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西风村(5k)
待身躯上的剧痛渐渐消退之后,夏安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如今左臂扭曲脱臼,小臂连同手掌都低垂下去,一条腿已折断,堪称半个废人。
夏安呼出一口气,尝试着以无常阴阳诀发动无常往生,却发现自己竟连一丝一毫灵力都调动不起来。
灵力耗尽,修为尽散,连修行面板也再无法唤出,体内气旋已不再流转。
如今的肉身,便只是凡人之姿。
怎会如此?
夏安一时有些焦躁,挣扎着从床榻上迈步而下。
唯一完好的一条腿竟全然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刚落地便狠狠摔倒。
“咚!”
剧烈的响动震得整间破屋都一阵摇晃,屋外一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进来,赶忙上前将他扶起。
“公子,你伤的如此严重,便莫要逞强了。”
来人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女,她将夏安扶起靠在榻上,关切说道。
夏安摔得头晕目眩,朦胧中望向眼前少女。
此女约摸及笄年岁,身着粗麻布衣,双手却满是裂痕,长发简单的盘在脑后,虽面容姣好,但半张脸却用有些油污的白布包住,唯一露在外的眼睛闪烁明亮光芒。
“你这是……”
夏安有些好奇的问。
“这里啊?”
女子指着自己那被包裹住的半张脸笑道,“幼时和爹爹上山挖药草,不甚遇上了妖兽了。虽然瞎了只眼,但能保住这条命已是很幸运了。”
她咯咯笑着,全然不为自己的遭遇感到遗憾惋惜。
“我为何在这里?”
夏安咳嗽两声,轻声说,他如今的声音远比他想象的沙哑不少。
女子在一旁铜盆中摆着手帕,随后用沾水的手帕擦去夏安脸上的血迹,望着他的面容脸颊绯红,忽然掩面一笑。
“呃……”
她这才注意到夏安的问话,连忙开口,“是爹爹在村口发现你奄奄一息的躺在草里,就叫来我和村里几人将你抬了回来。”
夏安点了点头,“多谢。”
“我这样昏迷不醒,大概多久了?”他抬头问。
独目女子想了想,
“已有半月了,说来最初拖你回来的时候你只剩一口气了,真亏你凭那些草药便能恢复过来。”
毕竟重伤前有半步地仙修为,即便境界散去,但他这么多年苦修来的强悍肉身还在,更何况他这等鬼仙肉身本就不能与常人同语。
“不过公子,你恢复过来后,当真好生俊俏。”
独目女子咯咯一笑,丢下这句话后便甩了甩手帕快步出门,
“我去帮你熬些粥喝,你先好好歇息。”
夏安坐在床榻上,干笑两声。
俊俏?他透过对面的铜镜只能看到一张满是伤疤的脸,长发如干草般散乱。
他摊开手,发觉周清流赠他的戒指尚且完好无损。
虽有心催动戒指传音,但却连半点灵力也无法迫出。
夏安环视屋内,看起来只是村中简陋的土胚房。
那么自己究竟被法阵甩到了何处?中州,又或者已是西地境内。
他沉心静气,缓缓调理自身气息,事已至此多余想法便已无用。
当务之急是令自己伤势早些恢复,并且想方设法重获一定修为境界。
连幽在裂缝与法阵的撕扯下已成为碎片,自己看来是凭借生灭转灵丹侥幸保了一命。
说起来,那位窥世法门的衍天星君当真冷酷无情,竟是丝毫不给自己辩解的余地。
自己分明是仙盟派下协助窥世法门的青年才俊,只是受制于人便被他当做谋逆分子对待。
夏安正这样想着,抬眼便看见方才所见那独目少女,正捧着一碗热粥笑吟吟的走进屋内。
她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后便送到夏安嘴边,
“公子,快趁热喝了。”
有点古怪。
自己拖着重伤之躯,甚至行动都成困难,只是废人一个。素不相识,为何眼前此女却要如此照顾自己?
她是魔族么?兴许已辨认出自己的身份,只是在想方设法除掉自己。
粥有些苦,但却并未像夏安所想那般有毒药之类。
他眯起双眼,伸手握住独目女子纤细的手腕,手腕上隐隐能看出大大小小数道伤痕。
“公子?”少女明显吃了一惊,险些将粥洒在夏安身上。
感觉不到丝毫灵力,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女有相当高深修为,要么便只是一介凡人。
太过多心了,夏安呼出一口气。
“谢谢你的粥。”
他笑了笑,接过稍有些破边的瓷碗搁在一旁床头,“说来,这是何处?”
独目少女有些奇怪的打量夏安一番,旋即恍然大悟,笃定道,
“啊我明白了,公子是城中的教书先生对吗?难怪不了解我们这等穷乡僻壤。”
“呃……是。”夏安轻声说,教书先生?她为何这样说?旋即他便注意到放在一旁木柜上的方寸尺。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身份倒也不赖。
夏安欲言又止,为掩饰尴尬,他索性仰起头将滚烫的汤粥全部灌了进去,一时面色发红连喉头都不住颤抖。
如今修为尽散,肉身同凡人无异,这般行径就如自残一般。
不少汤粥都顺着嘴角淌下,从他伤口处流过,夏安不由得因剧痛而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这里是……西风村。”独目少女嘴角一抽说。
“公子,您没事吧?”望着被烫的脸色红白相间的夏安,她略显关切的问。
“无妨。”
夏安擦拭着嘴角咳嗽道,“那么村子,属于中州么?”
他看向少女试探着问。
独目少女脸色明显一变,她慌忙捂住夏安的嘴摆出噤声的手势,同时不住地回头往后望,生怕门外闯入什么人来。
“是西地。”
少女凑近夏安耳边轻声说,她神色异常紧张,似是夏安说出了什么禁语,
“村子附近的上仙很忌讳那个名字,公子千万莫要再提起,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看在夏安异常诚恳的点头之后,独目少女才松开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夏安问。
少女莞尔一笑,开口道,“公子便如我爹娘一样,叫我正月便好,如何?很吉利的名字吧?”
正月?夏安点了点头,“的确吉利。”
“那公子呢?”独目少女歪头望着夏安浅笑。
夏安咳嗽一声,“我是附近城中书院的先生,教谕们都叫我陆二。”
“先生怎么会落得如此伤重?我观先生分明不像那种惹是生非之人啊?”正月疑惑道。
夏安思索一番,怎样才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叹了口气,道,
“城主意图将书院建为娱乐周围修士的景观,我们几位教谕虽据理力争,但却无济于事,更被追杀至此。”
“想必他们是看我伤势过重,已回天乏术,并未确认死活便离开了。”
夏安说的是声泪俱下,让人不免身临其境。
听着此话,正月不由得拍着胸脯义愤填膺,
“二先生又没做错什么,都是他们不对!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村子里人大都很友好的。”
她捂住胸口喘了口气,端起瓷碗走了出去。
夏安抬头望向由圆木与砖瓦堆砌成的屋顶,心中五味杂陈。
友好?可这毕竟是魔族境内。
自己竟已在西地躺了半月时间,如今更是不能再有丝毫耽搁了。
而且刚才听正月的话,这里似乎还有其余修士存在。
那么自己在此处待得越久,便越有可能被察觉。何况仅凭如今这废人之躯,几乎难有抵抗之力,真被魔族修士察觉自己的身份,不知会遭何酷刑。
望着一旁木柜上的方寸尺,夏安忽然有了某种想法。
“方寸。”
他并未迫出任何修为,只是轻声唤道,
“朋友,醒醒。”
尽管只是低声细语,但方寸尺竟真的出现了一丝颤动。
夏安心中一喜,若自己能动用方寸尺,至少多了一丝自保能力。
“来。”
他勾起手指,而随着他的呼唤,墨黑的戒尺腾空而起,径直飞入夏安怀中,就如与爹娘久别重逢的孩童一般。
夏安含笑的脸忽然一变,方寸尺入手后连带着自己的手下坠,生生将他又拖拽到地面上。
他嘴角一抽,凭自己如今的气力,竟是连戒尺都提不起来。
这次搞出的响动仍旧不小,可独目少女却未再次现身。
夏安靠在墙壁上,以单臂单腿强撑着缓缓起身,从一旁摸出一根木棍撑住。
他呼出一口气,至少这样能简单的行动了。
隐约间,似乎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
他撑着木棍步履蹒跚的缓步前行,靠在房门处才听到院外的声音。
似乎是正月所在的农舍来了一些人。
“今日粮食与药草,你们还未上交。”
院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听来似乎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身边几人一道开口,一时嘈杂不堪。
“几位道爷,爹娘去山上采摘药草尚未回来。至于粮食,家中留存不多,能否宽限些时日……”
正月的声音显得十分紧张,听上去她相当惧怕来的这些人。
“宽限时日,我看你们家里藏着不少吧?”另一人阴沉着脸道,
“让我们进去搜一搜,不会太为难你吧?”
夏安勉强走出房门,看到了院外的景况。
“道爷,这……”
正月咬咬牙,拦在院门口,
“家中有人受重伤,需要静养,还请各位莫要……”
那些被称作道爷的人对此倒是嗤之以鼻,一脚便将正月踢翻在地,几人紧随其后闯入院中。
夏安撑着木棍,颤巍巍的站在原地。
“正月姑娘不是说了吗?不希望诸位进来。”
难怪正月唤他们道爷,这几人倒还真穿着样式同样的道袍,倒也是像模像样。
为首一人趾高气扬的打量夏安一番。
凡人而已,没有丝毫灵力,还废了一臂一腿,
“真是个废人,不想死就躲远点。”
几人径直无视了夏安,在正月本就破旧的家中到处翻翻找找。
夏安站在原地,只是望着他们如强盗般的动作,沉默良久。
他虽修为全无,但还是能看出,眼前之人最多不过凝气。
可如今自己只能催动一把戒尺,就连凝气夏安也不知能否应付的了。更何况他贸然出手的话,更会被魔族其他修士盯上。
正月坐在地上,双手抱肩不住抽泣着。
这些道爷都是有修为的上仙,自己这等凡人根本无力反抗,村里人见到他们都要退避三舍,对他们的要求更是无敢不从。
而夏安身受重伤,更不能指望他才是。
半柱香过后,那几名凝气修士已将正月家搜刮的干干净净,几捆布袋内粮食及值些小钱的物事塞得满满当当。
分明是修士,却贪图寻常人家的粮食,夏安无法理解。
他清楚正月家中少了那些东西,便很可能无法活过这个冬天。
“道爷,道爷!”
眼看几人扛着布袋就大步朝院外走去,正月不要命般猛扑了上去撕扯着他们大喊,
“求求你们了,能否为我家中留些粮食……”
正月满眼泪花,苦苦哀求。
几名凝气修士对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
一人上前掐住正月哭的梨花带雨的脸颊道,“大哥,我看这妞不错啊,要不让我带回去玩玩?”
“瞎了只眼的你都要?”
那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道,
“也罢,别玩死了就行,否则宗主饶不了你。”
“那是自然。”那人嘿嘿一笑,便扛起正月的身子朝院外走去。
正月惊呼一声,拼命拍打着他的后背。但一介凡人又怎有力去抵抗修士了?任凭她用尽全力都无济于事,落在这群人手中,便跟死已没什么两样。
她只得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朝夏安哭喊道,“二先生,求你救救我……”
夏安叹了口气。
最后,这等事情还是落到自己头上。
他用木棍轻轻敲击地面,开口说道,
“诸位道爷既是修士,为何要行此强盗行径?”
“正月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否将她留下?”
正月睁大双眼,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会害了他们二人。
果不其然,几人停下脚步,用嘲弄的目光盯着夏安。
“逞英雄?还是你这废物想让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折断?”
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大步走到夏安身前,飞起一脚便朝夏安右腿踹去。
正月惊呼一声,她只得闭上双目,不忍去看夏安腿骨折断的惨状。
“嘭!”
铁器与肉体碰撞的脆响声传出。
夏安的腿骨,并未如他们所想那般折断,反倒是那正欲出手的壮硕男子,半张脸被抽的红肿,倒飞出去。
一柄墨黑的戒尺,悬浮于夏安身前。
几人面露惊愕,纷纷放下正月及搜刮来的物事,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夏安。
“老四怎么回事?”
“这小子……方才施展了什么妖术?”
但惊疑不定始终不是法子,几人虽修为不济,但也自信若他们联手,纵使人仙也可一战。
眼前这小子一介凡人,方才那一击不过取巧而已。
带着这样的想法,几人不约而同一拥而上。
下一瞬,小院当中惨叫连连。
直到过了许久,正月才敢睁开眼睛,但刹那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只见夏安撑着木棍立于原地,而那些被她称作道爷的修士此刻皆倒在地上不断哀嚎,脸上都带着轻重不一的红肿。
夏安咳嗽两声,轻声说道,
“诸位,还请回吧。”
几人立即爬起身来,口中嚷嚷着怒骂的话语,却一刻也不敢停留的落荒而逃。
在他们走后,夏安总算是松了口气,身形一阵摇晃,眼看便要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正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顾不得什么先快步上前扶住夏安。
“二先生,方才那些是你做的?”
正月又惊又喜,扶着夏安朝破屋内走。
“算是吧。”
夏安说,他方才操控方寸尺的手,如今仍是颤抖不停。
真没想到,仅用戒尺逼退几名凝气,自己就快要虚脱了。
“以前学艺时,跟着师父学了点糊弄人的手段。”
“先看看,少没少其他东西。”夏安指着院内散落一地的布袋说。
自是那些强盗交出了所有东西,他才肯放他们离去。
正月连连点头,将倒落满地的粮食重又收拾于一处。一边收拾,她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方才院子内外的动静,已惊到正月的邻居,他们连忙去山上唤正月爹娘回来。
那对中年夫妇是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采摘药草的进度,便赶忙从山上飞奔下来。
二人背着沉重的箩筐,一进门便看到正月蹲在院内整理家中仅剩的粮食。
破旧的院里一片狼藉,似乎不久前发生了打斗。
“爹,娘。”
正月回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中年农妇卸下箩筐,上前一把捧着她的脸,望着正月脸上的泪痕颇有些心痛道,
“都发生什么了?”
