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人青衣搏龙蟒
夜色中的覆水潭,万千碧绿荧光飞舞,倒映天上群星。
星光与荧光之间,宁观一身青衣,踏水而立。
“王维谷,你这状态,不立地成佛的话,对上我就是必死无疑哦。”宁观笑道,“我虽然号称百里周旋,经常调侃自己打谁都是五五开,甚至某个过气公主也经常拿这一点来嘲笑我。
“不过啊,和我五五开的至少都是天下前十五的江湖顶尖,你这种水平要是真和我五五开了,让那些天下前十五怎么想?”
王维谷吐出一口闷气,望着宁观,“先前接到帮众暗报,说灵州兰花灯会上有个外来武人和大捕头对了几招不分胜负,我还好奇是从哪里路过的江湖大豪。昨夜一见也没认出阁下来。没想到居然是天下第十二的百里周旋。
“难怪大捕头明知不是我对手还依然敢全力出手。”
王维谷深深呼吸着,凝视着远处踏水而立的青年。
他虽然在灵州这等处于大梁南疆的偏僻江湖,却也知道这天下第十二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出身不详,七年前初出江湖,不过十三四岁,整个江湖都开始流传起了他的传说。
天禅寺上三拳败首座,画堂轩里两刀杀通玄。
战败天下第十二烟雨楼陆柒捌,登上天下第十二的宝座。
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除了当时的天下第一,剩下的天下前十五被他打了个遍,未有败绩,最差也是平手。
后来这人就莫名消失。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直到半年前与天下第七吞龙士瘦金湖一战,震荡大湖百里波涛,整个江湖才知道,这个人又回来了。
王维谷身上的无形业火在缓缓燃烧,胸口的刀痕还在淌血。
真的要立地成佛吗?他沉默不语。他的日啖经还没有大成,身上积累的业火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他真正立地成佛踏入武道通玄。勉强的去立地成佛,只能让他暂时的将身子探进通玄的门槛,去看一看门里的风光。
而他已经快要油尽灯枯,这一次不成功的尝试,意味的是一次再也不可能重来的的回光返照。
“不。我还不能死。”王维谷身上罡气涌动,“立地成佛不成,我必死无疑。江湖传说是江湖传说,天下第十二的本事到底怎么样,得打过才知道!”
他的身上武道劲力涌动,金刚般的罡气向四方横扫。
“哦?”宁观摩挲着下颔,“这是觉得打我没必要立地成佛的意思了?”
一身青衣飘扬,宁观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飘然如蜉蝣踏水,了无痕迹。
王维谷双目突然圆睁,一道青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掌按在了他胸膛上。
身上罡气再一次全部破碎,王维谷再一次高高飞起,划破百丈虚空,一头撞入覆水潭边密林中。
宁观收回手,身后潭水暴溅,水浪滔天。
方才红衣捕头一刀破水三十丈,现在宁观一步破水三十丈。
这场景似曾相识。
白映雪凝望着漫天荧光星光下的青衣男子,嘴角微微扬起。虽然她经常嘲笑这男子没什么本事,打谁都五五开。但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宁观的强大。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粘上宁观要跟他见识江湖。
“好久没真正动手了。王维谷,你不会就这点本事吧?”宁观长笑,声震四方。
笑声刚落,密林翻覆出龙蟒!
是那王维谷一身气机流转到极限,裹挟着仿佛能倾倒江海的罡气冲出了密林!
“巴蛇分江海!”王维谷大步踏水,拖曳着一身大蛇怪蟒般的罡气冲向宁观,在潭面上拉出长长的波涛,远远望去竟然真的如同狂蟒破大江!
“哈哈,莫说你是开江狂蟒,就是出海蛟龙,也给我趴下!”宁观握掌成印,磅礴的罡气铺天盖地般涌出!
“且问你识得天禅寺降龙印否?!”那一掌盖下,带着宁观一身可以撼动江海的罡气,要镇了王维谷这条破水巴蛇!
天地间如有崩山撼湖之声响彻云霄,再看时,巴蛇俯首,狂蟒坠湖!
王维谷被宁观一掌镇翻在潭水中,龙蟒似的一身罡气被打得四处溅射!
还没等王维谷破水而出。宁观又是一掌砸下。
好似天公投山填海,激起滔天水浪!
远处的王念笙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王维谷与宁观的战斗,微微失神,眼神有些许空洞。
白映雪瞟了他一眼,猜不透这名动灵州的弄花郎在想些什么。
潭水中,王维谷踩着水慢慢站起来。
宁观曾经三拳败天禅寺首座,如今因为一些原因实力略有下降,可是这认了真的两掌,寻常武道通玄都未必能挡得住,活下来。
可王维谷着实让宁观吃了一惊。
灯盏朽坏,灯油干枯,偏偏却借着一身业火强行点亮着灯火。想杀掉他,要么就打到灯盏碎裂,要么就打到业火飞散。
王维谷衣衫破碎,胸前刀痕掌印触目惊心。一头花白长发此刻已经雪白,湿漉漉的披散着。
“哈哈。”已经身处绝境,王维谷却哈哈笑起来,“进亦失退亦失,人生总是这么进退维谷。”
宁观笑笑:“看来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很可惜,不是谁都想听你的故事。”
“说的也是,江湖大豪堕成邪道恶徒的故事,也确实不好听。”王维谷自嘲道。
“天下第十二啊,在我眼里真的是座看得见却越不过去的大山。”王维谷慢慢后退,在宁观身前十丈处停了下来,“我王维谷十岁练武,至今三十七载,成了一方江湖大豪,最后把自己搞到这种地步,不怨天不怨人不怨命,大概就和我儿心里想的一样,是我自作自受吧。”
王维谷声音不大,但是却随着武道劲力传遍覆水潭周围。
王念笙眼神微微一黯,垂下了眼帘。
“天下第十二,你可得小心了。”王维谷身上无形燃烧的业火开始渐渐散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传奇魔功日啖经,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宁观静静感受着王维谷身上的变化,而他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气势一点点的高涨起来。
“那就是六百年来邪道第一奇功,日啖经。”
岸边的白映雪微微攥紧手掌。
第十七章 魔头立地化佛陀
覆水潭上碧绿荧光稀疏了许多,宁观和王维谷相距十丈而立,漫天星光倒映在潭水中。
王维谷身上的业火正在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浩大纯正的气息。
“放下屠刀,业火消散。功德凝聚,立地成佛。”宁观注视着王维谷,“当一个人已经达到无恶不作的程度时,只要他回头是岸,便相当于救了无数人,是大功德一件。这就是日啖经的武学理念……着实可怕。”
这种魔功已经不是残忍这么简单了,这是在赤裸裸的颠倒黑白,扭曲是非。
“对我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了。”王维谷淡然一笑,身上竟然开始有点点金光散出。
原本已经快油尽灯枯的他,此刻气息浩大而沉稳。
灯盏不再朽坏,灯火熊熊燃烧。
“日啖心肝三百副,放下屠刀便是佛。”王维谷一头乱发和着衣衫烈烈飞舞,“这就是立地成佛,这就是,武道通玄!”
“可惜。”宁观活动着脖子,“只不过是空中楼阁。你的业火不够多,转化的功德同样不够多,没办法支撑你彻底立地成佛。等到你功德耗尽,生机也会跟着一起枯竭。”
“确实有一点可惜,”王维谷深吸一口气,在水面上拉开拳架,身躯似弓,沉肩坐马,绷拳如箭,“本来还想着能够靠着这日啖经立地成佛,多苟活几年,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完。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那么索性就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吧,天下第十二。毕竟和天下前十五交手,也算是是我们这些武人的梦想之一。”
“没什么要对你儿子说的?”宁观握紧了拳头,那漫天磅礴罡气全数收聚在身体上。
“不敢说,不懂说,不配说。”王维谷摇摇头,忽而豪迈大笑,“天下第十二,来!打!”
“来”字出口时他一步踏出。
“打”字音落时,他已经欺身靠近宁观。
十丈距离,一步横跨!
气魄狂暴如巴蛇,王维谷挥出他立地成佛后的第一拳。
“喝!”宁观吐气挥拳,正面迎上这一头发狂的巴蛇。
“轰!”覆水潭,炸开了。
巨浪滔天,潭水见底。两人那一瞬间碰撞的一击,罡气倒卷,将覆水潭潭水打了个天翻地覆!
无数潭水化作雨珠落下,在蒙蒙雨水中两道人影身披罡气拳掌交碰。
白映雪与王念笙见那两道人影越战越快,到了最后混作快速移动的一大团黑影,只见得无形罡气几乎化作有形,如龙蟒般缠斗碰撞,气浪翻滚间,那些先前被激起,如今纷纷落下的潭水瞬间便蒸发。
又一次碰撞后两道人影各自倒飞。
“痛快啊!”王维谷仰天长笑,扭转身躯一脚踏在水上,水浪暴溅间他又一次冲向宁观!
“这就是武道通玄,一身武道劲力一息流转三千次,罡气好似源源不绝!”王维谷身缠巨蟒般的罡气,横冲直撞,裹挟一往无前的气魄碾向了宁观。
宁观以同样的气魄和王维谷又一次冲撞在一起!
拳脚身形快如流星,气机碰撞声如雷鸣。
二人自覆水潭上一路打到潭边密林中,气劲横扫,如同两头远古巨兽冲入了山林,打得树木倒坍,枝叶漫天飞舞。
一株株碗口粗的、大腿粗的乃至于人腰粗的树木被二人打斗中溅射的罡气拦腰截断,又搅入那高速碰撞的拳劲掌劲里,爆碎成木块木屑。
王念笙呆呆的看着远处一片狼藉的山林,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从小他见到的江湖都是刀剑交鸣,哪里像眼前这般声势磅礴?这哪里是武人在打架,分明是狂蟒斗蛟龙!
原本虚脱得闭眼养神的红衣捕头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激斗的一团身影。
“王维谷没有练出武道意志,只是凭着日啖经就把一身武道劲力和罡气硬生生堆到了能叫嚣武道通玄的地步。立地成佛果然可怕。”红衣捕头虚弱地笑起来,“真的难以想象练出高深武道意志,进入通玄后,才立地成佛的血佛陀到底有多强。”
另一边,王维谷一边与宁观恶斗一边畅快的大笑起来,“人生不到五十载,却一直处处维谷,今日实在是痛快!”
宁观淡然道:“同样的话就不必说两次了。既然你痛快过了,那就安心上路。”
又一次惊天碰撞后,宁观纵身后退,身形倒射数十丈,跃入覆水潭,踏水而立。
“呐,王维谷,你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道通玄?”宁观笑道。
王维谷一头白发飘摇,浑身罡气狂卷,自密林中迈出。
“我如今不就站在武道通玄境界上?”王维谷捏紧拳头,捏的空气一声爆响。
宁观哈出一口浊气,伸了伸懒腰。
“你这武道通玄,没有武道意志支撑,空有一身立地成佛的强横肉身罡气,不过是无根浮萍。”
“杀你,简单的很。”
这一次,王维谷没有再出声。因为他感觉到了宁观身上如同蛰伏真龙缓缓苏醒一般升腾起来的武道意志。
这个懒腰一伸,伸得能捅破天去!
这股武道意志浩瀚广博,却又凶蛮霸道。配合着宁观那一身罡气压盖,仿佛苍穹坠落!
“这是什么武道意志?刀意?还是拳意?”红衣捕头声音中透着惊异,“我记得七年前,他的武道意志并不是这样的。”
白映雪凝视着宁观的身影,不知为何,脑海中想起了那个说书人老头的小曲。
酒酣胸胆开张处,胆气豪,一怒敢叫天折腰!
