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TXT下载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全文阅读

作者:长夜惊梦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txt下载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一零章 攻营

    “嚯!大虎,你今儿动作啷个嘞个慢哟,别个是叫桂花迷倒了魂儿,连回营的路都不知道啦!”

    扶离帅营之前,一拉着板车的兵士嬉笑着回头,冲那落后众人足近百尺的男人招了招手,满是调侃意味的言辞间暗藏着些许不起眼的歆羡。

    ——同样都是营中的兵,怎么就刘大虎那混小子最招小姑娘们稀罕呢?

    那兵士如是想着,一面多看了眼青年尚担得起“清秀”二字的面容,与营中经年训出来的好身板,悄咪咪抠了抠衣角。

    易容成刘大虎模样的萧弘泽闻声微怔,继而忙不迭咧嘴挠头,恰到好处地扯出个憨厚的笑:“嘿嘿,啥子迷魂不迷魂的,好兄弟,你可别打趣我了。”

    “——我这明明是路上闹了三急,跑到林子里小解去了,啦个(哪个)会忘到(忘掉)回营的路哟!”

    “好嘛好嘛,那就当你是真三急——你搞快点,再拖哈去,张伯好拿个炒菜的锅儿弄(打)你咾!”那兵士催促,萧弘泽见状麻溜小跑着蹿了上去,就手接过一兵士肩上的挑子。

    “我来,我来。”青年呲牙,讪笑着将那挑子架在了自己身上,众人见他的态度颇为积极,言辞间倒也不像是故意撒谎的样子,便不曾多说什么,只笑闹着带着他一同入了大营、直奔伙房去了。

    “张伯张伯,我们回来咯,今天王嬢嬢给拿了几袋面——咱们能有好吃的了!”拖着车的兵士进了伙房便迫不及待地举起了那几袋精面,那架势,像是恨不能将这面立马变成一碗碗的吃食。

    “一天天的,就你最贪嘴。”大师傅闻言一个没能憋住,抄起锅铲没好气地敲了兵士一把,接过面袋子时还不忘顺嘴多问了两句,“现在面价贵着嘞,你们的银子可给够了?”

    “再个,那老太婆从哪里弄来了这个多面,这要好多钱哦!”

    “哎唷!没花钱,嬢嬢说他们是跟从南疆回来、路过村子的游商们拿新鲜果蔬换来的,那边面不贵。”挨了敲的兵士笑嘻嘻的抱了头,“不过银子我们都是按咱们的市价给够了的——不会亏了嬢嬢。”

    “张伯,我的好伯伯,我们晌午吃小面嘛。”

    “你想得倒是美,这时间哪里来得及。”大师傅状似不满的低头嘟囔一嘴,手上却颇为利落地摸出个大木盆预备和面。

    萧弘泽趁着众人不备,偷摸挪到了水缸边上,顺势将袖子里藏着的那一整瓶秘制蒙汗药,一股脑地倾尽了水中。

    被人细细研磨过的药粉遇水即化,青年瞅着那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的粉剂悄悄松出口气来。

    收拾好木盆与面粉的大师傅瞅见那戳在水缸边上的“刘大虎”,还以为他是嘴馋,想趁机偷吃他放在缸后案子上才做了一半的丸子,登时一铲子挥了过去。

    “大虎,不许偷吃!”大师傅吹胡子瞪眼,话毕又觉着这么一帮人都堆在伙房里不妥,挥手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出了伙房的萧弘泽跟着众人简单地做了几组训练,待到正午开饭之时,又就势找了个闹肚子借口,脚底老油一抹,连跑带颠地溜出了大营。

    “大虎这小子,打今儿见了桂花,那肚子就没安生过!”

    兵士们嬉闹着目送着青年越跑越远,而后纷纷低头认真嗦起了面前的那碗小面。

    萧弘泽出了大营便绕开了守卫,一路奔去了他与墨君漓先前约定好的地点,带人缩在林丛中的少年瞧见他轻轻抖了眉梢:“妥了?”

    “妥了,药下在水里,伙房大师傅拿水和的面,这会子他们应当是连泻药带蒙汗药的一起吃下去了。”卸下了易容的青年郑重点头,“殿下,咱们几时过去?”

    “等上一刻罢。”墨君漓举目望了眼头顶的晴日,抬指说了个轻描淡写,“正好你们也趁这会吃点东西垫垫、复查一下手里的火器和铅丸。”

    “国公爷和慕姐姐那边,会在下午未正时分准点鸣鼓叫阵,骗温将军与白太师等人出兵,咱们要赶在那之前端掉扶离本营,押着温老将军和温副将他们上山——”

    “今日,我们最少要拿下整个岘水防线。”

    “喏!”抄着隧火铳的纨绔们齐齐立身嚎了个吼声震天。

    少年听见那动静,脑仁无由来就是一阵胀痛——好在他们藏身的这个地方离着扶离帅营尚有一段距离,不然就这几个小兔崽子刚刚嚎的那两下子,非得给温家军震出来几个不可。

    果然,他们还是太年轻呀。

    墨君漓别着脑袋幽幽叹气,顺手给身边一吃干粮噎着的小纨绔递了袋水,一刻后一行人扛着火铳,大咧咧地踏进了扶离大营。

    营中中了药的扶离兵士早在地上昏了个不省人事,不少人还在梦中演了一出出的“一泻千里”。

    微妙的味道冲得纨绔们好一阵头昏脑涨,众人不由纷纷冲着某“罪魁祸首”投以幽怨的目光。

    “看我干嘛?去帅营啊!”佯装无辜的少年眨着眼睛,伸手指了指营地正中的主帅居所,众人闻此哼唧着给掌中火器拉上了膛。

    纨绔们端着隧火铳,猫腰快步包围了帅营,待耳力最好的墨君漓确认过温晋等人确乎就在屋内,方才在少年的指挥之下,猛地冲进去封锁了大帐。

    彼时尚未用膳的温氏祖孙正在营中商量着这仗接下来该如何去打,下一息就听得一阵异动倏然响彻,帅营无端冲进来一群手拿铁棍的陌生青年。

    温宴见此情状,下意识便欲摸起身侧长枪,不料不待他抓稳枪|杆,一颗斜飞而来的石子便骤然击上他的手腕、卸了他的力道。

    长枪堕地震出“哐啷”一声巨响,把玩着两颗石子的少年应声步入帅帐,他瞧着那面色惊疑不定的温家祖孙笑盈盈地弯了眉眼,开口时声线兀自带着股气定神闲:“温老将军,温副将,晚辈劝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毕竟,这隧火铳的速度可比您手里的枪快。”少年道,话毕抬手拍了拍萧弘泽的肩膀。

    后者意会,当即眯眼瞄准了温玉郎身后的铁甲扣动了扳机,铳声乍响,铅丸贴着男人的面颊带出灼人的热浪,四散崩飞的甲片又在他面上擦出了一道血线。

    赤色淌过下颌时,温玉郎的心脏陡然空去一拍,良久后他抬臂擦拭去颊侧半干的腥气,墨色的瞳孔中缓缓浮现三分凝重。

    不知道为啥,写的想笑

第九一一章 哦豁,完蛋

    见了鬼了,这帮崽子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哪来这么大的杀伤力!

    隧火铳……听这名字,难道真是某种火铳?

    但他记得,他们扶离禁军神机营内最厉害的火铳,也不长这个样子呀。

    并且,火铳那麻烦又不便携的东西,哪里能这么轻松地打穿他的战甲!

    温玉郎蹙了蹙眉,要知道他那身战甲,可是他费劲巴力请来了全扶离最好的工匠、耗尽数十斤精铁又衬上了生皮棉里,前前后后花了快六个月才做出来的。

    那战甲号称“刀枪不入”,甲身上光错札起来甲片就足有上千片(我真的没查到正常山文甲多少片,这个是估数,可能有较大差异不要细究),便连他大哥拼尽全力,都无法一枪捅崩这么多甲片,可这群崽子方才那么轻飘飘的一下,就把他的战甲打崩了?

    男人眼底悄然纵过一线不大明显的茫然——倘若乾平军中的火器都似这隧火铳一般……

    那他们还搁这掰扯个铲铲?

    ——干脆全投了算了,反正本来也要往人乾平那边搬。

    温玉郎抿着嘴唇搓了搓指尖沾染上的那点血迹,心头无端多了两分疲倦,若非他老子在场,他真想原地给对面投个降——打锤子打,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男人的心思瞬间绕了个百转千回,一旁沉默了多时的温老将军却在那甲片纷飞之后,微微向前迈了一步。

    四五个手持隧火铳的纨绔随着他的动作调转了掌中火器,温晋定定注视着那些黑洞洞的铳口,怅然万般地叹出口气。

    “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老人微锁着眉头轻轻开口,瞳底却悄悄浮现出些许令人难以察觉的笑影。

    他弯腰拾起地上一块被铅子儿崩落的甲片,再出言时那嗓音便多了几分玩味:“我这大营的守卫,应当还称得上是森严。”

    “您营中的守卫,确实足够森严。”墨君漓颔首,边说边拿下颌虚虚点了点案子上摆着的三碗小面,眼含戏谑,“但架不住寻常人都越不过一个‘吃’字。”

    “温老将军,这精面是晚辈命人特意给您奉上来的。”

    “里头被晚辈加上了二两泻药。”

    “哦?”温晋瞅着那面似笑非笑,“就只有二两泻药?”

    “好吧,”少年耸肩,“晚辈顺便还着人往贵军伙房的水缸里,倒上了一瓶特质蒙汗药。”

    “?你这人怎么下了泻药还要再加上一瓶蒙汗药啊!”冷不防抓住了奇怪重点的温玉郎悚然瞠目,他忽然觉着自己的腿有点软,“那外面的那些人岂不是……”

    岂不是要在梦里嗷嗷窜稀?

    这……这大营和这群兵他都不想要了!!

    男人骤然哭丧了一张脸,他心中一旦有了想法,便觉得四下里处处都是破绽。

    比如刚才这几人冲进来时大帐帘子带来的一股“妖风”,比如现下他仔细分辨,隐约能听到的零星鼾声……

    算了,他还是直接死了比较快。

    温·斑秃·玉·洁癖·郎生无可恋,墨君漓则在听出他的意思后,唇角不受控地抖了三抖:“这、为保险起见嘛。”

    先前被人打了手腕、一时不在状态的温宴回过弯儿来猛然捂上了喉咙,众人只见他见鬼似的盯紧了案上的空瓷碗,继而跳着眼皮扬声惊叫:“……等会,你们说你们把蒙汗药下哪了??”

    ——他虽然没吃面,但他那会口渴了多喝了一碗汤啊!!

    “就你们伙房的那个大水缸里啊,有什么问题吗?”亲手完成这一“伟大任务”的萧弘泽闻声抬眼,这时间他面上也跟着多了几分迷茫。

    ——除了温晋老将军外,温家余下的一大一小好像跟他们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不知道这会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着温玉郎和温宴……仿佛有点发癫?

    “哦豁,完蛋。”温宴微笑,下一息便“咣叽”一声向后仰到在了地上。

    他仰过去时,脑袋恰撞上了帐子里摆着的一方矮几,众人只听“砰”的一道巨响,那薄木案面的小矮几险些被人砸出个洞来。

    嘶——

    是颗好头。

    众纨绔们见状麻了头皮,齐刷刷地倒抽了口凉气,而后默默扛了扛手中的隧火铳。

    这会子他们无比庆幸自己不曾当真与七殿下等人作对,否则今儿连拉带窜还得砸穿小茶几的,指不定就得是他们了啊!!

    “……那什么玩意,要不然殿下您直接说接下来我们该做啥子得了,老臣也有点演不下去了。”眼睁睁看着自家孙儿也中招晕过去的温老将军绷不住了,当场放弃了他那一直端着的将门架子,没好气地一脚踹上了温玉郎的屁股,墨君漓闻言亦随之有点麻木,只好比划着勉强挤出几个字。

    “就……给你们绑上,然后咱们上山?”

    “国公爷和慕姐姐今下午会在岘水对岸叫阵鸣鼓,为了速战速决,晚辈需要暂且动摇下贵军军心。”

    “不过话说回来,老将军,”少年挠头,从前没人告诉过他温玉郎不但斑秃还是个洁癖,事到如今这事态发展也有点点超出他的掌控,“您认得晚辈?”

    “老臣不认得殿下。”温晋摇头,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复杂与欣慰——虽说这崽子今日攻营法子是损了点,但兵不厌诈,此番是他们温家军治下不严、技不如人,他亦算是输得心服口服。

    毕竟,他们既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往那水缸与面粉里下劳什子的泻药蒙汗药,便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整营的人灌下那断肠剧毒。

    是以,从那袋被人掺了药的面粉被人送入营中时起,他们的人,就已经是彻底输了。

    “但您与年轻时的大长公主殿下,像足了七分。”

    “好了,殿下,你们动作快些罢,免得等下误了时辰。”老将军的眼神缓了缓,遂颇为自觉地将双手背去了身后,纨绔子们见此不由面面相觑,直到墨君漓出言催促了,才敢拘谨万般地掏出他们一早备好的那几捆麻绳。

    “合着闹了半天,这边都是咱们自己人呀……”隐隐咂摸出味道来的萧弘泽捆着麻绳细声嘟囔,墨君漓应声贼兮兮地探过了脑壳:“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会只拿泻药和蒙汗药出来吗?”

