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故友重逢(第二更,求支持)
到了十一月月底,北直隶已经尽是一片冰天雪地,这些年的冬天,不但来的越来越早,而且越来越冷,非但北直隶如此,甚至就连同江南冬天的雪也越来越大,也越下越多,不过即便是如此,却仍然比不上北方。
入冬后的几场大雪之后,大地一片尽白。即便是晴天,大风一吹,从地上吹起来的雪花就会漫天飞舞,遮盖了天地间的一切,放眼望去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此时的天地间只有彻骨寒冷的肃杀。
在漫天的飞雪中,伴随着轻轻的“哒哒”声从官道上由远而近传来,那是马蹄踢践冰雪时发出的声音。一辆马车在几名骑手的护卫下急驰驶来,随且又卷起一阵劲风疾速而去。
马车是少见的弹簧四轮大马车,六挽的大马车速度很快,尽管外面寒风刺骨,可是车厢里却仍然温暖如春。
“哎哟,这致远可真会享受,我这都快热出汗来了。”
躺在坐位上,常玉昆懒洋洋的说道。
“那是因为取暖的煤炉就在座位下面,胖子,你说致远这一年多,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对于阔别良久的好友,徐维新倒是挂念的很。
“还能怎么样?这寒冬腊月的天,肯定是抱着他家里的那几个小丫环睡呗,你别说,致远的运气可真不错,那几个丫环搁那都是天资国色,尤其是那个叫浣儿的,等到长开了……”
“胖子,你这样谈论朋友的屋里人可不地道。”
徐维新的话让常玉昆哈哈笑道。
“什么叫谈论,我这只是羡慕他的艳福而已,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羡慕,就像唐家的那个似乎也对他颇为有意啊,这样的艳福一般人可还真比不了,你说是不是,弱侯。”
原本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语的焦竑,听常玉昆问到他,顿时变成了哑巴。
“哎,你这胖子……”
笑了笑,徐维新朝着车窗外看了眼,尽管玻璃窗的视线有些扭曲,但是,他仍然轻声说道。
“算算出来的日子,咱们差不多,应该快到京城了吧!终于又能与致远把酒言欢了……”
在这呼啸的寒风中,一车数骑,仍然继续顶风冒雪的朝着前方赶着路。在天色暗下的来的时候,浑身落满雪花的刘锦江,看到远处路口出现一株高大松树后,再朝着远处看去,隐约可以看到两座大风车时,他便来到马车旁边,隔着窗户说道。
“侯爷,前面就到石台庄了!”
“石台庄到了?”
猛的一下拉开车窗,不顾吹进车窗里的风雪,常玉昆急忙坐直身子,问道。
“还有多远?”
“最多三里地。”
“那咱们可得快点。”
瞧见的刘锦江整个人几乎都变成了雪人,常玉昆便说道。
“刘千户,我看你也到车上坐着吧,这一咱上这风吹的。”
“侯爷客气,小的皮糙肉厚,不觉得的冷。”
刘锦江嘿笑道,
对此,常玉昆倒也不坚持,只是点头说道。
“那好!刘千户,那咱们我们就赶快些,争取在天黑前到地方。”
然后常玉昆又笑道。
“我可不想在随便寻个过路店子再对付一晚上了,太活受罪了!”
“好来,今天保证侯爷能住进施兄的大宅子里!”
手中的皮鞭扬起抽马的同时,刘锦江又说道。
“小的先往前给侯爷探个路。”
瞧着刘锦江骑马远去的背影,在关上车窗的时候,常玉昆随口说道。
“这家伙,倒也是个聪明人。”
接过常玉昆的话,徐维新笑道。
“是啊,瞧着粗野,可实际上粗中有细,这次他听说咱们进京,他跟着过来,与其说是要护送咱们,倒不如说是想要寻个新路子,致远现在是工部郎中,而且又要主持西洋公司,将来飞黄腾达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他现在过来投奔……”
笑了笑,徐维新便不再言语了,其实刘锦江图的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自然也不会戳破,而且这一路上,有刘锦江在倒也少了不少麻烦。
“其实,他怎么样,我倒是不关心,我倒是挺好奇,他为什么喊咱们过来!”
常玉昆的眼睛眯成了条细缝,打量着徐维新和焦竑两人,他笑说道。
“你们两个进京倒也是平常,是为了明年的应试,你说,他让我常胖子过来做什么?我常胖子也就是吃喝玩乐还行,其它的……花天酒地似乎也还凑和……”
说笑着的时候,常玉昆那张过度肥胖的圆脸,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看似说笑的他,其实心里却一直在揣摩着,揣摩着施奕文的想法。
“那你见到他,直接问就是了,”
徐维新笑道,然后朝着焦竑看去。
“弱侯,你觉得致远为什么喊咱们过来?”
“应该……”
朝着车窗外看了眼,焦竑顿了顿,
“是有什么事情商量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马车却停了下来,在马车刚停下来,原本紧闭的车门被打开了,一阵风雪卷入车厢里,被寒风一吹,常玉昆顿时被冻得缩了下肩膀,正要开口时,那双平常只有个细缝的眼睛,却猛的一下睁大了。
“你、你……你怎么在这?”
徐维新往车外看去,车外站着的人可不就是施奕文。
“致、致远!”
直接上了车,看着车厢里的常玉昆、徐维新和焦竑三人,施奕文笑道。
“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如此反问后,见他们似乎还有些疑惑,他才笑道。
“我刚从城里回来,到路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刘锦江了,惊喜之余听说你们已经到了,就特意过来迎迎,咱们可是有一年多没见了……”
看着面前的三人,施奕文的语气显得极为欢喜,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古人会将“他乡遇故知”列为人生三大乐事,毕竟,在这个时代,友人的分别,也许就是意味着终生不能再次相见,现在故友再分别一年多之后于千里之外再次相逢,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千言万语完全化成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
“我可想死你们了!”
第288章 用人
最简单,最直白的话语,实际上也倒尽了施奕文对他们的,而最终,所有的想念都到了酒里。
酒不再是湿润的黄酒,那酒那柔,后劲太大,道不出内心对朋友的欢迎。
最终还的是白酒。
酒是从超市里拿出来的,已经在地窖里放了一年多的茅台……王子酒。
对于这种香味独特,度数极高的酒,无论是常胖子,还是徐维新或者焦竑,都感觉太过浓烈,显然他们并不习惯这种烈性酒,对此,施奕文也就只能呵呵了。
冬天正是吃火锅的时候,而辣味十足的红油火锅,出人意料的得到他们三人的好评,果然,对于辣味,尽管很新鲜,但是却轻易的征服了他们的味觉。
涮着羊肉、毛肚,品着烈酒,看着火锅里滚滚的红油,酒过三巡之后,醉意同样上了头的施奕文瞧着常玉昆的体形,打趣道。
“侯爷,你可又胖了,这体形可真不配你的身份,堂堂侯爷怎么能这么胖?”
“废话!”
常玉昆一听,就不乐意道。
“就因为我是侯爷才要这么胖,谁让我是侯……”
话未说完,常玉昆突然止住了,睁大眼睛盯着施奕文。
“你,你,你小子可不地道,咱们一见面,你就拿我当猴耍……不行,喝酒,喝酒,要罚你三杯。居然敢说我是猴!”
“不,你是猴爷!”
施奕文笑说道,同时又端起酒杯,与他喝了一杯,酒下肚之后,才看着他说道。
“其实,我这次让你们过来,是想让大家帮我的忙,”
“哦,”
他这么一说,常玉昆、徐维新与焦竑三人都看着他,打量着他,片刻后常玉昆咧嘴笑道。
“我这个好吃懒坐的侯爷能帮你干什么?”
“不是帮我,是帮今上。”
施奕文笑道。
“现在我奉皇命办理钞关,正是用人的时候,因为这是皇差,所以我不需要通过科举选官,现在我手里有十一个钞关要办,最少要任务十一个钞关税务司,怎么样,有兴趣吗?”
税务司!
这是什么官?
见常玉昆、徐维新与焦竑三人都是满面疑色的看着自己,施奕文笑道。
“怎么说呢?这个差事,瞧着不怎么起眼,但是如果办好了,我想,这十一个钞关税务司显赫将不逊于一省巡抚。”
不逊于一省巡抚!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却让三人无不是惊骇道。
“这怎么可能?”
“就是致远,你在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
他们的话让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你们真以为我是开玩笑吗?如果这十一个税关调整好的话,我敢保证,明年每个税关征收税金将不下50万两!”
五十万两!
施奕文的话让常玉昆、徐维新与焦竑三人无不是惊骇的睁大眼睛,五十万两的税金!南直隶一年才收多少税?除了南直隶大明有那个省的税金能超过五十万两!单就凭这一点来说,这个税务司确实不逊于一省巡抚。
“这,这可能吗?”
看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徐维新,施奕文反问道。
“我说过大话吗?”
这……他的反问让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见他们似乎仍然在思索着这些,施奕文笑道。
“明达,其实,这次请你们过来,不但是想让你们给我帮个忙,还有,就是想让你们给我推荐几个人,毕竟,我这个总税务司至少需要十一个税务司,这十一个税务司我准备都用南京勋臣子弟。”
都用南京勋臣子弟!
这就是施奕文的打算,南京勋贵子,正是他让钞关置身于京城勋贵与江南文官争斗之外的另一个选择。毕竟,京城勋臣和南京勋臣可以说是水火不相融的两个团体,后者大都是当年追随高皇帝获封的勋臣,所以多年来一直游离于朝廷中枢之外,自然更不会受到文官和勋臣争斗的影响。
“全、全用勋臣……”
焦竑惊讶的看着施奕文,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所以面对地方官时,不会对其心生畏惧,不会受他们影响,坐视关税流失。”
施奕文笑了笑,直接用另一个借口,掩饰了他的目的,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打算就很清楚,就是借京师的勋臣去解决文官,借南京的勋臣去收税,这样一样,才能置身事外,在朝廷争斗时,保持地位的超然。
施奕文的解释,让常玉昆笑道。
“你小子可是一肚子坏水啊,你是想让侯爷我替你干活,用侯爷的身份替你挡住地方上插手钞关的可能,到最后,这便宜可都让你小子给占全了,我又能落着什么好处?”