宁观此时却是未到酒酣处,胸胆已开张,一身无敌气魄要压盖过天去!
宁观握掌成印,在水面上瞬息连踏七步。
王维谷还未反应过来,身前已经多了一道青衣身影。
那道青衣身影举起手掌,一印盖落。
这一印盖下,浩大的武道意志翻滚,犹如崩天。
王维谷纵声大吼,武道劲力一念数千转,将浑身罡气强提起来,好似巨蟒巴蛇仰头嘶吼,对天咆哮。
天地似乎凝固了一瞬。
下一个瞬间,苍穹崩塌,巨蟒喋血。
王维谷一身武道罡气轰然炸碎,那只手轻轻的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此印,翻天。”宁观轻轻的道。
覆水潭水面的陡然间炸开一个巨大的掌印,水浪滔天,喷溅成雨。
在迷蒙雨水中,宁观单手拎着王维谷的身躯,一步步从水面走回岸边。
来到白映雪等人的身前,宁观随手在王念笙身上一戳,解了他的定身,然后把王维谷放在了地上。
“我最后收了力道,没把他当场击毙。”宁观对王念笙道,“不过也被我从武道通玄状态打落。本来就快油尽灯枯,现在,灯快要灭了。”
“他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些故事跟你多半也逃不开关系。他的故事我是不乐意听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把它听完。你觉得呢?”
王念笙没有说话,他望着王维谷,微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第十八章 大戏落幕邪魔死
夜色中的覆水潭边,两人站,两人躺,一人坐。
站着的是宁观和白映雪,躺着的是力尽虚脱的红衣捕头和生机快要枯竭的王维谷,坐在王维谷身边的是王念笙。
王维谷看着王念笙,笑了起来。笑容很复杂,有愧疚,有不舍,也有尴尬。
“这一生,我亏欠你们母子甚多。”他轻轻叹道。
王念笙的手瞬间紧握。
“你不欠我什么。”王念笙低低的道,“但是你欠娘亲的,太多。”
“她在病榻上痛苦辗转的时候,你在密室练武。
“她夜半睡梦里唤你的名字的时候,你在密室练武。
“她最后想看你一眼时,你还在练武。”
“说真的,我不理解在你们这些江湖武人眼里,所谓的武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难道真的比自己的亲人还重要吗?”
“就算练武练成了仙人,又有什么意义呢?”王念笙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能换得娘亲活过来吗?”
王维谷淡淡的笑道:“武道对我们这些武人来说,各自有各自的意义。有人追求那种踏上江湖顶点的痛快,有人想看到武道最深处的风景,有人用来搏一个富贵荣华,也有人只是喜欢纵马江湖的快意。”
他略微顿了顿,让自己快生机枯竭的身体回上一口气。
“而对我来说,在碰到你娘前,我的武道便是少年挎剑,策马江湖。在碰到你娘后,我修武道,就是为了搏出一个富贵荣华。”
“独身一人时潇洒任性也就算了,总不能让你娘一个弱女子和我一起吃这江湖的苦。这不像话。”
“而在你娘病重难医时,武道,是我看见的唯一能救你娘的一线生机。”王维谷苦笑起来,“我修习的巴蛇开山劲里有一门推血过宫刺激生机的秘术,如果我能进入一流武人境界,说不定就能救回你娘。”
“只不过结局没有我想得那么美好。你娘没救回来,我自己还走火入魔差点送了性命。”
王念笙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得他腮帮紧咬微微颤抖。
“在你娘过世后,我继续修行武道的动力,大概就只剩突破武道通玄,给自己续命了。”
“空谷帮在灵州江湖称霸多年外敌无数,内部几个护法的心思不纯,你又不愿习武,我若不在了,谁来扛起这一片基业,谁来护你安稳?”
王维谷眯起了眼睛,疲惫地喘了口气。
宁观等三人默默听着这对父子之间的交流,没有出声。
“可惜,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太过枯朽,一直未能突破武道通玄。”
“大概在两个月前,有人送给我一本秘籍。”王维谷道,“我当时并不清楚那是本什么秘籍。后来才知道,是日啖经。”
“嗯?”宁观眼神一肃,继而露出笑意,轻声自言自语,“有趣。有些东西似乎又要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
“本想借着日啖经立地成佛,结果还是功败垂成。”王维谷轻声道,“所求皆不得,进退亦维谷。本是正道大豪,奈何堕入邪魔。”
“说得这么悲情。”宁观在旁边淡淡的道,“但是你修行日啖经想立地成佛的心思恐怕不止是为了护佑儿子而去延寿吧,没有点别样的野心?从你啖下第一副武人心肝开始,你就离‘人’越来越远了。”
“正如你所说,我的心思在得到日啖经后便不再纯粹了。”王维谷神色淡然,“说这些,也并不是想展示什么悲情,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必须得告诉念笙,带到黄泉地底终究不是个事。”
“念笙,我死后你不必管我的尸首,带上我腰间的空谷帮帮主令牌,速速离开灵州城!到江南苏州,那里有我给你布下的最后一手退路,可以保你此生富足无憾。”王维谷眼睛突然间圆睁。
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宁观和红衣捕头,“我身死后,大捕头和天下十二可否,不要为难念笙?”
宁观耸耸肩:“我本来也没想对你儿子怎么样。他是他,你是你。啊,顺便问一句,你得到的那本日啖经,现在在哪里?”
“在习会后,就已经将它焚毁。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沾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王维谷道。
宁观啧道:“在这种地方你倒是装的像个善人。”
“哈。”王维谷苦笑一声,身上突然暴起凶悍的武道劲力!
“嗯?”宁观目射寒光,却忽然怔住。
王维谷竟然用武道劲力崩碎了自己的心脉。
必死之人,主动一死。
一旁传来了王念笙带着痛苦的低低的嘶吼。
白映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宁观对王念笙喊道:“喂,你打算怎么办?遵照你爹的吩咐去苏州?”
王念笙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我在他生前都没有听过他的话,他死了就更别想命令我。苏州,我是不会去的。”
宁观看见他脸上有泪痕,细细的,并不明显。
王念笙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红衣捕头,道:“大捕头,你对灵州空谷帮有没有兴趣?”
红衣捕头听闻此言,挣扎着坐起身,道:“你想做什么?”
王念笙俯身抱起王维谷的尸身,费力的将他背到身上。
“我们做一个交易。捕头你帮我掌控空谷帮,我带着空谷帮,当你的狗。”
“哦?”陆白霜淡淡的道,“想拿我当刀,替你肃清帮里心思不纯的高层?我看你是在找死。”
“这不算利用。”王念笙声音平静,“这是个压上了我的后半生的交易。”
“以前我爹想让我好好习武,将来执掌帮派,我不干。现在他想让我跑,我却不想跑了。”
“我爹他这辈子,挺失败的,做的不是人事,死得也不体面。我总要给他留着他这辈子唯一体面的东西。空谷帮是我爹一手创的,他不想给,那就轮不到那几个狗屁护法来拿。”
这一刻,那个一脸阴柔妆容的弄花郎似乎死掉了,只剩下一个目光淡漠的王念笙。
“可以。这笔交易我接受了。”红衣捕头道,“事成后,别忘了你的承诺。”
“这个自然。”王念笙背着王维谷的尸身,一步步地离开。
“总觉得那个王维谷这一生挺憋屈的。”白映雪突然出声道。
宁观不以为然,道:“比他憋屈的多得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看不见的命运狠狠玩弄。而且你也不要同情他,想想他杀了多少无辜武人,就知道他死得不冤了。”
“走吧。”宁观一手摸摸白映雪的脑袋,一手搀扶起了脱力的红衣捕头。
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深沉夜幕中。
第十九章 凤凰花下忆少年
灵州地处大梁南疆,午后的阳光略微有些炽烈,但是却也明媚得让人心情舒畅。
此时的宁观和白映雪,正在灵州大捕头的宅邸里做客。
这是个别致的后院,种满花花草草,有孔雀草,满天星,当然也有灵州本地的水墨兰花。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个院子角落里那一棵凤凰花木,怒放出一树火红,压得翠绿枝叶抬不起头。远远望去犹如烈火凤凰枝上栖。
这棵凤凰花木下,摆了一张石桌,三把躺椅,躺着三条咸鱼也似的男女,正是宁观,白映雪和陆白霜。
白映雪歪着小脑袋缩在躺椅里打瞌睡,咧着嘴角傻笑。
宁观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养神。细碎的阳光淌过一树凤凰花间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忽有清风吹过,微微撩动他一身的青衣,露出了他腰间的竹鞘短刀。
“空谷帮那边你都搞定了?”宁观问。
红衣捕头懒懒地道:“弄完了。对付几个二流武人,简单的很。这几个人混帮派之前的底子不干净。随手一查,顺手拿下,扶王念笙上位轻轻松松。”
“话说你怎么会来灵州,还当上了大捕头?”宁观随口问道。
陆白霜道:“我十六岁那年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原因就是我想练刀,练那一刀敢教龙低头的霸刀。家里的武学太细腻阴柔,我不喜欢。”
“这样啊。”宁观应了一声。
陆白霜又转头问宁观:“那你又为什么突然间从江湖上消失?那一年你刚刚出道就登顶天下第十二,正是最好的年华。”
宁观笑笑:“原因挺复杂的,我不太想说。”
“那就算了。”
……
沉默许久,陆白霜又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烟雨楼的武学吗?”
“不问。个人喜好,有什么好问的。”宁观闭目养神。
红衣捕头眯起了眼睛,思绪慢慢拉远。
七年前,有少年出江湖,一朝名动天下。
那一年她远远的将少年与自己父亲的战斗从头看到尾,见证了自己心中那个不败父亲的败北,也见证了少年的横空出世。
少年带着那一身恣意张狂的刀意,好似要一刀把这天地,把这江湖捅个通透!
她记得很清楚,这个一身疏狂潇洒的少年在离开烟雨楼时,曾经大笑着留下一句话。
“君看江湖两千载,何人腰畔不悬刀?且饮山海吞日月,自有一身胆气豪!”
从那时起,陆白霜就弃了烟雨剑,握起江湖刀。
后来少年才入江湖就又转身离开,从此杳无音讯。
七年后再见,少年长成青年,一身武道意志浩瀚如苍天,却已经不是当年那般张扬狂妄的刀意。
红衣大捕头看向宁观,轻轻地问:“你先前和王维谷打斗的时候,用出的武道意志是什么意志?”
“拳意。这七年随手练练,也算有所收获吧。”宁观答道。
“我记得七年前你是用刀的,现在不用了?”
宁观笑笑:“用啊,只不过嘛,这柄刀还没到出鞘的时候。”
“是么。”陆白霜也笑起来。
他还用刀,挺好。
能让大捕头开心的事情不多,这算一件。
……
三条咸鱼在树荫下悠闲地打发着午后的时光,临近傍晚时,却有一只黑羽金背飞隼带着呼啸风声冲入这个小院中,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不说从躺椅上坐起的宁观与红衣捕头,就连一旁酣睡的白映雪都被惊醒了。
“怎么了…”白映雪揉着惺忪睡眼问道。
那只飞隼低低盘旋一圈,落在宁观的肩头。
“这是你养的?”陆白霜问。
宁观没作声,从飞隼脚上解下一个小竹管,轻轻敲击竹管,从竹管里抖落出一张小纸卷。
他展开纸卷,片刻后双掌合十,轻轻一搓,纸卷化作粉末。
“吁!”宁观吹了一声鹰哨,那飞隼便呼地展翅升空离去。
“怎么?”红衣捕头见宁观神色有些奇怪。
“圣人斋前代老斋主寿尽坐化了。”宁观缓缓地道,“现在,几乎所有正道上的门派都在派人前去吊唁。”
“圣人斋老斋主?”刚睡醒的白映雪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那不是上一代的天下第二,我爹以前的老师吗?”
