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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姑娘今生不行善txt下载     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横云

    行宫内院落阁楼多过殿宇,除了在第四进的主殿外,别处倒更像是公侯王府中的布局与规格。

    姜莞住的绿腰坐落在第三进东南方向,早些年这小院本叫阅金经,后来她们这些人每年到行宫来玩,大家各有定下来的住处,姜莞深以为阅金经三字太过冷硬,并不适合她这样的小娘子,便改做了绿腰二字。

    绿腰华贵又精致,最绝妙乃是此处院后有一小池子,要是姜莞不想随着大家一块儿去泡泉,她自己随时能在院中泡。

    这小院当年多少小娘子抢着要住,最后被赵行点给了姜莞。

    姜莞在车上睡得久,这会儿精神好的不得了,摆了个棋盘自己玩。

    长宁从外面进来,拍去一身寒气,把手里的红木食盒放到一旁,取了盒中几样糕点摆在姜莞手边:“姑娘吃些糕,二殿下专门吩咐人做的,您别跟韩二姑娘置气,坏了心情不上算。”

    姜莞落子的手一顿,旋即笑了:“我没有跟她置气。”

    一旁长安也咦了声:“方才瞧着,姑娘倒像是故意拿话噎人,且来的路上也没见二殿下伤了右肩呀。”

    这果然是两个傻丫头。

    姜莞拿了块儿糖霜马蹄糕,咬了一口,甜度以及软糯度都是最合她心意的。

    一块糕吃完,她搓着指尖抿掉沾上的糖霜,才耐着性子跟她两个解释:“一幅画本不值什么,只是韩家兄妹别有居心,这画说是给他家老夫人求的,谁知道最后落到谁手中?难道我们还要到他家老夫人屋里去搜罗一圈吗?”

    长宁恍然大悟:“是韩二姑娘……”

    姜莞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不着画,总会想法子要些别的,二哥哥手伤了,什么也做不了,一劳永逸,省的她费尽心思折腾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削尖了脑袋想跟二哥哥扯上些关系。”

    长安嘴角一动,刚要说话,被长宁不动声色给按住:“那姑娘这法子好极了,不过奴婢看着,二殿下也不大想给她画,方才姑娘那些话,二殿下听了很高兴呢。”

    姜莞眼中水波漾漾,心道赵行当然高兴了,他实在有年头没见过她这样挤兑人的模样,这些年她连个笑脸都很少给他。

    “二哥哥这会儿在做什么?”

    长宁哦了声:“才安置下来,韩大郎君去找殿下下棋了,二娘子也在,姑娘要去吗?”

    姜莞皱眉啧了声。

    真是贼心不死,也不怕别人嫌她烦。

    她想了想,撂下手上的糕,翻身下来,把鹿皮小靴套好,长安已经很有眼色的取了件蜜合色披风来。

    主仆三个沿着主屋垂带踏跺下白玉铺就的一条窄路出了月洞门,姜莞却转往花园方向。

    长安叫她:“姑娘不是去找二殿下吗?”

    姜莞但笑不语,小手藏在披风下,脚步轻快的仍旧朝着西北方向迈去。

    汝平这边的花园不大,但贵在花园东侧有一暖室小花厅,厅中养着各色非时下该有的名花珍品,每日有专人伺弄。

    花厅里伺候的老嬷嬷见姜莞来,堆着谄媚笑脸把人往里带。

    今年厅中多出一色醉芙蓉,此时正值初开不久,花冠洁白,重瓣将花蕊团团包裹,似绵团白云,高雅无暇。

    姜莞眯了眼,视线定格。

    老嬷嬷最有眼色,猫着腰往姜莞身边站了站:“这醉芙蓉是今年刚培出来摆在这里的,姑娘若喜欢,一会儿叫人送到姑娘的院子,供姑娘赏玩。”

    她看上的却并不是这几盆花。

    暖室温度高,湿度也足,姜莞散了散披风系带:“这也是老王师傅培出来的吗?他真是手巧技艺高。”

    老嬷嬷却笑着说不是:“是个新来不久的小宫女,说起来也算她命不错,有这样的手艺,培了这花,又刚好被老王师傅撞见,索性提了她到小花厅来伺候,又专伺弄这几盆醉芙蓉。”

    姜莞捏了捏手心:“你叫她来见我。”

    贵人传召,当奴婢的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的。

    进门的小宫女一身湖绿颜色,衬得老气横秋的模样,她掖着手,始终低眉顺目,恐失了礼数,冲撞贵人。

    姜莞见了来人,右手在胸口处按了两下。

    果然是横云。

    前世她是在三年后遇见的横云。彼时她来花厅赏花,临走时候撞见几个年资更久的宫女围着横云欺负她。

    姜莞本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却最看不过眼以多欺少的事情,随手搭救了横云后,大致了解到,因横云伺弄花草手艺不错,还能独自培出名贵花种,来了小花厅三年时间,总被那些没本事且不学无术的联手欺负。

    打从那之后,她就把横云要到了自己身边,带回了沛国公府。

    一直到她被锁进铜雀台,长安和长宁早不在她身边,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横云。

    这丫头在郑氏给她灌下毒酒后,疯了一般咬伤了郑氏左臂,被郑氏下令乱棍打死。

    她约莫算着时间,估计横云今年应该已经入了行宫侍奉,便想着来试试看能不能遇上她。

    姜莞胸口处的手垂落回扶手上,吩咐长安:“你去跟二哥哥说,我看上了小花厅一个宫女,想要到身边服侍,请他帮我做个主。”

    长安也没多问,依言往外退,横云却猛然抬头望来,一眼撞进了姜莞含笑的那双杏眼中。

    行宫里的宫女分两种。一是内府登记在册,分派到行宫当差的,二则是行宫这边的主管太监每年会买进一批新的,只在行宫这头登记,当差三年无差错,才报给宫里,将来如果表现的好,也有机会被调入内廷当差。

    很显然,横云是后者。

    就是不知道此时的横云愿不愿意跟她走。

    姜莞语气和善,温软着嗓音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还是想留在小花厅里当这份差?”

    横云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场景,有些怔然,不知如何回话。

    老嬷嬷看的来气,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小小的在她腰上戳了一把:“这是沛国公府的姑娘,你的福气来了,还不快谢姑娘的恩?”

第十四章 琉璃美人灯

    横云是个容色清秀的小姑娘,她家境算不上很好,眉目间透着早熟,眼下被小花厅内热气烤的面颊泛粉。

    姜莞并拿不准眼下的横云是怎么想。

    刚得了甜头的小宫女,也许想着来日高升,还能入内廷当差,若再得宫中贵人赏识,于她们而言,才算是升发。

    横云看着姜莞,也不理会老嬷嬷的所谓指点,犹犹豫豫道:“奴婢只会做些杂活,伺弄花草,怕……怕在大姑娘那里当不好差。”

    老嬷嬷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了她。

    她们这种上了年纪的,在行宫里熬了半辈子,要是能选,会毫不犹豫跟着姜莞这样的小娘子走人。

    这样天大的好事砸在这小蹄子身上,她还犹豫!

    姜莞是多少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孩儿,别叫这小蹄子吭吭哧哧再给拒绝了,万一恼了,生起气来,二殿下还不把她们这几个当差都给发落掉!

    老嬷嬷便要替横云告罪。

    姜莞却在她双膝微曲要跪下的时候拦了人:“你跪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老嬷嬷登时尴尬住。

    姜莞也不管她,又去看横云:“要端茶倒水,伺候起居,我屋里有几十个丫头供我驱使,我看上的就是你伺弄花草的好手艺。

    你若愿意跟我走,我也不用你做那些杂活,就在我屋里侍花弄草,连长安和长宁都不会差遣你半句。”

    赵行来得快,听说她在小花厅看上个宫女,想她从前也没干过这样的事,怕她叫哪个鬼心眼多的蒙骗了,便撂下棋局匆匆赶来。

    一进门,正好听见这番话。

    姜莞眼角余光瞥见他,跟着就看见了他身后多出的那抹亮丽颜色。

    她真觉得韩令芙很烦人。

    本来往花园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横云,若横云不在,她也有别的话派人去跟赵行说,赵行听说她的事,一定会撂下韩家兄妹来花园寻她。

    她并不想过分上赶着要去跟韩令芙打擂台一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足够膈应韩令芙又解救赵行出来了。

    偏偏韩令芙最是个不上道的,居然还跟过来!

    姜莞眸色沉了沉:“二哥哥怎么过来了?”

    “看上了这个丫头?”赵行没回答,反而问了句,已经提步往她身旁另一把官帽椅坐过去,上下打量了横云一番。

    韩令芙再要跟上,但也只有左右两侧排开的椅子给她坐。

    她唇角抿成一条线,还是踱步坐过去,倒没看横云,只是责备姜莞:“身边伺候的人那样多,你真喜欢花花草草,要人在你跟前服侍,也该回了郡王妃,叫她给你寻了好的,知根知底,在身边当差才让人放心,怎么反倒来要行宫当差的宫女呢?”

    无不是说她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一点儿也不周全。

    赵行点着扶手不说话,好半晌才睨她一眼。

    韩令芙猝然心惊,赵行的眼神一如既往是温和的,她却莫名看出些不悦和冷然来。

    姜莞索性把自己整个丢进官帽椅,坐没个坐相:“韩姐姐这样喜欢说教,我眼下这个坐相十分不雅,不然你再说教几句我听一听?”

    “阿莞,我不是要说教你,也不敢说教你。”韩令芙两道远山眉蹙拢,也不知是不是小花厅的湿度给她熏的,除去眼波之外,竟连黛眉都拢上一层薄薄水雾一般,“只是行宫当差的人,也算内廷的人,好端端的突然说要到身边去服侍,到底还是有些……”

    她突然收了声。

    姜莞冷笑道:“韩姐姐,你怎么这样看我不顺眼呢?这么点小事也要扯的那样大,我又不是到内府去要宫女到我家当差,你别说得好像我僭越,恃宠而骄,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样行不行呀?”

    韩令芙收声,是因为赵行的清隽不见了踪影,面色冰冷的吓人。

    经姜莞这样几句,他神情更冷,还有几分冽。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姜莞也不想跟她打嘴仗,索性软声去跟赵行说:“嬷嬷说她是刚来不久,手艺好才被提到花厅当差,我估摸着是年底了,高总管新买来的小宫女,尚没有报到宫里去,而且这不是请了二哥哥来做主吗?也没有私自强行要了她去。”

    小姑娘撇嘴的模样看起来很委屈,赵行点着扶手的指尖顿住,说了声知道:“就算是内府登记在册的,你要真喜欢,要去身边当差也没什么。”

    韩令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起来,活像是被人甩了个巴掌上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眶泛红,竟团起氤氲:“二殿下,我真的不是……”

    “韩姐姐别哭呀。”姜莞诶了声,作势要起身去哄人。

    赵行长臂一伸,按在她手臂上:“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言语间也该谨慎些,你们小姑娘家都好面子,珠珠只是要个奴婢,你这样说她,有些过分了。”

    到底谁过分啊?

    韩令芙一颗心直坠冰窖。

    赵行永远都这么偏心。

    明明那样清贵俊雅的君子,却老是会因为姜莞的事情与人冷下脸来,对着她这样的小娘子也会冷言冷语。

    凭什么!