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听他这么说,施奕文便笑道。
“其实,好处还真不少……”
见徐维新一直沉默不语,施奕文笑道。
“在勋臣之中,难免有像昆吾这样,怀才不遇、身怀国家的贤良之士,且不少都是侧室旁枝,虽然生活无虑,可却也谈不上宽裕,而为了防止关员贪腐,我准备在钞关内推行高薪养廉!”
“高薪养廉?”
“对,就是除了按品级发俸禄之外,五品的税务司每年还有4000两到8000两不等的绩效奖,这个绩效奖不仅和钞关的征收税金有关,也和年终审计有关,如果发现贪腐等行为,会进行相应该的扣除。”
在“高薪养廉”上,施奕文并没有采用满清所谓的“养廉银”,而是采用晚清海关的“绩效”,通过年终的综合审核发放,当然这笔钱分成两块,一块是随月薪发放,还有一块是带有奖惩制度。
“八千两!这,这可真不少哇!”
别说是一般人,就是常玉昆这个侯爷一听到八千两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毕竟,像戚继光的兵,一年也就十两的军饷。八千两,差不多相当于普通士兵800年的收入!
这样的巨额收入,不能不让人心动,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常玉昆都心动了,至于在家中本身就不受待见的徐维新,自然也是心动不已。不过,在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看着施奕文说道。
“其实,要是你想这么做的话,大可不必用勋臣子弟。”
第289章 毒招
“其实,要是你想这么做的话,大可不必用勋臣子弟。”
徐维新的建议,让施奕文诧异道。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知道我的用意吗?
“昆吾的意思是?”
“用勋臣子弟有用勋臣子弟的好处,可是……”
笑看着施奕文,徐维新反问道。
“可勋臣子弟若是贪腐受贿,你又该如何?”
“自有国法处置!”
虽然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可是实际上有没有用,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刑不上大夫,国法……”
摇摇头,徐维新颇为无奈的说道。
“勋臣子弟只要不是谋逆,即便是偶有杀人的恶行,大抵上也就是回家闭门思过,勒令其家主严加管教而已,如此又如何能制约得他们!”
呃……
看了徐维新一眼,施奕文沉默了,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徐维新说的是事实,是铁一般的事实!
用勋臣子弟,看似不需要担心地方官的掣肘,但是实际上,却等于自废武功,引进了一群没有制约的东西。
“哎呀,那岂不等于弄进来一群大爷吗?”
常玉昆瞧着施奕文说道。
“不过致远你别担心,到时候我帮你收拾他们!”
“你?常侯爷,你也就是个怀远侯而已,国公家的人,你能收拾吗?你收拾得了吗?”
接连几个反问之后,徐维新双沉默了,他的手指在酒杯边缘划过。
“还请昆吾教我。”
面对施奕文的直接请教,徐维新随口说道。
“其实除了勋臣之外,还有一群人可以用,他们的地位超然,用他们同样不需要担心地方官掣肘。”
“哦?什么人?”
“昆吾,你是说宗室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焦竑直接说道。
“不过,朝廷不是不准宗室科举出仕吗?”
“这是皇差,不是科举出仕!况且,即便是宗室赴科举,也不是不行,这几年,朝廷不是一直在议吗?”
提到此事,徐维新不禁长叹道。
“勋臣子弟虽然不限制科举,可是参与科举却需要朝廷批准才行,至于宗室是不给参加科举的,如此一来,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不过早在弘历年间,就有官员上书请宗室开科,而后来的,开科之议更是屡屡提及,万历二元,礼科给事中石应岳奏“以不系赐名授爵者,尽驰诸禁,听其士农工商从便为之,其有文学才能者,一体的应举入仕,准王亲事例,不许任京官,握兵权,”请求允许没有赐名授爵但有才能的宗室应举入仕,今上与孝宗不同,非但不曾反对,还让礼部讨论,虽然尚未同意,可的此事已经有了松动,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最多三五年后,此事必定成行。”
其实,与许多人想象的不同,明代宗室同样也有赴科举出仕为官的例子,尽管明朝中前期,宗室人员禁止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在万历十八年颁布《宗藩条例》后,对宗室的限制放宽,实行宗室科举。宗室科举是明代科举制度和宗室管理制度的一项重大改革。而根据后人的考证,明代宗室参加科举得到进士功名的共有13人,其中天启朝一人,崇祯朝12人。对此,施奕文当然不太了解,自然也就没想到宗室。
“可现在,不还是没同意嘛。”
“这是皇差,不是出仕,那些人身份尊贵,那怕就是无名粮的庶宗,地方官也不敢怠慢。自然不需要担心地方官掣肘,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宗室,游离在国法之外,或许不能以国法惩处,但如果他们贪腐的话,致远可以直接上书皇帝,请皇帝下旨,将其圈禁于中都高墙!”
一句将其圈禁于高墙,让常玉昆听傻了眼,他几乎是喃喃说道。
“还,还是你狠,这,这一招,可,可是比杀人还厉害!”
对于大明宗室而言,他们从不畏惧国法,但是所有人都害怕中都的高墙。
“致远,就,就用他们,一定要用他们,你不知道,他们害怕高墙比什么都厉害!很多宗室子弟犯罪后,宁死也不愿进凤阳高墙。比如,归善王犯罪被流放,事先没告诉他目的地,等归善王看见凤阳高墙,立即一头撞死。再如,徽王得知世宗将把他关入凤阳高墙,立即砍死妻子,自缢而亡。中都的高墙……有这一招,我敢说,他们一个个必定能恪守职责,绝对不敢有丝毫怠慢,昆吾说的不错,用他们比用谁都合适,最重要的是用着方便啊,犯法了,只要你一上书,皇帝下个旨意,都不需要经过会审,不需要走任何形式,直接就丢到高墙里头,一直圈禁到死,死,死都是最轻的,到时候看守太监折磨,都能把他们折磨个半死!”
哟!
怎么提到这,你这么高兴啊!
瞧着常玉昆兴高采烈的模样,施奕文暗自寻思道,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是看到了一个新的机会。
用宗室!
似乎也不错啊!
“这宗室能用吗?”
“王爷将军肯定不能用,可没有赐名授爵的宗宗,又何止千百人,用他们又未尝不可?那些人和普通百姓差不多,就是身份不一样,清贵,也就是又清又贵,用他们,肯定比用勋贵强,简单强太多了,最少有个高墙摆在那,我保证,他们一个个的都乖的像孙子一样!”
看着徐维新,常玉昆忍不住佩服道。
“这一招可真高,简单是再高明不过!昆吾,你,你是怎么想起这一招的?”
面对常玉昆的问题,徐维新说道。
“你忘了十三了。”
十三……一听到这个名字,常玉昆变成了哑巴,张张嘴,然后就不再言语了,最后又长叹一声。
“哎,算起来,他给圈禁到里头,差不多有七年了吧!”
“嗯,还是元年的时候,被下旨圈禁于凤阳高墙……”
提及故友,徐维新的眼前一亮,看着施奕文说道,
“其实,如果你要用宗室的话,十三倒是个不错的帮手,你不知道,他才学远在我之上,若是准其科举出仕,不说状元,一个榜眼是少不了他的,而且他性情耿直,用他倒是再合适不过。”
第290章 卫河畔 (第一更,求支持)
卫河,也就是后世的海河边,河边的芦苇荡绵延数十里。虽然是晴天,可寒风吹过,芦苇荡中就旋起一阵雪花。
“哎呀,致远,我说这么冷的天,你非拉着我来这里干什么?”
瑟缩着肩膀,朱应祯忍不住抱怨道。尽管他的身上穿着熊皮大衣,可仍然觉得寒风刺骨。
“国公,西洋公司将来是要通海行商,最紧要的莫过于码头与商船,而现在都这两个都没有,我又岂能不紧张?”
听施奕文这么说,朱应祯倒也直接,直接了当的说道。
“致远,虽、虽说我现在是董事长,可,可你不是那个总裁嘛,这,这个总裁就是“汇总裁决其事”,这公司的事,还是你办的好,我又不懂生意,不懂贩海的……”
对于纵俗过度的朱应祯而言,这么冷的天,到这河坝上吹风,本身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对于这些事他根本不懂啊。
“瞧国公说的,总裁也就是干活的,归根到底这公司还是要董事长去管。”
施奕文的面上带着笑,他从来没想过和朱应祯争什么董事长职位,毕竟,西洋公司是他埋下的雷,让勋臣与文官斗个你死我亡的雷,这个雷一旦埋好了,他就会从中抽身。
“况且,下官那边还管着钞关,实在是分身乏术,待到公司步入正轨后,最后还是要靠国公的。”
“也罢,也罢……哎,谁让你小子那边领着皇差呢?得,你说说,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忍着刺骨的寒风朱应祯,瞧着面前的这片芦苇荡问道。
“莫非就是要把码头建在这?”
“对,国公,你看这一带河面宽阔,足有百丈有余,而且岸边地势较高,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把码头建在这里,我差人去打听过,这里的水深足有三丈,即便是岸边三丈浅水的地方,也有两丈左右,只需要稍加整治,就可以作为码头。不过,只有码头还不行……”
手指着芦苇荡,施奕文继续说道。
“码头上要建仓库用来储存货物,而且还需要建船厂,毕竟,咱们现在并没有合适的海船,什么事情都要从头来,如果想要在明年把船派出去,那么现在就要招聘船匠,我算过,从建码头到造船,这些差不多需要五万两银子,现在公司的股本一共有247863两,剩下的银子除了用作备货的股本外,我还想办一所海员学校。”
“海员学校?什么意思?”
朱应祯疑惑道。
“就是专门培训船员的地方,毕竟,南船北马,咱们不能总靠着别人,尤其是江南那边,国公,您是知道的,现在江南那边的海商垄断着海上行商,咱们要是靠着他们,万一他们要是釜底抽薪,把咱们的船长、船员都挖过去,到时候,咱们就是空有船而不能出海了,所以,咱们得用自己人,我想除了在漕军里弄些水手之外,总归还是得自己培训一些船长。”
漕军!