前代帝师,前代天下第二,正道六大派之一的圣人斋老斋主。这等人物无论是在在江湖里还是在庙堂上,都是实力、身份与资历并重的名宿巨擘,一举一动对大梁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这样一尊江湖龙蟒,庙堂阁老的去世,造成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没想到你离开江湖七年,还有这等情报渠道。”红衣捕头道。
“我估计你们六扇门那边的情报今晚就该到了。我这不过是提前一点半点。”宁观摸摸下巴,“这一次圣人斋老斋主的去世,不知道又要炸出多少沉在江湖里的蛟龙。”
“那我们是要过去凑热闹吗?”白映雪眼睛一亮,不过又有点担心。
毕竟圣人斋在大梁东疆青州,距离灵州路途遥远,即使是宁观这等武人全力赶路也要花上一些时间。按照宁观的性子来说,肯定是不想去碰这个麻烦的。
“去呀,为什么不去,本来就是带你出来看江湖的,这一次不知道多少江湖龙蟒出大江,不去不是亏了?”宁观伸了个懒腰,“而且我也想看看以前那些老朋友们还有多少能认出我。”
“啊嘞?”白映雪愣了愣,有点震惊,这一回宁观怎么这么积极主动?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陆白霜问道。
“就今晚吧。”宁观道,“此去青州,路途遥远,还要渡过白龙江,早去早到。”
一般武人是比较怕赶夜路的,因为未知的危险比较多。但是宁观显然并没有这种顾忌。
陆白霜微微颔首。
……
在夜色降临灵州时,有两骑悠悠出灵州。
宁观和白映雪来时悄无声息,走时潇潇洒洒。
红衣捕头陆白霜站在灵州城城头上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骑人马,一身红衣和着长发在夜风中轻轻翻卷。
半晌,她学着宁观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秋水眸子倒映着漫天星光,脸上露出清浅笑意。
第二十章 新帝废帝话青衣
清晨的太阳升起,照亮了这座城池。
这座城池巍峨雄伟,古拙大气,沐浴着蓬勃的朝阳,渐渐的从陈眠中醒来,焕发出无与伦比的生机。
这座雄伟城池,就是大梁的帝都,洛都。
洛都里的皇城是天家贵胄的居所,宫殿楼阁与这座都城同样古拙大气,庄严恢宏。
然而在皇城角落里,却有一个简陋的小院,与其他高大华美的宫殿格格不入。
小院是真的小。不过十步长宽,四围土墙,一间瓦房,几株葡萄藤,一棵紫斑竹。
葡萄藤下,有一藤椅一石桌,茶壶茶杯一老翁。
清晨的阳光透过翠绿的葡萄叶洒在老翁脸上,石桌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
老翁其实不那么老,今年刚过花甲。他穿着一身普通布衣,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嘴里哼着小曲,偶尔端起桌上清茶小啜一口,摇头晃脑,好不悠闲。
就在老翁享受着清晨的悠闲时,有人推开了残破的院门,走了进来。
来者是个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伟,带着一身迫人的气势。
最让人吃惊的是他那一身黑色帝袍缠金龙。
这人,赫然就是大梁当代皇帝。
“做了一场戏,让我背了个犯上篡位的黑点,把一堆麻烦事甩给我,自己开开心心的退位了。”梁帝一进院子就开始扰人清净,“皇叔你这五年倒是偷了不少闲啊?”
老头挥挥手:“一大早的哪里来的苍蝇嗡嗡乱叫?”
“啧。”梁帝走进瓦房里,拎出一张小马扎,坐在老头身边,拿起一只空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不说天下人,就是皇亲贵胄里都有不知多少人盯着这凌驾凡尘之上的位子,你倒好,我给你你还嫌弃?”老翁冷笑。
这老翁,竟是上一代的废帝,白映雪的父亲。
“狗屁的凌驾凡尘之上,做什么事情都被【那帮人】弄得束手束脚。要不是五年前那个天下第十二杀了他们不少人,我现在就会变成另一个你,他们手里的另一个提线木偶。”梁帝骂骂咧咧的,“老东西你是真的不厚道,亲手把你的族侄往火坑里推啊。我想一次就气一次。”
“火气大就多喝点茶。”老翁淡淡的道,“今天来找我又是什么事?先说好,国事我不管,我现在是个混吃等死的老头子了。”
“是那个带着你宝贝女儿行走江湖的天下第十二。”梁帝道,“前两天他给我传来密信,说,这些年过去,【那帮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们喜欢动就让他们动吧,反正也最多让你觉得难受而已,没什么实质威胁。”老翁一脸无所谓,“五年前天下第十二把他们里最顶尖的那批人杀了一半。他们要是还敢出来兴风作浪,另一半估计也要给杀光。”
“你倒是看得开。”梁帝叹气,“现在慌的可是我。”
“有什么看不开的,【那些人】不过就是被用来钓鱼的鱼竿而已。有些存在心大的很,想垂钓庙堂江湖里的龙蟒,嚯嚯。”老翁冷笑,“龙蟒那里是这么好钓的?五年前天下第十二算是折断了他们一半的鱼竿,下一次就该折断他们的脖颈了。”
“但愿如此。”梁帝叹气,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
此时,被两代梁帝寄予厚望的天下第十二,正在赶往青州圣人斋的路上。
白龙江,大梁第一大江,将大梁从中间生生分割成了江北和江南。
这条大江,深不见底,阔不见岸,日夜奔涌咆哮,白浪腾空。传说乃是天上仙人斩白龙,白龙落入凡尘化作大江,自古就是横贯南北的天堑。
宁观和白映雪二人从灵州一路向北,出了灵州入楚州,花了差不多有一天半,才摸到白龙江的边。他们现在就身处楚州北边的白龙江风铃渡。
此时宁白二人已经将自己的两匹马卖掉,带着马过大江实属不智。二人身上也就只是各自揣着一些黄白之物。
风铃渡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渡江的人,这些人随身带着兵刃,双目精光湛湛,一看便是江湖武人。
江湖人最喜欢凑热闹,哪里有大事就往哪里去。
这一次圣人斋老斋主坐化,能收到圣人斋发出的吊唁邀请笺的只有大门派里的高手,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人物。寻常的江湖大豪类似王维谷那种,是没有资格受到邀请的。
然而就算如此,依然有很多二三流武人如过江之鲫一样赶往青州。即使他们没有那个进入圣人斋吊唁的资格,他们也想亲身参与这等江湖大事。
望着眼前的大江,白映雪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宁观,你说,我们从灵州赶去青州,路途遥远,赶路的时间就已经这么漫长了,现在又是夏天,圣人斋老斋主的遗体,能撑到我们这些从大梁天南地北赶过去的武人到青州的时候嘛?”
宁观奇怪的看了一眼白映雪,这小妞的心思怎么这么跳跃?
一旁有武人听到白映雪这话,冷笑道:“圣人斋老斋主的武道早已经修炼到难以想象的境地,死后肉身不腐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白映雪眨了眨眼,刚要说什么,就又被那人截住话头。
“一听你刚才那话就知道你还是个江湖新嫩,对真正强大的武人缺乏了解。”那人继续道,“奉劝你还是不要像一些三流武人一样冲昏了头脑想去看热闹,如今青州江湖龙蛇汇聚,一不小心你会死得很难看。”
这人说话太过刺耳,不少人都将注意力投过来,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此人二十五六岁,一身白衣,腰垮一柄剑鞘华丽的长剑,眉目俊朗,负手而立。
不过在看到这人后,不少人都默默收回了目光。
无他,只因为这青年身上武道劲力流转,气息张扬,毫不掩饰自己二流武人的实力。
不要觉得二流武人很弱,相反,每个二流武人都有成为一流武人江湖大豪的潜力。
而且这青年身后还站着一位中年人和一位少女。
少女不必在意。虽然生得身段修长匀称,面容俏丽,可是论实力也就是个三流武人的水准。倒是那个中年人,气机内敛滴水不漏,至少也是个二流武人里的顶尖人物。
“你说我是江湖新嫩,你自己也不过是个二流武人,露着一身气机显摆什么嘛。”白映雪嗤之以鼻。
“新嫩不新嫩可不是看的实力,你连最顶尖那一批武人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都不清楚,还好意思反过来讥笑我?”那白衣男子冷笑道。
“师兄,算了。干嘛这么咄咄逼人?”白衣男子身后的少女皱眉道。
“出门在外,不要做无谓的口舌之争。”那中年人也微微皱眉,同时微微释放出自己身上的气机,压迫白衣青年。
这中年人,竟是一名一流武人。
“是,师傅。”白衣青年微微垂眼
第二十一章 一袭青衣过大江
白衣青年不再出声,白映雪撇撇嘴,也不好再与这人争辩。
宁观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好戏,这时候却突然出声了。
“其实吧,我觉得初出茅庐的江湖武人,经验不足,新嫩一点也没什么。”宁观似笑非笑的道,“就怕有些人不懂装懂,拿一些说书人嘴里的东西来自以为是的教育其他的新嫩。”
“你说什么?”白衣青年原本已经偃旗息鼓,听闻宁观这话,不由得又气冲心头。
“我在笑你的无知。”宁观懒得给他留面子,“你的师傅也不知道怎么的不纠正纠正你。还武道修炼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还肉身不腐,啧,你在做梦?”
“武道修行到高深处的确可以肉身不腐,这是我告诉他的,怎么,可曾有错?”白衣青年身边的中年男子看向宁观,“六百年前血佛陀死后肉身不腐,火化出数十颗舍利子,这可不是假的吧?”
“肉身不腐的江湖顶尖武人确实有,但是都是些什么人?佛门的得道高僧,道门的长生真人,儒家的儒圣,还有一个剑走偏锋的血佛陀。”宁观懒懒地道,“其中儒家的儒圣最难出,几百年出那么一个两个就已经烧高香了。就圣人斋老斋主那水准,离儒圣差得远了。
“按照这个天气的情况来看。老斋主这时候已经入棺下葬,我们过去最多也就进圣人斋的圣林里拜拜坟头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白衣男子喝道,“看你的样子,也就二十岁上下,最多和我一样是个二流高手,懂什么?我师傅可是一流武人,江湖大豪!”
江湖大豪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那些小门小派的一流武人,实力基本一流垫底,名气也基本只有当地人知晓。
真正的江湖大豪,都是在一流武人里实力不凡,名气响彻大梁的江湖龙蟒,大门大派的中坚力量。
像灵州城里的三个江湖大豪,和眼前这个中年人,都是属于一流武人的最底层。
白映雪嗤笑道:“听闻一流武人能踏水过大江,怎么你们还要来渡口坐船过江?”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宁观,眼神里想表达的东西很清楚:你不是可以踏水而行嘛?为什么我们还要坐船?
宁观回了个眼神,意思也很清楚:懒。
“即使是一流武人,想踏水过这条被誉为天下奇险的白龙江,也未免太过勉强,更何况我还带着两个徒弟。”中年人摇摇头。
“你也不行嘛?”白映雪看向宁观,眼中露出一丝促狭。她和宁观来灵州时是从白龙江上游的蜀中乘船一路下到楚州,再从楚州南下的灵州,她还真没见过宁观横渡过这条磅礴浩瀚的白龙江。
“他怎么可能…”白衣青年撇嘴。
“师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嘛…”青年身边的少女无奈。
就在此时,渡口上突然骚动起来。
“喂!那是什么?”
