秘杖’”，范轻抬了下手杖，看向凡伦索阴沉地笑道：“不知她的念头中是否有那么一个选择，抛弃那些精灵族人，换取它...”
范多说一句，凡伦索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范阴沉嘶哑的声音依旧，“你觉得呢？一位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沉沦之眸’！
有了‘巨物’的话，想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便不会再有失控的烦恼了...”
凡伦索顿时陷入沉默。
失控对其而言并非是流于口舌之上，而是深入了灵魂，是时刻侵扰着他的诅咒。
如果没有失控的影响，大剑圣比利的爆发可能有些棘手，但不可能将其逼入沉睡的境地，如今的情况亦是如此，凡伦索抱着必死之念出手，但如果有了“巨物”，一切都不会这样，他还能与蜜安兰相伴很久很久...
范阴恻恻的笑道：“战争，与我何关？”
“你知道的，那是人类的企图，是他们的谋划，那么杀了我，阻止我又怎样？”
他持着瓒银秘杖的手向前伸出，问道：“但失控的你，还能带走精灵吗？”
范的语气更加高昂，“失控的是否会成为那点燃战争的另一簇火光，远比之前更恢弘，更热烈的火光！”
在这场战斗中，盟友与合作者的立场并不明确，可能只是一个念头，两句话，处于平衡状态的天平便会被瞬间打破。
凡伦索的念头有些沉，有些凝滞。
范虚幻的眸子抬起，他的视野囊括凡伦索与其外的蜜安兰，脸上的笑容扭曲而癫狂，“你们不需要选择，这可以给你！”
凡伦索愣愣看着被那至恶邪物持在手中的“巨物”，无实态的非凡特性被塑造为了一根有着繁杂花纹的手杖，充斥着令其平静的力量。
然而真正令其愣住的，是平静的心灵之海。
范.奥德里奇，并未说谎！
......
城西区，报社中的火焰愈发难以遏制，炽热的火舌直冲上二楼，升腾而起的烟柱越发浩大。
突然间，烟柱西倾，低沉的呜咽风声自天空之上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清晰的警报鸣笛声，在行政厅发布的条例中，这代表着发生紧急情况，请民众尽快远离相关区域。
一道巨大的棕黄影子伴着如此的声音坠下，又突兀的停在几十米的高空。
警报声告一段落，随即是籍由扩音器传出的声音，重复布莱德的命令，“所有民众，即刻向城外远离！”
驱离的命令后，飞空艇内传来了机械的交错声，随即冰冷的枪口自洞口之中伸了出来，刚刚的说话声带上了严肃与冰冷，“所有人立刻停止你们的暴行！两分钟后，将开始强制执行！”
如此重复三遍之后，报社附近纵火的民众总是醒悟了过来，看着不远处的火焰和天空中的飞空艇，突然面露惊慌，开始逃离。
但终究有部分人不愿听从，纵火者中同样有铸星冒险者存在，捡起石砖便向空中投去。
硕大的砖石在空中呼呼作响，即便是比之实体炮弹也不遑多让。
然而伴随着飞空艇表面镌刻的魔法阵列闪烁，狂风骤起，飞空艇向一侧移开，在那之前，激烈的枪声突兀响起，炽热的火舌自枪管中喷涌。
子弹如大雨似的倾泻而下。
嘭，嘭，嘭！
动手的冒险者终是承受了几发子弹，但这对其而言却并不致命，甚至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冒险者躲入了就近的建筑，粗重的呼吸着，蠕动肌肉将子弹挤出。
“格老子的，这气球还真难对付。”
冒险者一边骂道，一边自墙壁上扣下几块砖石径直按在了伤口之上。
砖石像是水流似的蠕动将伤口覆盖，随即又化作一块块坚实的甲胄附着在其身上，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覆上了大半的岩石。
下一刻，他猛地冲出，然后便看到天空上，数根粗大的铁管内突兀的迸出巨响。
轰隆！
当掺杂着火药味的烟尘散去，赫然只见到街道上多了个巨大的坑洞，以及一道布满伤痕倾倒在地的身影。
不远处，躲藏在建筑中的莱栖面色不安。
一位疑似大地序列屹立者的非凡者，在数发火药炮弹的围攻下瞬间便失去行动能力，纵然那冒险者有些大意，但飞空艇的确有第三位阶的威慑力。
偷偷看了眼天空，莱栖深吸口气平复了下来。
如今XC区的情况，让莱栖不禁怀疑范.奥德里奇还有一部分灵魂在这儿，就在XC区。
莱栖脑海中浮现出城西区大部分的地图，回忆着自己的遭遇，正如凡伦索所说的，混乱与世界密切相关，必定存在某些印证，正如广场附近暴动的冒险者般。
莱栖一遍遍回忆着，依旧毫无收获。
也就在这时，莱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我将无处不在。”
这是范.奥德里奇曾经说过的，但蜗居在城中仓库区的范可丝毫称不上这点。
新星微微闪烁，莱栖一惊，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某些潜意识的内容。
莱栖蹙起眉头，扫视满目疮痍的XC区。
远处浓重的烟柱不断冲上天空，街道上是涌动奔走的人群，还有某些冒险者妄图朝天空发动攻击，想来可能是混乱引动了他们的恶念，而恰好他们又有能力施为。
哒，哒！
混乱中，如此的声音并不明显，但莱栖还是下意识的侧首看去。
那是一架造型华贵的马车，车厢前还悬着马里斯家族的纹章，只是其上并无车夫，车厢内也并无乘客，城中广场的混乱将其惊吓失控，慌乱中跑到了这里。
莱栖看到马车的瞬间，突然瞪大了眼睛。
其脑海中XC区的地图突然扩展到了整个城区，此刻其上并不只有空荡荡的街道与建筑，一架架马车伴着踏蹄声穿行在街道之上，一车车货物，一车车乘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莱栖似乎看到，当日也是这样一架架马车，载着那些精灵，穿行在街道内，因为家族纹章的关系他们并未受到审查便驶到了广场...