“无事,无事。”省得爹娘担心,正月连连摆手道,
“那些来抢粮食同药草的道爷,已被二先生赶走了。”
“二先生?”夫妇面面相觑。
“啊,便是陆公子。”正月起身将自己爹娘引到夏安如今养伤的破屋内。
夏安正坐在床榻上喝正月为他沏的茶,这不知从哪随意摘来的茶叶异常苦涩,他喝了只觉口干舌燥。
忽然三人闯入房中,径直令他吓了一跳。
如今修为尽散,他完全感知不到外人的闯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仙宗来人
“这位便是陆公子了。”正月向父母介绍道。
夏安坐在榻上简单行了个礼。
“方才可是多亏公子相救,否则家中都要被搜刮一空了。”正月说。
中年夫妇将信将疑的点头,擅闯家中的修士他们也明白,是村外山中的道爷,绝非他们这等凡人所能肆意评判。
而眼前这青年身受重伤,更断了一臂一腿虚弱至极,他又怎能对付的了那等懂仙术的道爷了?
“公子怎么称呼?”
看在女儿笃定的目光,中年男子只是哈哈一笑问。
“小生陆二。”夏安模仿着周清流的做派,毕恭毕敬的开口,俨然一副书生模样。
看如今正值晌午,那男子便吩咐自己妻子去备些饭菜,也正好给苏醒过来的陆公子补补身子。
“陆公子叫我徐显便好。”
中年男子笑着上前捏了捏夏安的臂膀,啧啧称奇道,
“我在村里也当了不少年铃医,像公子这般骨骼惊奇者可从未见过。”
“先前伤重成那样,我都以为回天乏术了。没成想公子半月便苏醒过来,如此看来,再过一月,你的伤势大概便会恢复个七七八八。”
他回头望了一眼,靠近夏安低声道,“公子能赶走那几位道爷,莫不成也是道行高深的仙人?”
夏安一愣,摇了摇头道,“在下是书院的教谕,方才赶跑那些道爷,只是取巧罢了。”
徐显似懂非懂的点头,不免有些失望。
也难怪,那等飞天遁地的上仙可是万中无一,怎可能自己在村口捡到的人便是呢?
不过听到夏安自称是书院教谕,那想必认得不少字才是。
徐显又是眼神一亮道,“我家世代在这西风村中过活,正月打小便不懂知识礼节。陆公子既然是城中的先生,还望能教教她。”
正月站在后方,将头探了过来。
夏安眼角一抽,没成想这瞎编出来的身份,一家倒都深信不疑。
也罢,教导正月,就当偿还他们对自己的恩情了。
但笑了笑,“那是自然,若正月姑娘有疑虑,在下定当知无不言。”
徐显作为铃医,也明白夏安这伤势急不得,需要静养,简单寒暄几句后,便同正月去处理带回的药草。
他虽口上未说,但还是心有担忧。
村里每户都会定期为那些道爷上供些粮食及药草,有时为保自家平安还附带些其他珍贵物事,但今次却让道爷们无功而返,只怕会惹上更大麻烦。
待在饭菜备好后,正月特地打了些送到夏安所居的破屋内。
简单吃过,夏安便在床上闭目养神。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是数日经过。
村中始终相安无事,被夏安赶走的那些道爷也并未再来找过麻烦。
他伤势及灵力虽没怎么恢复,但气色已好了不少。无事便拄着木棍,尽自己所能帮正月家做些活。
按着徐显之前的话,闲暇之余,夏安开始教正月认字。
这一世陆道人虽极少教他些文字之类的知识,但毕竟有现世二十来年的文字功底,真去当教书先生也是足够。
正月悟性还算不错,至少没给他添太多乱子。她如今也是一口一个二先生,叫的甚是欢快。
这样的日子,没人打扰倒也算惬意。
夏安一世修行,好不容易有了些闲暇时间,竟是如今修为尽失落于西地村子的时候。
可他也始终明白,自己必须尽快恢复修为,重返中州。
这一日,正月一如往常帮夏安打理着屋子。
夏安看她神采奕奕,还换上了一身干净衣物,不由问道,
“有什么喜事?”
正月整理着夏安的床榻,偏头说,“今日未时,仙宗会派使者到村里挑选弟子入宗修行。运气好的话没准我也能被选上,能修行仙法,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显得眉飞色舞,
“要是我能入仙宗的话,家中便不用再给那些道爷上供了。而且我听说啊,仙人们的灵石,可比金银珠宝更价值百倍。”正月接着道。
原来如此,夏安点了点头。虽说以她如今年岁,能被那仙宗挑选上的概率极其渺茫,但看她跃跃欲试,自己便也不好去打击她的自信心。
作为修士,对自己而言虽说始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对凡人却是他们异常憧憬的事情。
道德宗、六仪剑宗也是一样,凡人家中若有人能被仙宗挑选了去做弟子,那便足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村子里获得显赫地位。
“若能得仙宗垂青,定然是幸事一件。”
夏安道,“便祝福正月姑娘了。”
正月嘻嘻一笑,帮夏安将屋内的物事整理好后便匆匆走了出去,早早守在院外,只待那仙宗使者的降临。
夏安对此倒并不感冒,更何况若被其余修士认出身份,那自己更该栽了。
徐显干完手头的活后,也是紧跟在正月身后走出门外。唯有正月娘亲,那被村中其他人称为秋姨的妇人,一直留在农舍帮夏安熬药汤。
她端着汤碗走入夏安屋内,仅嗅到那难耐的气味就令夏安打起精神。
听徐显自称是村中铃医,对自己用的药都是些传下来的方子。夏安服下后虽灵力无半分增长,却感觉自己精气神已比之前好过太多。
“陆公子,不去看仙人么?你年岁也不大,没准能得仙人垂青,得道飞升呢。”秋姨将药汤搁在夏安身前,说。
夏安干笑两声,“我便算了吧,并不喜那等事务。”
这倒没错,他也曾见过那种宗门使者在村中挑选弟子的情况。
每家门前都围的水泄不通,都想让自家孩儿得仙人垂青。
夏安虽不知那使者会否享受这等被众人围住观摩的景况,在他看来那都与观猴没什么两样了。
“去呗。”
秋姨笑着说,“每次仙宗使者下界时,正月都很是激动,陆公子作为她的老师不支持一把么?”
“我们都清楚,仙人垂青不会落到自家身上。其实对于我等乡野村民而言,大都是想观仙人,沾沾仙气,保佑日后平安吧。”
老师?夏安摸着下巴面带笑意。
不过话都说到这等份上,他便在秋姨搀扶下,拄着木棍朝院外走去。
看到夏安一道走出来之后,正月更是欢喜,朝着他连连摆手。
望着她的喜悦,徐显与秋姨也皆是面带笑容。
夏安扫视着周围纷纷带自家孩子走出农舍的村民,忽然有些怀念从前的生活。那如果他们能摆脱贫困拮据,会比他们眼中的上仙更快乐么?
他一时有些出神,全然没注意到已有几位身着青衣的年轻修士,自远方山巅之上踏云而来。
几人按下云头,飘飘欲仙般自空中徐徐落下。一股磅礴灵力如潮水涌动,向村民们扑面而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惩恶
在这几名所谓上仙的身后,竟还跟着当日被正月唤作道爷的一名凝气修士。
只是那人此刻低下头跟在后方,毕恭毕敬面容谄媚,就如恨不得钻入几名年轻修士胯下当坐骑一般。
绕是如此,夏安大概也看明白了这地位分别。凝气修士道袍破烂,估摸着只是村附近的小宗门,而几名年轻修士恐怕大有来头,他们的长衫异常考究,并且修为至少都有人仙之上。
此村名为西风村……运气差的话,或许极有可能这些人便是西浮山宗弟子。
夏安低下头靠在墙壁上,咬了口手中果子。
几名年轻修士周身属于人仙的威压四散而出,直令周围村民躬下身子,一些虔诚之人甚至已跪拜在地,迎接远道而来的上仙。
自然也有不长眼之人,不顾威压带着自家孩子跑到几位年轻修士面前,
“上仙,您看看我家娃儿,打小就身强体壮,绝对是修仙的好苗子!”
一名妇人拉着一个大胖小子冲撞到修士前。
“快,快给上仙扎个马步!”她朝着胖小子喊道。
可还没等那小子做出动作,二人已被一阵强悍劲力甩了出去,砸到村口巨石上,吐血晕厥。
“这就是身强体壮?”
为首一名高大修士冷声道。
望着那母子二人倒地的身影,周围村民顿时鸦雀无声,只能恭敬的望着几名上仙从人群中穿过。
“今年,没什么好苗子。”
几人目光扫视着人群,感慨道。
他们行至正月身边时,少女显得面色通红十分紧张,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一阵,渴望上仙目光能落在她的身上。
出乎预料,为首那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修士,竟真把目光投到正月所在的方向。
“上仙,我……”
正月大喜过望,她刚开口,却在修士冷漠的眼光下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后面断腿的小子,出来!”那高大修士大喝一声。
啊?
夏安本在百无聊赖的吃着果子,一听此话顿时吃了一惊。
莫非几人发觉了自己的身份?
他掌心冒汗,果子脱手而出,目光瞟了一眼前方数人,手指微动便引得院内方寸尺一阵颤抖。
若真被察觉,那也非动手不可了。
“陆公子,上仙在叫你。这是好事,莫要惹恼了上仙。”秋姨低声对夏安说道。
夏安呼出一口气,擦了擦汗,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前行,心已提到嗓子眼。
“二先生,别紧张。”
正月似乎是在鼓励他,小声开口。
“上仙,小生这残废之人,不知……”夏安俯下身恭敬的开口,言语中不无紧张。
为首的高大修士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夏安,“有灵根,为何不去修行?”
夏安喉头微动,低声道,“上仙所言,小生并不知晓,小生只是凡俗书院的教书人而已。”
那修士哼了一声,靠近夏安身旁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或者说,你本就是藏在这村里的修士?”
他以为夏安在靠胡言乱语,妄图蒙混过关。
一抹冷汗自夏安鬓角流下,眼前这带队的高大修士,至少都有五气人仙境。
而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师弟,也皆在真净人仙左右。以如今的自己,若用方寸尺吓唬几名凝气尚且办得到,但面对如此多的人仙,定将惨败无归。
“修士?”正月一怔,连忙跑到夏安身边打圆场,
“上仙,二先生他怎么会是修士呢?他连盛汤的碗都端不起啊……”
“仙长,绝对是他,不会错!”正月话音未落,后方一身穿破烂道袍的干瘦男子便指着夏安开口,他正是当日想将正月掳回去做小媳妇的人,
“我们弟兄几个虽然废材,但也有些道行,在此人面前却全无还手之力!”他厉声道,好似在同他人邀功,更是凑近修士身侧,
“仙长,我观此人来历不明,这身伤也只是装来混淆视听的,恐怕真实身份是仙盟奸细。”
你他娘……夏安咬牙切齿,心想这都能给蒙到。
他只得陪笑道,“上仙,小生当日只是做了些戏法,并非什么修士。”
高大修士冷哼一声,一股灵力从周身迫发,生生震飞夏安手中木棍,需正月搀扶住他才没跌倒在地。
弱不禁风啊……
那修士皱起眉头,他对那干瘦男子的话将信将疑,转头回望向自己的几位师弟。
“小卓,将潜灵石取出来。”
“是,师兄。”一名负剑少年从储物袋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块来。
潜灵石,此物夏安在中州倒也见过,本是宗门弟子验证自身灵力之物,灵力越高,此物显现出的光芒便越强盛。
虽说如此,但只要触碰到此石的人有半点灵力,同样会出现黯淡光芒。
“将手放在上面。”高大修士冷声道。
夏安咽了口唾沫,对面露关切的正月示意自己没事,随即缓缓将手搁在潜灵石上。
方寸尺已被他唤至身后不远处,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望着这个早已料到的结果,高大修士只是冷哼一声。
身后那干瘦男子,扫了一眼面容愕然的正月,舔了舔嘴唇,不知为何他便很是渴望这独目少女。
再望向潜灵石时,干瘦男子却有些慌乱。
在夏安手中的仍是废石一块,全无半点变化。
这……那干瘦男子不由得冷汗直冒,怎么可能?毫无灵力的凡人能击败自己同数位兄弟?
他们不过是村子附近一小宗门,靠搜刮村民打点所谓的仙长,才攀上西浮山宗这尊巨树,成为西浮山宗的附属宗门,得大宗庇护。
而干瘦男子自身,本没有资格与这些西浮山宗弟子同路,来西风村挑选有天赋的孩童入门。
他不过是告知高大修士,村中藏着未曾谋面过的修士,怀疑是仙盟潜入的奸细,才得此机会与几人同行。
“虽有灵根,但的确未曾踏入过修行。”
高大修士收回潜灵石,对周围一众村民抱拳道,
“我等只听说此处有中州奸细,闹出如此动静,实在对不住各位。”
但村民哪敢让这上仙认错,纷纷拜倒在地。
“今次未寻得具有天赋的弟子入门,还让诸位受惊了。为表歉意,容我西浮山宗为诸位办一件事。”
高大修士转过头,望向一旁紧张不已的干瘦男子。
“程道友,此番该作何解释?”他冷声开口,后方几位师弟为他让出一片空地来。
干瘦男子环视四周,赔笑道,“康仙长,此番仅是误会,是我不慎错看了这位小友,还望康仙长责罚!”
他说的正气凛然,但在高大修士眼中看来却愈发滑稽。
“你的确该罚,却并非因为此事。”
“程道友,西风村有不堪其辱的村民,历经千辛万苦找上本宗,告知你承阴门在村中的种种行径,欺男霸女,身为修士竟还恬不知耻搜刮凡人银两。如此种种,该当何罪?”
这康仙长的声音,就如道道惊雷在干瘦男子脑中炸响。
“这,这……”
他语无伦次,瞪大双目道,“康仙长,此事都是门主指使,我只是奉命行事……”
可他还话音未落,自己的身形已不由自主的离地三尺。
康仙长只是伸出一只手,灵力就如无数条蛇般爬上干瘦男子的身体,将他身体硬生生托了起来。
夏安双目一凝,心想这莫非便是西浮山宗手段?
