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东家是人才(第一更,求支持)
东家不会,可以找工匠。
这么简单道理,难道你不懂嘛。
施奕文的解释,让李守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都慢细枝末节,成大事者,很少考虑这些。”
主动的替李守琦开脱之后,施奕文看着他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要想要找染布的工匠,还是要到松江。”
“松江?”
“对,就是松江!”
双眼盯着李守琦,施奕文淡淡的说道。
“刚才我说过,其他地方所产的布穿洗后容易褪色,而松江布则久洗后依然色泽艳丽,松江布因此在北方极为风行,价格也是最高……”
“那,咱们就从松江请工匠!”
没有丝毫的犹豫,李守琦立即作出了决定。
他的决定,让施奕文心底微微一笑,好了,上套了!
松江布有名,可是松江的染坊与文官集团之间的联系,未尝不够紧密,有这么一个勋臣出面……就这么个二世祖,有他们头痛的。
终于,到了傍晚,亲自把李守琦一行送到村口,目送着他们离开的时候,略带些醉意的施奕文,感觉到吴才在看着自己。
“茂达,你在看什么?”
“公子,你似乎变了。”
“变了?”
“过去你可从不挖坑给别人,这次你可是给他挖了个坑。”
“挖坑给他?”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我说茂达,要是说李守琦是寻常人家,我这是挖坑给他,可别忘了他是襄城伯家的小伯爷,这样的人,我这个坑,埋不了他,这些勋贵虽然从永乐年后,就不再与皇家联姻,可是彼此之间却是互相联姻,彼此之间可谓是同气连枝,即便是得罪了人,也没人能怎么的他,顶多就是削了他爷爷的官职,可那个官也就是虚职,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像英国公一样,反倒也乐得轻松了。李守琦从松江挖人,无论是挖成挖不成,无论是他的染坊能不能办下去,最后无非两个结果……”
看着吴才,施奕文冷冷笑道。
“要么他的染厂办下去,要么办不下去,办下去了,江南的士绅恼他,办不下去,他恼江南的士绅,可无论如何,他们家与士绅与江南文官的梁子是结下了来了,这……”
这是好事啊!
施奕文微微一笑。
无论到时候,那些文官如何还击,如何打压,只会让勋臣集团同气连枝,只会让本就存在的矛盾继续扩大,而这就是自己所需要的。
“这就是我所需要的,我太势单力薄,靠我一个人,很多事情都做不到,所以,我要靠他们/”
“靠他们?勋贵清贵,他们会让你靠吗?”
“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让不让我靠没关系,只要把他们拉到卢沟,让他们办了厂子,就把他绑上船上,到时候,勋贵再清贵,也不会清贵的,毕竟,清贵换不来银子,可是工厂能!”
什么是利益集团?
利益集团就是在这样形成的,或许他们之间会有矛盾,但是面对共同的敌人时,面对共同的利益时,他们还会是携手一致。就像江南的文官集团一样,是共同的利益驱使着他们,结成了共同的联盟,而且这个联盟,却又不是铁板一块的。
听着施奕文的回答,吴才愣了愣,他从不曾想到,会从施奕文的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可就是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却让他的心底掀起一阵波涛。以至于久久不能平静。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朝着京城的方向看去,施奕文冷冰冰的说道。
“利益才是永恒的,无论是官场,还是生意场上,都是如此……”
随后,施奕文又说道。
“为什么咱们的那位首辅,会推荐马自强与申行时为阁臣?”
话题突然的转移,让吴才甚至有些不太适应。
“因为他们两人皆听命于他吧。”
“不仅如此,马自强是陕西人,张四维是山西人,首辅是湖广人,湖广非江南,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南直隶的阁臣,而申行时,就是南直隶的人,要不然,我大明内阁就会不稳,因为南直隶文风兴盛,我大明三成以上的官员皆出自于南直,你想想,要是阁中没有一个南直隶的官员,你说,朝中可能稳固吗?甚至,当初“夺情风波”之所以那么大,你以为真的是夺情?”
冷冷笑着,施奕文直接说道。
“张氏主阁后,当时阁中没有一个南直籍的阁臣,你让南直官员如何自处?为什么张氏不用南直官员入阁?”
又是一声反问,让吴才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尽管他比施奕文更了解大明的官场,但是他从来没有站到上帝的视角,不像施奕文那样,是站在历史的视角上去看待问题,甚至站在张居正、张四维、申行时等人的经历上看待问题。
“这,这……这是为何!”
吱呒着,吴才只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甚至感觉有些窒息。
“因为改革触动利益最多的就是南直隶,南直隶的那些个官员,自然是站在首辅的对立面,过去,他们没有理由,没有借口,现在出了一个夺情风波,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借题发挥了,至于国事……”
摇摇头,施奕文冷笑道。
“但凡是人都有自己的阶级属性的……”
那个阶级的人,是绝对不会为阶级之外的人考虑的!
当然,他们当然会口口声声的说着为大众,为所有人,为……可是实际上,大家都是为了自己,无论是上是下,大家首先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问题。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是自利的。
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后,实际上都是赤果果的利益。
尽管并不知道什么是“阶级”,可是吴才却也能体会这句话的含意,他反复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良久之后,才说道。
“致远,陛下不诏你不入朝,确实是埋没了你……”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诧异之余,然后他不禁失声大笑起来。
“茂达啊,茂达……你说这个世界上,被埋没的人才还少吗?”
第258章 时代之变(第二更,求支持)
被埋没的人才太多了。
在施奕文看来,在他的身边,就有不少人才是被埋没的,比如说眼前孙富林,他在工部就是一个小小不入流的吏员,但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却肩膀起了建设商埠的任务。
甚至于在赵国业在那试验着竹筋的时候,他在试验着的同时,就建起了商埠里的第一栋竹筋混凝土楼房,尽管只有两层高,可即便是如此,当看着这栋古色古的楼宇耸立在商埠的主街边时,施奕文仍然忍不住称赞道。
“松涛,你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确实是惊喜,毕竟,在此之前,施奕文还以为要等到明年,才能见到第一栋混凝土建筑,不曾想现在就造了出来。
“施郎中,卑职准备再接再励,抓紧时间再建上几栋楼……”
孙富林的话,让施奕文然后一愣,然后摆手说道。
“现在不行了,这混凝土凝固需要时间,而且温度低了也不行,冬天是不能施工的。”
随后施奕文又解释了一下冬天混凝土凝固等问题,然后才随着他在这片商埠里走着,尽管刚刚开埠几个月,但是现在这里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一个集市,街道两边既有已经建成的房屋,也有一些闲置的空地。不过即便是闲置的空地上,也摆满了摊子。
当施奕文兴致勃勃的商埠里逛着的时候,在不远处的新村里,孙明跃同样是满怀期待的看着眼前的这栋已经建好的房子。
“三间明堂大瓦房!三间偏房……屋里头的这墙也刷着层白灰……”
嘴里念叨着这房子的好,孙明跃的双眼中对它不禁充满了期待。
“四十八两七钱六分……”
又一次,念叨着这个数字,孙明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显得有些有犹豫。
这是这栋房子的价格,对于一个月能在厂子里挣三两银子的孙明跃来说,这房子确实不贵,相比于京城里头的房子,至少便宜了六七成。
可说到底,这还是城外的房子啊。
心里这么嘀咕着,孙明跃的心里涌现出诸多的想法。
即便是城外的房子,可自己也是在这铁工厂里的工作啊。
是啊,就近买房子,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心里这么寻思着,整整一天,孙明跃的心思都没有静下来,幸好没有影响到手头的活。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之后,孙明跃在回家的时候,还是朝着卖房的地方去了一趟,仔细询问一番之后,他才犹豫着往家里走去。
家,就在离开新村不远地方,他在那里租了一栋房子,房子是泥坯砌的,虽然是附近的百姓在自家地里建的新房,可是房子里却是黑洞洞的。看上去虽然是新房,可是却仍然像是一座破旧狭小小院,院子的围墙矮又破。无论是房子也好,围墙也罢,都是黄土夯成,这房子肯定比不上那里的明堂大瓦房。
就这么定下吧!
刚一进院子,孙明跃就扯直了嗓子喊了一声。
“桂娘,喜子、二子,快出来,爹买了猪头肉……”
猪头肉最是便宜,隔三差五一的孙明跃会买上一些,再打壶酒,然后自己小酌两杯,酒当然要是烈酒,毕竟,黄酒不够劲,价钱也太贵。
因为在厂子里上班的关系,所以孙明跃一个月能挣三两银子,要是再加上偶尔加班的工资,差不多有三两二钱,这份收入,瞧着似乎比不上他自己在铺子里干活时挣的,可那会却是一年能闲半年,算下来,那时候一年也就只能挣个二三十两银子,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琐事,那比得像现在这么轻松。
因为是工匠,自然的日子比起寻常百姓过得要好一些,毕竟京城里不少百姓一年顶多也就挣上十两八两的。在这个京城之中,日子倒也还算凑和。
可是,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还是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待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厉害,进了院子就看到媳妇正端着一个木盆正要去河边洗衣服,见到孙明跃回来了。
她便立即说道。
“他爹回来了,喜子、二子,你爹买了肉,快些出来吧……”
堂屋里,两个孩子就在那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灯光写着作业,正写着作业的喜子抬头答道。
“爹,您先吃着,等我写完作业再吃。”
看着孩子们趴在那写作业的模样,孙明跃笑着说道。
“好嘞,那你爹我就先喝两杯。”
看着在那写着作业的孩子,孙明跃自言自语道。
“好好读书,将来肯定有出息,进了厂子里,一个月挣上十几二十两银子……”
这些娃娃们进的学堂,并不是社学,也不是私熟,而是工厂自办的子弟学堂,说是专门培养工程师的,在当初办学堂的时候,从附近买地地,邻近庄子里的乡老们自然答应了下来,甚至他们愿意用半价出售,条件就是在学堂要多盖上几间教学,让庄里的子弟免费上学,先生的食宿与礼金皆于他们出。这个要求也是很寻常,对此厂里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只要厂子办大了,自然不愁不知干,工程师……”
念叨着工程师的收入,他又在心里寻思起来,这家……是得换了。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媳妇,待到媳妇回来之后,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孙明跃说道。
“那个,桂娘,我准备在新村买一处宅子。”
“买宅子,那宅子,可得几十两银子哪!咱家那有那么多钱?”
