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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清霜     我的胜算修行面板txt下载     我的胜算修行面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西风村(5k)

    待身躯上的剧痛渐渐消退之后,夏安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如今左臂扭曲脱臼,小臂连同手掌都低垂下去,一条腿已折断,堪称半个废人。

    夏安呼出一口气,尝试着以无常阴阳诀发动无常往生,却发现自己竟连一丝一毫灵力都调动不起来。

    灵力耗尽,修为尽散,连修行面板也再无法唤出,体内气旋已不再流转。

    如今的肉身,便只是凡人之姿。

    怎会如此?

    夏安一时有些焦躁,挣扎着从床榻上迈步而下。

    唯一完好的一条腿竟全然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刚落地便狠狠摔倒。

    “咚!”

    剧烈的响动震得整间破屋都一阵摇晃,屋外一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进来,赶忙上前将他扶起。

    “公子,你伤的如此严重,便莫要逞强了。”

    来人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女,她将夏安扶起靠在榻上,关切说道。

    夏安摔得头晕目眩,朦胧中望向眼前少女。

    此女约摸及笄年岁,身着粗麻布衣,双手却满是裂痕,长发简单的盘在脑后,虽面容姣好,但半张脸却用有些油污的白布包住,唯一露在外的眼睛闪烁明亮光芒。

    “你这是……”

    夏安有些好奇的问。

    “这里啊?”

    女子指着自己那被包裹住的半张脸笑道,“幼时和爹爹上山挖药草,不甚遇上了妖兽了。虽然瞎了只眼,但能保住这条命已是很幸运了。”

    她咯咯笑着,全然不为自己的遭遇感到遗憾惋惜。

    “我为何在这里?”

    夏安咳嗽两声,轻声说,他如今的声音远比他想象的沙哑不少。

    女子在一旁铜盆中摆着手帕,随后用沾水的手帕擦去夏安脸上的血迹,望着他的面容脸颊绯红,忽然掩面一笑。

    “呃……”

    她这才注意到夏安的问话,连忙开口,“是爹爹在村口发现你奄奄一息的躺在草里,就叫来我和村里几人将你抬了回来。”

    夏安点了点头,“多谢。”

    “我这样昏迷不醒,大概多久了?”他抬头问。

    独目女子想了想,

    “已有半月了,说来最初拖你回来的时候你只剩一口气了,真亏你凭那些草药便能恢复过来。”

    毕竟重伤前有半步地仙修为,即便境界散去,但他这么多年苦修来的强悍肉身还在,更何况他这等鬼仙肉身本就不能与常人同语。

    “不过公子,你恢复过来后,当真好生俊俏。”

    独目女子咯咯一笑,丢下这句话后便甩了甩手帕快步出门,

    “我去帮你熬些粥喝,你先好好歇息。”

    夏安坐在床榻上,干笑两声。

    俊俏?他透过对面的铜镜只能看到一张满是伤疤的脸,长发如干草般散乱。

    他摊开手,发觉周清流赠他的戒指尚且完好无损。

    虽有心催动戒指传音,但却连半点灵力也无法迫出。

    夏安环视屋内,看起来只是村中简陋的土胚房。

    那么自己究竟被法阵甩到了何处?中州,又或者已是西地境内。

    他沉心静气,缓缓调理自身气息,事已至此多余想法便已无用。

    当务之急是令自己伤势早些恢复,并且想方设法重获一定修为境界。

    连幽在裂缝与法阵的撕扯下已成为碎片,自己看来是凭借生灭转灵丹侥幸保了一命。

    说起来,那位窥世法门的衍天星君当真冷酷无情,竟是丝毫不给自己辩解的余地。

    自己分明是仙盟派下协助窥世法门的青年才俊,只是受制于人便被他当做谋逆分子对待。

    夏安正这样想着,抬眼便看见方才所见那独目少女,正捧着一碗热粥笑吟吟的走进屋内。

    她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后便送到夏安嘴边,

    “公子,快趁热喝了。”

    有点古怪。

    自己拖着重伤之躯,甚至行动都成困难,只是废人一个。素不相识,为何眼前此女却要如此照顾自己?

    她是魔族么?兴许已辨认出自己的身份,只是在想方设法除掉自己。

    粥有些苦,但却并未像夏安所想那般有毒药之类。

    他眯起双眼,伸手握住独目女子纤细的手腕,手腕上隐隐能看出大大小小数道伤痕。

    “公子?”少女明显吃了一惊,险些将粥洒在夏安身上。

    感觉不到丝毫灵力,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女有相当高深修为,要么便只是一介凡人。

    太过多心了,夏安呼出一口气。

    “谢谢你的粥。”

    他笑了笑,接过稍有些破边的瓷碗搁在一旁床头,“说来,这是何处?”

    独目少女有些奇怪的打量夏安一番,旋即恍然大悟,笃定道,

    “啊我明白了,公子是城中的教书先生对吗?难怪不了解我们这等穷乡僻壤。”

    “呃……是。”夏安轻声说,教书先生?她为何这样说?旋即他便注意到放在一旁木柜上的方寸尺。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身份倒也不赖。

    夏安欲言又止,为掩饰尴尬,他索性仰起头将滚烫的汤粥全部灌了进去,一时面色发红连喉头都不住颤抖。

    如今修为尽散,肉身同凡人无异,这般行径就如自残一般。

    不少汤粥都顺着嘴角淌下,从他伤口处流过,夏安不由得因剧痛而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这里是……西风村。”独目少女嘴角一抽说。

    “公子,您没事吧?”望着被烫的脸色红白相间的夏安,她略显关切的问。

    “无妨。”

    夏安擦拭着嘴角咳嗽道,“那么村子,属于中州么?”

    他看向少女试探着问。

    独目少女脸色明显一变,她慌忙捂住夏安的嘴摆出噤声的手势,同时不住地回头往后望,生怕门外闯入什么人来。

    “是西地。”

    少女凑近夏安耳边轻声说,她神色异常紧张,似是夏安说出了什么禁语,

    “村子附近的上仙很忌讳那个名字,公子千万莫要再提起,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看在夏安异常诚恳的点头之后,独目少女才松开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夏安问。

    少女莞尔一笑,开口道,“公子便如我爹娘一样,叫我正月便好,如何?很吉利的名字吧?”

    正月?夏安点了点头,“的确吉利。”

    “那公子呢?”独目少女歪头望着夏安浅笑。

    夏安咳嗽一声,“我是附近城中书院的先生,教谕们都叫我陆二。”

    “先生怎么会落得如此伤重?我观先生分明不像那种惹是生非之人啊?”正月疑惑道。

    夏安思索一番,怎样才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叹了口气,道,

    “城主意图将书院建为娱乐周围修士的景观,我们几位教谕虽据理力争,但却无济于事,更被追杀至此。”

    “想必他们是看我伤势过重,已回天乏术,并未确认死活便离开了。”

    夏安说的是声泪俱下,让人不免身临其境。

    听着此话,正月不由得拍着胸脯义愤填膺,

    “二先生又没做错什么,都是他们不对!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村子里人大都很友好的。”

    她捂住胸口喘了口气,端起瓷碗走了出去。

    夏安抬头望向由圆木与砖瓦堆砌成的屋顶,心中五味杂陈。

    友好?可这毕竟是魔族境内。

    自己竟已在西地躺了半月时间,如今更是不能再有丝毫耽搁了。

    而且刚才听正月的话,这里似乎还有其余修士存在。

    那么自己在此处待得越久,便越有可能被察觉。何况仅凭如今这废人之躯,几乎难有抵抗之力,真被魔族修士察觉自己的身份,不知会遭何酷刑。

    望着一旁木柜上的方寸尺,夏安忽然有了某种想法。

    “方寸。”

    他并未迫出任何修为,只是轻声唤道,

    “朋友,醒醒。”

    尽管只是低声细语,但方寸尺竟真的出现了一丝颤动。

    夏安心中一喜,若自己能动用方寸尺,至少多了一丝自保能力。

    “来。”

    他勾起手指,而随着他的呼唤,墨黑的戒尺腾空而起,径直飞入夏安怀中,就如与爹娘久别重逢的孩童一般。

    夏安含笑的脸忽然一变,方寸尺入手后连带着自己的手下坠,生生将他又拖拽到地面上。

    他嘴角一抽,凭自己如今的气力,竟是连戒尺都提不起来。

    这次搞出的响动仍旧不小,可独目少女却未再次现身。

    夏安靠在墙壁上,以单臂单腿强撑着缓缓起身,从一旁摸出一根木棍撑住。

    他呼出一口气,至少这样能简单的行动了。

    隐约间,似乎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他撑着木棍步履蹒跚的缓步前行,靠在房门处才听到院外的声音。

    似乎是正月所在的农舍来了一些人。

    “今日粮食与药草,你们还未上交。”

    院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听来似乎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身边几人一道开口,一时嘈杂不堪。

    “几位道爷,爹娘去山上采摘药草尚未回来。至于粮食,家中留存不多,能否宽限些时日……”

    正月的声音显得十分紧张,听上去她相当惧怕来的这些人。

    “宽限时日,我看你们家里藏着不少吧?”另一人阴沉着脸道,

    “让我们进去搜一搜,不会太为难你吧?”

    夏安勉强走出房门,看到了院外的景况。

    “道爷,这……”

    正月咬咬牙,拦在院门口,

    “家中有人受重伤,需要静养,还请各位莫要……”

    那些被称作道爷的人对此倒是嗤之以鼻,一脚便将正月踢翻在地,几人紧随其后闯入院中。

    夏安撑着木棍,颤巍巍的站在原地。

    “正月姑娘不是说了吗?不希望诸位进来。”

    难怪正月唤他们道爷,这几人倒还真穿着样式同样的道袍,倒也是像模像样。

    为首一人趾高气扬的打量夏安一番。

    凡人而已,没有丝毫灵力,还废了一臂一腿,

    “真是个废人,不想死就躲远点。”

    几人径直无视了夏安,在正月本就破旧的家中到处翻翻找找。

    夏安站在原地,只是望着他们如强盗般的动作,沉默良久。

    他虽修为全无,但还是能看出,眼前之人最多不过凝气。

    可如今自己只能催动一把戒尺,就连凝气夏安也不知能否应付的了。更何况他贸然出手的话,更会被魔族其他修士盯上。

    正月坐在地上,双手抱肩不住抽泣着。

    这些道爷都是有修为的上仙,自己这等凡人根本无力反抗,村里人见到他们都要退避三舍,对他们的要求更是无敢不从。

    而夏安身受重伤,更不能指望他才是。

    半柱香过后,那几名凝气修士已将正月家搜刮的干干净净,几捆布袋内粮食及值些小钱的物事塞得满满当当。

    分明是修士,却贪图寻常人家的粮食,夏安无法理解。

    他清楚正月家中少了那些东西,便很可能无法活过这个冬天。

    “道爷,道爷!”

    眼看几人扛着布袋就大步朝院外走去,正月不要命般猛扑了上去撕扯着他们大喊,

    “求求你们了,能否为我家中留些粮食……”

    正月满眼泪花,苦苦哀求。

    几名凝气修士对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

    一人上前掐住正月哭的梨花带雨的脸颊道,“大哥,我看这妞不错啊,要不让我带回去玩玩?”

    “瞎了只眼的你都要?”

    那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道,

    “也罢,别玩死了就行,否则宗主饶不了你。”

    “那是自然。”那人嘿嘿一笑,便扛起正月的身子朝院外走去。

    正月惊呼一声,拼命拍打着他的后背。但一介凡人又怎有力去抵抗修士了?任凭她用尽全力都无济于事,落在这群人手中,便跟死已没什么两样。

    她只得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朝夏安哭喊道,“二先生,求你救救我……”

    夏安叹了口气。

    最后,这等事情还是落到自己头上。

    他用木棍轻轻敲击地面,开口说道,

    “诸位道爷既是修士,为何要行此强盗行径?”

    “正月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否将她留下?”

    正月睁大双眼,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会害了他们二人。

    果不其然,几人停下脚步,用嘲弄的目光盯着夏安。

    “逞英雄?还是你这废物想让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折断?”

    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大步走到夏安身前,飞起一脚便朝夏安右腿踹去。

    正月惊呼一声,她只得闭上双目,不忍去看夏安腿骨折断的惨状。

    “嘭!”

    铁器与肉体碰撞的脆响声传出。

    夏安的腿骨,并未如他们所想那般折断,反倒是那正欲出手的壮硕男子,半张脸被抽的红肿,倒飞出去。

    一柄墨黑的戒尺,悬浮于夏安身前。

    几人面露惊愕,纷纷放下正月及搜刮来的物事,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夏安。

    “老四怎么回事?”

    “这小子……方才施展了什么妖术?”

    但惊疑不定始终不是法子,几人虽修为不济,但也自信若他们联手,纵使人仙也可一战。

    眼前这小子一介凡人,方才那一击不过取巧而已。

    带着这样的想法,几人不约而同一拥而上。

    下一瞬,小院当中惨叫连连。

    直到过了许久,正月才敢睁开眼睛,但刹那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只见夏安撑着木棍立于原地,而那些被她称作道爷的修士此刻皆倒在地上不断哀嚎,脸上都带着轻重不一的红肿。

    夏安咳嗽两声,轻声说道,

    “诸位,还请回吧。”

    几人立即爬起身来,口中嚷嚷着怒骂的话语,却一刻也不敢停留的落荒而逃。

    在他们走后,夏安总算是松了口气,身形一阵摇晃,眼看便要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正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顾不得什么先快步上前扶住夏安。

    “二先生,方才那些是你做的?”

    正月又惊又喜,扶着夏安朝破屋内走。

    “算是吧。”

    夏安说,他方才操控方寸尺的手,如今仍是颤抖不停。

    真没想到,仅用戒尺逼退几名凝气,自己就快要虚脱了。

    “以前学艺时,跟着师父学了点糊弄人的手段。”

    “先看看,少没少其他东西。”夏安指着院内散落一地的布袋说。

    自是那些强盗交出了所有东西,他才肯放他们离去。

    正月连连点头,将倒落满地的粮食重又收拾于一处。一边收拾,她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方才院子内外的动静,已惊到正月的邻居,他们连忙去山上唤正月爹娘回来。

    那对中年夫妇是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采摘药草的进度,便赶忙从山上飞奔下来。

    二人背着沉重的箩筐,一进门便看到正月蹲在院内整理家中仅剩的粮食。

    破旧的院里一片狼藉,似乎不久前发生了打斗。

    “爹,娘。”

    正月回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中年农妇卸下箩筐,上前一把捧着她的脸,望着正月脸上的泪痕颇有些心痛道,

    “都发生什么了?”