“康仙长,在下知错,在下知错了!”
干瘦男子面露恐惧,疯狂叫喊道。
他只感觉如今便只需这康仙长一个念头,自己便会轻易身首异处。
而看到上仙如今在为他们出头,教训这欺男霸女的恶徒之时,先前还在跪拜的村民已纷纷站起,对康仙长如今的行为拍手叫好。
看来的确是苦这干瘦男子久矣。
康仙长面带笑意,虽未寻得能入门西浮山宗的弟子,但这一趟果然来对了。
干瘦男子身上传出骨骼破碎的咔咔声,眼看便要气绝身亡,周遭村民不免也有些紧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做戏
若上仙将这位道爷击杀于此,恐怕承阴门其他人不日又会对村子报复。
一人壮着胆对康仙长说,“上仙,道爷他们也未做甚丧尽天良的事,还望您能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康仙长本也并非真要杀他,如今既有凡人替他说情,便大手一挥将干瘦男子扔出数丈开外,折断手臂当做教训。
“你便回去告诉你们盟主,西浮山宗见不得修士欺辱凡人。”
“将自村民家中搜刮到的物事一一奉还,若再有下次,本宗门决不轻饶!”
康仙长大喝一声,他的话也成为村民心中一记定心丸,令一众村民纷纷心怀感激的朝他与身后几名师弟拜谢。
正月同样激动万分,不断拍打着夏安后背。
“上仙竟还心怀我们这等凡人。”徐显也是对此啧啧赞叹,朝着康仙长跪拜下来,
“多谢上仙垂怜!”
只有夏安,因腿脚不便仅仅躬身行了一礼。
不过对此西浮山宗的几人倒也没太过在意,他们今日事务已毕,是时候返回宗门了。
“诸位,无论何时,我西浮山宗都记挂着各位村民,期望来日再会!”
康仙长同几名师弟朝一众村民还了一礼,旋即一跃而起,一如来时那般踏云而行、转瞬即逝。
而干瘦男子,也是用手捂住自己折断的臂膀,一言不发默默离去。
在上仙走后,一众村民好似狂欢一般喜不自胜,纷纷从自家院内取出各样的锅碗瓢盆装作敲锣打鼓。
可惜西风村毕竟贫困,无法做出张灯结彩的样子。
对村民而言,那些道爷不时的搜刮已成为他们的噩梦,欺男霸女都已是常态,更有不少人被他们以修士身份殴至重伤不治,自家妻女偶尔也会被道爷们掳走。
如今上仙亲自下凡为他们主持公道,又怎能让众人不喜呢?
不过夏安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拄着木棍便走回院中,顺带拦下了打算跟村民们同喜同乐的正月。
“你搞什么?”夏安望着正月手中拿的物事皱眉。
少女此刻一手持铜盆,一手持铁铲丁丁当当敲打不停,
“有喜事啊。”
她将盆铲搁在夏安耳边用力敲击一声,随即咯咯笑着跑开。
“回来!”徐显皱眉道,“陆公子昨天才教你女子矜持,怎还是没个正形?”
正月有些不愉快的哦了一声,将手中的事物放了回去。
“上仙可是为了我们狠狠教训了那害人老道一番,村子不会再因他们而提心吊胆,大家庆祝一番很寻常嘛。”
夏安笑了笑,咳嗽几声开口道,“这倒也不对。”
“承阴门的人定不会就此罢休,沉寂个把月,他们又会卷土重来。”
正月有些疑惑,“怎么会?他们不怕上仙的怒火吗?”
夏安抬头望向云间,“怕是自然会怕的,只是西浮山宗,这一年间想必下凡也不过就一两次吧。”
“更何况,承阴门与西浮山宗之间本就同属一道。方才可能只是做戏,或许另有所图。”
可他这话一出,徐显同秋姨皆是吃了一惊,立刻制止他接着说下去。
“陆公子,你并非久居本村之人,莫要对上仙出言不逊。”
徐显低声道,他的意思其实也很清楚,让夏安当心隔墙有耳。
夏安识趣的闭上了嘴。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对正月一家还是颇有好感的。兴许是世代行医的缘故,徐显一家不似其他村民一般愚昧,将那些道爷、上仙极尽尊崇,他们更通情达理。唯有正月相当仰慕那等修行之人,虽说前几日的事情仍令她又气又恨。
正月向他比出噤声的手势,旋即搀扶着夏安朝屋内走去。
夏安低下头若有所思。
若是做戏的话,那康仙长几名人仙何犯得上对一众村民做戏?
西浮山宗在西地的地位相当于仙盟的三宗四阁,更坐镇龙脉占据无数资源。他们本就与凡人无甚往来,此举又是为何了?
莫非这西风村中,有什么令他们在意的东西?
正月搬来一张马扎,乖巧的坐在夏安的床榻前,对着出神的夏安晃了晃手掌,
“二先生,想什么呢?”
她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对方才的上仙……”
她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才开口,“嫉妒对不对。”
夏安望着正月啧了一声,
“我嫉妒他作甚?”
近乎不惑之年的五气人仙,天赋比他可差远了。
西风村不远处,连绵的山脉之间。
那干瘦男子正拖着断臂,一路唉声叹气的前行。
望着不远方披黑挂白、潮湿阴森的山洞,他才算是松了口气。整了整破烂道袍,心中考量着此事该如何对门主开口。
那潮湿的山洞,正是他们口中的承阴门。
说是宗门实则便仅一洞大小,门内门主长老护法倒是配备齐全,干瘦男子便是其中一名护法,也算小有些地位。
他们虽为西浮山宗的附属宗门,但大伙也都门儿清,那大宗门不过是把自己当做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随时都会像今日一般,为达目的而随意抛弃。
干瘦男子哭丧着脸走到山洞外,一名黑衣黑帽的中年修士便健步如飞从洞内冲了出来。
正是这承阴门当今门主,程奉。
程奉拉过折断一臂的干瘦男子,惋惜道,“兄弟,让你受苦了。”
“门主。”干瘦男子唉声叹气,“西浮山宗的意思,让我们放弃西风村……”
“不用。”
他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冷声便落入干瘦男子耳中。
男子大惊失色,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康仙长双手背后,从天而降。
他几乎不敢再与康仙长对视,躲在程奉身后躬身行礼。
“程道友,接着。”
康仙长大袖一挥,数枚丹药从他袖中飞出,落入干瘦男子怀中。
他嗅着那浓郁丹香,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折断自己的手臂,又赠给自己疗伤的丹药,感情这西浮山宗修士是拿他玩闹么?
“康仙长。”程奉深吸口气抱拳道,他眼睛一转,
“不知今次又有何指教?”
那康仙长只是笑了笑,拍着程奉的肩膀道,“门主无需紧张,我是特地来赔罪的。”
干瘦男子一听此话,以为自己又触犯了什么大忌,慌忙跪倒在地,“康仙长,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他战战兢兢,浑身颤抖不止。
“程道友,我今日出手伤你,的确有错在先。”康仙长自程奉身侧闪过,搀扶起干瘦男子道,
“可不当着村民的面教训你一番,又如何让他们规规矩矩留于村中?”
“你们的行径,惹得不少村民已心生去意,这可不是本宗门想要看到的。”
康仙长望着那潮湿的山洞,道,“法阵成型在即,我只望各位莫要再招惹村民,切勿节外生枝。”
干瘦男子浑身一凛,毕恭毕敬道,
“小人明白,仙长所言法阵一事,保证半月内定会完成!”
康仙长摆摆手,“不急。”
“先将搜刮来的物事尽数归还,安抚好他们之后,再行不迟。”
回想起自己以红砂刻下那如血海般的庞大法阵,干瘦男子只是咽了口唾沫,如鲠在喉。
第一百四十章 血祭大阵
这些日子下来,村中始终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毕竟有上仙替村民出头,亲自动手教训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恶徒,之后他们更像上仙所言那般,将自村中抢夺搜刮来的物事,重又一一分发给村中的各家各户,甚至还恳求村民们能原谅他们,立誓今后不会行那些劣事。
有上仙撑腰,村民们也不会再给那些曾经的道爷好脸。
尽管交还了搜刮所得,他们仍是被不少村民手持钢叉赶出村去。
夏安坐在院落外晒太阳,默默望着这一切,正月则在一旁为其他村民们叫好。
“二先生,我就说上仙他们是为我们好吧。”
正月笑吟吟道,“仙人们可都是嫉恶如仇的有德之辈。”
夏安没有说话,他明白那西浮山宗弟子的行径,约摸是受利益驱使,可这贫瘠的西风村,又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利益?
这村子无甚资源,家家户户皆以采药打猎为生,因为土质原因农作物都很难成熟,故而才如此贫困。
村中还剩下什么能令西浮山宗值得在意?
夏安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想法,莫非是人命?
村里少说都有百十来号人,为数不少,西浮山宗是看上这一点么?
他拿不准自己的想法,而看其他村民都对那上仙是如此仰慕,便也未将这想法告诉其他人。
西浮山宗,龙脉,承阴门,西风村……怎样才能将这四处联系起来?夏安揉着眉心,一时有些为难。
回到屋内。
正月看着夏安莫名其妙的发呆,心想二先生总是这样,于是便百无聊赖的翻找其他事物。
夏安随身携带的物品,都被她整理在一处。
正月拿起一个精致的香囊打量着,正是纪鸢为夏安缝制的储物袋。
“好漂亮的香囊,是二先生妻子做的吗?”正月问。
“不。”夏安望着香囊,一时竟有些想念,
“是姊姊。”
如今已数月经过,不知师姐与师父在宗门过得如何了。
夏安想到纪鸢曾对他讲过关于龙脉的事,若有所思。
处于龙脉之上,或将龙脉涵盖在内的宗门、国度,会因龙脉带来的气运而经久不衰。
可相对的,位置于龙脉周边、地势较低的城池、村落,则会被龙脉吸取气运,成为滋养龙脉稳固其势的供料。
也正因此,下方的西风村才落得如此贫瘠。
土地被吸去精华难以长成作物,附近山中也资源不多,导致承阴门去掠夺村民的粮食。
同时不少村民身上都有不同缺失,或先天或后天,例如正月瞎的那只眼,便是气运被掠夺的证明。而相对应,因气运缺失,这村子附近的山中亦很容易滋生妖兽及妖物。
这是因为龙脉的存在,吸收了本属于西风村的气运,也正有村民代代为龙脉提供气运,才令得龙脉始终稳固。
修士高高在上耗费着龙脉带来的资源,凡人苟且偷生为龙脉提供养料。
那若自己能斩断龙脉,会将属于他们的气运还回来么?
“吃过饭后,我想随徐叔去一趟山里。”
夏安开口道。
“啊?”正月一愣,“你拄着拐上山,碰上妖兽了便来跑路都来不及哩。”
夏安上山的目的倒很简单,他如今精气神已调理的大差不差,便需要一个契机汇聚灵气来打通自己体内仅存的鬼仙气旋。
这样兴许能令自己恢复到凝气境。
而在这穷乡僻壤的乡野中,他只能寄希望于山中药草,以此炼出丹药来。
这几日,他拄拐到村中转悠过几次,教过不少村民认些简单的字,也得知了村中曾有一仙人留下不知已废弃多久的炼丹炉。
故而夏安如今想要去山中寻些药草,炼制出简易的聚灵丹来。
没有丝毫灵力,便连储物袋都打不开,只能当做一花哨的香囊。
“我能顾好自己。”夏安轻声说。
正月鄙夷的望了他一眼,见劝他不动便拍拍胸脯道,
“好了,我会去同爹爹讲的,你还没见识过妖兽的恐怖,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就该跑路。”
“明白。”夏安笑。
正月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去对徐显说了夏安的想法。
徐显虽对此惊讶不已,但想来夏安已在那破屋中窝了一月有余,是该出去走走。
至于妖兽的事,他会叫上村中几名年轻力壮之人,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这些年来,自正月半张脸被妖兽毁容后,徐显便痛定思痛,每次上山采药都会标注路线,足以精确避开妖兽行踪。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后,正月便来到夏安屋内招呼他。
少女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布衣,满脸欢喜的扶着夏安朝院外走去。
“你也跟着去?”夏安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正月因幼时被妖兽所伤对进山有了阴影。
“是啊。”正月连连点头,
“我要照顾二先生嘛,万一碰上妖兽就背着你逃命。”
夏安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正月倒同自己所遇到的女修不同,总如此乐观,也算同自己说得来。
徐显与几名身材壮硕的青年已守在院外,若换做平常定不会这般阵势,他主要是怕夏安行动不便,真碰上妖兽也算好应付。
“陆公子想寻些药草?我常年于山间采药,对能入药的都相当熟悉。你大可将所需药草告知与我,何必拖着残躯上山?”
刚走出没几步,徐显便开口道。
“我想亲眼看看,总留在屋内也甚是无趣。”夏安说。
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他用作炼丹的药草,凡人未闭对此有所了解,
“只是为难各位,随我走这一趟了。”他朝周围几名青年行礼。
“陆公子这是哪里话?”其中一人挥手道,“有甚为难的,你教我们这等人识字才算为难吧。”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夏安无声笑了笑,他的脚踩在一处红砂上,将土地染的如血般殷红。
他微微一怔,偏头问道,“村中有这些红砂么?”
正月望着脚下同样有些疑惑,也是这段时间她才在村中各处见到这等红砂,先前倒从未有过。
“这个啊。”一名青年眼尖,开口道,
“我记得是先前那些道爷,每次到各户收粮食时,会在屋外撒些红砂,兴许图个吉利?”
承阴门的那些人?
夏安皱起眉头,他对西地这方习俗不甚了解,但想来应该与中州类似才是,以红砂带血。
如今这等红砂,已铺的大半个村子都是。
数人迈上山路之后,正月嗅着山间独有的泥土芬芳,露出浅笑。
夏安回首望去,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红砂顺着村里的土地流淌,如血流成河。
这无数红砂借助西风村的地形,隐约间似乎构筑出庞大的法阵来。
若夏安没认错的话,曾在中州见过邪修布下这等法阵。
血祭大阵。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妖兽之袭
“二先生,看什么呢?”