“那是…有人踏水渡大江!”
“那是何方神圣?”
这边正在口角的宁观一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人影矫若游龙,冲进了白龙江,震起江面水花阵阵!
那人一步踏在大江上,随后就是第二步,第三步。
白龙江上,水流湍急,江浪滔滔,有人踏浪,白龙折腰!
众人细细看去,只见那道身影着一身古铜色破旧皮甲,身材高大英挺,一头黑色长发披散齐腰,随风飞舞,行走江面步履如飞,稳如礁石,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水汽蒙蒙的江面上。
“那个人…”宁观摸摸下巴,咧出一个尴尬的笑来。
“那是天下第七,人间吞龙士!”
渡口边的江湖武人顿时沸腾。
“喂,那可是你五五开的对手唉,你不上去打打招呼?”白映雪戳戳宁观的腰,小声道。
宁观斜眼看了看白映雪,“你这么想让我带你过江?”
然后他就看到了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的幼稚鬼公主。
“那行吧。”宁观耸耸肩,“我们悄悄跟在后面,不要惊动前面的那个狂人。”
“你到底多怕吞龙士啊…半年前拳拳到肉被打出阴影啦?”白映雪无语。
“咳,只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那人是个缺心眼,和他打交道属实麻烦。”宁观尴尬笑笑。
……
渡口边众人还沉浸在见到天下第七潇洒过江的激动心情中,却忽然听闻一声惊叫:“快看!又有人踏水过江!”
众人再度望去,只见江面上一道青衣翩若惊鸿,踏浪分水,怀中还抱着一道锦衣身影,行走江面如履平地,轻飘飘恰似蝴蝶渡沧海,很快便也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那人是谁?”江边武人大哗,本以为今天能见到类似吞龙士这等人物已经很幸运,没成想,居然还会再见到一次!
“莫非也是天下前十五的顶尖高手?还是一般武道通玄的武人?”
“应该是一般的武道通玄?毕竟一日之内连碰两个天下前十五,未免太不可能。”
最震惊的当属与白映雪起了口角的白衣青年一行人。
“竟然是武道通玄…”中年人喃喃着,露出一丝难堪的神色。
“撞了鬼了…”白衣青年呆立片刻,旋即苦笑,面庞涨红。她身后的小师妹可以清楚地看到师兄的耳朵都泛上了红色。
“……”小师妹很想同情师兄,但是莫名的憋不住笑意。
她的这个师兄人也不坏,就是平日里喜欢对一些看着好欺负的人逞一逞口舌之快。每每被人犀利打脸后,为了缓解尴尬,都喜欢来上这么一句。
没想到今天不是撞鬼,是撞大神了。
……
白龙江上,水汽迷蒙。
宁观怀里抱着白映雪,脚下步伐轻松惬意。
而白映雪精致的脸蛋微微发红,在宁观怀里也不老实,伸着脑袋四处乱看。
可惜看来看去,周围的景色也不过就是碧绿的江水,白茫茫的水汽,还有时不时跳出江面的鱼。
“唔。”白映雪失望地停下了东张西望的动作,把脑袋老老实实靠在宁观怀里。
蹭蹭。
“嗯,还挺舒服的。”白映雪心里想着,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潇洒踏浪行的宁观突然觉得胸口有点湿湿的,低头一看,全是白映雪睡着了以后傻笑流出的口水。
“就这种二货也想当女帝?”宁观用力抿住嘴,不然他怕自己笑出声来。
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五玄衣仙
宁观带着白映雪踩水过大江后,刚刚踏上江岸地面,他就咧出一个苦笑来。
只见江边立着一道高大身影,一身古铜皮衣,眉目英挺,披散着黑发。不是吞龙士还能是谁?
“等你好久了。”吞龙士淡淡的道,“本来在过江之前就看到你了,只是当时人多,我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来,于是就先走一步,在这边等你。”
“不是吧,你难道还想打架?”宁观觉得有点头疼,“半年前不是才刚打完吗?我不是都已经认输了嘛?”
“并不是想打架。和这种状态的你打架,属实太过无趣。”吞龙士道,“你比七年前,弱的太多了。一般的武人看不出来,可是我们这种层次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是专门来嘲讽我变弱的话,那你可以走了。”宁观咧咧嘴。
“我不是喜欢嘲讽别人的人。”吞龙士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点事情。”
“嗯?怎么了?”宁观问。
“天下第五,要杀你。”吞龙士如是说道,“你这种状态,只要她认真,你必死。”
“我……”宁观深吸一口气,硬是把一个脏字给咽了回去,“她有病啊?我招她惹她了?不好好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想着杀我?”
“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吞龙士道。
“听说?听谁说?”
吞龙士沉默片刻,道;“听她自己说的。前段时间我和她碰了一面,她要我如果看到你,记得转告你让你等死,被她找到你就死定了。”
“……”宁观有点头疼,“所以我就说嘛,女人麻烦,天下第五的女人更麻烦。”
说着,他怀里的白映雪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揉着眼睛。
“还好目前这幼稚鬼公主只是个小麻烦。”看着白映雪,宁观嘀咕道,将她放在地上。
白映雪一醒来,就看到宁观面前站着个皮甲男,认出他到底是谁后吓了一跳。
“宁观,这个吞龙士又来找你打架了?”白映雪有点兴奋。
“你就这么希望我被他暴打嘛?”宁观扯了扯嘴角。
吞龙士平静的道:“并不是来打架的。只是和他说一些事情罢了。”
“那现在事也说完了,你怎么还不走?”宁观怕这吞龙士战意上头了真的跟他打一架。
“你们这是要去青州吊唁圣人斋老斋主吧?我也如此,正好顺路而行。”吞龙士道。
宁观退后一步:“那就好。”
只要不动手,一切都好说。他是真的不想打这种扎手的架,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七年前那种状态了。
……
结伴而行的三人赶了一段路到附近的小镇,买了代步用的马匹。他们原先有马,只不过在过江前卖掉了。
骑着马赶路时,白映雪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之前睡得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你们在讨论天下第五……”白映雪问道,“你们说的天下第五是不是那个【玄衣女仙】应九烛?”
“啊,就是她。”宁观摩挲下颔的胡茬,“一个脾气捉摸不定的古怪女人。”
“哦……”白映雪若有所思,“宁观,是不是人家要找你麻烦了?”
“???”宁观眼皮一跳。白映雪在有些地方敏锐得可怕。
“怎么可能。”虽然心里活动无数,宁观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缘无故的人家干嘛要找我麻烦…”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那女人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哦…”白映雪不再追问。
宁观有点头疼,被一个天下第五惦记着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何况那还是个不怎么喜欢讲规矩的女人。
天下第五,玄衣女仙应九烛,出身于隐世门派【方外人】,据说在【方外人】里的地位高的吓人。
十年前她从【方外人】里独立出来,自立了一个小门派,玄衣门,【方外人】那边管都不敢管。
这女人在天下前十五的顶尖高手里算得上是最强的那一批,早年创立玄衣门时天天被那些名门大派挑场子,后来她找了个时机,把那些名门大派一个一个的都横推了过去。
邪道这边,画堂轩的一位邪道巨擘被她剥了半条手臂的皮。
魔门,火轮教有数位武道通玄被杀。
正道这边有两个天下前十五高手出手,也被这女人打到吐血逃窜。
这一战,彻底成就了这女人十年来的威名。
掐指一算,这女人如今的年纪却还没到三十。
宁观以前出江湖时和这女人交过手,各自试探,没动真格,不分胜负。
后来经历过一些事情,关系不能说很好,但是也不至于到见面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宁观想来想去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天下第五。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宁观哼起了小曲,专心赶路。
至于吞龙士说的“只要应九烛动真格,你必死”,宁观也就当笑话听。他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能打了,但是保命本事还是有几手的。
何况也不一定就真能碰上应九烛……
这么想着宁观突然想起一件事。
圣人斋老斋主坐化,应九烛应该是要前去吊唁的,而他宁观此刻也在前去吊唁的路上。
这么一想,似乎有点麻烦了。
“不过应九烛的玄衣门在大梁东南的越州,到青州的路途更遥远,只要赶快一点,在她到青州之前离开,也未必就得碰上。”宁观思忖。
就在宁观思忖的时候,吞龙士的声音以传音入密的方式传进了他的耳朵。
“怎么?还在想天下第五的事情?你以前可没有这么的纠结不断。”
宁观传音道:“只是不想惹麻烦…现在的我,能少动手就得尽量少动手。半年前和你交手时拿出来的本事,已经是我目前的最高水准。”
吞龙士目光一闪:“江湖顶尖高手之间,有传闻说你当年突然从江湖上消失,是因为和什么人动了一次手,伤到了武道根基。可曾有此事?”
“就你这直肠子也想套我话?”宁观斜睨一眼吞龙士,“不方便说。不过我目前这状况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
吞龙士也不再多问。
第二十三章 镇外官道显杀机
楚州在白龙江南,过了白龙江,就到了中州地界。
大梁的都城洛都,就在中州最北,邙山以南。
顺着中州一路向东,快马赶路只需三四天功夫就能进入青州地界。
三四天后,当宁观一行人接近青州边界时,已经接近黄昏。
“走过这片穿过密林的官道,前方应该有个叫汶镇的小镇。”吞龙士道。
他这人本来就是经常游历天下,吞龙食蟒的人,对青州也相当熟悉。
“呐,”白映雪想了想,问道,“传闻里说吞龙士你经常游历天下,吞大泽蛟,食大江龙,你真的吞过龙嘛?还是那些说书人以讹传讹?”
吞龙士还没回答,一旁的宁观就懒懒地道:“自然是真的,大江大泽是气韵汇聚之处,天地气机孕养,生出一股灵气,也就是所谓的‘蛟龙’。凡夫俗子得了可以增寿岁,壮筋骨,强体魄。
“不过这蛟龙是天地灵物,灵动难寻,别说是一般人,就是顶尖的江湖武人也没什么能寻到它的好方法,漫长岁月里据说只有那么几个人无意间得到过它,享受道了那妙处。
“吞龙士这人也不知道师承哪里,居然有寻龙吞龙的本事,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登上天下第七的?”
“我师承何处,我也不清楚。我们这一脉都是代代单传的山中隐人。”吞龙士淡淡的道,“若非一些意外,我可能也是做了一个老死山林的隐人。”
“至于寻龙吞龙的本事,大概是传承自上古春秋年间那些会测算气脉的方士?总之我也不太了解。”
白映雪听得啧啧称奇。
她发现这些江湖顶尖的武人高手其实都没有所谓的高人架子,与人交流自然随和。
宁观就不必说了,完美颠覆天下前十五高手在外界传说中的高冷模样。
而人间吞龙士也并没有说书人口中那么威风霸气。
更多时候,他就像个大财主家的护卫队长,一身皮甲,神色沉稳。
多数喜欢拿架子的武人,其实也就是比上不足的半吊子,比不得真正的江湖龙蟒,就喜欢在江湖底层武人面前充面子。
这个现象,不仅仅只是江湖有,在庙堂上有,在市井里也有。
就在白映雪分神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宁观弹指气劲破空的声音,一支小箭擦着她的脸颊被这一指气劲打得横飞出去,带起了她脸颊旁的几缕青丝。
那小箭黑漆漆的,飞射时也没有一点声音,在黄昏时分昏暗的官道上几乎很难被察觉。若非宁观的那破空一指…
白映雪冷汗一瞬间布满白皙的额角。
“想杀人就当面拔刀。”宁观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搞这些小动作,何必呢?就算杀了人也不痛快。
“刚刚那一箭是用暗器手法配合武道罡气打出来的吧?所以才没有弩机弓弦的震鸣声。
“堂堂一流武人,怎么还喜欢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啊?”