    “无事,无事。”省得爹娘担心,正月连连摆手道,

    “那些来抢粮食同药草的道爷,已被二先生赶走了。”

    “二先生?”夫妇面面相觑。

    “啊,便是陆公子。”正月起身将自己爹娘引到夏安如今养伤的破屋内。

    夏安正坐在床榻上喝正月为他沏的茶,这不知从哪随意摘来的茶叶异常苦涩,他喝了只觉口干舌燥。

    忽然三人闯入房中,径直令他吓了一跳。

    如今修为尽散,他完全感知不到外人的闯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仙宗来人

    “这位便是陆公子了。”正月向父母介绍道。

    夏安坐在榻上简单行了个礼。

    “方才可是多亏公子相救,否则家中都要被搜刮一空了。”正月说。

    中年夫妇将信将疑的点头,擅闯家中的修士他们也明白,是村外山中的道爷,绝非他们这等凡人所能肆意评判。

    而眼前这青年身受重伤,更断了一臂一腿虚弱至极,他又怎能对付的了那等懂仙术的道爷了?

    “公子怎么称呼?”

    看在女儿笃定的目光,中年男子只是哈哈一笑问。

    “小生陆二。”夏安模仿着周清流的做派,毕恭毕敬的开口,俨然一副书生模样。

    看如今正值晌午,那男子便吩咐自己妻子去备些饭菜,也正好给苏醒过来的陆公子补补身子。

    “陆公子叫我徐显便好。”

    中年男子笑着上前捏了捏夏安的臂膀,啧啧称奇道,

    “我在村里也当了不少年铃医,像公子这般骨骼惊奇者可从未见过。”

    “先前伤重成那样,我都以为回天乏术了。没成想公子半月便苏醒过来,如此看来,再过一月,你的伤势大概便会恢复个七七八八。”

    他回头望了一眼,靠近夏安低声道,“公子能赶走那几位道爷,莫不成也是道行高深的仙人?”

    夏安一愣,摇了摇头道,“在下是书院的教谕,方才赶跑那些道爷,只是取巧罢了。”

    徐显似懂非懂的点头,不免有些失望。

    也难怪,那等飞天遁地的上仙可是万中无一,怎可能自己在村口捡到的人便是呢?

    不过听到夏安自称是书院教谕,那想必认得不少字才是。

    徐显又是眼神一亮道,“我家世代在这西风村中过活,正月打小便不懂知识礼节。陆公子既然是城中的先生,还望能教教她。”

    正月站在后方,将头探了过来。

    夏安眼角一抽,没成想这瞎编出来的身份,一家倒都深信不疑。

    也罢,教导正月,就当偿还他们对自己的恩情了。

    但笑了笑,“那是自然,若正月姑娘有疑虑,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徐显作为铃医,也明白夏安这伤势急不得,需要静养,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同正月去处理带回的药草。

    他虽口上未说,但还是心有担忧。

    村里每户都会定期为那些道爷上供些粮食及药草,有时为保自家平安还附带些其他珍贵物事,但今次却让道爷们无功而返,只怕会惹上更大麻烦。

    待在饭菜备好后,正月特地打了些送到夏安所居的破屋内。

    简单吃过,夏安便在床上闭目养神。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是数日经过。

    村中始终相安无事,被夏安赶走的那些道爷也并未再来找过麻烦。

    他伤势及灵力虽没怎么恢复,但气色已好了不少。无事便拄着木棍,尽自己所能帮正月家做些活。

    按着徐显之前的话,闲暇之余,夏安开始教正月认字。

    这一世陆道人虽极少教他些文字之类的知识,但毕竟有现世二十来年的文字功底,真去当教书先生也是足够。

    正月悟性还算不错,至少没给他添太多乱子。她如今也是一口一个二先生,叫的甚是欢快。

    这样的日子,没人打扰倒也算惬意。

    夏安一世修行,好不容易有了些闲暇时间,竟是如今修为尽失落于西地村子的时候。

    可他也始终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恢复修为,重返中州。

    这一日,正月一如往常帮夏安打理着屋子。

    夏安看她神采奕奕,还换上了一身干净衣物,不由问道,

    “有什么喜事?”

    正月整理着夏安的床榻,偏头说,“今日未时,仙宗会派使者到村里挑选弟子入宗修行。运气好的话没准我也能被选上,能修行仙法,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显得眉飞色舞,

    “要是我能入仙宗的话,家中便不用再给那些道爷上供了。而且我听说啊,仙人们的灵石,可比金银珠宝更价值百倍。”正月接着道。

    原来如此,夏安点了点头。虽说以她如今年岁,能被那仙宗挑选上的概率极其渺茫,但看她跃跃欲试,自己便也不好去打击她的自信心。

    作为修士,对自己而言虽说始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对凡人却是他们异常憧憬的事情。

    道德宗、六仪剑宗也是一样,凡人家中若有人能被仙宗挑选了去做弟子,那便足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村子里获得显赫地位。

    “若能得仙宗垂青,定然是幸事一件。”

    夏安道,“便祝福正月姑娘了。”

    正月嘻嘻一笑,帮夏安将屋内的物事整理好后便匆匆走了出去,早早守在院外,只待那仙宗使者的降临。

    夏安对此倒并不感冒,更何况若被其余修士认出身份,那自己更该栽了。

    徐显干完手头的活后,也是紧跟在正月身后走出门外。唯有正月娘亲,那被村中其他人称为秋姨的妇人,一直留在农舍帮夏安熬药汤。

    她端着汤碗走入夏安屋内,仅嗅到那难耐的气味就令夏安打起精神。

    听徐显自称是村中铃医,对自己用的药都是些传下来的方子。夏安服下后虽灵力无半分增长,却感觉自己精气神已比之前好过太多。

    “陆公子,不去看仙人么?你年岁也不大,没准能得仙人垂青,得道飞升呢。”秋姨将药汤搁在夏安身前,说。

    夏安干笑两声,“我便算了吧,并不喜那等事务。”

    这倒没错,他也曾见过那种宗门使者在村中挑选弟子的情况。

    每家门前都围的水泄不通,都想让自家孩儿得仙人垂青。

    夏安虽不知那使者会否享受这等被众人围住观摩的景况,在他看来那都与观猴没什么两样了。

    “去呗。”

    秋姨笑着说,“每次仙宗使者下界时,正月都很是激动,陆公子作为她的老师不支持一把么?”

    “我们都清楚,仙人垂青不会落到自家身上。其实对于我等乡野村民而言,大都是想观仙人,沾沾仙气,保佑日后平安吧。”

    老师?夏安摸着下巴面带笑意。

    不过话都说到这等份上,他便在秋姨搀扶下,拄着木棍朝院外走去。

    看到夏安一道走出来之后,正月更是欢喜,朝着他连连摆手。

    望着她的喜悦,徐显与秋姨也皆是面带笑容。

    夏安扫视着周围纷纷带自家孩子走出农舍的村民,忽然有些怀念从前的生活。那如果他们能摆脱贫困拮据,会比他们眼中的上仙更快乐么?

    他一时有些出神,全然没注意到已有几位身着青衣的年轻修士,自远方山巅之上踏云而来。

    几人按下云头,飘飘欲仙般自空中徐徐落下。一股磅礴灵力如潮水涌动,向村民们扑面而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惩恶

    在这几名所谓上仙的身后,竟还跟着当日被正月唤作道爷的一名凝气修士。

    只是那人此刻低下头跟在后方,毕恭毕敬面容谄媚,就如恨不得钻入几名年轻修士胯下当坐骑一般。

    绕是如此,夏安大概也看明白了这地位分别。凝气修士道袍破烂,估摸着只是村附近的小宗门,而几名年轻修士恐怕大有来头,他们的长衫异常考究,并且修为至少都有人仙之上。

    此村名为西风村……运气差的话,或许极有可能这些人便是西浮山宗弟子。

    夏安低下头靠在墙壁上,咬了口手中果子。

    几名年轻修士周身属于人仙的威压四散而出,直令周围村民躬下身子,一些虔诚之人甚至已跪拜在地,迎接远道而来的上仙。

    自然也有不长眼之人,不顾威压带着自家孩子跑到几位年轻修士面前,

    “上仙,您看看我家娃儿,打小就身强体壮,绝对是修仙的好苗子!”

    一名妇人拉着一个大胖小子冲撞到修士前。

    “快,快给上仙扎个马步!”她朝着胖小子喊道。

    可还没等那小子做出动作,二人已被一阵强悍劲力甩了出去,砸到村口巨石上,吐血晕厥。

    “这就是身强体壮?”

    为首一名高大修士冷声道。

    望着那母子二人倒地的身影,周围村民顿时鸦雀无声,只能恭敬的望着几名上仙从人群中穿过。

    “今年,没什么好苗子。”

    几人目光扫视着人群,感慨道。

    他们行至正月身边时,少女显得面色通红十分紧张,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一阵,渴望上仙目光能落在她的身上。

    出乎预料,为首那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修士,竟真把目光投到正月所在的方向。

    “上仙,我……”

    正月大喜过望,她刚开口,却在修士冷漠的眼光下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后面断腿的小子,出来!”那高大修士大喝一声。

    啊?

    夏安本在百无聊赖的吃着果子,一听此话顿时吃了一惊。

    莫非几人发觉了自己的身份?

    他掌心冒汗,果子脱手而出,目光瞟了一眼前方数人,手指微动便引得院内方寸尺一阵颤抖。

    若真被察觉,那也非动手不可了。

    “陆公子,上仙在叫你。这是好事,莫要惹恼了上仙。”秋姨低声对夏安说道。

    夏安呼出一口气,擦了擦汗,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前行,心已提到嗓子眼。

    “二先生,别紧张。”

    正月似乎是在鼓励他,小声开口。

    “上仙,小生这残废之人,不知……”夏安俯下身恭敬的开口,言语中不无紧张。

    为首的高大修士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夏安,“有灵根,为何不去修行?”

    夏安喉头微动,低声道,“上仙所言,小生并不知晓,小生只是凡俗书院的教书人而已。”

    那修士哼了一声,靠近夏安身旁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或者说,你本就是藏在这村里的修士?”

    他以为夏安在靠胡言乱语,妄图蒙混过关。

    一抹冷汗自夏安鬓角流下,眼前这带队的高大修士,至少都有五气人仙境。

    而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师弟,也皆在真净人仙左右。以如今的自己,若用方寸尺吓唬几名凝气尚且办得到,但面对如此多的人仙,定将惨败无归。

    “修士?”正月一怔,连忙跑到夏安身边打圆场,

    “上仙,二先生他怎么会是修士呢?他连盛汤的碗都端不起啊……”

    “仙长,绝对是他,不会错!”正月话音未落,后方一身穿破烂道袍的干瘦男子便指着夏安开口,他正是当日想将正月掳回去做小媳妇的人,

    “我们弟兄几个虽然废材,但也有些道行,在此人面前却全无还手之力!”他厉声道,好似在同他人邀功,更是凑近修士身侧,

    “仙长,我观此人来历不明,这身伤也只是装来混淆视听的,恐怕真实身份是仙盟奸细。”

    你他娘……夏安咬牙切齿,心想这都能给蒙到。

    他只得陪笑道,“上仙,小生当日只是做了些戏法,并非什么修士。”

    高大修士冷哼一声,一股灵力从周身迫发,生生震飞夏安手中木棍,需正月搀扶住他才没跌倒在地。

    弱不禁风啊……

    那修士皱起眉头,他对那干瘦男子的话将信将疑,转头回望向自己的几位师弟。

    “小卓,将潜灵石取出来。”

    “是,师兄。”一名负剑少年从储物袋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块来。

    潜灵石,此物夏安在中州倒也见过,本是宗门弟子验证自身灵力之物,灵力越高,此物显现出的光芒便越强盛。

    虽说如此,但只要触碰到此石的人有半点灵力,同样会出现黯淡光芒。

    “将手放在上面。”高大修士冷声道。

    夏安咽了口唾沫,对面露关切的正月示意自己没事,随即缓缓将手搁在潜灵石上。

    方寸尺已被他唤至身后不远处,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望着这个早已料到的结果,高大修士只是冷哼一声。

    身后那干瘦男子,扫了一眼面容愕然的正月,舔了舔嘴唇,不知为何他便很是渴望这独目少女。

    再望向潜灵石时,干瘦男子却有些慌乱。

    在夏安手中的仍是废石一块,全无半点变化。

    这……那干瘦男子不由得冷汗直冒,怎么可能?毫无灵力的凡人能击败自己同数位兄弟?

    他们不过是村子附近一小宗门,靠搜刮村民打点所谓的仙长,才攀上西浮山宗这尊巨树,成为西浮山宗的附属宗门,得大宗庇护。

    而干瘦男子自身,本没有资格与这些西浮山宗弟子同路,来西风村挑选有天赋的孩童入门。

    他不过是告知高大修士,村中藏着未曾谋面过的修士,怀疑是仙盟潜入的奸细,才得此机会与几人同行。

    “虽有灵根,但的确未曾踏入过修行。”

    高大修士收回潜灵石,对周围一众村民抱拳道,

    “我等只听说此处有中州奸细,闹出如此动静,实在对不住各位。”

    但村民哪敢让这上仙认错,纷纷拜倒在地。

    “今次未寻得具有天赋的弟子入门,还让诸位受惊了。为表歉意,容我西浮山宗为诸位办一件事。”

    高大修士转过头,望向一旁紧张不已的干瘦男子。

    “程道友,此番该作何解释?”他冷声开口,后方几位师弟为他让出一片空地来。

    干瘦男子环视四周,赔笑道,“康仙长,此番仅是误会,是我不慎错看了这位小友,还望康仙长责罚!”

    他说的正气凛然,但在高大修士眼中看来却愈发滑稽。

    “你的确该罚,却并非因为此事。”

    “程道友,西风村有不堪其辱的村民,历经千辛万苦找上本宗,告知你承阴门在村中的种种行径,欺男霸女,身为修士竟还恬不知耻搜刮凡人银两。如此种种,该当何罪?”

    这康仙长的声音,就如道道惊雷在干瘦男子脑中炸响。

    “这,这……”

    他语无伦次,瞪大双目道,“康仙长,此事都是门主指使,我只是奉命行事……”

    可他还话音未落,自己的身形已不由自主的离地三尺。

    康仙长只是伸出一只手,灵力就如无数条蛇般爬上干瘦男子的身体,将他身体硬生生托了起来。

    夏安双目一凝,心想这莫非便是西浮山宗手段?

