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前夕
随着洛特、艾尔索普一同带回的，还有些棕面包，这种面包又干又硬也没有什么味道，但更耐放，大多时候都是当作储备的干粮。
不过对于大部分的平民，粗粝却便宜的黑面包才是首选，只是不耐放，在长了霉斑便统一称为绿面包。
事实上，无论对精灵，还是对莱栖，只要有少许的种子，他们便能获得足够果腹的食物，只是这种时候倒是不方便做出有悖常理的事，避免引起注意。
莱栖蹲坐在墙角，小口咬着面包，低声道：“那附近来了些警员和士兵，我没有动手，尸体恐怕还要再放一段时间...”
说着，莱栖的声音低了不少，带着不加掩饰的愧疚。
赫纳温投来视线，关切的问道：“那些人没有注意到你吧！”
微蹙起眉头，莱栖回想着近些天在XC区的遭遇，除却在铁锹街接触过的几位流浪者，剩下的便是在救济点帮助过那位老人。
再联想到克伊诺所说的，那男人在看到自己时，心灵之海略有波动，莱栖很快便确定了目标，在食物领取点，那个男人应该见过自己，并隐约猜到了什么。
毕竟这是自己与老人唯一的联系。
思绪通顺，莱栖轻摇了摇头，“在他们看来，我应该是一位光辉序列的魔法师，只是身份见不得人而已...”
相比于呼啸的风，快速的治愈能力似乎更能代表他的身份。
将攥进手心的戒指再度取出，赫纳温将头埋了下去，“那就好。”，他需要尽快掌控灵视之眼的本质。
莱栖轻轻摇头，他得寻找其他的机会尽快将老人安葬，毕竟此后发生的可能会脱离所有人的掌控。
入夜渐深，莱栖与赫纳温依在墙角，靠在一张垫子上对着那枚戒指大眼瞪小眼。
洛特去了周围警戒，但也只会在方圆五百米内活动，克伊诺与艾尔索普则早早休息。
最后，是位于几人中央的蜜安兰与凡伦索。
不得不说，在憨憨的“治疗”下，凡伦索的状态在变得好转，混乱的灵性在“天秤”的均衡下渐渐平稳，似乎下一刻，他就会睁开眼睛。
作为代价，憨憨一连几天都处在灵性低迷的状态，但对于一直趴在耳朵上的它，也没什么影响。
随着黑暗愈深，刺骨的寒意也愈深。
白日积蓄的温暖正一点点被寒冷所中和，化作了料峭的寒风以及薄薄的霜层。
类似的暖气工厂附近，在夜晚能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排排人颇为整齐的躺在街道上，向着远处蔓延，显得诡异无比。
他们身下是延伸入南城区或北城区的暖气管道，莱栖所在的区域更靠近北城区。
相同深度，粗壮的管道更贴近地面，热量也随之会被传递到地面上来，地面暖烘烘的，愈发远离管道愈细，温度也就越低。
在众多流浪者口中，这被冠之以大地母神的庇护，借着如此的借口，到了晚上，即便是那些工厂主和过往的马车都不会将其驱赶...
等到莱栖再睁开眼，璀璨的光辉占据了一切。
即便知道这永恒的烈日之下埋藏着并不光彩的事物，但在冬日，衪的光辉毫无疑问是最珍贵的宝物。
缓缓起身，莱栖突兀愣神。
在他们所处的这段墙壁角落下，已经靠满了人，他们当中有的是昨晚没抢到暖气位置而连夜赶来，有些则是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醒来早早占据位置。
温度上升，细微的喧闹声占据了耳间。
流浪的人群在细碎低语...
有人抱怨昨晚的飞空艇似乎比前两晚更近了很多，在工厂的蒸汽炉和飞空艇的躁乱声音中，他的睡眠质量严重下降。
憔悴的妇人在安抚刚刚睡醒便咳嗽不止的孩子，漆黑的夜晚，工厂会换上更劣质的煤炭，刺鼻且有害的气体侵染着他们的身体。
也有几人凑在一起，讨论着今天去哪里整些食物，XC区的救济点因搜查的缘故少了许多，但寡淡的米汤以及霉变的面包却没有因此好转。
细微的嘈乱声中，同样也有寂静的断点。
那是一具孩童的尸体，她或者他依在墙边沉沉睡去，周边的流浪者则远离了些，如果在晚上或是隐蔽的角落，这孩子的衣服或许会成为他们争抢的目标，但此刻，却没人敢做。
只是这具尸体还要放一段时间，警力紧张的情况下，他们没时间处理这些琐事。
突然，蜜安兰的视线转向了距离几人较近的一片墙角，那里围着几道身影。
莱栖察觉异样，同样转头看去。
清晰可见的，那几位裹着破袍子、套着露出脚趾的布靴的流浪者有些愕然，赫然是前两天向莱栖收取“封口费”的几人。
莱栖低头看了眼，罩袍因睡觉而变乱了，随之露出了内里的衣物，白色羊绒衫以及黄色马甲，下身则是黑色长裤以及鹿皮靴。
它们看起来整洁依旧，憨憨在使用回溯能力治愈伤疤的时候，连同它们也一起回溯了。
在城西区，这样的衣服毫无疑问可以作为辨识身份的象征。
在抛洒钱币时，莱栖曾展露过衣角。
与当时的淡定不同，如今的几位流浪者显得有些局促躲闪，不知是蜜安兰动用了能力，还是他们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莱栖心念微动，看向他们压低了声音问道：
“西利亚死了？”
从当日的情形以及混乱的动静来看，莱栖不难怀疑几人与西利亚有关系。
在他身后，同样醒来的赫纳温戴着兜帽，好奇的视线依旧清亮，像是炬火燃烧着。
远处警戒的克伊诺投来视线。
蜜安兰则加强了压迫，本就畏畏缩缩的几人顿时安静下来，停止了窃窃私语。
为首的一人咕哝了下喉咙，低声复述着自己知道的内容，“西利亚大人的确被那些冒险者杀死了，警员收走了他的尸体...
据说动手的冒险者收到了六十枚金币，其余则强制作为了死去者的抚恤金以及伤者的医疗费...”
即便那些冒险者是自愿参与的，但考虑到事情的不可控，行政厅还是制定了类似的规定。
至于死亡，早在他们选择了这份职业时，镌刻着这个词汇的墓碑就已明确的摆在了前路上，遇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收走尸体，应该是在回收非凡特性，莱栖如此自语。
他随之继续问道：“海勒呢？”
“海勒，她并没有受伤，但也同样被警员带走了，应该会被暂时囚禁起来...”
一人死亡一人却没有受伤，莱栖蹙了下眉头，但虽然感觉奇怪，但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莱栖又问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例如，有关他们的同伙？”
话至最后，莱栖触动了放在衣兜内的“隐匿”特性，这将有效将他的声音限制在一定的范围。
莱栖两人当时很早就离开了，对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因为莱栖恐怕会因此牵扯到他们，毕竟，他们与海勒可是同伙！
流浪者点点头，“海勒在被逮捕之后，那些冒险者依旧振奋，他们觉得那些同伙应该也在附近，大部分人疯狂的向着四周的房屋涌去，还是警员控制住了现场...
还有些人想要趁乱对海勒出手，同样被制止了...”
只是听了一会儿，莱栖便不是那么关心类似的消息了。
由此便能看出，布莱德对他们的态度其实十分暧昧，甚至不如冒险者们对其上心。
一方面以高压的态势将斯德亚城完全掌控在，另一方面，却又以模糊的标准对待他们。
平衡，莱栖想到了这个词。
莱栖不禁沿着这个想法深入了下去，如果能在母神殿未插手前便将范解决掉，将精灵也掌握手中，这样的结局对布莱德而言想必是最好的。
最差的结局自然是混乱者密会借那些精灵，将人类与精灵的对立升到战争的程度，而后由母神殿接手，清理混乱者密会，并以此为借口宣战！
而处在这两者之间的结果，对布莱德而言不好也不坏。
莱栖他们的存在，便是处在这两者之外的砝码，而且是必定不会落入代表着混乱者密会以及大地母神殿的砝码。
他们可能成为盟友，也可能是再加一段臂杆的第三方！
只不过，布莱德也很清楚，越多的参与方便意味着更多的变化，有些时候，反而不如两军对垒来的好。
蜜安兰早有察觉，只是与莱栖不同，她对布莱德有更多的戒备。
想了想，蜜安兰开口问道：“冬日盛祭会的流程是什么样的？”
类似的流程莱栖也曾讲述过，但莱栖所知的，一部分来自于普里斯城的经历，另一部分则来自贾斯丁的讲述，这总是片面的。
第九十七章 冬日盛祭的流程
蜜安兰刚问出口，那位流浪者紧接着回答，声音颇为急切，“祭祀！那是一场向母神献祭的祭祀，在主教的带领下....”
莱栖这时候接话道：“这是冬日盛祭最后的庆典。”
蜜安兰点了点头，补充似的问道：“按照时间顺序，会是怎样？”
即便心灵被引导着，流浪者也露出了极为清晰的失望神情，回应道：“在祭典的前几天，所有的庄园都会将产出的作物做成丰盛的食物，供人们食用...”
慢慢的，他的语态再度激昂起来，眼睛中都似乎有光点亮起，“银茄庄园的白葡萄像宝石一般，可惜只能吃两颗，绿鸣庄园产出的啤酒即便是贵夫人们也会浅酌一口，品味一番，对了，还有红山楂庄园的红面包，它特有的味道...”
这就是心灵能力的弊端，它更多只是在引导他人的思绪与想法。
例如模糊感官与想法，具体表现为模糊外表而更像人类、模糊视觉而使其忘记曾见过...
根据心灵的特性，他们同样能放大或减弱某方面的情绪，激动、愤怒、喜悦、表达欲等等。
随着能力不断提升，心灵的范围更加宽泛，像是引导心底的想法，让其难以拒绝、产生亲近等...
在晋升圣者，荣获神性之后，这份能力还会经历质变。
只是如今，蜜安兰甚至还不是“心灵旅者”，在心灵序列能力的限制下，大多时候只能顺着其的想法询问。
这位流浪者讲述起红山楂庄园时颇为激动，像是激荡的河流难以遏制，蜜安兰也就没有尝试向另外的方向引导。
终于，随着流浪者神情苦涩的砸吧了两下嘴后，这段话题也跟着结束，他接着讲述起来，“只要能够去到广场，每个人都能饱餐一顿，就像典籍中记载的衪的国度.....”
这些内容与莱栖知道的并无太多区别，只是详实了太多。
类似的祭典并非只在城中心广场上进行，每个大地母神殿的殿堂也都会举行庆典，其余的城池也同样如此，只是程度差相差较多就是了。
趴在莱栖的肩膀上，赫纳温听的有些瞌睡。
慢慢的，那人的情绪低落下来，蜜安兰顺势将对话向后引导。
“哦哦，后面后面...
免费的食物本来会持续很多天的，可惜，可惜今年发生了些状况...
对了，最后一天的食物总是最好的，总督、主教他们也是在那天品尝...”
“最后一天早上，历史上有着教宗赐福的王国贵族将有资格前往主教堂参与大弥撒，接受主教的赐福...”，说到这儿，流浪者竟神情憧憬，随之又摇了摇头。
“象征着伟大母神的圣辉会自主教堂供奉出来，在主教、教士以及诸多信徒的陪同下，巡视过诸多区域，一如衪遍撒的祝福...
最后，圣徽会沿着，今年似乎是轮到南区的主街道了，在下午抵达城中的广场。”
随着他的讲述，蜜安兰的神情逐渐凝重。
希波纳行省教区主教，毫无疑问的荣耀位阶存在，而且在衪的赐福下，在衪神圣的恩土中，绝对是圣者之下的第一档，而这，很可能是他们的敌人...
“其后，在主教的带领下，总督、权贵、信徒、民众等会一同祈祷，这只是开始，是表达对母神的感恩。
主教会传播衪的恩典，讲解典籍...”
“四五点的时候，往年也大都是这个时候，如果将一天比作一年，这时间点也就是秋天的时候，在时历中，这象征着丰收的时刻。
在个时候，所有人都有资格向母神献礼，奉上自己的虔诚...”
再次说到这个话题，流浪者的语气也跟着高昂起来，莱栖怀疑，如果不是在“隐匿”的笼罩下，数十米范围内的人都会投来视线。
“奉上最优质作物的...
只不过，这些作物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就被贵族们给盯上了，那些农户们也都乐意售出...”
上百枚的金币比主教的眷顾来的实在，而且还能交好一位贵族，不如早早的将其卖出。
而对于贵族，在购买这些作物时也都会有很高的溢价，甚至高出数倍的价格，只不过对他们而言依旧值得。
流浪者的视线缓缓转向了城中的方向，“广场周边的建筑，由专门的教士看守，内部也拥有特殊的环境，即便是放上数年也不会有问题，只不过奉与母神的献物不会存放太久，三年，最多三年...”
下面就如这位流浪者一开始所说的，一场祭祀，只是这场祭祀并不会在广场举行，而是会转移到母神殿堂。
且不说广场的条件不足矣达到祭祀要求——衪的神国。
再者说，母神微不足道的视线也带着磅礴的巨力，民众只是暴露在衪的视线之下，也必定会受伤，更有甚至者横死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殿堂外，民众同样可以观礼。
恢弘的气势自神殿内传出，民众可以籍此感受衪的威势与神圣！
讲述结束，蜜安兰摆摆手，几位流浪者便又围在一起私语着，只是时不时朝向莱栖投来视线。
对此，莱栖也只能当作看不到，毕竟蜜安兰只能模糊他们对刚刚事件的记忆，并减弱他们离开这里的想法，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处置方式。
真正要让他们忘记发生了什么，还要等艾尔索普赶回来。
刚刚入睡的洛特再度醒来，与克伊诺等几人一起讨论起来。
莱栖也适机使用了“隐匿”，黯淡的帷幕仿佛不存在，将几人的声音笼罩其中不至外传。
赫纳温托着下巴问道：“母神殿主教、总督、以及诸多教士、贵族们的护卫在场，城区内还有大量士兵，外围有飞空艇，范打算怎么做？”
这也是其他几人共有的疑问。
以这样的阵容来看，就算是有母神殿的默许，范.奥德里奇恐怕也很难翻起浪花。
蜜安兰眼眸幽邃并未回答，而是转而低语道：“如果神殿与范想达到引起战争的程度，必定会在祭典途中引发骚乱，这样的地点并不多...”
莱栖顺势补充，“希波纳行省的主神殿，南区主街道，以及城中的广场。”
这些地点位于斯德亚城附近，符合凡伦索籍由“天秤”察觉到的范围。
脑海中回忆着这些地点，洛特不禁慢慢蹙起眉头，既然混乱者密会想借精灵族人挑起纷乱，必定会选择这些地点。
只是母神殿附近，几人不敢靠近，王国士兵也不会将其纳入搜查范围，城中广场也是同理，剩下的南区街道如今也在王国的搜查范围内，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大概率不在那里。
换句话说，即便已经缩小到这种程度，他们也依旧难以施为，更不要说占据先机。
克伊诺紧抿着嘴唇，没有参与讨论。
蜜安兰轻瞥了眼身侧沉眠的凡伦索，随之开口道：“既然这些地方就是目标的话，我们别无选择！”
扫视周围，蜜安兰神情严肃，安排道：“我，艾尔索普以及洛特，会在城区边缘，尽量跟随巡行队伍，一旦发生异动就会动手！”
希波纳教区的主神殿虽是位于田野，但它距离城区边界也不会超过一公里，在这范围内，蜜安兰几人只需要十数个呼吸便能到达。
洛特摇了摇头清醒过来，重重点头，这种状态下的大姐头不容反驳。
蜜安兰的视线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莱栖脸上，沉声道：“而你们，则需要带着凡伦索，在更远些的地方，注意动静....”
在冬日盛祭那样的日子，除却城区边界会防守格外严密外，在城区内，莱栖几人的通行并不会受到太大的限制，当前，前提是他们必须躲过大量巡逻的警员以及士兵。
赫纳温侧着头眨了眨眼睛，低声嘀咕，“那可是荣耀位阶的主教...”
想要牵制住那位主教，想来只有同样背负着神明的赐福的凡伦索才有这样的能力，艾尔索普晋升的时间尚短，还有些差距。
轻轻点头，蜜安兰呼了口气，眯着眸子沉声说道：“范不会束手就擒的！”
莱栖的眼睛瞪大了些，他的确没能想到，敌人与盟友的界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明确，目的才是分辨敌人的标准。
蜜安兰眼眸深邃，自语着：“希望那位主教怜惜民众...”