这些马车遍布城内的每一处...
宽敞舒适的城东区，华丽奢侈的城南区，风格粗犷的城北区，以及多有阻隔如同蛛网、如同隧洞一般崎岖混乱的城西区！
莱栖下意识的低声道：“这里，本就是混乱滋生的巢穴...”
下一刻，急促的风声瞬间响起，莱栖的身影驾驭着狂风冲出建筑，来到街道之上向着一处方向飞速掠进。
呼啸中，莱栖沉重的声音逐渐飘散，“我早就看到你了，范.奥德里奇！”
穿行在城区内的马车，自是受车夫的驾驭。
莱栖脑海中，那段朦胧的记忆愈发清晰。
妇人久久濯啼后的声音有些含糊，“那姑娘的父亲是行政厅大人物的车夫，临近年末也有时间休息了...”
在城西区，死亡在所难免，但他为何会如此突兀的死去，贵族的车夫起码当是健康的...
受心灵之神庇护的精灵可以承载额外的灵魂，但人类不行，当那份代表着混乱的灵魂藏匿其中，等待着他的，只有既定的死亡...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诈尸？
城西区，殡仪馆
殡仪馆那破旧的棚顶下，男人一边动手扯开覆盖在尸体上的麻布，一边嘟囔着，“今天还得来工作，我可是丝毫没感受到什么盛祭的氛围。”
对面的男人理了理身上的袍子以展平胸口的蓝花，淡淡道：“别埋怨了，趁着我们今天不用运尸体，尽快处理一下，这些尸体再放下去，那群警察还要再来一次，罚款就麻烦了。”
说着，两人一起用力将麻布掀开，露出了尸体。
只是当其中一人看到那具尸体时，却是突然皱起了眉头，不满的问道：“这具不是说了要早些安葬吗？”
他犹记得那枚银币沉甸甸的质感。
对面那个男人身上穿着的棕色皮衣磨的锃亮，边棱的位置多有破损，他挠了挠头，暗自嘀咕，“不对，我明明安排了的...”
他扭头看向焚尸间喊道：“秃子，这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前些天就喊你烧了！”
没多久，内里探出一个脑袋，光秃秃的脑袋上没几缕头发，大声骂道：“去他妈的秃子，老子的下面的毛比你的头发都多！”
后者却嘿嘿笑道：“来比比！”
那秃子一脸苦恼，不再与他一般见识，而是看向两人面前的尸体，他也不禁蹙起眉头自语道：“前两天是准备处理来着，不知怎么的就给忘了。”
秃子又侧首看了两眼，嘀咕道：“对了，昨个来的那个牧师好像也把他俩给忘了，那还是尽快烧了吧！先抬过来。”
因为弗格森被带走的缘故，殡仪馆内还有数具未曾净化的尸体，这具正在其中。
两人也没太在意，一人伸手架着双臂，一人抬着腿。
但就在那具尸体被抬起时，数不清的杂乱思绪开始在两人脑海中浮现而出。
抬着腿的那人侧首看了对面一眼，心中暗想，“他妈的，就给老子十个铜币，老子当时明明看到他拿了一个银币！凭什么...”
而架着肩膀的那人则低头看着尸体惊恐的面庞，不由得一阵反感，“晦气，为什么我抬这边，真晦气。”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的将手抽离，尸体又啪的一声落下。
“还是算了，下次吧。”
“以后再处理！”
自屋子内探出头的秃子挠了挠头，不知道两人搞什么，但也不曾在意，他只负责焚烧尸体，至于顺序，他不会太过关心。
然而当其再看向那具尸体时，却忍不住突然大叫起来，“那家伙动了！”
听到呼喊，另外两人急忙撤开，惊恐的看着尸体，干他们这一行的，总是会听到这样那样的传闻，尸体死而复生之类可不算少见。
三人盯着尸体看，但后者仍是一动不动，倒是那尸体扭曲的姿态让三人有些心底发毛。
“老秃子，你眼睛瞎了是吗？”
另外一人也惊疑不定的看向秃子，只是后者并无开玩笑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
秃子吞了口口水，含糊道：“我可能的确看错了，晚上请你们喝豆子汤...”
说罢，裹着皮衣的工人才缓和下来。
只是三人才刚刚松了口气，却只见那两具尸体同时弓起身子，这姿态并非是尸体动弹了起来，而更像是有无形的手将其拉了起来。
一人瞪大了眼睛，牙齿因恐惧而上下打颤，含糊不轻道：“老，老秃子，是你他妈的搞的是不是...”
不过当其僵硬的扭过头去，只见那秃子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
最后一人的脸色同样苍白，大喊道：“找光辉牧师，大地教士！”
另外两人也跟着喊叫了起来，同时急忙远离。
他们三人的呼喊很快便引得其他人探出身子，烧火的炉工和接待者快步跑了出来，然后便看到了惊慌不已的三人。
“尸体，尸体动了！”
于是，更多人看到了那两具诡异的尸体！
于是，慌乱的喊叫声愈演愈烈，转瞬便蔓延到整个街区！
于是，混乱的疆域再度拓展，如同白面包上腐烂的霉菌般的飞速滋生蔓延！
......