    “康仙长,在下知错,在下知错了!”

    干瘦男子面露恐惧,疯狂叫喊道。

    他只感觉如今便只需这康仙长一个念头,自己便会轻易身首异处。

    而看到上仙如今在为他们出头,教训这欺男霸女的恶徒之时,先前还在跪拜的村民已纷纷站起,对康仙长如今的行为拍手叫好。

    看来的确是苦这干瘦男子久矣。

    康仙长面带笑意,虽未寻得能入门西浮山宗的弟子,但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干瘦男子身上传出骨骼破碎的咔咔声,眼看便要气绝身亡,周遭村民不免也有些紧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做戏

    若上仙将这位道爷击杀于此,恐怕承阴门其他人不日又会对村子报复。

    一人壮着胆对康仙长说,“上仙,道爷他们也未做甚丧尽天良的事,还望您能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康仙长本也并非真要杀他,如今既有凡人替他说情,便大手一挥将干瘦男子扔出数丈开外,折断手臂当做教训。

    “你便回去告诉你们盟主,西浮山宗见不得修士欺辱凡人。”

    “将自村民家中搜刮到的物事一一奉还,若再有下次,本宗门决不轻饶!”

    康仙长大喝一声,他的话也成为村民心中一记定心丸,令一众村民纷纷心怀感激的朝他与身后几名师弟拜谢。

    正月同样激动万分,不断拍打着夏安后背。

    “上仙竟还心怀我们这等凡人。”徐显也是对此啧啧赞叹,朝着康仙长跪拜下来,

    “多谢上仙垂怜!”

    只有夏安,因腿脚不便仅仅躬身行了一礼。

    不过对此西浮山宗的几人倒也没太过在意,他们今日事务已毕,是时候返回宗门了。

    “诸位,无论何时,我西浮山宗都记挂着各位村民,期望来日再会!”

    康仙长同几名师弟朝一众村民还了一礼,旋即一跃而起,一如来时那般踏云而行、转瞬即逝。

    而干瘦男子,也是用手捂住自己折断的臂膀,一言不发默默离去。

    在上仙走后,一众村民好似狂欢一般喜不自胜,纷纷从自家院内取出各样的锅碗瓢盆装作敲锣打鼓。

    可惜西风村毕竟贫困,无法做出张灯结彩的样子。

    对村民而言,那些道爷不时的搜刮已成为他们的噩梦,欺男霸女都已是常态,更有不少人被他们以修士身份殴至重伤不治,自家妻女偶尔也会被道爷们掳走。

    如今上仙亲自下凡为他们主持公道,又怎能让众人不喜呢?

    不过夏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拄着木棍便走回院中,顺带拦下了打算跟村民们同喜同乐的正月。

    “你搞什么?”夏安望着正月手中拿的物事皱眉。

    少女此刻一手持铜盆,一手持铁铲丁丁当当敲打不停,

    “有喜事啊。”

    她将盆铲搁在夏安耳边用力敲击一声,随即咯咯笑着跑开。

    “回来!”徐显皱眉道,“陆公子昨天才教你女子矜持,怎还是没个正形?”

    正月有些不愉快的哦了一声,将手中的事物放了回去。

    “上仙可是为了我们狠狠教训了那害人老道一番,村子不会再因他们而提心吊胆,大家庆祝一番很寻常嘛。”

    夏安笑了笑,咳嗽几声开口道,“这倒也不对。”

    “承阴门的人定不会就此罢休,沉寂个把月,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正月有些疑惑,“怎么会?他们不怕上仙的怒火吗?”

    夏安抬头望向云间,“怕是自然会怕的,只是西浮山宗,这一年间想必下凡也不过就一两次吧。”

    “更何况,承阴门与西浮山宗之间本就同属一道。方才可能只是做戏,或许另有所图。”

    可他这话一出,徐显同秋姨皆是吃了一惊,立刻制止他接着说下去。

    “陆公子,你并非久居本村之人,莫要对上仙出言不逊。”

    徐显低声道,他的意思其实也很清楚,让夏安当心隔墙有耳。

    夏安识趣的闭上了嘴。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对正月一家还是颇有好感的。兴许是世代行医的缘故,徐显一家不似其他村民一般愚昧,将那些道爷、上仙极尽尊崇,他们更通情达理。唯有正月相当仰慕那等修行之人,虽说前几日的事情仍令她又气又恨。

    正月向他比出噤声的手势,旋即搀扶着夏安朝屋内走去。

    夏安低下头若有所思。

    若是做戏的话,那康仙长几名人仙何犯得上对一众村民做戏?

    西浮山宗在西地的地位相当于仙盟的三宗四阁,更坐镇龙脉占据无数资源。他们本就与凡人无甚往来,此举又是为何了?

    莫非这西风村中,有什么令他们在意的东西?

    正月搬来一张马扎,乖巧的坐在夏安的床榻前,对着出神的夏安晃了晃手掌,

    “二先生,想什么呢?”

    她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对方才的上仙……”

    她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才开口,“嫉妒对不对。”

    夏安望着正月啧了一声,

    “我嫉妒他作甚?”

    近乎不惑之年的五气人仙,天赋比他可差远了。

    西风村不远处,连绵的山脉之间。

    那干瘦男子正拖着断臂,一路唉声叹气的前行。

    望着不远方披黑挂白、潮湿阴森的山洞,他才算是松了口气。整了整破烂道袍,心中考量着此事该如何对门主开口。

    那潮湿的山洞,正是他们口中的承阴门。

    说是宗门实则便仅一洞大小,门内门主长老护法倒是配备齐全,干瘦男子便是其中一名护法,也算小有些地位。

    他们虽为西浮山宗的附属宗门,但大伙也都门儿清,那大宗门不过是把自己当做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随时都会像今日一般,为达目的而随意抛弃。

    干瘦男子哭丧着脸走到山洞外,一名黑衣黑帽的中年修士便健步如飞从洞内冲了出来。

    正是这承阴门当今门主,程奉。

    程奉拉过折断一臂的干瘦男子,惋惜道,“兄弟,让你受苦了。”

    “门主。”干瘦男子唉声叹气,“西浮山宗的意思,让我们放弃西风村……”

    “不用。”

    他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冷声便落入干瘦男子耳中。

    男子大惊失色,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康仙长双手背后,从天而降。

    他几乎不敢再与康仙长对视,躲在程奉身后躬身行礼。

    “程道友,接着。”

    康仙长大袖一挥,数枚丹药从他袖中飞出,落入干瘦男子怀中。

    他嗅着那浓郁丹香,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折断自己的手臂,又赠给自己疗伤的丹药,感情这西浮山宗修士是拿他玩闹么?

    “康仙长。”程奉深吸口气抱拳道,他眼睛一转,

    “不知今次又有何指教?”

    那康仙长只是笑了笑,拍着程奉的肩膀道,“门主无需紧张,我是特地来赔罪的。”

    干瘦男子一听此话,以为自己又触犯了什么大忌,慌忙跪倒在地,“康仙长,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他战战兢兢,浑身颤抖不止。

    “程道友,我今日出手伤你,的确有错在先。”康仙长自程奉身侧闪过,搀扶起干瘦男子道,

    “可不当着村民的面教训你一番,又如何让他们规规矩矩留于村中?”

    “你们的行径,惹得不少村民已心生去意,这可不是本宗门想要看到的。”

    康仙长望着那潮湿的山洞,道,“法阵成型在即,我只望各位莫要再招惹村民,切勿节外生枝。”

    干瘦男子浑身一凛,毕恭毕敬道,

    “小人明白,仙长所言法阵一事,保证半月内定会完成!”

    康仙长摆摆手,“不急。”

    “先将搜刮来的物事尽数归还,安抚好他们之后,再行不迟。”

    回想起自己以红砂刻下那如血海般的庞大法阵,干瘦男子只是咽了口唾沫,如鲠在喉。

第一百四十章 血祭大阵

    这些日子下来,村中始终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毕竟有上仙替村民出头,亲自动手教训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恶徒,之后他们更像上仙所言那般,将自村中抢夺搜刮来的物事,重又一一分发给村中的各家各户,甚至还恳求村民们能原谅他们,立誓今后不会行那些劣事。

    有上仙撑腰,村民们也不会再给那些曾经的道爷好脸。

    尽管交还了搜刮所得,他们仍是被不少村民手持钢叉赶出村去。

    夏安坐在院落外晒太阳,默默望着这一切,正月则在一旁为其他村民们叫好。

    “二先生,我就说上仙他们是为我们好吧。”

    正月笑吟吟道,“仙人们可都是嫉恶如仇的有德之辈。”

    夏安没有说话,他明白那西浮山宗弟子的行径,约摸是受利益驱使,可这贫瘠的西风村,又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利益?

    这村子无甚资源,家家户户皆以采药打猎为生,因为土质原因农作物都很难成熟,故而才如此贫困。

    村中还剩下什么能令西浮山宗值得在意?

    夏安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想法,莫非是人命?

    村里少说都有百十来号人,为数不少,西浮山宗是看上这一点么?

    他拿不准自己的想法,而看其他村民都对那上仙是如此仰慕,便也未将这想法告诉其他人。

    西浮山宗,龙脉,承阴门,西风村……怎样才能将这四处联系起来?夏安揉着眉心,一时有些为难。

    回到屋内。

    正月看着夏安莫名其妙的发呆,心想二先生总是这样,于是便百无聊赖的翻找其他事物。

    夏安随身携带的物品,都被她整理在一处。

    正月拿起一个精致的香囊打量着,正是纪鸢为夏安缝制的储物袋。

    “好漂亮的香囊,是二先生妻子做的吗?”正月问。

    “不。”夏安望着香囊,一时竟有些想念,

    “是姊姊。”

    如今已数月经过,不知师姐与师父在宗门过得如何了。

    夏安想到纪鸢曾对他讲过关于龙脉的事,若有所思。

    处于龙脉之上,或将龙脉涵盖在内的宗门、国度,会因龙脉带来的气运而经久不衰。

    可相对的,位置于龙脉周边、地势较低的城池、村落,则会被龙脉吸取气运,成为滋养龙脉稳固其势的供料。

    也正因此,下方的西风村才落得如此贫瘠。

    土地被吸去精华难以长成作物,附近山中也资源不多,导致承阴门去掠夺村民的粮食。

    同时不少村民身上都有不同缺失,或先天或后天,例如正月瞎的那只眼,便是气运被掠夺的证明。而相对应,因气运缺失,这村子附近的山中亦很容易滋生妖兽及妖物。

    这是因为龙脉的存在,吸收了本属于西风村的气运,也正有村民代代为龙脉提供气运,才令得龙脉始终稳固。

    修士高高在上耗费着龙脉带来的资源,凡人苟且偷生为龙脉提供养料。

    那若自己能斩断龙脉,会将属于他们的气运还回来么?

    “吃过饭后,我想随徐叔去一趟山里。”

    夏安开口道。

    “啊?”正月一愣,“你拄着拐上山,碰上妖兽了便来跑路都来不及哩。”

    夏安上山的目的倒很简单,他如今精气神已调理的大差不差,便需要一个契机汇聚灵气来打通自己体内仅存的鬼仙气旋。

    这样兴许能令自己恢复到凝气境。

    而在这穷乡僻壤的乡野中,他只能寄希望于山中药草,以此炼出丹药来。

    这几日,他拄拐到村中转悠过几次,教过不少村民认些简单的字,也得知了村中曾有一仙人留下不知已废弃多久的炼丹炉。

    故而夏安如今想要去山中寻些药草,炼制出简易的聚灵丹来。

    没有丝毫灵力,便连储物袋都打不开,只能当做一花哨的香囊。

    “我能顾好自己。”夏安轻声说。

    正月鄙夷的望了他一眼,见劝他不动便拍拍胸脯道,

    “好了,我会去同爹爹讲的,你还没见识过妖兽的恐怖,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就该跑路。”

    “明白。”夏安笑。

    正月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去对徐显说了夏安的想法。

    徐显虽对此惊讶不已,但想来夏安已在那破屋中窝了一月有余,是该出去走走。

    至于妖兽的事,他会叫上村中几名年轻力壮之人,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这些年来,自正月半张脸被妖兽毁容后,徐显便痛定思痛,每次上山采药都会标注路线,足以精确避开妖兽行踪。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后,正月便来到夏安屋内招呼他。

    少女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布衣,满脸欢喜的扶着夏安朝院外走去。

    “你也跟着去?”夏安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正月因幼时被妖兽所伤对进山有了阴影。

    “是啊。”正月连连点头,

    “我要照顾二先生嘛,万一碰上妖兽就背着你逃命。”

    夏安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正月倒同自己所遇到的女修不同,总如此乐观,也算同自己说得来。

    徐显与几名身材壮硕的青年已守在院外,若换做平常定不会这般阵势,他主要是怕夏安行动不便,真碰上妖兽也算好应付。

    “陆公子想寻些药草?我常年于山间采药,对能入药的都相当熟悉。你大可将所需药草告知与我,何必拖着残躯上山?”

    刚走出没几步,徐显便开口道。

    “我想亲眼看看,总留在屋内也甚是无趣。”夏安说。

    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他用作炼丹的药草,凡人未闭对此有所了解,

    “只是为难各位,随我走这一趟了。”他朝周围几名青年行礼。

    “陆公子这是哪里话?”其中一人挥手道,“有甚为难的,你教我们这等人识字才算为难吧。”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夏安无声笑了笑,他的脚踩在一处红砂上,将土地染的如血般殷红。

    他微微一怔,偏头问道,“村中有这些红砂么?”

    正月望着脚下同样有些疑惑,也是这段时间她才在村中各处见到这等红砂,先前倒从未有过。

    “这个啊。”一名青年眼尖,开口道,

    “我记得是先前那些道爷,每次到各户收粮食时,会在屋外撒些红砂,兴许图个吉利?”

    承阴门的那些人?

    夏安皱起眉头,他对西地这方习俗不甚了解,但想来应该与中州类似才是,以红砂带血。

    如今这等红砂,已铺的大半个村子都是。

    数人迈上山路之后,正月嗅着山间独有的泥土芬芳,露出浅笑。

    夏安回首望去,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红砂顺着村里的土地流淌,如血流成河。

    这无数红砂借助西风村的地形,隐约间似乎构筑出庞大的法阵来。

    若夏安没认错的话,曾在中州见过邪修布下这等法阵。

    血祭大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妖兽之袭

    “二先生,看什么呢?”