因为封锁城池的缘故，能去到主神殿祈祷的只有几位贵族及其侍从，其他的便是附近的民众，人数不会太多，而在进入城区后，随行人数毫无疑问会在短时间内激增到万人。
在后者的情况动手，民众无疑会伤亡无数，同时，在城区内，蜜安兰几人也会面临更为艰难的局面，离开时同样困难很多。
在莱栖几人还在思考着可能性时，蜜安兰紧接着安排道：
“如果在进入城内后，依旧没有动手，那你们就直接前往广场，但不要靠近！”
在那位流浪汉的讲述中，到场的非凡者数量只会比他们想象的更多，可能会有超过三位以上的卓绝非凡者守在广场附近。
“如果到了不可为的时候，”，蜜安兰缓缓吐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唤醒凡伦索！”
唤醒？虽然蜜安兰曾说过必要的时候，凡伦索会醒来的，只不过想来会对其造成不小的损伤。
紧盯着莱栖，蜜安兰语气庄重道：“用精灵语，说出那两个名字！”
话罢，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安静躺在地上的凡伦索，以及那张有着繁复花纹的毯子。
莱栖眼眸微缩，瞬间会意。
第九十八章 询问
名字？谁的名？？
赫纳温左右看了看，只感觉似乎有道莫名的帷幕横在几人之间，将他与克伊诺笼罩其中，而令其好奇的真相就在那帷幕之外。
“对你来说，那可能会很危险，之后，诵念南晨之名。”
莱栖肃然点头，虽然使用精灵语诵念衪的名，响彻脑海的声音不会那么恐怖，再加上有着新星的庇护，他可能不至于昏迷，但同样足够危险。
看着悬在耳垂出的小巧蛇头，蜜安兰对其笑了笑，语气颇为轻柔道：“你要谢谢憨憨，在她的帮助下，唤醒凡伦索的代价小了很多...”
她的话语模棱两可，只是莱栖也能隐隐猜到，凡伦索的沉睡主要由混乱序列的特性引起的，只要能够平息混乱，他自然会醒来，而憨憨无疑帮助他减缓了失控的迹象。
“凡伦索醒来后，尽快远离他，在确定没有异样后再靠近，”，混乱的力量带着不确定性，这也是混乱序列最显著的特征。
说这些话时，蜜安兰的眼底带着苦涩，在其口中，自己的爱人似乎已变成了另类的可怖模样。
“然后告诉他，我等着他...”
话至一半，蜜安兰又自顾摇了摇头，补充道：“等着他来帮忙，他已经睡了这么久，以后不许了...”
又是几个呼吸后，蜜安兰的柔弱姿态一扫而空，面带轻笑扫视众人，看的洛特顿时绷紧了面容，姿态端正的坐在地上。
随即，他还装作思考的样子肃穆问道：“那，我们该如何阻止战争？”
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能够在混乱中带走族人，不需要太远，在那次发回的讯息中，他们就已经有了猜测。
弗兰霍奇圣者在安达卡大森林边境，那同样是星国笼罩的边缘，但并非极限，籍由仪式与大先知帮助，身负南晨赐福的圣者同样可以作为星国的节点。
而他们只需要等到圣者的到来，所有人就能安然离去！
只是选择的时机很重要，弗兰霍奇不能进入王国太久，不然不要说他们能不能离开，就连圣者阁下都可能会被留下。
洛特的话一瞬间抽空了帷幕内的空气，压抑而沉默的气氛逐渐蔓延，似乎要凝结为实质。
轻抬起头，克伊诺黯然低声道：“似乎，无可避免...”
她神情灰暗，只是仍有希冀在眼底汇聚，最起码，她已看到找回族人的希望，纵然是那样渺茫，那样遥不可及，以及在那之后近乎既定的，属于战争的未来...
无论他们如何做，战争似乎都无从避免！
他们不出现，酝酿在摩莱王国民众心中对精灵恐惧将在冬日盛祭那天爆发，再由混乱者密会的存在将其引导向战争！
而如果他们出现，结局似乎只会更糟，战争将来临的更加迅速...
气氛沉寂，蜜安兰也可见的严肃了下来，了解的愈多，她们只感觉到绝望。
莱栖微眯着眼睛，“如果布莱德总督能提供帮助呢？”
赫纳温回望了眼内城的方向，远处躁乱的声音预示着还有不少流浪者正在往这边迁移，其中不乏争吵、动手之类的杂乱动静。
这同样代表着警员、士兵、教士们的搜查队伍依旧。
莱栖明白他的意思，随之开口道：“直接去找布莱德总督，”
想了想，莱栖继续补充，“面对面！”
莱栖的话一说出来，赫纳温尚还好，他毕竟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很久，但其余几人一度沉思，她们对人类还是抱有很深的戒备。
慢慢的，克伊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见状，莱栖深吸了口气，语气颇为坚定道：“模糊的‘默契’，潜在的‘盟友’应该结束了！”
“布莱德总督似乎也并不希望战争发生，由我们将精灵带走，这无疑是最简单也是最合适的方式，布莱德总督的号召力会为我们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洛特插话问道：“那位总督有可能直面大地母神殿吗？”
在他看来，人类大多都是些不值得信赖的家伙，自私、阴暗、背叛似乎镌刻在了他们的灵魂之中，就如与生俱来的一般。
神明的威仪浮现心间，莱栖也一时迟疑。
此刻，莱栖心中也还隐隐对母神殿带有一丝期待，期待这一切只是他的妄想，只是一部分人的阴谋，而非全部...
突然，莱栖愣神了。
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他想到了大先知对战争的回复，这是神明的博弈！
神明！
下一刻，他抬起头看向几人，沉声道：“如果说如今还有谁能阻止这场战争...”
话还未说完，其他几人便将视线投了过来，如此炽热。
毕竟以如今的情况，就算东五省之王的索伦公爵前来，恐怕也难以阻止，更何况，他们很怀疑就连母神殿也没有掌握范的行踪，就不要说阻止那位至恶邪物了。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勉强悬在峭壁边缘的石头，并不时有名为“时间”的气流吹拂而来，使其向着战争的深渊坠落。
这种情况下，再强大的力量也难以将其拉回，反而会加速坠落！
“大地母神！”
莱栖的话语结束，却是这样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与莱栖刚刚的反应一致，其余几人也不由得愣住，就像是眼睁睁看着战友向敌人的首领躬身行礼，自然，向神明致敬并不代表背叛。
莱栖有些黯然的笑了笑，说道：“向衪献祭，寻求回应，这不是常识吗？”
神祈众多，效果多样，仪式的种类更加繁杂，但这一份本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无外乎是在衪的神国，在那样一个足矣承载着衪力量的国度中奉上衪所钟爱之物，然后，迎接由衪降临下来的赏赐。
只是在大多数时候，这份赏赐也不过是神国、神权给出的应激反应，并无神明意志的参与，类如位阶晋升、祈求力量、祈求帮助等...
这只能算反应！
而莱栖所要寻求的，却是真真切切的回应，是存在与无数信徒口中的，是足矣铭记在神圣典籍中的——神谕！
这也是几人愣住的原因。
不要说向大地母神祈求，以图获取神谕。
就算是如今南晨之主圣海伦纳斯尚在，以蜜安兰几人如今背负恩赐的身份，前去举行仪式都未必能收到回应，恐怕只有莱栖才有可能。
而对于大地母神，且不说衪会不会注意到他们祈求的低语，几人就连剧情祈求举行仪式都很难，盖因他们并非大地序列的非凡者，他们的低语难以在神国内散播，更遑论传播到衪的神座前。
只是在非凡世界中，这并不绝对！
就像是在逐星之旅中，大祭司乌克利斯在向地狱之主献祭时，便借助伊始序列的能力变为了马克罗的模样。
而就算抛开序列的特殊性，半神位阶自带一丝神性，基于这种神性质变，即便只依靠他们自身也能在其他神祈的国度中多挣扎些时间，说不得衪便有可能听到他们的祈求。
只是这些对如今的莱栖几人，都不适用！
看着其余几人奇怪的眼神，莱栖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我并非没有想到，而是有了其他的办法...”
莱栖在心中补充道：“一个绝妙的办法！”
他如今是超凡位阶的构筑者，就像是踏上了第二段台阶，第一阶随之空了出来。
这代表他还能获得一个启灵位阶的封号，而在低位阶时，并不需要考虑另外序列的影响，因为在衪看来，其他神明的赐予，甚至不必空气中飘飞的尘土显眼。
主序列到了史诗位阶，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在所有仪式中，晋升仪式是毫无疑问最容易获得回应的，获得衪特别的关注而获得神谕，也并非没有可能。
至于大地序列所需祈文、献祭物，莱栖相信布莱德不会拒绝提供。
莱栖的计划便是借助这个的仪式，向衪询问！
询问衪是否真的需要一场战争，是否需要以无数的血和火来洗刷那段历史！
身为人类，莱栖没有资格阻止这场战争。
但同样的，身为人类，他却也不希望洗刷耻辱的，会是另一场以无数无辜者开启的战争！
自知晓这一切背后的那刻起，莱栖便一直期待着，期待着自衪口中获得的答案...
即便在答案的开始，眷写着失控与死亡！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举行仪式，死亡恐怕已是莱栖所能渴求的最好的结局了！
第九十九章 自投罗网
思索着可行性，几人陷入沉默。
如果说真有存在消除战争的一丝可能的话，莱栖所说的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了。
只是，他们即便不能猜到莱栖的想法，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安全这么一说，面对神祈，远比直面天灾更加可怕与无助，更何况，莱栖的问题更倾向于问责...
察觉到了他们的迟疑，莱栖颇有深意的笑了笑，“布莱德总督！”
心中，莱栖无奈叹气，有些愧疚。
他不知布莱德总督会有什么办法，但这也是莱栖如今唯一能扯起的大旗了，而在其他几人看来，布莱德也应当掌握着不为人知的后手。
赫纳温松了口气，拍了拍莱栖的肩膀。
随后，几人又就祈求的事提了些想法。
蜜安兰与洛特终究是经历过许多的星旅者，有着神明的祝福，而且还是除却沉睡的凡伦索之外位阶最高的，他们的建议颇感受用。
不知不觉，黄昏再度到来。
艾尔索普返回，旁边饿了许久的流浪汉也终于被隐去了记忆，有时间可以去寻找食物，敲诈而来的钱币，还够他们饱腹两天。
随后，莱栖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艾尔索普看向莱栖，神色幽深。
因为“逐星之旅”的经历，他对莱栖还算熟悉。平和亦不张扬，多数时候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而当遇到需要的时候又会挺身而出，值得信任，甚至会成领航者一般的人。
在面对危险局面时，莱栖的表现又截然不同，充斥着冒险精神！
争取一切能把握的机会，纵然选择的那条充盈着危险、疯狂，乃至死亡...
至于结局，付出代价，却也换来了成功！
只是，他不会每次都这样幸运，艾尔索普盯着莱栖的眼睛，意图自其中发现什么，而后者的眼神虽有迟疑却也坚毅。
最终，艾尔索普颔首。
莱栖吐了口气，但随之，他有些迟疑的摸了摸憨憨，后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在兜帽中蠕动着爬到了莱栖摸不到的位置。
随后，几人根据艾尔索普调查到的消息，讨论了下明天的细节，如果莱栖未能回来，便由洛特带着凡伦索接替莱栖。
确定了最后一个问题，时间也来到六点多些。
夜幕降临，阴云遮蔽天空，随之到来的还有料峭的寒风，几天前未曾降临的冬雪，想来是马上就要落下了。
就着清水，几人啃了些棕面包当作晚餐。
莱栖起身，在刚刚的讨论中，他便已经说明，自己要将那两位老人送到殡仪馆，随后再由警员将其送到布莱德总督面前。
因为不是通缉犯，莱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反而能让其看清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几人没有反对。
莱栖独自前往，艾尔索普则远远跟着。
再度来到那片街区。
在莱栖的感知中，棚屋中的非凡者只剩一人，周围的警员也撤去了半数，却依旧察觉到了不时自天空中的飞空艇投来的视线。
缓缓靠近，莱栖手中灌注灵性。
于是，无形的昏暗幕布变得更加宽大，幽暗的颜色也变得更为深邃。
在这幕布的笼罩下，他的走动声、呼吸声都一并消失，一如沉寂的黄昏。
缓缓走动，莱栖距离目标不过两三米。
下一刻，莱栖脑海中塑造出一道繁杂的天启魔纹，它有着混杂的线条，无数错乱的纹理构成了更为诡异的形态，幽深的像是地狱。
这是代表着黑暗、地狱、死亡...的天启魔纹！
口中轻吟了两句，只有最后两个音节较为清晰，“沉睡！（精灵语）”
暗色的波动随着莱栖的低语扩散开来，又跟着隐藏在黑夜中。
恶魔序列的初始封号是“梦魇”，能让人陷入沉睡，勾起恐惧与噩梦，并由此控制行为。
莱栖的魔法当然达不到类似这样的效果，但能使普通人陷入沉睡的魔法，降低非凡者的注意力，影响感官也并不困难。
又再度释放了几次魔法，周围的棚屋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投向这附近的视线也不足原先的一半。
躲藏在棚屋中的非凡者也打起了哈欠，没注意到这算不上异常的异常。
下一刻，莱栖上前两步，幕布瞬间将两位老人尸体笼罩其中，在低沉的风声中，他们缓缓飘起，又随着莱栖的远去逐渐远去。
棚屋中非凡者捂着嘴打了哈欠，并轻摇了摇头，试图将困乏甩出脑海。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按在地上的另一只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断的摸索了起来，动作也越来越急促。
灵性涌动，大地的轻微律动自其手掌间扩散而出，与大地融为一体，感知着承载的重量。
现在，其中一个地方的重量却突兀消失了！
噗！孱弱的秸秆被瞬间撕碎，他将棚屋破开，看着空荡荡的地面，面色凝重。
与此同时，隐藏在巷口的警员也顿时浮出身形，或持着长剑，或端着枪械，将整片区域封锁，开始了搜查。
在这之前，莱栖已先行离去。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片废墟所在的区域被完全搜查了一遍，却毫无收获。
面色沉重，那位头发杂乱，披着罩袍的事务处成员向身边的警员沉声道：
“通知约德处长和拜恩斯处长，并请求封锁附近所有的殡仪馆！”
人群涌动，飞空艇投射而来的灯光缓缓偏转逐渐消失，这里又陷入沉寂。
而在另一边，沉重的风声在幕布之内响起，莱栖神情严肃。
脱离了其他人，他压抑许久的感情表露出来便难以遏制。
莱栖神情难言，心神压抑难以呼吸。
如今，他也不愿相信，这一切事情的背后竟然会是母神殿，就算莱栖不信奉神明，却也对大地母神充满了尊敬，对母神殿的教士们颇具好感。
就像是往日和善的邻居，却被发现是恶魔的信者，以残杀人类、餐食内脏为乐！
就算死亡，莱栖也想得到答案！
呼吸逐渐平稳，莱栖的眼神再度坚毅，带着离逝的两位老者不断掠过巷口。
终于，造型肃穆，带有高高烟囱，多以黑色砖石塑造的建筑映入眼帘——殡仪馆！
从外表和结构来看，这座殡仪馆并不高端，不然也不会将焚尸房与停灵房放在同一个区域，那些贵族与富户根本无法忍受焚烧产生的气味，以及天空中不时飘落的灰烬。
莱栖压低风声，他此刻看到，殡仪馆附近还有座花店，点着蜡烛的灯盏即便有玻璃罩，也依旧飘忽不定。
花店很小，其中更是只有蓝色的安眠花，配上凌冽呼啸的风声与忽明忽暗的灯火，倒是容易让人想起有关死灵、尸体以及复苏的故事。
店主头戴着破毡帽，裹着发灰的毯子频频点头打着瞌睡。
突然，无形的影子掠过。
与之带起的风转瞬而过，伴着叮铃两声轻响，店主睁开眼睛，朦胧的世界变得清晰。
面前的花架上，两枚铜币旋转着，籍由烛火投下的影子变换不定，就像是舞动的阴影在展露着锋锐的爪牙，男人猛然惊醒。
但当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只有两枚铜币闪耀着铜色的光辉。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花架上的两束花。
店主站起身子朝外张望了下，除却不远处殡仪馆幽暗的灯光外，外面就只剩下愈发凌冽的寒风了，想来要等到天空中的云气真正化作雪片落下，寒冷才会随之远去。
店主的脸色微微泛白。
下一刻，他又打量了下殡仪馆的方向，挠了挠头，当作无事发生的裹紧毯子坐回原位。
......