    所有的好处都是姜莞一个人的。

    “二殿下说的是,我记下了。”她说话时站起身来端了一礼,甚至转了脚尖方向朝着姜莞去做礼,“阿莞别生气,是姐姐失言了。”

    谁爱理会她的赔礼道歉。

    装腔作势的,这会儿心里恨不能上来掐死她,还要笑吟吟说这些。

    不就是装柔弱无辜小白花,谁不会一样。

    姜莞似吃了一惊,忙把膝头一偏,略想了下,心里再不情愿,也还是站起来把方才一礼还回去:“韩姐姐这就有些太郑重了,我也没有欺负你,你也没有欺负我,咱们就是说几句话,别给我行礼呀。”

    她话音落下才又去嗔赵行:“二哥哥别把话说这么重,韩姐姐是水晶心肝儿的琉璃美人灯,你吓着她了。”

    赵行扶额,只想平息小姑娘的冲天怨气,却根本不想理会韩令芙,索性不理这茬,以眼神示意她好好坐着,跟着问她:“说了这些话,这丫头你还要不要了?”

第十五章 以退为进

    赵行送了姜莞回绿腰,韩令芙总算有了一回眼色,没有再跟上去。

    横云是个见事极明白的丫头,原来是从一开始便如此。

    在今后未知能否升发和跟着去伺候姜莞这二者之间,她虽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赵行见小姑娘笑容明艳,就知她心情大好,在绿腰月洞门外揉她一把:“去歇一歇,外面冷,别乱跑了,一会儿人来了有你热闹的。”

    姜莞说好,歪头仰脸对上他:“二哥哥跟人说话可真是不留情面,韩姐姐肯定要伤心了。”

    可她哪里有半点心疼韩令芙的样子。

    赵行无奈,拿她没办法,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没法子了,她话说的重,我是怕你伤心。”

    果然小姑娘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听了这话才肯老实,挥挥手目送他走,才转身进了绿腰不提。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行宫里的人多起来。

    姜莞懒烦见着韩令芙,所以窝在绿腰不出门。

    外面小丫头打了厚重的毡帘进来回话:“姑娘,周三……”

    “我来便来了,还要通传的?你们家大姑娘可真是越发金贵了。”

    小丫头一句话没说完,清亮悦耳的声音先穿透毡帘飘进来,紧跟着一红衣少女踩着轻快的步伐进得屋中。

    那少女生的粉腮杏眼,眉宇中又有三分英气,红衣蓝裙,一身花团锦簇的热闹,像极了她这个人。

    进门的正是姜莞闺中密友,鸿胪寺卿周家的三姑娘周宛宁。

    幼时她与姜莞二人可称得上狐朋狗友这四个字,一起打过架,一起摸过鱼,交情硬得很。

    姜莞见她便笑了:“就你没规矩,进人家屋子都不等通禀,横冲直撞的。”

    周宛宁背着手摇头晃脑也不上罗汉床,扫见这屋里一张新面孔,咦道:“这就是你跟二殿下讨来的那个小宫女吗?”

    姜莞眉心微拢,困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横云的?”

    说起这个周宛宁小脸一垮,什么明媚颜色都不见了踪影:“我们来的时候去见二殿下,韩令芙也在,郎君们留在屋里说话,我们就出来了。

    韩令芙眼眶红红的,就有人问她,她在那儿说什么她言语之间失了分寸,左右你要个小宫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深以为那些话伤害了你,很是过意不去。”

    周宛宁是真觉得恶心,扭脸儿啐了两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讨了个行宫当差的宫女,二殿下为了维护你斥责了韩令芙。

    方才那几个不知好歹的还在那儿说呢,二殿下素日里那样温文尔雅,竟然为了你这样说韩令芙,实在有些过分。

    她又要充好人,一味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说不怪二殿下更不怪你云云。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又懒得同她吵,就辞过来找你了。”

    姜莞面色沉沉,原本挂在脸颊的淡粉色也被她周身肃冷融了去。

    周宛宁看她生了气,撇撇嘴:“她一向这样,装的无辜可怜,错都是别人的,你也别生气了,今年跟她一起来汝平,算我们倒霉。”

    这本来就是韩令芙作怪才闹得事大,根本是她自己嘴欠,还要叫人家都觉得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凭什么要认倒霉?

    况且赵行是不是清隽高雅之姿,岂容得她们置喙议论?

    姜莞黑着脸叫长宁:“我妆奁匣子里有一支凤穿芍药的赤金红宝石步摇,你拿着去找韩令芙,当着众人的面给她,说我给她赔罪。”

    周宛宁吃了一惊,忙叫住长宁:“东西倒不值什么,你也不缺这一支步摇,可是做什么给她赔礼?她也配!”

    “你去。”姜莞冷声又催,“她八成不肯要,你告诉她我说了,东西送不出去,你不要回来见我了,话会说吗?”

    长宁起初有些发怔,听到最后一句恍然大悟,漾开笑就说会:“大姑娘伤心的哭晕过去两回,觉着连累了韩二娘子,全是姑娘您的错,您自觉没脸见韩二娘子,只敢让奴婢替您去赔罪!”

    姜莞就笑了:“好丫头,真聪明,快去吧。”

    长宁依言去取了东西退出去,周宛宁看得目瞪口到,等回过神来,在姜莞肩头轻轻一拍:“真有你的呀!你几时学会了韩令芙那些招数?”

    姜莞往身后软枕靠了靠,拨开周宛宁让她离自己远点:“这叫智慧。”

    姜莞赔罪的事传入赵行耳中,他细听过后只让元福去寻了两册孤本字帖拿给韩沛昭,由韩沛昭转交韩令芙赔礼。

    那些小娘子们本就不知内情,不过来得巧,刚好看个热闹而已。

    如今见姜莞拿那样好的步摇来赔罪,又看赵行姿态摆的这么低,一时做起墙头草,转过头就说都怪韩令芙小心眼,这种小事也要拿到人前说嘴,逼着姜莞和赵行给她赔礼。

    一直到午饭时,众人一同往第三进的主院去吃第一顿饭,韩令芙都没有再出现。

    席间小姑娘们见姜莞果然眼尾红红,还微微有些肿,显然是哭成这样的,便凑在她身旁安慰她。

    韩沛昭深知她不是个好的,自己妹妹是被她这招以退为进给套住了,眼下却不能发作。

    他站起身,举盏叫阿莞:“二娘本无恶意,只是有些小题大做,你开口要个小宫女本不是大事,是她太多虑了。

    不过你们小姑娘间偶尔拌嘴,也没有隔夜仇,她不好意思来见你和二殿下,我自罚一杯,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他不等姜莞说话,一抬手饮尽一杯。

    赵行眼眯成一条缝看过去。

    姜莞闻言只得也站起来,摆在面前的小酒盏却一动没动:“大家原都是一样的人,韩姐姐若是看上了哪个丫头,开口讨要,二哥哥也不会不给。

    只是她眼界高,又说要家里买回去知根知底的才肯用,行宫这里采买的丫头们于她而言都是来历不明的。

    韩姐姐是好心劝我,的确是我该给她赔不是,东西送了,礼也赔了,此事便揭过去不再提,韩姐姐若说不好意思见我,那便是心里还怨我,过会儿饭后我只能亲去赔罪了。

    韩大哥哥别这样敬我酒,我大病初愈不能饮酒,你满饮一盏,叫我如何是好呢?”

第十六章 抓现行

    韩沛昭面色不佳,酒杯搁置下去,声也有些清冷:“这是我赔……”

    周宛宁就见不得这对儿兄妹这幅嘴脸。

    她捏了下姜莞的手,端起姜莞面前那杯酒,站起身来往前一送,抬手仰头,一饮而尽:“她病才好,又从来不爱饮酒,这一杯我替她喝了,你也不要再说什么赔不赔礼的话,像是谁跟你妹妹计较似的。”

    周宛宁年岁要小些,连声兄长也不肯称,敬语更是半个也无,最后那句话里满是嫌弃,一点面子也不给韩沛昭留。

    可她母亲出身范阳卢氏,姨母又嫁博陵郡公为正妻,便是韩沛昭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赵行见小姑娘算是出了口气,韩沛昭面上也没光,才朗声劝和:“小姑娘家拌个嘴,到此为止吧。”

    他添满一盏要跟韩沛昭喝,韩沛昭气血上涌有些上头,饮下一杯后,恍惚之间觉着他好似被人灌了酒,一杯接着一杯,席间也不知吃了多少杯酒,后来便觉得天旋地转,饭没吃完,他就先醉了。

    韩沛昭兄妹出了丑,姜莞和周宛宁心情都不错,可两个姑娘又都不想跟那群墙头草一起去泡池子,免得要听她们聒噪。

    于是饭后叫人守住绿腰小院,就在后院里泡小池。

    小池露天,但水是温热能蒸腾起层层白雾热气的,所以即便是这样的时节,泡在里面也不会觉得冷。

    姜莞圆润白皙的肩头露在水面上,乌缎般的发丝散落下来,柔极顺极。

    周宛宁手里还提着个银制缠枝莲的小酒壶,脸上红扑扑,鼻尖挂着的也不知是汗珠还是池子里的水珠。

    她就着酒壶往嘴里倒了口酒,磨磨蹭蹭往姜莞身边挪靠过去,玉臂长揽,拥上姜莞肩膀,玉肌赛雪,娇嫩顺滑。

    周宛宁嘿嘿笑着摸了两把,按住了姜莞不让她躲。

    姜莞别了下身子:“撒开我,不会摸你自己吗?”

    周宛宁越发往她身上靠:“你身上又香又软,说来也真是奇了,咱们两个一道练武,凭什么你练了这些年还是这样软绵绵,娇滴滴的呢?”

    她怕不是有些吃醉了。

    姜莞黑着脸去夺她手里的酒:“别喝了!你要撒酒疯,我可把你扔出去!”

    周宛宁这才老老实实退开些:“不逗你了还不行,真是长大了不识逗,摸两下又不少块儿肉。”

    她嘟嘟囔囔,看姜莞虎视眈眈瞪她,她怕姜莞上来挠她痒痒肉,讪笑着打岔:“你说二殿下平日里多雅正清贵的一个人,席上灌起韩沛昭酒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手软啊。”

    “那是他活该。”姜莞见她肯老实,才卸去一身的力气,又靠回到石壁上去,“明知道我最不爱喝酒,酒量又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逼我酒,就算替他宝贝妹妹打抱不平,也太卑劣了点。

    这兄妹俩真不愧是一母同胞,全都养的一个德行。”

    她突然没了兴致,且白日里泡池也不宜太久,饭后回来下了水,至今也有小半个时辰。

    姜莞作势要起身,长安早早取了宽大的袍子在池边等她。

    她刚一出水,长安拱着身子给她裹起来。

    周宛宁眼前一片雪白一闪而过,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撇嘴不满:“怎么不泡啦?”

    姜莞赤脚上来,踩在青色石头上,因汤池之故,那块石也是暖的:“一会儿泡晕你,栽进去可没人来捞你,还不出来?”

    她说着就使坏,抬腿去踢池子里的水,拿脚尖往周宛宁身旁拨。

    周宛宁这下也泡不成了,正待要起身,长宁匆匆过来,她眼神好,瞧见长宁面上的慌张,顿时没了动作,又坐回了池子里去。

    长安还在给姜莞拧头发,长宁小跑着近前叫姑娘:“姑娘,出事了。”

    姜莞心下咯噔一声,隐隐有个猜测,长眉微拢,示意她说。

    长宁抿紧了唇角面露难色,小脸儿更是比周宛宁的还要红些:“韩大郎君他……他可能是酒刚醒,还晕晕乎乎的,李六娘子刚好支使身边的云黛去拿什么东西,路过依山外,被韩大郎君给……给……”

    她急的一跺脚:“韩大郎君把她给扯了进去,就在院子里差点儿把云黛给糟蹋了!”

    果然是这事!

    也怪不得前世会被悄无声息的压下去!