    正月拉了他一把,夏安这才意识到二人已脱离人群一段路程。

    “没什么。”夏安收回目光,一瘸一拐的朝前走。

    他对法阵研究并不多,只能辨出法阵之型,无法看出究竟是否真为血祭大阵。

    越朝山间深处前行,遮人视线的雾气便越浓郁。

    夏安二人走了半会,总算是赶上徐显。

    “陆公子,前方便是我平日采药的地方。”徐显指着前方一大片绿地开口道,

    “正月,你扶着陆公子过去,我们几人在附近警戒。”

    正月应了一声,扶着夏安缓步走下。

    “徐叔,平日山里有这么大雾么?”一名青年扇着风问。

    徐显望着周围似乎在逐渐逼近的雾气,有些古怪道,

    “前几日来此之时,也未见过有如此这般。”

    “兴许同天色有关?”他自己也拿不准,这团团雾气已严重影响视线。即便夏安距自己只有数丈距离,也只能隐约分辨出个人样来。

    他轻嗅了嗅周围,同以往一般只有药草的清香。

    多心了么?

    远处的树林中,几只飞鸟啼鸣着疾掠而过,引得落叶纷飞。

    “徐叔,有些不对!”

    另一位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紧张大喊道。

    很快,一声声强烈的巨响便盖过了他的声音。

    “咚咚!咚咚!”

    巨响引得整座山都不断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强悍气息步步紧逼,徐显等人几乎能感受到浓雾中异常强劲的喘息声。

    “正月,回来!”

    徐显瞳孔一缩,朝着正月所在方向大喊道。

    他眼睁睁看见那雾气中,一道庞大的黑影正朝着正月二人靠近。

    夏安本已寻到些有用的药草,正准备同正月原路返回时,隐约间却瞧到了雾气当中的那道黑影。

    黑影身躯异常庞大,四肢着地周身散发出肃杀气息。

    无法调出修行面板,故而夏安根本辨不清其真实身份。

    妖兽?为何偏偏此时出现?

    那黑影四肢拍地,震得地动山摇,它一跃而起直朝着夏安二人而来。

    它的目标,似乎是如今被吓得双腿颤抖、纹丝不动的正月。

    正月面露惊恐,只能低声哈气。

    “躲开!”

    夏安一把推开正月,同时唤出方寸尺朝那道黑影击去。

    “铛!”

    戒尺敲击在黑影眉心,却是如金铁碰撞般,纹丝不动。

    这么硬?

    夏安一惊,直到如今他才看清那黑影的样貌。

    那是一匹足一丈高、三丈长的黑狼,黑狼咧开嘴,双目中闪烁着杀气腾腾的幽光。

    方寸尺的攻势令它怒上心头,抬起爪子就将夏安狠狠拍飞出去。

    夏安喷出一口血,尚未痊愈的身子伤势更为加重,

    “逃……”

    他只给正月留下这一个字,身形便朝山林深处倒飞。

    黑狼扑上前去,撕咬着夏安的身躯,叼着他离开此地。

    正月被黑狼行动时引起的劲风吹的坐在地上,怔怔望着夏安消失的方向出神。

    “二先生?”

    她声音有些颤抖。

    活生生一个人,便是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已被妖兽所啃食的骨头都不剩,只留下一地血迹。

    黑狼离去之后,浓雾渐渐散去。

    徐显喘着粗气大步上前,一把揽过双目失神的正月,

    “正月,没事吧。”

    他用手掐了掐正月的脸,才让少女清醒过来。

    “爹,我没事。”

    正月小声说,“那妖兽走了吗?”

    徐显环视一周后,点了点头,可他唯独却没发觉夏安的身影,

    “陆公子呢?”

    正月抱住徐显,似因恐惧而不断抽泣着,

    “二先生他为了护我,被妖兽吃掉了。”

    草地上,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徐显深吸口气,抱住正月不断安抚着她的情绪。

    果然,浓雾天便不该上山啊。

    只是可惜了陆公子,好不容易伤势稍有气色,却又惨沦为妖兽的口粮。

    徐显背着失魂落魄的正月朝山下走,几名青年紧随其后环顾四周,生怕突然又有妖兽冲出。

    一路上,众人皆一言不发,气氛相当压抑。

    眼睁睁看着妖兽将人当做食物,他们却什么都做不到。

    夏安被黑狼掉在口中,一路摇摇晃晃,只觉得身体如被撕碎一般剧痛。

    他咬牙切齿,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硬抗窥世法门护宗法阵的力量都尚未身死,若是就这样死在妖兽口中,岂不沦为笑柄?

    如今这黑狼要带自己去哪?去他的巢穴,将自己喂给他的幼子么?

    夏安唤回方寸尺,唯一完好的右臂垂在半空中,他反手握尺身体借力上移,随后猛地将戒尺竖插在黑狼上下颚之间。

    黑狼呜咽一声,顿时大张开嘴,也让夏安终于找到机会抽身而逃。

    但强大的劲力,仍令他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他用右手吊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的落下。

    夏安手握戒尺,背靠树干打算背水一战。

    哪怕与这妖兽硬拼着战死,也绝不能被生吃掉。

    仅凭这黑狼能催动浓雾的能力以及它出手的力量判断,至少也相当于一位真净人仙了。

    这等妖兽,为何会出现在如此穷乡僻壤?

    黑狼啐了一口,望着夏安低嚎一声。

    夏安能看到它脊背鬃毛倒竖,俨然是愤怒至极。

    “来。”

    他勉强压低紧绷的身形,就待黑狼攻来便将方寸尺甩出去。

    二人僵持片刻,最终黑狼怒号一声,一跃而起朝夏安扑来。

    夏安正准备甩出戒尺,却听得一句低沉的男音从自己身后传出。

    “啱,给我卧下!”

    一听此话,黑狼顿时落回原地乖乖卧下。

    夏安长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有些疑惑的回头望去,只见深邃的林中,缓缓走出一位身形枯槁的青年。

    青年身上披着残破的白袍,大半个身子都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动作无比僵硬,看似行动迟缓,下一瞬却已出现在夏安身前。

    此人便是黑狼的主人么?能驱使有人仙实力的黑狼,他该修为几何?

    枯槁青年走到黑狼身前,缓缓梳理着它的毛发,

    “我让你请这位朋友来,可你却让我朋友受惊了。”

    黑狼低声呜咽着,不敢有丝毫大动作。

    从此人身上,夏安总能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他修行过末府的封魄解灵术,虽未动用灵视,但却有种此人身魂不一的感觉,就如同是某位大能的魂魄,潜入一具尸体中。

    夏安开口道,“多谢仙长相救。”

    “诶。”

    枯槁青年摆了摆手,“你我同为人间修士,在这魔族地上就该相互帮衬。”

    夏安心中大惊,但却丝毫不表露于外,“小生不知仙长何意。”

    青年似乎是嘲讽般笑道,“耍着六仪剑宗的架子,难道还能是魔族偷师么?”

    “啱说,西风村中的铃医捡到一位受伤极重的年轻人,那年轻虽无半点修为,但仅凭一把无锋之剑便能击败数名凝气,冥冥中我便知道我二人有缘。”

    啱?是这黑狼的名字么?

    自己只是摆了个剑式,此人竟能认出是出自六仪总纲?

    不过夏安始终还是保持谨慎,捂住伤口低声问,“小生还不知仙长名讳?”

    枯槁青年叹了口气,仰望苍穹缓缓开口,“说来在仙盟时,他们常称呼我为一月独神。”

    “月斩。”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月斩

    月斩?这个名字,夏安倒是颇为熟悉。

    一月独神月斩,便是与剑子萧间、衍天星君周洐同辈的绝世天才。

    与其他二位不同,他是以散修之身,少于那些高宗弟子的资源,仅凭家中一脉单传的功法修至地仙境界,更以神速独步人间。

    人间修士中便始终有传言,若月斩以全力催动幻月纤神诀,其速甚至会在六劫地仙之上。

    夏安虽面带笑意,但心中掀起轩然大波的同时,亦不甚相信眼前此人的话语。

    听陆道人说,因风千树的反叛,月斩潜入魔族的行踪暴露,被瑶池圣女亲率几名地仙围剿,身死道消。

    瑶池圣女作为西地至强者,其修为境界便连陆道人都要忌惮三分,月斩即便能做到天地无距,想来也难以从她手中逃脱。

    那自称月斩的枯槁青年,便心知夏安不会相信,接着说,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已亡于西地。如今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缕残魂占据一具与我相性不错的尸体罢了。”

    “我曾与萧间同闯过末府,于末府中得到了末成楼曾留下的离魂出神术。能令自身灵魂出窍,在拼死不敌时我便动用此术,以残魂之姿躲过他们的搜寻。”

    他口中所言天衣无缝,更何况无论夏安是否相信,如今都得顺着眼前此人话语。

    毕竟无论此人有无修为,他座下那黑狼却并不易对付。

    “储物袋、法器、丹药,我早已将这些事物遗忘。我知朋友不信,但我也只剩如此才可自证身份了。”

    枯槁男子轻抬起手,残破的白衣无风自动,随即一股地仙境的威压自他周身悍然爆发。于此同时,本还烈日当空的正午已变得漆黑一片,唯明月高挂。

    他身后黑狼,在感受到这股威压后,将头埋进爪中瑟瑟发抖。

    “而至于我为何出现于此处,仅因此处是个守望龙脉的好地方罢了。”

    青年靠在黑狼身上,抬起手指向远方。

    目光穿过这重重山林,夏安似乎便也能看清远处那重峦叠嶂如潜龙腾渊的山脉。

    他深吸口气,虽无比震惊,但事已至此他自然该对眼前此人的身份深信无疑。

    夏安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弟子六仪剑宗陆二,见过月前辈。”

    “果然是六仪剑宗啊。”

    月斩靠在黑狼身上,大笑几声,“既是萧间的师侄,那我们自该是朋友。”

    他揉着黑狼的毛发,“我听啱讲,你在山中寻些药草,是想炼出丹药回复境界么?”

    夏安不置可否的点头。

    “也罢,你随我来。”月斩拍了拍黑狼示意它站起,

    “啱,让他坐在你身上。”

    黑狼不情愿的呜咽一声,但在月斩的目光下只得战战兢兢的叼起夏安,将他甩在自己背上。

    “此山间被西浮山宗下的龙脉吸去不少气运,故而品相好的药草大都集中于一处。”

    月斩走在前方开口道,他便带黑狼驮着夏安,一路朝山林深处走去。

    前行不足一里路,穿林而过,豁然开朗。

    清泉自眼前小山潺潺流下,在水潭边,夏安看到一处异常翠绿的草地,与先前所见山林格格不入。

    而那草地上,他隐隐能望到一些状若凝实的灵气拂过。

    自己倘若能将那些灵气化为灵力,想必至少能恢复至真净人仙左右。

    “好了陆二,下来吧。”

    月斩道,“你既想要采药,那我想在此该是最佳之处。”

    “多谢月前辈!”

    夏安从黑狼身上一跃而下,单腿勉强撑地。

    他一瘸一拐朝水潭边走去,听着月斩的话只感觉内心一暖。

    自己方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想到在这西地境内还能遇到仙盟的前辈地仙,就比他乡遇故知还能令人欣喜万分。

    望着夏安蹒跚采药的模样,月斩靠在黑狼身上面露浅笑,

    “那么陆二,你为何会出现于此?”

    夏安摘下一株药草,抹了把脸道,“前辈,在仙盟得知你身死的消息后,我便被下令潜入魔族,去行您尚未完成之事。”

    “也是在这过程中同魔族发生了冲突,重伤濒死侥幸逃脱。”

    “这样。”月斩点了点头,“那看来我们果然有缘,就连目的都是一样的。”

    片刻过后,夏安炼丹所需的药草已收集的大差不差,他回首望向月斩道,

    “前辈如今寄宿于尸体中,想必同样无法恢复曾经的境界,只有地仙之势而无地仙之力。”

    “懂得不少嘛。”月斩笑道,“不错,以这具身体,顶天只能发挥不过五气人仙的灵力。”

    他抬起一根手指,周围灵气于指尖汇聚后很快消散。

    毕竟占据的只是凡人之躯,体内无人仙内丹自然存不住灵力。

    “我会炼制些聚灵丹。”夏安道,“前辈若有其他需要,提前告知便是。”

    月斩摆了摆手,“我这具躯体,并非丹药所能补充。只望这段时日,你能来同我聊上几句便心满意足了。”

    “我藏于此山中已有数年时间,你也明白我的存在不能让魔族任何人察觉,终日只得与啱为伴,还是首次遇到人间后辈。”

    他喜不自胜的扬起嘴角,“陆二,望你炼丹有成,早日恢复从前境界。”

    夏安点了点头,“前辈,届时我定会带你重回人间,窥世法门想来也距此处不远,以窥天上人的威能想必能为你重塑肉身。”

    “有你此话,我便知足了。”月斩笑道。

    “那晚辈先行告退,村中还有些事务令我相当在意。”夏安折断一根树枝用作拐杖道。

    月斩微微颔首,“事务?你是指覆盖整座西风村的血祭大阵么?”

    夏安吃了一惊,想来这等事自然瞒不过月斩法眼。

    “前辈可有破除此阵的方法?”夏安问。

    “构筑法阵的物事为凝血砂,你若能点燃阴火便可轻易燃尽此物,大阵不攻自破。”月斩见多识广,破除大阵之法便也信手拈来。

    夏安恍然大悟,“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先行告辞!”

    他朝月斩行了一礼,随后也不做停留,拄着树干一瘸一拐的朝山林中走去。

    真没想到,自己重伤之躯落难于此,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还能遇到仙盟的前辈地仙,也算一件幸事。

    望着夏安远去的背影,黑狼站起来低吼一声。

    “啱,还不是时候。”

    月斩抬起手,舔了舔嘴唇道,

    “萧间的后辈,遇到你,是我的幸事才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扶住额头,不知为何狂笑起来。

    赶在黄昏之前,夏安总算是背着一筐药草,气喘吁吁的走到了村口。

    他踢了一脚道上的红砂,缓步朝前走去。

    正月坐在院外,环抱住双臂一脸无助。

    尽管徐显已说了不少好话来开导她,但她仍旧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想来若不是因为自己笨手笨脚的,二先生也不至于被妖兽撕成碎肉吃下。

    夏安拄着树枝,站在正月身前喘息不停。

    他将一筐药草卸下搁在地上,有些古怪的看着正月,

    “教你的礼节都记哪去了?还不帮老师把这玩意搬进去?”