这里是靠近城区边缘的区域，主要街道有装备精良的士兵看守，同时也会配备非凡者。
这其中，非凡事务处二处的五位非凡者尽皆被安排在了这里，；连阿尔瓦也不例外。
要知道，阿尔瓦身处卓绝位阶，如果是在军队体制中，他大概率能获得与雷多夫一样的上校级别军衔，如今却只能在这儿“看门”。
美其名曰扼守通道，实际上不过是提防罢了。
眸子扫过天空中飘荡了数天的飞空艇，阿尔瓦不屑的笑了笑，自语道：“真是谨慎又小心啊，这就是巨龙伯爵吗？”
他的话语中少有尊敬，甚至还带着轻视，就像是高位者的蔑视一般。
突然，他察觉到了城区内的动静，飞空艇偏移过去的灯光、整齐的步伐、明亮的灯光在巷道内闪烁，阿尔瓦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微眯着眸子，他轻声道：“一条大鱼？”
随即，他看了看周围相近的警员，笑着开口说道：“既然有通缉犯在附近，我们就出一把力，一直待在这儿可没什么功劳领！”
阿尔瓦所想和他所说的大相径庭，他不打算关心部众，甚至不在乎流窜的通缉犯，他只在乎所希望的结果。
守在边境，阿尔瓦很清楚，通缉令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这也是总督的目的，这不，就连他也被安排在这样的位置。
如此，城区内的骚动便越值得注意，不然布莱德也不会安排这样的阵仗。
虽然立场不同，但与布莱德有关的事，也必定于他有关。
即便没有这个目的，他也需要一个充分的借口，回到城区内部！
身为长官，阿尔瓦的话顿时收到了大量附和。
有熟悉情况的警员报告道：“警长先生，据说那是一位叛离的光辉教廷牧师，如今似乎潜藏在殡仪馆内！”
非凡事务处成员同时兼任着警局的职务，处长最低通常是警长级别，其余成员则多是高级警员。
第一百章 预兆
在殡仪馆门前的阴影下，莱栖撤去“隐匿”，身形像自黑暗中浮现出一般，变得凝实。
借着细微的风带着两位老人跨过殡仪馆铁铸的栅栏门，莱栖缓步踏入其中，视线扫过这不大的庭院。
有着高烟囱的房屋中炉火呼呼作响，灰白的烟雾在黑夜中并不显眼，但那难以言喻的气味依旧萦绕鼻翼。
一旁，简陋的棚顶下是一片灰蒙蒙的轮廓，在那些泛黄的亚麻布下躺着一具具尸体，只是其中两具看起来并不安宁，姿态夸张而狰狞...
朦胧的轮廓旁，另有两道身影缓缓走过，不时停下，似在低诵着什么。
“烈日永照，愿悲悯的光涤净灵魂...”
庄严肃穆的低吟自弗格森口中诵出，那声音伴着轻柔的光辉般缓缓洒下。
声音低沉逐渐消散，光芒也慢慢散去。
这时，奥米亚才鼓了脸，不满的嘟囔道：“说好的可以出来，却是这里！”
她打量着四周阴森森的环境，又皱了皱鼻子，意图阻挡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涌入鼻腔，神情愈发不满。
因为安纳贝尔主教的庇护，弗格森也就不需要再遮掩面容，隐去诸多特征奥米亚同样不需要带着厚厚的兜帽，小心的遮挡眼眸和头发。
挥手净化一具尸体，弗格森淡淡道：“你不是一直不满教堂牧师仅靠收拢信徒便能晋升吗，我们如今所做的，正是类似的事。”
奥米亚侧了侧脑袋，开口反驳，“才不是呢，明明是因为没有人喜欢这里，才轮到我们！”
说着，她摊开手展示其中的一枚金币，似乎以此说明为何其他牧师不愿意来这儿。
为死去之人净化或说是祈福，无论是母神殿教士亦或是光辉教廷的牧师都可以，只是教士多有其他的事情，而且往往看起来不如披着白袍的牧师专业，便多由光辉神殿来接手。
当然，如果死者生前有明确的需求，或是母神的信者，自然会有教士前来。
而位于XC区的这座殡仪馆，白天大多工人都忙于运送尸体，其余人不是在收殓尸体就是在布置停灵房，故而只能选择在晚上集中焚烧尸体，再难有时间请牧师了。
盖因在光辉教廷的教义中，至黯的黑夜是属于恶魔的国，而远离衪的烈日天国必受灾厄！
黄昏祷告后，光辉牧师很少外出。
黄昏祷告是指每天落日时的祈祷，只是与清晨的晨曦祷告会带领着众多信徒一同祈祷不同，黄昏祷告大多是牧师或虔诚信众才会做的，他们往往会伏跪而下，直至最后一丝光辉消散在天际。
古老的典籍中曾记载着有段时间烈日三日不落，无数信众也就伏跪三日的传说，只是大多数人只当那是故事而并未在意。
天气寒冷再加上救济的食物稀少，今年冬天死亡的流浪者与平民更多了，结果就是到了今天这处殡仪馆已累计了三十多具尸体。
尸体的累计容易造成死亡灵性的汇聚，那些获得类似能力的魔兽也多生长在类似的环境。
于是，在行政厅的勒令下，殡仪馆才不得不前往光辉教堂邀请牧神。
其他牧师不愿前往，他们便理所当然的将视线看向了新来的弗格森两人。
在奥米亚的鼓动下，弗格森最终同意了。
然而，一次性净化如此多的尸体，竟然只给了一枚金币！
要知道，其他牧师即便只是前往殡仪馆一次，什么都不做也会收获三枚银币，与之相比，他们两人显得格外廉价。
随着光辉再度洒下，空气中弥漫的阴郁气氛可见的消散了，弗格森轻呼了口气准备休息一下，使用非凡能力消耗的可不止是体力。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进门的莱栖。
眉头微翘，弗格森看着莱栖身后那蜷缩在一起的两位老人面露不解，只是也没有询问的打算，他与妹妹最好还是低调些。
然而，莱栖看向他们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
带着震惊与茫然。
感知中那清晰的金色灵性像是火炬般，静静燃烧着，几个月见过的弗格森如今竟然成为了一位非凡者——祈光者。
不止是弗格森，他的妹妹奥米亚如今也有了些变化，流逸着光辉的头发变得普通，这样的形象倒是让莱栖感到了熟悉，两人似乎见过不止一次。
又看了两眼，莱栖移开视线，迈步朝停灵房走去。
停灵房内，接待者正在布置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纸质安眠花，看到莱栖赶来之后顿时收手。
“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莱栖侧身让开，使其能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身后的位置，说道：“那两位老人！”
接待者顿时微微垂下头，低声祈祷：“愿母神的怜悯与此间洒下。”
他的语气与之以往真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需要他们再额外派工人将尸体收殓的原因。
随后，他开始介绍起了服务。
如果只是焚烧尸体，他们会免费提供一具瓦罐，收价五十铜币，而换成骨灰盒的话，普通的橡木或桦木材质的骨灰盒是三十铜币、松木六十...
当然，某些人因信仰或其他原因，并不希望尸体被焚烧的，便只能选择价格更高的棺木了，但即便是最基础的橡木棺也要三枚银币，造型简陋尚且不说还容易腐烂，选择最多的反而是做了防腐处理的松木棺...
如果在这个基础上，需要增加如停灵、接待亲友的服务，期间会免费提供面包与热水，价格则依据服务而定，最基础的服务需要增加三枚银币，时间是三个小时...
至于墓地与骨灰墙属于附带的，选择棺材的话附带一小片墓地，想要自己选择的话，还是需要额外加钱。
胸前饰着安眠花纹样，侍者的介绍浅尝辄止。
比如那使用足矣作手杖的黑木材质的价值三枚金币的骨灰盒，或者镶嵌着绿松石而更像首饰盒的骨灰盒，乃至在服务列表中列出，但却从未被选择的镀有金箔的棺椁，他甚至怀疑这只是老板用来提升档次殡仪馆的幌子。
“两个松木骨灰盒，不需要停灵。”，莱栖很快给出回应。
眼底，淡淡的鄙夷一闪而过，侍者还是很快给出回应，“一枚银币、七十枚铜币。”
两枚银币递出，一会儿的时间，便有一小袋叮铃作响的铜币被还了过来。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两位老人的归宿便被安排好了。
那些细节中，莱栖又擅自增加了一些需求，比如两位老人的骨灰必须安置在一起，并希望能够为其选择向阳的位置，并将购来的安眠花附了上去。
只是可惜莱栖对他们并不熟悉，不然还可以再为其写段墓志铭。
然而，当这一切结束，莱栖却发现了新的问题。
即便是浪费了些时间，但搜寻而来的士兵和警员还未到附近，也可能是有更近的殡仪馆只是莱栖不知道，但他如今却不好再待在这儿。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弗格森两人也正准备踏入停灵房，休息一会儿。
三人相错而过，弗格森眼眸微动，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看着两位老人的尸体被工人收走，莱栖这才迈步走向殡仪馆的外面。
寒意愈甚，夜幕依旧。
XC区的夜晚就是这样，黑漆漆的一片，稍有两点光亮，也如清晨时分的星辰般稀少，而且往往很快就会黯淡下去。
不远处的花店店主已经收起了摊位，可能是想早些回去，为明天的冬日盛祭做准备。
乌云遮蔽天空，星光黯淡，即便是拥有“新星”的莱栖，也只能看到隐隐的轮廓。
站在墙角的阴影中，莱栖静静等待着。
一段不长的时间之后，莱栖终于听到了那期待已久的声音，只是其中的声势倒是比莱栖想象的大了些。
还未等莱栖想好以什么方式“被捕”，他却突然间向远处躲去。
新星闪耀！
更准确的说，新星在预示，只是莱栖知道并不是新星发现了什么，而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由新星的闪烁来揭示潜意识的预兆。
对此，莱栖并不意外，毕竟南晨之星也展现过类似的预兆。
这意外并未使莱栖慌乱，在此之前，他便想过遇到类似的情况。
躲在稍远的角落，莱栖思绪急转。
他在思考意外的来源，首先，自己因为要与布莱德总督交谈才故意露出踪迹，并希望能在安置好两位老人后被带走。
行政厅的警员、守护者军团的士兵、以及王国的非凡事务处，莱栖相信如今正在搜查自己的必定是这三方中的一者。
随即，一个想法不可避免的跃入脑海。
非凡事务处！
父亲来到斯德亚城，正是因为非凡事务处，那两位追杀父亲并试图“消除”痕迹的非凡者，死在了自己手中。
对此，莱栖猜测他们可能来自行省之外，结合父亲的调查，斯德亚城的事务处同样有人参与。
这些，让莱栖不可避免的联系到了近期的某些消息，包括在城西区率领搜查队伍的处长，约德与拜恩斯...
想到这儿，莱栖基本可以确定了。
正准备离开，但他随之又想到了棚顶下正准备焚烧的两位老人的尸体....
就当莱栖犹豫不绝时，他听到了。
轰鸣的炉火声中，低沉神圣的天使语跟着响起，那是弗格森低声的诵念。
第一百零一章 一个约定
坐在停灵间内供死者亲友休憩的椅子上，弗格森休息了一会儿，以平复活跃的灵性。
弗格森虽刚刚晋升没多久，但灵性的增长却十分迅捷，而随着其的增长，源自家族的血液也愈发活跃，就像在沸腾一般。
自然，这对其而言算是好事，只是过分活跃的灵性对其而言便意味着更难掌控，使用能力后，就不时需要休息一段来平复。
与其的安静不同，奥米亚左看右看，打量着停灵间。
在这间不大的房间中央，是一具有些前倾的棺材，上面并无棺盖，材质也是普通的松木，内里衬着劣质的黑绒布，棺材周边则摆放着一些纸质的蓝色安眠花束。
房间的四周也同样摆着纸质的花束，只是种类更多了些，有象征着丰收的金色鸢尾，象征烈日的太阳花，预示阳光的橙杜鹃...
在这其中，也有少许的赤色星，这是一种有着赤红色花朵的小花束，热衷于战斗与竞技的冒险者会选择它，这种花被认为是由战士的血液浇灌而出，花朵也像是战斗时挥洒出的血点。
这还是这间殡仪馆太小，如果是在大型的殡仪馆中，各式祭拜用的花草会更加繁多，其中某些甚至算得上违禁品。
例如信仰黑夜与死寂的信者会选择的夜香花，信奉自然的风铃草...
另外还有商人们钟爱的金钱叶，以及某些矮人序列非凡者或类似倾向的冒险者选择的石中焰，这是一种生长在石缝中的形似炽热炉火的硕大花卉，有它在的地方常有矿脉，被认为是锻造之神的指引与谕令。
也正因此，在大剑圣下葬那天，整个斯德亚城的石中焰一度脱销。
因为石中焰也是制造石肤药剂的主要材料，就连药剂师那里的存货也都被抢购一空，甚至比成品药剂的售价还要高出许多。
即便过去数天，也不时有冒险者投下重金购来的火焰般的花束，丢在那片花海中。
奥米亚蹲在地上，无聊的挑弄着劣质的花朵，直到哥哥站起身才跟着走过去。
弗格森叹了口气，“还有十四，不，十六具尸体。”
来到摆放着尸体的棚顶下，弗格森的低声诵念声响起。
也就是这时，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扫过刚送来的，还未来得及盖上亚麻布的两具尸体，两位老人的姿态令其动容，也不禁让他产生了疑惑。
这里的尸体，除却殡仪馆工人运来的那些，其余的多是由行政厅的警员或是家属亲自送来，但刚刚那人，似乎两者都不是，而更像是通...
还未等其展开思绪，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直直看向殡仪馆另一侧的门。
那是供运送尸体的马车通行的门，更靠近殡仪馆的焚尸房，同时也破旧了些。
朦胧间，弗格森似乎看到了一道虚影，这让他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挡在了还在小声嘟囔着的妹妹面前，一边抬起手示意她远离。
奥米亚楞了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顺从的拉开距离，保持在既可以随时远离又能够欺身上前的位置，在视线盲区，她的手已经探到了身后，锋锐的光芒隐隐闪烁。
只有在与哥哥单独相处时，她才会显得任性。
无论如何，奥米亚如今也已接近高级冒险者，甚至只差一个机会，就能晋升成为非凡者。
接下来发生的却令奥米亚始料未及。
哥哥的身影突然变得朦胧，如果不是一直盯着，她甚至完全不会注意到阴影中的虚影！
那虚影，不止一道！
可惜在她现在的视角根本看不清，只能通过虚幻的轮廓看到哥哥似有些震惊，随即耸立的肩膀放松下来，与那人交谈起来。
奥米亚想要靠近，但随着哥哥轻抬手制止，又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令其疑惑的是，即便相隔不过两步，他们交谈的声音她一点也听不到，似乎是有一道无形的幕布将其分割开来。
将匕首再插回腰间，奥米亚不满的撅了撅嘴。
下一刻，哥哥的身形再度凝实，刚刚所见的一切彷佛是幻觉。
奥米亚伸长了脖子追逐着并不存在的阴影，不禁问道：“哥哥，那个人是谁？”
抬手将妹妹乱动的头给压了回去，弗格森轻笑道：“一个熟人，来兑现约定的。”
只是在心中，他却极其震惊，那虚幻的帷幕究竟是什么...