桂娘不由的一惊。
“没事,我在那边问过,可以用那个什么银行贷款买,只要多花上几两银子的利息就行,首付十两银子,然后一个月只要一两多银子。我算了算,最多三年就能还清。”
男人的话,让桂娘担心道。
“贷款?这,这靠谱不?别变成驴打滚的利了。”
恰在这时,写好作业喜子笑着说道。
“娘,你就放心吧,我们在学堂里读书的时候,就学到这了,这个贷款的利息是算好,只要按月还款,肯定不会变成高利贷的……”
第259章
高利贷!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对于高利贷不陌生,毕竟,一直以为高利贷都是压榨百姓最常用的手段。其实,就是对于达官显贵来说,同样也不陌生。当然,他们之中有放的,自然也有借的。
而借的人中,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的人借钱,不过只是一时所需。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过去,京城借银子的地方,只有钱庄、商号,而现在又多了一家“裕隆银行”,相比于钱庄商号,裕隆银行尽管刚刚开办不到一年,但是却因为银票而名声大噪,不到一年的功夫,这京城内外大抵上都知道裕隆的银票,比真金还真。当然,隆裕的贷款利息也远低过钱庄、商号,通常都是京中商绅贷款的首选。
这天,初雪将下的时候,一行数骑停在了西长安街边的银行大门前,从马上跳下来的汉子,约摸三十岁的模样。他跳下马的动作极为娴熟,然后随手把披风、马鞭随手丢给刚下马的随从。
“给你,接着。”
跟在他身后的汉子,连忙接下披风、马鞭,毕恭毕敬的跟在他的身后进了银行,进银行时,他特意打量了这里一番,目光掠过一道一闪而过的异彩。
银行里的职员一见到来的这几人衣着不凡,而且后面的随从带着腰刀,立即感受到这个人身份不凡,于是就迎了过去。
“这位公子……”
不等职员客气,来者就说道。
“我要见你们钱经理。”
说着话,李如松拿出了一张名贴。
“是戚军门介绍我过来的。”
一看名贴是经理发出的,这种名片是一般人得不到的,已经只是看这个名片就能显示出对方的身份不同寻常,职员连忙热情的招呼道。
“这位公子,请随我上楼。”
然后她就引着李如松一行到了楼上,然后那职员先进屋请示了一下,门再次打开时,只见亲自迎出来的钱磊笑呵呵的说道。
“哎呀,不曾想居然是少将军亲自拜访,少将军有什么差遣只接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是了,何需少将军亲自上门。”
钱磊的客气,让李如松一愣,在来之前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的客气。于是快人快语的说道。
“咱们认识?”
“久闻大名。”
钱磊热情的说道。
“即便是在京师,也是久闻辽东李家皆虎将,也知道若是没有李军门和少将军等诸位将军,又岂有辽东之安宁?”
客气着,钱磊就请他进了经理室,随后又吩咐职员招呼随从到一旁的候见室等着。
亲自给李如松倒了茶,钱磊试探着问道。
“不知少将军来鄙行是为了什么事?”
其实,昨天李如松刚一进城,钱磊就听说了他们,也知道京师不知多少商人在打他们的主意。
戚继光与李成梁两人堪称是大明北方双壁,一直守卫着大明的边境,只不过蒙古人那边有所不同的是,李成梁所面对女真人却会出产不过稀罕物,人参、东珠、貂皮以及其它皮草都是值钱的好东西,而因为李成梁地处偏远的关系,所以每到年前,都会派儿子进京送礼,这送礼不单要送到阁臣那,京城的不少官员也在拜访,而商家们盯着的就是李家带进京的礼。
那可是足足一百多车好东西啊!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来京城的路上,我拜见了戚将军。他特意指点我,要是需要用银子,可以在你们这办贷款,你知道的,这么多年,这京城的商人,无不是拿我们李家当成猪……”
李如松冷笑着,言语中尽是对商人的不满。
“估且不说,他们往辽东卖的东西都是价高质次,就是我带到京城里的东西,至少也要压低三成,昨个家里的管事就在街面上寻着了,几家老相与的商号,都说到了年关,银钱紧张,没银子买我带来的东西,他们不是没银子!”
盯着钱磊,李如松毫不隐瞒的说道。
“而是想要压价,他们知道我在京城呆不长,最多半个月就回去,这半个月要拜访不少人,一天都耽误不了,压过今天,到了明天我肯定要去求他们,这东西至少能压下三成,甚至五成出去,过年了……要杀猪,他们想什么,我知道!”
李如松解释时,钱磊只是笑而不语。还没开银行的时候,他就知道李家是名声在外。谁让他们经常袭击女真人,每次俘获的东球、皮草、人参又岂止数十万,这样有钱的边将……不宰,那可真不是商人的本性。
“那少将军的意思是?”
“我想从你们这里贷笔款子,先把事情办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李如松拿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东珠,放到桌子上。
“我知道,你们银行的规矩,没有抵押,肯定是不办贷款,所以我想把东西抵押给你们裕隆银行!”
往年,李如松进京的时候,都是忍气吞声,今年,他却不想忍了。毕竟,被人盘剥这么多年,过去是没办法,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愿意再像往一样,被京城的商人当成“年猪”。
“这是……”
“这是东珠,这样鸡蛋大小的东珠,至少值千两银子,钱经理,你我初次见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好“薄”的礼啊!
先看一眼桌上的东珠,然后又打量着李如松,钱磊心知,这正是李家不倒的原因,无他……重金贿赂朝臣!朝臣们自然也就会对他网开一面。
“钱经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难办的,无论是我带来的皮草、人参或是东珠,于京城都是稀罕的东西,在京城不愁没地方卖,只要把这几天撑过去,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上门来买东西,毕竟,入了冬天,要用皮草、人参的人海了去了!”
说罢,见他似乎还在犹豫不决,李如松又特意强调道。
“我只借二十万两,半个月还款,按你们最高的利息给,给足两个月的利益,怎么样?”
两个月的利息……
第260章 努尔哈赤(第一更)
虽然下了场小雪,可一大清早,施奕文就乘马车进了城,毕竟,早前就和小皇帝约好了,待到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两人一起到城外赏雪喝酒。
这年月,没有电话,尽管不知道小皇帝有没有事,但是施奕文仍然如约来到了益膳庄,在确定他还没出宫后,就先到旁边的银行看看,毕竟有些日子没来银行了。
进入银行后,看着眼前与后世银行有几分相似营业厅,施奕文笑了笑。心底微微得意起来。
等过了春,就会在济南、临沂两地把分行开起来,到时候,银票也就能够通行到那里了。银票,这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已经被京城的商家所接受。不仅仅是因为裕隆的信用,更重要的是,大明繁华的商业市场需要携带方便的银票。
“银行……”
只要把银行办好了,将来大明的财政危机,也就不值一提了,银行、融资……心想着这些事情,朝楼上走去的时候,刚一上楼,还不等楼上的职员迎他,施奕文就被惊讶的睁大眼睛。
辫子!
他看到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那后脑勺上,一根老鼠尾巴大小的辫子,就那晃荡着,晃荡着……
辫子!
怎么会有辫子!
这,这不是金钱鼠尾吗?
这,怎么可能?
见东家惊讶的模样,杜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道。
“东家,这是随辽东的李如松一起过来的随从,好像是女真人。”
辽东、李如松、女真人……
这几个字眼,让施奕文的心头猛然一跳,恰在这里等候在外的那个女真人也转过头来,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他心底一动,走过去笑问道。
“你们是从辽东过来的?”
一见是银行东家询问,那个女真人和另几名随从纷纷起身应道。
“是的,小的们都是辽东过来的,是李军门门下家丁。”
就是家奴了。
亲近的与这几人聊了两句,临到最后,施奕文才看到那个身高至少有一米八的女真人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东家,在下努尔哈赤·爱新觉罗。”
努尔哈赤毕恭毕敬的答道,他之所以会这么恭敬,是因为他知道大少爷有求于银行,这样的人千万不能得罪了,要不然……想到最近军门对自己的不满,他自然不愿意让大少爷寻着理由,收拾自己。
什么!
几乎是瞬间,施奕文险些没有惊叫出声来。
“你就……是女真人?”
原本想说“努尔哈赤”的施奕文,临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他就是努尔哈赤!
这个家伙就是努尔哈赤!
要不要杀了他?
瞬间,施奕文的心底就浮现出这个念头来,杀掉他!
杀掉他的话,就再也没有所谓的满清了……
这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的同时,施奕文笑看着抱拳揖道行礼的努尔哈赤,他应该没有看到自己流露出的杀机吧。
“我倒是第一次见着女真人,改天要是有机会咱们倒也可以聊聊,我对你们那边倒是挺好奇的。”
随口丢下句话,施奕文便直接进了钱磊的办公室,推开门的时候,恰好看到钱磊显得有些为难。
“两个月的利息……可,少将军,这可还真不是钱的事情。”
正难为着的钱磊,一看门开了,见东家走进来,连忙起身说道。
“东家这位是……”
“我知道,辽东来的李将军!”
揖手见礼时,施奕文自我介绍道。
“某施奕文,字致远。”
“李将军,施东家还是工部屯田司郎中。”
原本还因为有人闯进来有些不悦的李如松,连忙起身连礼道。
“啊,下官见过郎中,不敬之处,请郎中恕罪!”
李如松之所以会这么客气,是因为工部的郎中那也是五品的文官,就是他爹见着了,也要先行礼,更何况是他。
“李将军客气,请座。”
请李如松座下后,施奕文直接问道。
“李将军,不知将军来鄙行,有什么事要办?”
“这……”
见银行的东家是朝臣,李如松为难了起来,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时,钱磊于一旁说道。
“东家,李将军想从咱们这周转笔款子,但是这件事,却有些棘手/”
“哦?棘手?怎么说”
施奕文反问道,
“是这样的,这每年李将军都会往京城过来,会带些年货过来,一直以为京城的商家都盯着这些年货,都会趁机压价,要是咱们收了货当抵押,只怕会得罪京城商家,毕竟,他们一直都是……”
听着钱磊的解释,李如松的心思一沉,他总算是知道了,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简单,这开门做意最忌讳的就是和县里结下仇,现在倒好,他们家要是收下了这些货,那可就是和京城的商家结下梁子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当然为难。
施奕文冷笑道。
“哼哼,果然是一**商!”