正月拉了他一把,夏安这才意识到二人已脱离人群一段路程。
“没什么。”夏安收回目光,一瘸一拐的朝前走。
他对法阵研究并不多,只能辨出法阵之型,无法看出究竟是否真为血祭大阵。
越朝山间深处前行,遮人视线的雾气便越浓郁。
夏安二人走了半会,总算是赶上徐显。
“陆公子,前方便是我平日采药的地方。”徐显指着前方一大片绿地开口道,
“正月,你扶着陆公子过去,我们几人在附近警戒。”
正月应了一声,扶着夏安缓步走下。
“徐叔,平日山里有这么大雾么?”一名青年扇着风问。
徐显望着周围似乎在逐渐逼近的雾气,有些古怪道,
“前几日来此之时,也未见过有如此这般。”
“兴许同天色有关?”他自己也拿不准,这团团雾气已严重影响视线。即便夏安距自己只有数丈距离,也只能隐约分辨出个人样来。
他轻嗅了嗅周围,同以往一般只有药草的清香。
多心了么?
远处的树林中,几只飞鸟啼鸣着疾掠而过,引得落叶纷飞。
“徐叔,有些不对!”
另一位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紧张大喊道。
很快,一声声强烈的巨响便盖过了他的声音。
“咚咚!咚咚!”
巨响引得整座山都不断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强悍气息步步紧逼,徐显等人几乎能感受到浓雾中异常强劲的喘息声。
“正月,回来!”
徐显瞳孔一缩,朝着正月所在方向大喊道。
他眼睁睁看见那雾气中,一道庞大的黑影正朝着正月二人靠近。
夏安本已寻到些有用的药草,正准备同正月原路返回时,隐约间却瞧到了雾气当中的那道黑影。
黑影身躯异常庞大,四肢着地周身散发出肃杀气息。
无法调出修行面板,故而夏安根本辨不清其真实身份。
妖兽?为何偏偏此时出现?
那黑影四肢拍地,震得地动山摇,它一跃而起直朝着夏安二人而来。
它的目标,似乎是如今被吓得双腿颤抖、纹丝不动的正月。
正月面露惊恐,只能低声哈气。
“躲开!”
夏安一把推开正月,同时唤出方寸尺朝那道黑影击去。
“铛!”
戒尺敲击在黑影眉心,却是如金铁碰撞般,纹丝不动。
这么硬?
夏安一惊,直到如今他才看清那黑影的样貌。
那是一匹足一丈高、三丈长的黑狼,黑狼咧开嘴,双目中闪烁着杀气腾腾的幽光。
方寸尺的攻势令它怒上心头,抬起爪子就将夏安狠狠拍飞出去。
夏安喷出一口血,尚未痊愈的身子伤势更为加重,
“逃……”
他只给正月留下这一个字,身形便朝山林深处倒飞。
黑狼扑上前去,撕咬着夏安的身躯,叼着他离开此地。
正月被黑狼行动时引起的劲风吹的坐在地上,怔怔望着夏安消失的方向出神。
“二先生?”
她声音有些颤抖。
活生生一个人,便是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已被妖兽所啃食的骨头都不剩,只留下一地血迹。
黑狼离去之后,浓雾渐渐散去。
徐显喘着粗气大步上前,一把揽过双目失神的正月,
“正月,没事吧。”
他用手掐了掐正月的脸,才让少女清醒过来。
“爹,我没事。”
正月小声说,“那妖兽走了吗?”
徐显环视一周后,点了点头,可他唯独却没发觉夏安的身影,
“陆公子呢?”
正月抱住徐显,似因恐惧而不断抽泣着,
“二先生他为了护我,被妖兽吃掉了。”
草地上,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徐显深吸口气,抱住正月不断安抚着她的情绪。
果然,浓雾天便不该上山啊。
只是可惜了陆公子,好不容易伤势稍有气色,却又惨沦为妖兽的口粮。
徐显背着失魂落魄的正月朝山下走,几名青年紧随其后环顾四周,生怕突然又有妖兽冲出。
一路上,众人皆一言不发,气氛相当压抑。
眼睁睁看着妖兽将人当做食物,他们却什么都做不到。
夏安被黑狼掉在口中,一路摇摇晃晃,只觉得身体如被撕碎一般剧痛。
他咬牙切齿,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硬抗窥世法门护宗法阵的力量都尚未身死,若是就这样死在妖兽口中,岂不沦为笑柄?
如今这黑狼要带自己去哪?去他的巢穴,将自己喂给他的幼子么?
夏安唤回方寸尺,唯一完好的右臂垂在半空中,他反手握尺身体借力上移,随后猛地将戒尺竖插在黑狼上下颚之间。
黑狼呜咽一声,顿时大张开嘴,也让夏安终于找到机会抽身而逃。
但强大的劲力,仍令他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他用右手吊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的落下。
夏安手握戒尺,背靠树干打算背水一战。
哪怕与这妖兽硬拼着战死,也绝不能被生吃掉。
仅凭这黑狼能催动浓雾的能力以及它出手的力量判断,至少也相当于一位真净人仙了。
这等妖兽,为何会出现在如此穷乡僻壤?
黑狼啐了一口,望着夏安低嚎一声。
夏安能看到它脊背鬃毛倒竖,俨然是愤怒至极。
“来。”
他勉强压低紧绷的身形,就待黑狼攻来便将方寸尺甩出去。
二人僵持片刻,最终黑狼怒号一声,一跃而起朝夏安扑来。
夏安正准备甩出戒尺,却听得一句低沉的男音从自己身后传出。
“啱,给我卧下!”
一听此话,黑狼顿时落回原地乖乖卧下。
夏安长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有些疑惑的回头望去,只见深邃的林中,缓缓走出一位身形枯槁的青年。
青年身上披着残破的白袍,大半个身子都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动作无比僵硬,看似行动迟缓,下一瞬却已出现在夏安身前。
此人便是黑狼的主人么?能驱使有人仙实力的黑狼,他该修为几何?
枯槁青年走到黑狼身前,缓缓梳理着它的毛发,
“我让你请这位朋友来,可你却让我朋友受惊了。”
黑狼低声呜咽着,不敢有丝毫大动作。
从此人身上,夏安总能察觉到一丝违和感。
他修行过末府的封魄解灵术,虽未动用灵视,但却有种此人身魂不一的感觉,就如同是某位大能的魂魄,潜入一具尸体中。
夏安开口道,“多谢仙长相救。”
“诶。”
枯槁青年摆了摆手,“你我同为人间修士,在这魔族地上就该相互帮衬。”
夏安心中大惊,但却丝毫不表露于外,“小生不知仙长何意。”
青年似乎是嘲讽般笑道,“耍着六仪剑宗的架子,难道还能是魔族偷师么?”
“啱说,西风村中的铃医捡到一位受伤极重的年轻人,那年轻虽无半点修为,但仅凭一把无锋之剑便能击败数名凝气,冥冥中我便知道我二人有缘。”
啱?是这黑狼的名字么?
自己只是摆了个剑式,此人竟能认出是出自六仪总纲?
不过夏安始终还是保持谨慎,捂住伤口低声问,“小生还不知仙长名讳?”
枯槁青年叹了口气,仰望苍穹缓缓开口,“说来在仙盟时,他们常称呼我为一月独神。”
“月斩。”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月斩
月斩?这个名字,夏安倒是颇为熟悉。
一月独神月斩,便是与剑子萧间、衍天星君周洐同辈的绝世天才。
与其他二位不同,他是以散修之身,少于那些高宗弟子的资源,仅凭家中一脉单传的功法修至地仙境界,更以神速独步人间。
人间修士中便始终有传言,若月斩以全力催动幻月纤神诀,其速甚至会在六劫地仙之上。
夏安虽面带笑意,但心中掀起轩然大波的同时,亦不甚相信眼前此人的话语。
听陆道人说,因风千树的反叛,月斩潜入魔族的行踪暴露,被瑶池圣女亲率几名地仙围剿,身死道消。
瑶池圣女作为西地至强者,其修为境界便连陆道人都要忌惮三分,月斩即便能做到天地无距,想来也难以从她手中逃脱。
那自称月斩的枯槁青年,便心知夏安不会相信,接着说,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已亡于西地。如今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缕残魂占据一具与我相性不错的尸体罢了。”
“我曾与萧间同闯过末府,于末府中得到了末成楼曾留下的离魂出神术。能令自身灵魂出窍,在拼死不敌时我便动用此术,以残魂之姿躲过他们的搜寻。”
他口中所言天衣无缝,更何况无论夏安是否相信,如今都得顺着眼前此人话语。
毕竟无论此人有无修为,他座下那黑狼却并不易对付。
“储物袋、法器、丹药,我早已将这些事物遗忘。我知朋友不信,但我也只剩如此才可自证身份了。”
枯槁男子轻抬起手,残破的白衣无风自动,随即一股地仙境的威压自他周身悍然爆发。于此同时,本还烈日当空的正午已变得漆黑一片,唯明月高挂。
他身后黑狼,在感受到这股威压后,将头埋进爪中瑟瑟发抖。
“而至于我为何出现于此处,仅因此处是个守望龙脉的好地方罢了。”
青年靠在黑狼身上,抬起手指向远方。
目光穿过这重重山林,夏安似乎便也能看清远处那重峦叠嶂如潜龙腾渊的山脉。
他深吸口气,虽无比震惊,但事已至此他自然该对眼前此人的身份深信无疑。
夏安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弟子六仪剑宗陆二,见过月前辈。”
“果然是六仪剑宗啊。”
月斩靠在黑狼身上,大笑几声,“既是萧间的师侄,那我们自该是朋友。”
他揉着黑狼的毛发,“我听啱讲,你在山中寻些药草,是想炼出丹药回复境界么?”
夏安不置可否的点头。
“也罢,你随我来。”月斩拍了拍黑狼示意它站起,
“啱,让他坐在你身上。”
黑狼不情愿的呜咽一声,但在月斩的目光下只得战战兢兢的叼起夏安,将他甩在自己背上。
“此山间被西浮山宗下的龙脉吸去不少气运,故而品相好的药草大都集中于一处。”
月斩走在前方开口道,他便带黑狼驮着夏安,一路朝山林深处走去。
前行不足一里路,穿林而过,豁然开朗。
清泉自眼前小山潺潺流下,在水潭边,夏安看到一处异常翠绿的草地,与先前所见山林格格不入。
而那草地上,他隐隐能望到一些状若凝实的灵气拂过。
自己倘若能将那些灵气化为灵力,想必至少能恢复至真净人仙左右。
“好了陆二,下来吧。”
月斩道,“你既想要采药,那我想在此该是最佳之处。”
“多谢月前辈!”
夏安从黑狼身上一跃而下,单腿勉强撑地。
他一瘸一拐朝水潭边走去,听着月斩的话只感觉内心一暖。
自己方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没想到在这西地境内还能遇到仙盟的前辈地仙,就比他乡遇故知还能令人欣喜万分。
望着夏安蹒跚采药的模样,月斩靠在黑狼身上面露浅笑,
“那么陆二,你为何会出现于此?”
夏安摘下一株药草,抹了把脸道,“前辈,在仙盟得知你身死的消息后,我便被下令潜入魔族,去行您尚未完成之事。”
“也是在这过程中同魔族发生了冲突,重伤濒死侥幸逃脱。”
“这样。”月斩点了点头,“那看来我们果然有缘,就连目的都是一样的。”
片刻过后,夏安炼丹所需的药草已收集的大差不差,他回首望向月斩道,
“前辈如今寄宿于尸体中,想必同样无法恢复曾经的境界,只有地仙之势而无地仙之力。”
“懂得不少嘛。”月斩笑道,“不错,以这具身体,顶天只能发挥不过五气人仙的灵力。”
他抬起一根手指,周围灵气于指尖汇聚后很快消散。
毕竟占据的只是凡人之躯,体内无人仙内丹自然存不住灵力。
“我会炼制些聚灵丹。”夏安道,“前辈若有其他需要,提前告知便是。”
月斩摆了摆手,“我这具躯体,并非丹药所能补充。只望这段时日,你能来同我聊上几句便心满意足了。”
“我藏于此山中已有数年时间,你也明白我的存在不能让魔族任何人察觉,终日只得与啱为伴,还是首次遇到人间后辈。”
他喜不自胜的扬起嘴角,“陆二,望你炼丹有成,早日恢复从前境界。”
夏安点了点头,“前辈,届时我定会带你重回人间,窥世法门想来也距此处不远,以窥天上人的威能想必能为你重塑肉身。”
“有你此话,我便知足了。”月斩笑道。
“那晚辈先行告退,村中还有些事务令我相当在意。”夏安折断一根树枝用作拐杖道。
月斩微微颔首,“事务?你是指覆盖整座西风村的血祭大阵么?”
夏安吃了一惊,想来这等事自然瞒不过月斩法眼。
“前辈可有破除此阵的方法?”夏安问。
“构筑法阵的物事为凝血砂,你若能点燃阴火便可轻易燃尽此物,大阵不攻自破。”月斩见多识广,破除大阵之法便也信手拈来。
夏安恍然大悟,“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先行告辞!”
他朝月斩行了一礼,随后也不做停留,拄着树干一瘸一拐的朝山林中走去。
真没想到,自己重伤之躯落难于此,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还能遇到仙盟的前辈地仙,也算一件幸事。
望着夏安远去的背影,黑狼站起来低吼一声。
“啱,还不是时候。”
月斩抬起手,舔了舔嘴唇道,
“萧间的后辈,遇到你,是我的幸事才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扶住额头,不知为何狂笑起来。
赶在黄昏之前,夏安总算是背着一筐药草,气喘吁吁的走到了村口。
他踢了一脚道上的红砂,缓步朝前走去。
正月坐在院外,环抱住双臂一脸无助。
尽管徐显已说了不少好话来开导她,但她仍旧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想来若不是因为自己笨手笨脚的,二先生也不至于被妖兽撕成碎肉吃下。
夏安拄着树枝,站在正月身前喘息不停。
他将一筐药草卸下搁在地上,有些古怪的看着正月,
“教你的礼节都记哪去了?还不帮老师把这玩意搬进去?”