随即，弗格森将其抛到脑后，开始在心中暗自腹诽起来，没想到自己到了斯德亚城，那个约定还是得兑现。
但即便没有，弗格森也会提供帮助，只要是非凡者都能察觉到如今斯德亚城的不对劲，更何况是在塞拉教堂帮忙的他。
虽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如果由其选择的话，莱栖更值得信任。
更何况，莱栖的要求也很简单，模棱两可的拖延时间，他自己则要去“自投罗网”。
至于要拖延的对象，已经到了！
马灯明亮的光辉自街道尽头涌来，隐约可见在那灯光之后跃动的数道身影，身姿矫健迅捷，奔踏在地似乎有地震缓缓临近。
地面颤动，在周边的引起了些骚动，数点烛火亮起，毕竟这段时间城区内一直不太平，稍有动静，民众就得做好逃离的准备。
阿尔瓦！弗格森心中自语，重吐了口气，但依旧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为两具尸体洒下纯净的金色光辉。
在其身旁，奥米亚不动声色的转到另一个方向，她站到了哥哥身后不远处，双手背到身后，冷芒闪耀。
阿尔瓦带领数人踏入殡仪馆。
地面随着他踏出的最后一步而随之律动，像是有着生命在呼吸一般的带着真实的触感，又彷佛是蔓延而出的手足。
跟在其身后的诸多警员快速占据了殡仪馆的角落，外面的街道也有士兵巡守。
殡仪馆内，察觉到地面颤动的工人早早走出，只敢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不知所措。
视线划过弗格森，阿尔瓦稍感疑惑。
他是第一次见到弗格森，但对后者却并不陌生，或者说身为非凡事务处二处的处长，斯德亚城的大部分非凡者他都翻阅过绘像与资料，即便只有模糊的记忆也足够确定。
他问道：“光辉？”
非凡世界的存在需要保密，但这个词汇也足以使得对面明白他的意思。
弗格森散去手中的光辉，颔首回应：
“是的，警长阁下！在下弗格森，现任塞拉教堂牧师，跟随安纳贝尔主教侍奉烈日，宣扬衪的仁慈，遍撒衪的恩辉！”
侧首听着手下给出确切回应，阿尔瓦神情微凝，点头回应：“愿烈日永照！”
身为摩莱王国唯二被承认的宗教，光辉教廷的牧师总是有着诸多特权，阿尔瓦也不得不保持必须的尊重。
弗格森也以手掌划过烈日的轨迹，庄重道：“唯诵衪之名！”
在他身后，奥米亚扣上兜帽，撇了撇嘴。
寒暄的礼仪结束，阿尔瓦将视线投向停尸棚下的那两位老人，慢慢说道：
“据我所知，那两位老人似乎与一位被通缉者有关，而在今晚不久之前，那位被通缉者带走了他们的尸体。”
随即，颤颤巍巍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我看到了，刚刚有人将他们送来的...”
弗格森转过头，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将视线收回。
莱栖与其说过，只希望他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帮助争取时间，至于掩藏他来过的消息却是不太可能。
阿尔瓦向后侧了下头，顿时有位穿着警官制服的走了过去，询问道：“那人什么时候来的，样貌，你们交谈的内容...”
无形的压迫下，那位接待者两三句话如实说来。
阿尔瓦猛地看向外面，准备命令所有人搜寻踪迹，却又突然停下，转而疑惑的看向凝聚着光辉的弗格森，纯净的光辉在夜晚中如此明显，就像是灯塔般闪耀着属于真相的光辉。
阿尔瓦悠然的狭长眸子闪过一丝警惕，跟着问道：“36日那天，你在哪里？”
弗格森低诵了句，辉光顿时消散在其手间，他平静的回答道：“早上在铁锹街，晚些时候就去了塞拉教堂。”
闻言，阿尔瓦顿时警觉，这与他了解到的消息基本吻合，在36日的早上，那疑似光辉序列的非凡者在XC区出现。
但他不知道的是，弗格森刻意模糊了离开XC区的时间。
“在你后面的是？”
弗格森微微侧了下头，笑道：“我的妹妹，奥米亚。”
他所说的这些都是在塞拉教堂中记载的，弗格森也并没有打算隐瞒。
阿尔瓦眉头蹙起，弗格森又符合了一条。
因为他收到的消息中，那位疑似光辉序列的非凡者的确也带着一位女性，通过姿态与形体，这点并不难确定。
但正因如此，阿尔瓦才感觉怪异。
因为他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似乎有两条道路，一边是明确的方向，可以肯定找到那个人便能获得线索。
但在另一边的，却是极其明显的嫌疑人。
在斯德亚城的光辉序列非凡者屈指可数，再排除少有外出的光辉教堂牧师，如何选择，似乎已经不需要再思考了。
第一百零二章 逮捕
阿尔瓦微微抽动了下鼻翼，呼吸间的刺鼻气息令其厌恶不已，视线划过弗格森，扫视着停尸棚下的众多尸体，开口问道：“教堂的附纹白袍牧师一般可不会做这种事？”
这句话虽带有一定嘲讽的意味，但那些自诩承恩烈日的牧师却不会在乎类似的话语。
光辉教廷中，只有非凡者牧师才有资格在白袍上附上金色火焰、烈日之类的纹饰，这是身份的象征，也是衪恩宠的证明。
弗格森虽然没有穿着白袍，但非凡者特有的能力做不了假。
对于这些人，他们那饰之以烈日的长袍即便只沾染丁点污秽，也是一种亵渎。
何况，往日在其衣袍间弥漫的是各式熏香的气息，而不是劣质煤炭散发的硫磺气味，以及遍布着死亡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同时，阿尔瓦也在侧面打探另一件事。
盖因，无偿为民众治疗，尤其是那些衰老的流浪者，对那些牧师而言更加不可能。
弗格森笑了笑，“从小，我便于妹妹生活在类似福利院的地方，可能是喜欢做些多余的事。
而且，在我看来，烈日的仁慈光辉应洒在每个角落，别无二至！”
他没有否认，又以神祈的名义结尾，打消了对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发问的念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细节。
但这样的话到了阿尔瓦耳中，毫无疑问代表着承认。
阿尔瓦微微转了下头。
跟随阿尔瓦较久的事务处成员瞬间领会了长官的意思，轻动了下手，包围在附近的警员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手放到了扳机上。
阿尔瓦没给出下一步指令，而是思索起来。
他的目的之一已经达到了，只要以扣压弗格森审讯为借口，阿尔瓦就能前往内城区的行政厅，那里的地下有专为非凡者打造的禁室。
只不过，他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便是弗格森的目的，以及，他所作的与自己、与范、与布莱德，乃至与大地母神殿是否有着关联。
无怪乎阿尔瓦敏感，只因这容不得他不警觉。
停尸棚下，弗格森面露苦涩，低声道：
“长官，还请您能再给我一些时间，这些尸体还需要净化，最起码这两位老人的...”
心中，弗格森暗自松了口气。
相比于模棱两可的线索，人们往往更相信摆在眼前的更为明朗的真相，再加上弗格森近乎于“坦白”的话语，这无疑打消了他们的大部分疑虑。
阿尔瓦点头，他们不希望与光辉教廷产生过多矛盾，而且，这只是一件小事。
随后，璀璨的光辉与神圣的低诵一同响起，一如响彻与永恒天国的圣歌。
光辉下，两位老人蜷缩的身影都似乎舒展了些，空气中凝滞的阴暗气息也消散了不少。
辉光弥漫，弗格森盘算着莱栖离开的时间，足够他去其他殡仪馆，这才将光芒散去，与妹妹一同走向了严阵以待的警员方阵前。
“如今的城区内多有不法之徒，希望您可以随我们回去配合调查，您可以放心，我们会通知安纳贝尔主教。”，身着高级警官制服的事务处成员如此说道。
“当然。”
在其身后，奥米亚满脸不解。
她与哥哥前往塞拉神殿寻找安纳贝尔主教，本就是为了避免麻烦，不料麻烦没上门，哥哥却自己找了上去。
因为刚刚那个人吗？约定，什么约定？我为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是位女性？
只是再多疑问，奥米亚也不会拆穿哥哥，只是安静的跟着。
随行的警员收缴了两人的匕首，以及奥米亚腰间的短刺，这是一种简易的投掷武器，在城区内，奥米亚擅长的弓弩是受到限制的。
阿尔瓦收拢队伍，准备返回。
只不过就在这时，远处的街道却突然有一道亮白色的光芒直冲天空，这是紧急程度最低的信号灯，意味着有情况。
下一刻，游荡的飞空艇投来灯光。
片片飞雪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明显，舞动着斑驳的阴影。
阿尔瓦蹙起眉头，因为那里同样是一座殡仪馆。
只是...，他缓缓将视线转移至弗格森脸上。
阿尔瓦感到一阵怪异和别扭。
就像相传存在着一枚独一无二的宝石，自己拿到了一枚，却又从其他人那里看到了一枚。
只不过很快，阿尔瓦释然下来，反正他又不是真的想逮捕通缉犯，只想借口掺入其中，撷取利益罢了，说不定会是他晋升荣耀位阶的希望。
留下一些人继续守在城区的通道，阿尔瓦则带着寥寥数人与弗格森向内城赶去。
几人都至少是中级冒险者的水准，赶路的速度很快，一路之上尽是守在路口的士兵，但也在阿尔瓦表明身份后便不再阻拦。
饶是如此，他们也花费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行政厅前的广场。
与XC区边境的冷寂截然不同，城中广场热闹无比，周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员，甚至可以看到天空中巨大的影子若隐若现。
来自各个庄园的车夫正一车车向这里运输着食物，广场边缘则是贵族的家仆在搭建摊位、砌筑砖灶，某些地方甚至在准备生火。
贵族的荣耀皆来自于母神！
在这样的节日，即便是往日嚣张的大贵族，也会因为摊位没有按时完工而惴惴不安，甚至要管家时刻盯着。
而在广场中央的大片区域，是由母神殿教士监督建造的圣台，木制的高台表面装饰着形似麦穗的锻铸物，共同簇拥着那田垄似的高大圣台。
不止这里，城外的主神殿珂赛特神殿也是类似的景象。
另外，还有光辉教堂。
每年的第一个月是烈日之月，故此，光辉教廷的牧师同样在为明天做准备。
不过有些不同的是，他们在等待大地之月40日的午夜，等待着今年的最后一刻！
......
在阿尔瓦几人来到广场时，飞雪也像是追逐在众人身后一般的，自XC区，借着寒风来到了这儿。
起初是晶莹的冰晶砸下，耳边充满了哗哗的细碎声响，随后凝为雪片缓缓飘落。
奥米亚小口的喘着气，惊奇的打量着广场。
不过让其稍感遗憾的是她还带着兜帽，也并不自由，只能隔着周围警员的间隙朝外望去，在普里斯城，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普里斯城庆典的声势要小的多。
“哥哥，我们能赶上冬日盛祭吗？”
抬头看了眼走在最前方的阿尔瓦的背影，弗格森苦涩摇头，妹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笑了笑，安慰道：“可能会晚些。”
奥米亚撅了撅嘴，“哦”了声。
离开的时间，弗格森并不确定，但有一点，弗格森可以保证，那就是他们的安全。
且不说他们两人的被捕本就是个错误，就算的确是他隐瞒身份、并雇人带走老者的尸体，最多也就只能判处妨碍王国公务的罪名，有安纳贝尔主教的庇护，最多只会关押两天。
而且，莱栖说了，只要再过了今晚，他就不需要再帮掩护，届时，他自然可以离开，只不过具体的时间，还不能断定。
未曾进入广场，阿尔瓦带着几人顺着街道边缘来到行政楼后方，这里有一扇门，守卫同样是非凡事务处的成员，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至少有一位非凡者看守。
说明来意，阿尔瓦很轻易便带两人进入其中，但也仅仅只有他们三人，两人的物品也一并交给了警员。
刚一进入，便有数位警卫赶来，一旁护送。
看着如此的阵仗，阿尔瓦兀自笑了笑。
阿尔瓦确信布莱德总督已经收到了消息，只不过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回来，为本就混乱的局势再添加上一份不确定。
走过门后不大的正厅，是一条不断向下延续的台阶，保守估计深度超过了十五米。
这是斯德亚城临时囚禁罪犯的地方。
一来这上面是行政厅，警局也在附近，无论是提取罪犯配合调查还是审判，都十分方便，二来严密的守备力量，足以保证这里的安全。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早在行政厅建设时便留存了用秘银材质砌筑的特殊区域，自上而下分别是通讯机密室、尸检处以及深处地下的监牢，专门用于关押非凡者。
在这个特殊的架构中，多余的灵性会由墙体的秘银框架导入大地，籍由母神殿主教的赐福将其与大地连为一体，在设计之初就足以关押卓绝位阶的非凡者，与卡莫学院的魔兽养殖场类似。
这里的囚禁室不多，用于关押非凡者的更是位于深处寥寥几间。
一路走来，弗格森发现这里的人叶并不少，甚至走廊前段少有空房，但大多应该都是近期送来的。
如果不是因为警力紧张，这些轻度罪犯其实早就应该要被送到城外位于守护者军团驻地附近的一所监狱。
那里才是长期关押罪犯的地方，部分由警局负责，部分由非凡事务处负责。同时也是埃利诺通过冒险者打听的地方。
第一百零三章 正视
咔嚓，随着密纹锁的机械结构锁死，奥米亚渴求的自由便被隔绝在了门外。
只能由门上留下的缝隙才能看到一丝光亮，照亮房间内影影绰绰的轮廓，只有几床被子。
好在进入前，奥米亚听到了阿尔瓦与看守者的交谈，他们的罪名待商榷，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监守等级很低，只是因为身份特殊才被送到了这里。
这才不至于爵位，这也是为何，她们两人被关在同一个房间。
奥米亚摊开手，任由细长的光辉洒在手上。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哥哥，我看起来是不是很虔诚！”
盖因，在这种时候，光芒无疑代表着自由，她祈求光辉的信念倒是如其所言的，极为虔诚，这同样代指祈光者的实质。
“可以试试。”，弗格森不乏鼓励。
话罢，弗格森便直接躺下闭目休息了起来，他需要保持精力来处理接下来可能遇到的事。
只不过，还未等其真正睡去，外面的走廊便又传来了声响。
那是一个沉稳的男声，“莱栖，接下来，你可能要在这里度过一段时间，你的需求会尽量满足，但还请配合。”
随即便是弗格森熟悉的声音，“我要见布莱德总督！”
对面那人顿了一下，随即回应：“我会转达的！”
“我认为总督应该会比我更急切！”
对方的回复依旧，“我会转达。”
“谢谢！”
随后又是密纹锁扣紧的声音，这意味着莱栖也被关了起来。
踏步声远去，约德离开了。
因为还有其他人在，弗格森没有与莱栖进行交谈的打算。
不过他不开口，还有其他人说话。
这附近是专用于收押非凡者的房间，不知是否为了防止非凡者泄露消息，那些普通的囚犯与他们也最少相隔四个房间。
“莱栖！”，这是女性的声响，带着惊奇。
“你是谁？”
“海勒，海勒.贝斯特！”
倚靠着坐在门边，莱栖的神情略显古怪，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自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神，就像是自一具肉体中传出的空泛回响，
“你和那些家伙才是一起的。他们似乎是精灵，对吧？”
莱栖试图放开感知，但以往清晰的灵性反馈此刻却是陷入了沉寂，似是有什么瞬间吸收散发的灵性，在这儿，他与普通人无异。
这打消了莱栖感知外界的念头，保持了安静。
见莱栖没有回应，海勒自顾自说着，“放心，外面应该没有其他人，只在对面有两人刚刚送来，其中一人是叫弗格森。”
阿尔瓦带弗格森来时的交谈声并不大，但对于精灵序列的敏锐听觉却是足够了，这是身体状态的改变，不涉及灵性。
随后，弗格森听到了敲击声。
但下一刻，这道类似问候的声音便被莱栖隐藏在其他的动静中，他似乎是准备躺下时撞到了墙壁。
奥米亚没在意，显然她已经忘了莱栖是谁。
海勒声音依旧，“即便你与他们不是同伙的，但你也应知道，那与我无关！
我从未想过谋杀大剑圣阁下！”
与在铁锹街那时相比，海勒显得镇静了许多，声音不再显得疯狂嘶哑，看来她所希望的休息起到了一定作用。
兀自点头，莱栖沉声回应，“嗯！”
海勒楞了一下，好像是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应，她低声道：“谢谢...”
听着两人的交谈，弗格森联想到了近期的消息，他确定，莱栖与沸沸扬扬的精灵有所联系，甚至应该是同伴，这似乎可以解释莱栖的部分行为。
紧接着，海勒的嘶哑啼哭缓缓回荡，又很快消弭。
没多久，海勒又问道：“你们为何要杀死大剑圣？”
这个问题如约而至，只是莱栖不准备回答。
一方面，莱栖不希望将弗格森两人再牵扯过深，如今他已经是在冒着风险帮忙了，另外，莱栖希望母神殿的荣光能再保持些时间，让自己不切实际的梦延续的久一点。
海勒敲了敲隔开两人的墙壁，秘银镀层发出独特的声响，一如叩击心底的声音。
没有收到回应，她安静下来。
行政厅楼顶，铜色的指针指向代表着数字九的位置，随即，钟声咚咚作响，伴着漫天飞雪消散在寒风之间。
九点了！
莱栖第三次抬起头，虽然听不到钟声，但他却还能通过新星的能力，确定时间。
自他被关在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想来即便是布莱德总督有其他的事需要处理，也差不多该来了。
如果布莱德不来，莱栖的设想便立时破灭了！
飞雪飘零，地面上的落雪堆砌了一层又一层，终于，一道身影披着大氅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推开了后门，地下室与行政厅是分割开来的。
没多久，踏步声在走廊内响起。
前段走廊中悉悉索索的交谈声瞬间平息，海勒甚至感觉他们的呼吸都因此停滞，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唯恐那巨龙投来视线。
“来了！”，半睡半醒间，莱栖顿时起身。
深吸了口气后，莱栖端坐在地，脑海中不断回忆着想好的说辞。
啪嗒，门锁开启，走廊内的灯光顿时照射进来，投下了两道影子。
布莱德.希洛，以及洛蒂.威尔！
莱栖楞了下，但很快，随着布莱德进入之后关上门，洛蒂的身影消失与门后。
细碎的风声伴着龙吟回荡，将其余的声音隔绝在外，同时也避免了两人的交谈外泄。
一如巨龙横亘在房间之内，布莱德俯视莱栖，沉声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构筑者莱栖，青金塔魔法师，亦或是精灵的协作者？”
一者为位阶，一者为身份，一者为行为！
直直回望，莱栖同样郑重回道：“摩莱王国公民，莱栖.霍曼。”
阴影中，莱栖似乎看到布莱德的嘴角勾了下。
莱栖继续说道：“我所作的事与青金塔没什么关系，至于与精灵的相识，也大多归功于巧合...”