冷笑之余,他看到李如松站了起来。
“李将军这是……”
“哎呀,这事是在下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在下自然不能让贵行为在下的小事树敌……”
在李如松想要起身告辞时,施奕文起身笑道。
“李将军,你要走了,可就是让那些奸商如愿了!你需要多少银子?”
惊讶的看着施奕文,李如松的目中尽是不解。
“啊,二十万两,施郎中您的意思是?”
“钱经理,这样,嗯,给李将军开个户,给他二十……不,三十万两的信用额度,只要他用钱,就不需要什么抵押。李将军,你看这样如何?”
猛然睁大眼睛,李如松惊讶的看着施奕文,他这是什么意思?惊讶之余,他更多的是感激。
“施郎中,这,这这又如何是好,让,让你为,为在下的事情得罪那么多人……”
这下子,他得罪的人可是太多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己这边的银子使得是利索,可是……他这边呢?指不定会遭多少人忌恨,不定将来会引起什么祸事也不一定。
“这算什么,我与李兄一见如故,你我往后,可以常来往。”
说笑着,施奕文又道出了他的直接目的。
“其实,我倒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李兄!”
第261章 李如松的礼物(第二更)
有事相求!
施奕文的话让李如松一愣,他连忙说道。
“郎中尽管吩咐。”
“李兄见外了,以后只管叫我致远既可,李兄请座。”
再次请李如松坐下后,施奕文先是叹口气,然后说道。
“其实,实话不瞒李兄,我这个郎中啊,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平常部里点卯,也是不需要去的,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忙着生意,这做生意总免不了东奔西走,不说其它,就是早前去门头沟的时候,也碰着过一次匪盗,那次是险些丢了性命。”
“啊!这天子脚下居然也是如此?”
李如松的话音落下时,钱磊笑道。
“荒山野岭的大抵都是如此,难免肖小以身试法,上次东家可当真是危险。”
“确实如此,穷山恶水出刁民。”
常年行军打仗的李如松深以为然的说道。
“那致远往后出行,可一定得小心为上。毕竟,钱财之是向外之外,另外这身边也得常备几个好手看家护院,保护周全,你说是不是?”
“可是好手难寻啊,寻常庄丁又那是匪盗的对手。”
施奕文这边话音一落,李如松说道。
“这事好办,这次进京随我一起来的,无不是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壮士,明日我就送几个到贤弟府上。”
这年月,送个家丁、家奴就像是送个瓦罐瓷器似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况且李如松也听出来了,先前对方说的“求”,恐怕也就是为了这事,不过就是几个家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能结交这样一个人物,别说是几个家奴,就是几十个又有何妨?
他这么一说,施奕文倒也不客气,连忙拱手道。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你我兄弟,何需客气。”
李如松的话音落下时,施奕文在道谢之余又说道。
“李兄,小弟在京中的时候,就常听人说,女真人力可搏虎,方才我看兄的随从里,就有一个女真人,瞧着确实威武的很,若是能得此人为护卫,那小弟往后出行时,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什么需要好手,什么护卫,不过都是托词,对于施奕文而言,他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无非就是为了一个人——努尔哈赤。
现在他是李家的家奴,直接杀他肯定是多少不便,可如果让他成为自己的家奴,到时候,生死还不是全由自己作主!
“贤弟说的是努力尔哈赤,这……”
一听到他要的是努尔哈赤,李如松顿时变得有些为难,在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得知了一件事,只等着回到辽东再算账,现在施奕文的要求,不禁让他感觉有些为难。
这事关系到李家的私事,要是……
就在他为难之余,又听到施奕文问道。
“莫非李兄感觉有些为难,也罢,也罢,只是个家奴而已……”
看似摇头放弃的施奕文这么一说,倒让李如松面子上挂不住了,心想着施奕文帮他那么大的忙,只是想要个家奴,自己居然还感觉有些为难,于是连忙说道。
“瞧贤弟说的,也就只是个家奴,有什么可为难的?况且,他能跟着贤弟,那也是他的福份。这次一同来的,还有穆尔齐、那舒哈,也是勇猛过人,也一并送给贤弟了。”
几乎是一瞬间,李如松就做出了决定,至于爹那边……待回到辽东后,再与他解释吧。
“哎呀,那可就多谢李兄了!”
在施奕文道谢时,李如松又说道。
“你我兄弟,如此客气可就见外了。”
“确实,确实,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若是再客气,那可就真是见外了。”
如愿以尝的施奕文,自然是心情大好,又与李如松聊了下去,当然聊的也就是辽东的事情,尤其是辽东的边事,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在李成梁时代,女真都是心甘情愿作大明的奴隶,而后来却突然反水了。
“其实说白了,这治蛮的办法,无外乎几个办法,核心就是“以蛮制蛮,冒头就打”,这“以蛮治蛮”就是让那些土蛮互相讨伐,大明居中煽风点火既可,但是如果有一股势力一但壮大,就必须立即发兵讨伐,灭其族,至于所谓的“远交近攻”、“恩威并行”这些,反倒是都是次要的,毕竟,土蛮敬威而不怀德,不杀人立威,是万万不行的……”
说话间,李如松又轻声说道。
“往后贤兄对那努尔哈赤,也要如此,恩威并施固然是好,可必须要让他敬威,否则,必遭其反噬!”
“小弟受教,受教……”
施奕文应着声,心里暗自寻思道。
我可是准备杀人的……敬威,杀人就是威吧。
随后他们又聊了一会,李如松才起身告辞,施奕文自然是亲自把他送出屋,这边刚出屋,那边李如松就喊来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
听着吩咐努尔哈赤急忙跑过来下跪叩头道。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这动作、这对白,熟啊!
看着跪在那的努尔哈赫,施奕文不禁有些感慨,弄了半天,这动作、这对白,是努尔哈赤开的头啊。
“我与施贤弟一见如故,他经常走南闯北的奔走生意,身边没个人护卫却是不行的,所以我就把你和穆尔齐、那舒哈一起都送给他了,往后,他就是你的亲主子,明白吗?”
啊!
对于原本一直寻思着在回辽东后,立即回到部落里的努尔哈赤来说,这个消息简单如当空霹雳一般,
“主子,奴才……”
努尔哈赤刚想要回绝,李如松就冷冰冰的说道。
“努尔哈赤,别以为这样会辱没你,施贤弟可也是当朝五品郎中,就是我爹见着他,也得先下马见礼,到了他那,好生的侍候着,别丢了咱辽东的脸,至于你那个什么建州卫,穷山恶水的那里比得上京师的繁华,你这命数,可真是不错,当年我爹留你一条性命,把你收在家里,现在好了,你又被贵人给相中……好了,往后就不要再想什么建州卫了,再想就没有了建州卫了!”
看着努尔哈赤,李如松冷冷的提醒了一句,随后又吩咐道。
“还不快点叩见新主子,”
第262章 惊呆的努尔哈赤(第一更,求支持)
再想就没有了建州卫了!
尽管看似似乎是提醒他不要想家,可努尔哈赤又岂没听出他这句里的意思。
大少爷是在告诉他,要是敢不从命,让他丢了人,到时候没命的可不止他一个人,整个建州卫都得陪葬!
军门对京官何等的恭敬,努尔哈赤是见过的,他曾经因为京官的一封信,将一个部落夷为平地,就是为了区区几个东珠而已,为了弄几个东珠讨京官的欢心。
可是惹恼了大少爷……
“奴才叩见主子!”
再一次叩头,再一次认主,但努尔哈赤的心里倒不觉得的什么负担,毕竟,他早就习惯了做奴才。
看着那金钱鼠尾随着他叩头而轻轻摇晃时,施奕文的心情可谓是颇为复杂,一边是心情舒爽到极点,而另一边却不由的想到历史。
“嗯,虽说你现在是施某的家奴,可却出于李府,这旧主之恩,是万万不能忘的,努尔哈赤……”
“奴才在。”
见自己一喊名字,努尔哈赤就麻利的叩了个头,施奕文的心情别提多爽了。心下一动,于是就说道。
“在京城再叫你这个名字,总是多少不便,往后,你就叫李天一吧,至于你那两个兄弟,就是天二、天三,往后,你们就是我施家的家奴,施某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施奕文的随口一说,有没有换来努尔哈赤的感激,他不知道,但是一旁的李如松却拱手道。
“施兄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不忘旧主、这,这是……”
“这是理所当然,”
拱手连礼时,施奕文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要是忘记了旧主的恩情,这样的人,还有情义可言吗?”
说着话,施奕文便把李如松送了下了楼,在其离开前,又邀请他有空的时候,去石台庄相聚,至于他会不会去,就未尝可知了。
在送走了李如松之后,施奕文转身看着站在那,似乎有些失落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
“奴才在!”
径直跪在雪地里,努尔哈赤又坦声说道。
“往往主子只管喊奴才李天一就行。”
居然驯服到如此……难怪连李成梁也走了眼,他会走眼,我可不会走眼的,心底冷笑着,施奕文说道。
“这李天一,就是给你上的户籍的汉名,即便是奴婢,也是有户籍的,往后,我还是叫你努尔哈赤了,嗯,往头你把头发蓄上,身上穿着汉人的衣裳,却留着女真的发式,在辽东那边可以,在这可不行,走,随我一起去见个客人。”
“是,奴才遵命。”
努尔哈赤的驯服,远远出乎施奕文的意料,微微一笑,然后便领着他和赵四一同去见小皇帝了。
到了“益膳庄”后,看到全年预留的包间外,站着的客用,施奕文立即挤出笑容说道。
“客公公,您来了。”
“哟,施郎中,瞧你客气的……”
拱手、见礼、再推让,推让之余,客用就觉得一卷纸到了手心里,不用看,必定是张不少于百两的银票,这正是客用喜欢和施奕文打交道的原因,这人客气,知礼数,是难得的好人,难怪皇爷喜欢他。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客气了,致远,快点进来,我都等你小半天了,说好的一起赏雪,你倒好……”
两人客气时,朱翊钧已经从包厢里出来了,前脚刚出来,后脚他就注意到施奕文身后站着的随从,毕竟他那脑袋太惹眼。
“哟,女真蛮子,致远,这是从那弄的?”
“李如松送的。”
“李如松?辽东李成梁的儿子?”