    青年诧然:“咦,这么说,殿下您那还有别的药?”

    “有哇,”少年点头,就手从怀里摸出一堆瓶瓶罐罐小纸包,“我这还有痒痒粉、顺气丸、软筋散、迷烟、钩吻、鹤顶红,牵机和见血封喉。”

    “你要来点尝尝吗?老萧。”

    萧弘泽拒绝了个斩钉截铁:“不了,殿下。”

    这是两章定时发布,发的时候貂某人应该还在睡觉,爬起来理论上还会再肝个1-3章,手感好多肝,手感差少肝,就这样。

    这章真的写乐了,二舅和表哥的足智多谋形象一下子崩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九一二章 不讲武德

    “害,你不尝就算了。”墨君漓悻悻摸鼻,继而面色颇为遗憾的默默收起了那堆瓶瓶罐罐,萧弘泽瞅见他那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众人七手八脚地绑好了温氏祖孙,按说应当拿着麻绳,出帐继续将那营中余下的二百来号温家精锐也一起捆上一捆。

    奈何纨绔们瞅着那些兵士们臀下隐隐透出来的,成分未知、颜色不明的一滩滩水迹,委实没有那等上麻绳捆人的勇气。

    墨君漓在掰着指头计算过那蒙汗药剩余的药效、又按着萧弘泽等人给他们多上了一遍迷烟之后,便果断选择了放弃。

    ——左右他家小国师配出来的这蒙汗药,一指甲缝就足够一名成年男子昏睡上六个时辰,这帮人连汤带面的吃进去了小半缸的水,即便刨除了损耗和方才浪费的时间,那也最少还够他们再多睡上四个来时辰。

    四个时辰,足够国公爷他们打过岘水,拿下这整片扶离防线了。

    嗯……那就死道友不死贫道好了。

    少年抚掌,含笑指挥着纨绔们带着温氏祖孙三人出营上山。

    众人离去前,萧弘泽又就手在伙房角落里扒拉出了只径宽三尺的大铜锣,姜思然瞅见他这动作,禁不住好奇万般地抻长了脖子。

    “萧兄,你拎这么个铜锣干嘛?”青年眨眼,抬指戳了戳那扇微覆了些许青绿铜锈的锣面。

    这锣大约已被人闲置了有一段时日,姜思然甫一摸上去,便触到了满手的尘灰。

    青年盯着自己指尖的那团泥灰,稍显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萧弘泽应声笑嘻嘻呲出口牙来:“殿下不是说要扰乱下温家军的军心嘛。”

    “我想着,虽说咱们等下要上的那山不算高,可若单凭人力去吼,仍旧很难在战场上吸引到下边对峙着的那群人的注意——这便不如干脆带上个什么东西敲敲,方便还省力。”

    “唔,这么一想确实有理,不过萧兄,”好不容易拿帕子擦净了手的姜思然瞄着那锣蹙了眉,“你这光拿锣,也没拿敲锣的棒槌呀。”

    “这是准备徒手敲吗?”

    “我擦,刚刚翻伙房的时候忘了,”萧弘泽嗷一声拍上了自己的脑门,“等着,我赶紧跑那边再找找去。”

    “要不然,你们别找什么棒槌了。”被人规规矩矩绑好了、尚未从崩溃中恢复过来的温玉郎幽幽转过了脑袋,“直接拿宴宴的脑瓜子敲吧。”

    “我听他那会砸桌子的声音挺脆,拿来敲锣的效果也应该相当不错——反正他头顶上本来就有个包了,再多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个包也没得啥子问题。”

    ——最关键的是,这瓜娃子那会喝了一整碗的面汤,这会虽不曾似他营中那帮兵士一般在梦中窜了稀,却亦没少向外接连泄气。

    ——就是说,这侄子他也不是很想要了。

    温玉郎勾唇扯出了个温(sang)和(xin)儒(bing)雅(kuang)的笑,萧弘泽被他那表情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钻进伙房里抓出根趁手的擀面杖来,这才勉强打消了温玉郎想要用温宴的脑袋敲锣的心思。

    “啧,可惜。”算盘落空的男人摇头晃脑,无不可惜地收回了视线——他是真的挺想试试拿自家侄子的脑壳敲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毕竟以前又没人玩过这种花活儿。

    温玉郎咂嘴,众纨绔们见状赶忙拥着他出了大营,唯恐这脑子还没冷静好的男人在抽风之下,再想出什么要命的鬼主意。

    一行人扛着火器顶着铜锣,浩浩荡荡地沿小路奔上了一早找好的小断崖,彼时岘水两岸的两方人马正在那隔江对峙,萧弘泽瞧着那剑拔弩张的两方大军,不由轻轻吹了声哨子。

    “咻~这局势看着可真是怪紧张的。”青年抬手于眉做瞭望状,一面取了铜锣,回头瞅了瞅那抱胸而立的少年,“殿下,咱们几时鸣锣?”

    “等着下头快打起来的。”墨君漓挑眉,那话说得让众人只觉今年扶离的食铁兽们只怕要无粮过冬,“最好是能赶上咱们家人预备渡水、温家军刚要举弓拉箭的时候。”

    “好家伙,”萧弘泽咋舌,“殿下,您这当真准备一点武德都不讲啊?”

    少年似笑非笑:“这是两军对垒,又不是俩人对擂切磋,我讲什么武德。”

    行吧,你们混朝堂的心果真都脏。

    萧弘泽默然,心下不受控地偷偷腹诽一句,随即抽出两截包扎用的布条,简单将那擀面杖裹了,又悄悄搓出两只耳塞,最后在墨君漓的授意之下,卡着山下两方人马开打的刹那,猛地敲响了铜锣。

    三尺铜锣为人敲动之时,响声霎时震天彻地,山下数万人循着那动静倏然回头,便见离着岘水最近的那方近四百尺高的断崖之上,一群扛着怪异火器的青年押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扶离将士。

    ……这又是哪一出跟哪一出?

    搞不清楚状况的温家军兵士们眼中滑过一缕茫然,孰料下一息便见那手持铜锣之人扔了铜锣,扯着嗓子吼出一句话来。

    “底下扶离的人听着——你们的大营被我们端啦!”

    “你们家老将军和温副将也都在我们手上——要想让他们活命,你们就赶快缴械投降!”

    萧弘泽抻着脑袋嚎出了满头青筋,温玉郎见此配合着他竭力放开了喉咙:“大哥,你们不用听他们的——我与父亲今日即便是死了,那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除了未能战死沙场、为我扶离流尽最后一滴血外,我等亦当是死而无憾了——”

    得益于这断崖的位置与岘水两岸的地形,两人的吼声虽带了些回音,落到山下众人的耳中却仍旧称得上是清明。

    原本策马行在万人之前、预备领头带着扶离一干将士们冲锋对敌的温玉山闻声骤变了脸色,他不可置信地仰头回望了山崖一眼,连忙命人放出了温家特制的支信|号|弹。

    火信引燃,那烟花立时窜天,凌空炸出团团白烟,扶离众人在那水岸边上等了许久,却始终听不见本道该自那重山之内传出来的、独属于他们温家本营的焰火声响。

    瞧见这情状的温玉山一颗心不由得沉入了谷底,至此他确认他们的大营已然为敌军所端。

    骤然失了本营与主帅的扶离军队果然军心大乱,任凭白景真与温玉山等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仍旧是在不到两个两个时辰内便被人打得节节败退、彻底丢了沿岸的防线。

    战马之上老将倒提着长枪,静静看向那被人活捉清隽青年,他眉眼微敛,攥着缰绳的五指紧了又紧,开口时声线不带分毫波澜:

    “如何,白太师,贵国可要投降议和?”

第九一三章 “故人”

    白景真闻言不语,他只抬眸深深望了慕文敬一眼,良久后静静转移了视线。

    老将见状倒也不曾与他过分纠缠,仅招手示意兵士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至此既失了良将又失了岘水防线的扶离彻底成了那案上鱼肉,慕文敬等人只花了那么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将战线向着扶离西侧腹地又推进了小二十里。

    若非他们此次出征所带的人手尚不算充足,再向西行进只会暴露出自家空门,慕大将军简直恨不能一日拿下这半块扶离。

    与敌人僵持了一个多月后的乾平好容易拿了次大捷,军中上下都洋溢着压不去的喜气。

    晚膳时伙房师傅大手一挥,锅一颠便多做了两道荤腥,就连那些刚被乾平将士们收押的扶离战俘,夜里也跟着多分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粥。

    彼时扶离天灾由来时日已久,兵士们即便是在战时也难能吃上几顿这样管饱的油水。

    头一次受到这等优待的温家军们捧着陶碗面面相觑,彼此对视间众人眼中的茫然清晰可见。

    ——按说当初率先行那挑衅之事的分明是他们扶离,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乾平之人都不该对他们这般温和才对。

    他们原以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胜利者的嘲笑与冷眼,孰料真正在这里迎接着他们的,却是一碗碗暖身又暖胃的好酒与好粥。

    除了那剂让他们暂且离不开关押之地的软筋散与那守在帐外的卫兵,乾平之人似乎根本不打算对他们做些什么。

    兵士们端着粥碗一时不敢有所动作,半晌才有那挨不住饿的大小伙子率先低头喝了一口。

    热粥入胃时他眼底止不住地泛起了层层的酸——要是他们扶离的天天都能喝上这样的好粥,又有谁愿意非要打这场流血又丢命的仗呢?

    兵士仰头将那粥尽数吞进了肚子,干净得甚至不愿放过碗沿上刮着的最后半粒米。

    伙房师傅赶来收碗筷的时候被他们这模样闹得哭笑不得,直说倘若他们喜欢,来日他还能再给他们做。

    由是吃过了饭的温家军们变得愈发沉默,在这般无声的夜色之下,有两人悄然步出了帅营。

    “今日抓到的扶离朝臣都在这里吗?”墨君漓瞧着眼前那被重兵把守着的帐子,饶有兴致地抬指搓了搓下巴,慕文敬应声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对。”

    “包括那几个不中用的瘦笔杆子犟酸儒,和我那老当益壮还中气十足老丈人,都在这。”

    “怎么说,殿下,咱俩谁先进?”

    “那自然得是国公爷您先进去的才好。”少年弯眼,边说边拿下颌虚虚点了点不远处的那方大帐,“总得给他们点思想准备。”

    “免得他们以为是活活见了鬼。”

    “要老臣说,准不准备都一样。”老将稍显嫌弃地扯了扯面皮,低头嘟囔一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还是得像活见鬼。”

    墨君漓抿唇但笑,慕文敬瞅着他那表情认命似的率先撩开了那重门帘,呆坐在帐子里的一众扶离臣子们循声回头,便见褪下了一身戎装的老将带着两袖秋风,缓步而来。

    “国公爷好雅兴,这时辰还不就寝,是来看我等阶下囚徒的笑话吗?”白景真在瞧见慕文敬的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当即冷笑一声,脱口便是一句讽刺。

    老将闻此却不羞不恼,他只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众人一周,继而略略侧身,让出条路来:“白太师这话却是错了——”

    “今夜来看几位大人的并非慕某,而是我家殿下。”慕文敬道,言讫抬手对着帐外人做出个“请”的手势。

    少年踏着满地霜华跨过帐口,待他站定,那帐中一干扶离老臣借着烛光看清了他的样貌,忍不住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暖黄的烛火柔和的少年线条,只映出他一双精致得分不清性别的眉眼。

    原本只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在这火色下被抬到了九分,众人打眼望去,恍惚间便像是看到了三十多年前、尚待字闺中的少女元清。

    ——可以说,除了个头与他那身跟元清从前的活泼灵动截然不同的矜贵从容,这人简直活脱脱就是他们当年的大长公主!

    “嘶——他是——”一文官失态万般地瞪圆了眼睛,半举着的指头不住打起了细细的哆嗦。

    当初元清大长公主出嫁一事闹得整个扶离人尽皆知,便连他们先前打下的岘、石二州,都是先帝当时送给大长公主的嫁妆。

    后来他们听闻大长公主殿下与那乾平帝王育有一儿一女,再后来听到的,就只剩下了殿下的死讯。

    有人说殿下之死是乾平人的一场阴谋,也有人说她那时是郁郁而终,总之之后他们扶离再没收到过半点有关大长公主殿下与那两位小殿下的消息,哪知今日竟会在这等情境下见了面!