布莱德直入主题，“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莱栖既然来到这里，指明要见他，必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不难猜到。
闻言，莱栖摇摇头，转而开始讲起他们的猜测，“混乱者密会会在明天的冬日盛祭上行动，珂赛特神殿、南城区街道或者城中广场！”
布莱德点头。
知晓了混乱者密会的目的，布莱德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顶着压力在南城区强行搜查，那些大贵族的族裔，也被安全的“保护”了起来。
这时，布莱德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计划，“你们需要什么？”
“精灵族人，以及后续的撤离。”
这是与蜜安兰几人一起讨论出的回答，在顺利的前提下，这是他们唯一需要的，而如果不顺利，事情如何发展，只能寄希望与运气。
深深看了莱栖一眼，布莱德淡然道;“即便我命令他们禁止动手，你们也很难离开。
而且，这里是摩莱王国，这里也尽是与你一般的王国公民！”
且不说母神殿会如何，冬日盛祭时那铺天盖地的冒险者就足以称得上大麻烦。
更何况，布莱德终究代表着摩莱王国，如果他们的行为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敌意，那“盟友”的立场恐怕又要经历一次变动。
莱栖点头，晦暗中的脸上露出苦涩，无论做出什么抉择，对其而言都是煎熬。
如今所能做的似乎只有祈祷。
不能造成太大的伤亡，蜜安兰等人也很清楚，毕竟他们也还希望能阻止战争。
兀自叹了口气，莱栖也再次抬起头看起布莱德，对方的视线也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下一个话题的开启。
有关——战争！
莱栖迟疑了一瞬，随之开口：“护国者之战...”
那段惨痛的战争历史再度借莱栖之口降临，真实的历史以及由此而来的影响，以及某些弥漫在阴影之下的轨迹。
布莱德神情肃然，许久才缓缓开口：
“大剑圣，做错了！
拖累一个国家以完成自己的复仇，以血腥和悲痛抵达的目标，终究只会锻铸出其他别样的畸形之物...”
“一场堂而皇之的征讨，以人类之名的征讨，会比骤然而起的战争带来的损伤小很多，对双方而言都是如此。”
莱栖顺着布莱德的话语思考，毫无疑问，如果由其选择，他宁愿选择公正的对决，而不是以民众的死伤开启所谓正义的——战争！
布莱德看向莱栖的眼神多了些欣赏。
莱栖并没有因自己可能听完真相后改变想法而做出隐瞒，而是先让自己做出决定，防止因此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布莱德没有因此生气，反倒松了口气，因为这意味着莱栖确如他所说的一般，依旧认定自己的摩莱王国的一员，而非其他。
随之，布莱德无声叹息，对莱栖说道：
“但现在，战争似乎已经到来！”
“不，这并不是母神的决定...”
黑暗中，布莱德那本就扩张开来的瞳孔又猛然扩大，暗青色的气流在房间内呼啸而过，发出了急促而刺耳的刺啦声。
下一刻，门外传来了洛蒂急迫的呼喊声，“布莱德叔叔！”
显然，她认为布莱德对莱栖有些不满。
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布莱德看着莱栖流露出追忆，像是在自语般的轻声道：“马纳多的选择，看来没有错...”
艾利奥博事件爆发后，卡莫学院将整理出的部分真相报给了布莱德，其中便有关于马纳多保护莱栖的猜想，那揉进血肉的怀表零件便是证明。
此刻，布莱德第一次正视了儿子曾经的选择！
第一百零四章 仅此而已
门外，洛蒂颇为焦急的趴在门上，只是想到布莱德叔叔的叮嘱，她没有冒然开门，而且此时内部也再没有动静传出。
布莱德神情严肃，“你要知道，在斯德亚城建成的这八百年来，珂赛特神殿从未降下过一次神谕！”
零次！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却也理应如此，源自神明的回应本就应该这样，沉默与寂静才应该是常态，偶尔传达的谕令一如划过夜空的流星般不可追寻。
盖因，那是高悬天际，笼罩世界的神祈！
莱栖笑了笑，回道：“但是，斯德亚也未经历过需要衪降下谕令的时刻！”
莱栖的老师是历史方向的大学者狄文斯，故此他对于希波纳行省的历史并不陌生。
自千年前的护国者之战结束，希波纳行省在那场战争后百年才焕发生机，斯德亚城建成，驻守的圣者珂赛特也建立了神殿，而直到现在的这八百年中，斯德亚城都算得上安稳。
即便是处于边境的普里斯城常有魔兽骚乱，有三座城市爆发瘟疫，但对于希波纳行省而言，也算不上大事，更妄论渴求母神的神谕。
但如今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那是战争，一场意图将整个王国拖入其中的战争，也只有这样的事，才有资格让母神赐下垂怜，投下永恒的目光！
布莱德紧盯着莱栖，却发现后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神情也随之认真。
过了会儿，他才眼神幽深缓缓开口，“神明的眷顾吗...”
布莱德眼中带着异样。
他毫不怀疑将这样的名施诸到莱栖头上会有什么名不副实，早在莱栖授袍时，这样的说法便已经流传开来。
如今更明显的证据已经摆在了布莱德面前，一位三个月的构筑者。
要知道，即便洛蒂是被认定的神眷者，未来有机会晋升圣者，担任母神教会圣主教、甚至是序位神殿神殿长，而纵然是她，在大主教的建议下也得历时两年才能安稳晋升到第二位阶。
由此可见，元素之神的恩宠之甚。
莱栖摇了摇头，他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但想来是成功率又高了一些，倒是值得开心的事。
想着想着，莱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无奈笑道：“就像是看着邻居家的孩子在面前蹦跳，是吗？”
典籍中，总是有着类似的语句，我们都是衪的孩子。这句话用在神明的眷者身上，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莱栖舔了舔嘴角，点点头。
嘤嘤！适时的，憨憨在耳边低声叫嚷起来，似乎是在为莱栖助阵。
死亡这种事，我们，当然知道！
莱栖的神情黯淡了一瞬，将憨憨收拢起放到手中，轻轻的抚摸着。
嘶嘶，憨憨开心的嘶鸣。
随后，莱栖才又抬起头看向布莱德，郑重道：“我已经是超凡位阶了，晋升仪式毫无疑问是最可能引起衪注视的仪式！”
布莱德神情复杂，那其中杂糅着惋惜、凝重与敬佩。
莱栖的声音逐词落下，如是重物坠地，“衪的圣徽之下，当算是衪的神国！
我需要耕种者的献祭物，以及祈文！”
然而，布莱德却摇头回应。
“很遗憾，大地序列的祈文在母神殿的管辖中，即便是事务处成员晋升，也需在大主教的见证下立誓，阴暗的角落虽有流传，但不论是避嫌还是其他，我始终在避免与之产生联系。
即便是现在去收集，恐怕也晚了！”
莱栖沉默，布莱德也撤去了房间的飓风。
寂静中，这整个世界似乎只有走廊中那煤气灯燃烧发出的嘶嘶声，就像是在燃烧着名为战争的引信，直至某一刻...
轰隆，战争，开始了！
只是还未等引信燃烧，布莱德又打破寂静。
“还有其他人想要见你，她有一些问题，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的话，那就和她谈谈吧！”
随着其话音落下，布莱德打开了门，略显刺眼的光辉照了进来，莱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进来的是另一道身影。
洛蒂.威尔！
她是母神的眷者，虽然通常都是处在母神殿的管理之外，但身份绝对不低，也只有她有资格告知莱栖需要的祈文。
旋即，房门紧闭，光芒隔绝在外！
欠身坐下，洛蒂解释道：“是我拜托布莱德叔叔带我来的。”
莱栖被“捕”的消息没能封锁太久，毕竟他在见到约德的时候就没打算遮掩了，后者似乎也知道什么，这才让莱栖身上的一应物品都留了下来，包括憨憨。
想见莱栖的当然不止洛蒂一人。
父亲埃利诺、贾斯丁学长，就连艾德文学姐也来打听了下消息，只不过被全部拒绝，甚至阿尔瓦离开后知道这个消息也想再进来，但他被拒绝的尤其严厉。
行政厅的后门在这一个小时内，可是来来回回的迎来了很多人。
也只有随贾斯丁赶来的洛蒂，在布莱德的特许下进来了，究其原因，是布莱德希望能由其对母神殿造成一些影响，为了明天的冬日盛祭。如今的选择只能算是意外。
莱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说道：“多谢关心！”
洛蒂愣了下，也就顺着他的话语问道：“嗯，你没事吧。”
“还好。”
不知是不是那天古怪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气氛肉眼可见的变得尴尬。
这时候，莱栖倒十分希望布莱德总督没有离开，聊天还是直击重点来的好些，两人都不擅长寒暄。
最终莱栖开口打破了怪异的氛围，直接开口请求，“我希望能获得耕种者的祈文，以及对应的献祭物。”
只是启灵位阶的献祭物，想来对布莱德总督不是什么难事。
对面，洛蒂明显有些不解，她深吸了口气，反问道：“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其中是否有与比利会长有关的内容。
莎莉需要一个答案！”，话至最后，洛蒂的语气郑重无比。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莱栖稍有愣神。
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怎么解释，告诉莎莉，她的爷爷是杀害众多魔法师、冒险者的帮凶，是囚禁无辜精灵的协同者，是意图挑起战争的“勇士”吗？
“不能说吗？”
莱栖摇头，“不，但你不会喜欢，可能，你也无法将其告诉莎莉...”
那个坚毅的少女，可是一直将爷爷视为荣耀。
“告诉我！你看到的真相。”
莱栖轻抬起头，向她的身后投去目光，影影绰绰的轮廓中，洛蒂明白了莱栖所说，在身后的门上轻敲了几下。
哆哆！
清脆的敲击声传至走廊，毫无回应，但挡住半道光隙的身影依旧。
莱栖点头，低声讲述起来。
只不过在讲述的过程中，莱栖隐去了诸多细节，混乱者密会用恶魔代称，精灵的存在统一模糊，另外，他也刻意弱化了母神殿的参与...
在莱栖讲述的过程中，洛蒂的神情由震惊慢慢变为了迷茫，最终，茫然占据了一切，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的呆滞着。
外界，落雪堆砌，也彷佛堆在了洛蒂的身上，无穷尽的无助与悲伤将其掩埋。
嘤嘤，憨憨低声叫着，意图打破寂静。
它又成功了。
洛蒂恍惚的神情变得清晰而坚定，“你想向母神寻求答案？”
如果要阻止战争，再没什么比这更直接的了。
莱栖颔首。
这时候，洛蒂也不由得想起了哥哥的话语，想起了他对自己的期望。
在哥哥看来，莱栖才应当是故事中背负神明恩典的人，一如苦行者的人，曾经的痛苦在迫使他前进，再前进。
哥哥希望自己与莱栖的相处中，见证身为神眷者的痛苦，直面这一尊讳代表的重量。
洛蒂看向莱栖，缓缓问道：“这是属于神眷者的职责吗？”
无数人都曾这样告诉洛蒂，她是母神的眷者，是衪的子嗣，是理应登临神殿之人，是传播衪之仁慈者，是不同于寻常之人的救赎者...
她如此相信着，如此做着，以渴求能称的上这样的期待。
但就在洛蒂面前，莱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解，似乎她刚刚的话语是古老典籍中晦涩的圣言，需遍历千万人生才能读懂，获取其中的教诲。
最终，莱栖摇了摇头，“我只想阻止战争，仅此而已，这是我自己的期望，与神祈无关，与责任无关。”
“我归属于王国，我的家人也是，而那些精灵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第一百零五章 源自恶魔的报道
洛蒂离开了，不过她也留下了莱栖需要的。
大地之主，耕种养育万物者，广袤沃野之母，伟大的哈希.摩莱！耕育者谨奉之以唯农唯耕，大地恒馈之硕果。
至于献祭物，则需要五只高级土属性魔兽的主要灵性材料，以及三种总计十磅重的农作物，而且其中之一必须为小麦或稻谷。
莱栖兀自低语：“三种作物，不知明天的冬日盛祭上是否会有...”
随后，布莱德回到房间，莱栖顺势说明。
再次深深看了莱栖一眼，布莱德转身，“会有人送来的...”
“谢谢。”
莱栖点头表示感谢，随后又稍显迟疑，但想了想，他便摇头打消了询问父亲近况的念头。
就像是他在指责父亲时所说的，埃利诺可以自己为了手下的士兵不顾危险而肆意而为，却不允许自己这样做，未免太过自私。
那自己不愿父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在打听着父亲的计划，是不是也算得上自私。
布莱德离开，伴着咔嚓声，密纹锁锁死。
黑暗与寂静像是潮水般的涌来，将一切淹没，一如此时的斯德亚城，只是在这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中，仍有一缕光芒留存，安静的投射下来。
慢慢的，因为布莱德的离开，走廊前半段的监牢中，那些压抑许久的囚犯也跟着低声交谈起来，话题则无外乎刚刚到来的两人。
海勒敲了敲隔开两人的墙壁，回应她的是莱栖的沉默。
海勒想了想，如此低声道：“一场安眠可以治愈很多伤痛！”
她大致觉得莱栖是遭受了布莱德的惩戒，啸烈的风声便是实证，后面的沉寂应该是又经历了一场审讯，由衪的眷者——洛蒂.威尔进行的审讯。
莱栖侧身看了眼墙壁，跟着自语，“安眠，一场安眠，我的确需要...”
这些时间，莱栖居住的地方不是几近拆毁的老旧房屋，就是XC区的街道，睡眠环境实在说不上有多舒适。
肉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心底的煎熬却是难以自抑。
莱栖兀自向后倒去，粗糙的被单给其带来了特殊的满足感与安全感。
无拘无束的躺着，莱栖直直的看着头顶的黑暗，朦胧至近乎不可见的新星静静闪耀，直至莱栖沉沉睡去...
城东区，向日葵街
就算是在晚上，这条街道也依旧是灯火通明，七点时分，飞雪开始自天空落下，硕大洁白的雪片带上了朦胧的轮廓，折射的街道一片明亮。
慢慢的，路口中央的向日葵塑像上堆满了白雪，如是陷入沉睡般的，等待着一缕源自烈日的光辉将其唤醒。
漫天雪色中，那栋有着繁复花纹窗户的房屋中歌舞之声大作，悠扬的乐曲回荡在飞雪间，明耀的光辉自窗户之中逸散而出，仅仅只凭借这些，似乎都能想象的到那其中的欢庆场面。
然而，在那硕大的正厅之中，却只有两人。
准确说来是享受服务的仅有两人，其余则是众多的女仆、侍从、乐师，他们只能垂首俯身，充耳不闻。
马伦与菲奇姆两人相拥而舞，舞动的裙摆之下隐隐可见有着惊人长度的双腿，泛着精致的象牙光泽，只是搭在其上的手显得格格不入。
悠扬的曲调冲上高潮，又缓缓落下。
两人的舞步也就着乐曲缓缓停下，马伦颇有些气喘，反观菲奇姆却依旧呼吸平稳，不过她的解释是长期旅行带来的锻炼效果。
然而，对于第三位阶的恶魔而言，这样的舞蹈就算跳上一天，也难有什么负担。
轻伏在马伦身上，菲奇姆呼了口气，柔声开口道：“马伦先生，游记...”
耳垂传来的温热触感让马伦不禁颤了下，面露陶醉，口中不断附和着，“好，好...”
同时，他的双手也在菲奇姆身上摸索着，探入裙摆，修长大腿传来的惊人触感使得马伦不由自主的呻吟起来...