    正月猛地抬起头,她微张着嘴,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少女眼眶含泪,直接扑进了夏安怀中,

    “二先生,我还以为我害死你了!”

    “你要不放手就真害死了。”夏安疼得龇牙咧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炼丹

    正月从他身上跳下来,面颊绯红的挠着头尬笑,她擦去眼角的泪滴连忙回院中唤自家爹娘出来。

    徐显闻讯是大步赶来,不可思议的望着夏安,伸手在他身上抓来抓去。

    “这……陆公子如何虎口脱身的?大家都望到你被妖兽抓走了才是。”

    他的身上除了多了些许擦伤外,竟如去时一般。

    夏安只是简单解释一番,说那黑狼并无恶意,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它的幼子。

    毕竟当时雾气腾腾,他自己也是黑发黑衣。黑狼在察觉到不对后,就放自己回来了。

    妖兽可并不会轻易放过凡人,这理由牵强且漏洞百出。

    但正月对他的话却十分相信,破涕为笑扶着夏安便返回屋内。

    在歇息一天之后,夏安便带着正月去寻村中那处已废弃的丹炉。

    相传此炉是曾有修士以此炼丹,丹成后认为此物无价值又沉重,便索性丢在此处,村民们不知这丹炉用途,时至今日已是久经风霜,周边长满了杂草与青苔。

    夏安本想自己一人前往,但正月说是他行动不便,非缠着他不放,无奈只得带上少女同去。

    “二先生为何非惦记那些药草不放啊?”正月问。

    “炼丹。”夏安随口说。

    一路上,正月是缠着他问东问西,在行至丹炉给她找了一捣药的活后,少女才算安静下来。

    此炉许久未开,夏安用之还是相当谨慎,先以厚厚一层药泥将其封住,将倒好的药草及灵砂封住炉中后,才用火折子配干草点上一把火。

    不过无灵力护炉,火候极难把控,他也怕不慎炸炉。

    夏安寻来一片芭蕉叶,扇着丹炉上不断冒出的浓烟。

    “二先生连这都会啊,自我小时这炉子便废弃了。”

    正月在一旁好奇问,“这样真能成功么?”

    “大概吧。”夏安自己也拿不准,只是静静观望着丹炉。

    这个时间段大概诸多村民还在歇息,夏安担心的一众人围在丹炉旁的场景并未出现。

    约摸一个时辰过去,滚滚浓烟尽收入炉中,他方才打开丹炉。

    浓郁的丹香与铁锈气息夹杂于一处,正月定睛一瞧,只见炉盘中正放着五枚黑不溜秋的药丸。

    待烟雾散去后,正月小心翼翼的将药丸摸了出来,面露难色道,

    “二先生,这真能吃么?”

    夏安接过黑药丸,接下来再带回以水炼火炼之法清楚其上的杂质与毒素既好。

    他擦了擦汗水,自习得无常往生后这还是首次以古法炼丹,没想到如此繁琐,不过看这成色估摸着是炼成了。

    正月同他一道将炼丹炉简单收拾一番,便扶住夏安返回家中。

    “我听说那是仙人用的炉子,二先生也是仙人么?”正月问道,眼神中不无期待。

    夏安心知她对修士的仰慕,便只是摇了摇头,“我曾随师父学过些手段罢了,与仙人相差甚远。”

    正月倒也不气馁,只是咯咯笑着。

    在将那黝黑的药丸简单处理过后,总算能从其上看出些晶莹剔透的纹路来。

    夏安托正月将门关上,并告知她几个时辰莫要入内后,便坐回床榻上将五枚丹药一一服下,双目微闭。

    正月随疑惑不解,但夏安所说的话她都会乖乖照做,她只是透过纸窗的破洞,偷偷瞧着屋内似睡非睡的夏安。

    “看什么呢?”徐显抱着捧草药,站在正月身后问道。

    “爹,你说二先生会不会真是仙人下凡啊?”正月头也不回的问。

    徐显倒也一直有此疑惑,但问询夏安总是矢口否认。

    “谁知道呢?兴许陆公子也有难言之隐,你就莫要过问了。”

    正月应了一声,趴在窗边静静望着夏安。

    聚灵丹是相当基础的一类丹药,可聚灵气入体,通常用于补充体内所损耗灵力,对凝气及人仙效果显著。

    靠在月斩那里采到的不少灵植,一共就炼制出五枚聚灵丹而已,但对夏安而言,只需要他能恢复一丝一毫的灵力,能催动无常阴阳诀,亦或是打开储物袋,皆是足够。

    夏安深吸口气,他能感受到聚灵丹入体后正在缓缓化为丹液,与此同时其内所蕴含的灵力也顺着经脉缓缓流动。

    不过这等炼丹方式往往杂质极多,夏安此刻脸色就如中毒般呈现病态的紫青,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一见此状,正月不免显得有些焦急。

    聚灵丹所带来的稀薄灵力,在逐渐恢复夏安体内的鬼仙气旋。

    夏安沉心静气,身形如老僧入定,似乎与周围的一切事物融为一体。

    随时间增长,周围的清风一直在向夏安所在的方向吹动。

    清风带来的,还有如潮水般的灵气,只不过这些灵气正月是察觉不到的,她只觉的拂过脸颊的清风很是舒适。

    “呼……”

    夏安呼出一口气,抬手在自己胸前连点数下。

    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后,他猛地咳出一口近乎如墨水般的黑血。那是因古法炼丹而产生的部分毒素,如今被他尽数排出体外。

    他身形一阵摇晃,便从床榻跌倒在地。

    正月此刻也顾不上夏安方才的告诫,连忙推门而入。

    “二先生,没事吧?”她一把扶起夏安。

    “无事。”夏安轻声说,他抬头看着正月,面露微笑。

    正月俏脸一红,她此刻忽然觉得眼前的二先生,同先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黑发如绸缎般柔顺,本该枯瘦的面庞此时却像精致的玉器一样。

    分明还是二先生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却令正月多了几分敬畏。

    “怎么了?”夏安看正月有些出神,奇怪的问。

    “没事就好。”正月嘻嘻一笑,松开夏安的肩膀连忙跑开。

    夏安松了口气,还以为她当真发现了什么端倪。

    他望着自己稍稍颤抖的掌心,如今大概在凝气三层,距离鬼仙还有一些距离。

    不过……他抬手召回储物袋,指尖自香囊上一抹,已能从中取出不少丹药来。

    修行面板仍是无法打开,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在西风村不会碰到修为高出自己太多的人,倒也无妨。

    月斩说过,以阴火燃烧凝血砂则会破除血祭大阵,而唯有自己将修为提升到鬼仙之时,方有催动阴火之力。

    他拾起一旁的拐杖,强撑着缓步前行。

    “正月?”

    夏安在院内唤了一声,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也罢,自己先出去一趟。

    正月此刻,就躲在灶房暗处。

    她用手捂住胸口,面颊通红。

    方才同夏安的对视,不知为何却给她内心带来一种先前从未有过的悸动,这种感觉即便是遇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从未有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林中堵截

    夏安拄着拐杖从村中走过,目光不断在各家各户门口及小道当中扫视,观察村中哪处地方存在这等凝血砂。

    不时有玩闹的孩童从他身边跑过,在见到夏安时还会有模有样的朝他行上一礼,夏安自是面带浅笑的回礼。

    在村中的这些时日,他教过不少孩童一些简单的知识及礼仪,故而如今大多村民都对他是相当尊敬。

    偶尔还会有人为正月家中送上只鸡,指明是对陆公子的谢礼。

    “对了。”

    夏安叫住一名孩童,“家中有没有地上这等红砂?”

    孩童一愣,开口道,“本来没有,但爹爹说这有治病的功效,说让我收拾一点回去泡水喝。”

    “别收拾了。”夏安皱眉。

    凝血砂是代替人血发动阵法的砂石,不知他们从何处听来的传言,

    “回去告诉你爹爹,莫要将这等红砂带入家中。”

    孩童哦了一声,也不知他会否听进去,便径直跑开了。

    夏安一路走到村口,几乎隔几步便会有红砂存在,如今数量要比他上山前还多上不少。

    似乎是这段时间中,又有人向村里泼撒了此物。

    他俯下身捻起一抹红砂,从上面还能感受到细微残存的灵力。

    而循着这股灵力,夏安抬起头径直朝前方林中走去。

    在树林里也有洒落一地的红砂,这似乎是有人将他引向一个远离西风村的地方,也好借此机会腾出手来将自己解决掉。

    但夏安只是唤来方寸尺,守在自己身侧,丝毫没有在意前方或许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薄雾自林间升腾,将夏安笼罩其中。

    树林中,隐约传来几声嘲弄的轻笑。

    夏安将拐杖扔到一旁,他靠在树干上,抬起手,方寸尺便向前挥斩数下,破开雾气,令前方数人身影显露。

    果然不出所料,正是自己见过的那帮承阴门人,除过为首一位中年男子外,其余几人正是先前于正月家中抢夺粮食,甚至还欲将正月掳走的几位凝气修士。

    “门主,先前便是此人出手打伤了几名弟兄,害得我手臂折断!”

    干瘦男子望着夏安咬牙切齿道。

    程奉的目光落在夏安身上,此人身上只能感受到极其细微的灵力,即便有修为也不过凝气。

    “是你们将那些凝血砂洒在村中的?”夏安问。

    “你说呢?”干瘦男子摊开掌心,扬起手便将一捧红砂洒在地上,

    “真没想到,你这废人竟还有勇气跟上来。”

    程奉哼了一声,“少同他废话,尽快杀了他。”

    “若你们连这么一个残废都应付不了,也便少待在承阴门了。”

    他这虽是激将法,却仍令身后数人身躯一凛。干瘦男子更是呼吸有些急促。

    仔细想想,第一次碰上夏安的确是被他那把诡异的戒尺给唬住,若己方数人全力出手,擒他一个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凡人即便手段再高明,也不会是修士的对手。

    他抢先上前一步,手中一把红砂就朝着夏安扬去。而在距离夏安还有一段距离时,红砂已化作一根根锋利的钢针破空而至。

    方寸尺拦在身前化出一道弧形,便轻易拦下这数根钢针。

    但此招只是幌子,钢针之后一名壮硕青年挥起拳头便一拳吵架夏安砸来,攻势呼呼生风。

    夏安手指从储物袋上划过,一道银光瞬息间便刺入眼前那青年的眉心。

    壮硕青年攻势戛然而止,双眼泛白径直倒在地上。

    连半步地仙都能影响到的乱神针,落在凝气修士身上,便是非死即残。

    夏安托住那壮硕青年的身体,无常往生发动。

    眼看同伴一击不成,几名修士是一齐上前朝夏安攻来。

    此时此刻,青年壮硕的身躯已变得干瘪至极,连带他脚下及身后草木枯萎、化为飞灰。

    夏安的目中,有一道精光闪过。

    “苍白无间。”

    他的声音如索命无常的低语,随即几名凝气修士只得眼睁睁看着厉鬼从自己胸前穿过,自己却纹丝不动、寸步难行。

    夏安左臂伤势,不知何时已然恢复如初。

    他此刻便不需要拐杖,身形已悄然现身于几人当中,无常往生的力量在刹那间爆发,将几位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凝气修士化为干尸。

    磅礴的生机涌入夏安体内,令得他本已沉寂的鬼仙气旋疯狂转动起来,他的修为此刻在节节攀升。

    在吸尽数人生机后,夏安已能感受到自己重新回归脱魂鬼仙之境。

    “我该感谢各位。”

    夏安舔了舔嘴唇,抬起手便幻化出数把长剑。

    长剑于空中纵横交错,将那几人的干尸切割为碎片。

    “但却不能为各位留下全尸了。”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片刻后在场的活人便只剩下夏安与承阴门的门主程奉,还有瘫坐在地慌乱不已的干瘦男子。

    即便对程奉来说,此时此刻眼前所发生的事已超出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

    车轮战是多人消耗一人的绝佳手段,怎会有这等越消耗反倒修为越高的修士?

    莫非他的修为境界本就远超自己想象?灵力全无只是因身受重伤,如今伤势在同境界一道恢复么?

    程奉深吸口气,嘴唇颤抖。

    “门主,这……”干瘦男子望向程奉,不知是该战还是该逃。

    “兄弟,我们跟他拼了!”

    程奉怒吼一声,旋即一掌拍在干瘦男子背后,拍的他跌跌撞撞的朝夏安而去,自己则身形一闪逃遁而去。

    拼了?开什么玩笑?这残废如今的修为几乎不再自己之下,自然该走为上策。

    程奉头也不回,展开身法疾掠开数十丈外,半刻后才敢稍稍偏头向后望去。

    可这一望,却令程奉大惊失色。

    夏安如同鬼魅一般,紧贴在他身后。

    此时此刻,程普也顾不上什么脸面,惊呼一声便拼着跌境风险,自爆了半数人仙内丹。

    他的速度骤然拔高几分,可还未逃离夏安魔爪,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剑鸣。

    “六仪星河剑。”

    十余把长剑的无匹攻势,瞬间将程普所淹没。

    他口中只能发出阵阵惨叫,随即便被长剑刺翻在地、血肉模糊,澎涌而出的血液染红草地。

    程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嘴角不断冒出血泡,模糊的双眼隐隐能看到夏安正俯身按住自己胸口。

    “道友……大人,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诉你!”程奉声线颤抖道。

    “好。”夏安踢了他一脚,

    “回答我的问话,便放过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正月

    “凝血砂绝不是你们所能轻易获取的物事,此物来自何处?”

    “是西浮山宗,西浮山宗的康柊。他托我们在西风村内以凝血砂带血,部下血祭大阵。”

    “大阵如今已成型,康柊告知过我等,说是要在三日后发动法阵。”

    这程奉嘴唇抖个不停,一连将西浮山宗的重托全部和盘托出。

    夏安点了点头,这承阴门门主口中所说的倒是与自己想的大差不差,问题果然是出在西浮山宗身上。

    可若血祭大阵成型后彻底发动,将会使得整个西风村无一活口。

    西浮山宗应该还需要剥夺村民气运滋养龙脉才是,如此行径究竟为何了?

    “知道西浮山宗的目的么?”夏安问。

    “这……”程奉面露难色,“着实不知,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像假话。

    “多谢。”夏安轻声说。

    程奉松了口气,就在他以为夏安将会饶过自己之时,一只白皙的手却合上了他的双眼。

    “无常往生。”

    低沉的声音在程奉耳畔响起,随即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皮肤都在逐渐干瘪,体内生机竟在飞速流逝。

    “你说过若我回答你便会放过我的?!”程奉的嗓音已如百岁老人般嘶哑。

    “送你和你的部下见面,难道不算放过你么?”