    怪不得这帮乾平的人对他们会是这种态度……

    文官的嘴巴张张合合,喉头咕噜着便要挤出几字,一旁的温玉郎见此赶忙伸手按下了他的腕子,蹙眉冲着他微微摇了头。

    清醒过来的男人自觉失态,忙不迭朝少年行礼道了歉。

    墨君漓含笑点头,似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后笑意盈盈地转眸看向了白景真:“还未问过几位大人,今日在这住得可好?可曾有什么不妥之处?”

    “贵国安排得甚为妥当,并无不妥。”青年闻声晃了晃眼瞳,眸底幽深得恍若望不见尽头,“何况,我等本就是战俘,又哪里敢与贵国挑三拣四。”

    “并无不妥便好。”少年弯眼,故意忽视了白景真的最后一句话,自顾自地开了口,“毕竟我等头次同时招待上这么多位大人,并无甚经验。”

    “——来日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需大人们及时提出来才是。”

    “殿下说笑了。”青年抖了抖唇角,嗓音不自觉多了三分僵硬,他死死盯着面前一身黑衣的清贵少年,瞳眸纵深之处的波澜愈掀愈猛。

    “不过白某眼下确乎有个问题,不知殿下可否为白某解惑。”

    墨君漓闻言微怔,遂小臂轻抬:“大人请说。”

    “您认得元清大长公主么?”

    少年面上的笑容有着须臾的凝滞。

    “认得。”墨君漓垂眸,眼睫轻颤着像是在竭力压抑着某种情愫。

    “她是我故去的母后。”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或者下下章就能拿下这半块扶离辣!

第九一四章 大长公主

    “没想到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大长公主殿下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待墨君漓二人出了大帐,温老将军忍不住盯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轻轻泄出一声感慨,他话毕仰头叹出口气,再回眸时,面上已然尽是一派怅然之色。

    “说来,小殿下和大长公主长得可真像,方才他进来的那会,我这一眼瞄过去,还以为是出了幻觉。”温晋敛眉,语调微缓,“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小殿下,不是大长公主。”

    “谁说不是呢,下官刚才也差点认错了人。”先前大失仪态的文官应声点了点头,边说边甚为怀念地那指尖敲了敲膝头,“说来,当初下官还曾有幸教过大长公主殿下一段时间的诗书策论。”

    “——殿下的天资聪颖,悟性非凡,下官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念书时的样子。”

    “她大约是除了陛下外,下官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了。”文官垂下眼睫,音调不自觉被他放得越来越浅,温老将军随之轻巧地接过话茬:“的确。”

    “殿下确实自幼天赋异禀,从前老朽教玉郎他们几个排兵布阵之法的时候,殿下尝来我府上旁听过两次——莫说我那好动的闺女,便连玉郎都在她手下败上过两次。”

    “可惜大长公主殿下她有志不在于此,否则,她必定又是我朝一代善谋大将。”温晋无不感慨,众人亦跟着他连连颔首。

    有了老将军与那文官打头,余下几人也禁不住纷纷开口念叨起自己曾经认识的元清来——扶离元氏一向子息单薄,而元清作为天家那一代唯一的公主,身份更是尊贵异常。

    文煜帝素来疼宠他这比他小了十多岁的妹妹,当年的老皇帝见他们兄妹俩相处得极好,索性便将元清充作了半个儿子教养。

    她天资出众,打小学的又是诗书策论而非女红,眼界自常人能相媲美。

    加之她又比文煜帝多了两分的仁善与慈悲,既她肯下恤兵士,又肯耐心弯下腰来抚慰百姓,由是她早在十三岁那年,就已然名满京华,待她十五岁及笄之时,她在民间的声望之盛,甚至不亚于登基已有数年之久的陛下。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这样的大长公主会一直留在扶离,入朝帮着陛下,与之共同维护好这一方盛世。

    从前的扶离从未有女子上朝为官的例子,最多不过是准许将门之妇,随夫出征,他们满心以为元清能开创他们扶离史上的先例,哪成想她在二十三岁时,终究只身嫁去了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乾京。

    “哎……若是大长公主殿下还在,咱们扶离也不至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一年过半百的老臣憋不住叠声喟叹,温老将军闻言凉飕飕地随口补上一刀:“那可未必。”

    “当年那会你们几个在朝中的资历尚浅,许是不大清楚,大长公主殿下出嫁前,在民间的声名比之陛下尚且盛上三分——当时就有人偷偷动了歪心思,想要哄骗着殿下与圣上离心离德,由此分裂朝廷。”

    “依殿下的聪慧,哪里能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当即便寻了个机会急流勇退,离国远嫁——要不然,你们以为她为什么放着天下那么多好儿郎不嫁,非要嫁给那乾平的帝王?”

    “难不成,这天下就只剩他云璟帝一个出色男儿,能配得上我们扶离的金枝玉叶?”温晋垂眼轻嗤,面上多有不屑,“殿下又不是个整日只知耽溺于儿女情长的姑娘。”

    那时的元清与温妘,都是这世间顶通透的女子,若单论其风骨学识,皆可堪为国之栋梁。

    奈何扶离元氏世代单传,皇权飘摇、朝堂动荡,诸般境况,远非他国可比,是以纵然这这二人再是惊才绝艳,亦终竟是被困锁在那一隅之地,无处施展。

    后来温妘二人借了由子,一前一后北上了乾京。

    当初他们几个秘送两人上轿时还曾悄悄感喟过,虽说这两个孩子此去大抵就再没了回家的路子,可乾平到底是比扶离安稳,她们嫁去那边,好歹也能得个半生长宁。

    且慕文敬是个憨的,满眼就只盛了温妘一人;云璟帝虽然足够精明,却亦非冷血无情之君。

    他们原当姑娘们此番也算是寻着了顺意郎君,孰料红颜天妒,没等她们在乾平过上几年的安生日子,便先后撒手人寰。

    温老将军的一番话令在场之人倏然失了言语,先前还喧闹着的大帐亦在霎时间归于一片死寂,良久后一老臣叹息着开口,语调中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慨然:“要是……小殿下是咱们扶离的人就好了。”

    “大长公主殿下的能耐自不必说,那乾平的帝王也一贯是位明君,被他二人一手教出来小殿下,即便不是那等天纵之资,也定然不会差到哪去。”

    那老臣言讫又是一叹,众人不期然地想起两年前,乾平江淮遇上的那场骇人水患。

    ——那时的这场天灾就是墨君漓一手主持着平息下来的,那准备,充足得让他们这些在朝沉浮了半辈子的老东西们都控制不住连连惊叹。

    这样的好苗子,若真是他们扶离的就好了。

    众臣如是想着,沉默间有人脑子里忽纵过了灵光一线,他搓着下巴认真思量了半晌,继而试探性地出了声:“要不然……咱们跟乾平议和吧。”

    “有条件的那种议和——条件你们都明白。”

    “左右陛下在遗诏中只说要让我们另寻元氏血脉,又没说这位身负元氏血脉之人非要姓元。”那老臣说着蹙了蹙眉。

    “并且眼下我们几个已经被乾平的人抓住了,后面守着的那点人马,既无强将,又扛不住这十万的慕家军。”

    “不议和,接下来打下去咱们也得是个死,还不如这会趁早提出来,多少能捏上点主动权,当然,最主要的,小殿下他是大长公主的儿子。”

    “而我们当前尊着的那位,”老臣垮着脸,朝着上京方向努了努嘴,“她身上还流着半身路氏逆贼的血。”

    “谁知道路氏还有没有别的旁系,我们赌不起,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元妍今年尚不足两岁,莫论天资,便是连话都说不大明白,他们想要等她顶用,少说得多待上十个年头,他们等不起,乾平更是根本就不会等。

    “老将军,您觉得呢?”

    果然,这书就元灵芷一个der比病娇恋爱脑。

    本来没想解释这么多,但怕有人觉得元清是恋爱脑,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其实他们老一辈的那个故事非常给劲儿,甚至因为太给劲儿了我都不敢在这本里面详写,容易直接给主角风头抢没了。

    他们是纯智斗流,连感情都算计进去,走一看三,统筹全局,一点外挂都没有,谁都不能碾压谁的那种。

    估计前头写舅舅老墨隔空对局的时候就有人感觉到了,那个非常之爽(不是爽文的那种爽)。

    以后有机会,不会被限制题材了(现在小透明嘛不敢写太冷门的,不过稿),我得给这个老一辈门单独拿出来,写个前传。

    顺便一提,憨憨老爹是一见钟情了温妘,然后温妘觉得这年头这么好骗的帅比不好找,又能解决一些问题,相处一下觉得挺好就嫁了。

    老墨和元清开始应该是各有所图,接近于交易的那种,然后类似先(订)婚后爱,互相上套。

    扶离没有女子当官是因为宗亲太少了,皇权不稳,朝廷动荡,如果再出现女官势力会进一步割裂朝廷,元清不愿意看到这个情况,温妘也不想留在扶离继续联姻导致温家势力过大(毕竟那会白家盛着)或是被人盯着,刚好老将军他们想给舅舅找借口送兵权稳朝廷,她俩就跑了。。

    能生出怂怂和阿辞阿姐他们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第九一五章 不算远,一般般

    那老臣言讫转了头,满目殷切地盯紧了老人的面容,温晋见状似笑非笑地弯了弯眉眼,脱口的话颇有那么两分意味深长:“我?我能有什么意见?”

    “尔等方才所述,不无道理,但是老王,此事你若要问,原也不当问我。”

    “你该好生问问太师大人。”

    温老将军道,继而慢悠悠转眸乜了白景真一眼,轻轻牵了唇角:“毕竟,陛下临去前,是将社稷托付给了太师而非我等——”

    “而且,刚刚你们几个,未免也太激动了些。”

    老人话毕便不再言语,那几个老臣听见这话心却陡然凉了半截——今夜他们几个瞧见那张与元清过分相似的容颜后,这反应确乎是太激烈了点,一时竟忘了大长公主是大长公主,小殿下是小殿下。

    虽说乾平的云璟帝也是为极出色的帝王,小殿下周身的气度亦似乎颇为出众,但没人能确保墨君漓来日一定能像他的父母那般,成为一名举世难求的明主,而他们也显然没有那么多试错的机会。

    江山为棋,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他们原不该这样轻纵冒失。

    想过一圈的王姓老臣稍显懊恼地抬手抓了抓头,一面下意识扭头望向那自墨君漓等人离去后就不曾出过声的清隽青年。

    年少时的惊艳,难免会影响到他们如今的判断,而在座的除了白景真外,人人都曾亲眼见识过大长公主当年的那番绝世风华。

    ——他有些迫切的想知道白景真的看法。

    那老臣心下如是想着,余下的几人亦跟着他静静调转了视线,冷不防遭受到众人凝视的白景真垂头沉默了良久,半晌才略略抬起了眼眸。

    “兹事体大,不敢妄断。”青年的声线平静而淡漠,他起身时,袖风扑灭了案子角上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昏暗光色下,他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孤单寂寥。

    “再议罢。”

    那就……过两天再议呗。

    众人闻此面面相觑,最后到底肩头一耸,熄了灯缓步摸去了通铺。

    左右帐外有乾平的重兵把守着,他们这会是插翅也难逃,有那个时间去寻思这些没用的玩意,倒不如早点休息,躺下睡觉。

    几人心下腹诽,胡思乱想间昏沉沉闭上了眼睛,鸡鸣后有兵士准点为他们送来了早膳,待到众人梳洗整齐、用膳完毕,慕文敬又笑眯眯地出现在了帐子口。

    “几位大人,慕某今日带你们好好逛一逛我军营地。”撩开了门帘的老将不由分说地做出个“请”的手势,众人见此禁不住微微僵硬了面皮。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一个大军营地能有什么好看的,但瞧着慕文敬和他身后站着的那几个持刀侍卫的架势,他们大约也没有那等回绝的余地。

    惨遭“胁迫”的扶离朝臣们认命似的出了大帐,温老将军路过慕文敬时憋不住对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收受到自家老丈人无限嫌弃的老将不自觉悄悄挺直了腰杆——今儿这出能怪他吗?这都是音儿那丫头和他们倒霉催的殿下的主意。

    对,他绝对没在其中起到任何撺掇、怂恿,忽悠加码以及幸灾乐祸的作用。

    慕文敬摸鼻望天,而后假咳着引着众人朝着他们临时开辟出来的校场走去。

    彼时以萧弘泽为首的青羽卫一干纨绔,已然在慕惜音的指示下排好了队形,百尺外的细砂校场上,亦立好了一水儿的寸厚木靶。

    “军营之内,本无甚稀罕玩意儿,好在小女无事时琢磨出来的这些个火器武备还算新奇——便斗胆请诸位大人闲来看个乐子,顺便训一训军中这帮惫懒的夯货!”