官道两旁密林中沙沙作响,一道道黑影从潜藏状态显现,缓缓走出,将宁观三人挡在在官道上。
“唔……”宁观扫了一圈,“十七个,十个二流顶尖,五个一流,还有两个是一流里的好手?”
十七人,全都一身黑衣,带着白板面具。
“嗯?不对,还有一个。”宁观眼神一凝。
从密林中,又悠悠踱步,走出一名同样一身黑衣戴面具的人来,只不过此人的面具却是白底缠金丝。
“天下第七人间吞龙士,天下第十二百里周旋。”金丝面具男子的声音是一种奇怪的沙哑,“今天能同时对上两个天下前十五,真是让人感到兴奋。”
白映雪好奇道:“你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还敢前来劫杀?你是哪来的勇气?”
“天下前十五,不错的名头,但是也仅此而已。江湖水深浪大,水底不知还有多少蛰伏的蛟龙,真以为天下前十五无敌了?”金丝面具男子冷笑。
宁观摸了摸下巴,神色奇怪。
一开始他没认出这帮人的来路,直到这男子戴着金丝面具出现,他才认出这些人的来历。
宁观五年前曾经杀过一批人,那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其实不过是某些想垂钓庙堂江湖的垂钓人的钓竿。
而这些黑衣面具人,其实就是那些人手底下的刀。
“虽然在灵州我就隐约感觉到那帮人又开始想兴风作浪,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了马前卒来试探了?”宁观心里默默想着,眼睛微微眯起。
而那金丝面具男子却已经不想再和宁观等人多费口舌。
“天下第七的吞龙士交给我,你们剩下的人,去对付天下第十二。”
这名金丝面具男子踏步向前,磅礴的武道罡气冲天而起,气机流转间,浩如山海。
“这家伙…”宁观皱眉,“刚刚有点低估他了,本来以为这人是个小角色,现在看来好像是比一般武道通玄还要强一点的武道强人啊。”
吞龙士道:“大概比现在的你弱一线,但是差不了太多。”
说着,吞龙士翻身下马,原本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狂气,身上罡气涌动,如龙如蛟。
宁观一看就知道吞龙士这人的战斗欲望又爆发了。这人就是个干架狂人,除了吞龙食蛟,唯一的爱好就是找人打架,这几天没动手应该是把他憋坏了。
金丝面具男子轻笑一声,身形暴掠,冲入密林中。
吞龙士眯了眯眼睛,笑了笑,竟然也猛地随着那人冲入密林中,竟然是不怕对方有什么陷阱埋伏。
那二人冲入密林没多久,密林中便惊起一片倦鸟,随即武道罡气冲天席卷,大片的树木被绞断、粉碎。
宁观看了看爆发出惊人战斗的密林,又看了看官道上的那十七名武人。
“喂喂喂,这么瞧不起我?就这点人就想和我打?”宁观也翻身下马,“白映雪你牵着马退远点。等我三十息。”
白映雪依言带着三匹马后退。
她是不太懂为什么江湖上有人敢对天下前十五的顶尖武人动手,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旁观看戏。
第二十四章 谁人灌顶造一流
黄昏的官道上,宁观看着那十七个黑衣武人,笑道:“三十息啊,你们记好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拔刀的清鸣声。
那七名一流武人身上也缠绕起了武道罡气。
这七人里五人是一流垫底水准,两人是一流里的好手,一身气机比另外五人雄厚绵长。
至于剩下的十名二流武人,说句实话,宁观还不放在眼里。
“第一息。”宁观笑吟吟的,向前一步踏出。
这一步踏下,黄土碎石铺就的官道直接被一脚踏出深深的脚印,而宁观的身形瞬间消失。
啪啪!两声脆响,两名二流武人的头颅突然间齐齐的分成两半。
宁观站在他们他们身前,收回手,左右手的食指指尖沾染上了血迹。
“这一弹指,叫‘破瓜’,听说过没有?”宁观笑道,“那些武僧大和尚就喜欢这么破西瓜,整齐得像刀切一样。”
“第二息。”宁观身影再次消失,又是两名黑衣武人倒地。
那些二流武人面对宁观这种鬼魅一样的速度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宁观一息杀两人,短短五息,十名二流武人尽数暴毙。
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横流,渗入黄土碎石地面。
白映雪远远看着,精致小脸发白,感觉有点反胃。
这挺正常,毕竟地上横着十个被破开的‘西瓜’,谁看了都会觉得恶心。
宁观学的武学杂七杂八的,之前对决王维谷时用出的降龙印就是天禅寺武学,如今又用出一指‘破瓜’,也不知是从哪学的。
“还有二十五息。”宁观一声长笑,浑身武道罡气暴涌,连踏七步,手掌成印,向着一名一流垫底实力的黑衣人盖下。
天禅寺顶级武学,降龙印!
那名黑衣人爆发出一声嘶吼,浑身劲力罡气高速流转,汇聚在刀锋上,反手一刀撩出,要和宁观的那一只手掌硬碰硬!
“轰!”罡气暴溅,声如雷鸣,激起官道上一片尘埃。
尘埃还未散尽,一道黑衣身影便已经从飞扬的尘灰中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此人此时长刀断碎,胸膛深深凹陷,已然是气绝身亡。
其余的黑衣人的表情被遮挡在面具下,但是剧烈波动的气机显示着他们心里的震惊和一丝畏惧。
“还有二十息。”宁观冷笑,身形再次如鬼魅般动了起来。
这几个一流武人一身气机劲力倒是挺深厚的,可不知为何,战斗经验似乎不怎么足,好像也并没有修行过什么高深武学,面对宁观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宁观身若鬼魅惊鸿,从两名黑衣人当中猛然冲过,双手捏印若拈花,轻逾鸿毛却快如闪电地捻在这两人的喉间。
拈花印。普通人捻起的是花,宁观捻起的是命。
这才不到三息,宁观又毙两人。
还剩四个一流武人。
“不可能!你怎么会这么强!”终于有黑衣人难掩震怖,惊叫出声来。
宁观虽然是天下第十二,可那些黑衣人也是一流武人,这么简单就被宁观杀掉,确实很让人震惊。
宁观没答话,身形再动,如出笼猛虎,直扑那四名一流武人,一身罡气几乎要凝聚成实质,隐隐约约化作虎形。
龙虎峰高深武学,虎咆拳!
四名一流高手长刀上凝聚罡气,大吼如震雷,迎上势如疯虎的宁观,竟然时是要硬碰硬!
“果然是不懂高深武学。”宁观一看这几个人那对罡气粗浅的运用方式,心里大概就猜得七七八八了。
“喝!”宁观吐气大吼,面对凝聚罡气的长刀竟然也不闪不躲,要正面冲撞。
轮正面战斗的刚猛暴烈,龙虎峰的虎咆拳还真的没怕过谁!
只听一声炸响如山崩,那四人长刀折断,浑身罡气溃散,被冲撞得像几只破麻袋一样高高抛起。
宁观一身疯虎也似的罡气猛地一收,身形翩若惊鸿,带着飘逸潇洒的味道轻飘飘的略过那四人身边,屈指拈花。
四人还未落地便已被一个个捻碎了喉骨。
两种风格完全不同的武学被宁观挥洒自如信手拈来般的用了出来,瞬间便碾压了战局。
夜色此时还未完全占据天空,黄昏时分昏暗的官道上,有十数武人横尸。
宁观随手在那些黑衣人的衣服上擦去了手指尖的血迹。
白映雪牵着马走到宁观身边,不敢看那一地的尸体,道:“这就完了?他们不是一流武人嘛?我记得你之前打王维谷还打了好久…怎么这一次才用了不到三十息就…”
宁观习惯性的伸了个懒腰,道:“这些人太弱了,除了一身罡气以外,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武学,都远远不如真正的一流武人。
“就好像是被强行灌顶填鸭造出的高手,对付对付二流武人还行,打真正的江湖大豪就是死路一条。”
正当二人说话时,密林中的战斗也停了下来。
片刻后,吞龙士单手拖着金丝面具男子从林中走出,一身罡气几乎凝聚成实质,像几条蛟龙盘旋在他身上。
“这人比我想像中要弱。一身罡气雄浑磅礴,可战斗经验大概只有二流武人水平,修习的武学也只是普通大路货。”吞龙士淡淡的道,“我收回之前的话,这人比现在的你还要弱得多。”
宁观看了一眼吞龙士手上一身鲜血身体软绵绵的金丝面具男,“你还把他弄死了?”
“一不留神没收住手。”吞龙士道。
宁观咧咧嘴:“我本来还想着拷问拷问他们的来头…算了,其实也没那个必要…这些人是什么底细我大概猜到一点了。”
“那就就地处理尸体吧。”吞龙士提议,宁观点头。
随后白映雪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江湖老油条很熟练的揭下尸体上的面具,用罡气毁去尸体的面孔,然后在一旁的密林里挖个坑把这十几具尸体丢了进去。
在填土之前,吞龙士还从腰间掏出个白玉瓶子,把里面的白色粉末洒在尸体堆上,这才将土填上。
“那是清白粉,也就是所谓的化尸粉,能加速尸体的腐烂。”宁观对白映雪解释道,“当然,没有说书人说的那么神奇。什么撒下去就能让尸体当场腐烂,那都是夸大骗人的。”
“你们为什么会那么熟练啊?”白映雪嘴角抽搐。
“处理尸体可是江湖人必备技巧啊。”宁观耸耸肩,“所以我才说你是个江湖新嫩,好多东西还得学呢。”
“……”白映雪有点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五章 忽有狂徒夜磨刀
处理掉黑衣人们带来的麻烦后,宁观三人踏着初升的星光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这个叫汶镇的小镇。
宁观给守城门的城防卒塞了几钱碎银,问了问小镇的大概情况。
小镇上没有酒楼,也没有瓦舍勾栏,只有一家客栈,几处简陋茶棚。
小镇是个小地方,客栈自然也不大,统共就两层,共计八间客房。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茅厕和马棚这些客栈应当齐备的东西,倒也没有落下。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眉目清瘦,穿着一身破儒衫。
宁观等人顺着城防卒给的路线一路寻过来时,这人正坐在客栈大堂柜台后面,借着一盏破油灯默默读书。
见到有客人上门,男子连忙放下书起身招呼。
“几位可是要住店?小镇上客人稀少,今晚客栈几乎是空的,房间任由几位挑选,保证干净整洁,每间只要三两银子一晚。”
“嗯,店家你看着给我们开三间房吧。”宁观将一张十两银票放在柜台上,“不必找了。多出的一两银子给我们弄几个好菜。”
“好嘞。”这男子收起银子,“我带几位去看房间,一会儿再通知后厨做几个酒菜。”
突然,客栈隔壁的院子里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低低的压抑哭声。
听声音似乎是个少年。
哭声不大,但是在小镇安静地夜里还是隐隐约约传到客栈这边来了,而且宁观等人还是五感灵敏的武人,自然不会听不到。
“隔壁院子里住的是一对孤儿寡母,家里男人十年前就不知去向了。”客栈老板向宁观三人说明情况,“就在今天中午,那个寡妇自杀了。下午尸体才刚刚入殓,还没来得及下葬。现在只剩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娃。刚刚想来,是他在哭。”
宁观注意到这个一副破落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人在说起隔壁的寡妇一家时,神色里隐隐带着愧疚。
不过宁观没有打算多问。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和隐秘,而他宁观只是个过客,不必多问也不可多问。
在客栈歇息下来并用过晚饭后,宁观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而隔壁那压抑的哭泣声后来也慢慢地消失。
……
然而时至深夜时,宁观原本似睡非睡的模样瞬间警醒。
他听到了细细的、轻微的磨刀声,就在隔壁那个先前传来哭泣声的院子里。
作为江湖武人,宁观对兵刃的声音极其敏感,所以在磨刀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就从假寐中清醒过来。
当宁观推开房间的门走出来时,刚好也看到对面房间的吞龙士也推门走出。
“磨刀声。”宁观指了指那个小院的方向。
“嗯。”吞龙士表示听到了,“你这是要去看个究竟?”