就是专门运输漕粮的军卒,沿运河足有数万人之多,既然是到海上去,自然需要水手,自然而然的大家都把眼睛盯到了漕军上,虽说现在公司还没有一条船,可实际上,在沿河各地漕军之中,早就传遍了——西洋公司以月钱3两招募水手,对于每月挣不了一两银子的漕军来说,自然都是眼巴巴的等着招工点验的时候。
当然,就是船厂的工匠,同样也是在通州、清江、淮安等地漕船船厂作文章,那里有数千熟练工匠,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拉过一批人,当然价钱也要合适。但相比于此,真正重要的却是船长,毕竟,到了海上一切全都要靠船长。
“毕竟,没有船长,咱们有人有船也是白搭,毕竟,人无头不行,到了海上,没有船长,大家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致远考虑的极为妥当,我看这么办也合适。”
对于施奕文的建议,朱应祯自然是全盘接纳。倒不是因为他没有主见,而是因为他确实不怎么了解通海行商,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到底东西洋指的是什么,自然对施奕文的建议唯命是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主见,在答应办船员学校的同时,他又问道。
“致远,这水手的事好办,我那边已经和漕军衙门打过招呼了,只要咱们要人,那边随时放人,可,就像你说的船长怎么办?我问过家里的家人,那些人在渤海里跑跑船还凑和,可出了渤海……”
摇摇头,朱应祯毫不隐瞒的说道。
“他们可还没有那个胆子,他们说,出海,不是一般人能出的!越远越是如此。”
原本朱应祯以为出海应该和家仆们从辽东运木头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后来他才知道,这其中可是大不相同,这甚至也是他同样成立股份公司的原因,毕竟,出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一点。
“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出得去的!”
施奕文点点头,看着他说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用福建的俞咨皋。”
“俞咨皋?他是谁?”
“是前左都督俞武襄公之子。”
施奕文口中的俞武襄公,就是俞大猷。
“他多年来一直随父东征西讨,熟悉海上,也熟悉航海,我想没谁比他更合适的,毕竟在海上,海盗层出不穷,能以他为船长,我想,至少咱们不需要担心海盗。”
之所以选择俞大猷的儿子,是因为俞大猷一语道破了海战的核心——“海上作战,无非是以大船打小船,以众击寡,以大铳打小铳。”,其实海战基本的核心就是技术对技术,是造船技术、铸炮技术之间斗争。
或许,俞大猷已经死了,但是他儿子还活着。
“这个,俞武襄公不是今年刚去世嘛,他儿子,现在应该在家乡守制吧。”
朱应祯瞧了施奕文一眼。作为张居正的亲信,他又岂不知道其夺情后引发的一系列麻烦。
“为咱这事,让人家夺情……这话出去了,可是会惹麻烦的。”
第291章 海外的那点事(第二更,求支持)
“不是让他夺情,是让他给咱们推荐一些人!”
当然,对于施奕文来说,他更希望用俞咨皋,不过,人家正在家中守制,当然不可能请他出山,况且……至少这三年,还没有必要用俞咨皋,不是再等几年吧。
“不过,下官职微言轻,这事还是得劳烦国公亲自修书一封给他。”
“哦,原来如此啊,这事好办,好办。”
一听不是让人家夺情,只是写封信,朱应祯自然不会拒绝,在满口答应的同时,他又与施奕文在坝子上站了一会,谈了不少关于建码头、造船的事情,当然,也谈到了通海贸易上。
“这做生意的根本是什么呢?不是说直接把东西带过去,然后换了银子回来,这样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咱们要看他们需要什么,比如说倭国需要咱们生丝、丝绸、布匹以及糖、铁等东西,咱们就把这些货物运到倭国去,然后看看倭国有什么咱们需要的,比如倭国的铜,听说那里盛产铜,当然也盛产白银,咱们就把这些东西都运回大明,但也不难只运咱们需要的,毕竟,咱们还要开通往西洋的航线,难免会有一些倭国的东西,可以卖到南洋、卖到印度,印度也有货物是倭国需要的,其实,大抵上西洋公司就是通过这样的海上的互通往来,获得利润……”
这是最为肤浅的解释,其中还涉及到什么建立贸易站、租界等一系列大航海时代的玩法,施奕文并没有提及,但即便是如此,在朱应祯听起来,也是新鲜到极点。
“这个,倭国盛产铜,那咱们要是把铜运回来,制成铜器,岂不会获利更多?”
但凡是人,对利益总是极为敏感的,朱应祯自然想到了国内价值昂贵的铜器。
“那是必然的,毕竟,咱们从倭国运来的只是铜条而已。”
“既然如此,那公司是不是应该在这办个铜器厂……”
几乎是下意识的,朱应祯就打住了,为什么要让公司办铜器厂呢?这件事完全可以自己办啊。
“国公,其实,像铜器厂这样的细枝末节,公司是不必经营的,毕竟,这样的器物虽然有利润,但要是也由公司经营,就经营的太过繁杂,加上咱们运回来的铜条有不少都要卖给朝廷,所以,还是由外人办的好……”
听出朱应祯话里意思的施奕文又故意说道。
“下官听说,国公府里有家奴就在京城制铜器,要是作坊搬到卢沟的话,倒也再合适不过,到时候,可以直接用船把铜料送到卢沟,不知国公以为如何?”
“这……这不太好吧,毕竟,我可是公司董事长,又岂能损公肥私。”
嘴上这么说着话,施奕文又岂没瞧出他目中的贪婪,于是便笑道。
“这怎么能是损公肥私呢?毕竟铜条总是要卖的,卖给谁不是卖?况且,卖给别人指不定对方还拖欠银子,卖给国公自然也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您说是不是?”
“哎,这,这事回头,回头再说……”
朱应祯脸上带着笑,瞧着施奕文的眼神也发生了变态,这小子挺懂事的。难怪英国公那对他那么信任,恐怕信任是其次,关键是他有能耐挣银子,这样的能挣银子的人,可应该好好的结交一番,指不定将来还能点条什么财路。
心下这么寻思着,像想起什么事似的,朱应祯便主动示好道。
“致远,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国公尽管直言。”
“你进京后,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啊!”
得罪过什么人?
眉头微微一皱,施奕文摇头说道。
“不会啊,在下去年进京后,一直于庄里很少出庄,要不然就是在卢沟那边一门心思办自己的厂子啊。怎么会得罪人啊?”
“真没有得罪?”
默不作声,沉思一会儿,朱应祯试着问道:
“你知道张泰征吗?”
“张泰征?”
施奕文疑惑道,这家伙是谁?
“他是谁?”
“张次辅的儿子!”
尽管周围没有人,但朱应祯仍然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与他倒也算熟悉,听他说,这张公子对你似乎有所怨言啊。”
“张四维的儿子?是……”
思索片刻,施奕文的心里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完全是唐子琪那娘们给自己惹得的祸。但他依然不显山不显水地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下官和他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啊!怎么会得罪他呢?”
“兴许是因为嫉妒吧,毕竟你如此年青就已经身居高位,执掌皇家钞关又主持西洋公司,这嫉妒总归是难免的,不过你要小心一些。”
原本有意借此向施奕文示好的朱应祯,想了一下,又特意提醒道。
“致远,这张公子虽说是出身于大家,可是总归还是年青气盛,既然惹了他的妒恨,还是要想办法妥善处理一下,嗯,这样,回头我看看找个机会,帮你从中说和一下。”
其实,这时候,谁都能听出来朱应祯是在示好,对此施奕文也清楚不过。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出言感谢道。
“如此,便多谢国公了。”
说和?
怎么说和?
心底冷笑之余,施奕文倒是明白一件事,那姓张的肯定没忘记那件事,即便是不白之冤,而且是被人带进坑里的,但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夺妻之恨!那怕就是没夺,只要他这么认为的话。那这仇算是结下了。
尽管知道朱应祯解决不了问题,但施奕文倒也感谢他的提醒,于是便又和他聊起了公司的事情,两人边走边聊,在聊着如何通海行商挣银子的时候,尤其是在聊到有些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暴利时,朱应祯不禁眉飞色舞,连连说道。
“好,好,这生意就应该这么办,理应这么办,没想到,这海外居然真是有金山银海的地方,过去咱们摸不着,现在可不一样了……”
欢喜之余,他轻轻拍了一下施奕文的肩膀,然后说道。
“致远,往后这公司的事情,还是要以你为主,至于张公子那边……你不用担心,也就是年青人的意气之争而已!”
第292章 刘戡之(第一更,求支持)
意气之争!
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义气之争。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两个仇是不共戴天的。
也正因如此,自从几个月前点了炮捻子,在一旁等着那个炮炸响的张泰征,一直都没有等到他想要等的“好消息”。
更出人意料的是,作为事主的刘戡之每天正常去部堂点卯,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一般。
“少爷,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阵子刘家少夫人,除了回娘家外,从未不曾单独外出过,一直在家里念着经。”
压低声音,张六和轻声提醒道。
“少爷,既然人家正主都没有了兴趣,您又何必呢?”
家奴的提醒让张泰征冷笑道。
“何必如此!不除了他,又岂能消我心头之恨!”
提及旧事的时候,张泰征的脸上依然带着怒色,他的心底依然记得当时的羞辱。
夺妻之恨,又岂能轻易忘记?
冷笑之余,张泰征的眉头皱了皱,然后说道。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失算了,忘记姓刘的娶的也就是名罢了!”
尽管从来没有人说过,但是刘戡之夫妻不和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就连同两人婚后从不曾同床,刘夫人也就是张家大小姐还是完壁的事情,同样也不是秘密,可饶是如此,也改变不了刘戡之是大明首辅乘龙快婿的事实。
“先前这个事不好破,可现如今……”
冷笑数声,张泰征例对家奴吩咐道。
“走,去户部衙堂前的茶馆等着,今个少爷我要再偶遇一下刘郎中。”
其实许多偶遇,实际上都是“故意为之”,所以在衙堂外的大街碰到张泰征的时候,刘戡之倒也不觉得的意外,简单的客套之后,两人便到了一旁的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最近一段时间风头正劲的西洋公司。
“哎呀,你还别说,那姓施的可真是运气不错,算起来,他不但是我大明最年青的部衙郎中,现在又执掌西洋公司和钞关两个肥差,听说,都是首辅为他谋的差事?”
