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白与黑
无人可比之薛行礼,甚至就连陆济风谢怀安这等天才,天赋亦远超五官王的吕氏。
当时五官王虽为薛趙感到高兴,但同时亦有一股极强的危机感,薛趙毕竟与他同辈,修行进境也向来相仿,二人也多次切磋都互有胜负。薛行礼超乎常人的修为天赋,令得五官王多次自惭形秽。
夏安衣衫破损的坐在监牢中。
他双手套着能隔绝力量的枷锁,脚下拖着沉重的镣铐,全身上下有着大面积烧伤。
他的戒尺与摇铃都被收走,空有一身力量却无法施展,此时与普通人无异。
虽然曾经想过迟早有一天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但没想到这天来的这样快。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将师父的事彻查清楚,自己就要步师父后尘了。
听陆西水说,自己杀的是在地府内位高权重之人的独子,而那位大人不久后就要亲自对他行刑。
在行刑前,他被关在囚间牢狱内。
囚间牢狱,地府用来关押未接受审判的重犯。古书上对此有记载,一般进入这座牢狱内的,无不是生前穷凶极恶之徒,在人间大肆掠夺生灵的厉鬼。他们很多都会失去转世为人的机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由十殿阎王亲自审判。
自己被关在这里,也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嘶......”
他隔壁的牢房,传来嘶哑低沉的声音,
“怎么有活人的气味?”
夏安偏过头,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灵视在这里不起作用。地府的监牢由特质材料构成,能隔绝一切力量,一旦被打入很难再逃出去。
“你是被从人间带过来的?”隔壁牢房的声音显得寒冷阴翳,
“看来犯了不小的罪啊。”
夏安没有说话,他默念着净身咒,周身的烧伤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愈合。
“让我猜猜,你杀了那个以魂养鬼的公子哥?”
夏安停下动作,
“他很出名吗?”他问。
“何止出名,在冥界欺男霸女,简直无恶不作。”隔壁那人说,“不过谁让他在地府有个好爹呢?”
“他爹是谁?”
“姓薛,能派出大阵仗将你强行抓进来,还能是谁?”
夏安目光一闪,
“不会吧?”
转轮一脉吗?
“现在知道,踢到铁板了吧。”
隔壁那人发出阴沉的笑声,
“像你这种惩奸除恶的英雄,居然与我这无恶不作的妖鬼被一起关起来,不觉得讽刺吗?”
“这个冥界,就是他妈的这么讽刺啊!”
夏安没有说话,自己杀薛醒贵并不是为了月岭村那些村民,只是因为他挡路了而已。
“小子,既然我们都出不去,不如将你的魂魄之力分我一半,或许我就能打破这监牢了。”隔壁那人提议道,对此夏安嗤之以鼻。
伴随一阵脚步声传来,隔壁那人自动闭上了嘴。看来是巡视的鬼差来了。
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走近囚间牢狱,她身着黑衣,容貌秀美。
监牢这些穷凶极恶之徒,虽垂涎女子的美色,但从她踏入监牢后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噤声,不敢造次。
他们清楚少女的实力与地位,至少他们这些家伙中,有不少都是被她亲手送进来的。
十大阴帅之一的黑无常。
少女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最深处夏安的牢房前。
夏安看了她一眼。他对眼前女子毫无好感,若非被她偷袭,自己逃出生天只是时间问题,也不用遭如此严重的伤势。
女子虽换了身衣服,但裸露的皮肤上仍能看到大片烧伤。
她与夏安一同承受三昧真火,明显她的伤势要严重许多。
黑无常将双手伸到夏安牢房前,烧伤触目惊心。
挑衅吗?
夏安皱起眉头,从没见过这种给敌人看自己伤口的。
黑无常取出白布,她俯下身用随身携带的毛笔在白布上写写画画,
“有医治的方法吗?”
她将写好字的白布拿给夏安看,夏安越来越不理解这家伙的行为,
三昧真火作为冥界禁术,根本没人能练成,对它产生的烧伤也无绝佳治愈方法。
“教给你,然后让你恩将仇报?”
夏安瞪了她一眼,说。
黑无常指着自己的耳朵,示意她听不见。
夏安一愣,在少女身上他感到无比的怪异。即便在人间的聋哑人,在冥界魂魄状态下自身的缺陷也会恢复。像她这种生来就在冥界的,为何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黑无常将白布与笔递给夏安,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
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
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夏安最后还是在白布上写下净身咒的咒言,并且还在后面补充一句,
“默念就好。”
他将白布还给黑无常,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
“谢谢。”
黑无常写下这样的字,给夏安看过后转身离去。
夏安叹了口气,应该想方设法削减地府战力才对。
“可怕的小姑娘。”
看到黑无常彻底走远后,隔壁牢房那人才敢开口。
“冥界怎么会有五感缺失的人?”夏安问。
“人间的伏灵师,懂些什么?”隔壁那人笑道,“你以为她为何以一介女流身份、年纪轻轻就能位列十大阴帅?”
“范家为了把她养成阴帅级别的无常,从小就将她五感剥夺的只留视觉,所以才养出这样一把一往无前的利剑。”
“她这辈子,注定只会为地府杀敌而生,最后也折断在为地府杀敌上。”
“可怕,又可怜的小姑娘。”
夏安沉默不语,对他来说只留视觉的对手应付起来并不困难。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帮她,只是因为她与他很像。至少,与从前的他很像。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以净身咒为始,再以净天地神咒为终。在牢狱内的第五个日夜,夏安身上的烧伤终于彻底清除。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些日子自己的力量竟意外有所精进。
审判迟迟未至,也没人有过确切时间,夏安想来这兴许是在磨他的性子。
他艰难的从怀中取出断角,锋利的牛角泛着寒光,看上去并不亚于一些刀剑。
他用牛角尖部从枷锁上面划过,一道深深的划痕就此出现。
夏安目光一闪,他用牛角不断在枷锁上面切割,尽量压低声音,逐渐枷锁前端出现细长的裂口。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他加快动作,当在枷锁从中分开时,锁链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
执勤的鬼差听到异样的声音后,快步赶往夏安所在的牢房。
在他赶到后,只看见夏安带着沉重的枷锁与镣铐,用头敲着墙壁,边敲边说,
“放我出去......”
他声音模糊,气息微弱。
鬼差随意的看了夏安一眼,
“安静点。”
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夏安收回表情,将叼在嘴中的牛角放在枷锁上,再次开始切割枷锁。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封锁力量的枷锁一分为二。夏安活动活动手腕,残留的枷锁便从双手脱落。
感受到力量恢复的瞬间,夏安接住掉落的枷锁,手指在破损不堪的枷锁上划过,以自己的力量将其重组。
地府内大多物件都以魂魄之力构成,而魂魄之力是伏灵师自身力量根源。夏安更觉得自己体力充沛,恢复力量后,甚至能改变物件的形状。
虽然解开枷锁,但夏安并不着急逃出去,在行刑之前他感觉到一股略显熟悉的气息。
夏安戴好枷锁坐在监牢中,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走来的绝色女子。
“夏老板心情如何?”
陆西水蹲在牢门前莞尔一笑,
“不知听到明日午时转轮王亲自提审你的消息,心情会不会更好一点?”
“陆大人还真是蛇蝎心肠。”夏安说,“感谢你送来的消息。”
陆西水哼了一声,说:“还是少呈口舌之快,我会托人将你留在墓地的肉身好生埋葬。”
说完她便起身离去。
“陆家先祖如果得知后代出了个助纣为虐之徒,他会怎么想?”
陆西水没在意他的话,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将要彻底消失于三界的人。
审查司判官,陆西水......这个颇为熟悉的名字,让夏安陷入沉思。
监牢内一片黑暗,能初步判断外界已入夜,距午时还有约十二个时辰。
既然要直面转轮王,那么这段时间内自己的身体需调整至最佳,不能再犯先前与三人交手时的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冥界深红色的天空下,出现一抹划破天际的光亮。
卯时。
夏安睁开眼睛,监牢外一股强大的气息逐渐逼近,气息席卷着重重杀意。金铁交错的声音响起,几名轮值的鬼差应声倒地。
杀意的目标,是牢狱深处的夏安。
有人打算在行刑前将自己处理掉?夏安皱起眉头。
一把墨色的长剑应声出鞘,将困住夏安的监牢门拦腰斩断,闻声赶来的数名鬼差,同样被来人一剑封喉。
速度极快、出手狠辣。
夏安抬起头,四目相对。
“果然是恩将仇报。”
他看着站在监牢外的黑无常。
黑无常眼神冰冷,抬起剑尖正对夏安。她换上一身黑色劲装,为避嫌没有穿官服,仅凭杀意夏安便认出了她。
破开牢门后,她一剑上前刺向夏安,速度比起同为阴帅的牛头还要快上几分。
夏安用作拦截的枷锁被这一剑直接刺为两段。黑无常攻势不减,剑尖钉向他的额头。
断角握在夏安手中,险之又险地格开这一剑。剑尖被偏移方向后刺入他身后围墙上,断角也因为这斩击而出现豁口。
黑无常反手持剑,翻身一脚将夏安踢出牢房外,锋利的长剑紧随其后被她掷了出去。
夏安身形侧翻避开黑无常的剑锋,左手咒法成型向前按去,
“锁魂咒。”
“五咒相转。”
黑无常一手握住剑柄,另一手五指并拢钳住夏安的手掌。
夏安啧了一声,同样使出五咒相转。
相同的力量产生排斥,二人同时被震飞出去。但黑无常调整力更快于夏安,她左手在身后牢门上一拍,在夏安身体四周幻化出四柄短刀。短刀钉在地上后形成阵法,给夏安全身施加数倍的重力。
夏安手指燃起三缕火苗,他大手一挥令阵法强行崩溃,随后火苗汇聚成一团火焰浮在他手掌之上。
热浪让黑无常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或许是因为受过一次伤,她的魂魄在恐惧着三昧真火。
“为什么要在审判前下手?”夏安急促地问。
居然一时忘了这家伙听不到,夏安咬咬牙。难怪范家要剥夺她的听力,这样就让对手连遗言都没法讲。
黑无常将锁链从与腰间抽出袭向夏安,夏安一把抓住锁链前端,猛地用力将黑无常拽了过来。
但不知为何,从他抓住锁链的一刻,手上的三昧真火竟突然消散。
严重的脱力感传来,居然连一缕火苗都放不出。夏安挣脱锁链,操起牛角向黑无常刺去。
黑无常非但不躲,反而丢弃锁链五指张开按住夏安持牛角的手,尽管手掌因此被锋利的牛角刺了个对穿。
她面不改色,另一只手长剑已然劈下,看来是要硬拼着以伤换伤,给夏安一剑。
不死不休。
夏安先她一步手掌按在黑无常胸口,
“定。”
定身术,他幼年时学会的简易术法,效果比起锁魂咒要差无数倍,但唯独不会被五咒相转反制。
对黑无常这种高手,定身术只能暂缓一瞬,长剑依然以极快的速度斩下。
这一瞬足够让夏安避开要害,剑刃只从他右肩擦过。
借此机会,他松开抓住的牛角,身体迅速后退。
“爆。”
虽然刚才被锁链限制了三昧真火,夏安依然给牛角中打下火种。借助爆炸产生的能量,可以让三昧真火再现。
没有趁手的兵器,自己此时只能与黑无常周旋。
牛角在黑无常左手爆炸,爆炸产生的热浪吞没了她的手臂。
三昧真火之所以成为禁术,是因为它在接触灵体后火势会飞速蔓延,很快将魂魄烧尽,在地府施展风险极大。
火势并没有像夏安想象那样蔓延开来。爆炸产生的能量被黑无常单手压制,随后她手掌紧握将牛角捏成齑粉洒在地上。
阻止了三昧真火的蔓延,同时她也废掉了一只手。
黑无常的表情仍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周身爆发的杀气几乎要将夏安蚕食。
她翻转长剑,传出异样的剑鸣。夏安只觉得整个牢狱似乎都为之震颤,她的脚下出现交错游动的阴阳鱼,黑鱼高高跃起跳入她的剑中。
夏安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他分不清这是兴奋,还是身体本能的恐惧。
两手空空的他没把握接下这一剑。夏安偏头看了身后一眼,那些穷凶极恶的厉鬼,此刻纷纷躲在自己的牢房内瑟瑟发抖,他们在祈祷这一剑的余威不要波及自身。
至少黑无常这一剑要是斩出,整个囚间牢狱会被一分为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巡日之神
但即便是薛行礼的这般强大天赋,五官王也不该对这样一位小辈感觉到危机一般的担忧。
他的恐惧与担忧,都来自于薛行礼杀死薛趙之后。
冥界,已不知多久再未发生过一殿之王死于非命的事,更何况这等事便发生在眼皮底下,实力在十殿中坐三望二的转轮王,修为通天的九宫劫境六劫地仙,竟能死在初入六劫地仙境界,尚处于五行劫境的薛行礼手中,更别说薛行礼还是薛趙的独子。
而在上位转轮王之后,薛行礼哦未能停下修行的步伐,他一直在选择潜心苦修,更以超乎寻常的迅速而迈入九宫劫境,与其余九殿并驾齐驱。
轮班的鬼差在看到交班同事倒下后,明白自己无力插手黑无常与夏安之间的战斗,连忙前去通知距囚间牢狱不远处的牛头。
黑无常巡视监牢本应是维护秩序,此刻却和重犯厮杀起来。
牛头闻讯匆忙赶到,就注意到黑无常爆发出异常强悍的剑意,
“范姑娘这是何意?!”
牛头大喝一声。
看到碍事的人赶来后,黑无常抬起手,如同匹练般的剑气将天花板斩开后,她右脚踏地高高跃起,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说过吧,你会死在她的手上。”
隔壁阴沉的笑声再次回荡在夏安耳边。
夏安转身回首,目光穿透进那间牢房内,却发现其中空无一人。
“到底怎么回事?”
牛头扫视着夏安,问。
夏安看着断作两截的牢门,说:“我该问你们才对。”
转轮王亲自安排的审判,隶属于阎罗王麾下的黑无常竟打算先行处理夏安。牵扯到十殿阎王中的两位,牛头一时拿不定注意。
他思考再三,看到夏安手上仍带着枷锁后,决定先押解出监,带到审查司后具体事务交由陆西水安排。
夏安拖着自制的镣铐走出监牢,抬起头望向久违的天空。
深红色的天空如一盆鲜血倾倒,一如夏安独特的眼瞳。
没有云飘动的痕迹,只能感受到时不时吹过的阵阵阴风。
这里是冥界,却处处装饰的仿佛从前的人间。
夏安向前眺望,遥望见远方数座古朴华贵的阁楼一字排开。为首那座阁楼,正中央烫金的牌匾上刻着“审查司”三个字。
地府阴司,审查司。
黑无常站在囚间牢狱房顶。她左手在伤势未痊愈的情况下又受到三昧真火炙烤,此刻皮开肉绽烧伤严重,不知能否恢复如初。
她取出一条白布将左手包裹,身形逐渐隐去。
牛头安排鬼差通知陆西水后,一把按在夏安肩膀上,押着他朝审查司方向走去。
夏安实力强大,他不得不小心为之。
“刑罚是什么?”
夏安打破沉默。
“会被投入无数次的转世轮回,彻底抹除这一世的存在。”
牛头说,
“判官勾去阳寿,在酴忘台下灌饮孟婆汤。但这样并不能散去伏灵师的魂魄。”
牛头颇有深意的看了夏安一眼。夏安脸上一如既往的镇定,看不出恐惧慌张。
“第一轮转世,新的肉体会在卵胎发生湿化,朝生暮死后再投入第二轮转世,仍会在卵胎湿化后死去。直到彻底抹去魂魄最后一丝印记,罪满轮回结束,彻底消散于三界。”
“已很久没动用这种刑罚了。”牛头说。
夏安脚在地面上轻踏,
“那我该感到荣幸。”
牛头冷笑一声,
“我本不与重犯对话,但你实力强大,我尊重你。”
“唯独不该惹转轮一脉。”
冥界十殿阎王,除一殿秦广王与十殿转轮王外,其余八王常年位于自己司掌的地狱内,不问地府事务。六案功曹、三大官司、十大阴帅的管辖因此落在秦广王与转轮王身上。
秦广王专司人间生死、统管吉凶,又心性至仁,多为放权管理。
而转轮王不光负责魂魄的轮回转世,又有着强大的势力,甚至隐隐有超越秦广王及阎罗王的势头。在地府可谓大权独揽,权势熏天。
“我本以为阴帅多为正直之人,也会做助纣为虐的事?”