宁观摸了摸下颔,道:“半夜磨刀声,挺有趣的,我去看看。”
“那你去吧。”吞龙士转身回房,“我继续睡觉。”
对于他们这种天下前十五的高手来说,其实并没有把区区磨刀声放在心上,去看看纯粹就是出于习惯。
既然宁观要去,吞龙士也乐得睡个好觉。
宁观的房间在客栈二楼。
他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个小窗,正对着那个小院子。宁观打开小窗,身形如同一条游鱼般钻出小窗,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
轻轻一跃,越过那小院低矮的院墙,无声的落在院子里,宁观旋即身形一晃,隐入墙角阴影中。
今夜星斗灿烂。
院子中停放着一具简陋的棺材,一旁不远处的一个木桩上坐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脸庞清秀,犹带稚嫩。
在漫天的星辉里,少年在磨刀。
那是一把短腰刀,破旧不堪,锈迹斑斑,然而在少年的打磨下,刃口已经泛起点点寒芒。
少年一边磨刀一边和一旁的棺材说着话。
“娘,今天的星星好亮啊,晃的我眼睛疼,眼泪也止不住啦。”
“娘,以前小的时候夏天有星星的晚上你总带我坐在院子里背那些拗口的文章,你也知道的,我最讨厌背着些啦,自从长大一点后我就不愿意背了,小时候背的那些忘得一干二净,你再教我一遍,好不好?”
……
“娘,你总说爹有一天肯定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有他最宝贝的儿子和最宝贝的刀。”
“可是现在我都快长大啦,这把刀也锈成了这个样子,可爹他还没回来。”
“娘你常常和我说,爹是个武林高手高高手,有隔壁林叔的客栈那么高。他要是回来了,那些人是不是就不敢欺负我们了,娘你也就不会死了吧。”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就算爹不回来也不打紧了。”
“那些人再怎么欺负我们,也不敢真杀了我们,等我长大了就能连本带利让他们全部还回来。”
“可是娘你为什么要死啊?明明我就快长大了,很快就能保护你了,你为什么要死呢?”
“为什么要在意那些人说的话?娘,到底为什么啊?”
……
少年絮絮叨叨的,声音很平静,只是微微有些哽咽,他已经忍得很尽力了,没让眼泪流出来。
“娘,你再等我一天。等我明天把那帮家伙全杀了,就去找你。”
少年手中的刀渐渐露出了锋芒,而他话语也逐渐变得像刀锋一样冰冷。
“不管是欺负你的人,还是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人,我都记着呢,一个也别想跑。”
“老爹握不住的刀,就让我来握。”少年手中的短刀锈迹褪去后,显露出寒光闪烁的模样。
少年端详着短刀,眼睛微微眯起。
那一刻,宁观觉得这少年的杀意浓郁得仿佛可以撼动天上群星。
他悄悄的退走,没有惊动少年。
“忽有狂徒夜磨刀,明天的汶镇,有意思了。”宁观目光深邃,又望了一眼那个小院。
“本来是不太想多管闲事的,但是那少年的武道资质挺不错的,不管是任由那少年堕入魔道还是被官府镇压,都略显可惜。姑且……”宁观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慢慢思索,他自认为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这一回……
“还是管一回闲事吧。”
躺在床上的宁观这么想着,渐渐进入了似梦非梦的假寐中。
第二十六章 晨光初照骚乱起
第二天清晨,宁观伸着懒腰从房间里走出。
他凝神细听,隔壁房间的白映雪发出轻微平稳的呼吸声,应该是还没醒。
走到楼下大堂时,他听见后厨有开火的声音,见到大堂里已经摆开了桌椅,吞龙士和破落儒生模样的客栈老板在喝早茶。
宁观过前一看,桌面上摆着几盘小菜,一大笼包子,几碗葱花白粥,一只茶壶几杯茶。
菜式简单清淡,但是绝对能吃得尽兴。
“客官早啊,这有刚备好的早茶。”客栈老板招呼道。
“早。”宁观笑着道。
他坐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清了清嘴,然后捧起一碗粥慢慢喝了起来。
喝粥喝到一半,一旁的吞龙士传音入密,问:“昨夜的事情,怎么样了?”
宁观同样传音入密,回道:“没什么,只是隔壁院子里有个少年磨刀霍霍,要快意恩仇。我估计今天有得好戏看。”
“哦。”吞龙士一听便兴致缺缺。
“呐,店家,我问你个事啊。宁观放下粥碗,笑眯眯的道,“镇子上有哪些不好招惹的人或者势力?我们是外来人,怕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
客栈老板想了想,道:“我们这个镇子小,地头蛇也就那么几条。一个是张老举人家的独子,一个是本地帮派大汶帮。”
“张老举人和本镇的里正交情匪浅,那里正五十余岁膝下无子,把张举人的独子当作半个儿子看待。在这镇上也自然没人敢惹张举人的儿子。”
宁观摸摸下巴,不说话。
里正,是一镇的管事人,十里八乡的土皇帝,那权力不容小视,至少对镇子上的普通人来说是如此。
“而大汶帮,是我们镇子上唯一一个江湖帮派,江湖武人众多,同样也不好惹。”
“这样啊……”宁观轻轻一笑。
吞龙士看了一眼,不知道宁观为什么突然对这个小镇的地头蛇感兴趣。
三人继续喝着早茶。
大约又过了两三刻钟,天已经完全亮起,金色的阳光充盈在天地间,看上去是如此的光明温暖。
不一会儿这条街上突然传来喧哗。
一群男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在隔壁的小院门口停下来,化作一大股嘈杂声浪冲击着四周,自然也波及到了就在隔壁的客栈。
宁观注意到客栈老板的脸色唰的惨白起来。
“喂喂喂,不是吧,这个女人真的自杀了?”
“爷几个昨天出镇的这光景里好像错过很多好戏啊?”
“哈哈,明明就是个婊子,居然死得像一个贞洁烈妇?”
“爷记得她家好像还有个小崽子,不知道还在不在?不会跟他老娘一起死了吧?”
“不会吧,昨个儿晚上还有人听到那小崽子哭呢。”
随后就是哐哐哐大力砸院门的声音。
“在?出来给爷看看?”
“爷给你老娘上香来啦!”
“哈哈哈!”
“一大早的吵什么吵啊!”白映雪怒冲冲的从楼上下来,穿着武靴噔噔噔的把楼梯蹬得震响。
“走,出去看戏。”宁观起身,淡淡的道。
“啊?”白映雪脑子里没转过弯来,但是看见宁观和吞龙士都起身向外走,连忙跟上。
路过宁观他们吃早茶的桌子时白映雪还顺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走到客栈门外时,只见场面一片乱糟糟。
白映雪花了一点时间才理清当前的状况。
隔壁那个小院子院门紧闭,十几个模样浪荡的青皮混混在堵着门叫嚷,而这条街上已经聚集起来一大帮看热闹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而宁观和吞龙士正混在那堆人里,看热闹。
“大汶帮那些人又来了,人都死了,还不让安宁?”
“哼,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没什么好同情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毕竟人已经死了…”
“死了又怎么样?不守妇道,活该如此。”
白映雪听到人群外围有两个中年妇女在交谈。
“两位大姐。”白映雪三两口咽下嘴里的包子,凑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是路过的外乡人,不太了解情况,麻烦你们跟我说一说呗?”
两个中年妇女看了看白映雪,只见这闺女生得可爱俊俏惹人喜欢,不由得也露出一点笑容,和白映雪讲了起来。
“这小院子里原本住着个年轻寡妇,她家男人是个闯江湖的,十年前不知去向,留下这一对孤儿寡母。”
“本来孤儿寡母的生活也不容易,大家平时也没怎么刁难她们。”
“就在几个月前,镇上张举人家的公子看上了这寡妇,想娶她过门当小妾,这寡妇不肯。”
“后来张公子三番五次登门,那寡妇始终不肯,就和张公子起了冲突,据说还扇了张公子的耳光。”
“张公子是什么出身,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回去找他在大汶帮的兄弟们,第二天就把这寡妇十年来的底子全挖出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吓人哪,表面上忠烈贞洁的寡妇这些年背地里居然干着青楼风尘的勾当,听说和旁边的客栈老板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哼,也不知道我家那口子这些年光顾了这寡妇的生意多少次,难怪以前天天在我面前说那家的寡妇如何如何自强,如何如何令人敬佩,看来是没少得妙处。”
“后来这寡妇在镇上的名声就臭了,镇上的人也不怎么待见她。听说张公子后来还又去了一次,问她愿不愿意做妾,那寡妇还是拒绝了。”
“后来这寡妇名声越来越臭,连带着她那儿子也不收镇上人待见了。”
“要我说,龙凤生龙凤,老鼠崽子会打洞。那寡妇是个荡妇,她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活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不,就在昨天,这寡妇就自杀了。”
两个中年妇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白映雪听完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
她原本好奇的神色慢慢收敛,淡漠的表情逐渐出现在她脸上。
“你们说这寡妇做青楼勾当,不知道有没有证据?”白映雪一字一句的道。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这镇子上好多人都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而且张公子是考上秀才的读书人,不可能信口雌黄。”两个妇女道。
白映雪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手脚却渐渐冰冷。
有一股什么东西堵在她胸口,一阵发紧。
第二十七章 一抹金阳映寒光
就在一阵吵杂声中,那十几个青皮一下子撞破了小院的院门,冲了进去。
围观众人跟上前去,涌进了院子,有一些没挤进去的就踮起脚尖,或是趴上院墙。
白映雪看到宁观和吞龙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小院院墙上了。
只见院子里摆着一口薄皮棺材,旁边站着个十二三岁一身破旧麻衣的少年,少年左边身子侧对着院门口的众人,右手垂在众人看不见的那一侧。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只是身体微微颤抖,脊背却是挺得笔直。
“哟?原来你这小崽子还活着哪?”闯进院子里的青皮们大笑起来。
“没死也好,爷看你也挺清秀的,正好你老娘死了,不如她的工作,就由你来做,怎么样?”有个青皮调笑道,其余的青皮哄笑起来。
有个青皮手里拎着木棒,他走上去用木棒随手戳了戳那口棺材:“怎么这棺材这么薄?你娘做了这么多年青楼勾当,想来也挣得不少啊,怎的连一口好一点的棺材都买不起?”
那青皮顿了顿,大笑起来:“哈,我懂了,你老娘的钱莫不是拿去养了姘头吧?哈哈!”
一群青皮再度哄笑起来。
其中又有人道:“听说这荡妇的姘头是旁边开客栈的破落书生。这客栈一年到头也不见几个人来住,偏生还能开得稳稳当当的,怕不是这荡妇拿钱在养着吧?”
“那客栈老板呢?让他出来说话呀?”