    夏安用力捏碎程奉已不堪一击的头骨,从腹中掏出他残缺的人仙内丹。

    无常往生抽离程奉的生机与部分血肉,汇聚于内丹之上。

    “门主,多谢款待。”

    他将丹药咬碎,感受着逐渐提升的修为,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若没有承阴门的诸位,想必我会一直处于凝气,绝不会像这般,不久前才恢复的修为,如今已达到清灵鬼仙了。”

    在将程奉的尸身处理为齑粉之后,夏安返回原处,重又拾起拐杖,装作仍伤势严重的样子,一瘸一拐返回村中。

    三日后发动法阵,那自己该在近日便设法将村中的凝血砂处理干净才好。

    而在法阵发动之前,西浮山宗应该还会有人来到附近查看血祭大阵的完成进度。

    至少如今自己修为已有所恢复,只要西浮山宗不派出冲阳人仙及以上实力高强弟子,自己便还能应付。

    返回正月家中之时,天色已晚。

    想来在处理完村中的血祭大阵后,自己便该从村里离开,今后想必再也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到了哺食的时辰,夏安首次同正月家中三人围坐于一张桌上。

    望着他如今的动作,徐显是略感惊讶。

    “陆公子,腿伤已好利索了么?”徐显问。

    在他看来,夏安不过服下几枚用破旧的炼丹炉练出的丹药,莫非那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的仙丹?

    夏安拍了拍自己先前的断腿笑道,“虽未完全愈合,但行动已比之前强上不少。”

    正月坐在他身侧为他高兴,却忽然想到若二先生伤势愈合,那么便距他离开的时候不远了。

    “二先生要走了么?”正月细声说。

    “伤势已恢复不少,多亏正月姑娘这些时日的照顾,我便也不为你们添麻烦了。”夏安笑了笑,

    “这些日子留我这废人在家中,为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无以为报。”他诚恳的说。

    的确,无论正月,还是徐显秋姨都对他照料有加,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

    若非有这三人,自己或许早已在昏迷中被妖兽叼走,即便躲过一劫侥幸苏醒,也不会恢复的这般迅速。

    可如今在临走之前,他却不知该以何物来报此恩情。

    自己还从未赠过凡人物事,便甚至连他们真正需要何物也不清楚。思来想去,似乎就像陆道人那样,为他们留下些有各类用途的丹药,也不失为良策。

    正月低下头轻轻搓着手,不让其余人看到自己的脸色。

    若说失落那是当然的,不过二先生始终都是书院的教谕,与自己这等贫苦山村的女子,若非有此缘分,兴许此生都不会有所交集。

    徐显自然明白自己女儿内心所想,也知她对陆二的倾慕之情,早已超过那些上仙,便打趣道,

    “陆公子一表人才,想来已有家室了吧?”

    夏安一愣,不解徐显的意思,

    “并没有,徐叔这话……”

    “在城中也无心仪的女子?”

    夏安还是摇头,如今却越发疑惑。

    徐显微微颔首,接着道,“那陆公子,你看小女正月如何?”

    此话一出,夏安还未有所反应,正月倒是先捂着通红的脸颊跑去别处。

    秋姨拉正月不住,只得拍打一下徐显,瞪了他一眼。

    “正月姑娘……”夏安思索一番措辞,“的确待人真诚友善,生性又乐观,定会嫁一好人家的。”

    徐显叹了口气道,“正月她一直都想从这西风村走出去,一直想入仙宗修行也是因此。”

    “她想随陆公子一起走啊。”

    “说什么呢?!”秋姨略显恼火的将碗筷摔在桌上,“这些胡话,陆公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无事无事。”夏安笑了笑。

    徐显倒是毫不在意,接着对夏安道,“若陆公子不嫌弃的话,还望能容许她随您一道离开西风村。”

    夏安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月对他有仰慕之情,这他一开始便能看出来。但将她一介凡人带离此地,这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徐叔,此事且就此作罢。”他开口道,“还望让正月自身做决定。”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好将话说的太绝对。自己一个中州的修士带走西地凡人?跟在自己身边颠沛流离,不知何时便会丢了性命。

    倒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夏安心知对凡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人间、魔族的差别,只能夹杂在修士中间苟且偷生、随波逐流。至于己身处于何处,他们是根本没法选择的。

    话不投机,他只得起身返回自己的破屋当中,心里思量着明日一早便帮村子清理掉血祭大阵,随后默默离开。

    如今已恢复至清灵鬼仙修为,在地仙之下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他躺在床榻上,心中五味杂陈。

    院外的嘈杂声很快消失于无,西风村的夜晚寂静无声,只能听得鸟兽啼鸣。

    夏安坐在塌上修炼,引周遭灵气入体。

    西风村因气运被掠夺,此处灵气相当稀薄,也难怪始终难以诞生一名有天赋上西浮山宗的孩童。

    阵阵叩门声,传入夏安耳中。

    “进来。”

    少女悄悄推开房门,钻入夏安所在的破屋中。

    “二先生。”

    正月轻声唤道,她换上一身崭新的衣物,脸颊绯红挂着羞涩的笑。

    她咽了口唾沫,缓缓走到夏安的床榻便坐下,二人皆是沉默许久。

    夏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洁白透亮的丹药,递给正月,

    “此丹能滋补气血,对你来说服下后大有好处。兴许会治好你的眼睛,脸上的伤也一样。”

    正月望着丹药,眼睛一亮,很快又轻声说,“二先生明日就要走了么?”

    “嗯。”夏安点头。

    “能……”正月咬咬牙,“能带上我一起么?”

    看来是徐显对她说了些什么。

    但夏安只是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不能。”

    正月眼中的光芒,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其实夏安的回答也在她情理之中,二者终究不是同样的人,

    “那祝二先生,一路顺风。”正月尽量将声线压得很低,但仍能听出稍稍的颤抖。

    “先前那些承阴门的人,我处理掉了。”夏安忽然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是修士。”

    “啊?”正月一惊,微张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告诉其他人,我信任你才对你讲的。”夏安笑着说,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修士找村子麻烦了。”

    正月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望着夏安的脸,眼神含笑。

    “多谢正月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了。”夏安抱拳道。

    但少女并未在意夏安的话,她只是将身子靠近,随后轻轻吻上了夏安的额头。

    “二先生,是我该感谢你的。”

    正月抽身而退,盈盈笑着离开了夏安所在的屋子。

    夏安摸着额头,叹息一声。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对凡人而言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丹药,装在木盒中放在床榻上。

    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在此处再待下去了。

    留下那些丹药后,夏安借着夜色,悄然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盟主义子

    月斩说过,以阴火燃尽凝血砂,则血祭大阵不攻自破。

    行至村口之时,夏安抬起手,迫出全部灵力自西风村中卷起一道道阴风。

    阴风托起村中的凝血砂,缓缓朝空中而去。

    他深吸口气,点燃一道火折子。

    夏安向燃烧的火焰中缓缓注入自身的灵力,转而将阴火引至指尖后,屈指一弹。

    阴火点燃空中的凝血砂,如烟花般绽放开来。

    待到尘埃落定后,夏安再望了西风村一眼,转身离去。

    他如今该去一趟山中,去寻那以残魂之姿藏于他人体内的月斩了。月斩的藏身之处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兴许能在那里寻得机缘恢复从前境界。

    山林间,浓雾渐起。

    还未行至水潭边,夏安便能感受到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杀气。

    黑狼似乎便躲在雾中,双目幽光闪烁。

    以他如今所回复的境界,也再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他妖兽偷袭。

    黑狼的低吼声,逐渐靠近。

    夏安目光一闪,单脚踏地一跃而起。而在他升空的瞬间,那黑狼的巨爪已拍了过来。

    他俯视着嘶吼的黑狼,随即手握戒尺急冲而下。

    “六仪降神剑。”

    “嚓!”

    夏安的身形从天而降,戒尺自黑狼眉心闪过,令得它坚不可摧的皮毛顿时皮开肉绽。

    黑狼仰天发出一声怒嚎,拼尽全力直朝夏安扑去。

    “啱,给我停手。”

    月斩的吼声从浓雾后方传出。

    黑狼前冲的身形戛然而已,舔舐着爪子缓缓后退。

    浓雾渐渐散去,月斩的身影也连同身后的水秀山青一并显现而出。

    黑狼规规矩矩的跑回月斩身后,任由他撕扯自己的毛发。

    月斩望向夏安,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两日未见,你竟已恢复到如此境界,着实令人佩服。”

    “此时来寻我,莫非是有什么要事么?”

    夏安向前走了几步,朝月斩行了一礼道,

    “村中法阵我已按月前辈所言将其处理掉,只是晚辈有一事不解。”

    “但说无妨。”月斩道。

    “西浮山宗应该需要这世代村民作为龙脉的供料才是,若此时将村民尽数血祭,他们不怕龙脉日后衰落么?”夏安问。

    月斩点了点头,心想这后辈竟能考虑到这一步,当真是个可塑之才,

    “陆二,永远不要以人间修士的思维去考量魔族。对他们而言若已布下血祭大阵,证明那些村民已无利用价值。”月斩说,

    “而血祭大阵的效用,我猜西浮山宗是要以此凡人之血来浇灌龙脉,令腾龙化血龙,逼出龙脉更多的气运之力,兴许是想以此来增长地仙数目。”

    夏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恭敬道,“另外,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如今再留于村中也无用,我观山中灵气更为浓郁,希望月前辈能收留晚辈于此修行,待境界恢复后,也好带前辈离开此地。”

    他如今倒对月斩相当相信,毕竟让自己摘得不少药草,还告知自己破阵的方法,更作为仙盟前辈地仙对自己照顾有加。

    月斩一听此话,顿时大笑起来,“何须征求我的意见?我可巴不得你能留在此处。毕竟这些年来,唯有我与啱作伴,无人能陪我以聊天来消解烦闷。”

    “陆二,坐下吧。”

    月斩走到水潭边,拍了拍一旁的草地说。

    “多谢月前辈。”

    夏安紧随其后,坐在月斩身侧。

    月斩看样子对夏安想留下这件事很是欣喜,他还特地让黑狼去将自己存着的一些灵果搬来,二人一同享用。

    “此处是群山中唯一能受到龙脉普照的地方,故而才得天独厚、水秀山明,生长出了不少灵植。”他丢给夏安一个青绿的灵果说道。

    夏安接过后咬了一口,便觉一股灵力如清流般注入自己体内。

    “以此泉水浇注灵植,这果子可还都不赖吧。”月斩大笑着说。

    夏安点了点头,将剩下的扔进水潭中。能在这西地魔窟碰到一位性情温良的仙盟前辈,的确是一大幸事。

    他本以为修士间总是充满了尔虞我诈,如月斩这般待人真诚的着实不多见。

    “对了,我在这深山老林里消息都不甚灵通,近些年来,人间、仙盟,形势如何了?”月斩话锋一转,轻声问道。

    夏安思索一阵,“近些日子以来,变数极多,不知月前辈从何问起?”

    月斩起身望向水潭中自己这幅残躯的倒影,“我听魔族有人说,萧间死了,此话当真?”

    “是。”夏安答道,

    “末府之行中,萧前辈力战三位地仙,在击杀漠鬼后,不敌冥界阴帅。”

    月斩缓缓点头,从他僵硬的面部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夏安却能感觉到一丝悲伤。

    “许久未见,没想到萧间那等人竟先我一步离世。”月斩自嘲的笑了笑,

    “我潜入西地多年,的确掌握不少魔族动向。他们这些年来与冥界始终保有密切联系,便是意图借助冥界之手颠覆整个人间。”

    “周洐与花青玉如何?还活着么?”

    夏安有些疑惑,不知月斩为何偏偏只问这几位。想来都算同处一个时代的强者,几人之间兴许关系不错?

    “两位前辈都在自己宗门当中,并未参与对魔族的事务。”他回答道。

    月斩看来是松了口气,又问,“那义父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啊?”夏安一愣,他听说月斩是散修,其家传功法一脉单传,竟会认人义父?

    月斩也清楚自己失言,轻笑一声道,“当今仙盟盟主,陈玄忧。”

    夏安一惊,一时连动作都迟滞几分。

    他可从未听人说过,独步天下的月斩是盟主的义子。

    说来月斩在人间备受尊崇,便是因为他这并未加入任何宗门的散修身份,以散修成就地仙,该是人间修士空中一件津津乐道的美事。

    不过夏安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开口,“盟主他老人家一切安好,更下令让三宗四阁重新洗牌。”

    月斩看了他一眼,笑道,

    “的确像他所能做出的事。不过看样子,你对我方才的话并没有几分惊讶啊。”

    夏安垂头道,“前辈的事,我自是无资格评判。”

    仔细想想,真正凭一介散修身份,月斩想获得今日的实力与地位,近乎不可能。

    周清流先前也说过,过去潜入魔族之人,为防有人背叛,绝大多数都是仙盟盟主极其信任之人。

    不知不觉,夏安又想起自己不久前于羲神岛领赏之事。

    当时自己便拒绝盟主收他为义子,并且用萧间之死呛了盟主一口。

    如今想来,月斩在他那个年岁,大概遇到与自己同样的事。不过月斩所做的选择,与自己截然不同罢了。

    可月斩这番话,却令夏安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戒备之心。

    “我家中没落,资源尽失,若无盟主帮衬便极难迈入炼虚地仙境。”

    月斩轻声说,“也正是盟主才让我寻得一世修行的意义,让我这等人也甘愿为仙盟、为人间的大义去从容赴死。”

    夏安只是一个劲点头,并对月斩所说的话表示支持。

    他自己倒没月斩这般觉悟,于他而言,觅得长生,好好活着已是足够。

    “晚辈钦佩。”他只能对月斩抱拳道。

    月斩似是相当骄傲的大笑几声,“陆二,同你交谈当真畅快。”

    夏安咧了咧嘴。

    “我如今已难恢复至从前境界,而你这般天赋,以如此年岁便能迈入半步地仙,才该是我人间未来扛鼎之人。”月斩回首望了他一眼,道。

    夏安不知他为何突然夸起了自己,想来月斩的性格与萧间那等冷面无情不同,平日里闲话定然不少。

    “月前辈言重了。”他抱拳道。

    月斩只是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虽只是残魂之躯,却仍想为后辈留些什么。”

    “随我来。”话音刚落,月斩便已闪身到水潭对岸,

    “我会把自身对于大道的领悟传授给你,为你早日迈入地仙之境助一臂之力。”

    夏安本还在回想西风村的事情,只随意应付着月斩。

    但在此话之后,他瞳孔微微一缩,又惊又喜的望向水潭对面的月斩。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孤月传身

    “月前辈,弟子何德何能?”

