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六章 破五行,乱阴阳!
“小云迟,你这话的意思是……”墨书淮听罢缩着脑袋打了个寒噤。
——先是蛊毒,后是辛金,自打瞅见这小粉面团子后,他觉得他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然超过了他从前的认知!
天老爷的诶,他老子这回究竟给他找了个什么新鲜活计!
青年稍显崩溃地抬手揉了揉脑袋,离云迟应声勾起道浅而凉的冷笑:“意思就是,这皇城内被人暗中埋下了不止这一个大凶之物。”
“说白了,这是有人意图借着二殿下之手,在皇城内设下数个凶穴,并以此连缀成阵,从而破坏皇城风水、抢夺一国气运。”
“等会,等会,我有点懵。”素来不怎么在意所谓阴阳风水的墨书淮,被小道童这冷不防咋下的一连串话闹了个晕头转向。
他捂着脑壳,无不痛苦地叠声哀嚎两句,试图让离云迟将这话说得明白些:“什么风水,什么阵?小云迟,你说慢一点,我听得有点脑仁疼。”
“……良王叔叔,我这样讲,”抓着那符纸的小道童满面的欲言又止,忧愁又怅然地仰头问了青年一句,“您知道玄门的五行生克理论和五方与五行的关系吧?”
“就那什么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之类的?”墨书淮眨眼,“这个我还是清楚的。”
“那好。”离云迟颔首,转而抬手一指身后的鱼池,“那您说,这池子又在皇城的什么方位?”
“西方。”墨书淮搓着下巴果断开口,“略偏北一点。”
“对,它在皇城西侧,略偏北一点的位置。”小道童轻轻点头,“西方白虎属金,北方玄武属水,金生水,水流财,所以这鱼池被置在这里,原本是为了讨个风水上的吉利。”
“历来皇宫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总是乾平开国数百年来的吏治再是清明,这皇城之内,也免不了要囚锁着数不清的冤魂厉鬼。”
“这金坠落入西向池水之中,本就会极大加强西向的金气,而我们刚刚捞出来的,又是块在鬼穴大墓中待了最少千年的辛金。”离云迟说着晃了晃掌心被黄符包了个密不透风的金坠。
“这样一来,由它所激发的水气必属阴水,师父曾说过,凡气过盛则为煞,由辛金与癸水(我不想承认,但姨妈叫癸水确实因为癸水是阴水的意思)生出的金煞水煞,反过来又必定会刑克此地正常的庚金之气。”
“换言之,失衡,一角失衡则四角必定失衡,若按照寻常人破坏风水的手段,只需坏了这一角的风水便差不离够了,但那人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
“那那那他到底想干嘛?”墨书淮抖着心肝,嗷一声抱住了小公主的胳膊,若非七八岁的孩童实在生得太矮,他甚至想干脆抱住离云迟的大腿不撒手。
墨绾烟见状嫌弃万分地拿眼角斜了自家兄长一眼,继而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臂向外拔了拔。
——丢脸,太丢脸了,大哥这又菜又爱玩的样子实在是太丢他们老墨家的脸了!
小公主撇了嘴,离云迟唯觉这位良王越看越憨,时至今日他竟忽然生了两分想给他师娘道歉的念头——从前他以为师娘就是这世间最傻最笨的人,如今看来,良王叔叔比之他,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良王叔叔,玄霁先前说过了,那人是想抢夺乾平的气运。”小道童垮了垮脸,墨书淮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肝抖得愈发厉害:“这玩意也能抢夺?!”
“能啊,为什么不能。”离云迟吊着眉梢乜了墨书淮一眼,而后背着小手引着二人朝东边走去,“一角失衡,最多只能破坏皇城之内的风水,让这鱼池自此成为一处凶地,却不能连缀成阵,更破不了一国的运势。”
“可若二角失衡、三角失衡,乃至于引得五方动荡,处处阴阳紊乱呢?”
“良王叔叔,您想想,五行本是相克相生之物,坏了其中的三种,便相当于是坏了整个五行。”小道童声线结霜,目色冰凉。
“世间丁火与癸水相对不算易得,可辛金、己土与乙木找起来却没那么麻烦,假若运气好的话,他随意找个鬼穴凶地,挖人家一处陈年大墓就能凑齐这三样东西。”
“是以,若我没有猜错,皇城东侧的尚食局与正中的乾阳殿,也都被人暗地里动了些手脚。”
“阴盛极则阳定衰,煞气重则清气减,倘若那人假借他人之手,极大激发了五方阴煞,那么这座皇城,便只会剩下了两种下场。”
离云迟说着伸出两根短短肉肉的指头:“其一,乾平眼下的国运够强,暂没被那煞气冲出洞来,但如此一来,五方皆被阴煞所占,八门困锁,两气不通,皇城成了座只进不出的锁魂囚笼。”
“倘若皇城成了那锁魂囚笼,冤魂厉鬼的怨气积得久了,便必定唱衰整座皇城乃至京城的运势,可一国气运大多系于京城,若京城运破,则国运亦将行之不长。”
“可世间大运终日流转而有定数,如若乾平运衰,良王叔叔,您觉得这多出来的气运,又会流向哪里?”