几个青皮环视一圈,从人群里抓出了脸色惨白的客栈老板。
“当着大家伙的面,你给我们讲讲你和隔壁寡妇的秘密小故事呗?正好爷今个无聊,找找乐子。”有青皮拍拍客栈老板的脸颊。
“呼。”客栈老板吐出一口气,咬了咬牙,面色忽青忽白。
最终,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声道:“我和这家的妇人是清白的!”
“我们从未做过苟且之事,她也不是那种为了钱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
“她一直在做一些浆洗缝补的活计,一天忙到晚也挣不下几个钱,但是就算如此,她也在很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
“你们,凭什么污蔑她!”最后一句,这中年书生模样的客栈老板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
他这一辈子,和谁说话都是小心小声,和和气气。
唯独这一次,他咆哮得像呲目的野狗。落魄,却狂躁。
那深深低头的少年脸上似有晶莹滑落。
“哈?!”一个青皮一脚踹翻了这个中年老板,“这个时候你还嘴硬?”
先前那持棍的青皮冷笑道:“不愧是姘头,人都死了还要袒护这个贱人。”说着用力在棺材上重重一敲,那薄皮棺材哪里挡得住,顿时就被砸破了。
这时那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少年终于抬起头,微微转头,看着那十几个青皮,看着那群挤在院门口看热闹的男男女女。
少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娘,不是贱人,也不是荡妇。”
“她这一辈子堂堂正正,没有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
“更没有,对不起我爹。”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是句句清楚凌冽,吐字如刀。
他的话一说完,那个砸破棺材的青皮笑道:“你个小崽子,说话倒是烈的很……”
他话音还未落地,少年猛然扭转身子,箭步窜出,一直藏在身侧的右手瞬间挥出。
金色的晨光里,一道刀光划过,刺痛了众人的眼睛。
半条手臂,砸在了地上,血花四溅。
“呃…呃…”那个挥棍砸坏棺材的青皮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整只右臂齐肘而断,鲜血狂喷!
“啊!!!”这个青皮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左手握着右臂的残根,面目扭曲地蜷曲起身子。
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叫呼喊!
“杀人啦!”
少年右手提刀,走到那个断臂青皮面前,举起了手里的短刀。
手起,刀落。血水冲起数尺高,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原本凄厉的哀嚎瞬间停止了。
“我娘,不是荡妇。”这一次,少年的声音平静了许多。
阳光明媚的清晨里,有微风吹过,吹动了少年一身破旧麻衣。
他单手提刀,安静地站在阳光里,半边身子浸染了血水。一双眸子幽深得令人心底发毛。
所有人在此刻都安静下来。他们没想到,在他们喊完‘杀人啦’之后,少年真的杀了人。
“这就是你要看的戏?”吞龙士轻声道。
“啊。”宁观淡淡的道,“昨夜他在磨刀的时候,我就很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挥刀的勇气。
“现在看来,他握刀的样子,我很喜欢。
“不是谁都有勇气对压迫自己的人挥刀的。他虽然还不是江湖人,但是身上已经有了江湖气。”
“你这个小崽子!”那十几个青皮被同伴的死惊呆了,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目光血红的看向少年。
“你竟然敢!你竟然敢杀我大汶帮的兄弟!”
“你死定了!”
“老子要拔了你的皮!”
这些青皮这一次前来,并没有带武器兵刃。但是少年身体单薄,就算手握利刃,这些青皮大汉也有敢上前较量的胆量!
几个人扯下身上的衣衫,拧成一束,挥舞着慢慢向少年逼近,而其他的人则脱掉衣服,蹲下身,开始包裹地上的泥土。
这是青皮们群战的套路,数人顶在前面,数人在后头冷不丁丢出泥沙包、石灰包。一旦着了道,就算是不入流武人也只能任由宰割。
少年握着短刀,微微伏下身子,像一条蓄势待扑的小狼。
顶在前面的几个大汉突然间猛地甩出手中的衣衫,后面的几个人也趁机把包裹着泥土的衣包砸向少年。
少年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举起手臂挥挡,闭上眼睛防止泥沙入眼。
这下正中青皮下怀,几个青皮趁机扑向了少年,要夺他手中短刀。
感觉自己握刀的右手被人抓住后,少年心里一发狠,不退反进,一头撞入抓着他手臂的青皮怀里,一记膝击顶在那人裆下。
那青皮惨叫吃痛,松开了抓着少年手臂的手。
少年顺势一刀挥下,刺穿了这人的脖颈!
再杀一人!
其他的青皮在少年短刀刺杀那名青皮时,立刻蜂拥而上,拧住少年手臂,将他反摁在地上。
“呸!”一名青皮吐了一口痰,面目狰狞的骂道:“小崽子你死定了,敢杀我大汶帮的兄弟,而且还是两人,你等着被抽筋扒皮吧!”
宁观道:“差不多了,我去救他。”
吞龙士道:“你还真的挺看中他的?”
宁观淡淡一笑,刚要跃下墙头,却听一声清脆咤声响起。
“放开他!”一道锦衣华服腰悬短剑的身影一跃而起,过密密麻麻围观的男女,落在院子里。
宁观一看顿时哑然,这不是白映雪吗?
“武人?”几个青皮看着白映雪,“外来的武人,你最好少管闲事,我们大汶帮里可也有不少武人!”
白映雪没有任何废话,腰间短剑出鞘!
青皮们当即色变。
第二十八章 恶意奔涌似狂涛
眼见白映雪短剑出鞘,这群青皮有点慌张起来。
这可是武人啊,飞檐走壁以一当几十的武人啊,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群人都不够人家热身杀的。
不过这群青皮也算是久经阵仗,很快就镇定下来。
当中有一人冷笑道:“武人就能为所欲为了?这小崽子拔刀杀人在先,我们制住他,把他扭送报官不算过分吧?“
“我们知道你是武人,本事高强,不把我们这些帮派底层的小喽啰放在眼里。但是你再怎么厉害,大梁律法也不能不遵守吧?“
周围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起来。
“这女子看上去秀气可爱的,怎么也是个莽莽撞撞的江湖武夫?“
“不管怎么说,那小子终归还是个杀人犯,这女子要强出头,不太好。“
“哼,无非又是个仗着武功高强就想为所欲为的江湖人。“
白映雪表情微微一滞,怒声道:“要不是你们逼死他的娘,他又怎么会和你们拼命?“
宁观眉头一皱,心知白映雪这是入套了。
“小姑娘,说话得有凭据,什么叫我们逼死了他的娘?“一名青皮冷笑道,“分明就是她自己亏心事做尽,羞愧自杀。我们既没有对她动手,也没有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死。
“反倒是这小子,上来就杀了我们两个兄弟,怎么看我们都是受害的那一边吧?“
一旁围观的镇民们一听白映雪的话,也开始不乐意起来。
“就是,小女娃你说话可不能昧着良心。这荡妇是自杀的,我们又没逼着她去死。“
“你这女娃好不懂事,上来多管闲事也就算了,怎么还血口喷人呢?“
“练了几天武功就这么狂妄,一点道理不讲了?“
镇民的骂声如同潮水,要将白映雪吞没。
白映雪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这些叫骂的男男女女,还有那一群青皮无赖,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武道劲力流转,握紧了短剑,却依然抵消不掉心里的这股无力感。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时,有人大吼一声:“在这里吵吵嚷嚷什么呢?“
众人声音一顿,循声看去,只见一队衙役分开人群,为首的衙役头目单手按刀,怒目环视。方才大吼的人就是他。
“大早上的,不去做活计,全都围在死人院子里干嘛呢?“这头目喝道,“不就是死了个婊子吗?有什么好看的?“
“王衙役您来的正好,这个小崽子刚刚杀人了!“青皮们顿时嚷嚷起来,我们正准备拿他去报官!“
“这里还有个想拦着我们的女娃武人!“
“哦?“这个衙役头目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回身对着身后的八个衙役道:“还愣着做什么?上去把人给我拿过来!那个女娃娃武人要是敢动手也给我一并拿下!我倒想看看这些武人敢不敢和大梁作对!“
几个捕快应和一声,走向青皮无赖们。
被青皮按在地上的是少年一言不发,一直在拼命挣扎,然而好几个强壮的成人把他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我早就说过,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种,贱人生出来的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贱种。“
“小小年纪就敢杀人,长大以后那可不得了,还是早点依法处置了为好!“
少年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手臂和脸颊磨出一道道血痕。
他先前杀人时半身染血,此时满脸血痕,目呲欲裂,神色越发骇人。
白映雪看着这不断挣扎的少年,又看了看四周叫嚷不休的人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在自己身体里乱窜。
千夫所指,孤立无援。除了白映雪以外,没有人站在少年那一边,反而倒是有铺天盖地的恶意涌向了少年,要将他吞没。
宁观和吞龙士站在围墙上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说真的吧,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不想看,即恶心又无趣。“吞龙士道,“所以我们这一脉才会长久以来隐世不出。
宁观淡淡一笑,身形一纵,跃下围墙。
白映雪此时正处在满满的恶意中,寒意透骨。这股恶意针对的并不是她,但是依旧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要杀光这些人的暴戾念头。
不过很及时的,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时,白映雪终于缓缓吐出胸膛里的一口闷气。
随后她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
一只手按在白映雪肩头,宁观环视一圈在场的人,平静地笑道:“说真的,就某些方面来说,你们比天下第一高手还要厉害百倍。“
“又来一个武人?“一众衙役青皮路人顿时小小的哗然起来。
几个衙役对视一眼,拔出腰刀,喝道:“江湖武人,莫要阻拦官差办事!“
宁观叹了一口气。
他只做了两个动作。
握拳,挥拳。
雄浑无匹的罡气瞬间暴涌翻卷,随着他的拳头一齐挥出。
八个衙役被这隔空一拳打得倒飞起来,随即砸在地上,当场昏死过去。
原本还吵吵嚷嚷的院子,在宁观挥出那强如神仙的一拳后,短短一两息内,就变成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宁观收回拳头,迈步走向那一群青皮无赖。
“阁…阁下想干什么?“有青皮强作镇定道。
宁观一步步走近,青皮们有些发慌,松开那少年,向后退去。
那少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便看见一张清秀的青年面孔。
宁观却没有再看他,而是环视四周,淡淡的道。
“说真的,我闯江湖也算有一些年头了,什么阴毒武功我都见过,但是没有一门武功敌得过人的这张嘴。“
“一张嘴的威力或许有些小,可是千万张嘴一齐发威,却是真的能杀人。“
“最可怕的是,你们这些人啊,杀完人居然还可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装出一副正义无辜的样子。
“这可真的是天底下最歹毒的武功了。不但杀人不沾血,就连因果都不沾身。
“要我说啊,什么天下第一,在你们这些人面前,统统都不值一提。“
正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死。当所有的恶意全部汇聚到一起,成为怒海狂涛时,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即使那仅仅只是恶意而不是恶行。
第二十九章 未入江湖气已足
宁观的语气很平淡,但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扎在在场的镇民的痛处上。
“你一个外乡人,在这里自以为是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在沉默了一会后,围观的镇民中有人忍不住怒吼。
“对啊,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言乱语!“
“练了几手武功,真把自己当成仙人了?这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
镇民爆发出了愤怒呼喊的狂潮。
宁观一声嗤笑,转头看着那个少年,道:“看好了,这就是害死你娘亲的力量。这就是,语言的力量。可不可以救人我不知道,但是绝对能杀人。
“掌握了这种力量的人,杀人是不见血的。“
“就像那个张举人家的公子哥一样,他想弄死你娘,根本不需要动武动刀。只需要捏造一点莫须有的东西,就能轻松坏了你娘的名声,把你娘逼到死路。“
“我感受到了。“少年低低的道。
在这种由无数人组成的大势碾压下,个人的声音是那么微弱,个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
“那么,面对这种山海一般的大势碾压,你该怎么办?“宁观饶有兴致的问,“你现在是个杀人犯,是又一个即将被碾过去的倒霉蛋。“
少年反问宁观:“你是江湖武人,江湖武人如果碰到我娘一样的情况,又会怎么办?“
宁观闻言笑了起来。
“江湖,江湖是个什么地方?龙蟒蛰伏,蛟蛇狂舞。每个江湖武人心里可都藏着一头狂狮。所谓的山海大势怒浪狂涛,不来也就算了,若是来了,只管握紧手里的刀,将它捅个通透便是!“
少年闻言,深深的呼吸着,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刀。
他紧紧的捏着刀柄,就像握住了自己的一切。
镇民依然骂声如潮,但是少年的身躯这一次没有颤抖。
“当你畏惧他们的时候,那些如潮的骂声与恶意就是可以杀掉你的利器。当你不再畏惧他们的时候,他们在你眼里就只是一群只会聒噪不休的乌合之众。“宁观的声音悠悠的传进少年的耳朵,“他们这些人,有时候很强,有时候也很弱。“
“现在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接下来到你回答我了,“宁观笑道,随手指了指只敢远远叫嚣的镇民,指了指昏死在地的八个衙役,指了指一脸铁青的衙役头目,指了指一群神色尴尬的青皮无赖,“你,想怎怎么办?“
少年沉默了一下,道:“我想…“
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刀。刀锋在阳光下映射出刺眼光芒。
少年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就去吧。“宁观微微一笑。
少年深深地看了宁观一眼,握着短刀一步步走向那几个青皮无赖。
“喂喂喂!那个小崽子好像又要杀人了!“围观的镇民惊呼!