虽然年青,可朱翊钧对于朝政万历倒是极为了解,那怕就是李成梁的儿子的姓名也是记在心里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来京城送年货,想从咱们银行借点银子,这不,也就算认识了。”
“哦,借银子?”
疑惑中,朱翊钧就问了起来,而施奕文自然是事无巨细的一一说出了边将每每到年节时,都要派亲信给京官送礼事情,毕竟对于他来说,有能给文官埋雷的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
不过,在施奕文与万历说着话,最后又坐到马车上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努尔哈赤却有些懵了,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以至于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往城外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赵,赵爷,那,那个小公子,是,是什么人?”
以努尔哈赤的眼力,又岂没看出来,那个“客公公”就是中官太监,在辽东的时候,他可是见过监军太监的,可那个小公子不像啊。
“李天一,你记住了,咱们当家丁的,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一定得想明白了。”
赵四故作稳重的说道,但是什么秘密藏着藏久了都会让人觉得难受。
“那位爷,我告诉你,见着他这眼睛不能直直的看着他,那位爷的身份,尊贵着呢!”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后,赵四朝着左右看一眼,然后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客气,小声说道。
“你想公公伺候的人,还能有谁?”
尽管赵四没细说,可努尔哈赤还是被惊呆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马车,想着马车里那两人的亲近模样,难道,他,他就是,就是大明大皇帝……
“怎么?吓傻了?”
赵四得意道。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咱们家郎中就是个五品官儿,现在是五品,可将来,位极人臣,入朝当宰相,那也是早晚的事,你瞧他们的关系,不用他,还能用谁?你小子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能让少爷一眼瞧中你,你就瞧好吧,最多十年八年的,主子肯定得入朝,到那时候……嘿嘿!”
手拉着缰绳,赵四的目光中隐约的带着些期待。
“宰相门前七品官儿,你小子想想,到那时,咱得多光彩。”
他是大皇帝的好友!
居然有人可以和大皇帝同坐一车,眼前的这一切,完全颠覆了努尔哈赤的认知,而接下来,当出城之后,当马车在京郊的一片梅花林前停下时,看着他们两人席地坐在雪地间把酒言欢的模样,更是惊愕的张大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263章 火锅(第二更,求支持)
雪,并不算大,但是下了一夜和雪后,天地之间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城外的护城河边不是是何时种了一片梅花树,初雪压枝下,鲜红的梅花在枝头迎着严寒怒放,令人望去精神为之一振。而是梅花树之间,偶尔可见三四人或是四五个人围成一圈,坐在雪中饮酒,他们戴着斗笠穿着披风上,任由雪花飘落大在身上。
这样的雅性,倒也是罕见,尤其是在另一个世界,不过,似乎人们对雪的喜爱,却是一致的,无论是此时或是另一个世界。
因为先前已经和朱翊钧约好了,施奕文自然做好了准备。折叠的大雨伞直接挡住了飞雪,地上也铺了层草垫草垫上又铺了层毛毯,摆上了矮桌,然后一个鸳鸯锅摆到了桌上。
看着桌上的鸳鸯锅,朱翊钧显得有些好奇,他好奇的打量着桌上的菜肴。
除了有肉片、毛肚之外,还有几盘青菜,当然,最让人好奇的,恐怕还是这个像是八卦般的锅了,于是他疑惑道。
“致远,这是要吃什么?”
“火锅。”
“火锅?好吃吗?”
显然,这个时候,或许有火锅这种吃法,但却不一定有这种喊法,施奕文笑着说道。
“一会尝尝你就知道了。”
因为汤本身就是装在保温瓶里的关系,所以炭锅大火下,火锅很快就沸腾了起来,闻着空气中红油汤料特殊的香味,朱翊钧诧异道。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他的话让施奕文得意道。
“明志,这可是我亲自熬出来的底料。”
当然,是按照书上的配方。
“来,先涮片牛肉……”
亲自在滚滚的汤水里给朱翊钧涮好牛肉后,施奕文夹递给到他的盘子里。
“沾在料,对,就是这样,然后,小心……”
不等施奕文说“有点辣”,朱翊钧已经一口塞到嘴里,然后猛的睁大眼睛说道。
“好、好辣……”
嘴上喊着辣,朱翊钧手上却不客气,直接从锅里捞出牛肉片,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
“辣、好辣……但……好吃……这料是怎么做出来的……”
几乎是在瞬间的功夫,朱翊钧的就被开启了一个新的味觉。
看着他那副的模样,施奕文笑说道。
“就是一种辣椒而已,这东西早就传到大明了,只是还没什么人吃它。我在庄子里种了些,正好,今天请你尝尝鲜。”
一边吃着肉,朱翊钧一边说道。
“致远,你今天把这个什么底料给我准备几份,还有这个火锅的做法,我要带到宫里头孝敬母后……”
提到孝敬母后,朱翊钧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施奕文于一旁说道。
“明志,若是你有心,不妨就说是听内官提到“益膳庄”的新菜,特意命人学的做法,这样也能表以孝心。”
施奕文的提醒,让朱翊钧的眼前一亮。
“致远,你这个法子好,这样既让我能表以孝心,还能让母后不知道我私自出宫……来,陪我喝两杯。”
酒并不是高度的烈酒,在这个时代,高度的烈酒是劳动人民的“饮料”,有钱人都是喝黄酒,什么状元红、女儿红之类的酿造时间长的黄酒一直深受有钱人的喜爱。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几杯酒下肚后,朱翊钧看着施奕文说道。
“刚才来的时候,你提到李家送礼的事情……”
嗯?怎么又提到这件事了?疑惑中,施奕文听到他说。
“你知道,我为何不生气吗?。”
“为什么不生气?”
施奕文不解的看着他。
“送礼的何止一个李成梁,戚继光同样也送,武官送、文官也送,他们要是不送……很多事情是办不成的。”
朝着前方树上的梅花看去,朱翊钧抿抿嘴说道。
“而且,京官清贫,要是没有地方上送的年礼,这日子也不好熬,毕竟高祖皇帝定的俸禄确实不高啊。”
对于经常“没钱”的朱翊钧来说,他自然能够体谅那种没银子用的苦楚。
“你知道?”
施奕文诧异的睁大眼睛。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惩治他们?剥皮实草,如高祖皇帝那样?可即便是如此,在高祖皇帝那会,也有人贪污受贿啊,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屋子,又岂是皇帝赏的?”
冷笑一声,喝着酒朱翊钧说道。
“水净则鱼,有时候吧,有些事情,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朱翊钧提到了这里,施奕文自然要说下去。
“边将送礼,银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地方官送礼,钱财从何处得?说白了,前者是兵血,后者是民膏,这样刮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
“那又能怎么办呢?”
朱翊钧反问道。
“对此张先生,也是懊恼的很,毕竟,一边是天下皆知官员俸禄微薄,即便是想要给他们增加俸禄,朝廷出没有那么银子,所以……”
喝了口酒,朱翊钧说道。
“张先生虽然是忌恶如仇,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只能如此了,不过,那些奸商确实可恶,幸好你替他出了口恶气,要不然,还真让他们得逞了,堂堂的军门,搁他们的眼里,居然成了猪……”
“可不是,奸商可恶!”
见朱翊钧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施奕文便继续顺着他的话说道。
“这些奸商屯积居奇、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真是可恶至极,其实……”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试探着说道。
“其实,要是想要解决朝廷用度的问题,关键还是在这此商人的身上。”
“在商人的身上?”
不解的看着施奕文,朱翊钧疑惑道。
“这怎么说。”
面对朱翊钧的疑惑,施奕文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沉思片刻,然后才问道。
“明志,你可知道,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咱们挣了多少银钱?”,
“应该挣了不少吧!”
尽管知道挣了不少银子,但是具体到多少朱翊钧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自己不缺银子。
“那明志可知道,咱们又交了多少税?”
第264章 其实可以不交的(第一更,求支持)
咱们又交了多少税?
施奕文的反问让朱翊钧诧异道,
“挣了多少?交了多少?”
“到现在为止,铁厂、银行、酒楼、书坊,当然最大头还是纱厂,咱们挣了不下一百五十万两,可是只交了不到5000两的税!”
不到5000两!
过去只知道明朝的税低,可是低到这种地步,施奕文不能不为之惊讶了,就连同朱翊钧也是惊讶的合不上嘴,愣了好一会才说道。
“挣,挣了一百五十万两,只,只收了不到5000两的税……这,这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就这,我还是按章交税,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我们交的税差不多相当于京城杂税的两成左右!”
这个年代从来没有单独的商税,而是与九门税、关市等的杂税混杂在一起。
“其实,如果我不想交的话,只要稍微表示一下,一年最多也就只需要交个两三千两的税,甚至可以不交的。”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说道。
“这么说吧,赢利最多的是纱厂,而按税例,每张纱机只需要交三钱银子,咱们纱厂一共只有……嗯,30张纱机,一个月,也就只需要交,不到十两银子。”
什么!
睁大眼睛,朱翊钧反问道。
“咱们怎么交那么点税?才不到十两……”
“是啊,可问题是,我这还是按律交纳的。”
施奕文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咱们的纱机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一机顶千机!”
“咱们的纺纱机是1000锭的,按效率来说,顶2000台旧式纺车。”
“……”
朱翊钧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我准备再上一百台纺机,毕竟,税交的少嘛。”
“致远,你想说什么?”
朱翊钧看着施奕文反问道。
“我想说,国朝税轻,所以国家用度才有不足,就像咱们的纱厂是按机征税,咱们只有三十张机子,所以自然只需要交纳十几两银子,至于这一万两的里的大头是什么?是咱们设在城里的银行,它是按照钱庄交税,一个月交二百两,咱们在城内和张家湾开设五家银行,因为等级不同,一个月交六百多两,至于车马行就不值一提了,还有一个大头是铁厂,每个月交三十分之一的铁课……”
一一道出出了需要交纳的税后,施奕文看着朱翊钧说道。
“咱们挣一百五十万两,可总共只交了不到百分之一的税,你说,这样的税,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果然是……”
原本想说奸商的朱翊钧话到嘴边,又自嘲道。
“似乎和奸商没什么关系啊,毕竟,你是按律交的,也就只交这么点。”
“问题就是这么一丁点,大家还要逃税漏税。国朝开国时,高祖皇帝为重建社会经济秩序,对商业采取低税政策。官店钱从最初的十税一降到二十税一,三十税一,可即便是如此,按额缴纳的又有多少?”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继续说道。
“不说其它,就说朝廷于运河沿岸和水陆要冲设立的的钞关,一年征船钞多少?不过十几万两,可是,明志,这天下货物莫不经水陆码头运输,难道,天下货物往来,只有四五百万两?”