夏安忽然说。
牛头哼了一声,
“伏灵师,莫要过问地府事务。”
“冥界从古至今战乱无数,不光抵御外族入侵,还要平定内部叛乱。在帝君闭关后,是转轮王引导冥界逐渐走上太平日子,来之不易。”
“人间的人,本就不该扯进地府的事。”
夏安没有说话。牛头所说的安稳太平,在他看来或许就和薛醒贵对月岭村创造的虚假繁荣一样。
时间来到辰时,人间约莫八九点钟。
审查司外许多鬼差、鬼卒手持兵器保持静默,他们知道今日转轮王大人亲审重犯,不敢有所懈怠。
“牛统领。”
为首一名鬼差朝牛头行礼后,打开了审查司天慧阁的门。
“这就是薛大人要审的重犯?”
牛头微微颔首,带着夏安走近天慧阁一层的殿内。
陆西水在公案前来回踱步,心中一阵烦躁。她刚从看守牢狱的鬼差口中得知黑无常动手的事,黑无常从不听他人命令,极有可能是范家家主指使。她明白,无论如何要在审判之时避免这种无礼之事的发生。
“陆判。”牛头押着夏安,从殿外走了进来。
陆西水扫了夏安一眼,目光落在牛头身上,
“牛大哥,真是那个疯子动的手?”她快步走近问。
牛头不置可否,
“想在审判之前提前除掉他,可能是范家家主的安排?”
“那是在给薛大人下马威啊。”
陆西水冷笑一声,
“提前审判时间吧。”
决定后,她安排下属鬼差先行通知今日参加审判的其他人物。
转轮王有令,今日的重犯要在酆都游街后,在大庭广众下由他亲审,文武判官与十大阴帅中的三位一同证明审判公正。
陆西水始终对转轮王的决定存疑。毕竟酆都作为冥界都城,乃是帝君所在之地,即便帝君如今尚处于闭关当中,她也知道凡人在酆都游街会惊扰到帝君。
但转轮王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陆大人!”
一名鬼差心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半跪在陆西水身前不断喘着粗气。
“何事?”
“范府那边传来消息,此次审判,范家家主会与黑无常一同前往。”
“他来做什么?”陆西水皱起眉头,不知道心里在思考何事。
夏安打了个哈欠,他偏过头,感觉耀眼的光芒从身后传来。如同高速行驶中,跟在后方的车辆一直打着远光灯一般。
就连审查司内,也因这道光芒变得瞬间明亮几分。
“难得今天这么热闹。”
门外传来爽朗的男声。人未至声先到,一名黑发白袍的青年在和鬼差们纷纷握手之后,大笑着走进门内。
他的长袍刻有“日巡”两字,几缕颜色各异的长发搭在身前。他只是站在那里,也足以让昏暗的区域恍若白昼。
青年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看上去人畜无害。
他挥了挥手,径直朝夏安所在的位置走去。
“听说你在人间修行邪术,吞食上百名民众魂魄,妄想一步登仙?还残害了地府特使?”他上下打量着夏安,手里折扇一敲,想听听夏安的解释。
夏安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青年觉得有些无趣,又将目光投到前方的陆西水身上,
“陆大美人真是好久不见啊。”他挥着折扇冲了过去,“你现在贵为审查司判官,能不能挑几个手下让我吃下去好填饱肚子呢?”
青年指着那些鬼差说,鬼差们纷纷感到胆战心惊。
一把利器泛着寒光抵在青年咽喉处,他识相的挠着头退了回去。
“别烦我。”陆西水冷眼如刀。
她早听说会来三名阴帅,却没想到这三人中只有牛头一个略显正常,其余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十大阴帅之一的日游神。
在阴帅中,他无疑是最特殊的存在。像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这种都有着自身的传承,至今已经经过多次更换。
但日游神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人,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只知道他实力强大且喜怒无常。
经日游神抓捕的恶鬼不会关至监牢,传言说他会将其击败撕成碎片吞下肚中。
青年摇着扇子看着夏安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你和我,是同一种东西。”
夏安站在木质的囚车里,觉得有些滑稽。
人间摒弃旧思想,迈入现代化新时代,可地府依旧保留封建时期的陋习。
分明人间居民去世后魂魄会到达冥界,可冥界至今所有事物都与千年前没什么分别。
酆都乃是冥界都城所在,这里是冥界最繁荣的地方。做生意的商贩、讨生活的人数量极多,酆都城隍府下的鬼差也不时会在街上巡逻。
夏安在囚车中能看到无数跪地乞讨的人,他们看向重犯活着官差的眼神中没有惊讶、恐惧。
只有麻木,被剥夺一切都毫不在意的麻木。
夏安目光从身边扫过,他忽然意识到这场自己这游街也并不是做给这些普通民众看的,更可能是为了暗地里仍对地府存有忤逆心思的人。
囚车靠在高台后停下,伴随阵阵强烈的冲击,夏安踉跄一番,抬起头朝侧方城门看去。
“薛大人来了。”日游神摇着扇子说。
酆都城门外,缓缓行来一辆马车。
五匹通体墨色的高大骏马拖着马车步履缓慢。它们口鼻间依稀可见一股寒气,口中四根锋利的牙齿引人侧目,两根似鹿的犄角昭示着与众不同。须发垂下,与其说是马,不如说给马身上接了龙头。
将两种不同生物的魂魄糅杂在一起的产物。
马车通体血色,宽大的车身上斜纹数条形态各异的长蛇,蛇眼的位置闪烁诡异的光芒,仿佛会从车身飞出一般。
五马拉车,这是诸侯该有的配置,来人在如今八王静默、帝君闭关的酆都已不再掩饰自己的狂傲。
马车行在拥挤道路上,即便人潮汹涌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没来得及避开的酆都居民不慎冲撞在车前,就被龙头骏马踏碎头颅,车轮从身上碾过后断绝了气息。
陆西水嘴唇发抖,她别过头后立刻安排鬼差将街上的小贩与居民疏散开。
驾着马车的是名穿深色官服的青年,他嘴里叼着根竹签,略显不羁的坐在马车前方。手握缰绳,垂下的乌纱帽将脸遮住,只能看到鬓角两缕头发随风摆动。
转轮王直属的武判官,地位虽低于陆西水这种审查司判官,但他更像转轮王身边的贴身侍卫,实力不下于十大阴帅。一旦有人想对转轮王不利,必须过他这关。
这武判官拉紧缰绳逼停马车,纵身跃下后手持一本灰色书册快步走到陆西水身前。
夏安看了他一眼。武判官压低帽檐,面带微笑,
“陆大人,这是从崔大人处借来的生死簿。”他朝陆临水躬身行礼,将手中古卷递了过去。
陆临水点了点头,接过书册后,朝那架马车处弯腰高声道,
“请薛大人下架!”
枯木腐朽般的声音传来,一只大手将车门缓缓推开,车身上长蛇纹路被撕裂开来,远远看去像要将长蛇腰斩。
高大威猛的人影走下马车,令人窒息的威压蔓延在酆都城各个街角。那些眼神麻木的居民看到此人下车后,纷纷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他们低下头,目光不敢在这男子身上停留片刻。
男子身着暗红色长袍,左右各绣一条大张着口的毒蛇。他前行时带动强烈风劲,刮的他腰间墨色缎带声声作响。周围跪地民众的衣裳与皮肤,都被这强风引发的风刃割开无数细小的伤口。
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对眼前这名男子所做的任何事提出任何异议。
随着男子愈发靠近,夏安所感受到的威压就愈发强烈,与其一同逼近的还有令人窒息的死气。
威压的目标是夏安。但即便如此,仅凭余威也镇压的周围执勤的鬼差、鬼卒不堪重负倒在地上。
“你就是夏安?”
充满威严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夏安耳边炸响,他抬起头面无惧色直视前方走来的男子。
第十殿阎王转轮王。
转轮王的脸上带着锈迹斑斑的青铜面具,让人看不出他脸上表情。
“贵儿,就死在你手上?”
他声音颤抖,情绪极端愤怒,杀意化作一把利剑抵在夏安的咽喉。
但此时此刻,夏安却涌起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如今经历的事情,很久之前就已经历过一遍。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复生
五官王撕下已残破不堪的衣袖,这双袖袍曾作为他的法器,如今却已被凤凰王全然破坏。
他俯视着下方脚踏冰面的高大青年,凤凰王此刻已收起了自身的半身返祖状态,但在五官王看来那却是对自身的轻蔑。
对于他而言,他无法容忍人间修士对冥界之王的轻蔑,更无法容忍八卦劫境对九宫劫境的蔑视。,要知道,六劫地仙共分为最终六劫,每一劫之间都是天壤之别,而越逼近无量劫境,其中的差距便越大。若六合劫境还能同七星劫境之间短暂周旋,那九宫劫境便该以绝强之姿碾碎弱于其一切六劫地仙。
而如今,他却在击败一位七星劫境之后,被八卦劫境的南域妖帝拦住,甚至隐隐之间落入了下风。
在此刻,他的顾虑与担忧已然荡然无存,剩下的便唯有愤怒,因为这份轻蔑的愤怒。
“凤凰,你未能迈入这一境界,我相信整个人间,迈入这一境界的不超过三人,就连瑶池圣女都无法真正理解九宫劫境。”
五官王的声音仍旧高傲,听不出愤怒恼火的情绪,他抬起手指,指向上方的天空,
“九宫将天以井字划分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九个等份,九宫的自身变化以此来影响世间万物的变化,进而来影响整个天道。冥界因为六劫地仙对天道的破坏,令得其天道或是天道化身,为稳固此界而不断提升自身力量。”
“而在我踏入人间之时,我便察觉到,人间兴许是因六劫地仙的数量极其有限,而使得天道不需要抽出太多力量来维系人间的稳定,所以,人间天道的力量很弱。”
凤凰王皱起眉头,六劫地仙能影响到天道的力量的确不假,而天道更应该作为最上的存在,以其力量压制着一切修士。而现在,五官王竟在说人间天道力量很弱?
“是,你应该知道气运的说法,地仙或惊世奇才的诞生都会分离出一部分气运,而在一个地域内气运的总量是不可改变的。”五官王说,
“其实冥界的气运,并不会高出人间太多。”
“那么冥界如此之多的六劫地仙,就根本不可能存在。”凤凰王目光一闪,道。
五官王冷笑了一声,“的确,那是因为冥界天道力量过于强大,若以修为而论,它甚至有可能远远超越无量劫境,无限逼近于天仙境界。”
“那是因为冥界的六劫地仙,有着比人间地仙更高的修为境界以及更强的实力,故而需要更强大的天道去压制。”
“我本以为我的举动能激怒吕大人,没想到吕大人却反对晚辈讲了这些事情。”凤凰王说,“只是不知,吕大人对我说这些,究竟何意?”
“我的意思只是说,冥界的九宫劫境六劫地仙,要比人间孱弱的六劫地仙,强出数倍。”
五官王抬起手,从他的掌心之中似乎透露出一缕缕微光,这些微光倒映在长空之上,将整个南域的天空都分割为九份。
“九宫代表着万物之变,到达此境界的六劫地仙,便能轻易更变一切,至强者甚至能更改他人的命格。”五官王说,
“而每一位九宫劫境的六劫地仙,其所掌握的九宫,都基于自身功法而有所不同。”
他缓缓摊开手掌,“天河,地脉,山土,裂缝,朽木,黑绳,阴火,沸水,离宫。”
六劫地仙催动的六劫之力,除影响时间的六合劫外,往往都不尽相同,修士会将六劫之力融入自身修为功法中,形成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
九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从天而降如天河倾泻,似乎整个天空都为之崩裂溃散,尽数降临到了凤凰王的身上。
当寻常的功法招数无法轻易分出胜负之时,自然该动用这凤凰王未能有所理解的九宫劫之力。
凤凰王脚下本该坚不可摧的冰幕此时竟一触即碎,根本无力承载这九宫劫的重量。
破碎之声与轰鸣声响彻不息,凤凰王以自身六劫之力构成的铺满整个天际的冰幕统统粉碎。凤凰王如遭千斤坠顶一般,被那九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压迫着下坠。
五官王之强大,甚至在九宫劫力中融入了破坏力最强的五行劫,金木水火土五行与九宫一道降临,整个南域的天空中只能看到横竖四道印记,将整个天空分为九份。
凤凰王在下坠的同时,冰幕破碎重新恢复了整个南域。他看到了如今下方正在与黄蜂交战的几位炼虚地仙,而那几位炼虚地仙同时也看到了冰幕的碎裂及凤凰王的坠落。
黄蜂如今虽衣衫破碎,看上去是有几分凄惨,但身上却未能受到太大的伤势。她借助自身六劫地仙的强大境界,即便受了伤也能瞬间恢复,更何况炼虚地仙本就不会给她这强大的六劫地仙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势。
而能留在原地与她对决的,除了半身返祖的纪鸢之外,便只剩已将无常阴阳诀全开的夏安。
二人之所以能在黄蜂的攻势下留存至今,只因他们一人有着凤凰族的涅槃之力,而另一人则拥有无常阴阳诀无常往生这种近乎与天道相悖的力量。
至于炼虚地仙中最强的应连天,只是在展开自己最强一式伤到黄蜂后,便被其折断双翼,破坏了鹰族本源之力而从天而坠生死未卜。
夏安用无常往生疯狂修补着自己已损耗的生机,他猛地抬起头,便望到凤凰王那遭受九宫劫力而不堪坠落的身形。
这股力量……他望到那笼罩整个天际的庞大九宫,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这是他曾经遭受过的力量,九宫劫力。
只是在五官王手中,他展开的九宫劫力与瑶池圣女并不相同,瑶池圣女所破坏的是夏安的识海以及他自身对现实的认知,而五官王以九宫劫力便单纯破坏的是天道对他力量的限制,以及南域的一切。
“师姐,这……”
夏安一时有些目瞪口呆,尽管九宫劫力所攻击的目标并不是他,但仅是余波就近乎抽离了此地的全部灵气以及夏安自身的灵力。
“顾好自己,先退。”纪鸢大喝一声,她将双臂化作凤凰的双翼,向前挥出冰火两股力量,席卷向黄蜂。
她借力向后飞去,九宫劫所倾泻而下的力量近乎与她擦身而过。
这九宫劫力的余波,别说是她同夏安这等炼虚地仙,即便是黄蜂这六合劫境界的六劫地仙也需避其锋芒。
“看来吕大人还真是被激怒了。”黄蜂身形如同树叶一般向后飘去,躲开了九宫劫的余波,
“即便是在冥界,我也许久未见到过完整的九宫劫了。”
她在后退的同时,身上的衣衫再次焕然一新。
夏安擦了擦嘴角的血,九宫劫力在他身上所造成的伤势,即便以无常往生也无法如此轻易恢复。
凤凰王的坠落同样搅乱了冰幕之下的战局,就在夏安以为己方二人已无力再战,打算先行逃离的时候,上方却先分出了短暂的胜负。
这也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夏安呼出一口气,敲了敲自己额头,思索着如何才能集二人之力击溃黄蜂。
但思来想去,也未有结果。他自己只不过是初入炼虚境界,而纪鸢也只是炼虚中期,二人无论如何联手也敌不过六合劫境界的黄蜂。
若仅是周旋还能做到,还是击败黄蜂,的确有些痴人说梦。
他的目光向下望去,穿透坠落的凤凰王,望向先前被五官王所击溃,伤痕累累气息全无的黑龙王。
黑龙王应该已被五官王彻底抹杀,看似身上并不存在任何生机。但夏安透过自身无常阴阳诀中探查生机的手段,似乎隐约间能看到有一丝不同之处。
假死?不对。夏安皱起眉头,虽然自己的修行面板对于六劫地仙没有多大作用,但无论灵视还是无常往生本身,都从黑龙王的尸首上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生机。这生机不知凤凰王能否察觉,但至少黄蜂甚至五官王都未能察觉到,尽管作为冥界地仙,他们对于魂魄之力相当敏感,但黑龙王保存生机的形式却并非魂魄,他的魂魄如今也同样黯淡。
“师姐,看住黄蜂,我去去就回。”夏安传音道。
“什么?”纪鸢一愣,不知夏安何意,转眼便望到夏安已隐蔽身形并悄然下落。
他一直落到先前黑龙王坠落之处,那完全返祖之后身形无比庞大的黑龙,坠落之后也收回了自身的返祖状态,而变为人形。
“虞前辈,安好啊?”