宁观笑眯眯的,浑身罡气涌动,微微一跺脚。
如天雷撼地,以他那只脚为中心,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裂缝向四周蔓延出去。
“你们还不跑的话,等他杀光那些青皮,就该轮到你们了。“宁观笑道,“可别说自己无辜哦,他娘亲的死和你们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等会儿我也会帮一帮他的小忙,毕竟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想杀光你们还是难了点。“
那一群围观的镇民瞬间静默了片刻。
旋即一哄而散,原本人山人海的小院子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聚时浩荡如山海,散时狼狈似败犬。
“如果真的让他杀光这里的人的话,估计他就差不多要堕入魔道了,“宁观摩挲着下颔,“这可和我的初衷不相符。“
宁观再看院子时,发现那衙役头目也随着人潮溜之大吉,只留下八个昏迷的手下。
另一边,少年握刀,与那十几名青皮对峙着。
慑于对方人多,少年不敢贸然冲上去,而那十几人也在害怕着少年背后的宁观。
两边就这么诡异地僵持着。
白映雪走到宁观身边,捅捅宁观的腰:“喂,你不是一直都很怕麻烦吗?怎么这回主动多管闲事?“
宁观笑而不语。
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嗅到了江湖的味道。还未入江湖,已经沾染的江湖气。
这里的江湖气并不是那些斤斤计较的精明。那种不叫江湖,那叫市侩。
江湖江湖,大江大泽,何其豪放壮阔?
宁观从少年身上看到的江湖气,就是那一股深夜磨刀霍霍向仇诹的胆气。
这股胆气不太正,但是很江湖。
“看来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让他一个人杀十几个成年大汉还是太勉强。“宁观看了看对峙的少年与青皮。
随即他屈指连弹,劲气破空!
“啊!““啊!“那十几个青皮的膝盖被气劲尽数击穿,惨叫声中跌倒在地,一脸惊恐地望着持刀走来的少年。
就在少年缓缓举起短刀的时候,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说怎么今天镇子上不太对劲,过来一看,居然来了条过江龙?不过再怎么强的过江龙,在地头蛇的地盘上撒野,都显得不太明智啊。“
伴随着这声音的响起,一名长衫男子慢慢的走进小院,身边并排走着一个中年人,身后跟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
“哦…“宁观想了想,“你应该就是这个镇子的地头蛇,张举人家的公子吧?旁边那个和你并排走的,不会是大汶帮的帮主吧?“
“你倒是挺了解我们这的情况?“张公子笑道,“看你的本事,应该是挺不小的,有没有兴趣和裴叔过过招?“
张公子身后的老头应声而出。
这老头其貌不扬,中等身材,神色淡然。
宁观挑了挑眉毛:“一流武人?这种小地方居然还有一流武人,简直就像池塘里养出蛟龙一样不可思议啊。“
“老头子可不是汶镇的人,只是曾受张举人恩情,特来报恩罢了。“老人慢慢的道。
宁观伸了伸懒腰,冲少年那边喊到:“你动作快点,把那边的解决了,这边还有个正主等着你呢。“
张公子听得眼角一跳。
“掌控镇子的主导权,操控镇子的消息流动,把整个镇子上愚蠢的镇民变成自己手里杀人不见血的刀。手段不错。“宁观笑吟吟的对张公子道,“你这一身本事放在庙堂上,混个五六品的官当当应该问题不大。“
“只可惜呀,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讲道理从来不用嘴。“
宁观身上罡气流转,“而是用刀。“
第三十章 天下第一畅快事
宁观浑身罡气流转间一步踏出,单手微握成印,朝着那老头重重拍下。
“降龙印!”老头变色,“你是天禅寺出身?”
降龙印是天禅寺高深武学,一般的武僧和俗家弟子根本没有那个接触的资格。
可是宁观一副俗家打扮,却使出了降龙印。
电光火石之间,老者来不及多思考,大吼一声,浑身武道罡气爆发到极限,反手一掌迎向宁观那裹挟了磅礴罡气从上盖下的掌印。
两只手掌带着罡气碰撞在一起,气浪翻滚,直接将老者不远处的张公子和中年人推得连连后退。
罡气爆碎,地面开裂,沙石乱飞。老者身形如遭雷击,剧烈颤抖起来。
宁观缓缓收回手掌,神色淡漠。
老者在宁观收手后,脸上突然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噔噔噔连退几步,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张公子和中年人大惊失色。
张公子急声问道:“裴叔,你没事吧?!”
裴姓老者摆摆手,用衣袖抹去嘴角鲜血。
“受了伤,有点重,但是还死不了。”裴姓老者回答道,一双混浊眼眸死死盯着宁观。
“你是何人?”老者缓缓呼吸着,武道劲力在体内流转,压制着来自五脏六腑的痛楚。
他刚才与宁观对了一掌的右手此刻正在微微颤抖,无力地垂在身体一侧。
“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却有这么强横的武功。”老者眼睛里露出了惊异与凝重,“从刚刚那一掌来看,你是一流武人里的顶尖?还是说……武道通玄?
“天禅寺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武功高深的俗家弟子?”
宁观笑笑:“你猜?嘛,不过你猜不猜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你要是再出手,我可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圣人斋的复圣颜子这一脉传人不多了,要是让你们传承断绝,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只交手了一次,宁观就看破了老者的底细。
复圣颜子,是两千年前圣人斋初代圣人的七十二得意门徒里最受欣赏的一个,可惜他这一脉的传人如今人丁稀少,比不得圣人斋其他分脉。
“虽然微微有点在意,圣人斋颜子的传人为什么会因为救命之恩跟着这种人混在一起,但是我现在没有太多深挖根底的兴致。”宁观揉了揉脖子,“一句话,你滚不滚?”
裴姓老者咧咧嘴:“没想到我没看出你的底细,倒是让你把我的老底探出来了。”
随后他转头对张公子道:“张公子,这一次的对手太强,老朽恐怕不敌。”
说话间一步步后退,远离宁观。
“裴叔你……”张公子脸色一变。
“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个你所谓的报恩对象,着实让我有点惊讶。”宁观笑道。
“我跟在他身边这些天已经帮了他不少忙,而且他做的事我实在也有些看不下去。”裴姓老者道,“这一次有个借口光明正大的走人,也挺好。”
“说了那么多,总结一下无非就是怕死。”宁观嗤笑。
“这倒也是。”老者坦然承认。
“裴叔!”张公子变色叫道。
“这一次你自求多福吧,我帮不了你了。强出头,只怕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要交代在这里。”裴姓老者摇头。
那个似乎是大汶帮帮主的中年人此时也缓缓后退道:“这家少年的事情,是张家公子一手造成,我并未参与其中。这位大侠能否放过我一次?”
张公子闻言转身怒视那中年人。
“那几个青皮,可是你的帮众啊。”宁观努努嘴。
他示意的那个方向,哀嚎连连,那名少年手握锋利短刀,一个个将青皮的心脏刺穿。
少年下手干脆狠辣,看得张公子眼皮一跳。
“那些只是私底下和张家公子交好的帮众,对他们做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晓。”中年人竭力争辩。
“你倒是贪生。”宁观道,“不过可惜,你还是得留在这里。别想着跑。别看你是三流武人,我杀你只需要一个弹指。”
中年人苦笑着,却不敢再动。
“这家寡妇的死乃是自杀,阁下想为这家的少年出头,又何必找上我……”张公子挤出一个微笑,“不如阁下……”
宁观打断了他的话:“这种推脱的话就少说点吧,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么弄没意思。”
另一边,哀嚎停息,那十几个青皮倒在血泊中,少年麻衣浸血,单手提着短刀朝这边走来。
短刀上的血淌过雪亮的刀锋,随着少年的步伐滴落在地上。
少年明明才刚刚杀过十几个人,但是面色却依旧正常平静。
“呼……”张公子看着漠然提刀的少年,吐出一口长气,猛然转身要跑!
宁观弹指破空,一指气劲洞穿了他的左腿弯。
张公子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一头倒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十指扣紧地面。
“呐,操纵言论,抹黑你娘,逼得你娘身败名裂自杀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宁观对着走过来的少年道,“你想怎么样都行。”
少年认真的看了一眼宁观,将手里的刀别在腰间,对宁观深深一拜:“多谢。”
宁观淡淡一笑。
少年直起腰,反手拔出短刀,走到了张公子面前。
张公子抬起头来,面孔疼得扭曲,看着少年,哀求道:“放过我吧,你娘是自杀,真的不是我杀的,求求你,不要杀我……”
少年静静的看着地上面孔扭曲哀求的张公子。
一会儿后,只听得少年道:“我娘,她不是荡妇。”
“是是是,你娘她不是荡妇,也从未做过什么青楼勾当,一切都是我。”张公子哀嚎道,“都是我追求她不得,被鬼迷了心窍,派人在镇上四处造谣,坏她名声。”
“原本我只是想逼她乖乖给我做妾,并没有想要她死的意思啊!”张公子苦苦哀求,“所以你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我可以帮你娘正名!我给她立大大的贞节牌坊!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给我娘正名……”少年沉默着,没说话。
宁观眯起眼睛。
张家公子看见少年沉默,眼睛里迸溅出惊喜的光,好似抓住了生机。
“给我娘正名……”少年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给我娘正名?”
少年猛地俯身,一刀刺进了张公子后心。
“呃!”张公子猛然一瞪眼珠,张口惨叫,但是却没叫出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
“我娘她这一辈子,做人坦荡,无愧于心,无愧于人,无愧于父,无愧于我。”少年拔出短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娘正名?”
少年凭空振刀,一挂鲜血泼墨般的挥洒在地上,鲜红夺目。
这一挥,仿佛将少年那一腔的怨气挥洒得干干净净。
“快意恩仇。这就是江湖的魅力。”宁观转身冲白映雪笑道,“它不合朝廷的法理,但是,它乃是世间第一等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