一句看似随意的听说,让刘戡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很清楚姓施的是谁。
“那是首辅欣赏他的才学,说起来,次辅对他也是赞赏有加,现在户部推行的“连环账”,就是他弄出来的,次辅对这个连环账法可是感兴趣的很……”
尽管内心酸楚非常,但是刘戡之仍然故作平静的把话题引到了其它方面。甚至刻意的夸起了施奕文来,而嘴上越夸,心里却越恼火。
尤其是当张泰征提到首辅对施奕文的赏识时,刘戡之的心底更是升腾起一阵怒意,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首辅的赏识,施奕文绝对不会从武职转任文官,也不可能领那么多肥差。
“哎呀,说起来,国朝这么多年,从武职转任文官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现在又领了这几个差事,看来首辅可是一心栽培他啊,年纪青青既当上了朝廷郎中,这将来必定是不可限量啊,在下听家父说,首辅对他可是赏识的很……”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可却在刘戡之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浪来,他的眉头紧锁,心里自然也就不在这里了,又喝了两杯茶,便借故离开了茶馆,可是心里的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深夜里,书房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映在地上。
“最近这阵子,少奶奶出去了吗?”
放下书,刘戡之冷冰冰的问了声。
“回少爷话,这阵子少奶奶倒是经常回娘家。”
仆人的话让刘戡之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冰冰的说道。
“我就知道必定和那贱货脱不了关系!”
少爷的恼怒落到下人的耳中,让他连忙垂下头去,不敢说一句话,任谁都知道,少爷是个面善心狠的人,万一惹恼了少爷,不被打死也得掉层皮。
“哼哼,以武职转入文职,这样的好事,居然轮到了他头上,难不成他真不顾名声了吗?”
刘戡之之所以会如此恼火,说到底还是因为施奕文被特旨赐赏入工部为官,再加上是首辅推荐的,这自然让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什么所谓的“压水井”,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可以让他从一个锦衣卫的散职不但摇身一变成了实职,甚至还入朝为官,成了文官。他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恩惠。
“肯定是张家从中出了力……”
看似恼怒的刘戡之想到张家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心底恼火之余,更多是害怕,他害怕的是自己失去的张家的帮助,当年父亲为什么要在他大婚的时候那么做,为的无非就是个名声,可名声是虚的,真正重要的是还是作为张家女婿所得到的好处。
这些年,作为张家的女婿,刘戡之可谓是大获其利,不过二十几岁就挤身朝堂,照此下将,不出二十年,必定可以入内阁,毕竟,张居正正值当壮时,有他的帮衬,未来他的官路会一帆风顺。即便是将来张居正倒台之后,他也不需要担心,到时候他会比其它人下手更狠,而且父亲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从锁起她的嫁妆,再去信教训张居正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都安排好了。
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危机,这种危机正是张子萱给他带来的,难道这种名义夫妻要走到了尽头?
想到这,刘戡之的心底不由一紧,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可不是他要的,甚至于,他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突然暴病身亡!
“待到将来他归去之后,多年来遭其打压的众人必然会反戈一击,只要在此之前她染疾仙去……刘家自然可以与其划清界限!”
当年父亲私下里的叮嘱,让刘戡之的心头猛然一阵肉跳,既然父亲能想着让人家的女儿染疾仙去,她爹未必不会让他暴病身亡,万一要是如此,可真是连说冤枉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当真是好毒的心思啊!”
不行!
绝不能让她如了愿!
第293章 你不仁我不义(第二更,求支持)
整整一夜,刘戡之都没有睡踏实,他翻来覆去在床上翻着身,此时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何自保!
几乎下意识的,刘戡之相信张家必定会对自己下毒手。毕竟,当年刘家可谓是把张家羞辱至极。
“张家必定是在寻机会!”
又一次从床上坐起身来,刘戡之自言自语道。
“这姓张的,可真是能忍啊!”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道。
“杀了我,再让那贱人改嫁给那个人,难道他就不顾自己的声誉吗?”
自问之余,刘戡之又自语道。
“什么声誉?妇人改嫁本身就是再寻常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张家有什么关系?只是……”
突然,刘戡之又皱眉说道。
“我是五品朝官,按道理的即便是我死了,她也是不能改嫁的,张家会那么蠢吗?”
尽管对于市井百姓来说,改嫁极为平常,甚至夫家还会劝说女子改嫁,但凡事也有例外,比如朝廷就有法令不准五品以上的官员改嫁,而刘戡之正是五品官,按道理来说是不能改嫁的。
可事情也非必然,毕竟,那是洪武年的规矩了,早在嘉靖年间就有三品官的家眷改嫁。对此,刘戡之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可了解归了解,他总觉得张家还是要顾那么几分面子的。
“可万一要是不顾呢?”
就这样,整整一夜,忧心着性命的刘戡之都没能入睡,直到鸡鸣时分,才猛然下定决心自语道。
“哼哼,既然你们张家不仁,也就别怪刘某不义了!”
断然下定决心的刘戡之,当天上午一出门,就对车夫吩咐道。
“去槐树胡同张府。”
槐树胡同张府不同于乌纱胡同张府,虽然都姓张,可前者却是次辅的宅邸,后者是首辅宅邸。
在去张家的路上,刘戡之心里暗自寻思道,应该能说服张泰征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整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甚至忐忑不安,尤其是在马车停下来,看到张府的大门时,刘戡之只觉得的呼吸有些急促,暗自寻思道。
“要不然,就先写封信给父亲,让父亲定夺?可万一要是他们下手的话……”
就在他的心里这么寻思着,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张府的门开了,张泰征恰好从门内走出来,看到门前犹豫的刘戡之便笑迎过去说道。
“刘兄,您这是来找小弟?”
现在怎么办?
面对张泰征,刘戡之的心头一颤,犹豫间话却说了出来。
“这个,为兄有要事与贤弟商量!”
要事?
打量着刘戡之,张泰征的心头一动,暗自想到,难道他想要对姓施的下手了?于是故作疑惑道。
“不知刘兄有何事要告诉小弟?”
“这……”
朝左右看了眼,刘戡之犹豫的功夫,张秦征便说道。
“刘兄请随我到家里来。”
到了张泰征所住小院书房,待下人上了茶后,张泰征见刘戡之似乎仍然有些犹豫,并没有主动问及他的来意,而是与他谈起了曲乐自然也从曲乐谈起了歌伎美女,而到最后,他更是感叹道。
“哎,大抵上,在友人之中,小弟最佩服的就是刘兄了。”
“佩服我?这是为何?”
刘戡之疑惑道。
“估且不说刘兄年纪青青便身居高位,就是家中娇妻,谁人不羡慕?刘兄真是好福气啊!”
一听到“娇妻”两个字,刘戡之眼皮子一跳,干笑道。
“这也算得上是福气?”
“怎么能不算福气呢?”
张泰征羡慕了起来。
“非但是当朝首辅掌上千金,且姿容堪称国色,这样的福气那里寻去?当年张相千金始龀(1)之年,娇美之名就名满京城,谁人不知?当年张相把千金许给刘家时,不知多少人为之心痛啊。”
若是在过去,或许刘戡之会有些得意,但是现在这些话却让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道:
“贤弟所言诧异,这娶妻当娶贤,国色、国色又有何用?”
张泰征的话,触及了刘戡之心头刺,让他恼火道。
“仅有国色而非贤淑之人,娶之何用?”
“刘兄这是何意?”
“贤弟有所不知!”
冷笑一声,刘戡之冷哼道。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可贤弟却不是外,在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贱内自成亲之日起,就常居佛堂读经礼佛,我和她虽只是名义夫妻,却从不曾强求于她,可,可谁知道,谁知道那贱人居然红杏出墙……”
“啊!”
张泰征故作惊讶道。
“这,这怎么可能,嫂夫人可,可是张相的女儿!”
“哼哼,张相,张相也就是教出这样女儿罢了!”
冷哼一声,已经全都说出来的刘戡之,倒也没有了什么顾忌。
“说起来,此事,还要谢过的贤弟,当日要不是你提醒说在卢沟见到那贱妇,为兄又岂能发现那对奸夫YIN妇,发现他们的苟且之事?”
啊!
眼睛猛然睁大,张泰征急忙说道。
“刘兄、刘兄……”
表面上看似镇定的他,这会其实心里头已经敲起了鼓来,他压根就没想到刘戡之会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他最初的猜测,刘戡之会装聋作哑,把一切都怪到姓施的身上,然后再想方设法的报复他,毕竟,这事关系到首辅家的脸面声誉,姓刘的无论如何都可能拿这些去冒险,毕竟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靠张家,离开了张居正,他刘戡之又岂能有将来可言?
张泰征只是想借刀杀人,可压跟没想到刘戡之居然想要鱼死网破!
“小、小弟,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一说……”
你姓刘的想鱼死网破,可别扯上我!这事传了出去的话,不论什么结果,到最后,张居正的怒火不还是怪到我的身上。
“多亏贤弟提的得,才让为兄见到她的真面目!”
刘戡之又岂不知道,张泰征想要撇清关系,现在对于已经决心抱上这棵大树的他来说,又岂会容忍张泰征从中抽身而出。
“贤弟,难道就不想搬个家吗?”
看着张泰征,刘戡之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
(1)始龀、髫年:女孩七岁。
第294章 张四维的决定(第一更,求支持)
搬个家吗?
是夜,在张家的书房里,听着儿子的话,张四维越听越是心惊。
“……所以,他现在是想拼个鱼死网破,把这件事捅出去!”
见父亲沉默不语,张泰征试探道。
“爹,他说,只要此事传出,到时候势必会给其造成严重的打击,先是夺情,再是教女不严,有这两项足以让其请辞……”
张泰征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从那句话“想搬个家吗”传到他耳中,从听到刘戡之的法子之后,他的内心比谁都滚烫,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机会啊。
在听到刘戡之的话后,张泰征就在那里琢磨着该如何说服父亲,毕竟,确实像刘戡之说的那样,一但张居正辞职,到那时何人能为首辅?自然就是父亲了!
首辅!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风采,别说刘戡之是别有居心,就是只冲这个位子,张泰征也心甘情愿的主动说服父亲参与其中。
“父亲,孩儿以为,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去年夺情一事,本就让张居正风声大坏,几乎不容于士林,当日虽然是陛下强令夺情,可是归根结底这事的根还是在他身上,那些人扳其不倒的根源在于,夺情出于上意,如此一来想要扳倒张居正,自然是绝无可能。但其女儿与他人苟且之事,一但传出,那些人势必会群起而攻,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即便是皇帝有心保他,恐怕为平息众怒,张居正也只能辞职,只要他一辞职……”
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张泰征有些激动的说道。
“到时候,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自然是次辅,也就是父亲您了!刘戡之说,只要父亲答应,他就立即操办此事,他有十成的把握借此事把张居正扳倒!”