正月猛地抬起头,她微张着嘴,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少女眼眶含泪,直接扑进了夏安怀中,
“二先生,我还以为我害死你了!”
“你要不放手就真害死了。”夏安疼得龇牙咧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炼丹
正月从他身上跳下来,面颊绯红的挠着头尬笑,她擦去眼角的泪滴连忙回院中唤自家爹娘出来。
徐显闻讯是大步赶来,不可思议的望着夏安,伸手在他身上抓来抓去。
“这……陆公子如何虎口脱身的?大家都望到你被妖兽抓走了才是。”
他的身上除了多了些许擦伤外,竟如去时一般。
夏安只是简单解释一番,说那黑狼并无恶意,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它的幼子。
毕竟当时雾气腾腾,他自己也是黑发黑衣。黑狼在察觉到不对后,就放自己回来了。
妖兽可并不会轻易放过凡人,这理由牵强且漏洞百出。
但正月对他的话却十分相信,破涕为笑扶着夏安便返回屋内。
在歇息一天之后,夏安便带着正月去寻村中那处已废弃的丹炉。
相传此炉是曾有修士以此炼丹,丹成后认为此物无价值又沉重,便索性丢在此处,村民们不知这丹炉用途,时至今日已是久经风霜,周边长满了杂草与青苔。
夏安本想自己一人前往,但正月说是他行动不便,非缠着他不放,无奈只得带上少女同去。
“二先生为何非惦记那些药草不放啊?”正月问。
“炼丹。”夏安随口说。
一路上,正月是缠着他问东问西,在行至丹炉给她找了一捣药的活后,少女才算安静下来。
此炉许久未开,夏安用之还是相当谨慎,先以厚厚一层药泥将其封住,将倒好的药草及灵砂封住炉中后,才用火折子配干草点上一把火。
不过无灵力护炉,火候极难把控,他也怕不慎炸炉。
夏安寻来一片芭蕉叶,扇着丹炉上不断冒出的浓烟。
“二先生连这都会啊,自我小时这炉子便废弃了。”
正月在一旁好奇问,“这样真能成功么?”
“大概吧。”夏安自己也拿不准,只是静静观望着丹炉。
这个时间段大概诸多村民还在歇息,夏安担心的一众人围在丹炉旁的场景并未出现。
约摸一个时辰过去,滚滚浓烟尽收入炉中,他方才打开丹炉。
浓郁的丹香与铁锈气息夹杂于一处,正月定睛一瞧,只见炉盘中正放着五枚黑不溜秋的药丸。
待烟雾散去后,正月小心翼翼的将药丸摸了出来,面露难色道,
“二先生,这真能吃么?”
夏安接过黑药丸,接下来再带回以水炼火炼之法清楚其上的杂质与毒素既好。
他擦了擦汗水,自习得无常往生后这还是首次以古法炼丹,没想到如此繁琐,不过看这成色估摸着是炼成了。
正月同他一道将炼丹炉简单收拾一番,便扶住夏安返回家中。
“我听说那是仙人用的炉子,二先生也是仙人么?”正月问道,眼神中不无期待。
夏安心知她对修士的仰慕,便只是摇了摇头,“我曾随师父学过些手段罢了,与仙人相差甚远。”
正月倒也不气馁,只是咯咯笑着。
在将那黝黑的药丸简单处理过后,总算能从其上看出些晶莹剔透的纹路来。
夏安托正月将门关上,并告知她几个时辰莫要入内后,便坐回床榻上将五枚丹药一一服下,双目微闭。
正月随疑惑不解,但夏安所说的话她都会乖乖照做,她只是透过纸窗的破洞,偷偷瞧着屋内似睡非睡的夏安。
“看什么呢?”徐显抱着捧草药,站在正月身后问道。
“爹,你说二先生会不会真是仙人下凡啊?”正月头也不回的问。
徐显倒也一直有此疑惑,但问询夏安总是矢口否认。
“谁知道呢?兴许陆公子也有难言之隐,你就莫要过问了。”
正月应了一声,趴在窗边静静望着夏安。
聚灵丹是相当基础的一类丹药,可聚灵气入体,通常用于补充体内所损耗灵力,对凝气及人仙效果显著。
靠在月斩那里采到的不少灵植,一共就炼制出五枚聚灵丹而已,但对夏安而言,只需要他能恢复一丝一毫的灵力,能催动无常阴阳诀,亦或是打开储物袋,皆是足够。
夏安深吸口气,他能感受到聚灵丹入体后正在缓缓化为丹液,与此同时其内所蕴含的灵力也顺着经脉缓缓流动。
不过这等炼丹方式往往杂质极多,夏安此刻脸色就如中毒般呈现病态的紫青,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一见此状,正月不免显得有些焦急。
聚灵丹所带来的稀薄灵力,在逐渐恢复夏安体内的鬼仙气旋。
夏安沉心静气,身形如老僧入定,似乎与周围的一切事物融为一体。
随时间增长,周围的清风一直在向夏安所在的方向吹动。
清风带来的,还有如潮水般的灵气,只不过这些灵气正月是察觉不到的,她只觉的拂过脸颊的清风很是舒适。
“呼……”
夏安呼出一口气,抬手在自己胸前连点数下。
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后,他猛地咳出一口近乎如墨水般的黑血。那是因古法炼丹而产生的部分毒素,如今被他尽数排出体外。
他身形一阵摇晃,便从床榻跌倒在地。
正月此刻也顾不上夏安方才的告诫,连忙推门而入。
“二先生,没事吧?”她一把扶起夏安。
“无事。”夏安轻声说,他抬头看着正月,面露微笑。
正月俏脸一红,她此刻忽然觉得眼前的二先生,同先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黑发如绸缎般柔顺,本该枯瘦的面庞此时却像精致的玉器一样。
分明还是二先生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却令正月多了几分敬畏。
“怎么了?”夏安看正月有些出神,奇怪的问。
“没事就好。”正月嘻嘻一笑,松开夏安的肩膀连忙跑开。
夏安松了口气,还以为她当真发现了什么端倪。
他望着自己稍稍颤抖的掌心,如今大概在凝气三层,距离鬼仙还有一些距离。
不过……他抬手召回储物袋,指尖自香囊上一抹,已能从中取出不少丹药来。
修行面板仍是无法打开,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在西风村不会碰到修为高出自己太多的人,倒也无妨。
月斩说过,以阴火燃烧凝血砂则会破除血祭大阵,而唯有自己将修为提升到鬼仙之时,方有催动阴火之力。
他拾起一旁的拐杖,强撑着缓步前行。
“正月?”
夏安在院内唤了一声,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也罢,自己先出去一趟。
正月此刻,就躲在灶房暗处。
她用手捂住胸口,面颊通红。
方才同夏安的对视,不知为何却给她内心带来一种先前从未有过的悸动,这种感觉即便是遇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从未有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林中堵截
夏安拄着拐杖从村中走过,目光不断在各家各户门口及小道当中扫视,观察村中哪处地方存在这等凝血砂。
不时有玩闹的孩童从他身边跑过,在见到夏安时还会有模有样的朝他行上一礼,夏安自是面带浅笑的回礼。
在村中的这些时日,他教过不少孩童一些简单的知识及礼仪,故而如今大多村民都对他是相当尊敬。
偶尔还会有人为正月家中送上只鸡,指明是对陆公子的谢礼。
“对了。”
夏安叫住一名孩童,“家中有没有地上这等红砂?”
孩童一愣,开口道,“本来没有,但爹爹说这有治病的功效,说让我收拾一点回去泡水喝。”
“别收拾了。”夏安皱眉。
凝血砂是代替人血发动阵法的砂石,不知他们从何处听来的传言,
“回去告诉你爹爹,莫要将这等红砂带入家中。”
孩童哦了一声,也不知他会否听进去,便径直跑开了。
夏安一路走到村口,几乎隔几步便会有红砂存在,如今数量要比他上山前还多上不少。
似乎是这段时间中,又有人向村里泼撒了此物。
他俯下身捻起一抹红砂,从上面还能感受到细微残存的灵力。
而循着这股灵力,夏安抬起头径直朝前方林中走去。
在树林里也有洒落一地的红砂,这似乎是有人将他引向一个远离西风村的地方,也好借此机会腾出手来将自己解决掉。
但夏安只是唤来方寸尺,守在自己身侧,丝毫没有在意前方或许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薄雾自林间升腾,将夏安笼罩其中。
树林中,隐约传来几声嘲弄的轻笑。
夏安将拐杖扔到一旁,他靠在树干上,抬起手,方寸尺便向前挥斩数下,破开雾气,令前方数人身影显露。
果然不出所料,正是自己见过的那帮承阴门人,除过为首一位中年男子外,其余几人正是先前于正月家中抢夺粮食,甚至还欲将正月掳走的几位凝气修士。
“门主,先前便是此人出手打伤了几名弟兄,害得我手臂折断!”
干瘦男子望着夏安咬牙切齿道。
程奉的目光落在夏安身上,此人身上只能感受到极其细微的灵力,即便有修为也不过凝气。
“是你们将那些凝血砂洒在村中的?”夏安问。
“你说呢?”干瘦男子摊开掌心,扬起手便将一捧红砂洒在地上,
“真没想到,你这废人竟还有勇气跟上来。”
程奉哼了一声,“少同他废话,尽快杀了他。”
“若你们连这么一个残废都应付不了,也便少待在承阴门了。”
他这虽是激将法,却仍令身后数人身躯一凛。干瘦男子更是呼吸有些急促。
仔细想想,第一次碰上夏安的确是被他那把诡异的戒尺给唬住,若己方数人全力出手,擒他一个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凡人即便手段再高明,也不会是修士的对手。
他抢先上前一步,手中一把红砂就朝着夏安扬去。而在距离夏安还有一段距离时,红砂已化作一根根锋利的钢针破空而至。
方寸尺拦在身前化出一道弧形,便轻易拦下这数根钢针。
但此招只是幌子,钢针之后一名壮硕青年挥起拳头便一拳吵架夏安砸来,攻势呼呼生风。
夏安手指从储物袋上划过,一道银光瞬息间便刺入眼前那青年的眉心。
壮硕青年攻势戛然而止,双眼泛白径直倒在地上。
连半步地仙都能影响到的乱神针,落在凝气修士身上,便是非死即残。
夏安托住那壮硕青年的身体,无常往生发动。
眼看同伴一击不成,几名修士是一齐上前朝夏安攻来。
此时此刻,青年壮硕的身躯已变得干瘪至极,连带他脚下及身后草木枯萎、化为飞灰。
夏安的目中,有一道精光闪过。
“苍白无间。”
他的声音如索命无常的低语,随即几名凝气修士只得眼睁睁看着厉鬼从自己胸前穿过,自己却纹丝不动、寸步难行。
夏安左臂伤势,不知何时已然恢复如初。
他此刻便不需要拐杖,身形已悄然现身于几人当中,无常往生的力量在刹那间爆发,将几位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凝气修士化为干尸。
磅礴的生机涌入夏安体内,令得他本已沉寂的鬼仙气旋疯狂转动起来,他的修为此刻在节节攀升。
在吸尽数人生机后,夏安已能感受到自己重新回归脱魂鬼仙之境。
“我该感谢各位。”
夏安舔了舔嘴唇,抬起手便幻化出数把长剑。
长剑于空中纵横交错,将那几人的干尸切割为碎片。
“但却不能为各位留下全尸了。”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片刻后在场的活人便只剩下夏安与承阴门的门主程奉,还有瘫坐在地慌乱不已的干瘦男子。
即便对程奉来说,此时此刻眼前所发生的事已超出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
车轮战是多人消耗一人的绝佳手段,怎会有这等越消耗反倒修为越高的修士?
莫非他的修为境界本就远超自己想象?灵力全无只是因身受重伤,如今伤势在同境界一道恢复么?
程奉深吸口气,嘴唇颤抖。
“门主,这……”干瘦男子望向程奉,不知是该战还是该逃。
“兄弟,我们跟他拼了!”
程奉怒吼一声,旋即一掌拍在干瘦男子背后,拍的他跌跌撞撞的朝夏安而去,自己则身形一闪逃遁而去。
拼了?开什么玩笑?这残废如今的修为几乎不再自己之下,自然该走为上策。
程奉头也不回,展开身法疾掠开数十丈外,半刻后才敢稍稍偏头向后望去。
可这一望,却令程奉大惊失色。
夏安如同鬼魅一般,紧贴在他身后。
此时此刻,程普也顾不上什么脸面,惊呼一声便拼着跌境风险,自爆了半数人仙内丹。
他的速度骤然拔高几分,可还未逃离夏安魔爪,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剑鸣。
“六仪星河剑。”
十余把长剑的无匹攻势,瞬间将程普所淹没。
他口中只能发出阵阵惨叫,随即便被长剑刺翻在地、血肉模糊,澎涌而出的血液染红草地。
程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嘴角不断冒出血泡,模糊的双眼隐隐能看到夏安正俯身按住自己胸口。
“道友……大人,饶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诉你!”程奉声线颤抖道。
“好。”夏安踢了他一脚,
“回答我的问话,便放过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正月
“凝血砂绝不是你们所能轻易获取的物事,此物来自何处?”
“是西浮山宗,西浮山宗的康柊。他托我们在西风村内以凝血砂带血,部下血祭大阵。”
“大阵如今已成型,康柊告知过我等,说是要在三日后发动法阵。”
这程奉嘴唇抖个不停,一连将西浮山宗的重托全部和盘托出。
夏安点了点头,这承阴门门主口中所说的倒是与自己想的大差不差,问题果然是出在西浮山宗身上。
可若血祭大阵成型后彻底发动,将会使得整个西风村无一活口。
西浮山宗应该还需要剥夺村民气运滋养龙脉才是,如此行径究竟为何了?