天空中的飞空艇不断发出刺耳的鸣笛警报，赫纳温两人只能选择在隐蔽的街道内飞掠前进，将一个个追赶来的警员甩开。
突然，赫纳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远处的广场上突兀的灵性波动像是升起的烈日般显眼，朦胧的雾气遮天蔽日，赫纳温不由得愣愣出神，他感受到了属于圣者的力量。
克伊诺也蹙起眉头，同样看了眼如同白色汪洋的雾气，催促道：“快走！”
赫纳温点头，随之鼓起狂风穿行在街道。
不多时，还算熟悉的街区出现在两人面前，道路上到处都是慌乱逃窜的居民，他们背着硕大的包裹、提着锅碗，乃至椅子，一副逃难的景象。
当然，这也的确是灾难，由非凡者造就的灾难！
两人对视了眼，默默加快了速度，他们很难保证还能不能找到出租灵界通讯器的人。
来到熟悉的建筑前，一位少年正满头大汗的将轮椅推下台阶，轮椅上的男人抱着被单衣物等，面色悲痛却难对儿子说出抛弃自己的话，因为他知道后者不会这样做，只会令其更加难受。
两道披着罩袍的身影突兀出现，男人骤然一惊将手放到背后，神色不善。
但他突然的动作导致弗雷迪用力不上摔在地上，后者揉了下脸上的伤痕赶忙起身，头也不抬的继续拉扯着轮椅。
赫纳温顿了下，伸手帮了把。
与此同时，克伊诺也停下了脚步，转而望向天空，远处天空中一架硕大的飞空艇正自远处飞速赶来，就像是追赶着什么似的。
“追我们的吗？”
“不是。”，克伊诺摇头。
话罢两人径直冲入楼中，又朝楼梯下冲去，克伊诺猛地用力便将木门以及后方堆砌的杂物给踹开，不过这股巨力也破坏了克伊诺的鞋子，露出了拟态做鹿蹄的脚掌。
轰隆巨响传出，忙着收拾东西的山姆惊慌的冲了过来，手中还提着柄长剑，剑柄圆滑，更像是一截铁管。
赫纳温眼眸一闪，狂风激荡将山姆压在墙上，后者顿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颤抖道：“大人，大人您需要什么...”
能在一瞬间让其毫无反抗之力，面前这人毫无疑问是铸星冒险者。
克伊诺快步上前，沉声道：“灵性通讯器，我们要发送讯息！”
山姆楞了下，随即挣扎着大喊道：“别收起来，先不要收！”
走廊尽头整理东西的声音顿时平息，门口的位置还堆着两包鼓囊囊的东西，想来是些生活杂物。
两人对视了眼，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山姆费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朝内喊道：“别管那些东西了，走！”
房间内的男人警惕的靠在墙边，双手举起，一副就范的样子，纵然听到了山姆的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在意识到两人未曾关注他时，这才拔腿逃离。
房间中央的桌上是个打开的箱子，其中赫然就是灵界通讯器，箱子角落还零散塞着些纸张。
赫纳温眼眸陡然一亮。
只是站在门口克伊诺却是神色一变，她推了赫纳温下后急促道：“飞空艇就在我们上空。”，话罢她便转身朝外，径直冲了出去。
赫纳温楞了下，反身进入房间，将堆在箱子里的通讯器翻了出来，又随手抓了张纸铺在桌上，只是当他刚拿起笔时，却像是突然遭受了重击似的，猛地顿了下头。
克伊诺在巷道内几个跃动便攀在了二楼的窗户上，躲在阴影中望向天空。
天空上，那架硕大的飞空艇径直悬停在了不远处，洞口都已打开，炮管分列各方，艇首的位置还有架秘银铸造的重弩伸了出来，搭在其上的弩尖则是精金塑就，密布的纹饰上涌着灵性。
火药的强大毋庸置疑，但固化了魔法阵列的灵**具最是精贵，反倒是以机械结构驱动的重弩才能更好的驾驭这股力量。
克伊诺的视线缓缓下移，突然愣住，因为在屋顶之上有道身影正缓缓落下。
黑色短发伴着狂风飞舞，黢黑的眼眸清澈坚定，耳垂悬着一颗精致的蛇头，红宝石般的细小眼眸似乎也充满了坚定。
克伊诺陡然一惊，喊道：“莱栖！”
撤去气流，莱栖看着远去的人群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后又颇为感激的看了眼天空。
然后他便听到了克伊诺的喊叫。
莱栖神情一变，侧首看到了将自己挂在窗户上的克伊诺，只是莱栖想说的话还未吐出，异变陡然而生。
极致的恶意轰然降临，似是一层昏暗的天幕遮蔽穹空。
莱栖感觉似乎有一双利爪在脑海中撕扯，顿时脚步踉跄有些站不稳，攀住窗户的克伊诺也抓不住的摔了下去。
因为距离更远一些，飞空艇在经历了几个颠簸之后终于稳定在了空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灰隼-136
灰隼级飞空艇—136号
作为摩莱王国军队战略装备的灰隼级飞空艇全长52米，连带吊舱与气囊共高17米，总体呈流线型。
在火力方面，它搭载了十门火炮与若干挺轮转机枪，装载特殊箭矢的秘银重弩更是能对卓绝位阶非凡者造成足够威胁。
飞空艇四周装载的精密观察透镜更是能让普通人看到四公里之外的景象，如果由精灵序列的非凡者使用，这个距离还能翻倍，当然，各种药剂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不过驾驭这个庞然大物也不容易，需要超过三十位军士通力合作才能完成。