    现下才饭后不到半个时辰,小娘子们约着去泡池子,郎君们各自去醒酒,外面走动的人本不多。

    韩沛昭住的依山,刚好又不是去汤池的必经之路。

    长宁口中所说的李六娘子出身武安伯府,不过她母亲是继室,上面有嫡姐,下面又有幺妹,她在家中不算受宠,从小性子就软的要命,根本就是个任人揉搓的面团。

    今年汝平之行,她阿姐没来,只有她堂兄带着她和她幺妹一道。

    出了这样的事,韩沛昭不知如何说服了她堂兄息事宁人,她当然不敢闹,那个小的今年才不过十二,更是什么都不懂了。

    周宛宁早在听闻这样骇人之事时就从水里起了身,这会儿裹着袍子拉上姜莞回屋:“这青天白日的,他未免也太——”

    她咬牙切齿,可白日宣淫四个字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于是转了话锋急急问长宁:“眼下呢?眼下怎么样?这事儿谁发现的?云黛人呢?”

    姜莞迅速冷静下来。

    进了屋暖烘烘,丫头们伺候着她二人换上干净衣裳,她一面问长宁:“你方才说差点儿,那就是云黛无事对吗?”

    长宁连连点头:“二殿下知道他醉酒,正好派人到依山去再给他送一碗醒酒汤,就在院子里撞上这个,死命把人给拉开了!

    云黛……云黛好像已经寻过一回死,二殿下吩咐了行宫里的嬷嬷去看着她。

    这会儿行宫里传遍了,韩大郎君的酒算是彻底醒了,各家小娘子们被郎君派人寻回各自院中,二殿下就在依山处置此事。”

    姜莞暗暗松了口气。

    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都是一辈子的噩梦。而且姜莞知道,韩沛昭那个混账事后是没有负责的!

    云黛不知是死是活,现在仔细想来,她在后来的日子里,的确再也没有在李六娘身边见过那丫头。

    赵行说他会安排好,他永远不会叫她失望。

    还好,总算是暂时救下个无辜的小姑娘,且抓了韩沛昭一个现行。

第十七章 白日做梦

    换好了衣裳,头发却还湿着。

    姜莞横了心,叫长安去取个带兜帽的披风来。

    周宛宁瞧着不对,抢步上来抓她手腕:“你要干什么?”

    “我去一趟依山!”

    “你疯了?”周宛宁咬着一口银牙,“这样的事情,哪有小娘子往上凑的!二殿下在处置,你去看什么热闹?不许去!”

    姜莞去拨她的手:“我不进去,但我有话跟二哥哥说,你别拦我。”

    周宛宁显然是根本就不记得河东裴氏跟成国公府有婚约的事儿,一味拦着她死活不让开。

    长安倒是乖顺的取了件带兜帽的藕粉色披风回来,可看两个姑娘僵持着,一时也不知要不要上前去。

    姜莞正要把婚约之事告诉周宛宁,屋外廊下传来元福的声音:“姑娘,殿下吩咐奴才来请姑娘到主院去一趟。”

    周宛宁眼皮突突的跳起来。

    赵行也疯了吗?这种腌臜事,拽上莞莞做什么?

    她仍旧拦在姜莞身前,没好气的呲嗒元福:“谁家小娘子去了主院搅和这事儿?二殿下叫上莞莞做什么?不去!”

    元福见识过这位的臭脾气,加之她同姜莞关系实在是好,这话便是拿去挤兑他主子,殿下都不会说她半个字,何况他个奴才。

    他只越发恭顺:“殿下说依稀记得河东裴氏与成国公府定有婚约,且眼下已经把那些脏乱收拾了干净,韩家的郎君与娘子还有李家的都在,姑娘要是不想去,您有什么话吩咐给奴才,奴才替您去回殿下。”

    周宛宁手上的力道才松,怔然问姜莞:“你大表姐跟韩沛昭……定了亲?”

    姜莞无奈扶额,扭着手腕总算挣脱出来,叫长安替她穿好披风,大大的兜帽罩在头上,把她的湿发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提步出门,周宛宁像怕她在韩家兄妹手上吃亏,也匆匆让人找了件姜莞的披风,与她穿的一模一样,快步跟了出去。

    两个小姑娘直到进了主院正堂屋都没把头顶兜帽摘下去。

    屋里其他人眼下是没心思理会她二人的怪异打扮,唯独赵行微不可察拢了下眉心问姜莞:“头发是湿的?”

    她平日里不爱带兜帽,总是嫌遮着她的脑袋,压抑得很。

    姜莞点头说是,怕他不高兴,连声解释道:“饭后跟宁宁去泡池子,元福来传话那会儿我们俩才泡完出来,这不就因为头发半湿,才带着兜帽过来,二哥哥别生气。”

    小姑娘泡了池子皮肤眼都泡开了,头发微湿更容易招进寒气,赵行招手让人抬了个小炉子架在她二人身旁,摆手让她们坐。

    姜莞这才去睨韩沛昭。

    他大约酒后初醒,被这样的事情打懵了,此时脸色不好看。

    从前他眠花宿柳,做些下流事,其实习惯了,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大肆声张给他闹开。

    今日没想到被赵行身边的奴才抓了个正着,如今弄得行宫中人尽皆知,想瞒也瞒不住。

    韩令芙蔫儿着,深以为此事丢了大人,更白着一张脸不说话。

    至于李家那几个——李存愈也未必是个多能立得住的人,否则前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与人讲和。

    李玉棋红着眼眶只知道抽抽搭搭。那个小的年纪实在太小,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赵行压根儿就没让她过来。

    姜莞心里是堵着一口恶气的。

    她侧目看赵行,赵行不动声色与她一颔首,她才开口,冷冷质问韩沛昭:“不知道韩大郎君对我大表姐是有什么不满意,要你在初至行宫第一天就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韩沛昭不喜欢她,然而他目下理亏,闻言也只是脸色更寒更黑:“我对裴大姑娘没有任何不满意。”

    河东裴氏嫡长女,年少随母入京,只小住三个月,贤婉之名就传遍了盛京高门。

    这样的姑娘,最适合娶回家中做正妻。

    但管不了他在外风流。

    “阿莞,这事儿是个……”

    “是个误会是吧?”周宛宁都用不着姜莞开口驳回去,按着姜莞手背先她一步反问韩令芙,“二殿下身边的奴才污蔑你兄长,还是云黛扯谎以死来诬告?这话就不要说了吧?

    你是觉得你兄长干出这样没脸的事情,我们还得包容体谅他?这又是你家的道理是吧?”

    “不是的,不是……兄长他吃醉了……他……”

    “你很不用跟我说这些!”姜莞似是真的动了怒,听韩令芙这番狡辩言辞,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满目寒霜,“席上多少人吃了酒?原也不是他一人吃醉!怎的旁人没有犯这种事,单就他一人?再者说,事情是自己做的,错了,得认。”

    姜莞深吸口气,明知道李玉棋软糯,还是要跟她说:“云黛是你身边的人,你竟也不为她讨个公道吗?”

    李玉棋闻言肩头抖的更厉害,原本只是低声啜泣,此刻连声音都高了不少。

    姜莞实在头疼。

    李存愈见状只能替她开口:“阿莞,凡事有我在。”

    倒像个好兄长的样儿,怎么前世就让步妥协了。

    姜莞腹议两句,别开眼,懒得再看李玉棋。

    她仰着小脸看赵行:“二哥哥,就算是他醉酒之过,他做了就是做了,我大表姐是河东裴氏嫡长女,由不得他这样作践!

    此事我是晚辈,做不了什么主,待回京之后必定会回禀舅舅与姑母,请长辈做主,好好同成国公府商议去!”

    韩沛昭心下大惊。

    这件事情他还是想压下去的,即便现在人尽皆知,可只要赵行肯抬抬手放他一马,回京后众人闭口不提,长辈们不知道,自然不会惹得裴氏恼怒。

    可眼下听姜莞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藏于袖中那双手,手指微蜷,声竟有些发颤:“你的意思,是要退婚?”

    “不然呢?”姜莞冷呵。

    周宛宁在一旁附和:“你有婚约在身,却立身不正,不肯洁身自好——”她略想了想,话锋转了下,“别说莞莞生气,我都恼的很!至于退婚不退婚,那是长辈们决定的事,我们小辈儿插不上嘴。

    可此事你想息事宁人,就此按下不提,那是白日做梦!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第十八章 善后

    午后绵绵云团早已化开,薄弱金光自明瓦窗斜入屋中,将众人神情窥探个干净。

    周宛宁脸上的愤怒,姜莞眼中的薄愠,还有韩家兄妹的无措。

    姜莞拉了周宛宁一把,示意她不必如此,转而去看赵行:“二哥哥,云黛还好吗?”

    韩沛昭闻言先冷了脸。

    赵行才点了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韩令芙软着嗓子赶在他前面道:“云黛受了惊吓,眼下有人在陪着她,她一切安好的,阿莞,这件事情……”

    “一切安好?”

    姜莞嗤着反问一句,冷冰冰的扫去一眼,却连第二眼都不愿再看韩令芙。

    姑娘家的名节是最要紧的,就算今天韩沛昭没能得手,但此事沸沸扬扬,闹的人尽皆知,云黛清誉受损,往后也很难抬起头做人。

    这若是她的婢女,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韩令芙敢有恃无恐这样说话,不过是瞧着李玉棋软弱好欺。

    姜莞心头那团火烧的愈发旺,她只问李玉棋:“你难道也是这样想,所以才一言不发,不肯为云黛出头?”

    李玉棋瘦弱的肩膀一直在抖,啜泣声音也始终没从众人耳中抽离。

    她抬头时候红着一双眼:“我不……可是我又能……”

    哽咽着的声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姜莞和周宛宁却都气得不轻。

    周宛宁又要横跨上前,大有指着李玉棋鼻子骂的架势。

    那头李存愈已经护在自家妹妹身前:“阿莞——”

    “我不是要逼她,也不与你说。”姜莞见他又要出头,没耐性的一挥手,心里实在觉得这对儿兄妹也够烦人的。

    本来李家也算半个苦主,李存愈他又想护着妹妹,又不真正替妹妹撑腰出头,还不叫别人问。

    也是有毛病。

    她强压下心中怒意,缓了半晌,才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叫李玉棋:“三年前永宁侯府百花宴,你弄脏了裙衫去更衣,路过花园时候不知道打哪里窜出来一只白猫,发了狂似的朝你扑过去,要不是云黛手脚快,挡在你身前拦下那只猫,你的脸就完了!”

    姜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其实还是有些气性带出来的:“她身上留了疤吧?是为你留的吧?李姐姐,我知你自幼是个温软的性子,说话都从不大声半句,可云黛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是你的贴身女婢,你还是要这幅模样,不肯替她要个公道?”

    李存愈黑了脸:“阿莞,你这话过分了。”

    赵行剑眉微蹙:“过分?”

    李存愈听他语气不善,一咬牙,又退回到李玉棋身边,低头安抚:“六娘别怕。”

    韩沛昭是没有资格开口的,只能拿眼神去示意韩令芙。

    韩令芙本就听不得姜莞这样挑唆的话,简直就是在煽风点火,察觉到她兄长的示意,底气便足了些:“阿莞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事情发生了,咱们想法子解决才是正经,你却一再煽风点火,怂恿着六娘同我们家闹,这又是什么居心?”

    周宛宁冷呵着整个人挡在了姜莞身前:“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难不成还要我们息事宁人,替你哥哥粉饰太平啊?”

    她骂完了韩令芙不算完,还想去骂不争气的李玉棋。

    却不想李玉棋突然起身,连李存愈都叫她吓了一跳。

    姜莞眯着眼按住周宛宁,手上的劲儿也大,死死攥着周宛宁右臂,分明是不让她再开口的意思。

    李存愈抿紧唇角刚要叫六娘,韩家兄妹一颗心也倏尔提起来。

    那头李玉棋横出来两三步,对着赵行揖礼道:“此事,二殿下能为我们做主吗?”