施奕文的反问让朱翊钧愕然道。
“那,那些税呢?”
“一是钞关官员贪墨,但凡商人过关往往都会行以贿赂,原本应缴百两的,只需交十两,五两入官,五两中饱私囊,二则是官员宗室座船优免……”
几乎是施奕文话音刚落下的瞬间,朱翊钧就痛骂道。
“该杀的一群蛀虫!居然胆敢如此中饱私囊,就是他们才让我穷困潦倒如此!”
朱翊钧的痛骂,让施奕文一愣,诧异道。
“这,这又从何说起?”
“致远有所不知,一直以来钞关征收的船钞大都解送内库,供宫内的消费所需。毕竟,内库与户部是互相不干的,而宫中的开支也全部仰赖内库,就连我想花银子,也只有向户部银子,可即便是想要借,他们也不一定给,就像前阵子,我想向太仆寺借十万两银子,供宫里的用度,都给否决了……”
提到借钱而不得的旧事,朱翊钧就是一阵气结,甚至恼声说道。
“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搁这也就是说说而已,甚至就连光禄寺因为给宫里做饭超支了,我想向户部借十万两度过难关,他们也不借,朝廷里的人一个个成天就想着从内库里掏银子,甚至就连张先生,也是如此,这两年不知多少该角内库的税,都让解移到了户部,难道,这宫里就不花银子吗?”
朱翊钧之所以如此恼火,是因为明朝特殊的财政体系。皇帝花钱分两种,一种是为国事花钱,比如打仗要花军饷,搞大工程要花工程费,这样的钱都是由主管国家钱财的户部来收支的,可是皇帝自己花钱,就要从内库支出的,而皇室的宫中财政开支主要包括帝、后、妃、缤、皇太子、皇子、公主等皇室成员及伺候他们的各种太监、宫女、奴碑等人役的日常开销以及帝后饮食服御之费、赏踢恩贵
之费、庆典巡幸之费等各种奢靡之费,再加上大量的赏赐,从广义上说,其还包括分封于各地的藩王及其子孙的开梢,因此,其开销是非常庞大的,需要有巨额的收入才能维持。
气恼之余,朱翊钧又说道。
“甚至就是前阵子,还有人把心思动到金花银上,说什么金花银是漕粮折银,应该交给户部,他们把金花银收走了,让我拿什么给京中的武将勋臣发俸禄?”
发了一通闷气之后,朱翊钧又闷闷不乐的说道。
“就像你刚才说的钞关,从成祖皇帝那会起,皇家就与朝廷争持不断,直到世宗皇帝时,才总算是定下了例制,轮流征解,基本上,也就是五五对开吧,有时候争上好一阵,也能多征点,可弄了半天,没想到,大头朝廷没得到,皇家也没得到,居然让一群贪吏给贪没了!”
瞧着朱翊钧恼火的模样,施奕文的心头一动,看着他说道。
“其实,把金花银给他们又何妨!毕竟,有时候,有舍才有得,学会取舍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265章 野猪变家猪(第二更,求支持)
取舍!
人生同样也是如此!
至少对于努尔哈赤而言,他发现自己的人生或许就是如此,从作为李家的家奴,再到现在被少将军转赠给这位施郎中,努尔哈赤发现自己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原本的他一直想回到建州女真,那怕他是个不受宠的侧室之子,可在部落里,他总归还是……
“努尔哈赤,你就别再想着回建州了,咱们弟兄三是交了好运,你想想,这京城是什么地方,咱们能留在这,可是上辈子做了不知多少好事才轮到咱们……”
躺在炕上的那舒哈说笑道。
“你想想,将来咱们也像明人一样,把头发蓄起来,将来再娶个媳妇,生下的孩子也就是明人了,也像明人那样,上学堂,考状元……”
“你也得有那命!”
说话的是穆尔齐,他虽然是海西女真,可是与努尔哈赤、那舒哈的关系颇为不错,毕竟,他们都是李家的家奴。
“这状元不是张张嘴就能考的。”
“你还别这么说,你没瞧见村子里就有学堂嘛,等将来,咱们的孩子一样在那读书,别人能考,咱们的孩子就能考……”
听着穆尔齐与那舒哈两人在那里谈道着未来,努尔哈赤的心情显得有些复杂,他知道从少主子把他送人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必再做梦回建州卫了。那只是一个梦。无论如何,主子都不会容许他回去的,即便是他逃回去,主子那怕不把他的脑袋送到京城,送到施家,也会把他打上枷锁送回来。甚至一并送来的,还会有家人的脑袋。老主子那边丢不起逃奴的人。
况且……
心里长叹一声,看着房顶,努尔哈赤的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阵。
李天一……
这是他的汉名了。
往后,就是施家的家奴了!
对于努尔哈赤心里想着什么,施奕文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这个人对大明的破坏力,几乎是在刚回到家之后,他就对李峰吩咐道。
“看好他们三个,如果敢逃的话,就杀他们!”
尽管李峰是煤黑子出身,可是在庄丁之中,也就数他头脑灵活,且又颇为忠心。所以一直以来,都深受施奕文的信任,有些事情吩咐他办,远比吩咐赵四更让人放心。
“少爷放心,我明白!”
点了点头,李峰就退了出去,而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吴才,不无疑惑的说道。
“就是几个蛮子,至于吗?”
“不是几个蛮子的事,他们是李如松送我的家奴,如果逃了回去,李家的面子挂不住,那么往后,咱们和他们之间的也就不好相与了,毕竟面子挂不住了,很多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施奕文自然不能说,努尔哈赤的将来如何,所以只能寻个最简单的借口。
“只是个家奴而已。”
吴才不以为意的说道。
“公子这么刻意结交李家,是准备开拓辽东的商路?”
“是有这个想法。”
往辽东看了一眼,然后施奕文说道。
“辽东那边物产丰隆,尤其是林木资源远超过关内,如果利用妥当的话,辽东一年至少可以给咱们带来几百万两的收益。”
现在许多人都认为辽东是苦寒之地,可是在晚清时,随着东北的垦殖,人们才意识到东北是何等的富庶,或许那边冷了点,但是对于大明而言,却不失为一个未来,一个分散未来风险的未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辽东地广人稀,将来也许,可以在那里吸引流民开垦拓殖,这些年国内流民渐多,大都是集中在荆襄一带山区,将来要是能加以引导的话,把流民往辽东吸引,也许……于大明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吧!”
必定是件好事!
施奕文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人口是一切的基础,辽东的陷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为当地人口太少,那么广阔的土地,不过只有一两百万人口,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如果那里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人口,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人口形成的经济上的碾压优势,是确保辽东未来安全的根本。
当然,想要解决人口问题,就必须要解决一个问题——食物。
尤其是随着小冰河期的到来,在寒冷的辽东种植什么样的作物以满足居民的裹腹,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食物,难道米粮都从外地购进吗?就像是另一个时空……
施奕文不禁想到了另一个时空中,辽东一石米可以卖到十几两的天价,正是天价的粮食让辽东成为大明沉重的负担,只要解决了粮食问题,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看来,只有靠它了!”
土豆!
想到种在苗圃里的土豆,施奕文暗自寻思道,那两亩多土豆,是用超市里卖的土豆作苗培育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有它们作为种源,有几年的时间,差不多也就能培育出足够的种子。现在已经五十多天了,按照荷兰土豆的生长期来说,只要再等个十几天,差不多应该可以收获了。
至少可以裹腹吧。
施奕文在心里暗自寻思着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吴才看着他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其实吴才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在他看来,施奕文似乎和很多人都不一样,总有着太多的想法,尤其是对于国家。
难道,这才是施奕文最真实的一面?
回来神来,施奕文笑了笑,看着吴才说道。
“茂达,其实吧,有时候,我也就是会多想一些事情,很多事情,现在只是有一个构想,要是想要实施它们,必定需要先做一些准备,要不然也就只是空想而已,就像想往辽东移民一样,移民实边是好,可问题是……”
话声微顿,施奕文长叹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不谋,与其说是不谋,倒不如说是无力而为,所以……”
看着吴才,施奕文长叹道。
“想要办事,还是要有权,就像咱们的那位首辅一样,他之所以能够推行改革,不还是因为手中有权力推行嘛!”
提及张居正的改革时,施奕文的心里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他的改革真的成功了吗?
第267章 皇帝的心思(第二更,求支持)
绝非明君所为!
朱翊钧的话说的近乎无懈可击,对于张居正而言,当然也应该觉得有些欣慰,可是他总是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毕竟,精明如他,又岂不知道,事有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为什么原本一直反对将金花银纳入户部的皇帝,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转变?
这件事必有古怪。
“陛下如此英明,实在是让下臣汗颜。”
张居正试探道。
“那以陛下看来,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这……”
朱翊钧面有难色,张居正的反问打断了他的思路,不过他也没觉得的慌张,而是按原先的打算说道。
“朕以为,这金花银、子粒银以及其它杂色实物,征收解缴有有赖地方,每每增加地方开支,朕深以为然,而地方上也为其所累,而宫中派内监往天下府县征收亦不合适,所以朕以为,可以从金花银中解交户部30万两,充抵各项代征开支,以平息百官不平,张先生以为如此可好?”
啊!
皇帝这是怎么了?
张居正惊讶的看着皇帝,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会有这样的变化,原本别说是三十万两,就是三万两,皇帝也不愿意解交户部,虽说这几年在他的授意下,不少原本应该解交内库的银两、实物都交解户部太仓库。但随着皇帝长大,现在想动内库丝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这样一来,只恐怕宫中用度会极为紧张。”
“还是张先生体谅宫里的难处,不过朕想好了,这国家的便宜,朕是不是能占的,但朝廷也不能成日里光想着内库的那点银子,从金花银中抽走三十万两,也不是平空抽走的,按祖制各地钞关本应全解内库,虽然世宗皇帝那会定下了轮流交解,五五平分的定例,可即便金花银已经解交户部三十万两,那么从明年起,钞关收入就全解内库,不知张先生以为如何?”