“这……这当然是其他国家……”墨书淮拖着尾音咽咽口水,这时间他背上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
“对了,乾平运衰,那这气运必然会流向其他地方,假若那人道行足够,有意借着这五方凶穴,在皇城内多设一道引转之阵,那么这些流散的气运,便极有可能被他一把捞走了。”离云迟敛眸低哂,“而这,还只是第一种情况。”
“其二,则是乾平眼下的国运还不够强,而这般阴毒可怖的凶阵,再配以设阵人的手段与道行,足以在乾平原本的运势上割出一道口子,分出一部分国运了。”
“嘶——”听到这里,墨家兄妹禁不住齐齐倒抽了口凉气,他们从前便听说过顶尖术士的手段远非常人能及,但似今日这般直接涉及到一国大运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不过,小云迟,我这会还是有个小小的问题。”青年挠头,面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茫然与不解,“那人为什么一定要盗乾平的运势?”
“别的国家的不行?”
“害,这还不是因为乾平大运最为……”离云迟飘着眼神随口嘀咕了一句,话未说完便听得晴空陡然炸开一道响雷。
小道童闻声,忙不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抬头很是忌惮地看了眼天幕,随即半怒半恼地推着墨书淮往前快走了两步。
“良王叔叔,您哪来的那么多话?”
“快走快走,小心等下那乙木被尚食局的人当柴火烧了!”
第八九七章 手下留柴!!
嘿!他还没说什么呢,这小家伙自己倒先恼上了。
被人推着朝东边走去的墨书淮稍显无奈地举目望了望天,方才那晴空响雷无端劈下来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个够呛。
看来他们乾平的国运果然是有些说道,否则,那贼老天也不必这般提防着小云迟那张“开了光”的嘴。
嘶——
这么一想,他早早退出夺嫡之争、远离朝堂,果断带着他媳妇滚去南域封地,当真是个极明智的选择啊。
咩哈哈,不错不错,他真机智,不愧是他!
自觉捡了个大便宜的青年得意万般地高扬了下颌,小公主瞅着他那微妙而欠抽的表情,便猜到他这是脑子里又不知道胡思乱想出了什么离奇的大戏。
由是少女嫌弃且没什么好气地抬手拍了把墨书淮的脑壳,力道之大,令离云迟怀疑她这是不是在趁机公报私仇:“行了大哥,你可别搁那呲着牙美了,再乐下去,你那口水都要从下巴上滴下来了,你知不知道?”
“诶唷!”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的青年抱着脑袋一声痛呼,呼毕又忙不迭抬手擦了把下颌。
待确定他唇边根本没有涎水,他刚刚也没呲出一口白牙后,他幽幽怨怨地转头瞄了眼自家小妹,那眼神是说不出的委屈可怜:“我这下巴上哪有什么口水,乐绾,你又骗我。”
“我说了你就信,那也是大哥你太好骗。”墨绾烟抱胸冷哼一声,继而不再理他,顾自回身牵起了小道童的手,甩开大步,三两下越过了青年,“走,小云迟,咱不理这个二傻子,我们直接去尚食局。”
“这小妮子,哪有人说自家亲哥哥是二傻子的。”墨·戏精·书·二傻子·淮鼓着嘴嘟嘟囔囔,嘀咕够了又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腆着大脸躬了腰身,笑嘻嘻地往小道童身边蹭了蹭。
“……噫!!”待那面容在孩童的眼中陡然放大之时,离云迟被他吓得猛地一个激灵,险些当场自袖中掏出两张驱鬼黄符,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
“良王叔叔,您要干嘛?”小道童惊疑不定地单手抚了胸口,他这会子可算是确定了,这位乾平大皇子他不但比他师娘还笨还傻,他脑瓜壳里还有洞冒泡!
“嘿嘿,不干嘛不干嘛,”自知吓了孩子、心中理亏的青年人讪笑着摆了摆手,一面讨好似的从兜里掏出两块果汁熬成的糖球,小心塞去了离云迟手中,“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刚才说的那阵,它被人摆成了没有。”
“再有,我们今儿虽捞出了这块辛金,暂时解了一处凶阵,那设阵人过后想起这茬事来,会不会再借着二弟之手,重新在那鱼池附近设一块新的阴金来呀?”
离云迟应声沉默了一瞬。
“……良王叔叔,玄霁既带着您与乐绾姐姐去尚食局寻那块乙木,定然是因着这阵法尚未被人设成呀。”
“否则,师父不在,凭我的这点微末道行,根本就破不开这样复杂的阵法。”小道童神情严肃万分。
“至说您担心的那个,设阵人过后会不会继续借着二殿下之手,重设这道阵法——以我的观点,大抵是不会的。”
墨书淮闻言支棱起了耳朵:“怎么说?”