    赵行挑眉:“我既在这里,自然给你们做主。”

    李玉棋小脸儿还是红扑扑的,软糯也没从眼底褪去,但她好似是被鼓励到,一咬下唇,温声说道:“云黛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今日受辱,我亦面上无光。

    韩大郎君许是醉酒,许是无心,但不管怎么样,事情你做了,云黛名声有损,你无可挽回。”

    韩沛昭登时头疼不已。

    他根本没把李家兄妹放在眼里,觉得为难的只有姜莞方才不依不饶那股劲儿,说要退婚。

    可眼下李玉棋显然是被姜莞给刺激到了。

    他咬牙切齿,双目猩红:“是,此事是我的错,你意欲如何只管说,或是等来日大婚后,我抬云黛入府为……”

    “很是不必的。”李玉棋压根儿没让他把纳妾的话说完,柔声打断,“韩大郎君因此事面上无光,你家与裴家的关系也恐怕受到影响。这虽非云黛之过,乃是你咎由自取,可难保韩大郎君将来不把这笔账算在云黛头上。”

    她稍侧身,目光再不往韩沛昭身上落:“何况成国公府门第太高,云黛她高攀不起。

    韩大郎君真有心弥补,就给云黛一笔钱吧。

    她若还想留在盛京,就请大郎君于京中置办铺面,京郊购置田产,尽归云黛名下,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若不肯留在京城,大郎君便按商行市价,折了现银给她。

    余下的,便就与你韩大郎君再没有任何干系。”

    闻言周宛宁回身看姜莞,姜莞眸中也有欣赏溢出。

    李玉棋性子虽然软,头脑却清楚的很,也晓得目下怎样的盘算才是对云黛最好的。

    她并不是指着李家与韩家撕破脸大闹一场,只是看不下去李玉棋怯生生的要委屈云黛的样子而已。

    韩沛昭却长松了口气:“既如此,就依你所言,此事待回京之后,我一定办妥。”

    李玉棋再不理会他半个字,稍顿须臾,抬头去与赵行道:“事情闹得大了,行宫里的人都知道,可我想麻烦二殿下,等回京后能不能抹去云黛的名字,否则她是真的不能留在盛京了。”

    她知道众口铄金的道理,又怕赵行不肯为了这种事情多费心思,是以话锋再转,人也挪到了姜莞身边去,牵了姜莞一只手,眼巴巴的看她:“行吗?”

    姜莞见她总算真心替云黛考虑,也放下心来,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

    赵行见状,明白姜莞意思,于是应承下来:“我会吩咐下去,不叫他们多嘴,你放心。”

    李玉棋心里念着云黛,且此间又没了她李家什么事,便拉了李存愈同赵行告礼,兄妹二人一路退出去寻了云黛不提。

第十九章 有心无力

    李家兄妹走了,韩沛昭悬着的那颗心却放不下。

    这事儿最棘手的本来也不是李家。

    韩令芙显然也清楚,可她又从来在姜莞这里讨不着半点好处,求不上情。

    赵行那里……赵行从来都看不到她的。

    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微白,站在韩沛昭身旁,越发手足无措。

    连周宛宁都觉得她那副神色实在刺眼。

    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欺负了一样。

    韩沛昭定了定心神后才提步上前些,试图靠近姜莞。

    姜莞见状挑眉问他:“韩大郎君还想说什么?”

    韩沛昭反手摸了下鼻尖:“阿莞,此事是我的错,可是真的再闹大,对大家都不好,你一定要揪着我不放吗?”

    他无非是不想丢了与河东裴氏嫡长女的这桩婚事罢了。

    姜莞觉得可笑。

    成国公府求个门当户对,选中了河东裴氏,昔年也是不遗余力登门求娶,老国公带着国公夫人自盛京一路舟车劳顿往河东,把好话说尽,才磨下这门亲事。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裴清沅及笄礼已过,裴家把她送来盛京小住数月,想叫她先跟韩沛昭再多些走动,婚前有些感情基础,韩沛昭反而闹出这样的丑事。

    人是自己求来的,前世韩家从上到下也没见得有多尊重裴清沅。

    得到手后,便暗地里磋磨人。

    根本就是不要脸的典范。

    “此事不是我闹大,而是本来就不小。”姜莞端的是寸步不让的架势,“你也晓得是你做错事,但丢的可未必是我们的脸,说来说去,只是你们韩家丢脸,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她小脸儿微扬,韩沛昭分明能从她水汪汪的杏眼中看到鄙夷与不屑。

    韩令芙恨得牙痒,但不敢接话,唯恐火上浇油。

    韩沛昭鬓边青筋突突地跳,知晓大抵跟姜莞是说不通了。

    他索性转身去看赵行:“二殿下,这不是丢不丢脸那样简单的。阿莞年纪小,好些事情她不懂,但二殿下总应该明白……”

    却不料赵行自宝座起身,提步绕下来,更是没让他把话说完:“就算我有心为你遮掩一二,等回了京中,珠珠也会告诉皇婶,会告诉顾大人,所以子同,你跟我说,我也是有心无力。”

    他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近了姜莞身旁去,又冲着韩沛昭摇头:“你不如想想如何回明成国公夫妇,又如何平息裴氏怒火。

    我会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启程回京,男子汉大丈夫,你总要敢作敢当才行。”

    “二殿下——”

    韩令芙颤颤上前,哽咽着声音就要求情。

    韩沛昭见赵行那样护在姜莞身边的气势,心知此事绝无可能善了,于是一把按下韩令芙,也不让她再多费唇舌:“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二殿下,我即刻收拾东西,就先带二娘回京了。”

    赵行说好,连目送都没有。

    等韩家两兄妹离了正堂,赵行才几不可闻低叹一声,先吩咐周宛宁:“你也先回去休息,路上仔细吃风,一会儿我送珠珠回绿腰。”

    有他送,周宛宁没什么不放心,况且赵行一向待姜莞格外不同,她更不担心赵行昏了头的替韩沛昭说情,便依了他的吩咐,蹲身一礼辞出去,留下姜莞一人在堂屋中。

    姜莞也没打算走,旋身往官帽椅上坐回去,脸色并不大好。

    赵行想跟上去,又顿在原地,满目担忧盯着姜莞:“除了这个梦,还有没有别的?”

    姜莞愣了下,抬头看他。

    头顶的兜帽实在大,遮了她大半视线,她便想摘下来。

    赵行眉心一动,终于提步上前,按在她手腕上,不让她摘。

    小姑娘才泡了池子,湿着头发急匆匆赶来,八成是没有挽发的。

    披头散发仪容不整,虽无外人,小姑娘好似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他却不能由着她。

    姜莞后知后觉,唇边漾开不易察觉的弧度,转了下手腕,示意他松开。

    她跟赵行做了近十年夫妻,倒把这些都淡忘了,真要说起来,的确不该这幅模样给他看。

    来的时候晓得戴上兜帽,不能给韩李二人看了去,等屋中只有她和赵行,她却下意识忘记了这些。

    “暂时没有,只有这场梦。”她软糯道,“要是梦中警醒再明确些就好了,云黛她……”

    赵行松开了手,听她语气,更似可惜,怕她自责,便大包大揽:“怪我没能及时拦下,此番是我安排的还不够周全,与你无关,别怪自己。”

    姜莞并非那个意思。

    她可惜归可惜,却还不至于自责。

    如果没有她,事情依照前世那样发展,云黛今日必定失身于韩沛昭,且下场也要更凄惨。

    是赵行会错了她的意。

    她便忙摇头:“我没有自责,也怪不着二哥哥。无论他得手与否,他动了这个心思,云黛的名声就已经毁了一半。有时候众口铄金,不一定非要发生过什么才行。”

    云黛容色上乘出身却不好,韩沛昭放着与河东裴氏的大好姻缘不顾,青天白日就要拉了云黛行周公之礼,哪怕他今天没能碰到云黛一根手指,那些人将来也会揣测,说不定是云黛借韩沛昭醉酒而趁机勾引,自荐枕席。

    姑娘家遇上这样的事,得到的包容和体谅总是更少些。

    明明是受害者,事后还要承受莫名其妙的指责和压力。

    “这样也好,只要她自己能想通,得一笔银钱,好好过她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赵行眼底噙着淡淡笑意:“李六娘性子虽说软了点,头脑却清醒,她大概有法子劝下人,晚些时候我再打发人去问问,你放心。”

    姜莞撑着扶手站起身,一手按着自己的兜帽,整个仰起头来对上赵行的视线:“二哥哥思虑周全,但我也不同你说谢了,太生分,等我闲下来,打个络子做谢礼送你。”

    赵行也没指望她真的送,小丫头的女红金贵得很,回回挂在嘴上说,每次都没见着东西。

    他只笑着领她出门:“若是再有这样的梦,记得来告诉我,就算你谢我了。”

第二十章 算计

    依山略偏远,今日出事,这地方就更僻静了。

    韩令芙跟在韩沛昭身后进了月洞门,心不在焉上了垂带踏跺,脚下没稳住,差点儿被绊倒。

    还是韩沛昭眼明手快,回身扶住她,黑着脸把人带进了屋里。

    “大兄不再想想办法吗?”

    甫一进门,韩令芙死死拽着韩沛昭的手臂不肯松开:“咱们就这样收拾东西回京,禀明爹娘,然后呢?这件事情不能闹大的!”

    她还要脸,将来还要在盛京行走。

    这是家丑,看似与她无关,实则是成国公府失了体面,她既是国公府嫡女,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身家不够清白,有个这样荒唐胡闹的兄长,来日于婚配之事上……

    韩令芙着急的不得了:“大兄你知道我心思的!这事儿一旦宣扬开,我将来就没有指望了!”

    韩沛昭闻言长臂一挥,把她整个人挥开:“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自己能不能嫁二殿下?”

    为什么不能惦记?她难道不应该惦记吗?

    错不是她犯下的,她也是被连累的!

    韩令芙咬牙切齿:“是你行为不检点,做出这荒唐事,你凭什么凶我?”

    她不想闹脾气。

    现而今都是于事无补。

    韩令芙深吸了好几口气,尽可能的稳下心神来:“当着姜莞的面,二殿下肯定是要顺着她的意思来办的,大兄不如再去见一见殿下,看看殿下能不能回心转意。”

    她想着又踱上去半步:“难道你真的想跟裴家退婚吗?”

    韩沛昭坐在太师椅上,整张脸埋在手心里。

    从出事到方才在主院,他整个人都很乱,一直没能理出个思绪来。

    现在回想,似乎有些太巧了。

    饭后已经过了这么久,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辰送醒酒汤到依山来?

    还有云黛。

    李玉棋在泡池子,云黛去帮她取东西,依山门前也并不是必经之地。

    他平素好色是不假,今日席间被灌了酒,有些上头也没错,但仔细想来,还不至于这般失了分寸,青天白日把人拽到自己院中,连屋子都没进,就要行周公之礼。

    韩沛昭腾地站起身来,面色铁青。

    韩令芙不明就里,试着靠近他些:“大兄?”

    她用的是桂花头油,香甜不浓郁,淡淡的桂花香气入鼻,韩沛昭鼻尖却萦绕过一股清冽梅花香。

    他深吸一口,又不见了踪影。

    那股香味——

    “你跟她们一起去泡池子的时候,可有谁身上用过梅香吗?”

    韩令芙秀眉紧锁:“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

    “回答我!”

    韩沛昭端的严肃又认真,拔高的音调猛地吓了韩令芙一跳。

    她愣怔须臾下意识依他所言去回想,好半晌才摇头说没有:“不过平素李玉棋最爱用梅香,周宛宁也常用。”

    韩沛昭原就沉如寒潭的那张脸,登时更冷冽。

    他拔步要往外走,又在门口驻足停下来。

    韩令芙跟上去两步后追着问他:“大兄,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事情吗?”