吊舱内部，繁多的机械结构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钢铁的艺术！
锃亮的钢铁齿轮之上闪烁着油脂的光泽，棱角分明的机械件充满力量与美感，齿轮与连杆的交错声响更像是激昂的乐章。
吊舱共两层，下层为武器弹药，武器架上堆满了炮弹与链式子弹，火炮与轮转机枪皆在这里，他们与上层的侦察位对应，隔着一层栅格铁网，数位军士借远望透镜观测四周。
轰隆几声巨响后，地面上扬起了明显的烟尘，其中便是那不知死活的冒险者。
下层的士兵正在将火炮重新归位，火炮底部使用铰链与弹簧固定，在炮弹发射后瞬间回退以抵消后座，不然数门火炮长时间的齐射足矣将底层甲板撕碎。
因为在空中，类似抵消后坐的结构还有很多，类如多处触发的魔法阵列以及至恒中轴，极重的中轴同时也是连接两层的楼梯，在这根以圣堂命名的中轴最上部是指挥位。
待烟尘散去，侦察员喊道：“疑似第二位阶冒险者，已失去行动能力！”
话音落下，其他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经历过多次训练，但在城区内战斗还是第一次，对象还是与指挥官同阶的非凡者。
指挥官点头，“留给下面的小兔崽子处理。”
驻守斯德亚城的守护者军团训练营共有士兵一千四百余人，如果说在广场镇压暴动的两百余士兵是精锐，那驾驭飞空艇的士兵便是精锐中的精锐，一个驻地中也不足百数，剩下的一千多人则都是新兵蛋了。
将火炮归位，调整飞空艇的高度与位置，这个环节虽然繁琐，却是最轻松的步骤。
但也不过闲暇几个呼吸，上层的侦察员便又转动绞轮调整远望透镜的方向扫视四周，纯粹的机械咔咔声让人颇为安心。
下层，一位士兵重新装填完炮弹后不由得看向指挥官问道：“长官，内城发生了啥，怎么把我们叫过去又给赶走了。”
136号飞空艇的指挥官名叫鲁顿，位列少校，有着褐色头发与同色的络腮胡，他看了看下面，严厉道：“不该管的别管！”
后者顿时肃然，转身做好战斗准备。
话罢，鲁顿狠狠的磨了磨牙，像是在咀嚼自己的无能。
整艘飞空艇中，除却他这个指挥官是超凡位阶，剩下便只有两位启灵的非凡者，其他人都是普通人，这代表他们无法参与某些事件。
虽然类似的事件在军务条例中标注的很清楚，但在鲁顿看来，这他妈的就是逃跑，他们就是逃兵！
面对敌人，他们离开了，他们他妈的离开了！
事实，这是事实！
想到这儿，鲁顿吐了口气，将心中的愤恨清空，转而确定起舰艇的情况。
飞空艇高度62米，气压在标准范围，至恒中轴偏移0.3度，舱内温度10度...
突然，位于上层的侦察员喊道：“大雾！内城广场出现了大雾，像是大海，有房子在海面上飞！”，通过他的声音便可以想象的到这位士兵的震惊。
鲁顿压制住起身的冲动，因为他怕自己看到后会再带士兵赶过去，只得低吼道：“所有人禁止观察内城方向，不听的给老子滚下去！”
他面带怒意，像是炸毛的雄狮。
吊舱内沉默了一会儿，每个人都听出了长官话语深处的无力。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侦察员喊道：“疑似非凡者的目标正向内城赶去！男性，身披黑色罩袍。”
另一位侦察员顺势补充，“疑似第二位阶，序列未知，初步判定为魔法师！”
“目标距离三百至四百米，逐渐拉远。”
听到这些，鲁顿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暗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的冒险者出来闹事，还都是第二位阶...”
要知道，超凡位阶的非凡者在整个希波纳行省也不会超过百位，单单一会儿便遇上两位，而且还都不怎么老实。
鲁顿重重道：“追上去！”
说着，就近的副手控制魔法阵列进行变向，也不过两个呼吸，飞空艇已在向着莱栖追去。
感受着飞空艇划过天空，鲁顿颇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在飞空艇操纵的教导中有关于飞空艇演变的内容，最初的型号由蒸汽机控制，过于笨重且不甚灵活，只能用于货运或是客运。
而作战用的飞空艇恰恰学自卢瑟王国，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数年前卢瑟王国准备与欧比斯人的战争而调用了大量飞空艇，摩莱王国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飞空艇用作军用。
卢瑟王国军用飞空艇的发展，受到了云门号不小的影响，位于王国西部的青金塔并不排斥其他王国甚至其他族群的魔法师，这也是摩莱王国敌视的原因之一。
没多久，飞空艇追上莱栖，响亮的呼喊传来，“下方的冒险者，请尽快远离城区！”
“重复，请尽快远离城区！”
如此三遍过后，莱栖依旧充耳不闻。
鲁顿挑了挑眉毛，“允许射击！”
下一刻，位于下层的轮转机枪移动了起来，简化了数倍的瞄准镜对准莱栖，伴随着弹链的哗啦声，一颗颗子弹划破空气发出震耳的爆鸣。
只是游走在弹雨中的莱栖却丝毫未受影响，反倒是加快了速度。
侦察员愣了下，“全部脱离，就像是子弹自己躲开了...”