啊!
这恐怕才是皇帝的用意吧!
看着皇帝,尽管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可张居正却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钞关的收益不过才二十几万两。就在他还没弄清楚皇帝的想法时,又听他说道。
“至于钞关官吏,也不必烦劳户部了,往后,就由朕直接派员督办,如此也没人能再说出话来,张先生以为可否?”
现在张居正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陛下的目的就在钞关,他是以退为进,想要用金花银换钞关。看起来似乎对朝廷颇为有利,可……现在应该怎么办?
“陛下,钞关征税是有定制的。”
张居正出言提醒道。
“朕知道,违制征税是重罪,可有税官违制必定严惩。”
“内监不适合充当税官。”
“朕已经想过了,到时候,朕会委派勋臣子弟前往各税官,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营生,省得整日闲在家里。”
朱翊钧的对答如流,让张居正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就是眼下这种摸不着头绪的事情,他喜欢把一切都处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是明知道皇帝是另有打算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打算。
“陛下,虽然钞关只有十一处,可是十一处钞关,有官员数十人,吏役不下千百人,若是都收归宫中,官员都由宫中调派勋臣,那么他们该作何想?”
“这个无须担心,只是调官而已,至于那些钞关的官员,吏部总是能安置的,至于吏役,钞关征税还是离不开他们的。”
说到这里,见张居正还有些犹豫,朱翊钧又补充道。
“张先生经常教导朕要公私分明,不能公私不分,将金花银部分解交户部,就是为了分清公私,至于收回钞关,也是为了公私分明,他们指责朕公私不分,可却全不看自己混淆公私,实在是可恶至极……”
皇帝的话,让张居正差不多明白了。他的目的不是钞关,而是因为恼火,对于一直以来立志当个明君的皇帝而言,他显然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指责,他现在做出这样的反应,似乎也是合理的。
但是……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陛下,臣以为这钞关之事,还是应该由户部代为掌握,既然其它各样例银都由朝廷代收,这钞关也可以以此例办理,想来往后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朱翊钧摇头说道。
“还是不应该占国家便宜的,此事张先生无需多言,朕意已决。”
“可是陛下,这将来还涉及到银两解递、关员委任等诸多事物,这些俗务总不能事事皆劳烦陛下。”
“朕会委任专员负责的,这就不必烦张先生费心了。”
皇帝的决定,让张居正稍一思忖,又说道。
“将钞关悉数交予宫内,此事兹关体大,还容下臣与内阁、户部商量之后,再禀报陛下。”
因为摸不着底,所以张居正并没有直接拒绝,当然,他没有直接拒绝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皇帝从金花银中拿出了三十万两,这一下子就差不多让户部多出了十万两的收入。
“不止是十万两!”
面对首辅带来的消息,尽管惊愕非常,但张四维还是直接说道。
“十一处钞关,每年征税银大概二十万两上下,可各关支出也不下十万两,如果将钞关交给宫里,一年朝廷又可以省下十万两银子,算起来,差不多就等于多了二十万两。如此,于朝廷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皇帝为什么要钞关,会不会随意加税?”
申行时这下子问到了关键之处,作为江南人的他很清楚钞关的主要性。
“天下商货过半皆需经过钞关,要是皇帝任意加税的话,只恐怕会不利于天下商民!”
好在张居正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立刻说道。
“钞关征税自然有朝廷定制在,多征丝毫,朝廷也可以加以重责……”
端起茶杯,张居正的眉头紧皱道。
“只是,我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盯上钞关,这钞关到底有什么文章可做?”
第266章 各有心思(第一更,求支持)
什么能证明改革是成功的?
古往今来,证明改革成功的标准非常简单——收入的增加、国力的增强,相比于后者,前者更为直观,也更为直接,毕竟,银钱是硬头货,是瞒不得人。
大明朝廷国用紧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甚至在万历登基的当年,因为没有银钱发京官的俸禄,不得不用胡椒等实物折抵,以至于京中百官怨气滔天。
总之一句话,都是因为朝廷穷,所以才要增加收入,而增加收入就要改革!
归根结底,之所以改革,其动力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没钱了!既然没钱了,那就要另外再享新法子。
但是任何改革都有阻力,想要证明改革的成功,就必须要用事实说话,要用朝廷收入增加来说话。
眼瞧着又到了年底,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于是乎,又一次,又有人把眼睛盯到了“金花银”上的。
又一次,当有官员要求把“金花银”解交入户部折子再次送到案前,朱翊钧就立即紧急召见了张居正。当张居正行过陛见之礼刚刚落座,朱翊钧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先生,这户部的奏折,又提到了“金花银”,难道说,武将就不发俸禄了吗?宫里帝后就不吃饭了?”
“臣惶恐。”
陛下的质问,让张居正心头微微一颤。这个帽子有点大啊,有人把心思动到金花银上,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反对,正统元年,英宗允许将一部分漕粮折为金银,每年一百万两银为额度,就是所谓的“金花银”。这些钱全部放入内承运库,不再送往南京。除了十来万两银作为武将俸禄外,其他全部归御用。至此,内承运库一部分为京中武将提供了工资,一部分变成了纯粹皇帝的私人财产。值得注意的是,从此户部对内承运库的资金没有任何权力支配了。当然,也正是从这时候,户部有了自己的太仓库。天下钱粮大都是入太仓库。
不过,一直以来,朝廷对于这一百万两金花钱,可是垂涎三尺啊。毕竟,这可是实打打的一百万两白银!所以对于有人上折子,要求把金花银纳入太仓库他从来不曾反对过,当然也不指往全要来,毕竟宫里也是要吃饭的。
“不过,他们也是为了朝廷,毕竟,朝廷开支繁多,这几年老臣虽然苦心维持,可用度总归还是极为紧张的。”
“那以张先生看来,这金花银是应该解交太仓库了?”
“臣以为,祖制里并没有金花银,这金花银设于英宗年间……”
“那祖制里,钞关还有悉数解交内库呢。”
朱翊钧直接了当的说道。
“可钞关开支,全是由户部负担的……”
面对张居正坦诚以答。朱翊钧默然良久,然后又蹙眉问道。
“张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这钞关全由宫里承担开支,就可全归内库?”
朱翊钧这个问题问得刁钻。
张居正心下忖道。
“这下让皇帝抓住话柄了,要是同意的话,万一皇帝要走钞关又该如何?一年可是十几万两的收入呢!可要是断然否决的话,那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耳光?”
思来想去,为了既照顾自己的颜面,又为了让这件事就此揭过的,张居正便清咳一声,答道:
“陛下,臣以为这内官是不是适合出任钞关官吏的,如此与制不和。况且,要是以此为例,那金花银是否也不应由地方官府征收?”
见张居正如此回来,朱翊钧的心里一阵窃喜,果然,就像施奕文意料的那样,故作模样的叹一口气。
“张先生,朕的意思不是说要派内官到地方上征税,而是,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朕自然不能再假公济私了,你说是不是!”
看似无私的回答,让张居正连忙回答道:
“臣以为皇家直接派内官收税,与制不和。”
“是啊,确实与制不和,按制钞关应该一应解交内库的!”
朱翊钧叹道。
“况且,说起来来,张先生推行改革,不也是为了改革我大明身上的恶疾吗?与制不和?旧制不合时宜,当然应该加以修改,这不是张先生经常教导的吗?”
被朱翊钧用自己的话堵了回来的张居正,立即感觉到一阵头痛。
“这件事情错在下臣,请陛下恕罪。”
相比于其它人,张居正认错倒也利索。
“唔?”
“户部妄议收回金花银一事,下臣没有制止,反而一味袒护,实在是下臣的错。”
张居正的道歉,朱翊钧听了心里倒是颇为得意,毕竟多年来,从来都是先生训他,那有他教先生的机会,能有这样的机会可真不容易,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结束,毕竟,他的心里还有着其它的念想,但是对于这件事能不能成,他的心中却没有底,于是问道:
“张先生,户部所言确实也在理,这金花银由地方征收,地方确实有所糜费,似乎真是朕占了国家的便宜,张先生,你说,朕该怎么办?”
朱翊钧摆出了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似乎是真的不愿意“占国家的便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依臣之见,当大臣的为皇帝办事是理所当然,皇帝大可不必如此自责。”
“你是说就这么任由他人指责朕占国家的便宜,只顾私家而不顾国家?”
朱翊钧的话,让张居正只觉得的后背一凉,即便是精明如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皇帝了。
“下臣、下臣……”
就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建议把上折的官员重办时,张居正听到朱翊钧说道。
“先生一直教导我要节俭度日,宫中开支要尽量削减,不能用顾宫中,而不顾国家,这金花银等款项确实是由地方官府征收,全解内库,确实难免有官员不满,即便是今日斥责一人,他日还是会有人再提此事,长此以往,势必会让天下臣民以为朕是占尽国家便宜,损国库而肥内库的昏君,这绝非明君所为……”
第268章 “关税”(第一更,求支持)
“大有文章!”
面对吴才的询问,施奕文颇为得意的说道。
“钞关都设立于重要的水陆码头,天下货物五六成以上,都必须经过钞关检验,你说天下货物流通一年有多少?”
施奕文的反问,让吴才疑惑道。
“有多少?”
“这世间货物流通,但凡一切民人从生到死衣食住行所用,都需要各地往来,每年流通的货值恐怕不下十几万万两,即便是按照三十分之一抽税,每年所得也不下数千万两,考虑到不是所有的货物都需要长途贩运,每年一千万两,还是能保证的。”
什么!
惊讶的睁大眼睛,吴才喃喃道。
“一千万两!”
别说是吴才,就是朱翊钧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一年一千万两!
对于财政窘迫的大明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毕竟,张居正改革最大的成就,就是把朝廷的税银增加到区区几百万两。在这一千万两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一千万两,也是往少的说的,其实,要是对钞关的位置进行重新调整的话,一年收入三四千万两,也是可以的,毕竟……”
原本想说另一个时空满清“厘金”的施奕文,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厘金是满清的“救命良药”,靠着值百抽一的厘金,满清不但获得了镇压太平天国的军费,而且获得推行洋务运动、偿还外债等诸多事务的经费,支持他们度过了财政危机,甚至帮助其续命六十年。
满清每年征收多少厘金?