    “我可能,是中了别人圈套了。”

    韩沛昭咬着牙,一字一句是从他牙缝里漏出来的:“云黛身染梅花香气而来,她自依山门前路过,我正好出来透口气,香气扑面而来,带得一阵情动,才有后来的事情。还有赵行让人送来的那碗醒酒汤——来得太巧,实在是太巧了!”

    这太荒谬了!

    韩令芙横两步上去,拦在他身前:“刚才你怎么不说?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么要紧的事情你怎么没想到?你明明……你明明已经认了!”

    是,最要命的就在于,他头昏脑涨没能想起这些,当姜莞咄咄逼人,李玉棋软声要他给个交代的时候,他默认了。

    是他行事荒唐,见色起意。

    现在突然悔口,又无凭证,便会连李家也一并得罪透彻。

    韩沛昭思量再三,抬手在韩令芙肩膀上按了一把:“我去见二殿下,你在依山等我回来。”

    赵行不在主院,底下的奴才们说他到绿腰去寻姜莞了,韩沛昭没法当着姜莞的面跟赵行说这事,更不愿意到姜莞的地方去,便就在主院外等。

    而绿腰正堂中,赵行和姜莞一左一右坐在拔步床上,黑漆描金小案上除了两杯热茶外,还躺着一只精致小香包。

    香包被人处理过,里面的香已经全都取了出来,只依稀可闻见一缕淡淡梅花香气。

    姜莞要上手去拿,被赵行横伸过来的手挡住:“别碰。”

    她抿唇:“里面的香,你取出来找人验过了?”

    赵行知道她一向不喜韩令芙,从前看在赵奕的面上,对韩沛昭还算客气,如今她同赵奕闹成这样,自然连带着看韩沛昭不顺眼。

    再加上先前两场梦境,她先入为主不喜韩沛昭,想要退掉裴家和成国公府这桩婚事的心太坚定了。

    今天抓了韩沛昭一个现行,可是一个时辰都不到,他拿着这东西来见她,说一切可能都是他们搞错了,她大抵是不太能接受的。

    赵行温声叫她:“珠珠,我若没有查清楚,怎么会拿着这香包来与你说这些?”

    那是奴才们在荷塘边上捡起来的。

    天寒地冻,没有人会去荷塘赏景。

    只有云黛跳了一次塘,所以很显然这香包是她遗落在荷塘那里的。

    被救上来之后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也无人留意到这只香包。

    他本打算物归原主,吩咐人送回去给云黛,是元福说这香料似有些古怪。

    赵行是谨慎的人,元福又的确懂香,他便差人传了医官来看,方才知晓这小小香包中居然藏着催情之物。

    姜莞指尖微颤,显然不愿意承认:“也许是去救她的时候,旁人遗落的……”

    她尾音渐次弱下来,自己都不相信这话。

    当一切都太过巧合,若是摒除先入为主的不喜,以公平些的立场来看,韩沛昭是极有可能受了这香包影响,才会那般举止荒唐。

    “算了,我都说服不了自己。”姜莞垂眸,显得有些丧气,“那就是错怪了他,倒不是他色迷心窍,风流成性。”

    赵行心头动了下,有些无奈:“你还是不想让裴清沅嫁入成国公府。”

第二十一章 占有欲

    姜莞有些丧气。

    手肘枕在金漆缠枝莲三足凭几上,三番五次的叹出声来。

    直到赵行问了这样一句,她才有所反应,也只是好半晌后才点了点头:“韩沛昭这事儿算是事出有因,故而我那两场梦境,虽有示警的意思在,恐怕也少了前因后果。换句话说,梦中表姐婚后过得不好,说不定也是有别的原因的。”

    小姑娘垂头丧气,平日里最飞扬的眉宇间也染上浓郁化不开的怅然。

    她试图在与自己和解。

    不过赵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次。

    珠珠和裴清沅,从前也没见得关系有多好,甚至可以说寡淡。

    裴清沅的脾气秉性和珠珠不是一路的,只能说表姊妹间没闹过矛盾,但非要说亲密无间,恐怕裴清沅还比不上周宛宁。

    赵行唇角拉平成一条直线,有太多的话想问,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算了。”

    “什么?”姜莞自己心里也闷着一口气,晃神之中听见赵行念了句算了,更是怔然,困惑望去。

    赵行却没再开口。

    姜莞便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下耳朵:“我同二哥哥实没什么好隐瞒,况且我这些小心思,也历来是瞒不过二哥哥的。”

    她将视线落在赵行身上:“此梦示警,表姐婚后过得不好是事实,成国公府上下无人将表姐当回事也是真的,就算有前因,退一万步来讲,哪怕是清沅表姐先做错了事,我也接受不了这个果。”

    裴清沅那样的人,养在深闺,好气性,好相与,跟谁都不红个脸。

    她曾见过裴清沅端足架势训斥手底下奴才的模样,依旧是琼花之姿的雅然,像极了小姑母,母女两个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姑母命好福气好,遇上小姑父,这一辈子被骄宠着,疼爱着。

    裴清沅不行。

    韩沛昭不是好的,成国公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自家儿子是宝贝金疙瘩,别家的姑娘就可以随意作践。

    “我还是想要两家退婚。”

    姜莞斩钉截铁,语气坚定之余,裹着些许清冷。

    原本那样温软的一把嗓子里,乍然迸裂出寒崖冰泉。

    赵行大抵能够理解小姑娘此刻的心情和心态。

    可两家退婚,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终究这是裴氏的婚约,得裴家人自己决定退或不退。

    人家究竟怎么想,是未知之数。

    “珠珠,我能明白,裴家,未必理解你。”他叹气,心中虽了然,也还是觉得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他规劝的隐晦,姜莞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傻子。

    目光触及案上那只香包,她定睛瞧了许久,指尖点在鼻尖上,须臾之间有了主意:“二哥哥,帮我把韩沛昭请到绿腰来吧,我想跟他谈一谈。”

    赵行蹙眉:“你……”

    算了。

    他方才也说算了。

    她想做什么,横竖有他在。

    于是他朝门口方向叫元福,等人猫着腰进门,吩咐了几句,元福一一应下,便又掖着手匆匆退了出去。

    姜莞脸上带了点笑意,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些:“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二哥哥好似都没拦过,反倒纵着,我命真好。”

    是他命不好,前世遇上她。

    赵行听她无端提起这样的话,又不似玩笑调侃,看她那双水雾氤氲的眼中满是真情实感,摇了摇头:“还想跟我道歉?”

    她长臂环着自己,略一收紧:“才没有,我就是觉得过去几年不识好歹,如今得多说些好听话,哄二哥哥高兴。”

    她靠在身后软枕上,丢开了手下那只三足凭几:“我没别的本事,就是嘴甜,谁让二哥哥刚好吃我这一套呀。”

    他是最吃她这一套。

    其实都不用她来哄。

    他心甘情愿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选择亲近或是疏离,是她的自由,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拿真心二字拘着她。

    否则当初在父皇为她赐婚之前——他也不会眼看着赵奕与她定下婚约了。

    他护着长大的小姑娘,心思若肯放在他身上,他自己顺理成章把她一辈子带在身边。

    可她不肯,他不想逼她。

    他转着手上水头极好的翡翠扳指,是她八岁那年送的,小小的扳指上刻着如意云纹,细看线条不流畅,歪歪扭扭,反而毁了这样好的翡翠料子,但他戴在身上六年,旁人都知这扳指来历,没人敢挑半句不是。

    “那也行,你就一辈子乖嘴蜜舌,拿这套来哄我吧。”

    从前放了她一次,她却遍体鳞伤回来,那就没有下一次了。

    赵行垂眸,眼皮往下压,把眸中闪过的占有尽数敛去不提。

    韩沛昭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之前在主院,姜莞的态度实在太坚决了,他深以为和姜莞没有可谈的。

    就算他是被算计的那一个,姜莞也只怕不会听那些。

    她从前虽也骄,但不纵,落水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整个人……是和从前不太一样。

    他根本不想到绿腰来。

    是以同赵行见礼时也氏不情不愿的。

    姜莞视若无睹,叫他坐,语气勉强算是客气的。

    韩沛昭眉心动了下:“二殿下,我……”

    “韩大哥哥。”

    姜莞拦了他话头。

    赵行第二次听见这声韩大哥哥,低啧了声。

    姜莞托腮看他一眼,乖顺改口:“大郎君酒醒之后,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有想起别的细节吗?”

    韩沛昭本来听她一声韩大哥哥很是诧异,甚至觉得惊悚。

    她不是转了性,就是憋着什么坏,欲扬先抑的捧着他。

    直到她突然之间又改了口,他悬着的心反而落回肚子里。

    至于后头问的这些话——

    韩沛昭长指微蜷,未答反问:“你想说什么?”

    赵行自始至终没打算开口,只有姜莞闻言要去碰那只香包的时候,他不动声色挡住姜莞的手,自取了香包掂在手心里,替她解释道:“这是云黛遗失在荷塘边的香包,我让医官验过,里面有催情之物。”

    韩沛昭腾地站起身来,面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那只香包,几乎一字一顿问道:“那香包中,可有一抹若有似无的梅香?”

    赵行把香包搁到了姜莞无论如何也碰不着的地方去,缓缓点头,平声述道:“看样子你全想起来了。”

第二十二章 说得出做得到

    闻言姜莞呼吸微滞。

    他想起来了,可并未声张,

    是因他在浑噩之中默认了自己的荒唐行径,眼下再要反口,李家兄妹再好说话,终究不是没有气性的泥人。

    此事对他已经很是不利,如果把武安伯府也牵扯进来,得罪透彻,于他更没半分好处。

    姜莞心里就有了数。

    “所以方才你浑浑噩噩还不算清醒,也以为自己做了那混账事,加上云黛寻过两次死——”

    姜莞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她轻咬下唇,嗓音发硬,继续道:“且在主院正堂我咄咄逼人,李家姐姐又因我提及昔年云黛救她之事而决心维护云黛到底,你应付我和宁宁尚且顾不过来,不想再把李家兄妹扯进来,稀里糊涂的,便就默认了,是这个意思?”

    韩沛昭冷笑不语。

    他无错,自然底气十足。

    哪怕当着赵行的面,他也再没有给姜莞好脸色。

    姜莞深吸口气,并不生气:“可有一点,我很好奇。”

    韩沛昭本能的不想听她说话。

    然而姜莞哪里顺他心意,已然开了口:“如果你持身清正,从来干干净净,缘何发生这种事情的第一时间,会认为是你真的做了,而不是你为人陷害呢?”

    这样无端的指责,任凭谁都不会甘愿受着。

    姜莞是因前世才知晓,韩沛昭的屁股从来就不干净,是他母亲替他兜着,遮掩着,于成国公府内宅中,连成国公都一并瞒过,更别说外面的人!

    赵行不知这些,他见韩沛昭变了脸,声色微沉:“珠珠,注意些。”

    韩沛昭初时以为姜莞真握有什么把柄,转念想来她也不过随口一说。

    这态度实在太恶劣了!但赵行仅只一句注意些,连更严厉的措辞都未曾有。

    他又何必坐在这里受这等气!

    韩沛昭站起身,连退数步:“我跟你,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转身要走,姜莞追着起身,呵道:“且留步!”