    夏安深吸口气后,但言语中却难掩喜悦之情。

    嘴上虽这样说着,他身形已随月斩之后掠过水潭。

    黑狼噌的一声站起,低嚎一声,就欲随二人一道过来,却被月斩一声喝退。

    “啱,留在此地。”

    月斩说,“帮我看好这片药园,我们去去便回。”

    它有些失落的再次匍匐在地,爪子随意拨弄潭中的清泉。

    月斩的手按在夏安肩头,旋即夏安只觉一股冰冷至极的灵力入体,他眼前事物已然瞬息万变。

    夏安呼出一口气后,身后的清泉与身前的山林一同消失无踪。

    刹那过后,他与月斩二人竟异常突兀的现身于一处潮湿的山洞当中。

    身侧只有深邃的黑暗,及阵阵滴答声。

    “月前辈,这是……”夏安抬手,方寸尺上绽放出一抹幽光,将山洞点亮。

    月斩僵硬苍白的面庞,在幽光映照下更显可怖。

    “此山洞有我布下的禁制,无论西浮山宗或是瑶池都觉察不到。”月斩提醒道,

    “若在那水潭边突然迫出强大灵力,极易被察觉到。”

    原来如此。夏安点了点头,不过月斩突然将自己带到这等漆黑的环境下,他自是多了几分戒备。

    以自身灵力及功法达到堪比传送阵的效果,说月斩神速惊人的确不假,何况如今他只能发挥人仙的灵力。

    “你既是我挚友萧间的师侄,那便是我的师侄,无需这般拘谨。”

    月斩盘膝坐在地上,双目微闭轻声开口,似在回应夏安之前的问话。

    “盟主能派你来魔族接替我所行之事,足以证明他对你极为信任。如今我已是一缕残魂,随时可能消散,即便真正有望能重塑肉身,也再无法回归从前的境界。”

    月斩轻声说,

    “故而在彻底消散之前,老天既让我遇到天赋绝佳的后辈,那我便该为我人间后辈留下些什么。”

    夏安打起精神,看着月斩说话时的语气如此诚恳,自己方才竟还因他认陈玄忧为义父而有所不齿,不由自惭形秽。

    “月前辈,地仙为弟子传其得道的感悟,往往是在临近身死道消之时,若你此刻传给我,你会如何?”夏安问道。

    地仙传道,为窃天机之所为。

    萧间曾将自身之道藏于剑中传给沈望,也是在他即将消散之前。

    如今月斩便仅是一缕残魂而已,他若将大道所悟传于自己,那势必会引得天道怒火,甚至可能降下天劫令得月斩魂飞魄散。

    但月斩,显然清楚自己的结局。

    “我本就该死于魔族的围剿当中,侥幸存活至今也不过苟延残喘。若能为人间后世留些物事,也算不虚此行了。”

    月斩坦然说道,他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更何况,传你大道所悟,并非代表我一定会消亡。”

    “而陆二,借我这些感悟,若能令你早日突破地仙,也算我对仙盟有个交代。”

    看夏安仍显得有些犹豫,月斩顿时不耐烦道,

    “好了,坐在我身前。即便真惹怒了天道降下天劫,我也不会连累到你。”

    夏安干笑两声,同样盘膝坐下。

    他倒并非惧怕天劫降下,只是仍有几分担心,月斩的目的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单纯。竟是不惜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也要将大道所悟传给自己。

    即便他知道月斩为人热心,但这未免也有些……

    不过月斩并未在意夏安的神情,仍自顾自的说着,

    “我对大道的感悟,虽能令你在修行之时少走不少弯路,但真正要突破至地仙,你仍需寻得独属自己的道。”

    说完这些之后,月斩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右手。

    孤寂、阴森的灵力自他指尖汇聚,二人所处的山洞骤然化作一片漆黑的夜空。

    只是这夜空上并无繁星点点,唯有残月独挂。

    月斩的指尖在自己额头抹过,他的双眼深邃冷漠,瞳孔中似映照出一轮圆月。

    “孤月传身。”

    他口中轻吐出四个字,旋即抬手一指按在夏安眉心。

    “服食月华,与真合同。飞仙紫微,上朝太皇。”

    月斩口中默念,小指探出拇指前倾,印在夏安额头。

    夏安双目微闭,一股强悍的劲力直逼得他身形后仰。

    刹那间,无数道自己从未感受过的事物涌入夏安脑中,这近乎是月斩自踏入修行之路后至今的一切。

    幼时,被家父强迫着服下开灵丹迈入修行之路,之后眼看着自己爹娘殒命于仇敌之手,自己却因修为低微,只得带着自家功法拼尽全力侥幸逃脱。

    因散修的身份及他已修行家传功法,月斩即便天赋过人却也无法再加入任何大宗门。只得于下界苟延残喘,亦或是进入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替其做事来侥幸获得些许灵石丹药。

    直到末府开启之时,月斩才意识到自己兴许能抓住这次机会一步登天,而他的天赋便准许他在极为年轻的年岁已距半步地仙一步之遥。

    末府之行结束,他虽未争得魁首,但却避开了同萧间正面交锋侥幸留到最后一日,也获得上羲神岛由盟主亲自封赏的机会。

    正借此机缘,他才得以拜陈玄忧为义父,更在仙盟盟主的一手支持下,修为境界一路平步青云。

    而这当中最重要之物,便是在之后月斩由半步地仙晋升地仙大境之时。

    月斩观月入道,以自身功法与日月更替争锋。当他凭借自身之身法骗过天道,超越日月更替之时,三灾便从天而降。

    天雷降神锤炼根骨,阴火入体锻化体魄,赑风临神稳固神气。

    夏安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不止,嘴角不断有血溢出,脸色不断由白转青。

    只是月斩领悟中的三灾,但对他而言就如同身临其境、同遭此灾一般。

    三灾过后,月斩便如重返天地初开之时。此时的月斩侥幸逃过一次天地毁灭之劫,并不属于新的天地。

    要在此天地生存,便必须要保持天地人三者平衡,与之先天本性相合,达到天人合一境界,此时,方才真正证得大道。

    在这之后,夏安所能看到的,便是陈玄忧对月斩的恩,以及月斩迈入炼虚地仙后,应仙盟重托潜入魔族,调查龙脉动向,并且伺机破坏西浮山宗所镇龙脉。

    只可惜此计划尚未完成,风千树便背叛仙盟,月斩更遭魔族数位地仙围剿。

    夏安咳出一口血,猛地睁开双眼。

    他身前本就残躯一具的月斩,此刻正靠在岩壁上七窍出血、奄奄一息。

    夏安咬破指尖打开灵视,发现如今月斩那道残魂已耗尽力量,看似不久之后便会彻底消散。

    望着月斩如今稍显焦黑的身躯,他微微一惊。

    莫非是方才自己在消化那些感悟时,天劫已然降临了?而月斩更是将天劫引至自己一人身上,才导致身躯破损、魂魄渐散。

    月斩脸上仍带着浅笑,眼神似是在鼓励夏安,却已无力再开口说话。

    “前辈……”

    夏安能感受到,方才月斩竟将自己仅剩的灵力也传给了自己,自己如今距恢复到定阴鬼仙只一步之遥。

    月斩如此待自己,而自己竟还怀疑过他,当真惭愧。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阵之启

    夏安深吸口气,月斩于自己有大恩,而他向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朝魂飞魄散的方向发展。

    “月前辈,得罪了。”

    他将一枚生灭转灵丹塞入月斩口中,可这一具以残魂占据的尸体,不知此丹能否有用。

    灵视能看到月斩如今魂魄已极其虚弱,夏安只能用封魄解灵术来暂时激发他的魂魄,于此同时一只手按在月斩肩头发动无常往生,将自己的生机转移给此刻已油尽灯枯的月斩。

    这具残破不堪、白骨累累的尸体,硬生生被夏安用无常往生恢复至肉身充盈。

    而月斩此刻也终于是喘了口气,恢复了过来。近乎已全然消散的残魂,终于又重归体内。

    月斩一时咳嗽不止,他抬头望着夏安,惨笑一声,

    “陆二,为何不干脆令我径直消散了?我已完成使命,何必再于人间苟活?”

    他细声细语,听来极其虚弱。

    “月前辈要是因此魂飞魄散的话,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夏安笑了笑,起身搀扶着月斩,缓步向山洞外走去,

    “更何况,我可使唤不动那头黑狼。”

    月斩的面容首次变得红润,表情也不再如那般僵硬,似乎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胜以往。

    “只是朋友,我短时间恐怕无法再动用幻月纤神诀了,还麻烦你将我们平安带回了。”

    夏安点头,方寸尺悬浮在他身侧充当护卫,在走出山洞后他便将月斩背在身上一路疾行。

    根据月斩指引,饶是以夏安如今修为也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回归那水潭边。

    这也让他不由感叹幻月纤神诀为月斩带来的神速,如此路程竟瞬息即至。

    在将月斩虚弱至极的身子放在草地上之后,夏安在水潭边洗着身上的血污。

    黑狼低声呜咽着将趴在月斩身边,让他靠在自己庞大的身躯之上。

    “啱,陆二可是救了我一命,你要跟他友好相处才是。”月斩轻声说。

    黑狼应了一声,再次望向夏安的目光便已没有先前那般敌视。

    “我还希望月前辈能多多指点我修行,自然不会让你早死才是。”夏安道。

    月斩笑了几声,“要是灵力行岔了路子,但问无妨。”

    夏安轻呼出一口气,虽说就这样离开西风村令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所幸如今月前辈待他真诚,自己之后只需修为恢复至半步地仙,便同月斩一道离开西地。

    说来周洐不听辩解便直接将他重伤至此,无论如何他都想需让窥世法门给他个交代,还是说那衍天星君便是打心眼里厌恶六仪剑宗弟子?

    “对了月前辈,你曾与魔族地仙交手过,那你该对西浮山宗的手段有所了解才是。”夏安道。

    “你对这个感兴趣?”月斩眉头一挑,

    “也对,日后恐怕你难保会同西浮山宗之人对上。”

    “其宗门地仙虽修为不高,仅神无后期,但手段却相当难缠。他们会将外放的灵力凝实,然后构造出一些事物。”

    夏安若有所思,以灵力造物来说,六仪星河剑便是如此原理,以灵力幻化出锋利的长剑。

    “不过于他们而言,所构造出的物事相当自由,并非局限于刀枪剑戟之类。西浮山宗宗主,便可凭借自身灵力凝出山脉甚至一大宗门,以此制敌或以假乱真。”月斩开口道,

    “人仙的话……毕竟灵力有限,兴许凝出庙堂楼阁、灵兽法器?也已是了不得了。”

    夏安先前见过西浮山宗那位康仙长出手,以其五气人仙的修为,轻易能以灵力化蛇来制住干瘦男子。

    “既然是用灵力构造出的事物,那如果有吸取灵力的手段,或许便可以轻易破敌?”夏安低下头沉思。

    “那种手段便要相当高明了。”月斩说,“至少我只得以蛮力摧毁,这浪费了不少时间,导致无法从瑶池圣女手中全身而退,落得这般模样。”

    说到此,月斩不免有些愤恨。

    夏安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以此恢复自己跌落的境界。

    无常往生这等手段毕竟极其特殊,于魔族境内,除非杀敌之时,否则他不愿轻易施展。

    离开西风村后,于山间修行的几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些日子,夏安的修为始终未能更进一步,他也只是借助吸收灵气的同时,在消化着月斩传给自身的感悟。

    月斩惊讶于自己伤势的恢复,但夏安也只说那是生灭转灵丹的续命功效。

    他虽半信半疑,但这些日子便也与夏安一道开始修行。

    因这具身体只是凡人之躯,故而无法凝聚出人仙内丹。夏安建议月斩另辟蹊径,尝试借助灵气在体内构筑出鬼仙气旋,不过月斩尝试过多次,皆以失败告终。

    转眼间,便是三日经过。

    而这一日,便也是西浮山宗本身打算启动西风村血祭大阵的日子。

    用来构筑法阵的凝血砂已被夏安一把火燃烬,他便对此并未过多在意,只是一如往常的坐在水潭边修行。

    但本来在一旁玩水的黑狼,不知为何却突然不安分起来,它全身毛发倒竖,没来由的狂吠。

    “啱。”

    月斩喝道,可平日最惧怕他的黑狼,如今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叫的更加大声。

    “怎么回事?”月斩皱眉。

    黑狼猛的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吼了几声。

    但听着黑狼的吼叫声,月斩却是瞳孔一缩,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立刻朝着夏安喊道,

    “陆二,出事了!”

    夏安一怔,旋即他朝着月斩所指方向回首望去,只见西风村所在之处的天穹上,隐约间有一座猩红色的庞大法阵正在缓缓闭合。

    “啱说它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那分明是已发动的血祭大阵才对!”

    可夏安,并没有听清月斩的声音。

    他只是睁大双眼,呼吸中充斥着颤抖。

    自己分明已用阴火燃烬凝血砂,亲眼看着血祭大阵被破坏的才对。

    怎会如此了?

    “我如今太弱,根本无法现身……”

    月斩在一旁咬牙跺脚,以他如今姿态,若被西浮山宗抓去,定会将他挫骨扬灰。

    可他话音未落,夏安已展开自己全部身法直朝西风村所在之处掠去。

    正月……但愿他们家无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灭村

    血祭大阵,在中州时夏安只见邪修使用过。

    在城中布下此阵,足以兵不血刃的屠杀一城民众,更逼出城民体内之血化为修行所用。

    夏安一路疾行,不消片刻就到达了西风村村口。

    望着村中如今的惨状,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村民们纷纷倒在道路之上,面无血色身形枯槁,如被吸走全身精血一般沦为一具具干尸。

    穹顶,笼罩整个村子的庞大法阵血光闪烁。

    似是察觉到外人的闯入,一缕缕血雾自法阵中蔓延,很快便将夏安重重包围。

    血雾遮蔽住他的视线,逼得夏安发动感知来探查正月家所在之处。

    而当他吸入这血腥味浓郁的血雾之后,再催动灵力只感觉行动迟缓、灵力堵塞。

    法阵的影响么?