    “音儿,还不快来见过几位大人!”慕文敬大笑,边说边招手唤来那正调试着一杆隧火铳的玄衣姑娘。

    后者闻声忙不迭三两下装好手头火器,顺手将之往身侧纨绔怀中一塞,大步赶至众人面前。

    “爹。”慕惜音拱手,随即转头看向那一众扶离朝臣,神情是惯来的镇定自若,“慕氏惜音,见过几位大人——外公与两位舅舅也在。”

    “嗯。”温老将军应声颔首,反倒是缩在后面的温玉山闻言颇不自然地伸手挠了挠头。

    “好了,音儿,诸位大人来这可不是为了说闲话的,你且先快些带着他们晨练罢。”慕文敬见这气氛略有些尴尬,连忙笑着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

    “喏。”慕惜音见状不着痕迹地挑了眉梢,遂翻手挥下了掌中令旗。

    巨鸣乍响时五十粒铅丸齐齐崩穿了百尺外那寸厚靶心,狠狠钉入那立在靶后百余尺的木质围栏。

    几个体质差些的文臣被那开铳时的巨响震得头晕目眩,余下几个武将则是双目一瞠,死死锁紧了那一面面被铅丸打穿了的木靶。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样轻便精准又杀伤力骇人的火器在战场究竟意味着什么,眼下若非有温玉郎死命拦着,温玉山恨不能直接扑倒那校场里,抱着靶子看!

    “慕国公,敢问这东西是……”白景真绷着唇角低声发问,向来从容的面上如今隐隐多了两分几不可查的苍白。

    微风拂过他脖颈时,他心底不住生出了点点后怕——好在今日种种皆是他与七殿下一早便商量好的一出大戏,否则这样的武备当真打在温家军身上……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唔,这是隧火铳。”慕文敬抄手说了个轻描淡写,提起这火器,就像提起寻常刀剑一般轻巧随意,“音儿他们几个小家伙前两年捣鼓出来的小东西,用处还算是大。”

    “——一百二十尺内可崩铁甲,二百四十尺下穿骨断臂,最远射距约莫有个六百来尺,不算远,也就是个一般般。”

    “六百来尺还不算远?那还得多远才算是远!”头一次见识到这火器的温玉山眼睛一阵阵发了绿,他这会瞧见纨绔们手中抱着的火器,就像是那市井里的流氓地痞瞅见了什么稀世美人。

    “确实不远。”盯着纨绔子们收拾好隧火铳的慕惜音闻此笑盈盈地回了身,她瞄着那些几近魂不守舍的扶离朝臣,悄然勾唇,“毕竟,六百尺只是个最远射距。”

    “隧火铳这东西,通常来说,超过三百尺便没多大用处了。”

    “嗷!这样。”温玉山眨眼,慕惜音看着他缓缓点头:“是的。”

    “并且,这火器内部结构过于精巧,制造困难,造价又过高,我朝至今也只造出了那么二百余杆,”女人含笑补充,“大多仅供青羽卫一营使用,尚未能在军中普及。”

    “如此,倒真是可惜。”一扶离武将咂嘴感慨,众人听罢亦禁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奈何不待他们将那被骇得酸软了两腿重新撑直,便见慕惜音轻飘飘地开了口:“所以,为了弥补隧火铳数量不足的这一劣势。”

    “晚辈又做出了一款可以量产的神机连弩。”

    老爹疯狂凡尔赛:不是很远啦~不是很厉害啦~不是很重要啦~~~

    阿姐在一旁补刀:是的,不远,不好普及,所以我造了(几)个好普及的。

    扶离不明真相的可怜朝臣:害怕.jpg

第九一六章 肿!么!肥!四!

    慕惜音话毕弯了眼,面上挂着某种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笑,那武将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刚站正的双膝立时便是一软,险些当场跪趴去了地上。

    “一些零碎又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罢了,大人您何须这般激动?”一旁刚指挥完纨绔们取弩换铳的玄衣姑娘见状万分诧然,忙不迭伸手出来,搀了那武将一把。

    “快仔细些,晚辈可受不得您这么大的礼。”

    她眉间的笑意分毫未变,可那扶离武将却差点被她这话憋得闷出口老血。

    ——他这哪里是想给她行礼啦?他这分明是被她那两句话吓的!

    啥子叫“为了弥补火铳数量不足的劣势,又做了款能量产的神机弩”?

    听听,听听,这话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这会啷个就那么糟心呢!

    武将捂着胸口一时挤不出声,慕文敬见此眉梢微挑,继而虚咳一声,假意“呵斥”了慕惜音一句:“好了,音儿,别在这瞎胡闹了。”

    “这几位大人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闲话的——还不快把你那神机弩取出来,给诸位大人瞧瞧?”

    “喏。”慕惜音应声颔首,随即回头望了眼那些重新摆好了架势的一众纨绔。

    熟识的令旗挥落时万箭齐发,刹那打穿了百尺外那一水儿寸厚的标靶,巨力撕扯了箭尾的木羽,强行将之则歪着拦在了靶子上,不曾钉死在箭身上的箭簇(箭头)摇晃晃坠了一地。(注:古代为防射出去的弩箭被敌军捡起来二次利用,或为了增大杀伤力,令箭头入体难以取出,会特意不钉死箭头与箭身。)

    得了满意结果的姑娘笑吟吟收了令旗,一面不忘回身给那几个扶离朝臣轻声解释上两句。

    “大人们,这便是神机弩。”慕惜音的嗓音温柔而平静,“一弩三矢,三百尺的射距,百尺之内,可穿寻常铁甲。”

    “比之前给诸位大人看过的那杆隧火铳差些,胜在制作简单、上手容易,只要拿得动这神机弩,哪怕是从前对射艺一窍不通的普通百姓,稍稍练上那么三天五日,也能轻松掌握其使用要领。”

    “不过,这弩箭的实用性不算高,既比不得弓箭,又比不得火器。”女人垂眼说了个轻描淡写,“是以,我|军|全|军上下只装备了两万来台,余下的都换成了旁的。”

    “比如连子铳、拐子铳,三弓床子弩……之类的玩意。”

    玄衣姑娘的朱唇一张一合,轻飘飘吐出来十数样扶离众人向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武备。

    至此温玉郎一贯镇定的面容终于现出了丝丝龟裂,他眼底微跳,而后无视了温玉山愈渐狰狞的眉眼,用力捏紧了自家兄长的手臂,开口时声线不自觉地劈出了八个叉:“你那还有新东西??”

    “有呀,二舅舅。”慕惜音勾唇,言讫便又招手命人推出来了两张床弩。

    扶离的一干人等先前从未觉察过有哪一日的晨练,似今日这般痛苦难熬,待那短暂又漫长不已的一个时辰过去,他们的心亦逐渐归于了麻木。

    ——活是不怎么想活了,但死又不太敢死。

    离了校场的众人心下如是想着,眸中个个带着恍惚,他们的脑子早在看过那些花里胡哨的武备之后就已乱成了一团浆糊——由于晨训时间的限制,他们今日甚至才只见识完了那十数样武备中的五六种。

    见鬼,后面的那些东西,他们一点也不想再见识了是怎么回事!

    朝着大帐走去的扶离朝臣们浑浑噩噩,半路上恰撞见了那带着一小队兵士、方自营外赶回来的矜贵少年。

    彼时他身上尚溅着大片泛黑的泥点,颊侧亦沾染着些许发了褐的血污。

    他像是才滚过泥潭,又像是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将,他满身污淖,分明称得上是狼狈至极,可他眼中却盛满了少年人独有的勃勃生机。

    “殿下,您这是去哪了,怎弄得这样一身?”一老臣见状微怔,遂连忙出言关怀了两句,墨君漓闻言浑不在意地呲出口白牙:“没事。”

    “就是今早带人给附近村子里的百姓们分粮食的时候,瞧他们村里的灌溉渠堵了,顺手帮人挖了个渠子,这才蹭了一身的泥。”

    “挖渠?”那老臣满目懵懂,半晌才寻回来自己的音,“……这种事,您只管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何苦亲自动手?”

    “还有您脸上的血迹……这又是怎么回事?”

    “多一个人,大家的动作总归是能快一些、节省些时间,早点分完粮食嘛。”少年弯眼说了个理直气壮,“何乐不为?”

    “至说脸上这点血……害,这是回程那会,正巧碰见一农户家里的母猪难产——我又顺便接生了几只小猪羔。”

    “咦,您还会做这等活计?”那老臣讶然瞠目,墨君漓闻声笑嘻嘻地点了头:“会,这有什么不会的。”

    “莫说是挖个水渠、接生两只猪崽,若真有那个需要,羊我也放得,铁我也打得。”

    ——这倒是实话,前生他被朝中那帮佞臣们逼得四处辗转流浪之时,他还真是什么都做过,上至他国镇疆军师,下至不知名村子里最寻常不过的贩夫走卒……这世间千万番苦楚,早在当年便被他吃了个遍。

    “好了,几位大人,晚辈这一身泥泞的实在不宜见人,就不在此久留,先赶回去换衣裳了——诸多失仪之处,还请大人们莫怪。”

    少年道,话音一落便脚底抹油,麻利溜了,众人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一时竟是复杂难言——小殿下今年不过将将加冠的年纪,怎么这话听着却像是已吃过了不少的苦呢?

    还有那些被分出去了的粮草……他们是真没想到乾平之人,居然能这般轻易地拿出这么多粮食去分给附近的百姓。

    ——他们扶离分明还不曾投降议和,那百姓也分明还是他们扶离的百姓。

    按理,这群人的死活,明明是与乾平无关的。

    几人心中揣满了思绪,回帐时的步子也不似一早出门那会的从容自在。

    整个下午他们都盯着军帐顶撑着油布的木架子静静发呆,直到入夜后帐内重新点起了灯,白景真方才注视着那朵跃动的烛火,缓缓吐出口浊气:

    “……再看看罢。”

    阿姐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感。

    怂怂我也不知道他肿么肥四,反正他早上出去一趟,回来说给老母猪接了个生。

    可能这年头,男主都要学习母猪的产后护理技术吧。

第九一七章 她挥手请了尊炮

    接下来的几天,扶离一众朝臣们在慕文敬的安排下,又依次参观了由慕惜音主导改良出来的各式兵器铠甲、慕惜辞依照奇门八卦一手造出来的新式兵阵,与墨君漓等一众小辈联合琢磨出来的花式布兵法。

    众人面上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惊惧惶恐,渐渐崩成了一派麻木。

    然而,就当他们认为自己可怜的小心脏早已经过了千锤百炼、再也不会轻易为外物所动,哪怕是泰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的时候,慕大教头素手一挥,笑盈盈地命人请出了尊长逾五尺、重逾七百斤的火|炮。

    那火|炮|炮|弹出膛时的响动震彻了天地,弹丸落地,尘浪又近乎掀翻了众人的头皮。

    待那成股飞溅的烟尘尽数散去,扶离众臣们望着那被火|药与炮|弹砸炸出个半丈余宽坑洞的山石,双眼纷纷发了直,温玉山更是当场指着那大坑原地炸了一身的毛。

    “大、大外甥,你这搬出来的又是个啥子东西?!”男人瞪着眼睛劈了声调,慕惜音应声含笑弯了弯唇角:“大舅舅,这是改良火|炮。”

    “它长约五尺七寸,重约七百三十斤,射距最远可达二里——是晚辈近来改良出来的几款火|炮中,威力最小、最为轻便的一个。”

    玄衣姑娘笑着说了个轻描淡写,温玉郎却在听完她这两句话后彻底被人破了大防。

    一向俊逸从容的一代儒将而今神情恍惚、状若疯癫,他木着脸死死盯紧了女人的双眸,瞳底写满了惊疑不定:“……什么叫它是‘威力最小、最为轻便的’?”

    “意思就是,此番被晚辈留在京中的那几尊火炮,任意拿出来一个,都要比它威力大呀,二舅舅。”慕惜音弯眼。

    温玉郎闻言额角不受控地嘭嘭狂跳:“最大有多大?”

    “唔……大概一丈长短,三千来斤,”女人比划着挑了挑眉梢,“那个装填的火|药量大,炮|膛改得也更精细,射距远一点。”

    “先前测的时候……约莫能打个八里。”

    “八里!”温玉郎抓着自己头顶日趋稀疏的可怜青丝,满目崩溃,“那岂不是能直接隔江摧城、跨山断路?”

    “理论上,只要那江面不算太宽、山头不至太高太阔的话,”慕惜音颔首,“确乎是可以的。”

    (以上数据参考了明代红夷大炮极其阉割版,并按阿姐的意思进行了一定的调整,是古代劳动人民正常技术水平下可以达到的程度,同时怂怂手下工匠的水平本就高一些,是能做出来的没瞎写!)

    ……很好,他们扶离山川天险的优势,一下子就被这玩意造没了一大半去。

    ——这还打他个仙人板板的铲!