    韩沛昭眯了眼回头来看她:“姜莞,你是以为仗着郡王府,仗着二殿下,能够为所欲为,只手遮天吗?此事非我之过,我不亏欠你表姐半分,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也是幼承庭训的人,少有这般恶语相加,出口伤人的时候。

    今日确实被姜莞给逼急了。

    赵行不轻不重的在翘头案上拍了下,他甚至没有起身:“子同,方才的话,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

    他明明不疾不徐的开口,一向朗润的声音,却在某一个瞬间,似幽冷寒崖顶乍然倾泻而下的冰涧泉水,拍打着碎石岩壁,冲击而来。

    有些话是在怒极时脱口而出,韩沛昭无意将事情再次闹大,况且仔细说来他还有求于赵行。

    他黑着脸,负手而立。

    藏在背后的一双手交叠着,在自己虎口处重重掐了一把。

    大丈夫能屈能伸,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殿下,是我失言。”他说着赔礼道歉的话,却没有要低头的意思,“可她不能欺人太甚,方才她说的那些话,那样的态度,换做任何人,都没办法冷静以待,好声好气站在这里听她骂人!”

    这也是事实。

    姜莞呵地一声,提了裙摆下来。

    赵行左臂微抬,是想要把人拉住的举动,可没来得及,她已经往韩沛昭身边方向踱去。

    “你真的不亏欠我表姐什么吗?”姜莞目不转睛,视线死死定格在韩沛昭身上。

    她几乎一字一顿的质问:“是我口不择言,还是戳中了你的痛处,韩大郎君,你心里最清楚吧?”

    韩沛昭做过的那些事,他当然清楚,可本不该有任何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些年除了母亲,就只有赵奕……

    然而姜莞她此刻太笃定了。

    从神情,到语气,包括她眸中翻涌而起的泼天怒火,兜头打来,几乎把他打懵。

    “你究竟想怎么样?”韩沛昭咬牙切齿,他盯着姜莞细弱的脖颈,心下发狠。

    若不是有赵行在——

    赵行在又有什么了不起?

    韩沛昭眼中闪过狠戾:“阿莞,三殿下辜负你,是他的事。我虽是他的伴读,与他私交甚笃,可是他得罪了你,你有怨有气,何必要撒在我的身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难道我不无辜吗?”

    有些人,是无药可救的。

    姜莞哂笑:“过往种种于我而言如浮云,他是,你亦然。”

    她挑眉,满目讥讽:“跟我表姐退婚,我帮你摆平今天的事,这笔交易,做或是不做,现在给我一个答案。”

    “你疯了?”韩沛昭的视线却绕过姜莞,径直去打量赵行。

    可他端坐着,不动如松,实在瞧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韩沛昭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与裴清沅的婚事,跟你有什么相干?我既无错,没有对不住她,两家议定的亲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指手画脚!”

    “那就是不答应了。”姜莞双手环在胸前,退了几步,“你敢反口吗?去告诉所有人,是云黛勾引你,事情败露她为了脱身,才会两次寻死,你是无辜的。

    还有你做的那些烂事——

    韩沛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国公夫人为你兜了多少底,你毁了多少人,自己还记得清吗?

    你真以为我在诈你的话,现在转身就走,明日回京,我自有证据。

    只是到时候,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她其实没什么证据。

    所知道的也没有具体名姓。

    事后成国公夫人一定处理的干干净净,轻易很难让人寻着蛛丝马迹。

    她目下不过是诛心之论。

    赌韩沛昭不敢。

    也赌他其实没有对赵奕全副身心的信任着。

    二人僵持良久,韩沛昭一双眼要喷出火来,可到最后,也是他先败下阵来:“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莫不如说,你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我表姐。”

    姜莞暗暗松了口气,眉目间却仍拢着一团阴云:“退婚,责任在你,是你言而无信。如果你不能把我表姐摘干净,倘或令她遭受非议,我今天所说之事,一样会公之于众,叫你身败名裂,我说得出,做得到。”

第二十三章 证据

    韩沛昭咬着牙答应下来,带着满腔恨意离开绿腰。

    用赵行的话说,经此一事,将来姜韩两家的关系,再无修好的可能。

    不过姜莞并不怕,她父兄也本就不大看得上成国公府。

    当年小姑父应下成国公府求亲之事,父亲写过两封信送去河东,把小姑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交易既然做成了,云黛之事姜莞也没打算赖账。

    她回身看那只香包,赵行已经拿着东西起身,往她身边踱过来。

    姜莞笑着出门,他也跟在她身后一道。

    下了垂带踏跺时,她问道:“不是都料理干净了,从刚才起就老不让我碰。”

    “再处理妥当,也是不干净的东西,小姑娘家碰这个做什么?”

    姜莞撇了撇嘴。

    赵行走在她身旁替她挡去大半刺骨寒风,二人一路往李玉棋住的松鸾去,半道上他问姜莞:“云黛若咬死不认,说这不是她遗失在荷塘边上的香包呢?”

    姜莞走得慢,闻言拢了拢披风领口:“二哥哥怎么就没想过,这种证据,她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丢在荷塘边上?”

    赵行稍一眯眼,摇头说不对:“她投塘寻死,应是想把香包沉入塘中,神不知鬼不觉,便就无人发现。只是出了纰漏,她自己经验不足,慌乱之中竟只把香包丢在了荷塘边。

    捡到香包的奴才的确说是从靠近荷塘的位置上捡起来的,也不是光明正大丢在路边上等着人去捡的。”

    姜莞被他一句经验不足给逗笑了。

    谁家正经做女婢的,都不会有这种经验。

    云黛从小跟在李玉棋身边,从前也是个规规矩矩做婢女的,如今大抵年纪大了,李玉棋又不帮她操心婚事,她将来未必想跟着李玉棋陪嫁到夫家,做一辈子的女婢或是通房丫头,这才借今年汝平之行,动了歪心思。

    谁知道又刚好歪打正着,撞在韩沛昭那儿。

    赵行正要再问她,倘或不认,她又待如何,松鸾却已经到了。

    月洞门外有李家的丫头守着,见赵行陪着姜莞过来,只当是来探望她家姑娘,再顺便问过云黛情况的,便连拦都没拦,引着人进了门。

    松鸾院中有两株红梅,这时节未盛开,只依稀可见含苞的花骨朵。

    姜莞想起那道梅香,面上笑意冽了三分。

    进门时候还能听见云黛的啼哭声和李玉棋的柔声安抚。

    仔细听来,李玉棋虽性子软,但她其实算是个好主子。

    起初她虽然下意识想躲,可该出的头,还是给云黛出了,又把云黛的后半辈子都考虑周全,主子姑娘做到这份儿上,凭谁也挑不出她半分不是了。

    可惜云黛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丫头入内室去回了话,不多时李玉棋缓步出来。

    姜莞见她面上隐有泪痕,大抵方才安抚云黛时她也跟着哭过一场。

    她上前来见过礼:“云黛眼下情绪还不太稳定,但好在不再寻死觅活,等明日早起她再好些,我再带她到二殿下面前去磕头叩谢吧。”

    赵行说不用:“李姑娘也不必为此事太过伤怀,更不必为她同我道谢。”

    姜莞侧目看他,摇了摇头。

    赵行会意,就没再点明。

    李玉棋晓得赵行这是客气话,该有的礼数她总要做足了。

    本来就以为他是陪着姜莞来看云黛的,这会儿同他寒暄过,便去拉姜莞:“我领你进去看她。”

    她的手刚搭上姜莞手臂,姜莞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李姐姐,我们过来是另有件事情,想来问问清楚,李姐姐让人去请你二兄过来吧。”

    李玉棋秀眉一拧,下意识想问她还有何事。

    转念一想,姜莞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赵行尽管骄纵她,也不会纵她无理取闹,既说是有事,大抵是真的。

    于是她说好,抽回自己的手,吩咐云杏去请李存愈过来。

    兄妹两个的院子本就挨着,李存愈来得很快。

    今日事众人心中其实都憋着一口气,他也不例外。

    这会儿见赵行端坐主位,姜莞和他妹妹坐在左手边太师椅上,而本该在内室休养的云黛,正哭的梨花带雨,眼神呆滞,掖着手立于堂中,那口气倏尔更提上来。

    故而见礼时礼数实在算不上周正,好在赵行从不计较这个。

    李存愈往下压一压火气,尽可能平声问赵行:“二殿下所说有事,仍旧是云黛之事吗?此事不是已经查问清楚,怎么又到六娘这里来问呢?”

    做兄长的,总是会维护自家妹妹的。

    赵行也不恼,只安安静静从袖口里掏出那只香包来,放在身旁紫檀雕双龙戏珠纹案桌上。

    李家兄妹对视一眼,皆困惑。

    只有云黛,她视线随着赵行的动作而动,在看见那只香包的第一时间,打了个冷颤,脸色骤变。

    姜莞笑起来:“看来云黛你还认得这只香包。”

    “不……我不认得……”

    丫头一开口,分明上下牙齿打颤碰撞在一起,磕磕巴巴起来。

    李玉棋心中不解,却知赵行不会开口,他单纯就是陪着姜莞过来撑腰的而已。

    于是她温声问姜莞:“阿莞,那是什么东西?”

    “是行宫的奴才在荷塘边上捡到送到二哥哥院中的,这香包精致,是姑娘家所用,偏又又一股异乡,元福因懂香,觉着不对,二哥哥便传医官来看过,那里面装的竟是催情之物——”尾音最后,重重砸下来,声儿又厉又沉,姜莞锐利的目光定格在云黛身上,话却是对着李玉棋说,“李姐姐,这东西是谁的,你不妨亲自再问问云黛。”

    李家兄妹不是傻子。

    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分明是说香包本属云黛所有!

    那里面装着催情香,今日云黛又在依山出了那样的事——

    李玉棋瞳孔一震,身上猛地一软,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她吃痛,低呼出声。

    李存愈快步靠近,稳住她:“阿莞,无凭无据,你怎知此乃云黛之物!六娘脾气软胆子小,你别吓坏了她!”

    那点好感,荡然无存。

    姜莞冷下脸,站起身,却没打算再去碰那只香包,只淡淡的瞥李存愈:“李姐姐素日用一味冷梅香,盛京小娘子里用梅香者众多,独她那一味是专请人秘调的,与众不同。

    你不妨来拿了香包给李姐姐闻一闻,看看这脏东西是不是染上了她的冷梅香气味,再来跟我说这话!”

第二十四章 心慈手软

    李玉棋粉白的指尖颤着攀上李存愈衣角,她那张秀美的小脸上血色全无,连一贯嫣红的纯色也淡下去不知多少。

    李存愈心头一紧,提着嗓子叫她:“六娘?”

    赵行低叹了声:“李姑娘,你还要认一认吗?”

    云黛呆若木鸡立于堂中,闻此一言猛然回过神来,双腿一软,曲着膝盖扑通一声跪下去,又拖着膝行至李玉棋身前去。

    这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李存愈当下黑透一张脸,哪里容她触碰李玉棋衣袖半分,横身挡在李玉棋身前:“果然是你这般不知羞耻!”

    他咬牙切齿,更是把云黛所有的希望瞬间打散。

    “姑娘,姑娘我是一时间鬼迷心窍了,您原谅我这一回吧!”她摸不着李玉棋,双手撑在身边不住的磕头,砰砰作响,求完了李玉棋又去求姜莞,“大姑娘您行行好,您饶了奴婢这一遭吧,求求您,求您了!”

    人被逼到绝路,往往疯魔。

    赵行怕她一时失了分寸伤人,皱着眉头起身快步至于姜莞身侧,不动声色把人往后带了三五步。

    李存愈察觉到身后妹妹在试图拨开他,他抿唇:“六娘,她这是拿你的脸面……”

    “我晓得,二兄让我自行处置吧。”李玉棋声音透着哽咽,却也只那一瞬。

    李存愈果然不替她大包大揽的做主,依她所言让开来。

    李玉棋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连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云黛,扭脸只看姜莞:“阿莞,她是我的丫头,我如何发落处置,你不会插手吧?”