张泰征的神情滚烫,刘戡之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爹,一旦首辅有个三长两短,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便是次辅——当年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张居正取代高拱,无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只要扳倒了张居正,那么势必是令尊接替首辅之位!”
“父亲,我觉得的这件事可行!”
几乎是在张泰征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四维却猛的拿起了茶杯,直接朝着儿子的头上砸了过去,伴着一声惨叫,“咣啷”一声茶杯又摔到地上,原本心情滚烫的张泰征一下子被砸懵了。他愣愣的看着父亲,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在这里,他看到父亲怒目圆睁的盯着他,厉声说道。
“你这孽障居然敢陷为父于不忠不义!我又留你何用!”
看着儿子一脸疑色,张四维又对外头大声喊道。
“来人,请家法……”
“老爷!”
进来的家奴惊骇的看着老爷。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动手,再不动手,连你一起打死!”
“爹、爹,孩儿那里错了,那里错了,孩儿不过是把你……”
不待儿子说完,张四维就厉声喊道。
“堵住他的嘴,打完了,连夜送回山西老家,三年之内,不准他出屋!”
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后,尽管门外儿子的惨叫声伴随着板木打肉的“啪啪声”不断的传入耳中,但张四维却只觉得心惊胆战,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儿子太蠢,居然蠢到相信刘戡之的话。
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件事一但操作起来,会是什么结果吗?
从内心深处讲,张四维巴不得张居正早一天被人扳倒,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的登上首辅之位。可是这个念头他从不敢在张居正的面前表露出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首辅最大的威胁是谁,就是他这个次辅。也正因如此,张四维才会事事请示,处处小心,为什么如此谨慎,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张居正这个人!让他不得不小心,唯恐一个不小心,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难道他就不知道,什么是隔墙有耳,即便是这家中没有张居正或者冯保的眼线,又岂能保证刘戡之不把此事传给他人听,到时候,万一让人知道他这个次辅也参与其中,到那时会是什么结果?
别的张四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张居正倒台之前,他张四维必定先倒!
“来人!”
想通一切之后,张四维立即对外面吩咐道。
“老爷,有什么吩咐?”
进屋的家奴连忙应道,
“连夜把少爷送回山西老家,现在就送回去,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骨肉,总得保他一条性命!随后张四维又吩咐道。
“再备辆车,我去乌纱帽胡同!快,现在就去!”
张四维之所以会这么着急,是因为害怕,他害怕让张居正或者冯保得到消息,张居正有没有眼线在他府中,并不清楚,但是冯保那边……这事说不好啊!万一要是冯保知道了,他必定会通知张居正,到那时可就全完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张四维人便朝着门外走去,在大门外,看着儿子被台上马车时,吃痛的惨叫模样,他便走过去,看了张泰征一眼,然后冷冰冰哼了声。
“蠢材!”
说罢又一挥手,对家奴吩咐道。
“快,现在就送他出城!”
然后,张四维在坐上马车的时候,看着守在马车边的张六和,便喊他过来“六和,你去办个差事!”
随后,张四维用极低的声音吩咐起来。
听着老爷的吩咐,张六和只是不住的点着头。
“明白了吗?”
张四维盯着张六和问道。
“小的明白!”
“六和,你是张家人,这件事关系甚大,要是……”
张四维打量着张六和,他们家是张家的三代家奴,这件事也就是他办起来让人放心!
“老爷,您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即便是没有老爷的吩咐,张六和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随后又叮嘱了几句,张四维才对车夫吩咐起程,在马车朝着乌纱胡同驶去时,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现在,还来得急吗?
第295章 请罪 (第二更,求支持)
首辅的书房里,这会显得有些沉寂。
本想请罪的张四维,在面对张居正的时候,却犹豫不决起来,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保得住自己。
这时忽然听张居正问道。
“子维,你看到钞关过来的公函了吗?说是沿河钞关设立过多,多次征税,商旅深受其害,而沿江却没有一道钞关,所要把济宁关挪到九江,把徐州关改设于镇江,对此,你怎么看?”
张居正的询问,却张四维的心里起了疑心,毕竟,这刚一过来,就提到了施奕文那边的事情,难道真得像姓刘的说的那样,这件事情确实有隐情?
心下如此寻思着,他便说道。
“想必,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这长江千里无钞关,确实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天下货物半数皆是沿江转运的。”
心里有事的张四维,不敢贸然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张居正到底是什么意思。
斟酌一番,张四维又回道:
“这将两处运河钞关移往长江,倒也是妥当的,不过,以下臣来看,钞关那边也就只是打个招呼,毕竟,现在钞关已经全交给了皇家,按道理来说,对此朝廷是不宜过问的。”
“你这话等于没说,你说的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现在朝廷确实不宜再过问钞关的事情,不过……”
像鹰一样犀利的眼光在张四维身上扫了下,张居正又说道。
“子维,你今天和往常似乎不一样啊,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啊!
心头猛然一颤,面对张居正的“催问”,本身就心虚的张四维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一定是知道了!
我就知道,首辅必定广布眼线的。
心虚不已的张四维,心下一急,失声说道。
“下,下臣教子无方,还,还请首辅恕罪!”
突然的请罪,让张居正的浓眉一挑,盯着张四维心底涌起一阵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
“子维,你倒说说,是怎么个教子无方?”
张居正不露声色的问道。
“下,下臣……”
胆战心惊的张四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口,但是垂首长揖请罪的他感觉到张居正的目光后,还是一咬牙把事情说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张居正只是“诈”他的话,可是当听到张四维提到刘戡之提到他女儿,甚至提到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时,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满面怒容的他盯着张四维时,心底涌起了一阵阵的怒火。
“事,事情就是这样……”
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因都说出来之后,尽管张居正没有说话,但张四维仍然能感觉到他的怒火。
“我,我那逆子,也,也是被人蒙蔽,为、为刘戡之所蛊惑,下,下臣已经行了家法,杖责后将他送回老家,自此之后,再不准他外出。”
“放屁!为什么所蒙蔽,说这样的话,你信吗?你们一个个的先是以不孝坏我名声,又以污蔑小女败我清誉,我张居正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如此败坏!”
怒不可遏的张居正手指头戳到张四维的鼻梁上,大声喝道。
“你现在老实交待,得了他们多少好处?居然如此对待老夫!”
“首辅……”
张四维喊了一声却没有下文,张居正看他脸色陡变汗如雨下,已经明白这一“诈”起了作用,便索性一诈到底,他拿起了钞关税务司那边递来的公函在他眼前晃了晃,冷笑一声说道。
“好你个张子维,吃了豹子胆,竟敢如此污辱张某,那施奕文或许是与小女年岁相当,但两人可曾见过一面?可曾有过任何交往,你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要以此事败坏老夫名声,好哇,好哇,这事若是让得逞了,老夫先是不孝后是不教,如此又焉能以帝师自居,焉能以首辅自处,你们当真是好毒的心机啊!”
被这般斥责的张四维顿时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张居正面前,拖着哭腔说道。
“首辅,下臣,下臣绝无此心啊,下臣一知道此事,就立即斥责那逆子,并且立即来向首辅请罪,这,这事真的与下臣无关啊!这,这事全都是那刘戡之居心叵测啊……”
不等张四维说完,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张居正,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门去。认识了张居正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的张四维,只吓得面如土色,贴身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腰一弯伏地不起,哽咽说道:
“下臣对首辅从不曾有异心,还望首辅念在下臣犬马之忠分上,饶下臣这一回……”
依张居正的性子,恨不能把张四维送进都察院问罪,但顾忌着“家丑不可外扬”,他又强咽下怒火,长叹一声说道。
“你起来说话。”
闻言张四维才瑟缩着爬起来,也不敢落坐,只筛糠似的站在那里。
瞧他那副样子,张居正恨不得啐他一口唾沫。他看看窗外沉默片刻之后,但仍压低声音问道:
“此事,还有谁知道?”
其实现在张居正的心情可谓是极为复杂的,他并不知道女儿与施奕文是否有关系,但可以肯定的事,这件事一但传出去,对他必定是毁灭性的打击,毕竟,他是帝师!身为帝师的他教出来的女儿却与他人苟合,又怎么可能还有脸面面对皇帝,面对满朝文武,到时候,即便是百般的不愿,也就只能请辞了。甚至,这都是最轻的结果。一但他请辞的话,到那时曾经得罪过的那些人势必会竭尽全力反扑,到时候必定是身死族灭啊!
刘戡之!
刘一儒你教出来的儿子,果然是狠毒啊!既扳倒了老夫,又交好了张四维,甚至还成了“倒张”的功臣,到时候必定会论功行赏。
感叹着刘家父子的算计精明,张居正的心底只剩下了浓浓的恨意,新仇旧恨都于心底聚集着。
“下,下臣不知,但,但就那逆子所言,现在只有刘戡之与我那逆子知晓。”
见首辅不说话,张四维犹豫着说道。
“请首辅放心,下臣已经把此事办妥了!”
第296章 主人与家奴(第一更,求支持)
从今往后,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张家的奴生子!
其实,还是家奴!
盯着刘家的宅子,张六和又一次以六岁那年他爹带他去张家大宅叩头认家主的场面,那年他只有六岁,以为自己和其它人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也就是个家奴而已。
可……我也是有儿子的人!
我不想我的儿子也是家奴!
但是这个念头,张六和从来都不敢告诉其它人,毕竟,他是张家的家奴。
“办好了这件差事,就可以放籍了!”
想着老爷的承诺,张六和的心底一阵火热,而在火热之余,他同样也知道,这件差事即便是办成了,自己也活不下来,毕竟,老爷那边是绝对不会容他留下活口的。
“只要办成了,他们娘几个,就不再是张家的家奴了!”
心里这般寻思着,张六和毅然毫不犹豫的朝着刘家的宅子走去,因为是晚上的关后,阴暗的侧巷里没有一个人,进了巷子后,瞧见没人,他就用踩着墙头上到了房顶后,走在房顶上的他手提着油桶,不时的倒着火油。
刘家的宅院里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提着油桶在房顶上倒着油的张六和,偶尔的听到动动的进修,会朝着左右看去,不过这个时候,大抵上即便是家奴也都入睡了。很快,一桶火油就倒完了,不过张六和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另外取了一桶火油,朝着旁边的几栋屋宅倒去,直到忙活了一圈,倒了差不多十几桶火油,他才再去来到刘家,然后在刘家的房顶上,用简易的木弓点着火箭,朝邻近的几处射去,看到周围都先后着起火后,在火势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他又顺着柱子下到刘家的宅子里,然后径直闯进了书房。
“是谁?”