正厅中侍者、女仆的头垂的更低了。
时间来到八点，穿着灰色亚麻袍子的仆从自后门走了出来，雪片落在脸上，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摸了摸穿在袍子内的信封，再度确认上面的火漆封存完整，这才向着不远处的马厩走去。
马儿通体棕色，在雪中不断刨动蹄子活动身体，仆从为其搭上马鞍，又缓步牵着它往街上走去。
刚走上街道，便有持着长枪的士兵将其拦下，另有一人离开，随后带来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他的真实身份是非凡事务处一处成员。
警官看向仆从问道：“这么晚外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在之前，他已经大致了解过这些人的信息，那位仆从是新来的马夫，家住在城北区靠近边界的地方。
仆从略显拘谨，老实回道：“警官，是我家老爷有一份文件要送到报社。”
说着，他伸手揣进衣兜取出那个信封。
警官伸手接过打量起来，封口处烙印的火漆形态是一个以宽大叶片构成的圆环纹章。
仆从忙补充道：“大人，马伦老爷说这是明天要登报的内容，今晚得加急些送过去，这里面的内容...”
警官微微点头，看到马里斯家族纹章的时候，他便已经打消了拆开的念头。
一方面，这代表着对马里斯家族的挑衅，另一方面，在报刊印刷出来前，其上的内容拥有不低的保密程度，毕竟每一个未经审核的报道都可能引起不小的骚乱。
伸手将其还回去，警官随手指了位士兵，“你和他一起去，然后带他回来。”
被选中的士兵行了个军礼，“是！”
随即，两匹马载着两人向城北区飞奔而去。
所属王国的三家报社靠的很近，或者称其为一间报社更合适些，除却其中的编辑负责不同的方向，其他的没有太多区别，地下室是磁板印刷机，每天都会哐哐作响。
信封送来没多久，正在办公司内筹备冬日盛祭宣传的图尔斯不由得满面愁容。
至于原因，当然是其手中的稿纸，手边是打开的信封。
办公室内还有两位稍年长的编辑，几人都已经看过了其中的内容，只不过其中却是半点也与旅行游记相关，反而是某些真相。
马伦说要当第一位读者，但他实际上却根本不曾看过这个，盖因他当时正忙于翻阅另一本“游记”。
图尔斯那本就稀疏的头顶，此刻更为寂寥，他的眼中堆满了惶恐与不安，低声道：“马伦阁下这是与其他大人决裂了吗，尤其是财政厅的托比大人....”
另外两位编辑也擦着额头上溢出的汗珠，无奈摇头。
他们每个人从事这项工作都超过了二十年，但类似这样的报道还是极为少见的，并非没有，但往往在初稿审核阶段就被删掉了。
只不过，这次的初稿却是马伦大人送来的，其上甚至还加盖有马里斯家族的印章，足以说明马伦的态度——不容反驳。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那种状态下的马伦根本未曾翻阅便将家族授予的铜章压了上去。
图尔斯咬了咬牙，沉声道：“只能发行了！”
“托比大人那边...”，其中一位中年编辑提醒。
另一人跟着补充，“托比大人出身葛里菲兹家族，把持着王国第三大的货运商会，整个王国有超过一成的车站都有他们的身影...”
货物运输是商业的动力，也正因有了家族的支持，托比.葛里菲兹才能有资格担任斯德亚城的财政厅长一职，他也因此能够反哺家族。
“难道我们就能得罪马伦大人吗！”
作为王国仅次于顶层家族的马里斯家族，掌握着王国诸多矿产的开采权，并由此涉猎了金属冶炼、锻铸等方面的业务，甚至与军队有着部分合作关系。
如果说葛里菲兹家族是轰鸣作响的蒸汽列车，那马里斯家族背后就是披着重甲、竖着武器的钢铁洪流。
闻言，两位编辑的脸色顿时一白。
处在王国上层贵族的博弈之间，即便只是他们的初次交锋，对其而言也是天灾一般。
起码在场的三人都是这样看待的。
没多久，经由三人编辑排版好的报道被送到了刻板室，替代了另一篇预定明天发行的报道。
使用金属板以及特殊的磁性油墨，可以像是书写一般的编辑印版，这一步往往是由几十年经验的师傅进行，数位师傅负责不同的部分。
这种印版极为特殊，只需要加热到一定的温度，磁性油墨便会从上脱落并进行二次使用，基于这种特性，印版也能在多次的加热与降温中完成复制，中途只需要补充油墨即可，转印的报刊实际上便是依靠印版的运输。
当然，某些紧急消息是通过灵界通讯器传输，然后由印版师傅加班赶制出来的。
报社的地下部分是印刷工厂，经过多次核对的印版会被送到这里，然后由工人统一印刷。
报刊上使用的自然不是珍贵的磁性油墨，而是添加了部分磁性油墨的普通油墨，经过加热过，磁性油墨脱落，普通油墨则继续留在报纸上。
因为改版的缘故，印刷时间往后延长了不少，三间报社下的印刷厂同时开始印刷。
机器的轰隆声中，一份份带着温热的报刊被印刷了出来，经过升降机运到地面的报社，等待明天由报童将其一份份送到整个城市。
但心力憔悴的图尔斯明显未曾察觉，某些异样的情绪在印刷厂工人之间滋生，并像是瘟疫一般的蔓延、传播...
第一百零六章 冬日盛祭
大地之月40日——冬日盛祭
天色蒙蒙亮，寒雾笼罩之间，整个城市只剩下了朦胧模糊的轮廓，像是粗糙雕琢的沙盘。
向日葵街的起点，马伦的宅邸。
雾气中，明亮的灯光突兀亮起，自窗口弥散而出散发着氤氲的迷蒙光辉。
昨夜的舞蹈以及那段激情之后，马伦少有的早早睡去，毕竟今天一早就要前往珂赛特神殿接受大主教的赐福，这可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荣誉！
在女仆的协助下穿上保暖的鹿绒内衬，外披有着家族纹章的深棕长袍，胸口装饰着特殊的纹理，头戴饰有穗枝的宽沿毡帽，手上持着粗重的手杖。
类似这些便是觐见母神的服饰。
传说中，跟随母神开垦土地的诸多圣徒便是这样的形象，披着坚韧的深色亚麻袍，宽大的毡帽即可以防水又能遮阳，粗重的手杖象征着简化后的锄头、铁锹。
因为情况特殊，除却车夫之外，跟随马里斯一同的便只有那位非凡者护卫以及两位侍者。
宽厚的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路向着城区内蔓延，他要先去城中广场一趟，摊位不曾完工的话，即便是他也难以放心。
不论往日如何，今天的他必须代表着慷慨与仁慈！
不消多时，天空边界有隐隐的光辉浮现，这座城市也随着烈日升起正慢慢醒来。
然而城中广场上却已经火热无比，那是真实意义上的火！
由庄园仆从连夜赶出来的棚顶下，新砌筑的烤炉、灶台与火炉呼呼作响，在漫天飘零的寒雾中晕染出一片片橙色的光影。
地面上的积雪被早早清理干净，暂时堆砌在广场边缘，只是如今并没有时间将其运走。
虽然今天到场的人与去年相比之下会少上很多，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同样不多，他们必须赶在天真正亮起之时烤出第一炉面包，好在各庄园都有运输进来的各式作物，也能支持一段时间。
马车停在广场不远处，侍者撩开窗帘擦拭窗户，以便马伦能够看清广场上的景象。
马伦微微颔首，侍者便将帘布拉下，又示意车夫继续驾车，驶向城外。
珂赛特神殿位于城北区与城东区交界的区域，马伦.马里斯也不免来到了城北区。
一路上，不时有外套短袍、斜挎着布包的孩子在马车后面追逐，沿着马车的车辙走会安全很多，而且也能防止碎雪灌入鞋子中。
吱呀作响之中，马车驶过那些愈发低矮愈发破败的房屋。
车夫先是看到三道披着罩袍的身影，准确说来是四个，因为还有一人趴在另一人的背上，他们挤在角落，似是在躲避寒风。
之后，他又看到了两道身影依在墙角久久不曾动弹，不由得叹了口气。
兜帽下，艾尔索普琥珀般的眸子微微亮起，低声道：“马伦.马里斯。”
在其他城区调查的这些时间，他对斯德亚城某些贵族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了莱栖。
蜜安兰轻轻点头，“第四架马车。”
在这之前，以木薯叶为纹章的葛里菲兹家族的马车刚刚驶过，车里是托比.葛里菲兹。
跟着其后的是哈迪家族，家族纹章是衔着麦茎的鸟儿，因为弗罗.哈迪的意外死亡，弗罗的母族觊觎剩余的财产因此干涉，哈迪家族成员与之交涉，至今还未离开，但今天的冬日盛祭后，结局应该会变得明朗。
而再往前，那被缠枝包裹的金色盾牌纹章属于克西里家族，其内的自然是豪斯.克西里，莱栖的学长鲁伯特.克西里的父亲。
即便是再遥远的支族，豪斯.克西里也有资格前来，毕竟不败之人利奥波德.克西里可是直接由母神赐福的。
蜜安兰看了眼城内的方向，自语道:“快了...”
......
地下监牢很安静，莱栖少有的自然醒来，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
莱栖缓缓起身，又轻轻拿起躺在一旁的憨憨挂到耳朵上。
突然，他的眼神一凝。
自走廊照射进来的光芒，有两道！
除却门上自带的那道横向缝隙，另有一道竖向的光芒照射了进来，那里，是门缝！
想到这里，莱栖陡然一惊。
在今晚，莱栖并未听到密纹锁打开或是关闭的声音，不然两次那样明显清晰的声音，他不会听不到，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莱栖自嘲的笑了笑，自语道：“您离开的时候没关门，就说一声啊！”
无奈摇头，莱栖起身走到门边，轻轻将其拉开，在紧贴着门的位置，是一个鼓囊囊的口袋，想来便是因为昨晚有人将其送来触动了门，这才让本来贴紧的门露出了缝隙。
伸手捡起，其中是五只高级魔兽的灵性主材，三对兽角以及两块黄褐色的结晶。
莱栖并没有请求布莱德准备仪式所需要的农作物，毕竟他可不想一直抱着一袋十磅重的麦子在外行动。
扣上兜帽，莱栖缓步走出。
走廊上寂静无声，如今已经七点，在外界人们都已经醒来，但在这儿哪有什么白天，除却警员定时送来的食物，这里再没有时间概念。
穿过走廊踏过台阶，来到大厅。
两侧是驻守的警员的房间，但隔着窗户，那两位盯着的警员却丝毫不在意离开的莱栖，甚至刻意将视线移往别处。
颔首回应，莱栖继续向前。
拉开那扇门，明亮的雪色与久违的喧闹一涌而来，彷佛是瞬间来到了热闹的集市，这些声音是自行政楼前的广场传来的。
远处，穿着橙色制服的工人正在扫除行政楼附近的积雪。
莱栖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充斥着寒气，呼吸时便犹如细小的钢针般刺激着鼻腔，隐隐作痛，但莱栖却是下意识的笑出声来，如此放松。
他低声重复着，“冬日盛祭！”
随后，莱栖又摸了摸耳垂的憨憨，后者报之以愉悦的嘶鸣。
将装着魔兽灵性素材的口袋固定在腰带上，莱栖又整理了下罩袍以遮住衣服与面容。
放开感知，催动“隐匿”，莱栖小心的躲避着街道上的巡逻的警员与士兵，在这种环境下，他如今的形象太过显眼。
趁着间隙，莱栖借着掩护进了广场。
因为冬日的缘故，附近的封锁宽松了不少，许多民众都来到了广场附近，享受着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以及那些往日珍贵的食物。
人还不算太多，却也是熙熙攘攘，耳边满是呼喊的声音。
西奥多商会飘扬的旗帜下，兰科斯穿着灰色的长袍，带着灰绒毡帽高声呼喊，
“银茄庄园出产的番茄派，一人一个！只能拿一个，不要浪费食物。
白葡萄一人两颗。”，嘴上虽是这样说着，但有孩子偷偷拿走一小串，他也未曾阻止。
在其身前的摊位上，一边犹如宝石一般的葡萄，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另一边，色彩艳红的番茄派巴掌大小，即便是相隔十数米，独属于番茄的酸甜气息也争抢着冲入鼻腔，往往一被烤出来，便有民众取走，导致兰科斯面前空荡荡的。
一旁，同样位于西奥多商会旗帜下的还有一个摊位，那些是其他庄园的产出，黝黑的梨子、焦香的贝果以及烤熟的栗子。
民众接过食物，便虔诚的低诵一句，“愿母神庇护！”
对方同样回道：“母神始终注视。”
在摩莱王国，每个历史悠久的家族都会或多或少的从事农业，即便是以机械器具为主业的西奥多家族也不例外。
莱栖面带笑意，兰科斯似乎也察觉到了视线，颔首回应。
视线扫过另一边，莱栖微微一愣。
不远处是一个很小的摊位，与周围那些飘扬着家族纹章的大摊位相比似乎格格不入，但摊位后的人却让莱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是套着亚麻围裙的贾斯丁学长，此刻正守着一个烤炉不知在嘟囔什么，一旁的厨师米菲克唉声叹息的指导。
在摊位一侧还有位姿态端庄的女士，素色的长裙与短袍在其身上显得很合适，小心的摆弄着贾斯丁刚刚烤出的略带焦黑的长面包，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莱栖不难猜出她的身份，贾斯丁学长的母亲。
马里斯家族那环状的宽大叶片纹章下，家族仆从大声喊道：“绿鸣庄园的啤酒！一人一杯！”
不时出口提醒，“小孩子不能喝酒！”
不知不见间莱栖来到广场中央，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圣台思考着什么，又看了两眼守在一旁的教士，随即绕开。
飘飞的火红枫叶边缘闪耀着金色，这是博格家族的纹章，家仆喊道：“红山楂庄园的红面包，出炉喽！”
博格家族的重心在王国北部，这处红山楂庄园不过是不小心获得的产业罢了。
具体是二十年多前，某个贵族顶撞了博格家族的将领，顶撞这样一个曾受教宗赐福的王国上层家族，那个小贵族的结局不言而喻。
走着走着，莱栖再度愣住，他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马克西.亨利学长，在其身旁是位穿着橘黄色长裙的少女，小小的摊位上铺着煮熟的玉米，看卖相来说只能算普通，甚至有些小。
购买庄园，交付日期往往在收获之后，奥莉的庄园还未播种自然没有收获，这些是上任庄园主剩下的，因为当日还未完全成熟便被留了下来。
奥莉精心呵护就是等着今年的冬日盛祭，但可惜的是，她再没收到其他的优质作物，即便想要奉与母神，唯一拿得出手也只有一个小臂粗细的玉米，但这已是庄园中最大的了。
第一百零七章 等待
安达卡大森林边境
横生的树杈之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看起来晶莹剔透，寒风拂过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初听之下倒还觉得悦耳，但当整片森林都散发着这样的声音，气氛便显得万分诡异。
咯吱咯吱声中，不时有挂在树枝上的碎雪落下，形成一阵阵下雪的场景。
树下，伊格林斯整个人趴在雪中，洁白的雪将其掩埋其中，只露出一对棕褐色的眼睛，眼眶周围是棕色的细密绒毛。
德鲁伊——棕熊。
能够拟态魔兽或野兽特征的德鲁伊几乎可以适应任何环境。
再加上霜歌部族生活在安达卡大森林的最北端，临近无尽北海，每年之中有五个月的时间都要忍受着严寒，无尽的冰雪遍地。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每个霜歌部族的德鲁伊都能拟态雪域中魔兽的能力，雪兔、棕熊、雪狐等，伊格林斯.霜歌尤是如此。
他仅需要维持最低的灵性消耗，就能像是真正的魔兽一般冬眠许久。
只不过，冬眠可不是伊格林斯的目的。
平静的雪层缓缓隆起、破碎，伊格林斯自其中起身，此刻才能发现不止面庞，他的手掌与双腿也都变为了类似野兽的形态，踏到雪地上也是熊爪的样子。
在其站起之后，远远看去更是一只棕熊了。
下一刻，伊格林斯眼眶附近的绒毛缓缓褪去，转而是细密的绒羽抽出，眼瞳也变为了锐利的鹰眸，映照着几公里之外的景象。
那是一根高耸的旗杆，顶端的旗帜早已被风雪揉成一团，凝结到了一起，只是依旧隐约可见那形似盾形叶片的徽章。
守护者军团13号驻地。
停留在相隔数公里远的地方，自然不是伊格林斯的本意，每次调查他都要耗去很多时间潜入其中，危险系数直线增加。
这实属无奈，每天驻地内的非凡者军官都会不定时对山林进行搜查，掌控着大地的权柄，他们只需要籍由大地给出的反馈便能完成搜查，灵性的重量也在探查的范围内。
伊格林斯只能停留在这儿，并且不能留下属于人类的痕迹，毕竟冬日的丛林狩猎对这些军官来说也是少有的消遣了，基于规定，他们不能追逐远去的猎物，但追寻人类的痕迹却并无限制。
只不过就昨晚，伊格林斯调查到了一条消息，一条必须告知艾尔索普的消息！
如今，源自地面的轻微震颤缓缓消散，伊格林斯知道，今天的第一次搜查结束了，这也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要前往军营的机密室发送讯息，夜晚的那里看守严密，也只有在白天，趁着军营训练，才能找到机会。
伊格林斯深吸了口气，属于棕熊和雄鹰的特征缓缓褪去，转而是浅褐色的绒毛抽出，下肢也呈现出反曲的状态，褪去了靴子的双脚变为了鹿蹄。
稍一用力，积雪迸飞而起。
斑鹿般的身影踏着丛林中密布的树干不断前行，枝干抖动，吱呀作响，落雪簌簌。
......