    姜莞说不会,只是想着与韩沛昭说好的事,才又补了两句:“但这事儿没法瞒着大家,否则便叫韩大郎君白白担了污名,李姐姐也要体谅些。”

    李玉棋颔首示意她明白,云黛跪在地上已然心如死灰。

    她甚至不敢再求,怕惹恼了这屋中哪一位,她下场说不得更惨。

    好在……好在是姑娘自己要处置。

    姑娘历来心最软的,说不得还有回旋的余地……

    云黛跪在原地没敢再往李玉棋身边凑,期期艾艾叫姑娘。

    李玉棋深吸口气,低头看她:“咱们主仆的情分,到此为止了。”

    云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姑娘,奴婢……”

    “你不用说你鬼迷心窍知错了,拿着我的脸面,武安伯府的体面,成全你的后半生,这不是鬼迷心窍,是心术不正。”李玉棋一句话把她噎了回去,“我不带你回京,免得母亲活活打死你。

    你伺候我一场,我给你留下五两银子,以后天高海阔,你自闯荡去吧。

    至于你的身契和籍契,我会让人到官府去了你的奴籍,往后你自由自在,咱们互不相干了。”

    “姑娘——姑娘!”云黛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可她除了连声叫姑娘,竟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而李玉棋今天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她于内室,身上是藕荷色琵琶袖的对襟襦,小手一甩,琵琶袖口随之摆动。

    一向和善的人此刻面无表情:“你无非想说,今日做此等荒唐事,险些连累了韩大郎君,我此刻赶你走,来日成国公府若要与你秋后算账,你该怎么活。”

    云黛听了这话以为她肯回心转意,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却不想李玉棋只冷冰冰赶人:“自作孽,不可活。二兄,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云黛的事情传的很快,这要得益于赵行手笔。

    自松鸾出来不过一刻,他已吩咐底下的奴才们四下传开。

    韩沛昭是为人算计,背后真正的恶人是云黛自己,且她也自食恶果,被李玉棋赶出家门去。

    事情虽说平息,众人心里到底都不痛快,是以还是定了明早启程回京。

    周宛宁得了消息匆匆跑去绿腰,满脸的难以置信,却在姜莞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颇为丧气:“这回好了,韩令芙又有得卖惨装乖扮可怜了。”

    姜莞却摇头点她额间:“她愿意装,咱们不看就行了。”

    她撇嘴:“我来的时候见她去主院了,八成又去缠着二殿下。”

    姜莞眉心微拢,但也不得不说,韩令芙她真的是锲而不舍。

    她本有心叫长宁装几样赵行爱吃的糕送去主院,转念一想倒像是跟韩令芙打擂台,何况赵行自己也不是不能处置,韩令芙八成连主院大门都进不去,何苦来哉,便就作罢。

    周宛宁拿肩头撞她:“听说李玉棋只是把云黛赶走,就算完事啦?”

    她回神点头:“还给了五两银子,说等回京后会去她奴籍,往后她自闯荡去,再不与武安伯府相干。”

    周宛宁果然张口就啐:“便宜这小蹄子!”

    谁说不是呢。

    李玉棋这性情实在有点离谱了,也未免太过心慈手软。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她却好似半点也无。

    若换做是她,带了云黛回京,关起家门打死算完,再不然绑了人送到成国公夫人面前,任凭人家发落处置。

    “那丫头成天跟在她身边当差,这种事一个弄不好,连她都得装进去。”姜莞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若是我身边人做这样的手脚,连那恶心人的香包都染上了我惯用香料的气味,哪里有这样好说话的?”

    香包若为外人得了去,那香气不用细究都知是李玉棋的,她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周宛宁附和着她说是啊,又想起韩沛昭,诶的一声又问她:“那这不算韩沛昭的错处,他跟你表姐的婚事,还是照旧不提吗?”

    “他既不是那等混账羔子,我表姐也快进京了,这桩婚事尚且没有过明路,就先相看着呗。”姜莞也不想节外生枝,敷衍了两句,“要是我表姐不喜欢,她自然会跟我小姑母说,这么大的事,我就不瞎搅和了呀。”

    “那你表姐八成要嫁去他家了。”周宛宁脸又垮下去,“我从没听过她说旁人的不是,更没见她真情实感讨厌过谁的。想想我就觉得烦,河东裴氏好好的门第,做什么非要与他家结亲!以后你们做了亲家,再见韩令芙,岂不要看在你表姐的份儿上,对她也给三分好脸色。”

    她吭吭哧哧不满意:“真让人不痛快!”

    姜莞心说那不会,嘴上没提,在她头顶揉了一把,笑着揭过去没再继续这话题。

第二十五章 世俗里的和尚

    第二日回城可热闹了。

    时下到了年关,城中各处本来就比往日更繁华热闹,从天蒙蒙亮至坠兔收光,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上就没有个清宁时候。

    是以有个什么消息,当然也比平时散播的更快。

    姜莞一行是午后回京的,等到了后半晌,行宫之事盛京就传遍了。

    武安伯府六姑娘身边的一等贴身女婢在汝平行宫坏了事,丢了好大脸面。

    高门大户内宅里的大丫头,原比平头百姓家里的姑娘还金贵,也更该识礼数,可竟使下三滥的手段去勾引成国公府的大郎君。

    京城百姓谁不晓得那位韩大郎君的体面。

    国公夫人膝下就她一个嫡生的儿子,又是长子,国公爷虽说还没给他请封世子,可谁不知道将来爵位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素日里他又是有真才实学,做了三殿下的伴读。

    眼看着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先头几家上门去说过,也都是高门大户,结果都不成。

    然后就有人想起来,早几年间成国公夫妇亲往河东去过一趟。

    那会儿便有传言说,国公府看中了河东裴氏的嫡长女,要娶回家来做未来国公夫人的,但终究没有过明路,传言说上三五日,众人得了别家谈资,也就把这个抛之脑后不提。

    好巧不巧,先前有到外头置办年货或是正巧从河东方向办了事回京的,又说起来裴家月前有一行车队,护送女眷进京。

    这下可了不得,众人更说的有鼻子有眼,好似一时之间竟把这婚事撞破了一般。

    偏偏武安伯府那女婢这时候生出此等事端,这热闹谁不爱看呢?

    姜莞坐在茶楼二楼雅间靠窗的位置上,窗户支开了一半,冷风嗖嗖钻进屋中,她恍若未觉。

    周宛宁知道她是在听,也没劝她关窗,只叫人再弄个小火炉进来,把炭烧的再多些。

    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免替裴清沅担忧:“你表姐还没抵京,京中传成这个样子,等她到了京城,这些人岂不是要拿出来再说嘴一次?我看她那个性子,未必不放在心上的。”

    姜莞却摇头,面上也并没见多焦虑:“我还怕他们不说呢。”

    当年京中传言她是知道的。

    没过明路,但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众口铄金,那不是她们几张嘴能解释清楚地,何况这种事哪有拿到外头专门解释的?

    若是明年定下婚期,成了婚,倒也算了。

    可又不成,将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些传言就不大好听。

    她本来就没打算悄无声息了结此事。

    要断,就得断干净了。

    不能让表姐来日受人指摘半分。

    周宛宁看她倒成竹在胸那副模样,嘴角抽动,心下隐隐有个猜测,眸中诧异一闪而过,一双小鹿眼紧接着就瞪圆了:“莞莞,这些事情,该不会是你……你找人散播出去的吧?”

    姜莞不置可否。

    话是她说的,事儿是赵行办的。

    周宛宁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在行宫时那样生气,那般维护你表姐,怎么害她呀?”

    “这不是害她。”她算着时辰也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韩沛昭会用什么法子退这桩婚。

    如今满城风雨,好像人人都笃定了这桩婚事,他想私下里处置干净是不可能的了。

    “云黛那事儿压不住,二哥哥就算威逼利诱让那些人闭嘴别提,可保不齐谁嘴快就给说出去了。”姜莞捧着缥色敞口茶杯暖手,掀了眼皮看过去,“我根本就没想让表姐嫁韩家,更不想让表姐因韩沛昭而受人指点。她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为什么扯到这些乌糟事中来?”

    “你把我给说糊涂了……”

    周宛宁刚开口,猛地收了声。

    她拿指尖去戳姜莞,又往楼下方向指。

    姜莞顺势望去,正好看见了成国公府的马车。

    周宛宁啧了声:“许夫人不在家里料理她宝贝儿子的破事,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方向……过了这条街往东可抵昌平郡王府,往东南可至顾府,路程都不远,用不了一刻就能到。

    姜莞托腮不语,眸色微沉。

    她静静等了一刻左右,楼下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得意的把探听来的第一手消息嚷嚷的尽人皆知——成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昌平郡王府外。

    周宛宁彻底愣住了:“她去见郡王妃,难道还真的是去退婚吗?这么神?”

    姜莞缓缓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裙摆,在她肩头一拍:“改天请你听戏,我先回去了。”

    周宛宁在她身后诶了三五声,其实很想跟着一起去看这个热闹,但毕竟是家事,况且是退婚这样不便外人插手的家事,她只好目送了姜莞出门,自己又吃了两杯茶,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事情不是在汝平就已经了结了吗?云黛打发了,韩沛昭也洗刷了冤屈。

    莞莞不想让裴清沅嫁韩沛昭,这许夫人就真的到昌平郡王府先去见郡王妃,把退婚的事情提上一提了?

    好厉害啊。

    “我实是听不明白,夫人这是何意,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姜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瞧着气势十足,威仪凛然直逼人面门而来。

    此事是韩家理亏,许氏在她面前就更抬不起头。

    许氏几次三番长叹出声来:“我知道清沅就要到京城了,这本来是两个孩子的好事,可眼下……要不为着闹得满城风雨,国公爷写了书信,叫大郎带着亲去一趟河东,这事儿两家说开,只当没有婚约,也不必大动干戈。

    外面那些话,王妃大抵也听说了些……”

    “你很不用说这个。”姜氏冷呵着打断许氏的话,她冰冷的眼神斜睨过去,“你意思是说,你儿子在汝平叫个婢女吓破了胆,打算一辈子不近女色,守着成国公府的家业做世俗里的和尚,所以才非要跟我外甥女退婚?”

    这话也太难听了!

    什么世俗里的和尚。

    何况也没说终生不娶!

    许氏恨得牙根痒,咬了咬后槽牙,纠正她的话:“大郎如今实在是怕了这些手段,回了家跪在我们面前,说他这两三年内不想考虑婚事。

    国公爷请了家法把人也给打了,他就是不松口。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到王妃这里先来说一说的……”

第二十六章 谁的错

    许氏有私心,但她并不觉得这可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原是想着此事她家也是受害者,虽然她也生气恼怒,大郎今次着了魔一样,回了家就疯言疯语,说什么两三年内决计不会成婚,没必要耽误裴清沅,别说把国公爷轻的打他,她也气的不轻。

    可是能怎么样?她还不是要想法子替他兜着,把这婚先给退了再说。

    难不成真的等到明年两家过完明路定下婚期,临到成婚时他再闹一场,真把裴家得罪个彻彻底底吗?

    本来是私下能解决的事儿,外面那些人又浑说一通,弄得如今势成骑虎。

    顾家是去不得的。

    顾怀章护短出了名,根本就不跟人讲道理,他那个夫人也不遑多让。

    所以她想到了昌平郡王妃。

    郡王府的门楣多尊贵啊,可越是尊贵体面,越是叫规矩拿捏着。

    这面子总不能一点都不顾吧?

    再心软些,松了口,裴家那里自有姜氏替他们周旋,这是好事!