原本正写着折子的刘勘之听着动静,刚一抬头就猛的一下被人撞倒了,甚至还不等他尖叫出声,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有怪莫怪,要怪只能怪你的命!”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刘勘之只觉得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滑腻腻的,虽然头晕脑胀的可是入耳的却有一阵阵的锣声,还有人们的尖叫声。
“走水了,走水啦……”
尖叫声隐约的传入耳中,呛人的烟雾从鼻子涌进嗓子眼里,在呛的不住咳嗽的时候,刘勘之这才感觉到热!
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怎么会这么热。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刘勘之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火焰!大火已经吞噬了他的书房。
“张居正……你好狠的心啊……”
几乎下意识的刘勘之相信,必定是张居正对自己下毒手了,可是现在那还顾得了那么多,勉强扶着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刚一站起来却又滑倒在地。
“这是……”
感觉到手上的湿腻,刘勘之拿起来一看,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居然淋满了油。
“救命、救命啊……”
在刘勘之想要呼救的时候,那边的火焰已经顺着油烧了过来……
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火焰就已经吞噬了整间书房,就在刘勘之想要冲出被烈焰笼罩的书房时,房梁却突然塌了下来……
倾刻间,突如其来的火势就吞噬了半条街,成百上千人甚至还在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大火所吞噬……
滔天的烈焰雄雄燃烧着,更夫们不住的敲响铜锣,“走水啦”的喊声在京城里回荡着……
这一夜的京城,注定不是一个平安夜,而在数里外乌纱胡同的张宅,尽管听不到远处和喧天的锣声,但这里同样也不平静。
下臣已经把此事办妥了!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让张居正的眉头猛然一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这问话的口气,虽然是有些疑惑,但好像却没有质问的意思。张四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下臣教子不当,给首辅添了那么麻烦,实在不敢再让首辅有任何麻烦,所以就自作了些主张。”
张四维并没有“坦白”,甚至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的。但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什么自作主张!”
张居正厉声问道。
“张四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首辅的语气已经发生了变化,张四维的心头尽管有些紧张,但是为了求得张居正原谅,不落下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也只能去冒这个险了!于是他便含糊答道。
“有些事情必须要痛下决心,果断一些的好,所以,我才自己作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外有家奴急匆匆的跑过来大声喊道。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姑、姑爷那边走水了!”
什么!
原本还不知道张四维到底干了什么的张居正,在这一瞬间全都明白了,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张四维胆敢如此!是谁给得他这个胆子!
尽管内心又惊又怒,但是张居正并没有立即爆发,而是盯着张四维。见他垂首不语,惊怒不已的他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盯着张四维的目光中透着怒火,但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张居正却又扭头对家奴大声问道。
“小姐呢?小姐怎么样?”
“啊,小,小姐……”
不等家奴答话,张居正的脸色骤变道。
“等等,我这就过去!”
在张居正起身出门的时候,又看头对张四维说道。
“你给老夫在这等着!”
虽然只丢下一句话,但是张四维却能从那句话里中听出来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却是怒火,满腔的怒火。可尽管如此,张四维并没有觉得害怕,甚至反而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但、但愿一切顺利吧!”
然后又像是长松口气似的说道。
“还好,还好他把事情办成了,要,要不然,张家可就全完了!”
可一想到张居正临走时铁青的脸色,想到他的女儿可能也葬身火海之中,张四维又自言自语道。
“都是那逆子,闯下滔天之祸,若,若不然……老,老夫又何至于如此……”
第297章 首辅与次辅(第二更,求支持)
到底是死是活?
一个人呆在张居正的书房里,张四维的心情有些忐忑。
他不安的原因倒不是其它,而是刘勘之,无论如何,只要刘勘之死了,所有的一切也全都结束了。
即便是张居正的女儿葬身火海,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总之,只要刘勘之一死,张家就保住了。
但……总归还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尽管出于对张居正的了解,张四维相信,这件事必定会划上一个句号,可要是他的女儿也死于火海,他又会做何反应?
在冷静下来之后,张四维发现自己现在置身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即便是用刘勘之的性命去表了忠心,可问题是……他女儿的命,也一同丢了,杀女之恨!他张居正当真能就此掀过?
看来只有如此了,心有所想,张四维又摸了下袖子里的折子,然后便静心坐在那等着首辅。
盏茶的功夫,面色铁青的张居正就再次走了进来,进入书房间,他冷着脸对外吩咐道。
“所有人都退下,不得靠近书房一丈!”
听到这些话后,张四维总算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保住了性命。
不过,这只是眼下而已。
“你如此这般,欲置老夫于何地!”
感受到张居正的怒意,张四维唯唯诺诺的说道。
“下,下臣只,只知道,大、大明离不开首辅!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的。”
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锁成了一堆,张居正看着眼前张四维畏畏缩缩的样子,这是他的投名状啊。
可这个投名状里的又是什么?
“老夫的声誉,又岂是任由他人凭空污蔑的?”
想到这里,张居正气便不打一处来,也忍不住数落他几句:
“你这张子维,教子不当,想的是什么?原本的再过几年,待皇帝亲政之后,我也就是功成身退了,到时候,自然是由你接任首辅,这下可好,鲤鱼不跳龙门,却跳进了鬼门,如此,还让老夫如何信得了你。”
闻言张子维便是一副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模样。扭捏一阵子,方开口说道:
“首辅当头棒喝,犹如巨雷轰顶,下臣已知罪了。下臣此次冒昧前来,除了将此事告知首辅之外,另外还有一事。”
说着,从袖笼里抽出一封折子,恭恭敬敬递给张居正。
“下,下官自入冬后,屡屡染疾,这身子骨实在是不堪折腾,所以,下官想请辞致仕。”
看着张子维递来的折子,张居正并没有伸手去接,而只是始终沉默着,他的心里在思索着这件事。
在那里反复权衡着,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最后,张居正把目光投向张四维,看着他送来的折子,他这到底是以退为进,还是……身为首辅,张居正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威胁是谁,从来都不是江南士林中的那些人,或许那些人势力庞大,但是实际上并不对自己构成威胁,真正的威胁恰恰就是次辅!
历来,能扳倒首辅的只有一个人——次辅!
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张居正取代高拱,无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
只有次辅能够对首辅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所以,张居正一直不敢对张四维掉以轻心,一直都是处处拿捏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而张四维同样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这个聪明人实在是太过聪明了。
这一次,他下手的果断,甚至远远超出张居正的意料,也正因如此,这个人留不得了!
恰好,就在这时,张敬修却闯了进来,失魂落魄的他神情有些恍惚。
“爹、爹……小,小妹,不,不在了……”
“什么!”
猛的站起身来,张居正只觉得的一阵晕眩,要不是扶住了桌子,人差点没倒下去。如遭五雷轰顶一般,他的口中不停地喃喃说道: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紫、紫萱,怎么了……”
“爹,火,火势太大,一烧起来的时候,就,就把后宅整个给烧了起来,小妹和妹夫所在后宅,不过片刻功夫就、就……人,人根本就来不急逃出来……”
张敬修一边说,一边流着泪。而张居正听着后,人就软绵绵的坐到椅上,喃喃道。
“我,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首辅节哀……”
见状张四维连忙劝说道。张敬修也跟着劝说起来。
“爹……”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与子维说。”
待张敬修下去后,张居正盯着张四维冷冰冰的说道。
“老夫教女无方,让你见笑了!”
随口的一句话,让张四维的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又听他又奚落道。
“说起来,咱们俩倒了彼此彼此,一个教女无方,一个教子无方,现在我那苦命的女儿已经葬身火海!”
也不等张四维说话,张居正又接着说道。
“当年,张某识人不明,把小女下嫁给刘家,刘一儒那老匹夫是如何待我?大婚之日,将小女嫁妆锁起,自此小女便终日诵经明志,与刘家不过只是名义,我那女儿如此命苦,是谁之过错?是老夫之过,今日小女葬身火海又是谁人之错?亦是老夫之错,若非是他人意在老夫,又岂会在她身上作文章,小女终日于佛堂诵经明志,又岂会做出丧尽门风之事?是老夫害死了她啊!!”
说这番话时,张居正不是雷霆大怒,而是句句动情,到了动情之处,目中都流出了眼睛来,讲到后来他都喉头有些发哽了,坐在他面前的张四维也坐不住了。
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张居正又说道。
“世间最痛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那女儿……”
见首辅满面泪痕的模样,张四维连忙说道。
“听了首辅这席话,下官实在是无地自容,明天我就给皇帝上折子,请辞致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四维的内心的颤抖着,尽管对于这种结局早就意料到了,但是他还不能确定张居正到底会如何对待这件事,毕竟,死的可是他张居正的掌上明珠!
想到这里,他的衣衫再次被冷汗浸透……
第298章 忧心忡忡的皇帝(第一更,求支持)
冷汗!
有如雨滴似的冷汗不住的往外冒着,张四维只觉得的自己的嗓子发涩,他知道自己的生死现在都在张居正的一念之间。
“子维万万不必如此。”
盯着张四维,张居正用伤感的口气说道。
“子维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老夫,老夫就原谅你这一回,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也不必哭丧着脸,让天底下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该干啥就干啥,不要心事重重,让人看出破绽。”
在首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四维非但没有感觉到松下口气,反倒是更害怕了,甚至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升起一种情绪——完了!
完了!
这正是最坏的结果!
辞职!
如果张居正同意的话,那意味着这件事就此掀开了,可是他居然要挽留,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留在朝中,才有办法徐徐图之!
想通了这一点,张四维立即哭泣道。
“首辅,非是下臣不愿留在朝里给首辅敲个边鼓,实在是下臣无颜见首辅啊!”
说着,那泪水就有如雨下似的流了下来。
“我那逆子闯下了如此大祸,如果下臣不尽力弥补,就会危及他人,现在事件已经平息,下、下臣实在是无颜再居于朝中了……还请首辅成全!”