    温玉郎按着胸口,逼着自己重重喘了几口气,一旁余下的几个扶离朝臣这时间的面色也没能比他好到哪去。

    众人见识过了火炮,便似游魂一般飘乎乎回了大帐,自此他们心头仅存的最后那一点斗志,亦随着慕惜音的那一炮被轰了个烟消云散。

    半路上他们遥遥瞅见刚散完一车米粮、刚驾着空车入营地的几名乾平兵士,心下里的情绪不由得愈发复杂难言。

    ——话说回来,乾平这帮人,倒还真是在认真为百姓们做事。

    起先他们还以为这些人不过是临时起意、当着他们的面有意作一作秀,哪想他们这米粮,竟是一散就散到了现在。

    小殿下也是成日不在营中——今儿去东村帮人修个房顶,明天又跑到南村给人通了通水渠,村镇中的这些零散活计,他们就没发现有哪个是小殿下他干不来的。

    跟他们之前尊着的那个一比,这差距可太大了。

    加上乾平那些花里胡哨又威力一个赛一个骇人的各式武备……

    他们如今,还能有胜算吗?

    众人抿着嘴巴胡思乱想,少顷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不曾松过口的白景真。

    后者见状低头沉默了半晌,良久泄出声怅然叹息:“姑公,晌午后,陪晚辈去跟慕国公好生聊一聊罢。”

    “——扶离此番,愿降。”

    *

    南域大胜的捷报眨眼传回了乾京,随之一同传遍了朝野、被人呈上帝王御案的,还有扶离摆出的几样议和条件。

    闻此喜讯,多日“缠绵于病榻”的云璟帝身子亦登时好了大半,然而与京城上下的一派喜意截然不同,南安王府内却是满院的愁云密布。

    “那群混账的扶离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王府书房,墨书远恶狠狠的盯着案上摆着一份手书,那眼神毒得恨不能钉穿了这两页薄薄的宣纸。

    “什么叫‘若七殿下可为南省东郡之主,扶离愿归顺贵朝’?他们这不就是在明着逼父皇立那野种为东宫太子吗?!”

    “得亏这帮混账玩意儿打得这一手好算盘——怎么,元家那两个没用的女人扶不上墙了,他们便想起墨君漓这个‘流落在外’的元氏血脉了?”

    “呵!”墨书远冷笑,廖祯闻声止不住地蹙了蹙眉头。

    他只觉眼下的墨书远神色狰狞得简直是有失天家体统,他这会子瞧着他,觉得他不像是那本该骄矜尊贵的天家皇子,到更像那原就没多少底蕴风骨的祝家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这会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站错了队、押错了宝。

    “王爷何必这般心急,眼下那扶离之人虽是提了这议和的条件,可陛下那头又没说非要要答应他们。”廖祯垂眼,面无表情地屈指敲了敲圈椅扶手,“此事而今尚未生出定论,王爷您可不要现在这自乱了阵脚才好。”

    “何况,能当那南省东郡之主的,也未必只这一个东宫储君——倘若七殿下来日的封地被封在了那里,不也是所谓的‘两地之主’?”

    “是以,若按老臣的话说,您有功夫在这发脾气,倒不如稳下来仔细想想,咱们接下来该有些什么样的对策。”

    “对策,对策,本王这会子上哪儿给你们弄那么些对策!”墨书远愤愤拍案,“再说了,相爷,你以为那野种的封地被封在了扶离故地,对我们来说就没半点影响吗?”

    “别忘了,他那死了十几年的老娘是扶离当年的大长公主,温家手上还有十几万能与慕家军相媲美的精兵!”

    “依着父皇的脾性,他为了安抚扶离那帮人,定然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强行收了他们手中的全部兵权,搞不好还会巧立个名目,让他们暂且拿着那些兵。”

    “如此一来,倘若老七真成了那两地之主,即便不是东宫太子,他也是近乎能与九五之尊平起平坐的一等亲王——”

    “要最后真成了这样,那本王这会还在这大费周章地折腾个什么劲儿!”

    阿姐,恐怖的女人。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女人,她竟然还是笑着说的!!!

    下面请欣赏,墨书远狗急跳墙。

    磨人的这段过去了,应该能写快一点?

    只要我起来的时候脑子跟着一起起来就行。

第九一八章 最后的机会

    “所以老臣才想让王爷您尽快想出个对策来!”

    廖祯蹙眉,颇不耐烦地重重叩着茶案,近来墨书远的表现愈发令他觉着不满,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竟出了奇地怀念起那亡故多时的墨书昀。

    ——虽说三殿下的性情是比五殿下莽撞些,心思也不如他弟弟来得细腻,但他至少听话。

    老文官心下如是想着,一面不自觉绷紧了唇角,墨书远听出他那语气里隐隐藏着的不善之意,眉头一竖,便欲再度发作:“相爷这话说得倒是……”

    “好了,王爷。”茶盏落桌磕出声不大不小的脆响,陡然打断青年尚未说完的话,墨书远应声回头,便见陈安德状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相爷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眼下这情况对我们万分不利,咱们确乎是该拿出个对策来了。”

    “哦?那依陈侯意思?”墨书远皮笑肉不笑地轻挑了眉梢。

    “王爷,老臣手下那五万兵马,如今可是已暗中入京多时了。”陈安德下颌微扬,吊着眼角说了个意味深长。

    青年听罢,容色有着瞬间的迟滞。

    “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墨书远的眼神闪了又闪,面上带着些许夹杂了兴奋的犹疑,“毕竟,本王听宫里头的人说,父皇得知了南域大胜的消息,大喜之下连带身子都好了不少,过两日指不定便重新能亲政了。”

    “仓促?这有什么仓促的。”陈安德冷笑,边说不边紧不慢地把玩起桌上那只茶盏,“王爷,莫怪老臣说话难听——倘若错过了这个机会,那您今生便当真是与那皇位无缘了。”

    墨书远厉声扬眉,面染薄怒:“陈侯!”

    “在京畿扮演山匪流寇的那群人已经快被晋王摸清了藏身之所了。”陈安德面无表情,“他们最多还能坚持二十来天。”

    “所以?”青年眉心紧锁。

    “远征大漠的慕氏兄妹,也已摸到了西商腹地。”陈安德声线淡漠,浑然不顾墨书远流露出的那点愤怒,“而自岘水一带赶到乾京,又约莫需要消耗上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说,王爷,您听明白了吗?”

    “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只剩这半个月的时间。”陈安德说着起了身,背手踱去了窗前,“这是您最后、也是您唯一的机会——”

    唯一一个,能赶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逼宫造反、登临大统的机会。

    “而且,一旦您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再也无了翻身的可能。”

    “虽然老臣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些年来,有陛下的鼎力扶持,无论是武备,还是规模,慕文敬那老家伙手头攥着的慕家军,都要比老臣的兵马强上太多。”

    陈安德狞笑着咬了牙:“臣,暂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墨书远忽然沉默。

    “……那父皇那里呢?”青年抿唇,开口时他齿关不自觉地带上了细细的抖,也不知是因着激动还是恐惧,“还有扶离人提出的那些个议和条件,我们怎么做,直接拒绝?”

    “当然要拒绝。”陈安德唇角一勾,笑意森然,“并且,依老臣拙见,您不但要拒绝他们那该死的议和条件,最好再顺便斩了扶离的来使——”

    男人眸色沉沉:“下令,命慕氏与之死战。”

    “死、死战——”墨书远闻言,瞳孔不受控地颤了颤。

    “对,死战,直到打到扶离人肯无条件议和为止的死战。”陈安德颔首,眼底凶光尽现,“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最大限度地消耗温氏与慕氏的兵力,还能将扶离民间的仇恨,尽可能地引到慕氏身上去。”

    “他国公府百年将门,权势滔天,朝中眼热慕家地位与兵权之辈大有人在。”

    “等着战事一了、天下太平,您再以‘为安抚民心’为由,找个时间罢黜了慕氏、收了慕文敬那老东西的兵权,想来墙倒众人推,先前嫉恨他们慕国公府的那帮人,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能死命往他慕氏身上泼脏水的机会。”

    “届时,您再顺水推舟,找个理由打傻了慕家那几个蠢货,如此,国公府这个于您而言的心腹大患,便可被尽除了。”

    “至说陛下——”陈安德凉凉抬眼,“王爷,老臣一早就跟您说过,这世间有的是能害人于悄无声息之间、又不易被太医院那帮庸才们发现的法子。”

    “何况王爷您手下能人辈出,原便有办得成这事的主儿,这会子怎的还问上老臣来了?”

    “真狠毒呐,陈侯。”墨书远敛眉低笑,腔调古怪,意味不明,“本王从前怎不知,你还有这般毒辣干脆的一面?”

    “狠毒?”陈安德偏过脑袋一声轻哂,继而慢悠悠重新落了座,“不不不,王爷,老臣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本王就当你是不拘小节好了。”墨书远话毕抚掌,一身着布衣的探子低垂着眉眼,循声翻入了书房,而后对着青年,跪地拱了手:“主子有何吩咐。”

    “你出京一趟,将秋先生(符阳秋化名)给本王请来。”墨书远漫不经心地抬手掸了掸衣袖,“就说本王有件要事要做,需要他给本王寻一种能消磨人生机却又不会立即致死,同时可迷惑住寻常御医、令他们查不出病因的蛊。”

    “动作越快越好。”

    “喏。”探子点头应是,礼毕正欲起身出屋,陈安德却猛地喝住了他:“等一等。”

    探子应声止步。

    “你出王府之前,先去一遭雅侧妃住处,”陈安德不动声色,“把郡主请过来。”

    墨书远闻此颇为不解地回头望了他一眼,许久不曾作声的廖桢亦随之倏然抬头。

    “王爷您看,此番逼宫,老臣出了兵,您也不小的力,”陈安德抬指,遥遥点着廖桢,语调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可廖相呢?”

    “安平侯府倒了台,宋尚书又早早退离了朝堂,从前那勾连了大半个前朝的文官根系,而今就剩下个空架子,压根儿便帮不上您什么忙——”

    “帮不上忙,那就意味着万一大业未成,他相府随时能找个由头抽身自保——老臣可不想让廖相爷白白捡了这从龙之功,更不想让他留着这条不该有的退路。”

    “有退路的人,做事总归是畏手畏脚,是以,相爷,回头这蛊,就劳请郡主,亲自送到宫里去罢。”

    陈安德嗤笑:“这样,咱们才真正算是被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本来两点多钟就想睡觉,结果躺到五六点钟还没睡着,掏手机怒码一千,八点干脆吃了个早饭然后写完了。

    我本来想早点爬起来写,前两天都没咋睡好,结果QAQ

    我恨。

    睡了,拜拜。

第九一九章 没胆子厌学

    “小云迟,你说,这样的日子,咱们还得过多久啊——”

    帝王寝宫,墨景耀倚着床头望着纱帐,一手百无聊赖地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软肉——在自己寝宫内偷懒装了一个多月的病后,他这先前消失了多时的小肚子,这会都又长出来了。

    “淮儿那个小兔崽子怕我拿他开涮,一天到晚也不见个人影;乐绾小妮子嫌我这无聊,宁可出宫跟着锦儿摸鸡逗狗,也不愿意来陪她这可怜的老爹多说两句话;阿衍和小阿辞他们又都不在京中……”

    “哎呀,小云迟,再这么蹲下去,我就要被无聊死了。”闲到长毛了的老皇帝杵着脑袋唉声叹气,一面拿余光不住地瞟向那正认真背着经书的小道童。

    后者闻言,不情不愿地撂下膝上那本比砖头还要厚上三分的《云笈七签》,抬头定定看了眼榻上那快演不下去了的老顽童,慢吞吞开了口:“还早着呢,陛下。”

    “师娘临走的时候吩咐过玄霁,他说这场大戏,我们要唱到南安王府那帮人憋不住了‘狗急跳墙’才算完。”

    “虽然小童不是很懂南安王急了要跳哪一堵墙,”离云迟说着皱了皱自己好看的小眉头,一本正经地伸手搓了搓下巴,“但看现在的情况,估计还要等几天吧。”

    ——从前他就总听师父他们说那南安王是什么“狗玩意儿”,想来这“狗急跳墙”里的“狗”就是指南安王无疑了,但他确实想不大明白,这条“狗”急了会跳到哪里。

    毕竟“墙”外遍地都是坑,师父他们跑之前早就把网子都设好了,他跳哪都是个透心凉。

    害。

    小道童无声叹息一口,想完一圈又低头重新啃起了那部大头书,云璟帝瞅着他那副专注又正经的样子心觉好笑,忍不住贱兮兮地凑过了一张老脸。

    “小云迟,你在这勤勤恳恳地背啥呢?”墨景耀眨眨眼,经卷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晃得他脑壳发晕,离云迟闻声喉头哽了一瞬,继而故作镇定地翻过张书页:“没什么,只是在背师父走前留下的课业。”

    “喔,这么说你还挺爱学的。”老皇帝抬臂挠了挠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爱学。”

    “太傅留的课业,从来都是拖到最后才卡着点做完的,别的时间都拿来上房揭瓦了——有时候做不完还要挨两顿手心板,萧老严厉起来可不管你是不是天潢贵胄。”

    “其实,玄霁也没陛下您说得那么爱学。”小道童听罢喉头仿佛哽得更厉害了,“偶尔也会不想背书。”

    “但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做徒儿的又不想让师父失望。”

    “再加上……陛下,您知道上一个不好好听师父话的厉鬼是什么下场吗?”离云迟认真发问。

    “噫~”云璟帝咧着嘴将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知道。”

    “那只鬼,是去年冬月,师父带着玄霁出京办事时遇到的。”小道童单手托腮,慢声回忆,“当时师父见他身上煞气重,想商量着度尽他身上的煞气、送他魂归地府。”

    “结果那厉鬼不愿,非要守在那一片为非作歹,过‘逍遥自在’的山大王生活,非但不领师父的情,还出言不逊说要抢了师父的法器,师父一生气……”

    “然后?”墨景耀紧张兮兮地捏紧小道童衣角。

    “然后他就被师父直接‘超度’了。”离云迟的面色惆怅万般,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两下,“就,那种‘超度’。”

    坟头都给平了,当场削他丫个魂飞魄散是吧。

    云璟帝骤然沉默——好,他悟了!