在19世纪中期各地上报的数字就达到千万两之多,到五十年后,甚至达到四千余万两,而对于事实上各地厘金局通过巧立名目、额外浮收、多收少报等方式中饱私囊,每年实际征收的厘金至少十几倍于此,甚至有人估计可能二十倍于此。
也正因为有这个借鉴,施奕文才会对钞关征税充满信心,既然满清包括中饱私囊的实际征收可以达到几亿两,那么换成自己这边,通过钞关怎么着,也能征收个一两千万两吧。
“毕竟,这天下商业越是繁荣,钞关的收的税金就会越高,当然,前提是要保持钞关足够清廉,否则势必会有官员中饱私囊,就像现在这样,大抵上,钞关都应征的税,不是被逃掉了,就是被官员污吏给中饱私囊了。”
“致远,既然钞关如此重要,那你觉得朝廷有可能会把它交给皇帝吗?”
吴才直接反问道。
“会的,因为现在,没有人认识到,钞关的重要性,……”
就像另一个时空中,满清上下没有人意识到海关的重要性,直到海关关税从最初的十几万两增加到几千万两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海关是何等的重要,现在的钞关……同样也是如此。
话声微微一顿,施奕文又说道。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钞关,其实是征收商税的唯一办法,至于坐地的门市税,进城税,其实根本就是摆设,估且不说门市税有税吏不依实征收,那些门市税,一间酒楼一月才只要缴二三两银子,一间杂货铺不过几百文钱,而且生意要是差的话,还可以免税,其实生意差不差,全在乎税吏……”
摇摇头,施奕文甚至想到了另一个时空中,朋友开的服装店,营业额少于五千是免税的,于是乎他的店从开业到关门的五年中,从来没缴过税,不是没缴过,是把钱交给了其它人,至于发票……这世间又有多少人买东西要发票?甚至就是许多地方的大型超市,也不按规定在收银台装税控机。都是有需要的话凭小票到服务台换发票。可问题在于,有多少人去换发票?不换发票自然也就收到不3%的营业税以及其它相应附加了。
也正因如此,另一个时空里的中国,从来就没有指往在消费环节征税,甚至默许偷税漏税的情况存在,毕竟,店店查办、单单核对的成本,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不现实,除非是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但是国家的税收需要保证,因此采用通过对商品流转环节征收增值税的方式征收的流转税。
而所谓“厘金”,就是在普通商品的生产、流通和销售诸多环节,普遍征收的商品税收。其实,尽管“厘金”是近代中国最大的恶税,但就一定意义上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商税,也是国家唯一可以有效掌握的税收。
“这但凡是货物流通,从一地运到一地,就必须要经过水陆码头,毕竟,水运是最廉价的运输方式,至于陆路行商,至多不超过百里,这也是为什么颁布路引的关系,其实大多数时候,小商小贩都不会到百里之外做生意,至于行商长途经商,都是从陆路转水路,然后往大运河、长江等地云集,小船转大船,大明的商品流通就是通过分散在大明各地的河道进行的,而这也是在水陆码头设立钞关的原因,虽然现在只有十一处税关,可沿河沿江流域内的人口却占大明的六成以上,货物流通比例更也运超过于此。”
万历年间有多少人口?
官方数据给出的人口数约为6000万,但由于普遍存在的瞒报人口的情况,后世人粗略估计明中后期人口已经接近2亿,而南北大运河以及沿江流域又有多少人?
庞大的人口基数势必会带来繁荣的商业,商业会刺激商品的流通,而这就是钞关未来收入的保证,对于施奕文而言,这也正是他敢游说万历放弃金花银的原因所在,当然并不是完全放弃,只是牺牲一部分利益而已。
“可是……”
眉头紧皱着,吴才有些担心的说道。
“致远,这只是按最好的情况去算,可万一要是收不到呢?毕竟,有些事情,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啊。到时候,宫里亏了几十万两银子,只恐怕会惹他不满的?”
“亏……”
微微一笑,施奕文得意道。
“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生意?”
他的笑答,让吴才疑惑道。
“收税是生意吗?”
第269章 收税是个生意(第二更,求支持)
“收税当然是一门生意!”
在“益膳庄”二楼的雅间里,施奕文笑着说道。
“哦?收税怎么也成了一门生意?”
朱翊钧反问道。
“做生意的核心就是以一定的成本赚取相对丰厚的利润,这征税也是有成本的,比如说就像京城的店铺吧,要是官府收税,无非两种方式,一种是收固定的门市税,就是按行业以门市大小所在区域分上中下三等,按定额收税,少则百钱,多则数百两,要么就是按值百抽三税制,征收3.3%的营业税……”
在朱翊钧的面前,朱明忠仔细的给他上起了税收课来。其实,很多人对于税收根本就不了解,甚至有人觉得税收一张嘴就能收到手。可实际情况却极为复杂。
“就像咱们“益膳庄”,每月营业额不下万两,现在按门市以定额收每月只要交区区三十六两……”
“三十六两!这才不到应纳的十分之一啊!”
“益膳庄”的例子,让朱翊钧惊讶道。
“那为什么官府不按值百抽三的税制收?”
“成本!”
施奕文笑说道。
“按值百抽三的税制征收,必须要确定每月的营业额,官府怎么得到这个营业额?”
“可以查帐!”
“那做假帐呢?”
“假帐总归是假的。”
“你要能先查出来是假才行,他将营业额缩水几十倍,官府如何辩别?”
“可以派人到铺子里盯着。”
“可以天天盯着吗?而且京城有店铺上万家,难道每家店铺都派人盯着?这些人一个月需要多少俸禄,而且还有官府需要聘请多少会计?”
一说一驳间,施奕文笑说道。
“这就是征税的成本,成本高了,征一百两的税,却需要支出八十两,这样的代价,无疑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国朝现在大抵上都是按门市大小收税,可即便是如此,偷税漏税也是普遍现象,就像咱们这饭庄,就有人递过话,只要一个月交二十两银子,就能把我们的饭店调等成等,每个月只需要交不到三两银子!”
施奕文的回答,让朱翊钧一阵气结,然后闷闷不乐的说道。
“恶吏如此中饱私囊,实在是可恶至极。”
“确实的可恶,所以,以后整顿钞关,关键还是在于用人,在于制度,尤其是制度,如何用制度去约束钞关官员不能贪污受贿,这才是最重要的。”
话题一转,施奕文还是提到了钞关上。对于举国上下的税吏中饱私囊的事情,也就是只能发发牢骚而已,这种事情几百年后都没有办法杜绝,更何况现在。
“制度?”
朱翊钧疑惑道。
在他接受的教育之中,从来都是说“让官员不敢贪污受贿”,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不能”。
“怎么才能不能贪?”
对于新鲜的知识,朱翊钧从来都是好奇的,自从认识施奕文之后,他也确实学到了许多新鲜的学问。现在对于“不能贪”同样也是好奇心十足。
“首先要从架构上独立,让它全完独立在官场之外,这样才能不受官场恶习的影响,不过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钞关收回后,就是皇家的私业,自然可以保持独立。”
钞关独立于其他部门,与腐败的官场隔离,并不仅仅是为了征税,同样施奕文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要的是一个独立于官场,甚至在将来可以对抗传统官场的“官场”。
“总税务司向你直接汇报。各钞关的主要管理职位不用普通官吏,只用勋臣,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勋臣不怕地方官的干预和施压。”
在这一点上,施奕文是借鉴了晚清的海关,甚至于,在未来的钞关整个结构制度上他都充分借鉴了晚清海关,即然晚清海关依靠其制度能够在高度腐败的晚清官场,保持清廉,那么借鉴他们的制度总归是没错的。
“那些勋臣虽然不怕地方官干预和施压,可是,万一他们要是和那些人沆瀣一气呢?”
显然,即便是朱翊钧也知道,那些勋臣都是什么人,勋臣同样也是人,同样也会贪污,也会受贿。
“所以,这就需要引进一定的制度了。”
面对皇帝的询问,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钞关内部,也需引入了独立的监察制度。我打算抛弃了传统的中式记帐法,引入了目前裕隆银行会计、审计、统计制度,这套制度引进来之后,在钞关内部做假账,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听着施奕文对未来钞关设立运营的解释,朱翊钧不时的点点头,这一阵子他没有少询问钞关的事情。毕竟作为皇帝的他,对于每年少则几百万两,多则上千万两,甚至将来可能达到几千万两的收入,自然是无法坐视的。
“当然,不能只让人干活,不给人饭吃,除了监督制度之外,还应该引进人性化的薪酬福利体系,比如引入了细致的考核制度,考绩优异者将获得1-6个月不等的额外薪金。拟定了合理的职级晋升制度。还有就是高薪酬和丰厚的养老金。这是一笔非常丰厚的报酬,与职员的操守直接挂钩,若被发现有渎职、贪污行为,将被开除,养老金一分也拿不到。对优质福利待遇的珍惜,也可以大幅削弱人违法贪腐的欲望。”
随后,施奕文又看着朱翊钧解释道。
“我之所以设计这样的廉洁机制,是因为我不相相别人说的“人性本善”。我觉得人性本恶,所以有必要提升职员贪腐的风险和成本。当然,我认为,除了这些之外,当钞关显现其作用的时候,势必还有来自外部的监督,比如朝廷、地方官,他们势必也会以监督之名对钞关关税的收入与去向密切关注,以伺机夺取钞关,外部的“独立监督”也会让钞关官员不敢越雷池半步。”
尽管施奕文关于“人性本恶”的解释,如果传出去必定会引起喧然大波,但是朱翊钧倒不在意,相比于此,他更在意的“钞关”在未来给他带来的收益。
“致远,你的这些构想倒是不错,可还有一个问题!”
第270章 手段 (第一更,求支持)
“人!”