又一次请求之后,张四维抬头看着张居正,斩钉截铁的说道。
“明天我就给皇帝上折子,请辞致仕。”
盯着张四维,尽管内心愤怒非常,但在沉吟片刻后,张居正便点了点头说道。
“子维,这件事……先缓上几日吧,这几日该干啥就干啥,不要心事重重,让人看出破绽。”
首辅的话,让张四维的心头猛然一颤,他知道,这件事算是结束了。
一想到这件事就此结束了,首辅居然不再记较了,继而他的内心一阵感激涕零。他知道此时已经不宜再留在这里了,便要起身告辞。
“回来,”
张居正喊住张四维,盯着他,片刻后才说道。
“你先回去,这件事就当作没有有发生吧!”
张四维离开之后,张居正厉声斥道。
“刘一儒,你那老狗,真亏我视你为知已,你就是如此对待老夫,你就不怕报应吗?”
随后,他又喟然长叹道。
“这、这就是报应吧,只是我,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说罢,张居正只觉得的一阵晕眩,人便摔倒下去,片刻后门外的老仆看到倒地上的老爷后,急忙喊道。
“老爷、老爷晕倒了……”
本身就因为姑爷家走水,姑爷小姐下落不明而乱哄哄的张府,顿时更乱了……
第二天,清晨,即使是没有报童叫卖《晨报》时的喊声,整个京城也都已经传遍了,毕竟,昨天晚上的那场火火势太大,足足烧了三条街,数百百姓于梦中葬身火海,其中又有官员数人,家眷数十人,而那些人中间还有户部郎中刘戡之全家,他没有什么名气,可他媳妇却是首辅的掌上明珠。而首辅在得知女儿葬身火海后,随即晕倒,陷入昏迷之中。
这个消息有如雷鸣,非但张党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就是倒张的一派也沉寂了下来,他们都在那里等待着,等待着确实的消息,众所周知张居正是个记仇的人!如果没有确实的消息,他们是不会擅自行动的。况且,皇帝还在那支持着张居正。
一时间,在眼瞅着新年将至的前夜,京城的暗潮涌动着,首辅病重,身为次辅的张四维自然要临时主持工作,他刚到值阁的时候,就感受到人心的浮动,面对前来查探消息的众人,他只是冷冷的说道。
“我刚去过首辅那,太医吩咐静养,没什么大妨碍,大家只管好生办事!”
好吧,次辅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松下口气,尤其是张党众人,毕竟,现在张家是谢客的。
在众人离开后,马自强看着张四维问道。
“首辅真的没事吗?”
面对马自强的发问,张四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皇帝派去的太医没说什么。”
他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甚至于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关上值阁的房门,吩咐他人要是没有要事就不要打扰他。
要事?
这一天,基本是不会有什么要事的,甚至可以说,这一天大明的钟摆在某种程度上停摆了,次辅关上了门,首辅生死不知。至于宫里,一天之中,连派四名太医到张府探视。
……
暗潮涌动之中,要是说最关心张居正健康的是谁?恐怕也就是宫里的李太后和皇帝了,尤其是后者,尽管平常因为张居正太过严厉,心里多少总有些抵触,但是对于的幼年丧父的朱翊钧而言,对张居正总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得知他因女儿葬身火海,悲痛欲绝昏迷不醒后,立即派出了内官上门探视,同时又派去了太医诊治。
中午将过,眼瞧着因为那边还没有好消息传来,见皇爷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最近一段时间被冷落的孙海,想在皇爷面前邀功,于是便对坐朱翊钧说道:
“皇爷,要不老奴就去一趟首辅府上,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回来禀报,皇爷看如何?”
“你,你去了能帮什么忙?尽是添乱。”
心情烦燥的朱翊钧立即说道。
“是,是老奴考虑不同。”
“这太医院里的太医当真是无能的很,到现在还没有个确实的消息……”
朱翊钧有些烦燥的说道。
“一个个都是无能之辈,连个什么病都瞧不出来,当真是养了一群废物,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是的,平常看着都挺会说话的,一到办事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说没有了主意。”
被皇帝这么一训斥,孙海顿时抓耳挠腮,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正想要寻思着怎么逗皇上开心的的时候,只听到一旁有人说。
“皇帝,小奴倒是有个主意。”
说话的是客用,最近这阵子,他和皇帝走的很近,这也是孙海最嫉妒的。
瞅着他,朱翊钧狐疑问道:
“你有什么主意?快点说来听听。”
“是。”
客用连忙答道。
“皇爷,太医院里的太医不顶用,可小奴觉得有个人兴许会有什么主意。”
第299章 若不杀你(第二更,求支持)
即便是距离尚远,仍然可以闻到一阵烧焦的味道,透过车窗,车窗外的到处都是大火后的断垣残壁,随处可见神情麻木一无所有的百姓。
一场大火,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妻离子散,葬身火海。
终于,马车在一片断垣残壁间停了下来,下车后,施奕文看着眼前的仍然冒着烟的废墟,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重。
又一次,施奕文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与张紫萱初见时的点滴,那是在衙门里,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挺身而主。
“小弟张静修,字子宣……”
又一次,她的音容相貌都在眼前闪动着。
怎么就没有认出她是女子呢?
回忆着往息的点点滴滴,施奕文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怀疑过,或许,这是现代人的固定思维吧,压根就不了解什么男扮女装。
“紫萱……”
默默的念着她的名字,施奕文只觉得的心底一阵刺痛,不仅仅是因为友人死于意外,同样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心底对她那的那比的情愫。尽管竭尽全力想要掩饰,可实际上……
只是君子之交吗?
施奕文的脑海中想到她在决别时,目中滑落的那一滴泪水。
谁曾想到,当初的一语诀别后,从此就是天人两隔了。
“是你!”
突然,一旁的声音打断了施奕文的思绪,顺着声音看去,他看到了张敬修,这才是真正的“敬修”啊。
“见过张兄,您这是?”
看到那边有仆人在那里忙活着,施奕文疑惑道。
“刘家的人暂时还没赶到京城,所以我便代为处理一下,这也算是家事吧。”
张敬修的语气低沉,他看着那边的十几口棺材默默的说道。
“小妹可真是命苦的很,当年出嫁时所托非人,成亲当日受尽……”
默默的看了一眼施奕文,然后他又长叹道,
“现在,即便是走了,也,也寻不着完整的遗骨,火势太大,人,人根本就找不到,只,只是在佛堂里找到几把骨头……”
说话时,张敬修的目中又流出了泪来,看着施奕文摇摇头。
“其实,小妹从不曾想骗你,而且,她那天回去时,也是悲痛致极,只是,她总归是……命苦吧。”
在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他侧扭过头轻声说道。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是的,这里确实不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
斯人已逝……
默默的看着那边一长排棺材,施奕文的心里长叹口气,然后就坐了马车,在离开时,还是忍不住朝着那边看去。
当施奕文来到西长安街的裕隆银行时,那边早早的就有人一直侯着,是努尔哈赤,因为今天的事情有些特殊,所以并没有带着他。
“主子,刚才宫里派内官到庄里传旨,让您立即去乌纱胡同张府,给首辅诊治。”
这边的刘锦江一听,一直将施奕文视为“神医”的他立即惊喜道。
“哎呀,皇帝这可以真是有识人之明,老兄,你这次可算是交了好运了,要是把首辅的病治好了……”
瞧着刘锦江的模样,施奕文心里长叹口气,你都四十的人了,喊我“哥”,不觉得的别扭嘛?
“给首辅治病?”
施奕文的心里涌起一阵疑惑。
“这又是那门子事?”
其实,这会施奕文更好奇的是,到底是谁知道自己会治病?是马自强?还是英国公?
尽管心底怀揣着诸多疑惑,可是施奕文也只能朝张府那边赶去,毕竟,这可是皇差吧!
待到了张府,尽管张府闭门谢客,可因为张家的人早就得了皇命,所以倒也没有人阻挡,施奕文就直接进了“相府”,然后在丫环的引领下去了后宅。
“你就是那个施奕文?”
当施奕文被人引入后宅的时候,刚进屋就看到端坐于堂中的老夫人,也就是张居正的母亲,现在首辅昏迷不醒,家里的事情都是老夫人作主。
“在下正是施奕文,见过老夫人。”
毕恭毕敬的冲着老夫人行礼后,施奕文感觉到她似乎是在打量着自己。
兴许是好奇吧。
“皇帝既然下了旨意,请来过来诊治,想来你必定有大国手的本事吧。”
“这……在下略通些许医术。”
“罢了,你到屋里给他瞧瞧吧……”
待施奕文再次揖礼,进屋的瞬间,他的眼睛猛然一睁,目中尽是惊愕状。
“首……”
张居正居然好好的……躺坐在床上。
看到施奕文时,张居正的脸色铁青,想要发脾气的他,却只能忍气吞声,指着一只凳儿说道:
“你且坐下。”
“首辅已经醒了?”
张居正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只是冷冰冰的问道。
“你是如何与紫萱认识的!”
啊!
心头猛然剧烈跳动,施奕文甚至不敢拿正眼瞧张居正。
“敬修已经全告诉我了!”
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张居正盯着他厉声问道。
“你居然敢,敢……”
那些话他终究还是没办法说出来的,毕竟这牵涉到他的声誉。
“回首辅,在下只是因缘际会与她认识,但于在下与他只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好一个君子之交……”
张居正他抬起手指,指着施奕文斥道:
“你、你、可知道,她,她就是你害死的!”
也许是气极了,张居正说话时都喘着粗气,不过听着他中气十足的模样,施奕文差不多看出来了,首辅压根就没有病!不过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装病?
但是现在他根本就没有心情记较这个,对于施奕文来说,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自己究竟是怎么害死了她。
“首辅,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突然,张居正狂笑起来,这笑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只笑的施奕文的心头发毛,待笑过之后,他的双眼盯着施奕文咬牙切齿的说道。
“施奕文,若不是你,小女又怎么可能葬身火海,若不是你,老夫与她又怎么可能天人两隔,若是不杀你,又怎么能泄老夫心头之恨。”
第300章 大明税务司(第一更,求支持)
若是不杀你,又怎么能泄老夫心头之恨!
看似声不大,却有如雷鸣一般,让施奕文惊愕的看着张居正,尽管与皇帝交好,可他却很清楚,现在的大明朝可是张居正的一言堂,他要是想杀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
“首辅,这又从何说起?”
眉头紧涣,施奕文冷静的应对道。
“从何说起?”