“知道西浮山宗的目的么?”夏安问。
“这……”程奉面露难色,“着实不知,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像假话。
“多谢。”夏安轻声说。
程奉松了口气,就在他以为夏安将会饶过自己之时,一只白皙的手却合上了他的双眼。
“无常往生。”
低沉的声音在程奉耳畔响起,随即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皮肤都在逐渐干瘪,体内生机竟在飞速流逝。
“你说过若我回答你便会放过我的?!”程奉的嗓音已如百岁老人般嘶哑。
“送你和你的部下见面,难道不算放过你么?”
夏安用力捏碎程奉已不堪一击的头骨,从腹中掏出他残缺的人仙内丹。
无常往生抽离程奉的生机与部分血肉,汇聚于内丹之上。
“门主,多谢款待。”
他将丹药咬碎,感受着逐渐提升的修为,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若没有承阴门的诸位,想必我会一直处于凝气,绝不会像这般,不久前才恢复的修为,如今已达到清灵鬼仙了。”
在将程奉的尸身处理为齑粉之后,夏安返回原处,重又拾起拐杖,装作仍伤势严重的样子,一瘸一拐返回村中。
三日后发动法阵,那自己该在近日便设法将村中的凝血砂处理干净才好。
而在法阵发动之前,西浮山宗应该还会有人来到附近查看血祭大阵的完成进度。
至少如今自己修为已有所恢复,只要西浮山宗不派出冲阳人仙及以上实力高强弟子,自己便还能应付。
返回正月家中之时,天色已晚。
想来在处理完村中的血祭大阵后,自己便该从村里离开,今后想必再也不会有相遇的机会。
到了哺食的时辰,夏安首次同正月家中三人围坐于一张桌上。
望着他如今的动作,徐显是略感惊讶。
“陆公子,腿伤已好利索了么?”徐显问。
在他看来,夏安不过服下几枚用破旧的炼丹炉练出的丹药,莫非那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的仙丹?
夏安拍了拍自己先前的断腿笑道,“虽未完全愈合,但行动已比之前强上不少。”
正月坐在他身侧为他高兴,却忽然想到若二先生伤势愈合,那么便距他离开的时候不远了。
“二先生要走了么?”正月细声说。
“伤势已恢复不少,多亏正月姑娘这些时日的照顾,我便也不为你们添麻烦了。”夏安笑了笑,
“这些日子留我这废人在家中,为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无以为报。”他诚恳的说。
的确,无论正月,还是徐显秋姨都对他照料有加,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
若非有这三人,自己或许早已在昏迷中被妖兽叼走,即便躲过一劫侥幸苏醒,也不会恢复的这般迅速。
可如今在临走之前,他却不知该以何物来报此恩情。
自己还从未赠过凡人物事,便甚至连他们真正需要何物也不清楚。思来想去,似乎就像陆道人那样,为他们留下些有各类用途的丹药,也不失为良策。
正月低下头轻轻搓着手,不让其余人看到自己的脸色。
若说失落那是当然的,不过二先生始终都是书院的教谕,与自己这等贫苦山村的女子,若非有此缘分,兴许此生都不会有所交集。
徐显自然明白自己女儿内心所想,也知她对陆二的倾慕之情,早已超过那些上仙,便打趣道,
“陆公子一表人才,想来已有家室了吧?”
夏安一愣,不解徐显的意思,
“并没有,徐叔这话……”
“在城中也无心仪的女子?”
夏安还是摇头,如今却越发疑惑。
徐显微微颔首,接着道,“那陆公子,你看小女正月如何?”
此话一出,夏安还未有所反应,正月倒是先捂着通红的脸颊跑去别处。
秋姨拉正月不住,只得拍打一下徐显,瞪了他一眼。
“正月姑娘……”夏安思索一番措辞,“的确待人真诚友善,生性又乐观,定会嫁一好人家的。”
徐显叹了口气道,“正月她一直都想从这西风村走出去,一直想入仙宗修行也是因此。”
“她想随陆公子一起走啊。”
“说什么呢?!”秋姨略显恼火的将碗筷摔在桌上,“这些胡话,陆公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无事无事。”夏安笑了笑。
徐显倒是毫不在意,接着对夏安道,“若陆公子不嫌弃的话,还望能容许她随您一道离开西风村。”
夏安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月对他有仰慕之情,这他一开始便能看出来。但将她一介凡人带离此地,这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徐叔,此事且就此作罢。”他开口道,“还望让正月自身做决定。”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好将话说的太绝对。自己一个中州的修士带走西地凡人?跟在自己身边颠沛流离,不知何时便会丢了性命。
倒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夏安心知对凡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人间、魔族的差别,只能夹杂在修士中间苟且偷生、随波逐流。至于己身处于何处,他们是根本没法选择的。
话不投机,他只得起身返回自己的破屋当中,心里思量着明日一早便帮村子清理掉血祭大阵,随后默默离开。
如今已恢复至清灵鬼仙修为,在地仙之下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他躺在床榻上,心中五味杂陈。
院外的嘈杂声很快消失于无,西风村的夜晚寂静无声,只能听得鸟兽啼鸣。
夏安坐在塌上修炼,引周遭灵气入体。
西风村因气运被掠夺,此处灵气相当稀薄,也难怪始终难以诞生一名有天赋上西浮山宗的孩童。
阵阵叩门声,传入夏安耳中。
“进来。”
少女悄悄推开房门,钻入夏安所在的破屋中。
“二先生。”
正月轻声唤道,她换上一身崭新的衣物,脸颊绯红挂着羞涩的笑。
她咽了口唾沫,缓缓走到夏安的床榻便坐下,二人皆是沉默许久。
夏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洁白透亮的丹药,递给正月,
“此丹能滋补气血,对你来说服下后大有好处。兴许会治好你的眼睛,脸上的伤也一样。”
正月望着丹药,眼睛一亮,很快又轻声说,“二先生明日就要走了么?”
“嗯。”夏安点头。
“能……”正月咬咬牙,“能带上我一起么?”
看来是徐显对她说了些什么。
但夏安只是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不能。”
正月眼中的光芒,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其实夏安的回答也在她情理之中,二者终究不是同样的人,
“那祝二先生,一路顺风。”正月尽量将声线压得很低,但仍能听出稍稍的颤抖。
“先前那些承阴门的人,我处理掉了。”夏安忽然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是修士。”
“啊?”正月一惊,微张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告诉其他人,我信任你才对你讲的。”夏安笑着说,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修士找村子麻烦了。”
正月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望着夏安的脸,眼神含笑。
“多谢正月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了。”夏安抱拳道。
但少女并未在意夏安的话,她只是将身子靠近,随后轻轻吻上了夏安的额头。
“二先生,是我该感谢你的。”
正月抽身而退,盈盈笑着离开了夏安所在的屋子。
夏安摸着额头,叹息一声。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对凡人而言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丹药,装在木盒中放在床榻上。
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在此处再待下去了。
留下那些丹药后,夏安借着夜色,悄然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盟主义子
月斩说过,以阴火燃尽凝血砂,则血祭大阵不攻自破。
行至村口之时,夏安抬起手,迫出全部灵力自西风村中卷起一道道阴风。
阴风托起村中的凝血砂,缓缓朝空中而去。
他深吸口气,点燃一道火折子。
夏安向燃烧的火焰中缓缓注入自身的灵力,转而将阴火引至指尖后,屈指一弹。
阴火点燃空中的凝血砂,如烟花般绽放开来。
待到尘埃落定后,夏安再望了西风村一眼,转身离去。
他如今该去一趟山中,去寻那以残魂之姿藏于他人体内的月斩了。月斩的藏身之处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兴许能在那里寻得机缘恢复从前境界。
山林间,浓雾渐起。
还未行至水潭边,夏安便能感受到浓雾中若隐若现的杀气。
黑狼似乎便躲在雾中,双目幽光闪烁。
以他如今所回复的境界,也再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他妖兽偷袭。
黑狼的低吼声,逐渐靠近。
夏安目光一闪,单脚踏地一跃而起。而在他升空的瞬间,那黑狼的巨爪已拍了过来。
他俯视着嘶吼的黑狼,随即手握戒尺急冲而下。
“六仪降神剑。”
“嚓!”
夏安的身形从天而降,戒尺自黑狼眉心闪过,令得它坚不可摧的皮毛顿时皮开肉绽。
黑狼仰天发出一声怒嚎,拼尽全力直朝夏安扑去。
“啱,给我停手。”
月斩的吼声从浓雾后方传出。
黑狼前冲的身形戛然而已,舔舐着爪子缓缓后退。
浓雾渐渐散去,月斩的身影也连同身后的水秀山青一并显现而出。
黑狼规规矩矩的跑回月斩身后,任由他撕扯自己的毛发。
月斩望向夏安,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两日未见,你竟已恢复到如此境界,着实令人佩服。”
“此时来寻我,莫非是有什么要事么?”
夏安向前走了几步,朝月斩行了一礼道,
“村中法阵我已按月前辈所言将其处理掉,只是晚辈有一事不解。”
“但说无妨。”月斩道。
“西浮山宗应该需要这世代村民作为龙脉的供料才是,若此时将村民尽数血祭,他们不怕龙脉日后衰落么?”夏安问。
月斩点了点头,心想这后辈竟能考虑到这一步,当真是个可塑之才,
“陆二,永远不要以人间修士的思维去考量魔族。对他们而言若已布下血祭大阵,证明那些村民已无利用价值。”月斩说,
“而血祭大阵的效用,我猜西浮山宗是要以此凡人之血来浇灌龙脉,令腾龙化血龙,逼出龙脉更多的气运之力,兴许是想以此来增长地仙数目。”
夏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恭敬道,“另外,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如今再留于村中也无用,我观山中灵气更为浓郁,希望月前辈能收留晚辈于此修行,待境界恢复后,也好带前辈离开此地。”
他如今倒对月斩相当相信,毕竟让自己摘得不少药草,还告知自己破阵的方法,更作为仙盟前辈地仙对自己照顾有加。
月斩一听此话,顿时大笑起来,“何须征求我的意见?我可巴不得你能留在此处。毕竟这些年来,唯有我与啱作伴,无人能陪我以聊天来消解烦闷。”
“陆二,坐下吧。”
月斩走到水潭边,拍了拍一旁的草地说。
“多谢月前辈。”
夏安紧随其后,坐在月斩身侧。
月斩看样子对夏安想留下这件事很是欣喜,他还特地让黑狼去将自己存着的一些灵果搬来,二人一同享用。
“此处是群山中唯一能受到龙脉普照的地方,故而才得天独厚、水秀山明,生长出了不少灵植。”他丢给夏安一个青绿的灵果说道。
夏安接过后咬了一口,便觉一股灵力如清流般注入自己体内。
“以此泉水浇注灵植,这果子可还都不赖吧。”月斩大笑着说。
夏安点了点头,将剩下的扔进水潭中。能在这西地魔窟碰到一位性情温良的仙盟前辈,的确是一大幸事。
他本以为修士间总是充满了尔虞我诈,如月斩这般待人真诚的着实不多见。
“对了,我在这深山老林里消息都不甚灵通,近些年来,人间、仙盟,形势如何了?”月斩话锋一转,轻声问道。
夏安思索一阵,“近些日子以来,变数极多,不知月前辈从何问起?”
月斩起身望向水潭中自己这幅残躯的倒影,“我听魔族有人说,萧间死了,此话当真?”
“是。”夏安答道,
“末府之行中,萧前辈力战三位地仙,在击杀漠鬼后,不敌冥界阴帅。”
月斩缓缓点头,从他僵硬的面部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夏安却能感觉到一丝悲伤。
“许久未见,没想到萧间那等人竟先我一步离世。”月斩自嘲的笑了笑,
“我潜入西地多年,的确掌握不少魔族动向。他们这些年来与冥界始终保有密切联系,便是意图借助冥界之手颠覆整个人间。”
“周洐与花青玉如何?还活着么?”
夏安有些疑惑,不知月斩为何偏偏只问这几位。想来都算同处一个时代的强者,几人之间兴许关系不错?
“两位前辈都在自己宗门当中,并未参与对魔族的事务。”他回答道。
月斩看来是松了口气,又问,“那义父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啊?”夏安一愣,他听说月斩是散修,其家传功法一脉单传,竟会认人义父?
月斩也清楚自己失言,轻笑一声道,“当今仙盟盟主,陈玄忧。”
夏安一惊,一时连动作都迟滞几分。
他可从未听人说过,独步天下的月斩是盟主的义子。
说来月斩在人间备受尊崇,便是因为他这并未加入任何宗门的散修身份,以散修成就地仙,该是人间修士空中一件津津乐道的美事。
不过夏安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开口,“盟主他老人家一切安好,更下令让三宗四阁重新洗牌。”
月斩看了他一眼,笑道,
“的确像他所能做出的事。不过看样子,你对我方才的话并没有几分惊讶啊。”
夏安垂头道,“前辈的事,我自是无资格评判。”
仔细想想,真正凭一介散修身份,月斩想获得今日的实力与地位,近乎不可能。
周清流先前也说过,过去潜入魔族之人,为防有人背叛,绝大多数都是仙盟盟主极其信任之人。
不知不觉,夏安又想起自己不久前于羲神岛领赏之事。
当时自己便拒绝盟主收他为义子,并且用萧间之死呛了盟主一口。
如今想来,月斩在他那个年岁,大概遇到与自己同样的事。不过月斩所做的选择,与自己截然不同罢了。
可月斩这番话,却令夏安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戒备之心。
“我家中没落,资源尽失,若无盟主帮衬便极难迈入炼虚地仙境。”
月斩轻声说,“也正是盟主才让我寻得一世修行的意义,让我这等人也甘愿为仙盟、为人间的大义去从容赴死。”
夏安只是一个劲点头,并对月斩所说的话表示支持。
他自己倒没月斩这般觉悟,于他而言,觅得长生,好好活着已是足够。
“晚辈钦佩。”他只能对月斩抱拳道。
月斩似是相当骄傲的大笑几声,“陆二,同你交谈当真畅快。”
夏安咧了咧嘴。
“我如今已难恢复至从前境界,而你这般天赋,以如此年岁便能迈入半步地仙,才该是我人间未来扛鼎之人。”月斩回首望了他一眼,道。
夏安不知他为何突然夸起了自己,想来月斩的性格与萧间那等冷面无情不同,平日里闲话定然不少。
“月前辈言重了。”他抱拳道。
月斩只是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我虽只是残魂之躯,却仍想为后辈留些什么。”
“随我来。”话音刚落,月斩便已闪身到水潭对岸,
“我会把自身对于大道的领悟传授给你,为你早日迈入地仙之境助一臂之力。”
夏安本还在回想西风村的事情,只随意应付着月斩。
但在此话之后,他瞳孔微微一缩,又惊又喜的望向水潭对面的月斩。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孤月传身
“月前辈,弟子何德何能?”