因为太过诡异，他下意识的做了解释。
突然，另一位侦察员喊道：“莱栖.霍曼！”
赫然是莱栖摘下兜帽截开了罩袍，他的绘像铺满了半个城区的酒馆，就算是生活在飞空艇上的他们也有耳闻。
鲁顿惊了下，自座位起身来到远望透镜前，因为长官科塔昂的缘故，他对总督之子马纳多也并不陌生，自然知道莱栖是当时事件的幸存者，又很快晋升为魔法师。
在他的视野中，莱栖不断回首，神情充盈着不安，就像是在对他们说，“不要再向前了！”
略有不解，鲁顿抬了下手掌，“停止射击，继续喊！”
“喊什么？”
鲁顿想了下，“前方为危险区，立即返回！”
士兵随即复述。
但就在其喊出之后，莱栖再度加快了速度，目标也更加明确。
这一切鲁顿都看在了眼中，他有所明悟，莱栖发现了危险源，并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远处...，鲁顿调整远望镜，莱栖前进的目标应该是靠近城西的区域，那里距离内城差不多有三公里的距离，也就是说两边的危险并非一处。
想到这儿，鲁顿的神情凝重了些，今天的事远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鲁顿又看了看正在逃离的民众，摇了摇牙重重道：“继续跟上去！”
......
穿梭在屋顶之上，莱栖内心不住的喊道：“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看到了内城区升腾而起的如汪洋般的雾气，感受到了圣者的威权。
这毫无疑问意味着城中广场的战斗已经打响，范吸引注意的目的也已达到，整个城区所有的高阶战力都聚集在那儿，再没谁能阻止范.奥德里奇。
对方即将晋升圣者，即便现在也是第四位阶的存在！
这点莱栖当然清楚，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往那边赶去，就好像自己能做什么似的。
莱栖也同样不知道天空中的飞空艇察觉到这点，却还是紧紧跟着自己。
但情况容不得莱栖多想，广场附近传来的灵性波动愈发明显，甚至形成了清晰的波纹激荡而来。
终于，莱栖来到了那里。
街道不远处的人群最后，一位少年正费力的推着轮椅远离，那孩子似乎叫弗雷迪，他们应该是最后的了，莱栖这样想到。
克伊诺的声音传来，莱栖一愣。
紧跟着，至恶的气息降临，就像是直面一头硕大无朋的恶兽一般，腥臭的气息涌入鼻腔，又化作实质的利刃、利爪撕扯着他的头颅。
莱栖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几下才终于站稳。
因为新星的庇护以及莫名的熟悉感，莱栖恢复的很快，但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感知到了另外一股灵性，如此弱小，如此细微。
莱栖眼眸瞪大，喃喃道：“那个孩子，还在里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准备...
哐哐！如此的敲门声之后是弗雷迪说话的声音，“艾德莉？”
没多久，小姑娘推开了门，她压低了声音，“有事吗？父亲还在睡觉。”，说着，她鼓起了腮帮子颇有些不满的样子。
弗雷迪好奇的探了下头，却也只能看到鼓鼓的被子，他也就打消了向叔叔打招呼的念头，“这个，给你们。”
艾德莉低头看去，弗雷迪手上的是块报纸，上面是片手掌厚的香肠，形状不甚规整，边缘看起来特有些暗沉，想来应该是别人挑剩的边角。
艾德莉舔了舔嘴唇，随即不住的摇头，“爸爸，爸爸昨晚也买了一些，买了一些东西的，不用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毫无底气。
在摩莱王国庆典之类的日子，人们通常会选择吃些好吃的，相传这样可以获得母神的祝福，广场提供的食物也多是在遵循着这样的传统。
“今天外面可能有些乱，最好不要外出。”，弗雷迪叮嘱了句便将香肠放到她手中转身离开。
这些是弗雷迪的父亲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做出的推测，今天的城区内可能会发生些什么意外，至于香肠也是父亲让他送的，说是为了以后好学驾马车。
艾德莉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随后她很快将门关上，失神的蹲坐在门后的阴影里，低声啜啼着，“爸爸，爸爸...”
没多久，艾德莉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故意笑道：“爸爸，看，弗雷迪哥哥送的香肠！”
随即，她抖动被子，又提着父亲的鞋子在地板上叩击发出声响，如此几次之后，艾德莉有些气喘的趴在床上，隔着两层被子趴在了父亲的身上，就像父亲还活着那样。
慢慢的，艾德莉睡了过去，睡的很香。
睡梦中，艾德莉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呼喊，喊她快点开门，快点离开这儿，急促的敲门声彷佛就在耳边响起，彷佛要敲进心脏。
但艾德莉睡的很沉很沉，浑身使不上力气，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中一般。
随着喊叫声愈来愈大，艾德莉终于强提起了些精神，睁开朦胧的眼睛低语道：“怎么了...”，她又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门外又传来了弗雷迪略有不解的声音，“难道已经走了？”
话罢，他又重重的拍了两下门，这才推着父亲离去。
“生病了吗...”，艾德莉费力的动了动，却连床也没下去，依旧趴在那儿。
这时，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嘈杂声音越来越清晰，也令艾德莉愈发清醒，同时也让其感受到了似乎有危险。
她下意识的在床上蠕动着，像是在挣脱什么缚束，但其睡觉时并未盖被子又心绪不宁，她的状态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趴在床上，艾德莉灼热的呼吸吐到被子上又铺在了脸上，粗糙又燥热，她慢慢停止了挣扎。
这种无力将艾德莉包围，她低声哭泣着，“爸爸，爸，我想你了，我不想这样...”