怒视着施奕文,张居正的脸色铁青,目光中尽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这眼神看得施奕文心底发悸。
“你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结果谁都没有说话,毕竟有些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对于张居正而言,这是家门丑事,而施奕文却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两人就这么彼此注视着,良久之后,张居正才长叹一声,然后闭上眼睛说道。
“我那女儿着实命苦的很有,俗话说,女怕嫁错郎,想老夫精明一世,却在这件事上犯下大错,耽误女儿一生……作孽啊!作孽……”
喟然长叹之后,张居正摆了摆手,痛苦的闭上眼睛。
“你回去吧,告诉皇帝老臣已经醒来了,请皇帝切勿担心了……”
就这样走了?
来的不明不白,走的也是糊里糊涂的。不过施奕文带出来的消息,却让一直忧心着张居正身体的众人长松了口气。皇帝体谅张居正的丧女之痛,特意准他在家中静养,待年后再上朝。
接着一连几日,京城各大衙门都处在亢奋与骚动之中,亢奋的自然是张党,他们因为张居正的醒来而欢呼,至于那些倒张的反对改革的,则是哀声叹气,但整体上来说,这阵子因为京城的事情太多,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些小事,比如什么“钞关税务司”正式挂牌,至于长江上新建了两个钞关,那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似乎对于外界而言,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却是大事。
钞关税务司就位于西长安街,原本是离锦衣卫衙门一座闲置多年的院落,经过简单的整治之后,就成了新的衙门,它既不同于内官主持的内衙,也不同于朝廷各衙门,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衙门,甚至于就连同里面的人都不一样。
待朱十三步入衙堂的时候,他看到衙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林林总总二十好几位。
“应该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宗室子弟吧!”
当然,还要再加上一个无名无禄!
朱十三没有猜错,这二十好几位都是和他一样的无名无禄的宗室子弟,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因为皇帝的一道旨意。从山东、河南、山西等地赶到了这里。
寻了一个座位,待朱十三坐下的功夫,旁边就有人主动搭话问道,
“您是那个府的?”
“襄陵王府朱十三,父辈旭未请教。”
因为没有朝廷赐名,所以也就没有列入宗室名册,自然的只能提到父亲的辈份。
“哦,韩王府的,我是陵川王府朱五,父辈勋。都是同辈的兄弟,以后还请老兄多多照顾。”
朱五笑着介绍着自己。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你我都不过只是无名之辈罢了。”
恰在这里,朱十三看到后帘挑开了,有人走了出来,除了这几天只来得急见上一面的好友徐维新、常玉昆两人外,还有一个年青人以及一个内官。
尽管知道走出来的是衙门里的正主,可是衙堂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在坐的这些人,不知道是应该起立相迎,还是继续坐着,按道理应该起身迎接,可是他们“天潢贵胄”的身份,却让他们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去奉承他,那怕他们不过也就是“无名之辈”。
一时间,这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样,可实际上,这也正是施奕文所需要的,甚至于就连同这些人,也就是他精挑细选的。
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时,施奕文开口说道。
“诸位,相必诸位已经知道了,大老远的请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其它,而是为了办好皇家的差事,诸位虽说都是无名无禄,可总归还是宗室,陛下念着亲亲之谊,给你们寻条生计,还请诸位多多珍惜。”
一上来,施奕文倒也直接。
“往后,你们就是钞关的税务司、副税务司、巡察,是要担负起大任的,当然,陛下也不会亏待你们,各关税务司,除了按对应品级发俸禄之外,等同于五品的税务司每年还有4000两到8000两不等的绩效奖,这个绩效奖不仅和钞关的征收税金有关,也和年终审计有关,如果发现贪腐等行为,会进行相应该的扣除。”
八千两!
朱十三等人一听,无不是惊讶的睁大眼睛,要知道即便是他们拿到禄米,一年也就只有百多两。这可是八千两!
“大家别以为这银子好拿,这是皇帝的赏赐不假,是皇帝赏来“高薪养廉”的,要是诸位有谁起了歪念,敢中饱私囊的话,到时候,只要总税务司呈请,到时候自然就是禁于中都高墙!”
说话的是客用,穿着一身内官官袍的他,是代表皇帝过来的,毕竟,这总税务司怎么着都是皇差,皇帝总要派个内官过来,如此才符合大明的规矩。
而客用自然也极为珍惜这个机会,那怕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这里挂个名,可只要这边把差事办好,他就能平白落一份功劳,而想把差事办好,自然也就落到这些税务司的身上。两个人有人唱红脸,自然要有人喝白脸,客用的话音一落,包括朱十三在内的所有人,脸色无不是猛然一变,对于高墙的恶名早就是如雷贯耳,至于朱十三,更是险些把命丢在那里。
见众人的脸色煞白,施奕文不由的佩服起徐维新了,当初要不是他想到的高墙,恐怕还想不起来这群人。
“不过,要是办好了差事,除了正常的薪俸之外,皇帝还会特旨赐名,包括你们的子女,这个机会,还请诸位好好珍惜!”
第301章 大刑伺候 (第二更,求支持)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
这营盘指的不是营,其实是营中的吏。当崇文门钞关转归总税务司,在新税务司赴任的时候,其中的几名税吏无不是像过去一样,自然是极尽恭维。
“哎呀,十三爷,您老可是宗室,清贵的很,往后这关里的杂事,一率都由小的办理,绝对足额收够银子,绝对不会让您老的面子掉下。”
秦文举笑着恭维道。
面对他的恭维,秦文举笑道:
“如此,就有劳秦书吏了,哦,对了,这总税务司那边要让各关呈交去年的账簿,不知账簿可都准备好了?”
“账簿自然准备好了,十三爷请您过目。”
秦文举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十三爷请看,当年给咱们崇文门钞关定额是钞620万贯,银54800两,这今年一共收钞386万贯,银43800两,钱312万文……”
听着秦文举的汇报,朱十三心知,钞关尽管有定额,但仍然不能足额征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于,就是这个账本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这上面只需要记上征了多少税既可,至于其它……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为什么征不到足额的税款。”
“回十三爷,您有所不知,在京师和张家湾有皇店有官店,它从拦商截货,虽然收落地税,可却仍然影响关税……”
不等秦文举把话说完,朱十三就把手中的账簿一丢,厉声斥道。
“好你个秦文举,胆敢如此欺瞒朱某,你以为你中饱私囊能瞒天过海吗?你每月不过只有二两的官俸,可是却在京中置办有六处宅院、一百零三间铺子,城外也置有一千八百余亩良田,哼哼,我看,这征不到的,都让你给贪了!”
“啊!十三爷,你,你可不能冤枉好人人啊!”
秦文举立即激动的大声喊道。
“小,小人家中可是世代良吏,从不曾贪墨过一文钱……”
“不曾贪墨过?那你说说,这些东西的都是怎么置办下来的?”
“这,这是祖业!”
“放屁,别说你们秦家不过只是不入流的税吏,就是当朝一品,凭俸禄也积攒不下这份家业,你家要是世代良吏,那我大明就没有贪官污吏了!来人,大刑伺候!”
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就有如狼似虎的随员扑上去,用木杖将秦文举掀倒在地,然后按住他,挥起木杖就抽了起来。
“啪……”
伴随着肉杖相击声响,秦文举的嗓间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惨叫声。
“十三爷,小,小人冤啊……”
“打!”
端起茶杯,朱十三冷冰冰的说道。一旁边的马朋喜、李跃等人无不是被眼前的这一幕吓的大气不敢出,他们同样也是税吏,原本只是寻思着照规矩算上这位“十三爷”一份好处的他们,那里想到居然会上演这一幕。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原本的不应该花花轿子大家抬,花花银子大家爱吗?怎么现在这位爷非但不喜欢银子,反而想要他们的命?
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这位爷和其他人不一样。
凄惨至极的惨叫声,在钞关的关堂里回响着,惨叫声一开始还凄惨至极,可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已经被打成烂肉的秦文举,堂中的税吏无不是被吓的面色煞白。
见众人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去的李跃便揖道求情道。
“十、十三爷,这,这秦,秦吏员,已、已经快,快不行了,还,还请十三爷慈辈!”
“你叫李跃吧!你是你爷爷那辈进的钞关,前后总共不过也就是不到五十年,你说说,你们家现在有多少东西?”
冷冰冰的话语从朱十三的口中说出来,然后盯着他问道。
“你说,这板子……你能躲得过去吗?”
朱十三的话未说完,李跃的双腿一软,人就跪到地上叩头道。
“十三爷饶命,十三爷饶命啊,小,小人是让猪油蒙了心,往,往后再,再也不敢了……”
这会李跃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都保不住了,怎么还替其它人说话?
“哼哼,往后……你们呢?”
瞧着堂中的诸人,朱十三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掠过,马朋喜他们无不是纷纷跪在地上叩头求饶,但凡是钞关税吏,又有几个人干净。
见大家伙都跪地求饶了,朱十三只是冷笑着,并没有说话。他端着茶杯坐在那里。
啪、啪……
尽管板子声不断的响起,但是惨叫声早就没有了,甚至都没有进气声。
到底打了多少板子,没有人去数,甚至就连朱十三也没有说要打多少。
是一百,还是两百?
终于,待到随员抱拳说道。
“回税务司,秦税吏受不住刑!死了!”
死了,跪在地上的众人,脸色无不是猛然一变,恰在这时,只听朱十三说道。
“死了,通知他的家人来收尸,就是一个贪吏,上书朝廷,请旨抄家,对这样的贪吏,绝对不能手软了!”
面如死灰般的他们一听,立即再次叩头求饶起来。
“哼哼,”
面对他们的求饶,朱十三只是冷笑道。
“你们一个个的眼皮倒是见机的快,饶了你们,不是不可以……”
冷瞧盯着眼前跪于堂中的这些税吏,朱十三冷笑道。
“不过,饶得了一次,却饶不了两次,况且这罪总归是是逃不掉的,要想让朱某放你们一马,也不是不成,将来抓住同僚收受贿赂的,既可以抵罪,朱某自然会既往不咎!望诸位以后还是请好自为之!”
很快,崇文门钞关新任税务司打死了税吏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对此,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毕竟,没有任何人会给贪官污吏说话,发生这种事情,所有人都会千方百计的和他撇开关系,更何况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更让人恼火的是,一个区区不入流的小吏,居然以二两的官俸积攒下近十万两的家业,这如何不让人心惊,心惊之余自然也是羡慕嫉妒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