夏安低声喃喃几句,却不知是否在同已死的虞长歌对话。
他的想法很简单,若黑龙王留存一丝生机保留自己尚未身死道消,那么他便可以尝试以无常往生令得黑龙王再次复生。只是这所需的生机过于庞大,夏安并不知晓自己能否做到。
“看来夏道友果然聪明,连这都能猜到。”
凤凰王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夏安身前不远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面露笑意。
“妖帝陛下?”夏安显然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凤凰王。
显然是看出了夏安心中的顾虑,凤凰王笑道,“这只是我的一道化身罢了,本体仍在同五官王发挥出的九宫劫力对抗。那五官王果然强大,九宫劫力令我难以独自抗衡。”
“而我分出这一道化身,便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凤凰王说,
“你拥有无常阴阳诀那般强大的功法,却未有能完全催动其的庞大灵力,故而凭你一人,无法以无常往生恢复他本身的生机。”
“陛下清楚虞前辈并未彻底身死?”夏安皱眉问道。
凤凰王缓缓点了点头,“以黑龙一脉的肉身强度,尤其在发挥他的完全返祖之后,虞长歌不会如此轻易的死亡。我同他交战过,了解他的手段,故而即便是九宫劫境的五官王,击败虞长歌兴许并不困难,但想要彻底抹杀他,如此之短的时间是无法做到的。”
“夏安,你清楚,无论是对抗黄蜂还是对抗五官王,都需要虞长歌的力量,即便他已无法恢复到曾经的修行境界。”
夏安深吸口气,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无常往生于体内运转,夏安将灵力集中在右手掌心,缓缓按在虞长歌的头顶。
凤凰王的化身在夏安发动无常往生的瞬间便化作一团烈焰围绕在夏安身侧,为他提供着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
真不愧是妖帝凤凰王,仅是分离出的化身之中便有如此磅礴的灵力,甚至足以令得一名七星劫境的六劫地仙恢复至曾经六七成的实力。
虞长歌惨白的面部忽然多了一抹血色,他猛地睁开双眼,干瘪的皮肤逐渐变得充盈。与此同时,夏安周身的火焰也随之消散。
凤凰王化身所带来的全部灵力都被消耗一空,而虞长歌同时站起身来,甚至没给夏安任何去问询的机会,便一跃而起,穿过九宫劫直取黄蜂。
夏安啧了一声,紧跟在虞长歌的身后向上空飞去。
虞长歌的确并非恢复全部实力,但仅凭他此刻的境界,仍在黄蜂之上。
他的身法极快,甚至在一跃而起的同时发动了完全返祖,身形化为一尊异常庞大的黑龙,如乌云一般笼罩在大地之上。
“喂!”夏安好不容易才跟上虞长歌,便看到他那庞大的龙爪按在了黄蜂的身上。
黄蜂以五行劫力形成火劫与木劫在自己身前进行防护,但虞长歌这一爪却径直用上了七星劫力。
他对七星劫并未完全掌控,却仍旧是一击令得黄蜂周身的灵力产生衰败,火劫被强行抹去,那一爪结结实实将黄蜂拍飞千百丈开外。
纪鸢一怔,身形后退数丈,为虞长歌让出来一条道路。
在击飞黄蜂之后,虞长歌仍将对抗的源头对准了长空之上的五官王。
“承受六劫之力,竟无法毁灭妖族的身躯。”五官王说,
“不过你们莫非以为,凭借二人之力便能敌得过本王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困兽之笼
“什么?”
牛头一惊,周围的鬼差也是一众哗然。
日游神合上扇子,他浅笑着看向夏安,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有阳寿......”
转轮王知道陆西水不会对自己说谎,他摸着下巴,眼神上下打量着夏安。
没有阳寿就代表出现在人间的他如同孤魂野鬼,很快会失去意识,除非有肉身锁住魂魄。那他的肉身又从何而来,夺舍他人么?
陆西水回忆着与夏安初次见面时的景象,依稀记得初见时他就是一头白发,容貌俊秀。与现在不同的可能只有身着西装与身着囚服的差别。
夺舍根本无法保证肉身外表与魂魄一致。就像陆西水他们三人先前去抓捕夏安时,通过判断近期夏安近期处理过的事物、以及他有所联系的人,对人间的普通人进行夺舍,暂时夺舍身体后不会改变原本样貌。
“那他在人间是行尸走肉吗?还是说本就不是人间以外两界的存在?”
牛头有些难以置信,他与夏安交过手时,无论招式的套路还是散发出的气息,都与伏灵师无异。
他们作为顾客与所谓的“夏老板”接触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到与其他活人有所不同。
陆西水咬着手指说,
“三昧真火以自身性命点燃魂魄,每一次施展都会消耗寿元。而人类生命本就短暂,伏灵师堪堪施展数次已是极限,否则就会寿元耗尽。”
“但这家伙近乎无条件的施展,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性命这一概念。”
“啪,啪。”
松散的鼓掌声从一旁传来,日游神拍着双手靠近陆西水身边,
“陆大美人真不愧是钟先生口中奇才。”
他作为十大阴帅中述职最久的存在,远比陆西水见多识广。在观察夏安的这段时间里,他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那个叫夏安的小鬼,是个本该在很久之前就被打至魂飞魄散的游魂。”
夏安看不到转轮王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在得知自己没有阳寿后,与之前相比越发强烈的杀意。
这家伙,从不掩饰的杀意以及令人窒息的死气,简直与同自己交手过的黑无常如出一辙。
“白发红瞳、三昧真火......”
“即便轮回无数次,你仍然还活着。”
转轮王低沉的声音传进夏安耳中,
“那么,你该是那个叛徒的弟子?”
夏安双目一凝,转轮王口中的叛徒就是自己师父。这些年他四下调查过自己师父的事,线索往往在触及转轮王后便就此中断。
他知道问题出在转轮王身上,现在当转轮王亲口说出叛徒弟子之后,夏安更加笃定了这种想法。
“可惜你不会比那叛徒走的更远。”
转轮王说,
“将你困在这里,我会亲手抹除早该消亡的亡魂。”
转轮王收起自己因子嗣身亡而无比悲痛的神情,两袖中似有滚滚风雷鼓动,强悍无边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酆都。试问整个冥界,还有几人可以阻挡他了?
“薛大人要动手了。”
日游神晃动着折扇笑道,
陆西水在察觉到气息后连忙说:“薛大人,夏安我们会处理,如今帝君还在......”
然而转轮王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他打算无视地府的法规,亲手将夏安审判。
他缓缓舒展身体,毫不遮盖自己周身散发出的强悍无匹的杀气,一旦出手仅凭气息就压倒在场的所有人。
“那么你的悲痛是在演戏么?”
夏安的头发迎风飘动,他皱起眉头沉声说道。
“能彻底让你魂飞魄散,那么贵儿的死也算有所价值。”
转轮王隔空一指点向夏安,力劲还尚未逼至夏安身前,关押他的囚车已被这一指完全摧毁。
夏安的力量被枷锁封印,而转轮王也没有丝毫留手。这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一指就打算将夏安彻底摧毁!
枷锁从夏安手上脱落。他揉了揉手腕,双手三指同时燃起火苗,他打算在此解放自己的全部力量。
转轮王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据说三昧真火修至化境后,可以给任何物事体内打入火种。而一旦火种被引动,蕴含的劲力连于一处时,真火的威力会呈数倍增长。”
日游神看着夏安双手间的火焰,轻声说道。
“陆大美人,我应该告诉过你,压制三昧真火的方法吧。”
枷锁的脱落令一众鬼差吃了一惊。陆西水咬牙切齿,抬手在空中撕开一道裂缝,无边无际的河水从裂缝中涌出,从天而降直指夏安。这是蕴含冥界意志的忘川河水,先前在人间时陆西水就用这种方式压制住爆发的三昧真火。
“果然不错。”
日游神抬起头向空中看去,忘川河水如同大雨滂沱般在整个酆都城内倾倒而下,
“可在地府这一切事物都由灵体构筑的地方,任何东西都会化作催化三昧真火的燃料,一经施展就会呈燎原之势。”
“这样还有用么?”
陆西水没有说话,她能看到忘川河水在接触到火焰后便被直接蒸发,作用全无。但如今已没有更好的办法。
“薛大人,你说我被困在了这里?”
夏安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三昧真火在他身前形成一层无形的防护,转轮王的指劲在接触到防护后直接崩溃。
囚间牢狱、黄泉大道、审查司、酆都城......夏安在默默感应着自己在冥界五处地方布置下的三昧真火火种。
火种突破地面开始燃烧,周围的植物、建筑一经接触都会变成它燃烧的助力。
当五处火种燃烧的火焰连接于一处时,一个由三昧真火构建的庞大阵法覆盖住了大半个酆都城。
疯狂燃烧着的酆都城,几乎要盖过太阳的光辉。
城中居民哄作一团四散奔逃,因为三昧真火即便只是火星粘在衣角,就会让他们整个人燃烧至灰飞烟灭。
陆西水如今只得一边自保,一边安排让周围的鬼差指挥那些还留在街上的居民撤离。
但如今,在三昧真火借助一切灵体皆可燃烧的特性下,整个酆都似乎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燃烧着的城市像火焰牢笼一般,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倾盆大雨洒在酆都城内,无法遮掩就连地面都开始燃烧的火势。
日游神挥舞折扇产生一层光幕,光幕护住他们几人及身后的居民与鬼差。
唯有夏安与转轮王,被层层火焰包裹其中。
夏安睁开双眼,三昧真火形成足有数丈高的炎壁缓缓立在他身后,火焰旋涡将他与转轮王二人围在正中央。
“该是我,困住了你们才对。”
“三昧真火,五轮夺日阵。”
转轮王感受着周围三昧真火的热浪,热浪逼得他眼前事物都一片模糊。
五轮夺日阵形成的滔天巨焰,足以夺去太阳的光辉。
转轮王望着缓步向他走来的夏安,不知何时他已收起了自己的杀气,神情变得古井无波。
“冥界的子民,居然幻想自己是人间的人类。”转轮王口中发出啧啧声,他不断摇着头。
夏安伸出两指,他在手臂上一抹而过,火焰形成一道弯弧在他指尖浮动。他屈指一弹,火焰弯弧瞬间扩大后落在转轮王身前。
“合。”弯弧成形后直接缩紧捆住转轮王的身体,眼看着他还没做什么动作,眼前的转轮王就已经被烧至飞灰。
夏安察觉到有些不对,他身形猛地前冲,真正的转轮王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身边火焰旋涡上涌出无数条火蛇,火蛇成形后飞速射向转轮王将他困在其中。火蛇接触到转轮王后便疯狂燃烧起来,但转轮王立于火中仍旧面不改色。
很快他的长袍便被烧的残破,露出其中暗紫色的软甲,隔绝了三昧真火的再度侵入。
夏安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说过有事物能完全隔绝三昧真火。
转轮王弹了弹身上的火苗,在经过三昧真火的炙烤后他身上软甲变得逐渐发黑,
“吃过一次亏,自然要清楚应对方法。”
“说的你好像见过我一样。”夏安目光一闪,他双掌合十瞬间一个火焰风暴自转轮王脚下席卷而起。
“当然。”转轮王深吸一口气,他隔空打出一拳将自己身前的火焰硬生生逼退,
“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三昧真火落在地面上后,依然开始疯狂燃烧,转轮王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踏,身形瞬间前冲一掌按向夏安。
夏安抬手,眼前火焰汇聚化作一道火墙抵挡住转轮王的身形,但那只大手居然直接撕开火墙猛地出现一掌拍在夏安胸口,将他整个人都拍的倒飞出去。
用掌破开夏安的火墙后,转轮王右臂的软甲也逐渐寸断。他低下头默不作声的看着裸露出的强壮右臂,果然即便有能抵御三昧真火的软甲,也无法承受连续多次的炙烤。
夏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没有防护手段,刚才那一掌几乎使得他胸前凹陷下去,连火焰旋涡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没有接受传承么?竟然如此羸弱。”转轮王目光冰冷的看着夏安,
“那我便帮你一把。”他屈指向前一点,一道灰光从指间迸发而出,
“转轮回生印。”
夏安打算故技重施利用三昧真火护身挡住这一指,但指劲非但没有崩溃,反而直接无视火焰强行钻入他的额头。
顿时,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双手上的火焰散去后他用手捂住额头剧烈喘息着。
只是转轮王指印钻入额头的瞬间,夏安就感到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
转轮王的转轮回生印,可在打入体内后让人苏醒出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的记忆。在战斗中,往往会乱人心智导致一击毙命。
“无论如何,你都要死。”
转轮王有些可惜的说,到现在他已经完全清楚夏安的来历、身份,甚至比夏安自身更加清楚。
“你们那个所谓师门中的所有人,都会同样毫无价值的死去。”
他摊开右手,一道道黑气在他掌心凝聚后于右手形成手刀,缓步靠近夏安。
夏安半跪在地上喘息,他双目圆睁,充斥着迷茫与难以置信。
转轮王高抬右手,面如寒霜般对着夏安的脖颈劈下。
死气于酆都城内弥漫,三昧真火燃烧的势头逐渐衰弱。
“啪。”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转轮王劈下的手刀,转轮王双目微眯,他本以为夏安会在沉迷于自己过往的记忆中,因为那段记忆先前是被那个叛徒所封印的。
而在叛徒死后,夏安记忆中的封印本就逐渐松动,在转轮回生印的影响下,过去记忆如喷泉般涌出。
他本以为夏安会沉睡在自身记忆中,放下所有防备。
但夏安此刻却钳制住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双眼从未有过像如今如此明亮的时候。
“我应该感谢你,让我终于明白师父走后我究竟该做些什么。”
夏安的三指指尖,火苗逐渐出现。
“这只手我就拿走了。”
火焰自指尖升腾而起,很快就从转轮王手腕处开始燃烧,转轮王面色一变,另一只手伸出猛地一拳砸来。
夏安五指从转轮王右臂上划过后,反手按在他打来的拳头上,
“洗尘咒。”
强烈的风劲突破掌心将转轮王包裹在其中,与左手的三昧真火形成火焰风暴之势将转轮王整条右臂吞噬,但夏安同时也因这一拳而倒飞出去,在炎壁前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而转轮王的右臂在三昧真火的炙烤下已呈焦糊状,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此刻烧伤严重几乎已无法行动的右臂,火势甚至还有向肩头蔓延的趋势。
夏安半蹲在地上,右手五指张开一掌拍地,由炎壁形成的火焰旋涡瞬间收紧至二人身后。感受着身后汹涌的热浪,他压低身子,口中只逼出了一个字,
“破。”
覆盖大半酆都城的熊熊烈焰被他尽数收回,火焰化作无数条巨蛇攀附上转轮王的躯体,而他用作护体的紫金软甲也在承受过多三昧真火后不堪重负寸寸断裂。
“尚未接受传承,就能有如此实力。”
第二百七十五章 表里转轮
七星劫带来腐朽时空以及排斥一切的力量,将黄蜂猛地推飞了出去。那股独属于六劫地仙无与伦比的力量,便让她几乎没有太多抗衡之力。尽管同为六劫地仙,但七星劫力却是她怎样也无法抵御的。
正如无法抵御九宫劫力的凤凰王一样,黄蜂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抵御虞长歌的七星劫力。
她不知自己飞出多远,只是觉得这七星劫恐怖的力量在源源不断残食着自身生机。
夏安目光一闪,眼看着被黑龙王一爪拍飞的黄蜂,他清楚这对他们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
“要赌一把么?”纪鸢解除了半身返祖,落在夏安身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扭头望向他。
夏安缓缓点了点头,“的确,虞前辈在复生的同时已帮助我们大幅削弱了黄蜂的力量,若不把握住这等机会,待到她回过气后,我们仍旧难以应对。”
他抬起头望向扶摇而上的庞大黑龙,虞长歌作为黑龙族的王者,理所当然的拥有黑龙一脉的最强力量。就连体型也堪称黑龙之最。在苏生之后,尽管其实力只有全盛时期的七八成,但仍旧足够强大,甚至远超黄蜂的强大。
只是在这份强大之下,却流露出一股古怪的违和感。而这违和感在夏安的灵视之下,则更为强烈。
不对,如今的虞长歌似乎同先前与自己对话的,并不是一位。他无法从此刻的黑龙王身上再感受到曾经不逊于凤凰王的命格,便是只有力,而无魂。
腾飞的黑龙之所以未有任何言语,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夏安忽然想到,这兴许同先前凤凰王为他提供灵力的化身有关。
凤凰王一直是一位强大且神秘的人,他与黑龙王不同,夏安根本无法看透凤凰王的真正想法。虽然他表现的热情,但在夏安看来却是相当冷漠。
若先前从黑龙一脉听到的讯息没错,那么凤凰王以酆都杀令招来冥界地仙降临,本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如今五官王等人的确为凤凰王清除了黑龙一脉的威胁,但同样导致南域大片地域的毁灭,以及无数民众的身亡。
覆盖大半酆都城的熊熊烈焰被他尽数收回,火焰化作无数条巨蛇攀附上转轮王的躯体,而他用作护体的紫金软甲也在承受过多三昧真火后不堪重负寸寸断裂。
“尚未接受传承,就能有如此实力。”即便全身都被三昧真火所环绕,但转轮王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笑意。
他的整具身体已经被炙烤的一片焦黑,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夏安抬起手,延缓了火势,他站在距转轮王数步远的前方,开口说道,
“以魂养鬼究竟为了什么?”