“好难受，好累...”，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如溺水者的无力呻吟。
“爸爸，我不想动了，去找你...”，艾德莉放弃的念头愈来愈深，似是要沉入心灵深处。
但就在下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这股力量愈发真实，愈发明显。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艾德莉清醒了些，她动了动发现那并不是幻觉，艾德莉便又开始了挣扎，她用力的按在床上想要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艾德莉闷沉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她不住的大喊道：“爸爸，是你吗？”
还未站起身，她便又大哭了起来，这些天她经受了太多，承受了太多压力，那些积蓄在心底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开来，力量自肉体深处涌出，她费力的动着，只想看看父亲一眼。
不过就在下一刻，突兀的沉重感就像是有人对其重重的击打了一下，艾德莉也趁这个力量站起，踉跄着向后倒去依在了墙上。
睁开眼睛，她便看到了那模糊的景象。
父亲站直了身体，就在床上，双手平举像是在容纳什么，又像是要给其一个拥抱。
艾德莉也呆呆的摊开双臂。
突然，楼顶传来了急促的喊叫声，带着可见的焦急、无措以及关切，“莉莉！”
随即，巨大的轰鸣声自头顶传来，好像是有一块陨石坠下，径直击碎了屋顶，木板与横梁坠落在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艾德莉楞了下，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在脑海中回响，父亲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这给予了她更多的力量，她侧倒在地，开始向着门外，向着声响来源的地方爬去。
朦胧中，艾德莉侧首看了眼父亲，而父亲也似乎在向其招手...
轰！风声爆鸣的瞬间，那破旧不堪的门户化作了碎片，莱栖也看到了趴在门后的少女。
“莉莉！”，莱栖一边急切的喊着，一边将其抱起。
莱栖自是不认识这孩子，但她当时装作与父亲的对话却是被莱栖听在了耳中。
艾德莉睁开眼睛，一手指向房间内，低声笑道：“爸爸，是爸爸救了我...”
她如此希望，如此期待着...
起码在这一刻，在其的眼中，父亲的尸体中彷佛依旧留存着对其的关切与爱护，给了她挣扎的气力，给了活下去的力量。
莱栖微微一愣，随即便看到了少女通红的面容与极不正常的体温，下意识回应道：“是的，是的，是莉莉的爸爸...”
只是在莱栖眼中，那个悬着半空的身影那里有半点慈父的样子，僵硬的面容不带半点生机，一手平举一手似是持着手杖挥舞了下。
而就是这样无含义的动作，在莱栖的眼中也有着另外一副景象，无数腕足似乎蔓延到了整个城区，攀在了一具具尸体之上，他们无疑全部是贵族的车夫。
而后，随着挥动无形的手杖，平静许久的腕足顿时动了起来，将分散各处的灵魂收拢回来。
“谢谢哥哥...”，艾德莉低声了句，便又趴在莱栖胸口沉沉睡去。
莱栖咬着牙低声道：“不用谢。”
随后莱栖侧首看向那具尸体，面露恶寒，一手横推口中跟着诵念，“狂乱之刃！（精灵语）”
紧接着莱栖转身自屋顶的破洞冲出。
一直观察着的莱栖的侦察员顿时开口，“长官，是一个女孩！”
“我看到了！”
趴在远望镜前的鲁顿有些不解，难道刚刚那诡异的攻击是这女孩造成的，但莱栖又是在做什么？
同一时间，无数风刃在房间内激荡，发出刺啦、咯吱的刺耳声响，被单被撕的粉碎，墙壁之上也满是细长的痕迹，粉屑在空气中飘飞，屋顶也不住的抖动而后轰然破开。
屋顶碎片哗啦落下。
于是，鲁顿看到了那个悬在半空的身影，僵硬而又诡异！
鲁顿愣了下，只是没等再有疑问浮出，远比刚刚更加恐怖的恶意回应了他。
鲁顿的眸子不由得染上癫狂的红色，恶念在其心底滋生，似乎有一道声音不断告诉他，去肆意的倾泻炮火，制造鲜血与死亡，去毁灭一切。
他猛地甩了下头，怒吼道：“报数！”
吊舱中，底层的军士已将手放在了扳机之上，听到长官的命令瞬间惊醒，下意识的按照训练时的序号给出回应。
“1！”
“2！”...
如此的高昂回应后，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却也不禁有些后怕，他们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遵从了“心底”的声音倾泻炮火，如今的城区将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鲁顿如怒狮般扫视过这些追随他的军士，吼道：“忘掉你们的思维，忘掉你们的想法，把你们的脑子丢下去！”
“从现在开始，你们现在能听的，能做的，只有我的命令！”
所有人顿时露出沉重又严肃的神态，在作战相关的培训中，有这些内容，当长官发布类似的指令时，便意味着事态极为严重，而在讲解的示例中，那些人的结局...