莱栖望着广场中央的圣台，心中将计划重复了多遍，这才向着广场之外走去。
藏在人群中，莱栖小心的躲避过巡逻的警员。
垂着头走了一段距离又急忙变向，绕到一旁，盖因在他面前的区域是一片看守严密的建筑，整齐划一的仓库结构。
附近多有装备精良的士兵巡守，其中还掺杂着部分母神殿教士。
虽在城区范围，但这里实际处于大地母神殿的管辖，其中全部都是献于母神的祭品，众多贵族也会将自己的搜集来的作物存放其中，等待着冬日盛祭、丰收祭或是母神诞辰之类的时间取出，以献于母神，祈求衪的垂怜。
在广场附近的街道，莱栖寻了角落躲在其中。
这时，时针指向了九点的位置，隆隆的钟声随之响起，回荡在广场之上。
墙角，莱栖掏出番茄派小口的吃着，一边暗暗回忆昨天讨论的细节。
九点，珂赛特神殿大主教的巡查车队应该已经行进了半程，位于XC区外的一处村庄，大约十一点由南侧进入城区。
不过饶是城区内这四五公里的路途，整个车队都要走上三个小时，要在两点才能来到广场。
等待的过程中，莱栖不时自隐蔽的巷道走出来，看向天空。
在极高的天空之上，能够看到一道巨大的影子不时掠过，在积蓄的云层之间若隐若现，那是布莱德的巨龙伙伴，巨龙在那儿，便意味着布莱德也在那里。
随后，莱栖又远远的眺望城外。
莱栖观察的目标是游曳在城市边境的飞空艇，如果城外爆发骚乱，飞空艇必然会飞速移动，天空中的布莱德也大概率会前往。
没有精灵序列敏锐的洞察力，他做不到察觉到数千米外的动静，只能这样。
不过这一个小时内毫无动静，可能算不上好事。
十点，城外
这是沃野之间的一条道路，往日寂静的道路上此刻却挤满了人。
绵延的车队足有百米，如果再加上追随而来的民众，更是一眼望不到头。
人们欢呼着，雀跃着！
在车队的最后，马伦、托比等人却也一同享受着拥护与欢呼，彷佛他们真的完成了什么辉煌的事迹，还是仅仅承载着先祖曾经的荣光。
而在车队的最前方，却并不是马车，而是几架牛车！
硕大健壮的黄牛犹如古朴的黄铜塑像般，柔顺的皮毛映着水色，牛角宽厚圆润，蹄甲沉重，踏地之时便只感觉到沉稳与坚毅。
其后的车架上，是一位面容温和普通的女士。
她穿着朴素的褐色长袍，脖颈之上悬着圆环与麦穗组合的母神徽记，束腰则是颜色更深些的亚麻布幔，衣袍边缘缝制有特殊的花纹，形状像是麦穗、叶片之类的。
珂赛特神殿大主教——佩内洛普.芬恩。
在其身侧，是一道莱栖颇为熟悉的身影，因为昨晚才刚刚见过，洛蒂.威尔。
只是在这样的盛大节日中，洛蒂看起来却有些恍惚，心不在焉，不时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涌动的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在他们后方，是一架极为高大的四轮牛车，上竖立着面铜铸圣徽，其中一面是象征着母神的圆环与麦穗，背面则是层层叠叠的原野与大地的纹样。
圣徽四周堆砌着无数连带着秸秆的麦穗、稻穗、玉米、豆秧....，它们几乎将圣徽的底部掩埋其中。
即便是这样，车队周围汹涌的人潮还是不断向马车之上抛去麦穗，还有些直接洒下麦粒与稻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样的行为虽然有浪费的嫌疑，但这里的道路皆为土路，即便是散落了也是落入大地，回归了母神的怀抱。
再者，某些流浪者会跟在队伍后方，拾取麦穗，这亦被认为是母神的恩典，是衪庇护的证明，有些庄园主也会趁着这样的机会向流浪者抛去钱币，以示慷慨。
然而在城内的石板路上，类似抛洒到地上的行为便不被允许了。
十一点，热闹的队伍一路向前，南城区的街道慢慢映入眼帘。
在进入城区的入口处，看守这里的士兵尤其多，雷多夫也在场。
看着驶来的车队，所有士兵都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握紧武器，姿态端正到军营的教官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与此同时，城区内也传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宽广的街道与稀疏的建筑之间站满了人，如果不是主道上有士兵看守，空地上又有拒马阻拦，他们恐怕会一口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最前方的车架上，佩内洛普大主教高举双手，呼喊道：
“大地恒广，母神的恩赐永在！”
同时，伴随着她的声音，大地缓缓律动，将其的声音籍由大地传播到了一公里之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源自大地的慈爱。
“愿母神庇护！”
“赞美母神，赞美大地之母！”
“丰壤与收获的母亲...”
“神圣的沃野之母...”
如此的祈祷如海浪一般的层层回荡，引发着共鸣，母神的圣徽也像是收到了这虔诚的祈祷般，微微发亮。
于是，人群的呼喊更甚。
随即在众多士兵的竭力维持以及大主教的安抚下，城外的民众还是留在了城外，车队也终于在簇拥中进入了城区。
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汹涌的欢呼。
人们争相上前，挥舞着手中的麦穗与稻穗，想要挤到那载着母神圣徽的车架之前，向衪献上虔诚。
人海之中想这样做的人何止千数，然而能够挤到那里的，只有寥寥数人。
......
看着天空中的飞空艇缓缓移动，又在不久之后离开。
莱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圣徽入城了！
莱栖的心为之一沉，因为这同时也意味着混乱者密会没有将目标定在城外。
自隐蔽的巷子走了出来，莱栖的视线缓缓扫过远处的广场，民众四处奔走，争相欢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莱栖苦涩摇头，随后向昨天约定好的地点赶去。
他要去那里，等待凡伦索！
第一百零八章 献物
逆着人流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莱栖没用多久就来到了目的地。
铜制的鸢尾花塑像被擦的锃亮，其下的铜牌上标记着一个数字——34，这个数字本身并无特殊的含义，特殊的是位数。
这是与赫纳温几人约定的，两位数则代表还算顺利，一位数说明需要帮助却不紧急，三位数则就说明情况不太妙，更大的数字距离内城越远，也就有着更多的应对时间。
只要相遇，不需要莱栖额外说明，带着凡伦索的洛特几人便能了解大致情况，提前做出应对，比如唤醒凡伦索。
没多久，莱栖便看到人群之中的那几道身影，来来往往的行人皆对其视若无睹，彷佛他们披在身上的宽大罩袍并不存在，反观莱栖却得小心翼翼，毕竟这样的形象可不是什么好人的象征。
拥有“新星”，他们籍由心灵之海所作的伪装对莱栖并无太大用处，“真实”是衪的威权！
朝向几人走了几步，对面也发现了他。
其中一道身影先一步冲了过来，是赫纳温，周围的行人顿时侧目，又在洛特追上来后将心底的警惕抛到脑后。
赫纳温的身形在人类之中少有的高挑，他也就不得不弯下了身子将脸贴在莱栖的兜帽之前，与之对视，一夜的时光，却好似相隔了许久。
看着赫纳温闪闪发光的眸子，莱栖没好气的伸手将其推到一旁。
克伊诺低声问道：“怎么样？”
莱栖拍了拍腰间，角质与晶石摩擦发出了咯吱声，随之笑道：“很顺利！”
“就等车队到来了！”
几人随之望向城外的方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来向着城中广场不断涌去的人潮，一下子改变了方向，转而向着城外的方向赶去。
这意味着大主教的车队已经到了不远的地方。
洛特看了两眼，将视线撤回，对莱栖道：“凡伦索交给你，我该过去了！”
计划之初，便是由莱栖带着凡伦索，洛特与蜜安兰几人则伺机动手。
寻了个角落的位置，莱栖将凡伦索背在背上，又小心的隔开那张毯子，防止接触。
沿着建筑之间的狭窄巷道，莱栖几人向广场的方向靠近，始终没有太近，附近巡逻的士兵与警员有些太多了。
将凡伦索安置在墙角，几人顺势坐下。
赫纳温的兜帽下，他的双眸已经明亮的如同炬火一般，刚一坐下便开口问道：“好兄弟，你和巨龙伯爵说了什么！”
在心中，他补全了剩余的话。
阻止一场即将战争，如此的开端可能就是昨晚，那样的时刻，他当然希望能参与其中，即便只是当第一个倾听者！
听到这极为少见的称谓，莱栖便下意识的颤抖了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张口回应道：
“布莱德总督有其他的应对，我不过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
克伊诺微微侧首，没有过多回应。
随之，她蹙起了眉头，兜帽下的长耳朵抖了抖，将西侧街道传来的异样声音甩出脑海。
赫纳温仰了仰头，嘀咕道：“这样啊！”
可惜，真是可惜，不能知道巨龙伯爵的其他计划是什么......
“感恩母神赐予的食粮！”
“慈母永在！”
最前方的车架上，大主教佩内洛普面带微笑，不时以典籍中的圣言给出回应。
只是近在咫尺，她彷佛丝毫未察觉洛蒂的异样。
后者迷茫无措，听着无数民众狂热的呼喊，洛蒂只感到一阵羞愧，全然没了往日的自豪。
后方的街道上，纵然清去了积雪，路面之上却还是凝有薄冰，无数民众全然不顾，伏跪在圣徽驶过的路面，口中赞颂。
欢呼愈盛，洛蒂心中便愈发难受。
远处，面容悲戚的冒险者高喊，“愿母神惩戒精灵！”
这样的呼喊普一出口，便瞬间引来无数冒险高声附和，“惩戒精灵！”
“审判，审判那些长耳朵！”
“予那些精灵以毁灭！”
紧抿着嘴唇，洛蒂面容苦涩。
街道的尽头，是宽阔的广场，那里同样汇聚着无数欢庆的人群，母亲、父亲、哥哥都在其中。
这样的王国，这样的民众，就要迎来战争了吗？
慢慢，洛蒂抬起了头，将珍视的一切映入眼底，最终凝实为其他的东西，坚韧与觉悟...
时间，下午两点
伴着下午两点的钟声响起，大主教的车队终于驶入广场，驶向广场中央搭建的圣台。
人群两分，圣台附近留出了一片空地。
大主教下车缓步走去，洛蒂紧随其后。
再后方，便是自马车内走出的众多身影，尽皆披着长袍，头戴宽帽，手持粗杖，为首者的长袍之上纹着一对麦穗的罗德。
这个纹饰是荣耀的象征，只有受过数次教宗赐福的家族才有资格在宽大的长袍上落下。
例如托比.格里菲茨胸前的赤叶圆环，那是在护国者之战中立下伟大功绩的象征，数千计的格里菲茨家族成员以血铺筑出了后勤道路...
再比如马伦.马里斯胸前的银色水纹，同样是护国之战，马里斯家族与通古斯家族一同镇守海岸，流淌的水纹是血，也是大海。
每道纹饰都是一份荣誉，同样也是一段历史的见证！
广场上，所有人目露羡慕，那代表着承恩教宗赐福的荣耀！
只是在其他人看来尊贵的贵族们，却也都齐齐将羡慕的目光投向了另一道身影，洛蒂.威尔！
这其中，同样包括罗德。
在圣台周围，是众多披着亚麻长袍的母神殿教士。
除此之外，即便是行政厅中的官员，即便是布莱德也只能在人群中观礼，身旁是特伦，博安特以及一位留着短发的中年女士，她是检察司的另一位副司长，主要负责审判与律法方面。
就在着无数道虔诚狂热的目光下，逸散着微光的圣徽缓缓而升，无风自动，无力而移！
一如远古，母神高踞神座，俯瞰此间！
就在圣徽落下的那一刻，大地陡然一颤，远播数里，这轻微的颤动也同时落在了在场的无数民众心中，只是这种重量并无压迫感，只有无尽的沉稳与安定，令人安心无比。
高耸的圣台之前，大地圣徽之下，唯有大主教佩内洛普与神眷者洛蒂。
大主教高举双手，神情虔诚，高声诵道：“大地永安！”
数以万计声音跟着响起，“大地永安！”
随着广场上庄严的声音缓缓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安定的律动拂在心头，无数信众愈发虔诚。
过了许久，广场附近才再度有细碎的声音响起，人们低声祈祷着。
慢慢的，广场上的人群也开始流动起来，在不同的摊位前领取着食物。
大主教、布莱德等诸多贵族官员也在这个行列，只是往往在其赶到某个摊位，其他人便让到一旁，这也就使得他们只选择了两三种食物便离去，再或者去些人少的摊位。
广场边缘，奥莉便满脸惊喜的看着大主教向自己走来。
与其的呆滞不同，马克西淡然的撕开一支玉米递了过去，佩内洛普笑着接过，“母神庇护！”
直到马克西碰了她两下，奥莉才后知后觉的郑重道：“母神始终注视！”
话罢，奥莉又怔了一瞬。
下一刻，她又急忙开口，“大主教阁下，请您稍等一下！”
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身蹲了下去，在带来粗麻袋中翻找着什么。
最后，奥莉取出了一只手臂粗细的玉米，穗须丰盈、体态饱满，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少有保养，穗须已有些干巴巴的，苞叶也因为干枯隐隐浮出籽粒的轮廓，实在算不上美观。
双手捧着那只玉米，奥莉虔诚垂首，“奉与母神，愿大地永安！”
佩内洛普双指做麦穗状缓缓划过，同时口中轻诵：“母神永在，大地永安。”
随后，她郑重接过那只玉米。
虽然在以往冬日盛祭的流程中，现在还不是向母神奉献作物的时刻，但想来衪不会拒绝这虔诚的献物。
奥莉面露惊喜，呆呆的站着，不知不见间，她的眼角已经变得通红，晶莹的泪滴接连不断的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无声的濯啼。
然而就在下一刻，广场另一端的躁乱声音将其拉回了现实世界，眼前哥哥与父亲的朦胧影子还未成型便又陡然散去。
那里是行政厅的方向，此刻，那段台阶之上屹立诸多身影。
位于前方的，布莱德.希洛以及埃利诺.霍曼！
靠后的位置人员构成便显得复杂了许多，守护者军团的雷多夫.赛克里，检察司副司长特伦.威尔，非凡事务处一处处长博安特.雷哲，冒险者公会现任会长科南.普尔曼，在其身旁，还有位套着暗蓝色罩袍的身影，手中持着一只长杖，水汽弥漫。
第一百零九章 裁决
行政厅附近传来的骚动并不明显，但一直关注着那里的克伊诺还是第一时间察觉道了异样，几人自藏身的巷道中缓缓探出身子。
城中广场宽广异常，长度超过三百米，宽度也超过一百五十米。
隔着这样的距离，又无星辉的加持，莱栖只能看到台阶之上那几道还算清晰的轮廓，但还是第一眼认出了父亲埃利诺。
依靠克伊诺低声复述，莱栖才知道站在上面是哪些人。
听到那些名字，莱栖不由得担忧起来。
可以料想到的是，布莱德与这些人站在如此显眼的地方，绝对不是来自我介绍或者表演节目助兴来的，而父亲在其中，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来即便昨晚询问，总督也未必会回应。
赫纳温手指着行政厅的方向，瞪大了眼睛惊声问道：“好兄弟，这就是你说的布莱德总督的应对方式！”
他的语气中不乏兴奋与雀跃。
在他的视角看来，布莱德是准备与母神殿来一场硬的，以此解决问题，就像是某些古老的故事中，擎举着骑枪的骑士以对决的方式来诠释荣耀与正义。
两人皆白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这里是摩莱王国，再不理智的家伙也不会选择与大地母神殿作对，起码在明面上是如此。
就在布莱德等人登上台阶之时，巡守在广场附近街道的警员和士兵也顿时围了过来，荷枪实弹的枪械闪烁着冷光。
人群骚乱不断，围在行政厅附近的民众下意识向着远些的地方挪去，熙熙攘攘，低声不绝。
因为民众的撤离，行政厅前的大片地方就只剩下了数道身影，皆披着长袍，戴着宽帽。
罗德双手持着手杖，历声质问道：“布莱德，你在做什么！”
在其身后，托比.格里菲茨，马伦.马里斯以及众多在斯德亚城名声显赫的贵族也都缓步上前，一如对峙般的屹立着。
围在一起的并非只有贵族。
其后还有他们的诸多护卫，令人惊异的是，除却皲裂圣所的魔法师法兰多外，其中竟还有位卓绝位阶的非凡者，其余在超凡位阶的也有六人之多。
台阶之上，布莱德巨龙般的眸子缓缓扫视，带着莫名的笑意，只是其中充满了冰冷。
他的视线似乎带着实质般的锋锐，扫过不远处姿态傲然的贵族，扫过低垂着头的行政厅官员，扫过眼神躲闪的工厂主、大商人、庄园主...，扫过站在人群中眼神凝重的阿尔瓦。
最后，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落在了大主教佩内洛普的身上。
人群分开，后者缓缓走动，一边拿起手中的玉米，极为虔诚的将每一粒吞下，慢慢咀嚼。
“今天是王国重要的庆典，你在做什么！”
罗德的质问似乎自王座之下落下，坠地有声，或者是任何以母神、王国之类的名义说出的话语，都带着这样沉甸甸的重量，何况他自身算上半个王室成员，胸前的麦穗便是他的底气。
视线收回，布莱德回望过去，郑重道：
“为母神的庆典献礼，例如...”