转轮王抬起头,青铜面具此时也因三昧真火的炙烤而出现一道道裂痕,他声音沙哑却听不出任何惊惧之意,
“那你又为何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呢?”
“小安。”
夏安瞳孔一缩,
“你?”
他没有迟疑,果断出手向转轮王的面具上抓去。从初见转轮王之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在获得过去的部分记忆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噌。”在夏安即将得手的时候,身后几乎无法摧毁的炎壁竟被从外劈开一道狭长的缺口。
没再理会转轮王,夏安猛地回头,只见一名黑衣少女面无表情的收剑入鞘。随着剑身全部回到鞘中,无数道斩击将炎壁径直切的稀碎。
感受不到先前布下的五处火种,夏安皱起眉头,来人想必是先处理掉所有火种,大幅削弱五轮夺日阵的力量后,再将三昧真火构筑的炎壁切开。
即便炎壁已大不如前,但夏安从没听说过三昧真火这种事物竟能被斩断。
少女正是黑无常,她此时换上自己一身官服,写有“天下太平”的高帽额外显眼。
她的身旁,站着一位满面笑意的中年男子,他伸出手搂住黑无常的肩膀,少女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之意。
如果夏安没猜错,这名男子就是所谓的范家家主,也是这代黑无常的父亲。
“夏先生,多谢你告知小女三昧真火的解法,才能让她如今比从前更加强大。”中年男子拍着手走过夏安身边,他的目光落在转轮王身上。
“薛大人为何如此狼狈?所以我才不希望给夏安与你相见的机会。”
转轮王哼了一声,他全身骤然间发力,在震断捆住他的所有火蛇同时,也震得他全身被烧至焦黑的皮肤一小块一小块掉落。
“就快完成了。”他握紧右手,原先碳化的皮肤脱落后,露出一条异常白皙且修长的手臂。而他的声音,也夹杂在沙哑与清朗之间。
“这就是......表里转轮吗?”范家家主大笑一声,周身爆发出丝毫不亚于转轮王的强大气息凝结出的匹练,而他爆发气息,竟是有与眼前转轮王一战的打算!
表里转轮?夏安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他曾听师父提到过这个名词,这就是藏于转轮王身上的密码吗?
火焰彻底散去后,陆西水等人及一众鬼差这才看清刚才火焰旋涡中的景象。
夏安背对着转轮王一动不动,而范家家主就站在转轮王身前,爆发出此间无人可挡的气息。
至于转轮王,他此时全身皮肤时而如玉般白皙,时而似碳般漆黑,看上去异常诡异。
“范朝歌?”陆西水一惊,她惊呼道,
“薛大人,小心!”
而转轮王没有做任何多余动作,他只是默默看着眼前范家家主,
“朝歌,你也想拉我下来么?”
范朝歌满脸微笑,他缓步靠近转轮王,双方气息碰撞针锋相对,空中因此传出阵阵音爆声。
随后,眼看二人就要交手,范朝歌却散去自身全部气息。半跪在转轮王面前,行礼道,
“无常范家,静听薛大人差遣。”
“哈哈哈哈......”转轮王捂着脸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而跪在地上的范朝歌也紧跟着一起大笑。
“这......”在陆西水的想法中,范家几乎处处与转轮王作对,更是打算在行刑前处理掉夏安。她本以为此次范朝歌与黑无常来是要对转轮王不利,竟是表忠心么?
一众鬼差也是面面相觑,牛头背靠在高台下闭上眼睛几乎快要睡去,日游神则是折扇掩面而笑,
“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啊。”
“那么陆大美人,还能更精彩点么?”
陆西水朝转轮王所在方向躬身行礼道,
“薛大人,至于夏安......”
转轮王一把将半跪在地的范朝歌扶起,说,
“不用担心,朝歌自会为我们分忧。”
“那是自然。”范朝歌点头说道,他转过身看向黑无常,朝她点了点头,
“不要再失手了。”
得到指令后,黑无常面无表情拔剑出鞘,一剑朝夏安面门斩去。
夏安双臂交叉,一道炽热的炎壁从他身前升起,但炎壁只坚持了几息时间就被黑无常一剑斩开。
三昧真火不会这么容易被破解,直到现在地府都没有好的应对方式。但为何在自己告诉她可以治疗三昧真火烧伤的净身咒后,她的斩击居然能将火焰切开?
没给夏安太多思考时间,长剑撕破空气眼看就要切开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从后方往生镜附近飞来一根竹签,直接钉在黑无常剑身之上,强大的劲力直接将剑身震开,引发黑无常虎口一阵颤抖。
她转过头,发现刚才为转轮王牵马车的那名武判官正站在往生镜前,似乎是在研究这面镜子的原理。
刚才震开黑无常长剑的竹签,也是从他口中吐出。
“咳,咳。”武判官清了清嗓子,他从鎏金腰带上摘下一枚一直佩戴着的木牌,举着木牌在往生镜前晃悠。
“他这是打算干什么?”陆西水满脸不解。
“想必是薛大人的安排。”日游神掩面微笑着。
范朝歌皱起眉头,他对黑无常示意先赶走那名武判官。毕竟是转轮王直属,杀了他多少有些失礼。
“薛大人?”范朝歌看了转轮王一眼,在等他的吩咐。
转轮王被面具遮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从声音中能听出他的怒火,
“钟显?你在做什么?!”
黑无常单手掐诀,她的指尖迸发出一道黑光后很快射向武判官。
武判官一只手压低乌纱帽,另一只手高举着木牌挡下了这一击。
“薛大人,我在想既然往生镜能照出他夏安的罪孽,那能不能照出一缕残魂的罪孽呢?”名叫钟显的武判官饶有兴致的看着在接下黑无常一击后逐渐破损的木牌,在这枚木牌里,他收集着一个已死之人最后的一缕魂魄。
往生镜的光芒照耀在木牌上,木牌如同被烈火炙烤渐渐发黑,最后渐渐化作飞灰消散。
随着木牌散去,一个异常虚幻的肥胖身影出现在往生镜镜面前,而往生镜庞大的镜面上,也同时浮现出这个身躯肥胖之人生前的罪孽。
看到往生镜上的画面,陆西水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她转头看向转轮王,而转轮王也只是盯着镜面一言不发。
画面上浮现的,是薛醒贵先前以魂养鬼的事情。
如果说夏安残杀薛醒贵足以定为重罪的话,那么薛醒贵用法阵囚禁上百名人间普通人的魂魄,并且消耗那些魂魄来滋养自己的力量才是真的罪不可赦。
不光囚禁并控制上百名村民的魂魄,还将不慎闯入的外来人魂魄直接用作镇魂幡的养料,并对一名女子大肆凌辱。这样一对比下来,夏安反而是那个为民除害,把所有事情都画上句号的人。
“这......”周围的鬼差鬼卒们看的瞠目结舌,他们只是接到对重犯的审判通知,听说这名重犯在人间杀了转轮王的子嗣,但没想到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先前为躲三昧真火而四处逃窜的居民,也因为火阵的散去又出现在街道两侧。他们现在也看到了往生镜上的画面,不禁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名欺男霸女的薛公子么,先前我家的商铺也被他砸过。”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转轮王大人的独子。”
陆西水目光从居民们身上扫过,她用小型法阵放大自己的声音说,
“如再发现有散布谣言者,审查司将严惩不贷。”
判官的话还是有些分量,居民与鬼差们纷纷闭嘴不再议论。
“薛醒贵的魂魄,不是被夏安的三昧真火烧干净了么?”牛头低声说。
日游神摇着扇子笑而不语。
转轮王的目光一直落在武判官的身上,即便他为薛醒贵所做的以魂养鬼被发现了也并未在意,在场的判官或阴帅们早就知道这件事,被蒙在鼓里的也不过这些居民与鬼差,事情结束后将他们处理掉就行了。
酆都城从不缺居民,这一批人处理掉,大开城门后很快又会补充上来。
他的瞳孔在不断改变着,武判官不知从什么时候就被掉了包,自己到现在居然才意识到。
“六相转轮。”在转轮王的背后赫然出现一轮暗红色的圆弧,圆弧在他背后缓缓转动着。站在他一旁的范朝歌眯起双眼,这六相转轮产生的圆弧让他嗅到一丝极端危险的气息,就仿佛自己一丝不挂全身手段都暴露在转轮王眼前一样。
黑无常即便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往生镜那边,对夏安的攻势依然没有停止。她反身一剑劈向夏安,这次却被夏安抓住机会,屈指一弹指尖崩在黑无常剑身,强烈的反震之力直接令她长剑脱手而出。
她没有因长剑脱手而惊讶,只是将手掌包裹住一层黑气拍向夏安。夏安口中默念咒法,勉强护体后硬接下黑无常这一掌。同时他双手攀上黑无常的臂膀,用力一绞后直接卸掉她一条胳膊。
夏安反手一掌拍在黑无常背后,同时快速与她拉开距离,整个人很快就出现在往生镜前那名武判官的身旁。
“果然,是活人的气息。”转轮王握紧右手,随着他身后那轮弯月消失后,武判官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发生爆炸,他原本的官服以及乌纱帽都被炸的粉碎。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六合再起
夏安指尖自空中抹过,的确如方才纪鸢所说,以他们这等境界,无法撕开虚空裂缝,如今能做到此事的,恐怕只有凤凰王和五官王。
他想要在虞长歌发动的七星劫余威消散之前来击溃黄蜂,那么便必须凭借自身的速度追赶上这股七星劫力。
他虽身法玄妙,但想要凭此追上七星劫却是难上加难。夏安看了纪鸢一眼,在他想来,妖族大概可以。鹰族本就是凤凰族的附庸,那么应连天在完全返祖后能达到的神速,纪鸢想必也能达到。
“想追上虞长歌的七星劫?你嫌命长啊?”纪鸢表情古怪的望着夏安,
“即便我完全返祖后真能追上,但那可是六劫之力,先前仅是黄蜂释放出的五行劫便难以应付,如今虞长歌释放出的七星劫,无论你我都无法抗衡。”
夏安思索片刻,“尽量避开七星劫,只是若想分胜负的话,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了。”
纪鸢轻呼出一口气,她倒也未再多言,既是夏安所认定的事,她倒也应该对此相信。
“成吧。”她说,“我们围攻如此之久都未能给黄蜂身上留下严重伤势,你自己小心。”
纪鸢用指甲割开右手腕部,任凭炙热的鲜血喷涌而出,鲜血在她周围形成一个牢笼将她包裹在内。
片刻过后,血牢逐渐崩溃破碎,火红的双翼撕开牢笼从中探出,伴随一声嘹亮的凤鸣,一尊足有楼阁般大小的赤色凤凰现身于长空之上。
“上来吧。”纪鸢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道,“站稳了。”
夏安应了一声,脚踩在凤凰的后背上,纪鸢驮着他身形似箭般向远方疾驰而去。
凤凰的完全返祖,其速赫然不亚于先前的应连天,瞬息间便飞至千丈开外,即便是动用虚空裂缝,想来也不过如此。
不消片刻,纪鸢已触及到七星劫力的余威。七星劫那加快腐朽的力量,如同一道道丝线一般自空中倾泻而下,拦截着黄蜂逃窜的身形。
而在这些铺天盖地的丝线当中,纪鸢不由得放缓身法,于无数丝线的夹缝中闪转腾挪,躲避着七星劫的余威。
她那本如楼阁般庞大的身躯,此刻也在不断削减,躲开无数道丝线之后,已然逼近黄蜂身前。
纪鸢赤红的身形渐渐转化为冰蓝,而伴随她的吐息,一道道寒气凝结为一层坚硬的冰幕,冰幕自她身前向前铺开,很快便笼罩在黄蜂所处的区域之上。
黄蜂双目一凝,她先前还疲于应对虞长歌所展开的七星劫力,没想到那两位炼虚地仙此刻竟想借机除掉自己,不惜闯入这七星劫的余威之中。
而冰幕,又恰好封住她后退的道路。
黄蜂反手向身后一拍,以无比强横的修为震碎了铺天盖地的冰幕,而就在她震碎冰幕的瞬间,数只阴鬼已出现在她身体四周。
无常阴阳诀?黄蜂皱眉望去,只见夏安已借机出现在了自己身前不远处,苍白无间于他脚下展开,恰好笼罩在黄蜂身侧。
“不知死活,你真以为无常阴阳诀能保你性命?”黄蜂一时有些恼火,她强行止住身形,甚至不惜硬接七星劫的轰击,也要将夏安抹除。
她身后的冰面豁然破碎,纪鸢的身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黄蜂身后。双翼鼓动出一道道劲风,风刃与锐利的坚冰席卷黄蜂的身形不断切割。
“当然。”
夏安将无常往生化作一处庞大的领域,以自身灵力以及范围内的无穷生机令得风刃与坚冰的威势倍增,两名炼虚地仙所展开的攻势在无常往生的加持之下,已无限逼近于六劫地仙。
“幽薄刀山。”夏安双手合十,无常阴阳诀再出一式,时至今日他已不再受多少灵力的限制,炼虚地仙的境界与无常往生的存在,即便南域受酆都杀令的影响,但仍旧无穷无尽。
借助苍白无间所唤出的阴鬼,幽薄刀山为他们提供了足以斩断一切的利器,它们犹如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一般,紧随风刃的攻势之后而去。
幽薄刀山的力量在于由内而外摧毁肉身,而苍白无间在于震慑神魂,此二式融合之后,便会激发出切割魂魄的力量。
这股力量,即便纵观整个人间,兴许也只有当初的末成楼拥有。
若说风刃与坚冰,黄蜂还能轻易阻拦的话,那这阴鬼的大军却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对于冥界鬼仙而言,自身神魂尤为重要。
尽管以阴帅的势,灭杀这些阴鬼不过弹指之间,但这数量实在过于恐怖。
“谴风绳。”
女声在黄蜂后方响起,纪鸢保证着完全返祖之势,以灵力化为一阵席卷天地的狂风裹挟着黄蜂的身形,狂风中伸出无数风绳,它们缠绕在黄蜂的身躯之上,限制住她的行动。
“破。”
黄蜂冷声开口,一道紫光自她周身向外飞速扩散,这紫光横扫周遭的一切,无论是风绳还是夏安所唤出的阴鬼,都在紫光的触碰之下消散湮灭。
与先前范青源所释放出的腰斩一样,这并不是灵力的攻势或其他,而是六劫地仙独属的掌控天道法则的力量。
在她的法则之下,灵力湮灭。
夏安正欲抽身而退,却抬头便发觉黄蜂已出现在自己身前数丈开外,她似乎已不在意纪鸢的攻势为自己落下的伤势,亦不在意冥界派她来此探寻无常阳诀的目的,只是打算在此将夏安击杀。
黄蜂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印,而在她的动作之下,周遭的一切,就连灵气的流动都为之静止。
这印的力量,便是六合劫。
夏安的动作同样为之停滞,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抓住什么,但在黄蜂的六合劫下却宛如木雕。
黄蜂自认对六合劫掌握的并非完美,如今却不得不将其接连动用两次。
而对于夏安这等炼虚地仙而言,自是无法抵抗六合劫那天道之力。
黄蜂的身形与夏安擦身而过,衣袖中扬起的紫雾轻易便将夏安腐蚀至渣。其实对她而言,要杀死一位炼虚地仙,也不过是抬手一挥。
“吕大人,会期望着结束的。”黄蜂轻声说,她收起手,回首望向自己的杰作时,不知为何却面露惊愕之色。
一把玉白的戒尺,从后方洞穿了她的身躯,而夏安的身形此刻却在黄蜂身前渐渐显现。
他并非持尺之人,只是张开双手以苍白无间扰乱黄蜂的感官罢了。
真正以方寸尺刺穿黄蜂的,是她身后的纪鸢。
这九宫劫力的余波,别说是她同夏安这等炼虚地仙,即便是黄蜂这六合劫境界的六劫地仙也需避其锋芒。
“看来吕大人还真是被激怒了。”黄蜂身形如同树叶一般向后飘去,躲开了九宫劫的余波,
“即便是在冥界,我也许久未见到过完整的九宫劫了。”
她在后退的同时,身上的衣衫再次焕然一新。
夏安擦了擦嘴角的血,九宫劫力在他身上所造成的伤势,即便以无常往生也无法如此轻易恢复。
凤凰王的坠落同样搅乱了冰幕之下的战局,就在夏安以为己方二人已无力再战,打算先行逃离的时候,上方却先分出了短暂的胜负。
这也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夏安呼出一口气,敲了敲自己额头,思索着如何才能集二人之力击溃黄蜂。
但思来想去,也未有结果。他自己只不过是初入炼虚境界,而纪鸢也只是炼虚中期,二人无论如何联手也敌不过六合劫境界的黄蜂。
若仅是周旋还能做到,还是击败黄蜂,的确有些痴人说梦。
他的目光向下望去,穿透坠落的凤凰王,望向先前被五官王所击溃,伤痕累累气息全无的黑龙王。
黑龙王应该已被五官王彻底抹杀,看似身上并不存在任何生机。但夏安透过自身无常阴阳诀中探查生机的手段,似乎隐约间能看到有一丝不同之处。
假死?不对。夏安皱起眉头,虽然自己的修行面板对于六劫地仙没有多大作用,但无论灵视还是无常往生本身,都从黑龙王的尸首上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生机。这生机不知凤凰王能否察觉,但至少黄蜂甚至五官王都未能察觉到,尽管作为冥界地仙,他们对于魂魄之力相当敏感,但黑龙王保存生机的形式却并非魂魄,他的魂魄如今也同样黯淡。
“师姐,看住黄蜂,我去去就回。”夏安传音道。
“什么?”纪鸢一愣,不知夏安何意,转眼便望到夏安已隐蔽身形并悄然下落。
他一直落到先前黑龙王坠落之处,那完全返祖之后身形无比庞大的黑龙,坠落之后也收回了自身的返祖状态,而变为人形。
“虞前辈,安好啊?”