    “所以,陛下,您能懂玄霁为什么这么努力了吗?”小道童眼含热泪——他这是单纯的好学吗?

    他这分明是为了生存呐!

    虽说师父平日里对他很是温柔,他也确乎是很喜欢玄门的这些经书与术法,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哪有不厌学的?

    十天里他也有那么两天连书都不想翻,但他不敢,他没胆子。

    他怕他师父一生气顺手就给他度了——他那天天被按着蹲墙角的师娘,就是他最好的前车之鉴。

    “……可怜的崽儿,辛苦你了。”墨景耀打了个哆嗦,少顷抬手搓了搓小道童的发顶,刚才他仔细想了一下,倘若当年的萧老太傅跟如今的小阿辞一个模样,那他估计,他也不敢肆意妄为、不做功课。

    ——玩都是一时的,但保住小命却是长久的,他又不是脑瓜里进了二两水的憨货,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不辛苦。”命苦。

    不,命也不敢苦,这是他活……得应该的。

    离云迟眼泪汪汪,低头又翻过一页经卷。

    这种时间,唯有继续背书才能勉强勒住他脑袋里愈渐脱缰的思绪,否则想到他屋子里摆着的、比他还高的那摞经书,他怕他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还好那些不是都要背的,不然他真该哭了。

    小道童抽抽鼻子,几息便已然静下了心神,云璟帝见状自是不敢再打扰他,由是顾自摸着肚子数帘幔上的流苏去了。

    一老一少就这样在寝宫里闲待了许久,直到某一刻俞德庸抱着拂尘扣响了房门。

    彼时墨景耀躺得累了,正在地上晃悠悠绕着圈子,他听见那屋外来人的声响,忙嗖地一下蹿上了床铺,继而倚着枕头作一副半死不活之状:“何事?”

    “陛下,南安王府的雅侧妃来了,说是代王爷来看望您的——还带了只食盒。”只身入内的老太监微一垂眼,“里头装着的东西,奴才已经请太医院的诸位大人们里里外外,细细查探过了。”

    “无毒,也没放什么于您龙体有损的玩意儿,但奴才瞧着侧妃那样子,老觉着不大舒服。”

    “她看着眼神闪烁,好似心里头有点发虚——”俞德庸小心放轻了声线,“陛下,您看,这人……您还要见吗?”

    “见,当然要见。”云璟帝应声挑眉,言讫转头与那合了经卷的小道童对视一眼,面上缓缓浮了笑,“朕都‘病’了这么多时日了,难得有小辈长心要来探望,自然是要见的。”

    “德庸,你去把人请进来罢。”

    “小云迟,你先到屏风后头坐会。”

    “喏。”看清了帝王瞳底笑意的俞德庸心下了然,遂颔首敛眸,转身出了帝王寝殿,离云迟则在起身时,悄悄塞给云璟帝一只寸高瓷瓶。

    “此药可解世间百毒。”小道童抱着经书偷偷压低了声调,“陛下,您先吃一口。”

    “免得他们等下耍什么阴招。”

    阿辞这样的,我也不敢哈哈哈哈哈

第九二零章 厌蠢了

    待施雅提着食盒,跟在俞德庸身后踏入帝王寝殿之时,云璟帝早已放下了拔步床最外侧的那重纱帘、吞过药,安生躺在榻上装出了一派“重疾未愈”,时不时还要按着胸口,重重地咳上两声。

    “咳……咳咳!”听到两人推门入内的声响,老皇帝当即掩着嘴巴咳了个昏天黑地,将将站定的施雅闻声不由微微一愣——瞧陛下这咳嗽的样子,他这也不像是不日便能安然痊愈、重回朝堂坐镇的模样啊。

    王爷和陈侯他们,有必要这么这么心急吗?

    身着华服的女人心下悄悄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丁点异常,她拎着那食盒,恭谨万般地朝着那躺在纱帐后的帝王行过一礼,开口时声线带着点令人不易察觉的抖。

    “臣媳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哪有祝“病人”身体安康的,这难道不该是祝他早日康复吗?

    瘫在那假嚎的墨景耀闻言沉默了一瞬,转眸瞥向施雅时,目光中禁不住夹杂了一线一言难尽。

    ——他觉得这姑娘的脑袋好像不太聪明,并且很有可能是非常不聪明。

    ——老五和陈安德他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真不怕她傻了吧唧的全搞砸了吗?

    云璟帝皱了皱面皮,少顷才装作刚回神之状,缓缓眨了眼:“原来是常阳(封号)来了啊,好孩子,快平身罢。”

    “太后前两日还同朕念叨过你,没想到你今日便进宫来了……德庸,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郡主拿把椅子。”

    “喏。”俞公公应声颔首,施雅则提着那只打从进屋起便没离过手的食盒,施施然谢恩起了身,软帘之后的帝王盯着那食盒微微深了眼瞳,而她却对此浑然不觉。

    “陛下,王爷听闻您久病未愈,忧心万分,特命臣媳入宫前来探望于您,”落了座的施雅就手将那食盒置在身侧的小茶案上,面上的笑意局促而紧张,“不知陛下您近来身子可有转好?”

    “比从前好一些了,只是不时还有些乏力。”老皇帝瞪着眼睛随口说了句瞎话,继而佯作不经意地提了嘴墨书远,“不过,说到这探望……”

    “远儿他人呢?他今儿怎么光派你来,自己却不曾过来?”

    “王爷……王爷他自也是想亲自过来看一看您的,奈何自您病后,朝中公务繁忙,他近来实在忙得脱不开身,这才……”施雅闻言面色有着一瞬间的僵硬,下一息忙不迭假笑着打了声哈哈,“还望陛下莫要怪罪王爷才好。”

    呵忒!他一个光有封号却没封地,连朝都不用日日上的闲散王爷,能有什么忙的?

    怕不是光在那忙着逼宫造反了吧。

    装什么大尾巴狼!

    云璟帝闻此憋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瞳底飘着的那层嫌弃亦跟着愈来愈深。

    他瞅着那坐在椅中不住抠着指头的女人,再说话时嗓音故意多出了一缕不明显、却能让人轻松觉察出来的失落:“这样。”

    “也是……如今他也已成家立业了,自然是有他的忙头。”

    “不来就不来罢,常阳,你且放心,朕不会因着这点小事,便怪罪于他的。”

    “那臣媳便先代王爷谢过陛下圣恩了。”施雅垂眼,她听出了帝王言辞间藏着的那点落寞,由是在二度谢恩时,心头不由自主地晃过些许愧疚与心虚。

    为了抹除心中的这点不安,她连忙笑着打开了那只食盒,木盒开启的刹那异香扑鼻,云璟帝嗅到那股香得有些不大正常的味道,偷摸憋了憋气。

    “对了,陛下,久病之人,气血最易亏欠,臣媳此番入宫觐见之前,特意请了京中名医开了张方子,为您亲手熬制了这碗滋补药膳。”

    “——臣媳不常下厨,手艺自是比不得宫中御厨,但心意难得,还望陛下能看在臣媳这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赏脸尝上一尝。”施雅道,话毕似献宝一般,小心捧出了盒内的那碗药膳。

    “嗯,你这孩子有心了。”“气虚体弱”的墨景耀听罢点了点头,“放那罢,朕这会没什么胃口,等下再吃。”

    “可是……”听见“等下”二字的施雅面色一白,音调微僵,“陛下,这药膳要热热的才最好入口。”

    “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家伙,这话术,她这话说得不都快成了司马昭之心了嘛!

    云璟帝闻声一时说不出话。

    他是真觉得施雅脑子不够用,有点蠢。

    他估计今天要是慕诗嫣过来,这事儿办的都得比她漂亮。

    “……也是。”墨景耀满目复杂的望了施雅一眼,随即怅然万般地唤来俞德庸,“德庸,把那药膳端来罢,朕趁热先吃两口。”

    “喏。”老内监抱着拂尘低声应是,他正欲动身去取那药膳,施雅却猛地起身拦住了他的动作:“等等!”

    ——她得亲眼看到云璟帝吃了那药膳才能安心!

    离着事成只差临门一脚的施雅无端乱了心神,老皇帝见状亦是满面不解,自觉不慎露出了马脚的女人肉跳心惊,情急之下竟是口不择言:“这……这,陛下,要不这活还是交给臣媳来吧,就不劳烦俞公公了。”

    云璟帝闻言蹙眉,似笑非笑地吊了眼角:“常阳,你可知这话已是僭越?”

    “臣媳自是知道这话多有逾矩。”施雅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憋出几个颇为牵强的理由,“只是一来臣媳今日是替王爷进的皇宫,倘若未能亲眼确认过陛下您的安康,王爷回头再问起来,定然要责怪于妾身。”

    “二来,民间公婆若偶感顽疾,做儿媳的,亦理应常日侍奉在公婆左右,以尽孝心。”

    “咱们乾平惯来最重孝道,臣媳虽为天家儿媳,却也是儿媳,而今陛下患疾未愈,臣媳亦合该侍奉在侧。”

    “是以,陛下,今日这药膳便由臣媳亲自侍候您用下吧。”施雅俯身叩首,墨景耀觑着她那模样,这时间简直不知道该作何答复。

    ——什么孝道不孝道,她这干脆说那药膳有问题得了,都到这份儿上了,应该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不对劲吧?

    救命,他开始厌蠢了,他想闹!

    老皇帝满面恹恹,他现在很想把施雅直接扔出去,但为了他们辛辛苦苦布置了这么久的大局着想,他还是逼着自己忍了。

    “难为你这孩子有此孝心,”云璟帝望着床帐身板挺成了一条死鱼,“但礼不可废。”

    “要不然这样,德庸,你扶朕起来,再把这帘子暂且撩开。”

    “——常阳,你就在旁边看着好了。”

    我也厌蠢了,写的我好烦啊还不能跳。

第九二一章 瞒天过海

    “臣媳谢陛下体恤。”施雅闻言心头猛然一喜,忙不迭叩首谢了恩。

    一旁打着帘子的俞德庸瞧见她那副喜怒皆形于色的样子,不由微微蹙了眉头——这常阳郡主怎会蠢到这等地步,她该不会真没看出来陛下是故意的吧!