看了施奕文一眼,朱翊钧说道。
“大明的十一个钞关里的官员虽说只有几十人,可是役仆兵丁却有上千人之多,致远,这些人怎么办?按你的说法,他们早就习惯了中饱私囊,将钞关收回之后,他们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他之所以会有这方面的担心,是因为这钞关是他收回的,一但出什么乱子,最后都会烧到他的头上,成为张先生、成为百官的把柄。
朱翊钧的反问让施奕文微微一笑,然后冷笑道。
“但凡朝廷改革,叫嚷最厉害的从来不是官,而是吏,因为官无论官职高低,影响都不大,只有吏的影响最大,因为他们的利益正是建立在旧制度上的。所以,他们必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然后把小事变大,大事变坏,哼哼……”
冷笑之余,施奕文说道。
“所以,在动手之前,我准备先派出一些人到各钞关进行审计,那些人的手脚不干净,肯定会查出一些东西来,到时候——杀掉一批、再关上一批,最留下的那批人,也就不敢异动了,留用他们是因为他们了解钞关的运行,了解商贩过关的门道,总归还是有用的。”
杀、关、用,这看似简单的三个字,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三个字其实包含着太多的信息,更没有人注意过这个三个字在现代史上的意义,可施奕文并不介意拿来用一用。
“哦?”
打量了施奕文一眼,朱翊钧笑道。
“致远,要不是亲耳听你这么说,我还真不相信这话是你说出来。”
“慈不掌兵。”
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后,施奕文说道。
“一直以来,大明的钞关,都是有定额的,都是把税是按定额指派给各钞关,钞关只管缴足的定额,定额之外横征暴敛的数额,从来无人知晓。这几天,我特意找人打听过,朝廷拿到的定额,不到钞关实际横征暴敛总额的十分之一,甚至可能更小,也就是说,每年至少有两百万两以上的银子被钞关的官吏中饱私囊,要是不用重典斩断这些手,即便是明志你收回钞关,又有何用?”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语重心长的说道。
“况且,以钞关征收商税,关系到我大明江山千秋之业,土地产出有限,即便是横征暴敛,所得田赋苛捐,也是有限的很,况且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一但激起民变,大明江山何在?所以,想要充实国用,关键还是商税,以钞关征收最为妥当,即便商人因为关税繁重有所怨言,顶多也就是发个牢骚,所以无论如何以钞关征收关税,都是最稳当,且成本最低的,而且也是维系明志想要开创大明盛世的根本所在!”
从这番话中,朱翊钧明显听出了施奕文话语中的对他的期望,而对他的期许,朱翊钧重重的点头说道。
“致远,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郑重其事的说出这番话后,朱翊钧又看着他笑道:
“那你确定要亲自主掌个什么总税务司了?”
“确定。”
施奕文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总税务司初办,很多章程制度,我必须要亲自参与其中。”
“嗯,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致远,在总税务司那边你还想要什么?”
“独立于朝廷之外的人事权,所有职员、员工,都由总税务司独立招聘,他们的官身也独立于吏部之外,没有独立的用人权,势必会为朝廷干涉,没有官身品级,官员自然会以官职相压。”
“这倒是。”
朱翊钧觉得施奕文处事缜密,把什么都想好了,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便道。
“这总税务司就以锦衣卫的旧例吧,百户……正六品以下官员,全由总税务司自行任命,无须请旨,正六品以上正五品以下官员,呈书报备既可……”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却显示出朱翊钧对施奕文的充分信任。这意味着未来执掌总税务司后,他可以独自任命官员,而不需要考虑到朝廷甚至皇帝的干涉。
尽管心里对这种信任略微有些感动,但稍稍犹豫,施奕文又说道。
“明志,我还有一个请求。”
“讲!”
“这设关征税,难免有匪类大胆闯关,所以我希望各关仍能维持一定数额的兵丁。”
“这是自然。”朱翊钧点点头,说道。
“这个就按旧例办理吧。”
然后,他看着施奕文说道。
“这件事,你一定要办好,这朝廷中,不知多少人在看着我呢!”
看着施奕文,朱翊钧欲言又止,一直没有亲政的他很清楚,即便张先生同意他的要求,也会关注这件事,到时候满朝上下,肯定都会盯着总税务司,万一要是出了差错,到时候,他势必会成为朝野上下的笑话。对于一直想向世人展现自己能力的他来说,自然不愿意看到失败。
“嗯,我知道。”
看着朱翊钧目中的担心,施奕文便微微点了点头。
“嗯,致远,你做好准备,明天,我会诏你进宫,到时候,会向你询问一些西洋税关的事情,毕竟,总需要给外人一点掩饰,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是那么认识的……”
“我明白。”
笑应之余,施奕文当然知道朱翊钧为什么那么担心,毕竟,每一次出宫,他都是偷偷跑出来的,对于外界而言,他们两人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面。
不过,话说回来,施奕文倒是对明朝的紫禁城充满了兴趣,毕竟,众所周知,当年李自成离开京城时,曾放火烧毁了紫禁城里的宫殿,故宫里的宫殿大都是满清入关后重建的。
明朝的宫殿到底是什么模样?
怀揣着那一份好奇,施奕文不禁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当然这种心态大抵上也就是和一个游客到达一个地方,对那里的好奇差不多。
况且在这个年代进入皇宫,本身就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至少对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心里难免会有那么一些期盼。
第271章 云台召对(第2更,求支持)
宫殿,总有那么几分不同。
不过此时,在内官的引领下进宫的施奕文,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疑问。
平台召对!
这是他刚刚得知的,原本他以为只是一次掩人耳目的诏见,可却不曾想却是半公开的平台召对。
平台召对!
在大明的历史上,有着极为特殊的含意,不是因为万历后平台召对既停止,而是因为袁崇焕,因为崇祯初年的那次平台召对。
估且不管袁崇焕如何自卖自夸,说什么三年平辽。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次平台召对,直接左右了大明的国运。
现在,又一次当万历于平台诏见自己,这次平台召对会不会也左右大明的国运呢?
心底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施奕文的心情甚至有些忐忑不安。
终于,来到了位于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着的云台门,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手持象牙笏板的施奕文,持笏行揖道。
“下臣施奕文参见陛下。”
“免礼,赐坐。”
“下臣谢陛下。”
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戏,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戏,在简单的问答之后,朱翊钧问道。
“施卿家,你是从外洋回来的,朕知道各国法度自有不同,这征税之法,外洋与我大明有何不同,你说出朕来听听。”
“下臣遵旨,”
皇帝发了话,施奕文自然要回答,这种回答当然不是凭着记忆,而是看着手中的笏板。这也是笏板的作用,文武大臣朝见君王时,双手执笏以记录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明代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执象牙笏,五品以下不执笏,这是因为他们不需要面君。而从清朝开始,笏板就废弃不用了。
有人说什么“笏”的废弃使用是从清朝开始的,原因是满族人是以骑马为主,手要拿鞭子牵马绳,空不出手来拿笏,于是就不用了。可问题是古代官员原则上一人只用一只笏,但公务繁忙的官员则允许用几个,几个拿不下,就备一个袋子,这个袋子后称为“笏囊”,自己背着面圣。既然那时可以背,为什么到了满清那会就背不了?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礼节的变化,因为到了满清那会把视汉为奴隶,令其以三叩九拜的祭天大礼代替了揖礼,这笏板自然也就拿不了了,自然也就废弃了。所谓的用“马鞭”,不过就是一群当不够奴才的家伙,给主子找的遮羞布罢了。
看着手中的笏板,施奕文一一将自己于图书馆中查找到的与西洋关税、税收等资料道出,而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则是时而发问。对于他的问题,施奕文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一一解释。甚至有时候,还会引入一些后世的经验。而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一旁则有内官持笔一一记录。
不过垂首持笏奏答的施奕文,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奏答时,站在朱翊钧身侧的一个中年内官,一直打量着他,偶尔也会因为他奏答的内容而目露惊讶之色。
这人就是被皇帝称为“大伴”的冯保,也是宫中最有权势的内官,尽管作为皇帝的“大伴”,可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他,现在很少跟在皇帝身边,也就是像这样的正式场合,才会跟在皇帝身边,平时都是在司礼监助理事物。
“这小子,倒也是有几分才能。”
在听到施奕文解释着审计等相关内容时,在心里点头称赞之余,冯保的心里又有了些许疑惑。
“皇爷是怎么知道他有这方面的专长的?”
打量着施奕文,冯何的心里疑惑道。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听到皇帝问道。
“朕早先读过那本《连环账谱》,你写这本书的时候,必定没有少费心思吧!”
“回陛下,当时下臣闲来无事,发现国朝计账帐法混乱不堪,所以便编写此书,向国朝推广此账,这《连环账谱》与国朝帐法有所不同……”
尽管对于施奕文口中的《连环账谱》不怎么明白,但是冯保还是听出了这种计账法的好处来,在心底暗自寻思着那些干儿子们为什么不把这样的法子推崇给他时,心底却又是暗自一笑,他们又怎么可能作茧自缚呢?
当然,君臣两人的对话,也让冯保明白了,皇帝是如何知道施奕文擅长账法税务的,这倒也让他心底的疑惑全消。或许是因为对账法、审计等内容好奇,甚至心想着要把这些全都说给张阁老听听,让他能取其所长的关系,所以即便是平台召对从最初的半个时辰延长到一个时辰后,冯保也没有提醒皇帝。
终于,差不多将近一个半时辰后,召对才结束,当然最后作为皇帝的朱翊钧自然要有所赏赐。
“冯大伴,取一对鸡缸杯里赏给施卿家!”
“下臣谢陛下!”
嘴上道谢的同时,施奕文的心里却有些小激动。
“啧啧,这次召对,可也算是值票价了。居然给了一成化年斗彩鸡缸杯!这可是国宝啊!”
想到后世成化年斗彩鸡缸杯的天价,施奕文暗自嘀咕道,在来到了宫门外时,从内官的手中接过礼盒,施奕文倒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径直往前面走过去,那边几个施家的家奴一见,连忙迎了过来。
一见着主子出了宫门,努尔哈赤连忙迎过去,先是叩头见礼。
“奴才叩见主子。”
然后又对兄弟吩道。
“舒尔哈齐,还不快把主子的车赶过来。”
尽管并不喜欢叩头跪礼,但是施奕文却非常喜欢努尔哈赤他们几个人给自己叩头,每次叩头时,都是心情颇为舒畅。
“主子,这是……”
递给努尔哈赤,施奕文笑道。
“皇帝赏的好东西。”
居然是大皇帝赏的,那这宝贝可得拿牢了。
在接过礼盒时,努尔哈赤只觉得心头一紧,抱着盒子时,更是紧张的后背冒汗,唯恐一不小心摔到了它。
瞧着努尔哈赤的那副紧张模样,施奕文的心里倒是暗自寻思道——要是失手把的它给摔了,那事情可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