夏安低声喃喃几句,却不知是否在同已死的虞长歌对话。
他的想法很简单,若黑龙王留存一丝生机保留自己尚未身死道消,那么他便可以尝试以无常往生令得黑龙王再次复生。只是这所需的生机过于庞大,夏安并不知晓自己能否做到。
“看来夏道友果然聪明,连这都能猜到。”
凤凰王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夏安身前不远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面露笑意。
“妖帝陛下?”夏安显然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凤凰王。
显然是看出了夏安心中的顾虑,凤凰王笑道,“这只是我的一道化身罢了,本体仍在同五官王发挥出的九宫劫力对抗。那五官王果然强大,九宫劫力令我难以独自抗衡。”
“而我分出这一道化身,便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凤凰王说,
“你拥有无常阴阳诀那般强大的功法,却未有能完全催动其的庞大灵力,故而凭你一人,无法以无常往生恢复他本身的生机。”
“陛下清楚虞前辈并未彻底身死?”夏安皱眉问道。
凤凰王缓缓点了点头,“以黑龙一脉的肉身强度,尤其在发挥他的完全返祖之后,虞长歌不会如此轻易的死亡。我同他交战过,了解他的手段,故而即便是九宫劫境的五官王,击败虞长歌兴许并不困难,但想要彻底抹杀他,如此之短的时间是无法做到的。”
“夏安,你清楚,无论是对抗黄蜂还是对抗五官王,都需要虞长歌的力量,即便他已无法恢复到曾经的修行境界。”
夏安深吸口气,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无常往生于体内运转,夏安将灵力集中在右手掌心,缓缓按在虞长歌的头顶。
凤凰王的化身在夏安发动无常往生的瞬间便化作一团烈焰围绕在夏安身侧,为他提供着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
真不愧是妖帝凤凰王,仅是分离出的化身之中便有如此磅礴的灵力,甚至足以令得一名七星劫境的六劫地仙恢复至曾经六七成的实力。
虞长歌惨白的面部忽然多了一抹血色,他猛地睁开双眼,干瘪的皮肤逐渐变得充盈。与此同时,夏安周身的火焰也随之消散。
凤凰王化身所带来的全部灵力都被消耗一空,而虞长歌同时站起身来,甚至没给夏安任何去问询的机会,便一跃而起,穿过九宫劫直取黄蜂。
夏安啧了一声,紧跟在虞长歌的身后向上空飞去。
虞长歌的确并非恢复全部实力,但仅凭他此刻的境界,仍在黄蜂之上。
他的身法极快,甚至在一跃而起的同时发动了完全返祖,身形化为一尊异常庞大的黑龙,如乌云一般笼罩在大地之上。
“喂!”夏安好不容易才跟上虞长歌,便看到他那庞大的龙爪按在了黄蜂的身上。
黄蜂以五行劫力形成火劫与木劫在自己身前进行防护,但虞长歌这一爪却径直用上了七星劫力。
他对七星劫并未完全掌控,却仍旧是一击令得黄蜂周身的灵力产生衰败,火劫被强行抹去,那一爪结结实实将黄蜂拍飞千百丈开外。
纪鸢一怔,身形后退数丈,为虞长歌让出来一条道路。
在击飞黄蜂之后,虞长歌仍将对抗的源头对准了长空之上的五官王。
“承受六劫之力,竟无法毁灭妖族的身躯。”五官王说,
“不过你们莫非以为,凭借二人之力便能敌得过本王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 激斗
纪鸢此刻,无论是长发,还是眉毛,甚至全身的衣物都变得一片素白,她如同长空中的一片云,全身蒙在素白当中。
完全返祖的状态褪去,她如今保持着半身返祖,但给黄蜂的感觉,却远要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
先前纪鸢通过功法令自身在火与冰之间调换,但如今这近乎与戒尺一致的白又是为何?更何况,自己方才展开的六合劫,为何如今全无效果。
“在被谢怀安夺舍之后,他对于六劫之力的理解,便由我所继承。”夏安说,
“可惜他夺舍失败,生前的一切都为我所用。”
的确,若是六合劫这种天道法则的力量,若对修为更高者施展自然没有任何效力。
“你……”黄蜂第一次流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情,她嘶吼着伸出手,衣袖飞舞之间鼓出无穷无尽的毒雾。
纪鸢转动着戒尺,黄蜂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脉在被逐渐扭曲搅碎。不光是夏安,就连纪鸢都不受六合劫的影响。
只是与夏安不同,纪鸢并非靠什么感悟,她靠的是自身与众不同的功法,对她而言日月听凰诀中最为难以理解的一式。若日代表熊熊燃烧的烈火,月代表封冻一切的玄冰,那么她此刻的白,代表的便是虚无。
将自身归为虚无,使得不受任何攻势的影响,这便是纪鸢的功法。
黄蜂惊愕的发觉到自己的攻势竟丝毫无法影响到纪鸢的动作,只会让自己的伤势逐渐扩大。
六劫地仙,在触及天道之力后便极难以被杀死,寻常兵器更无法伤及他分毫。可方寸尺不同,方寸尺乃是曾经的阴帅,九宫劫境的谢怀安所有,更相传它是冥界不知从何时便传下的神兵,自然足以伤到六劫地仙的躯体。
白霜自纪鸢掌心泛出,很快便爬上黄蜂身上的贯穿伤,而这白霜就似乎在逐渐分解黄蜂的身形,令得她也归于虚无一般。
虽说黄蜂修为高出纪鸢不少,这分解之速相当缓慢,但此招确实是威胁到了她这六劫地仙的性命。一名阴帅,会对炼虚地仙的攻势感到恐惧么?
唯有愤怒。
“还愣神干什么?动手!”纪鸢扯着嗓子吼道,她无法理解拼尽全力才争得如此的机会,夏安竟还有心思闲庭信步。
“啊?哦。”夏安应了一声,无常往生那剥离生机的力量于他右手掌心汇聚,转瞬之间便与六仪归墟剑一道化为阵阵灰气包裹住其右臂。
残杀之道于长空中悍然展开,漫天弥漫的杀气震慑心神。就连纪鸢也吃了一惊,而在察觉到这股杀气之后,即便是黄蜂都为之愕然。
她所感受到的,是一股与无数年之前所遇到谢怀安一模一样的气息,而这股气息,在哪个时代自己甚至远远没有与他交手的资格。即便如今的实力,黄蜂也只算得上阴帅中的底,而谢怀安以其强横无匹甚至足以重伤薛行礼的九宫劫境,无论何时都称得上是阴帅中绝对的至强者。
若两位炼虚地仙不足以令她恐惧,那么如今在这危急境地,这股独属于谢怀安的杀气足以令她战栗。
六仪归墟剑是六仪总纲中的绝对杀招,摧毁生机的力量配合无常往生足以击溃一名六劫地仙。
黄蜂嘶吼着挣扎起来,尽管六劫之力对她如今来说已是极大的负荷,但她仍旧欲再次发动五行劫。
火劫所带来的天火映红整片天幕,即便纪鸢如今已将自身化为虚无,但面对这五行劫力,仍需暂避锋芒,因为火劫燃尽的并非是某处的事物,而是这片虚空本身。
她咬咬牙,松开了手中一直抓着的方寸尺。随后彻底解除了虚无的白以及保留的半身返祖状态,在以本源之火消耗掉部分火劫后不断喘息着。即便妖族的肉身及灵力都胜过寻常修士,但同一名实打实的六劫地仙拼杀至此,早已是气力全无、身心俱疲。
只是黄蜂发动五行劫的一瞬间,夏安一指已点在她眉心处。
由杀气所裹挟的六仪归墟剑,仅凭剑气便凝练出一把通体墨黑的长剑,由眉心穿透黄蜂的头颅。
残杀之道、无常往生、六仪归墟剑,三大杀招的力量共同汇聚于这一把黑剑之上,如此凶狠的攻势,即便是六劫地仙也要暂避锋芒,何况是如今这已强弩之末的六合劫境。
一瞬间,黄蜂只觉得自己识海中一切都为之空白,她的世界整个都静止了下来,就如同遭遇六合劫一般。
无常阴阳诀?不对,还有其他的力量。只不过黄蜂没有太多的思索时间,他便已被困在原地,不得脱身。刹那间的光阴,却如同千万年流转。
在黑剑洞穿黄蜂眉间的瞬间,夏安仍旧未停止自身攻势,幽薄刀山的力量伴随指尖再次打入黄蜂体内,此招在夏安未至地仙之时便足以伤到地仙境界的江倚木,而如今在黄蜂重伤之时,幽薄刀山仍能伤到她。
火劫与木劫同时在夏安身前肆虐,瞬息间便令他身受重伤,但他却仍未收手。
“焚城桑火。”
他以黄蜂额头为板,右手结印,再将焚城桑火打入黄蜂体内。
无常阴阳诀每一式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威能,而当几式融合之时,更能发挥出近乎纵横无匹的力量,摧毁眼前的一切物事。
灼热、刺痛、晕眩……无数感觉如潮水般涌入黄蜂的识海之中,若换做炼虚地仙,此刻早已被夏安挫骨扬灰。
从体内探出的尖刀,将身躯焚烧焦黑的烈焰,以及摧毁生机的黑剑,同时纪鸢那将一切归为虚无的力量亦在摧残着黄蜂的身躯。
但她是六劫地仙,这掌控天道之力的存在,本就不该本任何规则所束缚。
夏安在攻势结束后,喘了口气便欲抽手而退,可就在这时,近乎被焚烧的只剩骨节的手,却死死地钳住了夏安的手臂。
“你们杀得了我么?”黄蜂的脸上已看不到太多皮肤,只剩苍白的颅骨,挂着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
“我可是冥界的阴帅,怎会败给你们这群废物?”
夏安只觉得自己被抓住的手臂如灌铅一般足有千斤重,沉重的让他根本无法抬起手来,而这沉重的感觉正在逐渐传遍全身,他的经脉与五脏六腑都在被一股力量压迫着。夏安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在这沉重的感觉传遍全身时,自己会变为一块失去神魂的石头。
可即便他想要脱身,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抬起。
“嚓!”
一道寒芒从夏安与黄蜂中间闪过,剧痛瞬间传遍夏安全身,但如今他却终于获得了抽身的机会。
是纪鸢,纪鸢凭借返祖后锋利的爪,直接斩断了夏安的右臂。
夏安身形撤出数十丈外,他捂着断臂处的伤势龇牙咧嘴。
“没更好的法子了吗?”他瞪了纪鸢一眼。
“少废话。”纪鸢踹了他一脚道,“你以为这是玩闹吗?不想变成金石就闭嘴!”
她反手一掌,拍在夏安后背。
夏安一步迈出,身形瞬间出现在陆西水面前,他挥舞戒尺竖劈而下。
陆西水作为阵眼,将她击溃法阵便会自然解除。
站在她身旁的牛头一跃而起,在空中用粗壮的手臂硬生生将夏安拦飞出去。他看似人高马大,行动却异常迅速,攻击势大力沉,让夏安好几秒才缓过来。
“怎么能让你一上来就将军?”
牛头挥舞着斩马刀,刺耳的破风声在空中回荡。
夏安面色阴沉,他对付过无数地府鬼差,这种人身牛首也见过不少,往往自己都能一招制敌。
“你是阴帅?”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夏老板应该感到荣幸,两名阴帅一名判官,可没人接的下这么大阵仗。”
陆西水笑道。
不要主动招惹地府的人。
师父曾这样说过。
除过五方鬼帝与十殿阎王,十大阴帅就是地府内的至强存在。寻常伏灵师遇上阴帅,要以逃命为主。他们与其他鬼差有着天壤之别。
“师父。”夏安转动戒尺,
“你应付的了几个?”
“白雷。”他戒尺向前一指,一道强大的雷光撕裂阵法直接落在牛头身上。
牛头将斩马刀重重的砸在地上,舒展着身躯。电流从他身上依稀可见的划过,但对他似乎只是余兴节目罢了。
“伏灵师,不要扫了我的兴。”
在牛头出手后,陆西水识相的后退。牛头是十大阴帅中出名的战斗狂,他向往的从来都是与强者一对一的战斗。
夏安踏步前冲,他清楚不光要应付眼前两人,还要提防隐去身形的黑无常。
“当!”戒尺与斩马刀撞在一起,传出金铁交错的声音。只是一招,夏安就意识到硬拼力量自己会被全面压制。
震开牛头的刀后,他借下一刀砍来的时机,身形侧翻,一脚踏在斩马刀刀背上,整个人跃起出现在牛头后方。
夏安挥舞戒尺连斩数次,如剑舞般将牛头身上的官服割成细条状,但只能给牛头身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挠痒吗?”牛头转身一刀横斩过来。
夏安弯腰避开后一脚踢在牛头脚踝处,借他身体摇晃的瞬间,抓住他的胳膊攀附到牛头背上,随后戒尺狠狠刺入牛头的后颈。
只刺入几寸就无法深入,牛头全身爆发出如橫练般的力量,将夏安震飞出去。
牛头迅速追击,抡圆斩马刀砍向夏安,夏安左手蒙上一层金光,硬生生抗住牛头的刀刃,强大的劲力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陷进地里。
他的掌心卷起一阵狂风将牛头吞噬。狂风直吹的牛头后退数丈远,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夏安的目标,依然是陆西水。
在看到夏安靠近后,陆西水右手食指微动,她的阵法出现了些许变化。
夏安只觉得自己速度变得无比迟缓,本该出现在陆西水身前的他反而被静止在原地。
庞大的阴影自夏安上方出现,牛头手持斩马刀的攻势如同泰山压顶。
夏安猛地将手按在腰间的摇铃上,牛头的斩击在空气中为之停滞,这一刀自己似乎劈在了无比坚硬的钢铁上,震得他虎口生疼。
青铜摇铃幻化出虚幻的洪钟,将夏安护在中央。解除防护后,夏安一拳重击在牛头小腹,打的他后退数步。
牛头揉了揉脖子,双手紧握刀柄。全身劲力集中于刀尖,他低吼着快步上前猛地一刀劈下,瞬间爆发的刀劲足以将眼前一切撕碎!
夏安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刀,但牛头忽然翻转刀势,在一脚重踏在地上后,改下劈为上撩!
震脚!夏安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出现震动,他脚下一阵摇晃站立不稳。斩马刀刀刃自下而上,将夏安的护体咒法直接撕碎。
夏安退开两步,捂着伤口面色苍白。对伏灵师而言,魂魄的伤势会完整返还给肉身,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夏安指尖冒起一缕火苗,他手指在戒尺上划过,玉白色的戒尺释放出一道强烈的红光。
他下沉身体,戒尺划过一个弧度后,斩击如狂风骤雨般切在牛头身上,不给牛头任何喘息机会,只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
牛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夏安的斩击上还有阵阵灼烧感,很快他全身都如烈火焚烧般燥热起来,灼烧感逐渐朝他心脉蔓延。
“嘶......”牛头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想让把这灼烧感逼出去,但很快又迎来夏安的下一轮斩击。
牛头紧握斩马刀,抓住机会翻转刀身一刀横斩而过!速度之快令刀身都产生嗡鸣,夏安的戒尺被这一刀震的近乎脱手而出。
击退夏安后,牛头左手握拳狠狠一拳向前砸去。然而夏安的手掌早已先他一步按在牛头的胸口。
“锁魂咒。”夏安五指发力,牛头整个人身体都为之静止。拳头还没落下就以一个滑稽的样子被停在半空,连迈出一步的余力也完全失去。
“啧......”