看着手下们的眼神，鲁顿的语气不由得降了下来，他有些不忍。
这些士兵中的很多人根本是毫不知情，非凡者之类的词汇在他们的记忆里也不过是一个特殊的代号，更遑论对如今的情况做出判断。
自然，身为屹立者的鲁顿也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只是莱栖的试探告诉他房间内有一个充满敌意的非凡存在，而且，非他们所能应对。
但他们不去应对，难道让那些民众面对，此时此刻，鲁顿能采取的措施有且只有一个！
不惜一切代价，留下敌人！
随即，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发布命令，“灰隼-136号飞空艇全体成员！”
“准备，赴死！”
吊舱内，回应他的是弹链装载以及炮弹触底的声音...
烈日西斜，昏黄的阳光布满了远处的天空，城区内的建筑被拉出了细长的影子，一直蔓延到极远处。
飘在天空中的灰隼-136自然也投下了影子，孤零零的落在大地上，在如今幽暗密布的城区里，就像是屹立在海浪前的礁石，不自量力的妄想阻挡滔天之力。
弗雷迪身旁，名叫曼达的小女孩正帮其推着轮椅追逐在人群的最后方。
突然，弗雷迪感觉天空有些暗了，飞空艇的影子掠过他的上空，逆着人流而去。
呆呆看着，这一刻，弗雷迪只觉得一股莫名而不知来源的悲伤...
第一百二十五章 聚拢
XC区边缘
无形的混乱滋生蔓延，如流毒般的倾泻侵入人们心中，流浪者借着混乱抢夺食物，冒险者借由不满发泄恶意...
而作为起因的殡仪馆，却寂静的可怕，两具弓起身子的尸体诡异的悬在半空，似乎是有一只腕足抓住了它们。
只见血肉蠕动，死寂的肉体中同时有灵性涌出，苍白的血肉破开，自其中，一颗眼瞳、一截指骨随之飘在空中，涌动灵性的源头恰恰是它们。
如果莱栖在场，自是能从其中感受到熟悉，那眼瞳属于一位德鲁伊，而泛着银辉的指骨当源自雷霆序列的夺旗者，它的主人埃利诺并不陌生，普里斯城冒险者公会会长坎格斯。
无形的腕足缠绕着范的灵魂碎片以及那两份非凡素材，瞬间收缩，闪烁间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而那两具带来骚乱的尸体，也陡然失去了束缚，砰的落下。
类似的场景在城区各处同样可见。
同样在XC区，狭小的巷子阴暗又潮湿，其中的间隙只能容纳一位幼童。
正因无人通过，位于两栋建筑之间的狭隙堆满了各种垃圾甚至排泄物，如果不是在冬日，想来其中会多上几分恶臭。
而就在这些垃圾中，一抹苍白显得格外显眼，那是一具赤裸的尸体！
位于三楼的窗户有些破损，正位于那尸体上方，顺着窗户向内望，入目只有一片乱糟糟的景象，不过除却一些木屑和碎砖石外，并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流浪者是城区里消息最灵通的一群家伙，哪里久无人居、哪家美貌动人、谁人软弱可欺...
这车夫连续四天未曾出现，又没什么消息，附近的流浪者便像闻到腥臭的鬣狗般趁夜冲入其中，但看到的只有一具尸体。
至于结局，便如此刻...
如果艾德莉的父亲没有与其说那些，如今她的结局想来也不会好太多。
狭隙中，在巨力的拉扯下，那具尸体以极不正常的姿态被拖拽而起，发出骨骼破碎的声音，而随着非凡特性与灵魂的抽离，那尸体也就卡在半空，松垮垮的像是一匹破布般随风飘荡。
城北区，一具尸体破开堆砌在身上的垃圾飘在空中，血肉破开，一点晶光陡然远去。
城外原野，一具摔在沟渠中的尸体兀自飘起又兀自落下。
......
风声息去，莱栖平稳落地，他更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充满恶意的灵性，不过这并未影响到他，新星的存在隔绝了大部分沁入灵魂的恶念。
但这未让莱栖轻松半分，反倒更加沉重。
憨憨嘤咛了两声，莱栖怀抱中的孩子状态恢复了些，但莱栖却不细微她醒来，毕竟这一切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沉重，也太过诡异。
莱栖忙向巷道的克伊诺跑去，后者一个不留神摔下，又受恶意的影响方才站起身来。
克伊诺的神情凝重又不敢置信，盖因某个猜测浮现在其心底。
苦笑一声，莱栖指向破碎的屋顶，“范.奥德里奇！”
闻言，克伊诺脸色一白。
她比赫纳温更清楚，凡伦索他们在刻意瞒着两人，克伊诺也没有打探，不过即便没有刻意收集她也梳理出了些内容，有关那张毯子，有关凡伦索的失控，以及范的序列能力！
眼眸一沉，克伊诺开口道：“赫纳温在给圣者发送讯息。”
莱栖反倒愣住。
“序位神殿——沃野中庭神殿长，亚利安.纳卡德，索伦之女，伊芙.摩莱！”
话音落下，莱栖随之沉默，他不认识什么什么亚利安，但知道那是圣者，他也不认识伊芙，只是摩莱之名已给出了答案。
莱栖深吸了口气，将艾德莉塞入她的怀中，说道：“帮我把她带远一些...”