夏安深吸口气后,但言语中却难掩喜悦之情。
嘴上虽这样说着,他身形已随月斩之后掠过水潭。
黑狼噌的一声站起,低嚎一声,就欲随二人一道过来,却被月斩一声喝退。
“啱,留在此地。”
月斩说,“帮我看好这片药园,我们去去便回。”
它有些失落的再次匍匐在地,爪子随意拨弄潭中的清泉。
月斩的手按在夏安肩头,旋即夏安只觉一股冰冷至极的灵力入体,他眼前事物已然瞬息万变。
夏安呼出一口气后,身后的清泉与身前的山林一同消失无踪。
刹那过后,他与月斩二人竟异常突兀的现身于一处潮湿的山洞当中。
身侧只有深邃的黑暗,及阵阵滴答声。
“月前辈,这是……”夏安抬手,方寸尺上绽放出一抹幽光,将山洞点亮。
月斩僵硬苍白的面庞,在幽光映照下更显可怖。
“此山洞有我布下的禁制,无论西浮山宗或是瑶池都觉察不到。”月斩提醒道,
“若在那水潭边突然迫出强大灵力,极易被察觉到。”
原来如此。夏安点了点头,不过月斩突然将自己带到这等漆黑的环境下,他自是多了几分戒备。
以自身灵力及功法达到堪比传送阵的效果,说月斩神速惊人的确不假,何况如今他只能发挥人仙的灵力。
“你既是我挚友萧间的师侄,那便是我的师侄,无需这般拘谨。”
月斩盘膝坐在地上,双目微闭轻声开口,似在回应夏安之前的问话。
“盟主能派你来魔族接替我所行之事,足以证明他对你极为信任。如今我已是一缕残魂,随时可能消散,即便真正有望能重塑肉身,也再无法回归从前的境界。”
月斩轻声说,
“故而在彻底消散之前,老天既让我遇到天赋绝佳的后辈,那我便该为我人间后辈留下些什么。”
夏安打起精神,看着月斩说话时的语气如此诚恳,自己方才竟还因他认陈玄忧为义父而有所不齿,不由自惭形秽。
“月前辈,地仙为弟子传其得道的感悟,往往是在临近身死道消之时,若你此刻传给我,你会如何?”夏安问道。
地仙传道,为窃天机之所为。
萧间曾将自身之道藏于剑中传给沈望,也是在他即将消散之前。
如今月斩便仅是一缕残魂而已,他若将大道所悟传于自己,那势必会引得天道怒火,甚至可能降下天劫令得月斩魂飞魄散。
但月斩,显然清楚自己的结局。
“我本就该死于魔族的围剿当中,侥幸存活至今也不过苟延残喘。若能为人间后世留些物事,也算不虚此行了。”
月斩坦然说道,他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更何况,传你大道所悟,并非代表我一定会消亡。”
“而陆二,借我这些感悟,若能令你早日突破地仙,也算我对仙盟有个交代。”
看夏安仍显得有些犹豫,月斩顿时不耐烦道,
“好了,坐在我身前。即便真惹怒了天道降下天劫,我也不会连累到你。”
夏安干笑两声,同样盘膝坐下。
他倒并非惧怕天劫降下,只是仍有几分担心,月斩的目的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单纯。竟是不惜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也要将大道所悟传给自己。
即便他知道月斩为人热心,但这未免也有些……
不过月斩并未在意夏安的神情,仍自顾自的说着,
“我对大道的感悟,虽能令你在修行之时少走不少弯路,但真正要突破至地仙,你仍需寻得独属自己的道。”
说完这些之后,月斩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右手。
孤寂、阴森的灵力自他指尖汇聚,二人所处的山洞骤然化作一片漆黑的夜空。
只是这夜空上并无繁星点点,唯有残月独挂。
月斩的指尖在自己额头抹过,他的双眼深邃冷漠,瞳孔中似映照出一轮圆月。
“孤月传身。”
他口中轻吐出四个字,旋即抬手一指按在夏安眉心。
“服食月华,与真合同。飞仙紫微,上朝太皇。”
月斩口中默念,小指探出拇指前倾,印在夏安额头。
夏安双目微闭,一股强悍的劲力直逼得他身形后仰。
刹那间,无数道自己从未感受过的事物涌入夏安脑中,这近乎是月斩自踏入修行之路后至今的一切。
幼时,被家父强迫着服下开灵丹迈入修行之路,之后眼看着自己爹娘殒命于仇敌之手,自己却因修为低微,只得带着自家功法拼尽全力侥幸逃脱。
因散修的身份及他已修行家传功法,月斩即便天赋过人却也无法再加入任何大宗门。只得于下界苟延残喘,亦或是进入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替其做事来侥幸获得些许灵石丹药。
直到末府开启之时,月斩才意识到自己兴许能抓住这次机会一步登天,而他的天赋便准许他在极为年轻的年岁已距半步地仙一步之遥。
末府之行结束,他虽未争得魁首,但却避开了同萧间正面交锋侥幸留到最后一日,也获得上羲神岛由盟主亲自封赏的机会。
正借此机缘,他才得以拜陈玄忧为义父,更在仙盟盟主的一手支持下,修为境界一路平步青云。
而这当中最重要之物,便是在之后月斩由半步地仙晋升地仙大境之时。
月斩观月入道,以自身功法与日月更替争锋。当他凭借自身之身法骗过天道,超越日月更替之时,三灾便从天而降。
天雷降神锤炼根骨,阴火入体锻化体魄,赑风临神稳固神气。
夏安咬牙切齿,浑身颤抖不止,嘴角不断有血溢出,脸色不断由白转青。
只是月斩领悟中的三灾,但对他而言就如同身临其境、同遭此灾一般。
三灾过后,月斩便如重返天地初开之时。此时的月斩侥幸逃过一次天地毁灭之劫,并不属于新的天地。
要在此天地生存,便必须要保持天地人三者平衡,与之先天本性相合,达到天人合一境界,此时,方才真正证得大道。
在这之后,夏安所能看到的,便是陈玄忧对月斩的恩,以及月斩迈入炼虚地仙后,应仙盟重托潜入魔族,调查龙脉动向,并且伺机破坏西浮山宗所镇龙脉。
只可惜此计划尚未完成,风千树便背叛仙盟,月斩更遭魔族数位地仙围剿。
夏安咳出一口血,猛地睁开双眼。
他身前本就残躯一具的月斩,此刻正靠在岩壁上七窍出血、奄奄一息。
夏安咬破指尖打开灵视,发现如今月斩那道残魂已耗尽力量,看似不久之后便会彻底消散。
望着月斩如今稍显焦黑的身躯,他微微一惊。
莫非是方才自己在消化那些感悟时,天劫已然降临了?而月斩更是将天劫引至自己一人身上,才导致身躯破损、魂魄渐散。
月斩脸上仍带着浅笑,眼神似是在鼓励夏安,却已无力再开口说话。
“前辈……”
夏安能感受到,方才月斩竟将自己仅剩的灵力也传给了自己,自己如今距恢复到定阴鬼仙只一步之遥。
月斩如此待自己,而自己竟还怀疑过他,当真惭愧。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阵之启
夏安深吸口气,月斩于自己有大恩,而他向来都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朝魂飞魄散的方向发展。
“月前辈,得罪了。”
他将一枚生灭转灵丹塞入月斩口中,可这一具以残魂占据的尸体,不知此丹能否有用。
灵视能看到月斩如今魂魄已极其虚弱,夏安只能用封魄解灵术来暂时激发他的魂魄,于此同时一只手按在月斩肩头发动无常往生,将自己的生机转移给此刻已油尽灯枯的月斩。
这具残破不堪、白骨累累的尸体,硬生生被夏安用无常往生恢复至肉身充盈。
而月斩此刻也终于是喘了口气,恢复了过来。近乎已全然消散的残魂,终于又重归体内。
月斩一时咳嗽不止,他抬头望着夏安,惨笑一声,
“陆二,为何不干脆令我径直消散了?我已完成使命,何必再于人间苟活?”
他细声细语,听来极其虚弱。
“月前辈要是因此魂飞魄散的话,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夏安笑了笑,起身搀扶着月斩,缓步向山洞外走去,
“更何况,我可使唤不动那头黑狼。”
月斩的面容首次变得红润,表情也不再如那般僵硬,似乎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胜以往。
“只是朋友,我短时间恐怕无法再动用幻月纤神诀了,还麻烦你将我们平安带回了。”
夏安点头,方寸尺悬浮在他身侧充当护卫,在走出山洞后他便将月斩背在身上一路疾行。
根据月斩指引,饶是以夏安如今修为也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回归那水潭边。
这也让他不由感叹幻月纤神诀为月斩带来的神速,如此路程竟瞬息即至。
在将月斩虚弱至极的身子放在草地上之后,夏安在水潭边洗着身上的血污。
黑狼低声呜咽着将趴在月斩身边,让他靠在自己庞大的身躯之上。
“啱,陆二可是救了我一命,你要跟他友好相处才是。”月斩轻声说。
黑狼应了一声,再次望向夏安的目光便已没有先前那般敌视。
“我还希望月前辈能多多指点我修行,自然不会让你早死才是。”夏安道。
月斩笑了几声,“要是灵力行岔了路子,但问无妨。”
夏安轻呼出一口气,虽说就这样离开西风村令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所幸如今月前辈待他真诚,自己之后只需修为恢复至半步地仙,便同月斩一道离开西地。
说来周洐不听辩解便直接将他重伤至此,无论如何他都想需让窥世法门给他个交代,还是说那衍天星君便是打心眼里厌恶六仪剑宗弟子?
“对了月前辈,你曾与魔族地仙交手过,那你该对西浮山宗的手段有所了解才是。”夏安道。
“你对这个感兴趣?”月斩眉头一挑,
“也对,日后恐怕你难保会同西浮山宗之人对上。”
“其宗门地仙虽修为不高,仅神无后期,但手段却相当难缠。他们会将外放的灵力凝实,然后构造出一些事物。”
夏安若有所思,以灵力造物来说,六仪星河剑便是如此原理,以灵力幻化出锋利的长剑。
“不过于他们而言,所构造出的物事相当自由,并非局限于刀枪剑戟之类。西浮山宗宗主,便可凭借自身灵力凝出山脉甚至一大宗门,以此制敌或以假乱真。”月斩开口道,
“人仙的话……毕竟灵力有限,兴许凝出庙堂楼阁、灵兽法器?也已是了不得了。”
夏安先前见过西浮山宗那位康仙长出手,以其五气人仙的修为,轻易能以灵力化蛇来制住干瘦男子。
“既然是用灵力构造出的事物,那如果有吸取灵力的手段,或许便可以轻易破敌?”夏安低下头沉思。
“那种手段便要相当高明了。”月斩说,“至少我只得以蛮力摧毁,这浪费了不少时间,导致无法从瑶池圣女手中全身而退,落得这般模样。”
说到此,月斩不免有些愤恨。
夏安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以此恢复自己跌落的境界。
无常往生这等手段毕竟极其特殊,于魔族境内,除非杀敌之时,否则他不愿轻易施展。
离开西风村后,于山间修行的几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些日子,夏安的修为始终未能更进一步,他也只是借助吸收灵气的同时,在消化着月斩传给自身的感悟。
月斩惊讶于自己伤势的恢复,但夏安也只说那是生灭转灵丹的续命功效。
他虽半信半疑,但这些日子便也与夏安一道开始修行。
因这具身体只是凡人之躯,故而无法凝聚出人仙内丹。夏安建议月斩另辟蹊径,尝试借助灵气在体内构筑出鬼仙气旋,不过月斩尝试过多次,皆以失败告终。
转眼间,便是三日经过。
而这一日,便也是西浮山宗本身打算启动西风村血祭大阵的日子。
用来构筑法阵的凝血砂已被夏安一把火燃烬,他便对此并未过多在意,只是一如往常的坐在水潭边修行。
但本来在一旁玩水的黑狼,不知为何却突然不安分起来,它全身毛发倒竖,没来由的狂吠。
“啱。”
月斩喝道,可平日最惧怕他的黑狼,如今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叫的更加大声。
“怎么回事?”月斩皱眉。
黑狼猛的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吼了几声。
但听着黑狼的吼叫声,月斩却是瞳孔一缩,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立刻朝着夏安喊道,
“陆二,出事了!”
夏安一怔,旋即他朝着月斩所指方向回首望去,只见西风村所在之处的天穹上,隐约间有一座猩红色的庞大法阵正在缓缓闭合。
“啱说它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那分明是已发动的血祭大阵才对!”
可夏安,并没有听清月斩的声音。
他只是睁大双眼,呼吸中充斥着颤抖。
自己分明已用阴火燃烬凝血砂,亲眼看着血祭大阵被破坏的才对。
怎会如此了?
“我如今太弱,根本无法现身……”
月斩在一旁咬牙跺脚,以他如今姿态,若被西浮山宗抓去,定会将他挫骨扬灰。
可他话音未落,夏安已展开自己全部身法直朝西风村所在之处掠去。
正月……但愿他们家无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灭村
血祭大阵,在中州时夏安只见邪修使用过。
在城中布下此阵,足以兵不血刃的屠杀一城民众,更逼出城民体内之血化为修行所用。
夏安一路疾行,不消片刻就到达了西风村村口。
望着村中如今的惨状,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村民们纷纷倒在道路之上,面无血色身形枯槁,如被吸走全身精血一般沦为一具具干尸。
穹顶,笼罩整个村子的庞大法阵血光闪烁。
似是察觉到外人的闯入,一缕缕血雾自法阵中蔓延,很快便将夏安重重包围。
血雾遮蔽住他的视线,逼得夏安发动感知来探查正月家所在之处。
而当他吸入这血腥味浓郁的血雾之后,再催动灵力只感觉行动迟缓、灵力堵塞。
法阵的影响么?