与夏安这一仗打的并不痛快。伏灵师招式变幻莫测,很难让牛头产生厮杀的爽快感。
但在战斗中,失去还手能力就是彻底的失败。
“是我输了。”牛头叹了口气说,“动手吧。”
夏安压下伤口的疼痛感,戒尺拍在牛头右角缠有黑布的地方。黑布散开后,右角从中断裂,一半锋利的断角落在夏安手中。
“这个归我了。”夏安说。
第二百七十九章 异变
夏安从未小看过黄蜂的任何招式,只是在他发觉到六合劫对自己并未产生太大影响后,便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只是五行劫直接作用于外物,自然同六合劫不甚相同。
在纪鸢一掌之下,夏安能感受到一缕火焰正在自己体内不断流窜,为他清除残留的五行劫力。
黄蜂的身躯摇摇晃晃,一击未果后她似乎失去另行追击的力量,只是立于原地样貌极为骇人。
五行劫力并未消除,仍在蠢蠢欲动,只不过经过轮番消耗之后,她自身已难去控制六劫之力。六劫地仙虽能发挥出掌控天道的六劫之力,但却并不能完全依靠六劫之力,归根结底还需依靠的是自身的力量与功法。六劫之力,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尤其同境界六劫地仙在拼杀之时,所发挥出的劫力更全然无用。
黄蜂急促的喘息着,她的声音如折断的干柴,周遭的无穷灵力,都在向他汇聚而去。
整个虚空都开始加剧膨胀,压迫的周围,包括夏安所站立的长空极为不稳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碎。
纪鸢面色一变,“她打算将灵力全压在最后一击上,而这一击……”
她向身下看去,不知何时紫色的浓雾已将二人包裹在其中,即便凭借神识也辨不清方向。
黄蜂低沉的笑着,在酆都杀令的覆盖下,无论何人都无法轻易恢复灵力,而炼虚地仙的灵力消耗,只会比自己更为严重。
故而这一击,只会在他们灵力已枯竭之时用出,无论是凤凰的返祖,还是无常阴阳诀都无力阻挡。
“快结束了。”黄蜂的声音像是在低吼,她二指相交,将剩余灵力尽数用以发动最后一道五行劫。
来引燃浓雾的火劫。
火势滔天,刹那间便覆盖整个天际,夏安二人根本避无可避,只得凭借自己最后的力量稍作阻挡。
只是这劫力并非寻常灵力,纵使夏安施展无常往生,也无法将其破除,而在方才施展那般绝对的攻势之后,此刻夏安已堪称油尽灯枯,无常往生对生机的修复需要灵气填充,但在地仙的战斗之下,南域本因酆都杀令而限制的灵气已逐渐枯竭。
而火劫的目标,一开始便对准了夏安。火势引动浓雾的爆裂震碎了周遭大片虚空,这使得夏安的身形被破碎的虚空生生锁在原地,寸步难行,只得眼看着火劫的降临而无动于衷。
“轰!”
黄蜂拼劲气力发动的火劫终于在夏安身前展开最终的力量,熊熊燃烧的烈火很快便吞噬夏安目中所及的一切。
虽说想要抽身而逃,但此刻周遭虚空的破碎却锁死了他的动向。
六劫地仙发动的火劫,其势足以毁天灭地,若不是先前凤凰王所展开的冰幕还有部分留存,此刻南域早已被黄蜂施展出的劫力所毁灭,就连他为南域残部寻来的极寒之地也不例外。
直到火劫的劲力渐渐散去之后,周遭大片虚空才渐渐恢复如初。
黄蜂面色阴沉,凭借神识她能察觉到夏安的生机虽微弱但却仍还活着。莫非无常往生当真如此可怖,能令施术者拥有不死之身不成?
不对,她双目一凝,目光穿透过残留的火光与浓雾,直达百丈开外。
仅是火劫的余威就令得夏安重伤,而他此刻正目瞪口呆的望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纪鸢。
千钧一发之际,纪鸢再次动用完全返祖拦在夏安身前,尽管她尝试去冻结这升腾之火,但五行劫力却是不受任何限制,只能以妖族肉身硬抗。
完全返祖的状态在火劫临身的瞬间便被强行解除,纪鸢再次恢复人形,即便如此仍帮夏安拦下了近八成的火劫,这也使得她全身都被全然灼伤,火势直达心脉,而她体内的本源之火也为了让她还能留一命而强行令她晕厥过去。
仅一击,肉身极强的凤凰便被从完全返祖径直打入涅槃状态。
纪鸢双目微闭,身形一阵摇晃后便从长空坠落下去。
夏安咬咬牙,此刻也顾不得自身伤势便直接向下方飞去接住了纪鸢。
虽涅槃能保证凤凰族不会轻易身亡,但此招仍存在上限,并且若涅槃过程受他人破坏,那么极有可能就此身死道消。
“难搞啊……”夏安托着纪鸢的身体缓缓落在下方的山崖之上,他双脚触地的瞬间,周遭方圆数里的草木都在迅速枯萎,最终化为尘埃。
可如今夏安是炼虚地仙,这些生机对他而言几乎作用甚微。
他抬起头,几乎还未回过气来,黄蜂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前不远处。
六劫地仙自愈能力,甚至远比无常往生更快,黄蜂那被摧毁的皮肤如今已复原大半,只是从她身上,夏安同样只能感受到微弱的灵力与生机,与自己一般。
他瞳孔一缩,若此刻黄蜂还留有余力,那自己同纪鸢绝对是必死无疑。
方寸尺被他握在掌心,自己剩余的灵力大概只能使出一招,而黄蜂的余力仍深不见底。
无常往生悄然发动,周遭一切的生机都在朝着夏安的体内涌来,但想要抗衡黄蜂,这些远远不够。
“即便拥有如此之多的助力,你们都杀不了阴帅。”黄蜂声音低沉,似乎是因她的喉咙还未恢复,听起来无比沙哑,却足以令人心神不宁。
“命还真长啊。”夏安轻笑了一声,但笑声难掩他内心的紧张,他将纪鸢放在地上,打起精神注视着眼前这名为黄蜂的阴帅。
黄蜂同样在打量着夏安,看来虽然拥有着与谢怀安同样的容貌与杀气,却并未有谢怀安那般冷漠的心性。而如今,更是灵力尽失,又如何抗衡自己呢?
“我先前不愿动用六劫之力,的确有所顾虑,毕竟你是令薛大人额外在意的人。而如今我已知道,你并无与范家那二位相提并论的资格,将你杀死,无常阳诀便会传给更有天赋之人。”
黄蜂缓缓开口说着,同时她手中一直在凝聚着力量。
五行劫力,她竟能再次动用五行劫力?夏安大惊失色,如今黄蜂动用五行劫力,自己根本无法抗衡。他咬牙切齿,抬手施展出六仪天道剑,打算凭借最后的力量殊死一搏。
“去。”黄蜂的指尖于虚空中拨弄,五行劫力在她指尖蠢蠢欲动。
忽然,她瞳孔猛地扩大,就似乎遇到了某种令她惊愕之事,手中已汇聚成型的力量悄然消散。
第二百八十章 白罔凤凰
一条数丈长的巨蛇盘绕在黄蜂的身躯上,森冷的毒牙嵌入她白皙的脖颈中。
夏安也有些惊愕,他甚至以为那位蛇族地仙早就逃窜到他处,怎会又出现在战局中。
“干得不错啊。”纪鸢落在夏安身侧,身后返祖的双翼悄然消散,她翻起手掌,青与红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掌心汇聚。而在夏安看来,这由炼虚地仙所发挥出的力量,甚至都威胁到六劫地仙。
纪鸢的本源之火。
“动手!动手!”蛇族地仙含糊不清的吼着,以他的力量控制黄蜂片刻已是极限,如今他全身的鳞片与皮肤都在破碎断裂,黄蜂几乎要将他扯成几段。
纪鸢没有迟疑,她的身影犹如利箭一般飞去,右手的火焰被拉成一条直线。
“叮——”像是铃铛碰撞的声音,修长的食指将本源之火完全点进黄蜂的心脉当中。
蛇族地仙再也支撑不住,他口吐鲜血,身体在返祖与人形之间不断变化着,最终断成几截。
方寸尺在天际中划过一抹白芒,如同星辰破碎一般撞在黄蜂的身上。
“幽薄刀山!”
刹那间,如同无数道势不可挡的斩击落在黄蜂身上一般,誓要将她的身躯彻底斩断、切碎!
这是他们的最后机会,借助七星劫境的虞长歌最后气力重伤黄蜂,再由他们这些炼虚地仙收尾。
绝不可错过!
黄蜂的身影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静止,六劫地仙法力通神,的确不容易杀死,但她先前已同虞长歌交锋过,如今由遭到七星劫力粉碎一切的攻击,早已灵力枯竭,甚至无法躲过蛇族地仙的剧毒。
她的心脉早已被纪鸢的本源之火破坏,夏安紧接着又将方寸尺没入了她的心脉之中。
无常往生与六仪归墟剑结合所形成的寂灭之力,贯穿了黄蜂的身躯。
“谢怀安,你,从来都看不起我。”黄蜂眼前一阵朦胧,她的意识也在逐渐消散,甚至将夏安的身影认成了谢怀安,
“我们明明出自同一学宫,你我之间,究竟有何分别?”
“你该死……”黄蜂的指尖按在夏安的肩头,但却没有任何灵力。
她的身影从腿部开始,逐渐破碎。冥界地仙投影到人间的身躯本身就是灵体,灵力耗尽后便会彻底消散。
夏安抬起手,黄蜂消散的身形里一道道紫气在他手中汇聚成丹药。
六劫地仙的残躯凝聚成的丹药,无论如何都相当珍贵。
蛇族地仙身躯完全断裂之后,他剩下的蛇头居然还有力量逃到别的地方。
“师姐,妖族的生命力果然顽强啊,我得歇会了……”夏安甚至没气力再发动无常往生,他的身体便直直的向前倒去。
“碰!”
他撞在了纪鸢的后背上。
“剩下的就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纪鸢再次发动了返祖,化作一只赤红的凤凰,她任凭夏安躺在自己的背上,昂起头看了一眼长空,便煽动翅膀从此地离开。
“师姐,杀了一位阴帅,咱们这次也算是为人间做贡献了吧?”夏安轻声说。
“谁知道。”纪鸢没好气道,“我发现你伤的越重话倒越多啊。”
夏安无声的笑笑,没再多言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长空之上。
五官王有些诧异的望着在凤凰王身后出现的庞大无比的黑龙,缓缓平复下自己的力量。
“原来如此,你分出自己的力量,将已死的黑龙化作为己所用之物。我该称他为什么?”
凤凰王笑着哼了一声,“就当是我的朋友吧,妖族的人,无处不是我的朋友。”
“是吗?”
五官王背着手,五行劫之力悍然爆发让得整条天河为之沸腾,即便是以返祖后黑龙之大都犹如滚油热汤中的鸡鸭。
但黑龙就似乎没有任何疼痛感一般,即便被炙烤的全身龙鳞都在融化,仍然嘶吼着扑向五官王。
凤凰王知道以自己的八卦劫境无法抗衡九宫劫境的五官王,他甚至不惜分出自己的力量,让已死的虞长歌成为自己的力量,也是整个南域不遭五官王毁灭的第一道防线。
“黑绳扼天。”
五官王身前的半空中伸出无数道漆黑的绳索,将庞大的黑龙封锁在半空中,即便以他六劫地仙的修为也无法挣脱。
在之前的交战中,他只是动用自己基本的功法以及六劫之力,如今他才真正拿出了属于冥界十殿的力量。
凤凰王从未见识过这种力量,但这并不会妨碍他的判断。
黑龙张开口咆哮着,他的龙吼吐息成为一道黑白分明的火线沿着黑绳直烧向五官王。
五官王单手掐诀,沸腾的天河骤然变为滔滔不绝的降水,浇灌在这火线之上,同时从黑绳上伸出一只只肮脏的手臂,拖拽着黑龙的躯体,直朝着长空之上撕开的千里裂缝而去。
那是通往界外的通道,他打算将这碍事的黑龙残躯,生生扯到界外。
凤凰王此刻动了,他如今返祖的状态与先前截然不同,冰蓝与赤红同时从他身上褪去,他浑身,无论是毛发还是皮肤、衣物还是坠饰,都变为一片素白。
这素白与夏安平日的衣物不同,五官王从他身上再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甚至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这是凤凰族返祖的最终一式,白罔凤凰。
无论修为,将自己的力量全部散尽,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空白。而散尽的力量,会遍布整个南域的每一寸土地,也就是说在如今的战局中,直到凤凰王彻底消散前,他都将无处不在。
这是属于无量劫的天地无距境界。
“你用黑龙当做幌子,就只是在等待这一式么?”五官王双目一凝,他耳闻过凤凰的返祖还有一式,但如今也是初次看见。
“但施展完这一招后,无论我是胜是败,你都会……”
凤凰王没有任何动作,他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五官王身后,“会死。”
他双手结印,笼罩整个天幕的玄冰再次展开,瞬间便覆盖了南域的大半天空。
“不光天地无距,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凤凰王的掌心,雷光如同一道道匹练轰击向五官王。
五官王身形后撤一步,躲过这些雷光后他发动了将整个人间都足以分割为九份的九宫劫力。
九宫与黑绳的夹击彻底封锁了凤凰王的动作,但他仍旧不受丝毫影响的出现在了五官王身后。
他并未动用更强的劫力,只是六劫之中最初的五行劫力。但五行劫在凤凰王手中也并非如此简单,地面上的无数植物疯狂生长,化为无数尖锐之物刺穿五官王移动时留下的残影。
而后,铺天盖地的风刃将五官王包裹在其中。
“嚓!”
风刃过后,只留下五官王长衫的碎屑。
“吕大人,本王在此。”
凤凰王与五官王几乎同时出现在了天空中的裂缝之下,从天而降宛如雷劫般的天雷将五官王劈的有些狼狈,他此刻居然想逃窜到虚空裂缝当中,逃去界外。
五官王向来很惜命,他清楚自己不能在此地重伤。
第二百八十一章 搅局之人
一道道黑绳攀附上凤凰王已近乎归为虚无的的身影,但却根本束缚不住他。
凤凰王踏空而行,风雷滚滚,裹挟着五行的攻势撕碎五官王留下的无数残影。
“黑绳大炼狱!”
五官王嘶吼着,双手一拍,庞大的地狱从冥界投影到了人间,整个南域的天空都变得漆黑一片,连一丝光芒都无法透出。
沸腾的天河被染成了滔天的墨水,五官王踩在这墨水之中,就连凤凰王素白的身影都被染成了墨黑。
凤凰王本想出现在五官王的头顶,但在这炼狱的影响下,他的行动都出现了偏移。
但对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因为他所借助的是南域的天道之力,这股力量足以撕开这墨水一般的天河。
五官王的手中出现了一根杵,他挥动着金刚杵就像毛笔一样搅动着天河,凤凰王的身影就像是怒涛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但很奇怪,五官王没有做任何追击,他只是朝着那通往界外的虚空裂缝而去。
“事到如今,将我南域破坏的千疮百孔,你却想走么?!”
凤凰王大喝一声,生生震开产生的墨河,掌心中汇聚的力量施展开八卦劫力,抢在五官王触及裂缝之前,便将一切都分为阴与阳二物。五官王之上,万物皆白,而他的身下,一切都蒙上了灰色。
“黑狱八卦!”五官王同时甩出八卦劫力,与凤凰王的力量正向碰撞,却是他落了下风。
的确,凤凰王可是个能将一切都拼上的人,即便修为不如自己,却能动用这种会耗尽自己生命的招式。
但五官王不行,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再次受到重伤。
若十殿中的一人死亡,那么冥界的平衡就会遭到破坏。而倘若自己受到重伤,自己即便回归冥界,五官王的地位也将不再稳固。失去这个地位,便比死亡更让人恐惧。
“行礼,目的已达到了!酆都杀令几乎覆盖了整个人间!还不来助我?!”五官王嘶吼道。
他在呼唤冥界的同僚,但在这南域的天空中,就连凤凰王也不认为他会得到任何回应。
但有一股力量,却真的撕开了酆都杀令,抹去了虚空裂缝,将这力量化作一道光芒投向五官王。
“吕叔,不过对抗八卦劫而已,何至于如此狼狈。”轻描淡写的声音,就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凤凰王瞳孔一缩,酆都杀令能降临的力量都已经结束,为什么还能承载下一位六劫地仙?
不对,并非借助酆都杀令现身,而是此人自身的力量,就足以打通冥界通往人间的通道。
那么他的力量,甚至要远在九宫劫境的五官王之上!
冥界拥有如此力量的人,除了早已沉睡的天仙外,就只剩下一人。
转轮王薛行礼。
“轰!”