    堂堂相府,教出来的女儿就这点斤两?这看着怎么比从前的安平侯府还不如。

    ——先前那祝婕妤再蠢,也没蠢到被人明言僭越还沾沾自喜呀。

    老内监心下腹诽,一面忍不住又多瞄了施雅几眼,他见后者这是当真没能觉察出帝王的弦外之意,不禁无声叹出口气。

    ——罢了,左右陛下这次抛的是直钩咸饵,她这都愿意往那钩上蹿,那也只能说是她合该倒这个霉。

    但凡她再机灵上那么一星半点,她就不该非要亲眼盯着陛下喝那劳什子的药膳。

    如此一来,待到陛下来日清算南安王府意图谋反之事时,她说不得还能以“对南安王等人谋逆行径一概不知”、自己只是“为他人利用”为由,侥幸逃过一死。

    可现在嘛……

    俞德庸敛眉,端着瓷碗,小心盛起一勺底的药膳,递去帝王嘴边。

    墨景耀低头瞅见那点汤汁,不着痕迹地抖了抖眉梢,继而在施雅克制不住紧张与激动的注视之下,静静将之吞进口中、压在舌底。

    如此重复了两三次后,云璟帝便摆手示意他不想吃了。

    施雅见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当即不再耽搁,与帝王又多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麻利地寻了个由头,匆匆出了皇宫。

    待施雅离去,墨景耀连忙将嘴里含着的那点药膳尽数吐进了痰盂,又捧着茶盏好生漱过了口,一直候在屏风另一侧的离云迟见此,快步上前,就手接过了俞德庸掌中的那只瓷碗。

    “小云迟,怎么样?”不必装病、重新恢复一派生龙活虎之状的老皇帝好奇万般地抻长了脖子,向来稳重的俞德庸亦随之悄悄竖起了耳朵。

    在两人满是期待的目光下小道童缓缓皱紧了双眉,少顷又“嗤”地一声,放松了唇角。

    “怪不得他们敢派来这样一个蠢货,”放了瓷碗的离云迟敛眸轻哂,半垂的长睫掩去他瞳底纵过的一线讥嘲,“原是有恃无恐。”

    “陛下,这药膳里下的不是药,是蛊,并且是一种改自南疆、颇为精妙的子母蛊。”

    “这蛊是活蛊,母蛊在制蛊人手中,子蛊的虫|卵则被下在了这碗药膳之内——那子蛊的虫卵极小,肉眼几不可见,莫说是寻常太医,便连道行浅上一些、不熟悉南疆蛊毒的术士在这,也极难能觉察出问题。”

    “并且,这蛊极为阴毒,能令中蛊者的身体日渐消瘦,并在半月之内油尽灯枯,气竭而亡——瞧着像是身染重疾,药石无医,实则却是被这蛊虫耗尽了气血,干作一层人皮。”

    “这样。”墨景耀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下一息却又陡然想起个新问题,“那这玩意的味道又是怎么回事?”

    “刚刚施雅打开那食盒盖子的时候,这东西的香味都快把我冲死了。”

    “唔,这估计是香料放多了吧。”同样被熏到了的小道童说着皱了皱鼻子,“这种蛊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味道,应该是不小心,或者他们就是故意往这药膳里加了这么多香料。”

    “这样一来,陛下您见到这药膳,势必要生出疑心、唤来太医院一众御医前来二度查验。”离云迟努力揣摩着墨书远等人的心态。

    “届时一旦查验结果仍为无毒无害,他们便可尽消了您的疑虑、顺理成章骗您喝下这药膳……只是没料到您故意逗他们玩?”

    “……按常理来说,理确实是这个理。”云璟帝挠头,目露犹疑,“但小云迟,你确定老五他们有那个脑子吗?”

    ——他怎么瞧都觉着这帮人不会有这个脑子,能布置出这么复杂的计划。

    正常人谁在这种关头,指着那五万纸糊似的兵马逼宫谋反呐!

    “这就不清楚了。”小道童咧嘴讪笑,而后晃悠着转移了话题,“对了,陛下,玄霁方才在屏风后等着,看得不大真切——您到底喝了那药膳没有?”

    “小童出来的时候,只看着您漱口了。”

    “呃,喝了……一点点。”搓着肚子的墨景耀心里无端发了阵虚,“就两勺底,而且我刚刚都给它们吐出去了。”

    “陛下,玄霁说了,那是蛊,不是毒。”离云迟抿嘴,要笑不笑地绷了绷唇角,抬指扣上了帝王的手腕,掐诀捏出一小绺灵气。

    老皇帝被他这阵仗闹得下意识坐正了身子:“怎么说,中了?”

    小道童颔首,满目凝重:“中了。”

    “好家伙。”墨景耀龇牙咧嘴,“这都能中,这也太防不胜防了!”

    “所以桑若那么个撮尔小国,才能在南疆那地方安然立了这么久。”离云迟怅然叹息,话毕收手自袖中抠出只拳头大小的瓷瓶,打开来,倒给云璟帝一粒药,“连师父他们,也都不怎么爱跟桑若正面对上。”

    “蛊毒弄起来麻烦得很。”

    “喏,陛下,这瓶药给您,明儿起,您每日辰时服上一粒,可压制住您体内子蛊,保您性命安然无虞。”

    “哇,小云迟,这蛊连你都解不了呀。”云璟帝咋舌,边吞药边发现新物种一般瞪大了眼睛,他以为这小家伙是全能的来着。

    “能解的,但玄霁的道行不够,没法在不惊动母蛊与制蛊人的前提下杀灭子蛊,只能硬来。”小道童拢好衣袖,腼腆一笑,“小童怕打草惊蛇,坏了陛下您和师父他们的筹谋,就只好先选这种温和些的法子了。”

    “但您放心,这药是师父亲手配出来的,绝对能妥妥按住那子蛊,不让它们有丁点能作乱的机会。”

    “另外,玄霁建议您去找个跟您年龄相差不多的死囚,”离云迟眨眼,小脑袋轻轻一歪,“您可以让他把剩下那些药膳吃下去后,再把他关进您寝宫闲置的小屋子里。”

    “如此,有您身上的龙气笼着,地点和年龄又十分相近,即便那制蛊人死命催动了母蛊,亦不会觉察出什么异常。”

    “咱们也能玩一出完美的‘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至说那死囚——”小道童凉凉耸肩,“反正现在都十月秋后了,他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没区别。”

    “噫~”墨景耀皱着面皮诚恳感慨,“小云迟,你好黑啊!”

    “咳,”离云迟应声假咳,摸鼻望天,“这都是师父他们教得好。”

    小徒弟是一款芝麻流心墨鱼汁和糯米皮的掉渣小汤圆。

第九二二章 流沙之地

    (地名编的,起名起麻了所以叫卡麻了,我又不会古突厥语,翻译软件也没读音,起不出来就随便编了一个,如有重名纯属巧合,真不带任何其他含义,望周知!)

    长乐二十八年三月,国西北生战,国公长子慕修宁应诏挂帅,以其嫡妹慕氏惜辞为副,率军五万,北上御敌。

    长乐二十八年四月,慕氏女屡出奇兵,克敌于宁关,帅主骑兵万人,追敌百余里,俘敌八千,斩西商副将,大捷,乃复西北二城。

    长乐二十八年五月,副将献计,帅剿敌于九玄故土,杀敌三百、俘六千,斩参将二,哈吾勒江携余部仓皇逃窜,兵戈遂抵西商。

    长乐二十八年六月,二将领兵强渡戈壁,破西商兰依,歼敌百余。

    长乐二十八年七月,过兰依沿线,两军交兵于喀勒玛拉大漠东,鏖战月余。

    长乐二十八年八月中,大胜,困敌万八千许,伤五千,斩二千,而我军止损皮毛。

    长乐二十八年九月,行军大漠,遇飓风,与哈吾勒江对战于喀勒玛拉腹地,险失大营,幸得靖阳伯驰援至,反为胜,歼敌一千。

    长乐二十八年十月初,横穿喀勒玛拉,兵至京畿,枪指月城。

    长乐二十八年十月十四,喀勒玛拉大漠西部边缘。

    攥着马缰的玄衣姑娘抬眼望向前方那状似无垠的大漠,无声叹出口气来。

    此处已然是西商的京畿之地,离着月城也不过百里,他们只消穿过喀勒玛拉这最后的一段风沙,便可直捣黄龙、攻入西商首府。

    如无意外,月城一战,就当是他们此行的最后一役。

    最后一役,他们当然要赢得漂亮。

    ——而她,也会把他们都完完整整、安安全全,一个不落的带回去的。

    慕惜辞如是想着,一面回头瞄了眼那跟在她身后的几万兵士。

    今生她仗着前世时在大漠中作战的经验,与阿姐改良出来的诸多武备,总算达成了她上一世未了的一桩夙愿——这辈子这一路打来,她慕家军有伤无亡,喀勒玛拉之内,终竟是不曾再新添上几道远自乾平而来的孤魂。

    她终于能保全他们了。

    小姑娘唇边不自觉勾起道浅浅的笑,一旁负着长戟的少年人瞧见她面上的笑影,禁不住贼兮兮地驱马探过了半颗脑袋。

    “小妹,你在这傻乐什么呢?”慕修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这半年多的行军生活过下来,他小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俨然是比他老爹都要再高上一线、离着阿姐都相去不远了。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会打仗的姑娘,那战机抓的,闹得他时常想偷摸掰她小妹一块脑子给自己安上。

    “我在想……”慕大国师应声笑意微敛,她正欲一本正经地编个借口,便发觉身下马儿落蹄时无端深了三分,耳畔随即传来些许黄沙流淌的细细响动。

    “等等。”慕惜辞陡然抬手勒紧了缰绳,紧随其后的传令兵颇有眼色地吹响了止步的号。

    “后退。”小姑娘垂了眼,战马得令跟着她乖乖向后退去,马儿先前的落蹄之处即刻现出方四寸来深的小坑,那小坑却又在眨眼间便被细沙拭去了痕迹。

    “怎么了?”少年人见状蹙了眉,眼前这景象让他无由来想起古书上所述的、大漠里吃人的流沙。

    慕惜辞对此置若罔闻,她只静静瞅着那飞速被黄沙填平的小小坑洞,良久才不由分说地冲着自家兄长伸了手:“二哥,给我块石头。”

    “这时间我上哪儿给你找石头。”慕修宁瘪着嘴嘟囔一句,话毕却当真四处张望着给她找起了砂石。

    “不必那么麻烦,二哥。”慕大国师见此似笑非笑地扭过了头,眼神幽幽落上了少年人的衣兜,“之前过戈壁的时候,你不是趁机捡了不少的籽料吗?”

    “这会随便挑个肉糙个大的给我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捡那玩意了!”慕修宁悚然瞠目,满面惊疑不定地抱了胸,“我的动作明明已经很隐蔽了!”

    “废话,大半夜不睡觉,借口起夜借着月光去摸石头的,放眼全军也就能寻到你一个了,我又没瞎!”慕惜辞嘴角一垮,眼皮一耷,“揣这一路你也是真不嫌它沉得慌。”

    “麻溜利索赶快的,给不给。”

    “……给给给,诶唷,可怜我辛辛苦苦抠了那么久的小石头。”少年人惨兮兮地苦了脸,不情不愿地从袋子里摸出块拳头大的玉石籽料,“我这临走还答应过乐绾,要给她凑个金丝玉镶的弹弓出来呢。”

    慕大国师瞧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登时被气笑岔了气,她没好气地一把抓过那籽料,嫌弃万般地浅浅翻了个白眼:“放心,等咱们打上月城,别说是金丝玉镶的弹弓,你就是想薅西商国君龙椅上的宝石,给那小妮子打个连弩都成。”

    “快别那一副剜你肉的模样了。”慕惜辞转眸轻嗤,言讫随手将那玉料丢去了面前三尺外的黄沙上。

    那玉石落地不曾溅起多少沙尘,反而像是堕入了一团新弹的棉。

    原本静止的沙面在籽料坠落的瞬间骤然活了过来,无数细沙流水一般,争先恐后地流窜着将那玉石吞噬。

    见此情状,小姑娘墨色的眼瞳悄然深了又深,原本眼巴巴盯着那玉料的慕修宁亦随之猛然泄出一声惊呼:“果然是流沙!”

    “嗯,是流沙。”慕惜辞颔首,就手拍了拍马儿头顶沾了沙的鬃毛,开口是声线内带着些许了然之意,“这地方应该是有地下水系。”

    “怪不得那哈吾勒江宁可损兵上万、自折一翼,也要把我们引来这里。”

    “原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这是……想让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流沙之地,被困黄沙之中,再借此机会,将我们这六万人(湛明轩运粮增派了一万)一网打尽?”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少年人敛眸轻哂,“他这倒是好算计。”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绕过去,还是……”

    “绕行,确乎是最稳妥的法子。”慕大国师闻声挑眉,继而翻身下马,俯身抓了把地上水似的沙,“但那太浪费时间了。”

    “毕竟你根本就不清楚这片流沙之地的边界在哪。”慕惜辞道,说着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年人一眼。

    “二哥,让将士们就近寻个地方生火安营罢,我们今日不继续行军赶路了。”

    “顺便给我取几面没用过的军旗,再把明轩和‘枭’的人喊来。”

第九二三章 敷衍小孩

    “我这有个法子,能让他们西商人自己尝尝身陷流沙之地的滋味儿。”

    小姑娘负手而立,吊着眼角飞扬了神采,少年人见状满目懵懂地挠了挠脑壳,继而默默转身,给她寻人去了。

    ——虽然这会他还想不太明白他小妹到底要做些什么,但他老妹的脑子总归是比他好使,他只消按着她的吩咐办事就好。

    慕修宁心下如是想着,一面扬鞭纵了马。

    少年人的动作一向利落,不出片刻,便已然在万军之中寻齐了自家小妹所需的种种物件,唤来了那半队的“枭”,又就手薅上了湛明轩。

    “哟,你们这动作还挺快。”

    待几人重新赶回流沙之地时,慕大国师将将放下她那双掐诀的手,她回身冲着几人轻轻勾了唇角,巴掌大的脸上无端多了一线不甚分明的苍白:“我还以为你们得拖上个三刻两刻的呢。”

    “这种事哪里拖得?明轩方才还在那帮着人搭帐篷呢,这不也被我一把薅了来。”慕修宁哼唧着嘟囔一嘴,言讫却又忍不住皱着眉上前摸了摸自家小妹的脑袋。

    他记得他去找人时,他老妹小脸还红润得紧,怎的这才过了不到短短一刻钟,她这面色便白得跟上了二斤粉似的了?