不等布莱德的话说完，广场上的贵族便爆发了嘲弄的笑声，带着讥讽，带着高傲，带着俯视般的姿态。
遍布希波纳行省的产业像是他们的触手，足够优质的作物一年也未必会有一株，但即便这样，大半个行省的作物也在这些“触手”下被收拢了过来。
这种情况下，在冬日盛祭或是类似的庆典，向母神殿献祭便更像贵族的特权。
而在台阶上，唯一的贵族便是布莱德，而且是由索伦亲王授予的功勋贵族，如同一顶松松垮垮的随时可能掉下的帽子，在这些人眼中，布莱德便显得更加不知所谓了。
布莱德的声音再度响起，借着巨龙般的低吟传遍广场，清晰而明确。
“例如，一些在冬日被冻死的虫子，以期许更神圣的沃野...”
面庞通红的年轻贵族厉声质问，“布莱德，你什么意思！”
如此的情形，彷佛他们便是那生存在地缝之中的肮脏害虫，蚕食根茎、啃食种子，在大地母神殿的典籍中，如此的形象是毫无疑问的亵渎者。
罗德压下了他的声音，随着他擎举起右手，身后的低声咒骂顿时平息下来，他的神情有些畅快，布莱德的行为在其看来无异于自杀。
他挺起胸膛，胸前以金丝绣制的麦穗在烈日下熠熠生辉，似乎坚不可摧的甲胄般临身。
“布莱德，我等即便是有什么纰漏之责，也自当是由教宗惩戒，由女王降下责罚！
你又有什么资格能够代替教宗，代替母神裁决！”
这便是大贵族的特权，受之以教宗的赐福，不仅仅是一种荣耀的象征，更是真真切切的庇护。
罗德的话一说出来，其身后的诸多贵族也都傲然的挺起胸膛，一如冲锋前的军士。
布莱德身旁，特伦拿出了一叠整理好的纸张，一边笑道：“《米卡拉蒙之卷》中有言，裁枝除草皆为丰收，一切有为皆是耕者之劳，皆源大地之恩，皆为母神之意。”
教导洛蒂的过程中，特伦对诸多圣典还算颇有研究。
他的话一出口，便迎来了无数愤恨的目光。
对那些炽热的视线置若罔闻，特伦自顾自的摊开手中的纸张朗声道：
“铁桥硫石工厂共有工人130余人，其中，十二岁以下的幼童40余人。
自入冬的大地之月四十日之内，共计有21名工人死亡，其中包括8名十二岁以下的幼童，死亡原因皆为防护不当，全部21人由行政厅代为安葬。
红叶街10号至30号，在大地之月中，有三位住户因未提前缴纳租金而被剥夺了包括冬衣在内的全部物品，其中一位孕妇在寒风中死去...”
这些统计并不详细也并不正规，其中更是用了大量的概况词与约数，但已足够说明问题。
在人群中，有一人神情复杂，那是检察司副司长伊妮德女士，按照职责与分工，类似裁决公布应该由检察长来做，而伊妮德正是斯得亚城最高等级的检察长。
只是同样由于职责的缘故，她与众多检察长更倾向于中立，像是今天的事便与其无关了。
最终，特伦的视线转向了一位面容苍白的贵族身上，开口道：“这些，是沃克.奈哲男爵阁下的产业！”
霎时间，无数道视追随着特伦的目光落在了沃克身上，带着利刃般的锋锐。
沃克面色苍白，汗液流淌不息，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会就此脱水至死。
与其的惊惧不同，以罗德为首的几位贵族并没有太过担忧，如果只是落在口舌之上的裁决，他们大可不必在乎，这反倒会让布莱德沦为笑柄。
人群后方，佩内洛普不急不缓的走着，倒是看的人群中那还未继承爵位的贵族后裔颇为焦急，甚至恨不得过去搀扶着。
特伦开口念起第二段，“赤槐庄园，占地六万亩。大地之月4日所有劳作结束后，有230余人未收到佣金，讨要佣金的20人反而被以觊觎贵族财产的罪名关押...
铁麦村于大地之月7日遭受火灾，火灾共造成10人死亡120余人受伤，初步调查原因为白枫庄园仆工所为，后续调查时，此人已自杀...
红莓花庄园，18人在讨要佣金后失踪...
......
这些，是...”
广场上寂静的似乎只有佩内洛普愈来愈慢的脚步声，每个人都在仔细聆听，其中很多人，某些民众，已经有了答案！
然而就在这时，广场上突然有怒吼传来，是罗德.杰弗里。
他抬起头，怒目而视，彷佛承受了莫大的羞辱般的沉声道：
“布莱德，这愚蠢的闹剧是该结束了，这些毫无根源的流言简直胡闹，母神圣徽之前，如此的亵渎之言，你当受绞刑！”
慢慢的，罗德的声音沉稳下来，一手指向身后质问道：“而你，要以这些无妄的谣言来审判衪所庇护的贵族吗！”
即便他的确有罪，也必须在母神殿主教首肯后方能惩戒，但罗德确信，他不会有事，盖因母神的庇护早早就落...
只是下一刻，一道意想不到的锋锐声传来，如此清晰。
埃利诺持剑而立，璀璨的尖锋直指罗德。
霎时间，他的神情为之一凝，因为佩内洛普主教那愈加缓慢的脚步，停下了！
如果说在王国之内，还有谁能让母神殿为之正视，那想必答案只有一个——摩莱王室！
这里是摩莱王国，是大地母神哈希.摩莱建立的国，每位王室成员都是衪的后裔，其中的直系血裔更是有着母神真正的眷顾，也即是神眷者，且是仅次于神赐封号的眷顾！
毫无疑问，身为摩莱女王弟弟的索伦.摩莱便位于这一行列，而且即便是在直系王室中，也位居前列，衪的眷顾之盛远超洛蒂，他们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母神，一如衪在人间的代行。
而此刻，持着那柄剑的埃利诺便代表着神眷者索伦的意志，也即是衪的半分谕令！
在能听到我名字的地方，你可以将其指向任何一位你认为的该杀之人！
第一百一十章 一位圣者？
广场边缘是斯德亚城的主要街道，而就算是街道，此刻也已经站满了民众，他们踮着脚以期望能看到冲突的源头。
注意力集中在广场，自然无人关注自巷口走出的三人，凡伦索就躺在他们身后的位置。
压低风声将自身举起，莱栖看到了广场上的景象，可惜还是略显朦胧。
如果魔法构筑能力再强些，依靠水塑造成可用的透镜也并非不可能，莱栖这样想到。
也就在这时，划过空气的锋芒声响起，埃利诺剑指罗德。
那剑身并非是雪白色，而是带着繁多色彩，就像是奇迹...
小时候，莱栖也曾不止一次把玩过那柄剑，将其拔出的时间也并不少。
足以撕裂空气的锋锐，这是莱栖的感受。
即便是当时身为孩童的他轻轻挥舞剑刃，也会发出极其清晰的嗡鸣，虽然在那次之后，母亲把父亲教训了一顿，而且不再允许他拔出那把剑。
如今，那柄长剑再次出鞘，切削的将不再是空气之类，而是浸染鲜血。
行政厅前，特伦的宣判还在继续，不知是不是布莱德使用了能力，他的声音清晰的传遍了广场。
“狮鹫马车行，大地之月内十余次在平民委托运输尸体过程中弃尸，大地之月4日时在斯迪亚村一公里外的水源内发现一具，共导致38人生病，2人死亡...”
“红狸药商会，商会药剂室一公里范围内，共在14处垃圾堆中发现了大量药剂残留物，共造成超过7位流浪者死亡...”
“火石暖气工厂，因未按规定进行防护，大地之月内共有13位工人死亡，其中包括4位十二岁以下的幼童...”
“灰锤锻铸厂，大地之月13日发生特大火灾并蔓延至XC区，共造成9人死亡，110余人受伤，后查明原因为利亚男爵...”
“大地之月34日，恐怖袭击造成150余栋房屋倒塌，在后续建设中，里克利男爵，城建处副处长密拉米私自...”
.......
特伦每宣读一段，广场上便爆发一阵喧嚣。
不止是那些民众不断私语，人群中的贵族、官员余商人也在不断的发出阵阵反驳、争辩，但特伦与布莱德始终充耳不闻。
眼见争论无用，某些权贵便开始向着广场外离去，只是在众多士兵与警员的阻拦下不得不返回，带领这些士兵的正是加尔顿.希洛。
广场中央，到罗德身边的贵族愈多，最后竟连同护卫竟汇集了近百人。
看到这一幕，围在广场上的民众都不由得向外退去，广场又空出来了一大片。
宽沿帽下，罗德的眼神带着浓重的寒意，却并无太多恐惧，一方面是因为身后的众多权贵不会束手就擒，另一方面，只要能度过今天，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现在，只看布莱德如何收场了。
冬日盛祭下午四点前的时间，放在以往应该是总督对一年的总结，以及聆听大主教的布道。
在这段时间，布莱德身为总督想做什么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将宣讲丰收与辉煌，换做了冰冷的“裁决”而已。
但再往后是向母神奉上献祭物的时刻，大主教会从中选取最为优质的作物，而奉献者将会接受主教的恩赐与祝福，迎来无数人的欢呼。
这个阶段容不得任何人打扰，因为那是对母神的玷污与亵渎。
他的视线微微上抬，行政楼顶端的钟表闪烁着漂亮的黄铜光泽，其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三点半钟的位置。
是的，还有半个小时，布莱德就只能闭上嘴，眼睁睁的看着他接受主教的祝福！
所谓的“裁决”，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然而，特伦接下来宣读的内容却发生了些变化，令其难以相信的变化。
“大地之月34日，绯红舞厅的动乱后，经光辉教堂与母神殿认定，南希与奇拉确定为恶魔！”
这段刚读完，广场顿时一片哗然，那是不加掩饰的震惊与恐惧。
放在任何一个故事中，恶魔都是灾厄、恐惧、死亡的代称，而哪怕仅仅是与之产生了联系，就连安稳的死去都是一种奢望。
无数去过绯红舞厅的冒险者此刻已有冷汗溢出，准备庆典结束便前往光辉教堂参与弥散，当日在绯红舞厅的贵族也是脸色为之一白，当时的经历有了真切的缘由，他们不由得颤抖起来。
而罗德几人的表现则截然不同，他们的瞳孔瞬间缩至极致，只因他们大致猜到了布莱迪准备做什么。
于是，如其所想的那样...
“据可靠消息，布莱德.杰弗里，托比.格里菲茨，马伦.马里斯...，与恶魔勾结！”
事实上，特伦看到这段时也是一阵愕然，因为最后这些内容是布莱德刚刚加上去的，却是如此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在与莱栖的交谈中，布莱德补全了猜测。
“疯子！”，罗德在心中咆哮。
罗德不相信布莱德知晓真相，在他看来，这些措辞不过是布莱德的借口与诬蔑罢了，但恰好，这些污蔑是真实的。
但罗德清楚布莱德的用意，他要在奉上祭品前将自己缉拿，但那些裁决虽然真实但还缺乏实质证据，布莱德只能限制他们的自由。
但如今，恶魔的存在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罗德很清楚，他们经不起审查，大地母神殿与光辉教廷会不竭余力的挖出真相。
而他原先的设想，籍由战争的胜利以及战争的真相成为英雄，便更加的遥不可及，因为他甚至觉得自己难以看到那一天。
但只要，只要能够去到城外，索伦亲王的意志又怎么样，哪怕是母神的代行，埃利诺所能执掌的权威是有限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身侧，呼喊道：“法兰多，带我离开！”
下一刻，那位有着褐色头发的魔法师看向罗德，神情略显复杂，但命令难以违背，口中轻诵，便有风声呼啸而起。
魔法的本质是依靠阵列与咒术激发灵性，只是元素序列的特殊使得他们更贴切，但并不意味着其他序列的魔法师只能使用该序列的魔法。
类似掠风术这样的魔法，对每位魔法师而言都是必学的。
风声骤然而起，他带着罗德径直向广场外冲去。
但因为序列的缘故，飞行速度只有接近元素序列第二阶的水准。
转瞬间，罗德已飞上半空。
诸多贵族顿时动了起来，每位贵族都带有非凡者护卫，即便他们并非魔法师，血战者、耕种者或是学徒的强悍体质也足够使他们在带人的情况下也保持战马般的速度。
只不过也有部分冒险者无视了雇主的命令，一如大剑圣所说的，他们当是“勇士”，与恶魔为伍的行为显然称不是这样的称谓。
有贵族歇斯底里的拉着兼职侍从的冒险者，咆哮道：“混蛋，我每天支付你四枚银币！你这低贱的家伙！”
他赤红的眼底布满了鄙夷，就算铸星冒险者又如何，还不是在酒馆中喝到烂醉。
这更激化了矛盾，大剑圣予以的称谓一方面代表着对这种印象的反驳。
广场的混乱愈演愈烈，某些本就因为贵族所为怒气翻涌的冒险者甚至对雇主下手，一拳砸下，后者便只有躺在地上哀嚎的份。
圣台前方，佩内洛普似乎未看到般，神情平静，圣台附近的教士也毫无反应，静静屹立。
天空中，罗德愈发阴郁，即便人群中传来儿子与妻子的呼喊，他也不曾看上一眼。
广场外围，莱栖略显愕然，但也没妨碍他们做出反应，三人带着凡伦索躲入了巷道。
突然，莱栖抬头看去，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止是他，同样隐藏在广场的密安兰几人也是显得无比震惊，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弥漫在空气中的是圣者的力量！
天空之上，无数阴云短时间内汇聚成型，整个世界也霎时一黯，温度瞬间下降，甚至能肉眼看到空气中有细小的冰晶汇聚，砸落到地面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恐惧的压迫感横在心间，法兰多落至地面，神情凝重的看向行政厅。
此刻的台阶上，布莱德、埃利诺与特伦外，原本在其身后的雷多夫与博安特已经离开维持秩序，科南也消失不见。
后方如今只有一道身影，他持着巨大法杖，披着暗蓝色长袍。
那人的形象与法兰多脑海中的名姓逐渐重合，他惊声喊道：“浪潮之杖，持杖者！”
浪潮之杖是一百年前由汪洋序列圣者，一位深海执政官建立的魔法师组织，但即便位列圣者的她拥有两百年以上的生命，当时也无比衰老。
在其临死前，这位深海执政官委托矮人好友，固化了自身的特性，使其成为了该组织领袖的象征——浪潮之杖。
也即是圣遗物！
它能带给持有者近乎圣者的权威，但也仅仅是近乎，而且强大的副作用使得持杖者也极少使用其的能力。
那是极难抑制的怒火，以及对权力无尽的渴望！
它会一点点侵蚀持有者，使其更靠近汪洋序列的顶点，那位大海之上的残暴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