墨黑的天河薄如蝉翼般破碎,夹杂着凤凰王本已经虚无的身体从天而降,他只看到长空中似乎有人伸出了一只手,随后他就再也无法触及到五官王分毫。
“南域的帝王,我们便都彼此之间留一线吧。”那道平淡的声音再次传入凤凰王耳中,随后,南域的一切都恢复如常,天空中封锁的酆都杀令也被完全清除,似乎这场战争就此结束了。
只是凤凰王有些不甘心,他动用返祖的最后一式,就是为了让五官王付出代价,如今虽然让他受下了不轻的伤,但对六劫地仙而言,这种伤势随时都可恢复。
但因为转轮王的插手,凤凰王无论如何再无法前进分毫,无力感拖拽着他回到南域的大地,只有地面上放眼望去的大片废墟证明南域曾遭受过如何惨烈的血洗。
他应该感觉到愤怒,但凤凰王的心中却只有五味杂陈。黑龙的躯干失去控制坠落在地面上,所有的血肉都灰飞烟灭,只留下那如山脊一般的骨架。
凤凰王的身影转瞬间便出现在南域的极北之地,唯一没被六劫地仙的战斗所波及的狭小地域。
“陛下。”纪鸢的伤势已恢复的大差不差,她拥有凤凰的体魄,而且本源之火的修行也从未落下,即便在凤凰一族中,他的恢复力也是极强的。
“我妖族的地仙,就只剩下如此几人了么?”凤凰王看着纪鸢身后走出的几位仅存的神无地仙,低声笑了笑。
极北之地的城池已经建成,庞大的城池足够容纳剩余的妖族。
只是曾经在人间无比强大的南域妖族,只是为了击退冥界几人的入侵,就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倘若冥界真的想要占领人间,仅凭人间的这些六劫地仙,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只是可惜了我南域的美景与河山。”凤凰王摇了摇头,“南域日后的担子,都在你们身上了。”
妖族中的炼虚地仙,便只剩下了纪鸢一人。
“您此话……”纪鸢用手去触摸凤凰王的身体,就如神识所感觉到的一样,虚无一片。
“陛下,如今南域式微,我们是否要同仙盟交好……”有一位顶着半个山羊头的神无地仙开口问,他已是十分苍老,而好像这个答案,却又是许多人想要的。
除了纪鸢外,所有的妖族地仙都向凤凰王行礼,征求他的意见。
“那是你们的事情了,今后的事务,已无需再过问我。”凤凰王笑着说,
“今后的南域,还需诸位将其撑起。”
他缓步走到纪鸢身侧,“纪鸢,你随我来。”
说罢,他的身形便出现在远方的荒山之上。
“是。”纪鸢微微一愣,但还是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
夏安盘膝坐在城门口高大的巨树之下,微闭着双眼,缓缓调理自身的气息。妖族中修为微弱的人很多,他无法直接动用无常往生,这难免会抽离不少人的生机。
妖族已经遭遇重创,剩下的这些人对整个人间来说都该视若珍宝。
宁瞳将虞墨的遗体转交给剩下的黑龙族人后,忍受了些许谩骂,有些失魂落魄的走过来,坐在夏安旁边。
“怎么了?妖族那些失去了家园的人,看着都没你这么失魂落魄。”
夏安并没有睁开眼睛,开口问。
第二百八十二章 离开南域
“师哥,我不明白……我以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但为什么结果却并不是这样……”宁瞳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地面上。
“你还多愁善感起来了?”夏安觉得有些有趣,不由得转过头瞟了宁瞳一眼。
宁瞳的脸色很苍白,他的神情显得异常疲惫。
“你想保住那个姑娘,但她还是死了?”
夏安凑近了过去,拍了拍宁瞳的肩膀,
“我看过她的遗体,黑龙的血脉对她身体侵蚀本就极为严重,即便不遭遇天劫也活不了多久。”
他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好像还害得宁瞳情绪更加低落了。
宁瞳低下头,他的情绪几乎全部写在了脸上。南域的风总是森冷入骨的,让他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他很希望事情能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但总是事与愿违。他希望虞墨能活着,能扛过天罚,能接受凤凰王出手疗伤,能在黑龙所占据的地方继续活下去……可一切似乎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或者你可以这样想,至少你还活着,而且她也更希望你活着。”夏安说,“在这个混乱的世界,许多事情都是在所难免的。我送走过不少人,如果我们总是让自己失魂落魄,那该怎么成长?”
他没再说话,夏安也知道自己可能没资格说这种话,在踏入地仙境界后他似乎再也没有喜悲,自己的情绪正在一点点的失去。
但他不希望宁瞳也这样,他不希望宁瞳变得麻木。
你天赋不错,但你的修行之路太过顺利了。夏安这样想。他本想直接告诉宁瞳,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只是揉了揉宁瞳的头发。
“即便为了追上你们一直在潜心苦修,但最终还是修为不济。”宁瞳有些失落的说,“师哥,如果我早些能迈入地仙境界,也许虞墨就不会死,也许我也能帮上你们的忙。”
他没再说话,但握紧的掌心中有一缕缕鲜血留下。
纪鸢踩在荒山坚硬荒芜的土地上,望着几丈外的凤凰王。
“陛下,我想你的那些族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你不需要同他们道别么?”
凤凰王站在山巅,默默的望着目光所及属于南域的一切,干涸的江河,崩塌的山峦,枯萎的草木……本该独属于南域的美景已尽归于无。
“如此河山,还真是让人留恋。”
他忽然开口说,
“他们会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城池,我能看到这样的未来。”凤凰王转过身,看向纪鸢,“但这样是无意义的,直到现在我才看清一切。”
“冥界的铁蹄将势不可挡,整个人间都会被转轮王揽入怀中。我们这些人所做出的努力,都会白白浪费。”
他低下头,似乎是苦笑了一声。
纪鸢并没有六劫地仙的能力,她也不清楚凤凰王说的是真是假。
“师尊说过,薛行礼会死。”她说,“他所图太大,但他的命格却撑不起自己的理想。”
“命格是可以篡改的。”凤凰王摇了摇头,“同为冥界十殿,五官王几乎被我逼上绝路,但对于转轮王……我甚至没能了解到他的手段。”
“纪鸢,将我今天所说的话告诉陆前辈,即便他真有信心能击败转轮王,也一定要多加小心。转轮王是混沌,绝不能以正常的手段来对抗他。”
“明白。”纪鸢恭敬的说。
凤凰王轻声笑了笑,他虚幻的身影此刻也在随风消散。
“纪鸢,日后你便是我凤凰族最强的地仙,我将返祖的最后一式传给你。”凤凰王身形一闪便出现在纪鸢身前,他的手指点在了纪鸢的眉心上。
纪鸢一怔,随即便感觉到一股同她的功法截然不同的强横力量钻入了她的识海当中,这是散尽性命的招式,所以才令她感到无比的不安。
“我会为了南域施展出这一式,或许终有一日,你……”
他并未将话说完,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南域的大片废墟。
“无关乎未来之事,这是我的南域,我又怎能让它如此破败?”
凤凰王单手掐诀,随后猛地按在自己心脉之处,他的一切修为生机化作铺满整个南域的河流,在废墟之上流淌。
崩塌的群山再次变得高耸入云,一切草木重又摆脱了干枯的状态冒出新芽,而死于战争的妖族之民,有不少居然都恢复了生机,身上的伤势也在渐渐愈合。
凤凰王身死道消,带来的却是万物复苏的迹象。
“也该说再见了。”
纪鸢的身前,再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她朝着凤凰王消散的地方鞠了一躬,就连脚下的荒山如今也长满了满山的野草。
无论凤凰王生前的行径,他最终也是为南域而死,对妖族而言仍然值得尊敬。
纪鸢抬起头,在酆都杀令的压制结束之后,她的神识终于可以触及相当遥远的方位。
“修养的差不多,该回去了。”
夏安拎着魂不守舍的宁瞳出现在纪鸢身后,在达到炼虚地仙境界之后,他的神识甚至足以触及对岸的中州。
他能稍微感觉到,中州所面临的要比南域甚至更加危险。仙盟盟主陈玄忧似乎早已做好准备,将大部分中州的修士及一些凡人向中州以东迁移,如今尚且未受到酆都杀令波及的,整个人间恐怕只剩下东绝境。
“看来师父的担忧没错。”纪鸢揉了揉眉心说,
“魔族果然早就与冥界有所联系,看来是要先重创妖族,再抹除掉仙盟,最后同冥界二分人间。”
“只是苦了那些凡人。”她叹了口气。
夏安没来由的想起曾经在西浮山宗脚下所遇到的那些人,的确,凡人并不知晓修士之间的变更,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头顶的究竟是仙盟还是魔族。
他们只是在修士的夹缝中苟且偷生,却要被修士之间的战争压迫的连自己的家园和性命都失去。
夏安的指尖升腾起一缕火苗,忽的撩过宁瞳的脖颈。
宁瞳吃痛,猛地转过头瞪着夏安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
“挺精神的啊。”夏安笑了笑,“该回中州了。”
他唤出方寸尺,隔空一道斩击下去,便撕开一条通往千里之外的虚空裂缝。
纪鸢将一枚玉佩挂在宁瞳的脖子上,形成一道防护。片刻之后,三人一道迈入了裂缝当中。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交锋
中州如今的情况,并不比南域好过太多。
三人降临在羲神岛下的东临城城门之前,而眼前的东临城,俨然已经是空城一座,就连守城的官兵都已经离开此地。
“仙盟应该是将多数人都传送去了东绝境。”夏安抬头望向羲神岛,“岛上还有些人。”
“你带小瞳过去,我先去边境,别耽搁太多时间了。”纪鸢说罢,便发动了半身返祖,凤凰的双翼扇动一片飞沙走石,她的身影便伴随狂风从原地消失。
“我也……”宁瞳上前一步,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安拽着肩膀一跃而起,整个人不自然的向空中的羲神岛飞去。
眼前的景象瞬息万变之后,夏安与宁瞳现身在羲神岛之上的群山当中。夏安神识一扫,便觉察到如今岛上还存在着的气息。
道德宗的弟子如今都在前往东绝境的途中。
宗主将一切安排好之后,便同仙盟盟主陈玄忧一同赶赴战场,让陈九接管了羲神岛的事务,并且定期与他们传讯。
此刻,她就是为数不多仍留在羲神岛上的人,她在曾经陈玄忧所居住的小筑之中,看管关乎整座羲神岛安危的法阵阵眼。
如此强大的法阵,能托起堪比一方大陆的羲神岛,倘若将它解放,将是一股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
这股力量对于仙盟来说,恐怕还另有用处。
陈九整理完一些卷宗,起身走到小筑的湖边,默默的望着西北方。
尽管在末府之行后,她潜心苦修终于迈入了神无地仙境界,但对于冥界入侵以及魔族的攻势,她仍然帮不上太多的忙。只能留在羲神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不过还没来得及感慨,迎面就看见了似曾相识的身影。
“陈道子,好久不见。”夏安行了个礼说,“能否将我这师弟先留在羲神岛。”
“你是……夏安?”陈九皱起眉头,看了片刻才终于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宁瞳显得有些焦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宗门?”
“渡天阁的弟子已随三宗四阁其余弟子一道前往东境,你就算回去那里也是空阁一座。”陈九打量了宁瞳一番说,“你让他留在这里,那你又该如何?”
夏安缓缓呼出一口气,“无论如何我都算是人间修士,当尽力而为。”
他拍了拍宁瞳的肩膀,“你之后随仙盟的人一道前往东绝境,不要再过问其他的事。”
宁瞳张开嘴却是欲言又止,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好像再南域过后,他就变得不再那么爱说话了。
“还望陈道子能帮忙照看我这位师弟。”夏安恭敬的说,他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能提升修为的丹药,“一点薄礼,还望陈道子收下。”
陈九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还是收下了那几枚丹药。
“师哥,若是你们都死了呢?”宁瞳忽然问。
“那就由你来开宗立派。”夏安转头笑了笑,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满是铁锈的钥匙,
“这是渡天阁还没成型之时,我们那破道观的钥匙。”他将钥匙丢给宁瞳,“好好活着。”
言毕,夏安一跃而起,幻月纤神诀瞬间发动,他的身影转瞬间便出现在千里之外。
中州,渡天阁。
夏安落在首阁的穹顶之上,静静望着空无一人的渡天阁如今水秀山青的景色。
他也只停留了片刻,随后身形与穹顶的瓦片一同消失。
西地与中州的交接之处,西浮山宗与窥世法门的边境。
陈玄忧带领仙盟一众地仙,与魔族地仙和冥界的入侵者隔空对峙。
天际的颜色忽明忽暗,陆道人双手背后从天而降。
唯独不见钟先生的身影。
夜游神双目一凝,钟先生可是他们中的最强者,莫非他败在了陆道人手上?
“你们的钟先生已死,诸位还要再战么?”陆道人目光扫过百丈外的众人,冷笑着说。
夜游神哼了一声,她单手指向天空,此地,甚至整个中州与西地的苍穹都被蒙上了一层黑色。与她的胞弟不同,她的确在阴帅中也是一等一的强大。
“被夜游神功法笼罩的天空会降下损耗修为,凡人或是修为低微者会化为脓水。”陆道人说,“盟主,他们撤退的如何了?”
他曾经作为冥界审查司的判官,对阴帅的招式功法极为熟悉。
“至少半数。”陈玄忧说。冥界的地仙与人间地仙截然不同,这夜游神的招式虽对他们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但于整个人间而言却是一大损招。
阴帅所擅长的各有长短,这点陆道人极为清楚。
“你这叛徒,早该让你死在冥界。”夜游神没有任何说法,便孤身一人朝着人间地仙而去。
她瞧不上魔族的地仙,也没打算同他们联手。
“老柯,动手!”陈玄忧低喝一声。
“遵命。”柯离风轻笑一声,双手一拍,便发动了最为强横的搬星之术,
“天转地辙,斗转星移!”
一层薄光向周遭扩散,很快笼罩在场的所有人。
但凡修为在他之下的地仙,都要受此影响。
魔族的数位炼虚地仙还未有所反应,身影便出现在了柳长嵩的剑下。
“小娃娃们,来错地方了。”
柳长嵩背后的剑下飞出两把剑,漫天的六仪天道剑从天而坠,将这几位炼虚地仙穿成刺猬。
而那几位修为低于八卦劫境的六劫地仙同样受到了影响,不自觉的拉进了同人间地仙之间的距离。
瑶池圣女目光一闪,与北远山对视一眼,随即紧跟在夜游神身后朝人间地仙发动了攻势。
“逆生法象。”
她单手掐诀,九道通天的神女像平地而生,将两大宗门全部冲毁,把所有的地仙全部包裹进其中。
陆道人摊开手,以他为中心一张庞大的棋盘展开,棋盘的目标恰恰锁定了两人,一位是冥界的夜游神,另一位是绝强的瑶池圣女。
“九宫珉魂棋。”
周遭阴风怒号,无数披甲的阴鬼应声而动,陆道人的这一招,倒是颇有些像无常阴阳诀中的招数。
第二百八十四章 鱼鳃
陈玄忧同道德宗宗主陈白同时出手拦住冥界的剩余几名阴帅,而柳长嵩在解决掉几名炼虚地仙之后再次迎上了北远山,窥天上人用星斗四合术分割战局,他打算再次拉近自己和冥界地仙之间的距离时,忽的停下了脚步。
酆都杀令之下,通道被再次开启,一道暗光裹挟着若隐若现的人影现身于万丈高空之上。
窥天上人不由得身形静止在原地,自他迈入八卦劫境之后,凭借自身神识,人间从未有自己无法看透的人,而这倒人影却令他的识海一阵刺痛。
被释放出的神识所反噬,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局面。
但天空中的那道人影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更像是在此督战一样。
“那是转轮王投下的化身,并没有自身的力量,莫要在意。”耳边传来陆道人的传音,窥天上人收回目光,转而将目标对准了其余的数名阴帅。
“老柯,你和陈白对付瑶池圣女,四名阴帅交给我和盟主。他们各自都有着相当缺点,我来对付。”陆道人再次传讯道。
人间地仙不约而同的改变了战局的对位,与此同时纪鸢与四阁的其他几位阁主一道赶了过来。
六劫地仙之间的战斗他们无法参与,只能尝试去对付西地与北漠的神无地仙。
酆都杀令的影响仍未消散。
两道撕裂的痕迹破坏了酆都杀令的最后力量,随即一股强横的气息撕裂天际从天而降,狠狠坠落在地上。
无比强大的杀气向四周弥漫开来,这是最后一位阴帅的降临。
“陆济风,好久不见了。”杀气骤然间化作锋利的尖牙利爪笼罩着陆道人的四周,却在触及陆道人的瞬间烟消云散。
看来转轮王一道化身的出现并不是偶然,这是为了引导另一位六劫地仙降临人间。
阴帅,豹尾。
夏安在距离战局还有近千里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他仍旧感受到了这股似曾相识的杀气,不免有些吃惊。
上次同豹尾交战时,自己还是定阴鬼仙,尽管如今已修至炼虚地仙境界,但豹尾所展现出的杀意却是实打实的六劫地仙,而且所渡的劫数应该要远在日游神之上。
“夏安?你在这做什么?上赶着去送死啊?”身后一个裹着棉袄的小老头呼哧呼哧的追上了夏安。
“余老?”在看清来人后,夏安一愣。自己好歹也是炼虚地仙,无论如何还能插手进战局中,但余老一个半步地仙能起到什么作用?