    许氏只是没料到姜氏会似现在这样冷脸,她只得越发放低姿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您说我也多倒霉。裴家的婚事,好不容易求来的,当初裴家大姑娘年纪尚小,两家没过明路,但我跟着国公府去一趟河东,盛京众人不也心知肚明,这些年我们不说,人家就跟我们心照不宣罢了。

    本来大姑娘及笄礼过,我就说先去下聘,裴家又说不着急。

    您是明白人,膝下也有儿子,我如今都叫大郎给气昏了头,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可您体谅我些,也晓得我心里多难过。”

    姜氏听来只想发笑。

    他们要退她外甥女的婚,她还得反过来体谅他们。

    跑到她跟前来开玩笑呢?

    她一言不发,冷眼打量许氏。

    从前倒没觉得这位成国公夫人这么豁得出脸面。

    许氏见她不为所动,咬了咬牙:“武安伯府那个丫头,缺了大德了,一坑坑三家,活活打死了她我都不解恨!王妃,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大郎眼下魔怔了一般,说什么不肯成婚,他说拖上两三年,哪怕是孩子话,但这事儿他心里有阴影,短时间内好不了,一年半载的,裴家大姑娘也等不起不是?

    我是真喜欢那个姑娘,可大郎生来是个没福气的,总不能为了他,耽误了大姑娘的婚事。”

    退婚嘛,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话。

    姜氏实在是不想再听了,冰冰的哦了一声:“说了这么多,你们家原是为我外甥女考虑,是为了她好,才要退她的婚,那我得多些国公夫人,等回头她到了京城,我带她去给许夫人磕个头,谢谢你?”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不会给许氏好脸色,但看许氏嘴角一动又要说话,便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要退婚,我是做不了主的,你得去跟我妹妹妹夫说。不过你什么意思我明白,想叫我从中斡旋,免得伤了两家和气,看来成国公也不想伤筋动骨。”

    这话才说到点子上。

    许氏忙不迭点头:“正是王妃这话了。”

    她也顾不得姜氏那些阴阳怪气的嘲讽,只当没听见,双手做捧心状,哎哟哟直道:“我就说您是能明白我,也肯体谅的。这事儿大郎虽也是受了那小蹄子祸害,可真退了婚,为了堵盛京与河东悠悠之口,终归是我们家大郎的错失。这……这……”

    她支吾半晌,姜氏索性把话接过来:“背信弃义的是成国公府,毁人姻缘的也是你们成国公府。

    许夫人今天既然来开了这个口,我心里有数了。

    你家既不愿再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我外甥女也不是寻不着好人家的郎君,非嫁你家大郎不可。

    你放心,就算我妹妹妹夫不晓得盛京诸事,一时不同意,我也一定从中斡旋,劝他们夫妇退婚,绝不叫清沅入你成国公府门楣!”

    许氏闻言脸色骤变:“王妃……”

    “可有一样。”姜氏掀了眼皮乜她,“你们家打算怎么补偿我外甥女?”

    “这……王妃这又是何意?”许氏确实是叫姜氏这话问愣了,脱口而出反问回去。

    正这时候,姜莞从外头回来,径直提着裙摆进了堂中来。

    她今儿身上是条间色裙,茜红间着凝胭色,红的张扬耀眼。

    许氏一看她来就先皱了眉。

    长辈们谈正事,她一个小姑娘家总要请个安就出去的。

    否则她今天丢脸真是丢大了。

    连晚辈也看她笑话!

    她哪里知道今日事本就是姜莞一手策划,哪里肯走。

    姜莞那里同姜氏请了安,也转头与许氏见了礼,非但不走,反而往姜氏身边踱步过去。

    姜氏心气儿不顺,但她得自持身份,不能骂到许氏脸上去,转念一想,顺势揽上小姑娘手臂,真就把人留下来了。

    许氏彻底无语了:“王妃,咱们的事情还没说完,阿莞在这儿……不大方便吧?”

    姜氏只冷笑,姜莞咦了声,歪头看她:“姑母许我留下来,我以为是我可以听的事情,原来竟不是吗?”

    她撇了撇嘴,作势要起身:“是我失规矩了,国公夫人别见怪。姑母,您和国公夫人谈事情,我过会儿再来……”

    “走什么?自己家里,倒要你避着她不许听了?”姜氏按住了人,没叫她动,“许夫人来是同我说要跟你清沅表姐退婚的事,你没什么不能听的,坐着吧,也长长见识。”

    反正她早晚要知道。

    小姑娘迟早得长大,有时候想想,她们做长辈的,也不能真把人放在温室里护一辈子。

    将来经历不得风霜可怎么好?

    也该叫她听一听看一看,这世上还有这等不要脸的人家,免得以后遇上了,束手无策,给人拿捏揉搓去。

    许氏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王妃,此事若真要论,也实不是我家过错,您若实在气不过,我还是明日一早备下厚礼,和国公爷一道登门,再谈此事吧。”

    她见状不对就要跑,姜莞哪里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靠在姜氏身边,不阴不阳,好似真的不懂一般,软软道:“韩家当年登门求娶,我小姑父与小姑母见国公夫妇心诚才点头,如今我表姐就要进京了,你们家说要退婚,怎么反倒不是你家的错呢?我年纪小不知事儿,夫人,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第二十七章 赔钱

    变天了。

    早上升了旭阳,金芒划破天际厚重的云层,在连日阴绵后终于成功笼罩盛京大地,映的每个人心里暖洋洋。

    这寒冬时节,竟果真生出融融暖意。

    此时屋内光线黯淡下来,是因外头变了天。

    调皮的乌云不知何时聚拢在一处,把努力带了温暖的太阳重新挡了个严丝合缝。

    天边还有滚雷声响,猛然轰隆隆而至,似天上神仙发了怒,也不知何时就要砸下一场瓢泼大雨的架势。

    许氏鬓边盗出冷汗来。

    本来她说了那番话该拔腿就走,明日拉上国公爷一道登门,姜氏不给她留脸面,那昌平郡王再怎么顺着姜氏几十年,总不能在大事儿上也不顾国公府体面吧?

    她既与姜氏谈不拢,才不想在这儿干受气。

    结果叫姜莞一番看似懵懂,实则字字诛心的话给绊住脚。

    错过了跑路的最好时机,再想要走,便太刻意了。

    但掉在地上的脸面,许氏照样的想方设法捡回来。

    她索性端坐回去,先前脸上细不可查的讨好与谄媚已然不见踪影,换做一副寡淡神色:“阿莞,出事的时候你不是也在行宫里吗?我细问过大郎——

    起先不知道是李家的丫头作妖捣鬼,你们误以为是大郎混账,你气的不轻,扬言要与我家退婚。

    后来二殿下明察秋毫,揪出那鬼丫头,你不是也同大郎道过歉的吗?怎么如今又来问这样的话?

    你都晓得与大郎赔礼,便是知道此事和大郎无关,错更不在他,那你说,这里有什么误会,我家又哪里有什么错失之处?”

    姜氏心想,若不是昌平郡王妃这个身份拘着,她真是一杯热茶泼到许氏脸上去都觉得不够。

    姜莞更是无语。

    她本来说许氏不要脸,现在听听这番话,许氏她完全是不要脸的祖师爷!

    韩家兄妹,还真是与她一脉相承。

    堂堂国公府,也是百年门楣,竟就这样毁在她的手上。

    想想前世许氏作践裴清沅的那些话,不把裴清沅当回事儿的言行举止,这样的虎狼窝,真是谁掉进去谁倒了八辈子血霉!

    “国公夫人说错了吧?”

    姜莞搓着自己指尖,像是认认真真思考了一遍许氏的话,之后郑重得出的结论:“这是两码事啊,我虽然年纪小,但夫人也别这样糊弄我。咱们有理说理,没理别乱扯一通,混淆视听呀。

    我赔礼是因为不知真相时错怪了韩大郎君,他既是无辜的,我赔礼道歉是我的教养。

    但现下夫人是来跟姑母说要与裴家退婚的事,言而无信,毁人姻缘,怎么不是你家的错?

    何况我又不懂了——”

    “大姑娘你……”

    “还不懂什么?姑母与你解惑。”姜氏拉下她的手,不让她折腾自己手指,姑侄两个一唱一和,弄得许氏根本插不上嘴。

    姜莞噙着淡淡笑意,非但未及眼底,反而自眼中掠过一抹凉薄淡漠,匆匆闪过后,被她隐藏的极好。

    虚心受教的好学生模样,诚心诚意发问道:“退裴家的婚,为什么来跟姑母说?姑母又做不了表姐婚事的主,难道不该去跟小姑父小姑母谈吗?”

    姜氏看着她,笑而不语。

    然后姜莞拖长了音调啊了一声,脸上写满恍然大悟四个字:“国公夫人是怕不好开口,惹恼裴氏,到姑母这里先说,找帮手的吧?”

    她又懊恼困惑:“可我看夫人她这样理直气壮,又实在不像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呀……”

    许氏气的脸色发白,偏偏眼前发黑,她几乎看不清这姑侄两个的脸,若不是靠着意念强撑,此刻只怕栽倒在地。

    她看明白了。

    姜氏是故意留下姜莞的,姜莞进门前也已经知道她要退婚的事情。

    在这儿你来我往演戏羞辱她呢!

    许氏腾地站起身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姑娘说得对,退婚之事该跟裴家说,今日是我冒失唐突,打扰王妃,这便告辞了!”

    “且慢。”姜氏冷声叫住人,“我说了,就算我做不了主,也一定想方设法不会再让清沅入你成国公府门楣。许夫人,咱们好像还有事情没说完吧?”

    她走都不行了吗?

    许氏身形僵硬,回头看她,一双眼几要喷出火来:“即或是要补偿裴大姑娘什么,也是与裴家人商量的,我跟王妃,应当没什么没说完的事!”

    这会儿倒是怪硬气的。

    姜莞扯了扯姜氏袖口:“姑母别生气,许夫人也坐下喝口茶消消火气吧,闹得这样僵,传出去只是给外面人看笑话而已呀。”

    她一双杏眼滴溜溜转着,眼神澄明,无辜极了:“我想国公府这样的体面人家也不至于无缘无故要退婚,非要上赶着得罪人,清沅表姐早些年在盛京便已是贤名在外,来日又不愁嫁。

    既然韩家想悔婚,依我说,不如退了算了。私下里补偿表姐大几千两银钱,打两套好的头面首饰,只当是哄着表姐高兴,也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也就过去了嘛?

    总好过几家撕破脸,越发成了老百姓口中谈资,经年累月过不去这个坎儿,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好尴尬的姑母。”

    她一面说,一面摇姜氏手臂:“我要说错了,您只管骂我,当我孩子话胡说。”

    而后露出渐渐虎牙冲着许氏笑:“您也是,您也只管骂我。”

    谁敢骂她啊?

    许氏细品姜莞的话,她活了半辈子的人,立时觉出不对来。

    死丫头看似从中调停,好似帮了她一手,实则不过顺水推舟,还能狠狠他家一笔!

    张口几千两银子,全套的头面首饰——一个小娘子开了口的东西,她要真的补偿,也只能比这个数更多,否则岂不是连个孩子都不如,过于不通人情世故了吗?!

    姜氏脸上依旧覆着一层薄冰,但舍不得骂姜莞,又仿佛真被她说的心软下来,看了眼许氏:“她虽是孩子话,但目下看来,却再正经没有,横竖你家铁了心要悔婚,我也不愿传出去叫人笑掉大牙,国公夫人表个态,给个数,咱们私下说好了,对外依旧体体面面,端看你是个什么态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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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今生不行善介绍:
盛京人人都说沛国公府的姜莞被三殿下退婚之后变了个人,从前冠绝京华的闺秀典范突然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小恶女,偏在二殿下面前扭捏作态,娇羞紧张。
盛京百姓:懂了,故意气三殿下的。姑娘今生不行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姑娘今生不行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姑娘今生不行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