    夏安抬手卷起一阵阴风吹散身前血雾,身形撞开血雾一路疾行至正月家门前。

    大门紧锁,院外空无一人。

    夏安翻墙入内,只见徐显与秋姨倒在地上,体内精血尽数离体,身形如枯木一般,当他靠近时发觉到二人早已气绝身亡。

    可如今他也来不及为此感到悲伤,立刻起身去寻正月的踪迹。

    整个西风村中,受到血祭大阵的影响几乎无一活人。

    他屏住呼吸,一脚踹开了先前自己所养伤的那间破屋的门。

    正月此时正静静靠在床榻边,昏迷不醒。

    尽管她面色极其苍白,但皮肤尚未像他人那般被吸干精血导致干枯不已,或许是因夏安之前赠她丹药的缘故。

    不知为何,夏安面露柔和,终是松了口气。

    他虽救不下其余人,但至少还能将正月带离此处。

    “没事。”

    夏安轻声说,他为正月服下一枚稳固气血的丹药之后,用无常往生恢复了她部分生机,旋即便背起她向村外跑去。

    凡人的身躯远比修士脆弱许多,他必须极其当心才能保证不伤到正月。

    “二先生……”

    朦胧中,正月缓缓睁开双目,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极其微弱,

    “爹娘都出事了,是上仙他们……”

    “出去之后再说。”

    夏安道。

    不用正月说他也明白这法阵究竟是何人所为,可凝血砂自己应该已处理掉才对,为何法阵仍能被催动?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带正月离开法阵。

    这血祭大阵不光在剥夺她的生命,同时在不断压制夏安的灵力。

    “要去哪?”正月轻声问。

    “中州。”

    夏安说,“我师门在那里,可以给你在门中安排个差事。”

    眼看通往山间的道路已近在眼前,夏安身形下压骤然提速。

    “碰!”

    就如撞击在巨石上一般,分明前方只是虚无一片,夏安却被一道无形之壁撞的头晕目眩连退数步。

    他皱起眉头,结合月斩先前的话,已明白如今拦路的物事是何人所为。

    西浮山宗的人。

    “二先生,你先逃吧……”

    正月咳嗽两声,呼吸困难,声音更加虚弱,

    “带着我,是出不去的……”她的身上,一抹猩红色的薄雾离体而出。

    夏安轻轻将正月放在地上,划破自己的手腕,令自身的血流入正月口中。

    血池炼狱令他自身之血无比炽热粘稠,仅是几滴就足以补充正月的损耗。

    正月的面色终于多了几分红润,沉沉睡去。

    夏安将遮阴幕披在她的身上,抬起头目光渐冷。

    “出来。”

    他沉声道。

    一片血雾当中,几名年轻修士穿透无形之壁,站在夏安身前,静静凝望着他。

    “承阴门所说不假,你果然是潜藏于村中的修士。”康柊居高临下俯视着夏安道,

    “那么承阴门的人呢?被你灭口了么?”

    夏安缓缓起身,方寸尺落回手中,他只感觉无与伦比的愤怒,

    “与他们一样,你们也要死。”

    “可是朋友,我们何错之有呢?”康柊笑道,“我们不过是来此解救凡人而已。”

    “这血祭大阵,不知被何人用阴火催动,我们可是来此解救凡人的。”

    “一派胡言。”

    夏安冷声喝道,双手一拍便是六仪星河剑幻化而出。以他如今清灵鬼仙境的灵力,幻化出十余把已是极致。

    但应付身前这些人,足够了。

    “去!”

    长剑破空刺向前方数名西浮山宗弟子,剑光纵横交错,很快将数人笼罩其中。

    夏安背起正月,跃上身侧的屋檐后远离几名修士所在之处。

    他抬手用戒尺向笼罩整个村子的无形之壁上斩去,但即便使出全力,空中却只见得一阵波纹展开,他的身形又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能感受到,身后正月似乎已变得比之前更加轻盈几分。

    若不再及时将她带离此处,很快她便会变得与其他村民一般。

    “这等招式,可不像我西地修士所为。”康柊站在夏安身后不远处,在六仪星河剑的纵横交错之下,他竟然丝毫没有受伤。

    “果然是中州来的奸细,只可惜我宗所构筑出的灵壁,无法从内部打破。”

    康柊抬起手,夏安身体四周的灵气化为坚韧无比的绳索,将他四肢锁住,令他难以再行动分毫。

    “师兄,我来助你!”

    一名负剑少年从天而降,拔剑便从夏安身前斩过。

    “哧!”

    狭长的血线飙出,夏安身前衣物已被染的殷红。

    无常往生大概可以化解那些绳索,但同样会影响到自己背后的正月。

    然而夏安还没想出御敌之策,周围几名西浮山宗的弟子,已与康柊一道施展出同样的招数。

    一时间,封住夏安动作的绳索已如沉重的铁索一般,压迫着他的身躯不断下坠。

    身后正月被铁索压迫的内脏破损,猛地咳出一口血后气若游丝。

    “苍白无间!”

    夏安低吼一声,一抹素白自他周身展开,顿时无数只孤魂野鬼应声而出,它们并未袭向前方西浮山宗的修士,而是一直围在夏安身边消耗那锁链的灵力。

    “碰!”

    夏安周身灵力暴涨,硬生生挣断那些锁链。

    可他还没来得及脱身,康柊已用灵力构造出一扇沉重的大门拍飞了夏安。

    周围修士同时出手,构造出十余把刀枪剑戟,攻势如六仪星河剑一般袭向夏安,其速之快如今背着正月的夏安根本无法闪避。

    他只能勉强扭转身形,让这些攻势尽数落在自己身上。

    无数利器刺入夏安体内,他嘴角不住溢出鲜血,半跪在地气喘吁吁,眼前的事物已经模糊一片。

    该死,修为尚未恢复,自己又来逞什么能?凡人的生死又与自己何干了?

    “二先生,连累你了……”正月靠在他肩头轻声说,“抱歉……”

    夏安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少说这种话。”

    他抬起戒尺,猛地将其甩了出去,

    “鬼折!”

    “嗖!”

    戒尺化作无往不利的利器,瞬息间掠过康柊,直取他身侧那名负剑少年。

    那少年还未来得及将剑拔出,戒尺已洞穿他的小腹。

    感受着自己不断流逝的修为与生机,望着小腹处触目惊心的血洞,少年绝望的哭喊起来,

    “师兄,师兄,救我啊!”

    夏安力竭之前的搏命一击,其势所向披靡。

    康柊顿时大惊失色,他连忙跑到少年身旁替他稳定伤势,同时指挥身侧几名师弟道,

    “杀了那凡人,将那小子带回宗门去!”

    “是!”

    几人应声,便直朝夏安冲去。

    夏安挥舞戒尺,面容狰狞就欲搏命。

    此时,他身后的无形之壁,却不知为何传出阵阵碎裂之声。

    那几名西浮山宗修士还未行至夏安身前,一只庞大的狼爪已经打碎那无形之壁,同时掀起一阵猛烈狂风将几人逼退。

    “陆二,上来!”

    月斩骑在黑狼之上朝夏安大吼。

第一百五十章 斩康柊

    夏安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背着正月跳到黑狼的后背上。

    “啱,快走!”

    黑狼长嚎一声,转身便朝着村外的山间狂奔而去。

    “给我追!”

    康柊跺脚怒吼道,这中州来的奸细,居然还有帮手?

    与其说是被二人逃脱的暴怒,倒不如说是终于找到中州奸细的欣喜。

    自己苦修了这么多年,分明天赋不低,可宗门派给自己的事务却是令自己同这些视若猪狗的凡人打交道。

    而时至今日,终于被他逮到一次立下天功的机会。

    带队活捉两名中州奸细,这可是莫大的功劳。

    康柊望着夏安等人远去的背影,眯起双眼。也不顾自己师弟此时还重伤倒地,便是双手灵力汇聚,幻化出一把长弓。

    他拈弓搭箭,双目一凝后一箭射去。

    灵箭破风而至,穿过几名西浮山宗修士,直取前方黑狼。

    “嚓!”黑狼哀嚎一声,身形一阵摇晃,险些把三人甩飞出去。

    它的一只小腿,被灵箭生生洞穿,奔袭的速度骤降,一瘸一拐很快便被几名修士追上。

    “啱,快点!”月斩慌忙开口说道,可任凭他怎么催促,黑狼也只是发出阵阵哀鸣。

    夏安服下一枚丹药后,从黑狼后背一跃而下。

    他一只手抚在狼腿的伤势处,无常往生发动,令那道箭伤飞速愈合。

    “陆二?你要做什么?”月斩吃了一惊,“快上来!”

    夏安只是摇了摇头,“月前辈不希望被他人发觉行踪对吧。”

    “帮我照顾好正月,你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他单脚踏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直朝几名西浮山宗修士冲去。

    “诶!”

    月斩眼看拦不住,一时抓耳挠腮,他望着躺在黑狼后背的正月,皱起眉头,

    “凡人?”

    几名修士眼看着夏安不退反进,竟是直朝他们攻来,不由得相视而笑。

    “师兄说了,捉活的。”

    一名修士双手结印,控制空中的灵气化为一张大网笼罩向夏安。

    其他三人,则站在夏安四周,形成包围之势,同时单手掐诀,又是如刚才那般无数绳索攀上夏安的身躯将他死死缠住。

    夏安面容冷漠,丝毫没去在意这些大网亦或是绳索,无常往生发动后化作以他为中心一丈大小的圆阵,将附近草木生机掠夺,由灵力构造出的绳网也被拆解为涌入夏安体内的灵气。

    无常往生,便是西浮山宗手段的绝对克星。

    几名修士还正惊讶于夏安为何仍能活动,他已身形一闪,出现于其中一名修士的身后。

    无常往生与幽薄刀山同时发动,将此人生机吸干的同时从他体内冒出无数尖刀,自内而外将他切割成无数碎肉块。

    其余几名修士还未来得及惊讶,他们的眼前已染上了一望无际的素白。

    无数自己曾杀死的人化作一只只厉鬼,攀附上他们的身躯,撕扯他们的四肢。

    “啊……啊!”

    有位定力不佳的修士已发出异常恐惧的尖叫。

    夏安的手,掐住他的脖颈,

    “放心,它们不会杀你的。”

    他手掌微微用力,便只听咔嚓一声,眼前的年轻修士已然断气。

    无常往生的力量将他化作一具干尸,转而出现的数把长剑,将此人连同身下地面一道切碎。

    转瞬之间,此地已只剩夏安一名活人。

    他此刻正坐在一名修士的尸体之上,静待着康柊的来临,四名真净人仙的内丹,汇聚而成便足以让夏安的境界恢复至定阴鬼仙。

    “康仙长。”

    望着眼前面露惊恐,浑身颤抖不息的康柊,夏安轻声开口。

    “在下已候你多时了。”

    康柊停下脚步,那坐在自己师弟尸身上的青年就如索命无常一般。

    先前在他号令下追袭此人的四名师弟,如今皆死于非命。

    该逃么?

    他喉头微动,自己追来后本身所想的是坐享其成,全然没料到会遭遇眼前这般景象。

    速杀四名真净人仙,康柊自认做不到,那么他也不会是眼前此人的对手。

    若逃命的话,只需装作重伤模样,回宗门后说自己同几位师弟与中州奸细力拼,奈何其半步地仙境界太过强大,只有自己一人侥幸逃脱。

    大概也说的过去?

    康柊咽了口唾沫,已然下了决定。

    他抬起手,山林中的灵气如凝固一般。

    下一瞬,四面八方飞来无数根状若凝实的钢针将夏安团团围住,而借此机会,康柊立刻抽身而逃。

    只能怪几位师弟倒霉了。

    不过如今这中州奸细的样貌、招式以及藏身之处已被察觉,告知宗门后从长计议!

    康柊一跃而起,便如仙人般脚踏云霞腾空而上。

    虽看起来如云霞一般,实则便只是他用灵力构造出的物事而已,只不过借此他便能拥有远超他人的逃命手段。

    夏安抬眼望向已飞离原地的康柊,只是抬手上撩,将方寸尺猛地甩了出去,

    “摘仙剑。”

    戒尺破空发出阵阵低鸣,康柊还在愣神的功夫,已从下自上斩断他脚踩的云霞。

    夏安踏空而行一跃而起,如鹰隼般出现在康柊身前,接过戒尺后刺向康柊肩头,随即灵力汇聚,带着康柊一道下坠。

    “六仪降神剑!”

    康柊只得面露惊慌,片刻后只听得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山林间的草地已被砸出一个深凹下去的巨坑。

    尘土飞扬间,康柊不断咳出鲜血,近乎半个身子已被破坏的粉碎。

    “为何要布下血祭大阵?”夏安冷声问道。

    康柊惨笑一声,“我只知,是宗中要以凡人之血来滋养龙脉,比起其他城池,只损失一个村子不正好能接受么?”

    “朋友,我们修士之间该互帮互助才是,你何必为凡人请愿?更何况,这次血祭大阵虽是我宗令人布下,但却当真不是我们所催动的。”

    “不是你们催动?”夏安冷笑一声,“我本已破坏法阵,不是你们催动的还能是谁?”

    “这……”

    康柊眉头紧锁,咳出口血连忙说,“法阵催动的时候要比我们预计的早几日,我不知是何人以阴火提前燃烧了凝血砂。”

    “那凝血砂若触及阴火则会化为血雾飞散,当彻底笼罩西风村之时,便是血祭大阵发动的时候。”

    康柊如今已是风中残烛,自然没必要对夏安说假话。

    可在康柊说出此话之后,他却能看出夏安面容中的惊愕。

    是月斩告诉他以阴火燃烧凝血砂会破坏血祭大阵的,可如今康柊却说那是催动法阵的方法。

    无论如何,人间的前辈地仙都比眼前这魔族修士更值得相信。

    大概吧。

    夏安没再多说什么,一手洞穿康柊的小腹,拔出他的人仙内丹。

    康柊看面色是正欲说些什么,方寸尺已从他脖颈处划过。

    只能看到一道血痕,之后康柊已然身首异处。

    他的尸体上冒出道道黑气,连同部分血肉在夏安掌心形成一枚丹药。

    夏安将那枚丹药嚼碎之后,康柊先前的生机与灵力一同涌入他的体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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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胜算修行面板介绍:
人间并不安宁。
内有妖魔肆虐猖獗,外有冥界虎视眈眈。
夏安携能看破胜算的面板,穿越至这群魔乱舞的世界,踏上一条举步维艰的修行之路。
眼观明月身踏地,一尺穿行三界间。我的胜算修行面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胜算修行面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胜算修行面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