    “不过小妹,你没事吗?脸怎突然间白得这样厉害?”少年蹙眉关切,慕惜辞闻声不大自然地抬手搓了把鼻头:“没事儿,二哥。”

    “我这就是刚刚闲的没事做,拿小手段粗粗测了下这流沙之地的大小,精力耗得有点多,略微玩脱力了。”

    “问题不大,我待会找个地方打会坐,调息一下就能好。”

    “?测流沙之地的大小。”慕修宁闻言一懵,“你不是才说过我们很难弄清楚流沙之地的边界到底在哪里吗?”

    “而且,你确定玩脱力这种事是小问题?”少年长眉一竖,没好气地愤愤瞪了慕大国师一眼。

    他发现他这小妹有时候是真不怎么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若他没记错的话,先前他们跟西商人在喀勒玛拉腹地鏖战的那会,她就干过类似的活儿!

    虽说他知道他们玄门修行的人体质自是与常人不尽相同,手段亦是他们难以理解的神鬼莫测。

    可再怎么样,她也是没能羽化飞升的肉体凡胎,这小兔崽子能不能好生爱惜着她身体一点——

    他就这一个亲妹子,她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莫说老爹和阿姐饶不了他,他自己都放不过他自己!

    慕修宁鼓着脸对自家小妹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控诉,自觉多少有那么点理亏的慕惜辞见此干笑着扭头望了望天:“害,我说的是你们不好弄清楚,又没说我也一点办法没有。”

    “至说我那清微脱力的问题——二哥,你放心,我有数的,出征之前我都答应过爹爹了,这次我肯定会毫发无损地跟你一起回去的。”

    ——咳,主要是得确保她这要应劫的二哥毫发无损。

    小姑娘偷着在心底腹诽一句,面上佯装出一派温顺乖觉:“真的。”

    “真的?”少年狐疑,他老觉得他小妹的这一番话里尚有他话,但他暂时没什么证据。

    “当然是真的。”慕大国师忙不迭把头点了个小鸡啄米,边说边试图将慕修宁推离此地,“好了二哥,我这还得给明轩他们讲具体战|略呢。”

    “没什么事你就跟着他们扎帐篷去吧嗷,今天晚上开饭之前,你都不用再过来找我们了。”

    “我相信你一定能搭出全军最漂亮、最结实的帐篷。”慕惜辞敷衍小孩儿似的硬生生敷衍走了自家兄长,转而面无表情地抄手抱了胸。

    “之前你们中,是谁一直负责追踪西商人的撤军路线?”

    “出来一下。”小姑娘下颌微扬,目光飞速自众人面上逡巡而过。

    被她扫视到的斥候们不自觉打着激灵绷紧了背脊,待她话音落罢,立时有一身着沙色衣衫的斥候循声出了列。

    “回副将,是小人。”那斥候拱手,言辞间一张面皮涨了个通红,“我|军近几日的行军所用的路线图也一直是小人绘制的……此番路遇流沙之地,实属小人学艺不精、大有失职,还请副将责罚!”

    “只是副将,此话说来并非小人有意给自己辩解,但先前小人暗中追着西商余部一路赶到此地之时,此处确乎不曾有过流沙。”

    “你先别紧张,我喊你出来,是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这附近风物的大致情况,能不能画出个详细些的图来,我等下有用。”慕大国师怅然叹息一口,伸手按了按眉心,“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书中曾有记载,流沙之地本为地下泉眼上涨时刮出来的,原就不是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加之西商之人常年身居大漠,自然更清楚何地何时更容易生出流沙。”

    “是以,你跟着他们到这里时没有流沙本就再正常不过,眼下我|军又不曾落入敌国陷阱,我何苦要因着这种小事而怪罪于你?”

    “至于我这脸——我这只是累了,有点犯懒。”

    ——懒得做表情。

    小姑娘抬臂指了指自己的面容,略略放轻了声线:“所以,图能画吗?能画就尽快画一个给我。”

    “能,副将,小人立马去画!”那斥候连连颔首,话毕领了纸笔便跑去飞速搬来张矮几,这会离着黄昏尚有半个来时辰,他抓紧些,大约能赶在日落前画完那图。

    “干劲儿不错。”慕大国师点头以示赞许,而后转头瞄了眼湛明轩,“明轩,你立马去军中,点出两千名擅长夜行奔走与突袭的人来,最好再单拎出来一支懂轻功、会溜门撬锁打闷棍的小队。”

    “两千人?”湛明轩闻此微皱了眉心,他大概是在慕惜辞手下办事的时日久了,这时间竟出奇的猜到了她的意图,“小姐,您是想……”

    “夜……袭?”月城?

    “对,我确实是准备让你们夜袭西商首府。”慕大国师应声凉飕飕一挑细眉。

    “顺便,把那个被哈吾勒江软禁在皇宫里、还有那么半条老命的西商老国君绑来。”

    流沙形成跟地下水水位上涨有关,有兴趣的可以度娘一下,确实是需要几天时间形成的,并不能一下子出现,然后西商那帮人利用了这个特点,自己还是搞了点手脚的。

    阿辞粗测用的法子不便明写,反正后面两章你们大概能意会了,跟这个地方的属性有关。

第九二四章 分工

    好家伙,开口就直奔人家西商首府,还扬言要把他们老国君绑来,这胆量,这气魄,不愧是他们小姐。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湛明轩应声默了一瞬,少顷斟酌着开了口:“夜袭与绑人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小姐,您确定只挑两千人吗?”

    “——两千人会不会太少了些?毕竟那群西商之人,不是一直号称自己国中有什么‘十万大军’吗?”

    少年满目忡忡,慕惜辞闻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放心,两千人足够了。”

    “一则,那西商虽向来号称自己国中有什么‘十万大军’,可那十万人里,刨除上不得前线的预|备|役、只管后方钱粮的后|勤队伍和凑人数用的军奴营妓,满打满算也就能剩下个不到六万人的精锐。”

    “而这六万人里,肯任由他哈吾勒江调遣的,又仅占了不到七成。”

    “余下三成多一点,大多是先前只归顺于西商老国君的京畿护卫军——如今这些人,要么被哈吾勒江强行差去了西商西北边陲戍边,要么就是被自家主将干脆带回了月城之外的封地,压根儿便不曾留守在京畿地带。”

    “至说跟着哈吾勒江的那四万人——”慕大国师说着慢悠悠拖长了音调,“有一万两千来号,现下正被关在咱们乾平宁关新建的战俘营里,另有两千余人已然战死。”

    “这会子还完好无损、能跟着那西商新君南征北战的,最多只剩了两万五千人不到,而他哈吾勒江今日既费心设下了这等磨人的流沙大计,又怎会不带着部下蹲守在流沙之地外,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是以,若我所料没错,眼下应当恰是月城守卫最为空虚之时,你带着这两千精锐,不说是长驱直入,也当是一路难逢敌手——”

    “二则,我让你带这两千人是去大闹一通顺便绑人的,”小姑娘恹恹抬眼,眸中嫌弃之色浑然不加掩饰,“又不是让你直接攻下月城。”

    “你们今夜最重要的任务是把月城内外闹个天翻地覆,再浑水摸鱼,就手把西商老国君带出来。”

    “并不需要强行攻城。”

    “嗷~我明白了,”听过了一圈的湛明轩猛然抚掌,“小姐您是想要属下带着人去大闹一场,顺带偷人以激化西商朝堂上的固有矛盾,由此令哈吾勒江的后院失火,让他进退两难,搞他的心态!”

    “对,差不离是这个意思。”慕惜辞颔首,继而赶苍蝇似的挥手赶了人,“行了行了,懂了就快去挑人,别在这杵着堵我了,我这还得折腾别的呢。”

    “喏,属下这就去!”少年点头,话毕乐颠颠地奔向了营地。

    此番有他们小姐坐镇军中,一路上难能有他出手造作的时候,而今难得接了个要紧任务,他定然要甩开了膀子干。

    嘿!什么西商首府、大漠皇宫,他湛小爷这就来啦~

    提了剑的湛明轩跃跃欲试,走路时那步子都忍不住打上了点儿,转眸时不经意瞅见他那嘚瑟样子的慕大国师应势有着瞬间的沉默。

    ……明轩该不会是在她手下待得久了,被她染上什么奇怪毛病了吧?

    慕惜辞心下如是腹诽,一面自随身带着的小口袋里摸出了那块画符用的朱砂墨,就手摊开了那几面尚带着折痕的新军旗,而后研墨挥笔,借着旗面,飞速绘出数道赤色符文。

    “好了,把它们绑起来罢。”收了笔墨的慕大国师无不倦怠地抬手按了眉心,待众人听令绑好了军旗,先前那赶去一旁画地图的斥候,亦终于画好了小姑娘想要的图纸。

    “副将,小人幸不辱命。”双手奉上了地图的斥候俯首行礼,慕惜辞接过宣纸,轻轻道了声“辛苦”。

    小姑娘垂眼瞧见那图纸上细密却不显冗杂的各式图样,眉间不由挂上了三两分轻松的笑:“画得不错。”

    “你们几个过来。”慕大国师扬声唤来了几名斥候,随即搬来小几,顺势抓起斥候方才绘图用的笔。

    “我刚刚粗测了一下,这流沙约莫有个校场大小。”慕惜辞眼眉微低,提笔圈出了那块流沙之地,“东西长约一里,南北宽二里上下,西北方多出来一块,西南侧则有个不规则的弧形缺角。”

    “大概长成这个样子,”小姑娘语调微顿,抬头拿笔杆头用力点了点纸面,“看清楚了吗?”

    众人见状忙不迭地点了脑袋。

    “好,然后我需要你们将这几面军旗,分别插在这几个位置。”慕大国师边说边在纸上勾出了几个小点,“要在亥正之后去,并赶在子时之前插完。”

    “必须掐在这个时间段内——太早了容易被西商人瞧见觉出端倪,太晚了会耽误事。”

    “这时间多少有点紧张,这样,你们这会可以趁着还没日落,先去这几个地方踩一下点,有拿不准的速来问我,届时争取一次插正,不要找歪了,也不要一不小心一脚踩进流沙里。”

    “——都听懂了吗?”

    众人继续大力点头。

    “行,那就赶紧过来排队分点领旗,记不住的再抓紧功夫抄张地图——速度!”

    “喏!”众人齐声应是,话音才落便有序动作起来。

    那画图的斥候见自己不曾领到插旗的任务,索性提笔又多画了几张地图,待众人这一连串的活计忙下来,那将满霜月,俨然已近了中天。

    “小妹,你们这半下午在那神神秘秘地忙活些什么呢?”夜近三更,在一旁愣生生瞅了一晚上的慕修宁终于忍不住踱上去拍了拍自家老妹的肩膀。

    这小丫头打从发现了流沙之地,便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晚饭也都是随便塞了两口应付了事,这让他这个当哥哥的看了是既忧心又好奇,最后反将自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原地打了多少个圈圈了。

    少年人怅然叹息一口,在那摆弄着最后一杆新军旗的慕大国师闻声顿了顿身形,小姑娘举目望了眼头顶眼见着便要攀入中天的清月,片刻后浅笑着回了头。

    “二哥,你马上就能知道了。”慕惜辞咧了唇角,那笑中无端带上了些许幸灾乐祸,“并且,二哥,等下不管你见到了什么,都别害怕——”

    “……你这话什么意思。”慕修宁听罢陡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就想扭头开溜,孰料不待他将那开溜的由头宣之于口,便见小姑娘猛地动了指头——

    “说来,也是凑巧。”

    “今年是阴年,这月是阴月。”

    “入了子时又恰是阴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066/ 第一时间欣赏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作者:长夜惊梦所写的《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为转载作品,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介绍:
慕惜辞一代国师,一生算无遗策,唯独算错了狗皇帝的狠。
好在她有幸重生——
重生后的慕大国师想开了,她决定不留机会,从一开始便斩断那狗皇帝的通天路。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前生那最有可能登基却早夭的七皇子墨君漓,预备一路求神问卜,策谋开疆,将他推上至尊之位。
可谁知,这位看着温和正直、人畜无害七皇子,居然是只千年的老狐狸!
多年之后,锣鼓喧天,红妆十里。
慕惜辞看着侍女捧上的大红嫁衣恨恨磨牙:可怜她慕大国师重生一世,竟又错算了这只狗狐狸!
可那罪魁祸首却笑得满面春风:“阿辞不如算一算,待你出嫁那日,几时是风,几时是雨?”
【1v1双洁】【双重生】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