夏安抬手卷起一阵阴风吹散身前血雾,身形撞开血雾一路疾行至正月家门前。
大门紧锁,院外空无一人。
夏安翻墙入内,只见徐显与秋姨倒在地上,体内精血尽数离体,身形如枯木一般,当他靠近时发觉到二人早已气绝身亡。
可如今他也来不及为此感到悲伤,立刻起身去寻正月的踪迹。
整个西风村中,受到血祭大阵的影响几乎无一活人。
他屏住呼吸,一脚踹开了先前自己所养伤的那间破屋的门。
正月此时正静静靠在床榻边,昏迷不醒。
尽管她面色极其苍白,但皮肤尚未像他人那般被吸干精血导致干枯不已,或许是因夏安之前赠她丹药的缘故。
不知为何,夏安面露柔和,终是松了口气。
他虽救不下其余人,但至少还能将正月带离此处。
“没事。”
夏安轻声说,他为正月服下一枚稳固气血的丹药之后,用无常往生恢复了她部分生机,旋即便背起她向村外跑去。
凡人的身躯远比修士脆弱许多,他必须极其当心才能保证不伤到正月。
“二先生……”
朦胧中,正月缓缓睁开双目,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极其微弱,
“爹娘都出事了,是上仙他们……”
“出去之后再说。”
夏安道。
不用正月说他也明白这法阵究竟是何人所为,可凝血砂自己应该已处理掉才对,为何法阵仍能被催动?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带正月离开法阵。
这血祭大阵不光在剥夺她的生命,同时在不断压制夏安的灵力。
“要去哪?”正月轻声问。
“中州。”
夏安说,“我师门在那里,可以给你在门中安排个差事。”
眼看通往山间的道路已近在眼前,夏安身形下压骤然提速。
“碰!”
就如撞击在巨石上一般,分明前方只是虚无一片,夏安却被一道无形之壁撞的头晕目眩连退数步。
他皱起眉头,结合月斩先前的话,已明白如今拦路的物事是何人所为。
西浮山宗的人。
“二先生,你先逃吧……”
正月咳嗽两声,呼吸困难,声音更加虚弱,
“带着我,是出不去的……”她的身上,一抹猩红色的薄雾离体而出。
夏安轻轻将正月放在地上,划破自己的手腕,令自身的血流入正月口中。
血池炼狱令他自身之血无比炽热粘稠,仅是几滴就足以补充正月的损耗。
正月的面色终于多了几分红润,沉沉睡去。
夏安将遮阴幕披在她的身上,抬起头目光渐冷。
“出来。”
他沉声道。
一片血雾当中,几名年轻修士穿透无形之壁,站在夏安身前,静静凝望着他。
“承阴门所说不假,你果然是潜藏于村中的修士。”康柊居高临下俯视着夏安道,
“那么承阴门的人呢?被你灭口了么?”
夏安缓缓起身,方寸尺落回手中,他只感觉无与伦比的愤怒,
“与他们一样,你们也要死。”
“可是朋友,我们何错之有呢?”康柊笑道,“我们不过是来此解救凡人而已。”
“这血祭大阵,不知被何人用阴火催动,我们可是来此解救凡人的。”
“一派胡言。”
夏安冷声喝道,双手一拍便是六仪星河剑幻化而出。以他如今清灵鬼仙境的灵力,幻化出十余把已是极致。
但应付身前这些人,足够了。
“去!”
长剑破空刺向前方数名西浮山宗弟子,剑光纵横交错,很快将数人笼罩其中。
夏安背起正月,跃上身侧的屋檐后远离几名修士所在之处。
他抬手用戒尺向笼罩整个村子的无形之壁上斩去,但即便使出全力,空中却只见得一阵波纹展开,他的身形又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能感受到,身后正月似乎已变得比之前更加轻盈几分。
若不再及时将她带离此处,很快她便会变得与其他村民一般。
“这等招式,可不像我西地修士所为。”康柊站在夏安身后不远处,在六仪星河剑的纵横交错之下,他竟然丝毫没有受伤。
“果然是中州来的奸细,只可惜我宗所构筑出的灵壁,无法从内部打破。”
康柊抬起手,夏安身体四周的灵气化为坚韧无比的绳索,将他四肢锁住,令他难以再行动分毫。
“师兄,我来助你!”
一名负剑少年从天而降,拔剑便从夏安身前斩过。
“哧!”
狭长的血线飙出,夏安身前衣物已被染的殷红。
无常往生大概可以化解那些绳索,但同样会影响到自己背后的正月。
然而夏安还没想出御敌之策,周围几名西浮山宗的弟子,已与康柊一道施展出同样的招数。
一时间,封住夏安动作的绳索已如沉重的铁索一般,压迫着他的身躯不断下坠。
身后正月被铁索压迫的内脏破损,猛地咳出一口血后气若游丝。
“苍白无间!”
夏安低吼一声,一抹素白自他周身展开,顿时无数只孤魂野鬼应声而出,它们并未袭向前方西浮山宗的修士,而是一直围在夏安身边消耗那锁链的灵力。
“碰!”
夏安周身灵力暴涨,硬生生挣断那些锁链。
可他还没来得及脱身,康柊已用灵力构造出一扇沉重的大门拍飞了夏安。
周围修士同时出手,构造出十余把刀枪剑戟,攻势如六仪星河剑一般袭向夏安,其速之快如今背着正月的夏安根本无法闪避。
他只能勉强扭转身形,让这些攻势尽数落在自己身上。
无数利器刺入夏安体内,他嘴角不住溢出鲜血,半跪在地气喘吁吁,眼前的事物已经模糊一片。
该死,修为尚未恢复,自己又来逞什么能?凡人的生死又与自己何干了?
“二先生,连累你了……”正月靠在他肩头轻声说,“抱歉……”
夏安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少说这种话。”
他抬起戒尺,猛地将其甩了出去,
“鬼折!”
“嗖!”
戒尺化作无往不利的利器,瞬息间掠过康柊,直取他身侧那名负剑少年。
那少年还未来得及将剑拔出,戒尺已洞穿他的小腹。
感受着自己不断流逝的修为与生机,望着小腹处触目惊心的血洞,少年绝望的哭喊起来,
“师兄,师兄,救我啊!”
夏安力竭之前的搏命一击,其势所向披靡。
康柊顿时大惊失色,他连忙跑到少年身旁替他稳定伤势,同时指挥身侧几名师弟道,
“杀了那凡人,将那小子带回宗门去!”
“是!”
几人应声,便直朝夏安冲去。
夏安挥舞戒尺,面容狰狞就欲搏命。
此时,他身后的无形之壁,却不知为何传出阵阵碎裂之声。
那几名西浮山宗修士还未行至夏安身前,一只庞大的狼爪已经打碎那无形之壁,同时掀起一阵猛烈狂风将几人逼退。
“陆二,上来!”
月斩骑在黑狼之上朝夏安大吼。
第一百五十章 斩康柊
夏安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背着正月跳到黑狼的后背上。
“啱,快走!”
黑狼长嚎一声,转身便朝着村外的山间狂奔而去。
“给我追!”
康柊跺脚怒吼道,这中州来的奸细,居然还有帮手?
与其说是被二人逃脱的暴怒,倒不如说是终于找到中州奸细的欣喜。
自己苦修了这么多年,分明天赋不低,可宗门派给自己的事务却是令自己同这些视若猪狗的凡人打交道。
而时至今日,终于被他逮到一次立下天功的机会。
带队活捉两名中州奸细,这可是莫大的功劳。
康柊望着夏安等人远去的背影,眯起双眼。也不顾自己师弟此时还重伤倒地,便是双手灵力汇聚,幻化出一把长弓。
他拈弓搭箭,双目一凝后一箭射去。
灵箭破风而至,穿过几名西浮山宗修士,直取前方黑狼。
“嚓!”黑狼哀嚎一声,身形一阵摇晃,险些把三人甩飞出去。
它的一只小腿,被灵箭生生洞穿,奔袭的速度骤降,一瘸一拐很快便被几名修士追上。
“啱,快点!”月斩慌忙开口说道,可任凭他怎么催促,黑狼也只是发出阵阵哀鸣。
夏安服下一枚丹药后,从黑狼后背一跃而下。
他一只手抚在狼腿的伤势处,无常往生发动,令那道箭伤飞速愈合。
“陆二?你要做什么?”月斩吃了一惊,“快上来!”
夏安只是摇了摇头,“月前辈不希望被他人发觉行踪对吧。”
“帮我照顾好正月,你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他单脚踏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直朝几名西浮山宗修士冲去。
“诶!”
月斩眼看拦不住,一时抓耳挠腮,他望着躺在黑狼后背的正月,皱起眉头,
“凡人?”
几名修士眼看着夏安不退反进,竟是直朝他们攻来,不由得相视而笑。
“师兄说了,捉活的。”
一名修士双手结印,控制空中的灵气化为一张大网笼罩向夏安。
其他三人,则站在夏安四周,形成包围之势,同时单手掐诀,又是如刚才那般无数绳索攀上夏安的身躯将他死死缠住。
夏安面容冷漠,丝毫没去在意这些大网亦或是绳索,无常往生发动后化作以他为中心一丈大小的圆阵,将附近草木生机掠夺,由灵力构造出的绳网也被拆解为涌入夏安体内的灵气。
无常往生,便是西浮山宗手段的绝对克星。
几名修士还正惊讶于夏安为何仍能活动,他已身形一闪,出现于其中一名修士的身后。
无常往生与幽薄刀山同时发动,将此人生机吸干的同时从他体内冒出无数尖刀,自内而外将他切割成无数碎肉块。
其余几名修士还未来得及惊讶,他们的眼前已染上了一望无际的素白。
无数自己曾杀死的人化作一只只厉鬼,攀附上他们的身躯,撕扯他们的四肢。
“啊……啊!”
有位定力不佳的修士已发出异常恐惧的尖叫。
夏安的手,掐住他的脖颈,
“放心,它们不会杀你的。”
他手掌微微用力,便只听咔嚓一声,眼前的年轻修士已然断气。
无常往生的力量将他化作一具干尸,转而出现的数把长剑,将此人连同身下地面一道切碎。
转瞬之间,此地已只剩夏安一名活人。
他此刻正坐在一名修士的尸体之上,静待着康柊的来临,四名真净人仙的内丹,汇聚而成便足以让夏安的境界恢复至定阴鬼仙。
“康仙长。”
望着眼前面露惊恐,浑身颤抖不息的康柊,夏安轻声开口。
“在下已候你多时了。”
康柊停下脚步,那坐在自己师弟尸身上的青年就如索命无常一般。
先前在他号令下追袭此人的四名师弟,如今皆死于非命。
该逃么?
他喉头微动,自己追来后本身所想的是坐享其成,全然没料到会遭遇眼前这般景象。
速杀四名真净人仙,康柊自认做不到,那么他也不会是眼前此人的对手。
若逃命的话,只需装作重伤模样,回宗门后说自己同几位师弟与中州奸细力拼,奈何其半步地仙境界太过强大,只有自己一人侥幸逃脱。
大概也说的过去?
康柊咽了口唾沫,已然下了决定。
他抬起手,山林中的灵气如凝固一般。
下一瞬,四面八方飞来无数根状若凝实的钢针将夏安团团围住,而借此机会,康柊立刻抽身而逃。
只能怪几位师弟倒霉了。
不过如今这中州奸细的样貌、招式以及藏身之处已被察觉,告知宗门后从长计议!
康柊一跃而起,便如仙人般脚踏云霞腾空而上。
虽看起来如云霞一般,实则便只是他用灵力构造出的物事而已,只不过借此他便能拥有远超他人的逃命手段。
夏安抬眼望向已飞离原地的康柊,只是抬手上撩,将方寸尺猛地甩了出去,
“摘仙剑。”
戒尺破空发出阵阵低鸣,康柊还在愣神的功夫,已从下自上斩断他脚踩的云霞。
夏安踏空而行一跃而起,如鹰隼般出现在康柊身前,接过戒尺后刺向康柊肩头,随即灵力汇聚,带着康柊一道下坠。
“六仪降神剑!”
康柊只得面露惊慌,片刻后只听得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山林间的草地已被砸出一个深凹下去的巨坑。
尘土飞扬间,康柊不断咳出鲜血,近乎半个身子已被破坏的粉碎。
“为何要布下血祭大阵?”夏安冷声问道。
康柊惨笑一声,“我只知,是宗中要以凡人之血来滋养龙脉,比起其他城池,只损失一个村子不正好能接受么?”
“朋友,我们修士之间该互帮互助才是,你何必为凡人请愿?更何况,这次血祭大阵虽是我宗令人布下,但却当真不是我们所催动的。”
“不是你们催动?”夏安冷笑一声,“我本已破坏法阵,不是你们催动的还能是谁?”
“这……”
康柊眉头紧锁,咳出口血连忙说,“法阵催动的时候要比我们预计的早几日,我不知是何人以阴火提前燃烧了凝血砂。”
“那凝血砂若触及阴火则会化为血雾飞散,当彻底笼罩西风村之时,便是血祭大阵发动的时候。”
康柊如今已是风中残烛,自然没必要对夏安说假话。
可在康柊说出此话之后,他却能看出夏安面容中的惊愕。
是月斩告诉他以阴火燃烧凝血砂会破坏血祭大阵的,可如今康柊却说那是催动法阵的方法。
无论如何,人间的前辈地仙都比眼前这魔族修士更值得相信。
大概吧。
夏安没再多说什么,一手洞穿康柊的小腹,拔出他的人仙内丹。
康柊看面色是正欲说些什么,方寸尺已从他脖颈处划过。
只能看到一道血痕,之后康柊已然身首异处。
他的尸体上冒出道道黑气,连同部分血肉在夏安掌心形成一枚丹药。
夏安将那枚丹药嚼碎之后,康柊先前的生机与灵力一同涌入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