“看我做什么?”余老有些不悦的说,“怎么?老头子不能上战场啊?”
“冥界与魔族合力汇聚了不下十余位六劫地仙,就连我也无法提供太多助力,余老,您……也不见得是会为了人间出多么大力的人。”夏安说。
但仔细想来,他并不了解余老,除了知道其在东临城经营着鱼面楼,是陆道人的旧友外,其他便一概不知。
但神识不会骗人,尤其夏安对自己的神识相当自信。
“小鬼真是爱不懂装懂。”余老啐了一口,“正好我还要找你,无常阴阳诀中不是有一式能转换生机么?以你如今的修为,治愈曾经的暗伤应该也不成问题。”
“暗伤?”夏安一愣,他动用末府的功法开启灵视后目光在余老身上上下扫去,看来余老说的不错,他的魂魄相当不稳定,的确是曾受到重伤的样子。
那余老的意思是,若是能治好他的暗伤,他就能参与进六劫地仙之间的战局么?
夏安鬼使神差的摸到先前黄蜂的残躯所化的丹药。
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丹药自己如今也消耗不了。
“你师父倒是曾经答应过我,只要帮上他一手,待你修为大成后便会治愈我的暗伤。”余老补充道。
夏安皱了皱眉头,陆道人从来不靠谱,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跟什么人承诺些事情,自己还被他立下过很多起娃娃亲,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但余老的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他猛地捏碎丹药,丹药中蕴含的力量瞬间爆发,随后被无常往生吸收炼化。
但夏安还没自信到完全吸收六劫地仙留下的力量,他反手一指按上了余老的眉心。
“六劫地仙形成的丹药?好小子,你能杀六劫地仙?”余老感受着这近乎摧毁周遭群山的磅礴力量,大喊道。
“侥幸罢了。”夏安的声音也很大,好像是害怕他听不清似的。
他无法承受六劫地仙的力量,整条手臂都在如玉石一般逐渐破碎。
未消化的力量在反噬自身,夏安咬紧牙关,猛地将丹药中的余力全部甩了出去。
“轰!”
强烈的轰鸣声下,群山瞬间崩溃为齑粉,连带着夏安的身躯一同深陷入大地之中。
他咳嗽两声,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甩袖便散去了漫天的尘埃。
眼前的余老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远方那一道愈发强横的气息。
甚至不下于在场的任何一位阴帅。
夏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身形化箭赶了上去,脑海中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正在逐渐复苏。
这是谢怀安留下的东西。
余老,余老……苍老的人影与记忆中的某人所重合,即便是夏安也不免有些愕然。
前任阴帅,鱼鳃。
难怪陆道人总说他们是旧友,如今看来余老分明是曾经在冥界随陆道人一道发动叛乱的地仙之一,遭遇重伤后修为一落千丈,侥幸逃窜到了人间苟延残喘。
而只有当自己修为有成之后,无常往生才能愈合他的伤势。
余老方才恢复修为,尚未熟悉就直接加入了战局,他的身法极快,在人间与冥界的六劫地仙当中穿梭。
如鱼得水。
“阴帅也换了不少啊。”余老与豹尾擦肩而过,同时给豹尾的胸前留下一道贯穿伤,
“只是这些阴帅,素质大不如前了。”
“你?”豹尾一惊,但贯穿伤并未让他失去战意,他只是有些惊讶。突如其来的攻势,来自许久未见的故人,不光是他,冥界的无数人都当这是个死人罢了。
余老并未理会豹尾,他的身形已经再次出现在陆道人附近,他盯上了随酆都杀令而来的,本代鱼鳃。
“我们的族人早已被薛行礼赶尽杀绝了,那我该如何处置你这赝品呢?”余老仍旧是那副小老头的模样,但不知为何他的气势却一点一点的水涨船高。
鱼鳃还未来得及动用六合劫力,便被余老先一步制住,一击便搅碎了他的心脉。
与其余人的试探不同,余老出手便是全力。
第二百八十五章 往事
这等重创甚至发生的悄无声息,直到余老的动作结束后,夜游神这才回过神来,但她甚至没能挣脱棋盘的束缚。
而余老在重创那新任的鱼面之后,也并未追击,而是将目光投向裂缝中的化身。
想要彻底抹杀一位六劫地仙极其困难,故而余老所用便只是去令他短暂失去战力。
如今现身的阴帅中,除了夜游神与豹尾之外,剩余的似乎都是生面孔了。
阴帅当中,多数是有一脉相传的功法,像日游神与夜游神作为一母同胞的姐弟,继承无常阴诀的范家在冥界是相当强大的家族一样,鱼鳃本也有着自己的家族传承。
像无常阳诀这种每一代只有一人继承的情况,反倒是特例。
阴帅作为冥界的执法者,他们各自的功法在冥界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其本身修为已处于顶峰,即便有人知道这功法的弱点,也无人胆敢对他们不利。
鱼鳃、豹尾、黄蜂,三人作为阴帅中掌管妖兽之魂的特殊存在,互相之间倒也没有太过紧密的关系。黄蜂修为处于阴帅之末,她为稳固地位只能攀附上十殿或是五方鬼帝。而豹尾自认阴帅中的佼佼者,向来特立独行,从不认强者为友,好像就连十殿都是他目标中的对手一样。
而鱼鳃不同,他们这一脉虽比不上范家那般强大,但在冥界仍然是寻常地仙不敢得罪的存在。毕竟有着代代相传的吞天功,并且每一任都会出现一位强大的阴帅。
背靠家族且自身天赋不赖,故而余沧海自小便入了酆都学宫修行,同辈中他也是最有经商头脑,时常将家族中的一些物事搬来学宫倒卖。鉴于他背靠的家族,即便有些教谕觉得他这般行径颇为过分,但自始至终都无人去制止他。
也正因此,余沧海自身的修行反倒被搁置。尽管凭借天赋他仍超过学宫中大多数人,但直到周围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教谕都从学宫中离开,他却始终待在其中过自己的日子。
鱼鳃一脉也清楚他靠不住,便早早又培养了数名天赋超然之人。至少他们听从家族管教,也不会在学宫中搞出那么多幺蛾子。
他本年长陆道人等人十余岁,可直到陆道人他们那一辈进入学宫后,余沧海仍在里面捣鼓他的生意,甚至没有一点心思在酆都寻个一官半职。
陆道人年少时还是相当正经的,比起谢怀安少年时期的冷漠、薛行礼的唯诺,他是旁人最喜结交的类型。
但这却是余沧海最厌恶的人,他自认是学宫里的老前辈,可陆道人却对她做不到恭恭敬敬,甚至时常领着一帮子人对他耀武扬威,尽管陆济风自己可能并没有这种想法。
余沧海决定要给陆济风一个下马威,他寻得一个机会,刻意对陆道人抢先出手。
可结果,是他尽落下风,被一个年少之人收拾的相当狼狈。
也是自那之后,余沧海更加不忿,他认定自己有超然的天赋,年少十余岁的陆道人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问题就只出在自己这些年的懈怠。
败给一个少年,着实令他屈辱。自那以后余沧海便收起了自己的生意,潜心修行,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对陆济风还以颜色。
可那一辈的学宫里,却出了三位余沧海怎么也无法追上的人。
结束学宫的修业之后,鱼鳃一脉倒是大喜过望,心想把这钉子终于从学宫拔了出来,不用再被教谕及院长们终日叫苦连天了。
很快,余沧海就被家族在酆都中安了个职位,摆脱了学宫后他甚至在自己任职的官司旁开了家客栈,敛财不少。
但他同样没停下自己修炼的脚步,余沧海很快就赶超了家族中其余几名被寄予厚望的天才们,似乎成就阴帅都是一件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就在不久之后,一件大事却彻底改写了余沧海安逸的现状。
鱼鳃一脉,因为在冥界动乱之中站错了队,而被前任的转轮王,即薛行礼之父给抄了家。
前任转轮王为了独揽大权而架空了十殿其余几位的权力,但这样却成了冥界大乱的导火索,而他首要的开刀对象,便是势力愈发强大的十大阴帅。
对他而言,类似白无常与豹尾这种独来独往的存在不足为虑,但背后有家族的阴帅却是一大麻烦,尤其是在本代阴帅年老却未亡故之时,新的阴帅已成长起来,这会让一个家族就拥有多位六劫地仙存在,这会是极大的威胁。
拥有无常阴诀的范家首先表了态,他们攀附上转轮一脉这根大树,即便转轮王已换了人,到如今他们也是转轮一脉忠实的狗。
至于鱼鳃一脉,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上任转轮王所立威的对象,随意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前任的鱼鳃就被打入天牢之中,而失去六劫地仙庇护的家族自然而然成了一盘散沙,被转轮王派人轻易便抄家。
可惜到余沧海知晓这一切时,他的父母兄弟已经在转轮王亲自下的诛九族命令下而尽数死亡,整个家族,甚至连些值钱物事都没留下。
他自然对当时的转轮王充满了恨意,但却不得不咬碎了牙下咽,甚至为了向转轮王表忠心而对自己的家族中人大加污蔑。他清楚,自己日后就是鱼鳃家族中仅剩的一人,也只有他能重新令家族复生。
仅剩一人,即便成为了阴帅,也不足为惧。
在鱼鳃家族覆灭之后,他原有的职位也被抹掉,还是陆济风凭借自己的能力为余沧海在审查司中谋了个官职。
自那以后,余沧海对陆济风再无丝毫的厌恶之情,一直到他日后成就阴帅都始终以陆济风为尊,甚至于陆济风打算在冥界发动叛乱,他也是首位响应的人。
余沧海深知知恩图报的道理,故而在叛乱失败后,他为了保陆道人能顺利逃回人间,不惜拼尽自己的一身修为,在人间东临城苟延残喘。
而当日那近乎废掉自己修为的人,如今便以化身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冷冷的看着下方的一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形势逆转
“老余,别把目标定在那全无力量的化身上面,先关了酆都杀令!”陆道人的声音传进余老耳中。的确,如今要紧事是让酆都杀令不再起到任何作用,否则难说会否又招来六劫地仙。
“老子清楚。”
余老抬头向上望去,滚滚风雷之间,酆都杀令刻下的印记仍旧存在,这大概是他所见过最为强大的酆都杀令,不光覆盖了大半个人间,并且还招致如此数量的六劫地仙降临。夜游神、豹尾、鸟嘴、鱼鳃、灵佑鬼王,再加上惩恶司的钟先生,这是足以横扫人间的强大力量。
十殿未有一人现身,只有转轮王现出了化身。
余老双手结印,八卦劫与鱼鳃特有的吞天功同时发动,将那无比庞大的酆都杀令硬生生向中间压缩,足以覆盖三方大陆的酆都杀令,如今像是一张被揉碎的纸张般片刻后就回归了方寸一般的大小。
这并非是他有能力彻底关闭酆都杀令,而是用自身功法延续八卦劫分离开多余的力量后进行吞噬。如此看来,酆都杀令本身的力量也已经微乎其微。
“呼……”
余老发出一声低吼,双手当中攥紧的磅礴力量再次相隔甚远的击了出去,直取如今正在阻拦陆道人的阴帅鸟嘴。
吞天功并不能像无常往生那般消耗力量,但却能将吞噬到的力量转而附加在自身的招式之上。如此一式,即便是九宫劫境也需避其锋芒,七星劫境的鸟嘴自然无力抵抗,身受重伤后被陆道人以棋盘封印。
夜游神观望四周,不免有些焦躁。豹尾这家伙虽登场的声势浩大,但一击不成后根本不好好出力。而前任鱼鳃的出现却是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将战局搅乱之后甚至解决了两名阴帅。
钟先生被陆道人封在了界外,若是战局再这样发展下去,己方竟会占据下风。
她从未想过,居然还会有意图去求援的时候。
余老的突袭破坏了酆都杀令的接引,同时重伤两位阴帅。冥界与魔族一方便还剩下灵佑鬼王、夜游神、豹尾、瑶池圣女、漠鬼北远山五名六劫地仙,其中瑶池圣女为九宫劫境,夜游神、豹尾为上位的八卦劫境,北远山大概初入八卦劫境,境界并不稳定甚至同其余八卦劫境单打独斗都会占据下风。灵佑鬼王只有七星劫境,但他凭借自身的防护功法能立足于如今的战局中。
反观人间一方,陆道人并未太多显山露水,夜游神猜测他早已迈入九宫劫境,否则不至于有自信同时对付自己和瑶池圣女。仙盟盟主陈玄忧大概实力与瑶池圣女相当,处于八卦劫境顶峰,或是刚摆脱八卦劫初入九宫劫境不久。
剩余三位,道德宗宗主陈白为七星劫境巅峰,而窥天上人和老剑仙柳长嵩皆处于八卦劫境。
加上这刚恢复到伪八卦劫境的余沧海,足足六人,无论人数还是修为境界,此刻看来都是人间更占上风了。
“薛大人,不是观望的时候吧。”
夜游神拦下陆道人唤出的几名阴兵,咬牙切齿道。
在酆都杀令被压缩成一个细小光点之时,光点的顶端已经触及了长空之上的化身。
余老目光一闪,瞬息间一跃而起,右手之上蒙着一层暗光猛地刺入化身的心脉位置。
“当!”
化身周围的虚空极为凝实,即便是余老一击也无法突破。
“余兄,好久不见。”
化身的面部,五官渐渐浮现。这是一幅如书生般温文尔雅的样貌,面容清秀一尘不染,根本无法将这样一人与杀伐果断的转轮王薛行礼联系在一起。
“看来,您的伤势已无大碍。”转轮王雕龙秀凤的黑袍及头冠头样出现在化身的身上,他抖了抖衣袖,俊秀的面容不知为何多了一丝阴冷邪异。
余老瞳孔微微一缩,他清楚如今再面对的已不是全无力量的化身,而是真正承载转轮王权能的一具分身。
可即便想离开此处,但周遭的虚空他只能感到无尽的压迫。
“那样,本王便放心了。”转轮王笑了一声,他伸出右手,缓缓按在自己的头顶。
“第六转轮……”
他的声音,传进了在场每一人的耳中。
陆道人吃了一惊,已再顾不上同几位阴帅的交战,他纵身一跃便出现在触及转轮王的虚空之中,
“老余,走!”他大吼一声,但无法突破周遭的虚空,同样无法阻止转轮王的出招。
“表里转轮。”
从转轮王的身体之中,钻出了一位身着素白长衫的青年,他的皮肤与长发都蒙着一层朦胧的白,甚至右手所持的戒尺都是玉白之色。
他冷漠的站在那里,散发出的滔天杀气像是镇压一切的凶神。
素白的人影只是提尺,斩击。
无比简单的动作。
“万方腰斩。”
“铮——”似是无比锋锐的仙剑切割虚空,整个中州的天空都在逐渐碎裂、坍塌。
破碎的虚空向前蔓延出一道道丝线,穿透了余老的身躯。
延伸、穿透,他六劫地仙的强大肉身,却像是在被钢丝切割的豆腐。足足千万道锐利的丝线划破长空,一寸又一寸刺穿余老的身躯。
“草……”余老感受不到疼痛,他的体温已瞬间降至冰点,一切的发生都在瞬息之间。
下一刻,一堆堆碎肉从天而降。
素白的人影收回了戒尺,静静站在转轮王的身旁,像是他忠心的护卫。
“你怎么……能获得这股力量?”
陆道人用自身功法将碎肉藏于棋盘当中,惊愕的望着上方的两道人影。
百丈之外,夏安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半空中的人影,面容中的震惊之色并不少于陆道人。
“这……谢怀安?”
转轮王咳嗽了两声,转过身拍了拍身旁“谢怀安”的肩膀。
“济风,你一直以为自己无比了解转轮天生诀,对么?”
陆道人没有说话,因为身后夜游神的攻势已近在咫尺。
“这是掌控天道的力量,又岂是你们这些被天道操纵于股掌之人所能看穿的?”
天空之上,再次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裂缝。
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背身负剑,缓缓从裂缝中迈步而出,他的身后,还紧跟着无边的黑暗。
惩恶司,钟先生。
“老师。”转轮王朝钟先生微微欠身,他嘴角的冷笑已无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