克伊诺神情顿住，沉默了会儿，随即又深深看了眼莱栖转身离去。
“嘤嘤！”，憨憨扬起脑袋轻轻撞着莱栖的脸颊。
“谢谢...”，莱栖涣散的眼神再度汇集，虽将克伊诺打发走了，但莱栖还是不知该如何去做，似乎接受现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吐出一口气，莱栖转身冲入楼内。
此刻，飞空艇已悬在了合适的位置，伸出吊舱的一支支枪管调整好了位置，瞄准镜中映着那个诡异的身影。
就在莱栖冲入那刻，急促的射击声如雨点般落下，又如风暴般啸过。
身影急转，莱栖很快来到尽头的房间，刚一踏入无形的压力便陡然而至，就像是巨兽在摆动身躯一般，磅礴的压迫如有实质。
莱栖踉跄了下终于站稳，这时他才意识到范的房间就在他们上方。
想到这儿，莱栖顿时警觉，“赫纳温！”
房间内，赫纳温整个人趴在桌上，一只手按在通讯器上，另一只手抓着笔在桌上挪动，听到莱栖的声音，他费力转头过来。
那是一副怎样的面孔，因压力导致面庞渗血而显得不正常的绯红，贴着桌面的半边面庞更是有些变形，灵动的眸子染上赤色，他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龈笑道：“好重啊...”
莱栖眼神一凝，他虽然也感受到了压力，但却不像赫纳温这样。
莱栖的心猛地跳了下，一个词汇跃入脑海，均衡！
未至第三位阶又无神明的特殊庇佑，在面对那四位神祈时，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甚至是逐渐逼近失控。
这时，赫纳温放下了手中的笔，手重重的压在桌上。
“好兄弟，帮个忙。”
不等赫纳温再说，莱栖快步上前一边搀着赫纳温一边拿起纸放到通讯器上，随着灵性光点逐渐散去，赫纳温终是吐出一口血松垮垮的挂在莱栖身上。
即便这样，无形的沉重压力依旧施加在赫纳温的身上，使其的每一次呼吸都极为费力。
直至莱栖将赫纳温拖出房间，那股力量才终于减弱，赫纳温深陷的胸膛再次起伏起来，他有些后怕的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搀着赫纳温，莱栖白了他一眼，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赫纳温挠了挠头，闭口不言。
不过这份默契没持续太久，两人头顶又突然间传来了剧烈的轰鸣，莱栖瞬间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轰鸣，耳膜震颤不休。
烟尘簌簌落下，两人急忙逃了出去...
飞空艇内部，每一位士兵都像是精密的机器一般执行着填弹与射击。
侦察员不时对取得的战果给出汇报，但回应却只会使得鲁顿的脸色更加难看，甚至有冷汗已有自额头渗出。
狂乱的风刃四散一空，那道诡异的身影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挥动手臂。
弹链装载，鲁顿下令射击，雨点般的狂暴火舌猛然砸下，失去了屋顶的房间再度饱受摧残，满是弹孔的痕迹。
侦察员将远望镜对准那位车夫，声音随之响起，“目标受伤...”，不过还未等他再做出判断，他的话语便又陡然一变，“不，目标未受影响，伤口依旧但并无血液流出！”
鲁顿神情一顿，接着下令，“所有能瞄准到位的火炮全部发射！”
初次试探结束，下面就将是火药的洗礼！
不过因为角度和位置的原因，即便将发射架推出吊舱，全艇能获得射击角度的火炮也不足一半。
鲁顿明白遇到的敌人十分诡异，一般的伤害很难造成足够威胁。
根据作战手册的解释，火药爆炸时会产生强烈的爆炸波，这会打乱了灵性的排布以及扩散，鲁顿不明白其中具体的原理，不过他只需要知道这有用就是了。
火炮很快调整到位，随即而来的便是让莱栖头脑轰鸣的爆炸。
“继续填充！”
四发炮弹造成的爆炸瞬间夷平了半座建筑，二楼的地板整个垮塌下去，伴着爆炸的火焰以及余波将烟尘推上了十数米的空中。
艇首的侦察员拿起架子上的浅绿色药剂便吨吨吨灌了下去，另外两瓶也是如此，它们分别可以增强饮用者的辨识力、远望能力并能快速适应亮度变化。
于是，弥漫在烟尘中景象映入眼帘。
“目标肢体残缺度超过40%，目标行动仍未收到影响，重复，目标仍未受到影响！”
他的描述毫无疑问对在场的众人造成了极大的打击，鲁顿不禁失神，这让其有充分理由怀疑下方的目标处于荣耀位阶。
突然，另一道声音打破沉闷，“远处有物品飞来，直径三厘米左右，疑似指节。”
“飞行目标投入烟雾。”
“西北方发现目标飞来...”
“正西方有两道目标...”
“西南方...”
一时间，各个方向侦察员的声音接连响起，一条条无形腕足缠绕着范的灵魂碎片与非凡特性聚拢而来。
鲁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下达指令，“拦截！”
一时间，轮转机枪的震耳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四散的子弹像如同飞散的烟火，只是击中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即便击中也收效甚微。
下方，激荡的烟尘突然沸腾起来，无数腕足在其中搅动，随着所有非凡特性投入其中，烟尘终于平静下来。
看到这一幕，鲁顿感觉愈发不安。
他尚且如此，其余的军士已经粗重的呼吸了起来，坚毅的眸子也不由得闪烁起来。
鲁顿咬了咬牙，厉声道：“更换灵性弹药。”
随即，他又看向一旁的副手凝重道：“做好下放至恒中轴的准备！”
回应他的是后者震惊的神情，但他知道长官的命令是绝对的，随即调整魔法阵列，保证下放中轴后飞空艇能在最短时间完成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