“因为,设阵人此举,与其说是想要就此盗窃乾平大运,”离云迟气定神闲,“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试探。”
“他知道师父出征去了,现下不在京城,却不敢确定乾京内究竟还有没有能看穿他手段、拆解了他阵法的术士。”
“于是他经由二殿下之手,试图在皇城内设下这等凶阵。”
“这样便会出现两种结果。”小道童说着一挑眉稍,“第一种,京中无人,没人有本事勘破他的手段,他借着二殿下的路子,顺顺利利地设好了凶阵,就势偷转乾平大运。”
“第二种,有人在阵成前就破解了这几处凶穴——而这,则代表着乾京内至少还有一位能看穿他意图的术士。”
“窃运之阵设起来并非易事,想要弄好这五方凶穴,少说也要花上十天半个月,良王叔叔,您说,倘若您是那设阵人,在明知道乾京有人可以破解他阵法的前提下,还会费这么多的力气、花这么大的功夫,来设这个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阵法吗?”
“再说,这千年的鬼穴凶地又不是地里的白菜,能寻到足够设下一方窃运大阵的辛金乙木,便已算是气运盛极,他哪里能弄出那么多的材料!”
“也是。”墨书淮搓着下颌点点头,谈话间三人已然赶至了尚食局外。
彼时离着晌午尚有一个多时辰,尚食局内却已是一派热火朝天,厨娘们端着各式才处理好的食材进进出出,跨过了门槛的离云迟紧紧盯着伙房内几近冲天的木煞之气,少顷骤然变了脸色。
“快,良王叔叔,快!”小道童白着脸拉了把青年的衣袖,后者忽然福至心灵,点着头拔腿蹿进了庖厨。
他冲进屋内之时,烧火的小宫女正举着块尺长腕宽的暗色木头,欲要将之扔进灶膛,墨书淮瞅着那几乎被火舌舔着了的乙木,两眼一瞪,脱口便是一声暴呵。
“手下留柴!!”
被他这怒吼吓软了腿的小宫女指尖一抖,那木柴登时被她甩去了三尺开外,墨书淮见状忙不迭拾起那根差点被火燎了的木柴,对着小宫女赧然一笑。
“咳……那什么,本王最近爱上了木雕,适才又瞧这根木头的木质似乎不错,想把它拿去雕两根簪子练练手,你们没什么意见吧?”
墨书淮假咳,顺嘴胡乱编出个蹩脚的理由,小宫女听罢,连忙惊恐地晃了头:“参、参见良王殿下,那些、那些木柴,您若喜欢可以都拿去,奴、奴婢不敢有什么意见。”
“咳,本王那倒也没那么大的需求,只拿两根顺眼的练手就行,其他的你们还是该烧火的烧火,啊哈哈,不必这么紧张。”青年攥拳,言讫回头瞄了眼才冲进来的离云迟与墨绾烟。
小道童见此明白了他的意图,遂缓步上前,装模作样地跟着他在那一堆柴火细细挑拣了一番,就手薅出了几根被煞气浸染、一时不宜沾火的木柴,转身冲着墨书淮展颜一笑。
“良王叔叔,玄霁瞧着这几块木头都不错,要不您就先拿这几块练手罢。”
“好嘞!都听小云迟的。”墨书淮从善如流,而后笑眯眯地自离云迟手中接过那些木柴,推着墨绾烟,僵硬地走出了庖厨。
——他今儿这脸可算是丢大发了。
关于这个阵啥的应该不会再有问题了吧OTZ,我写的应该已经很清楚辣!
第八九八章 上房揭瓦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嘤嘤嘤实在是太丢脸了……”
出了尚食局的墨书淮蹲在墙角,抱着脑袋来了好一阵子的猛男落泪,一旁的小公主瞧见他这副狗样子,到底忍无可忍,飞起一脚,狠狠踹上了他的屁|股。
“行了哥,你可别蹲那哭了,本来就够丢脸的了,等下若是被往来路过的宫人们瞧了去,那不是更丢脸吗?”墨绾烟满面复杂地抄了两手,没忍住提腿又给他补上了一脚。
“再者说,你这不就是在尚食局的宫人们面前抽了次风吗?这又有什么可怕的。”
“左右宫中的宫人,年满二十五岁便要被放还乡里,而我哥和父皇他们又都答应过你,这茬事过后,准你十五年不用回京毋需上朝了。”
“十五年,等你再应召回京的时候,那些宫人早就返乡的返乡、嫁人的嫁人了——大不了你就再忍那么三两个月,等着事成之后,直接跟那几个宫人老死不相往来呗!”
小公主不屑撇嘴,墨书淮闻言倒真止住了哭,他松开脑壳,抬头泪眼巴巴地瞅了自家老妹一眼,抽着鼻子瘪了瘪嘴唇,模样是说不出的可怜:“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哦?”
“反正再过几个月,我就能远离这可恶的京城,回封地做我自由快乐的小小鸟了,我确实是不用在意这几个小宫女对我的看法。”
“对啊,本来就这么回事儿!”墨绾烟用力点头,作势便要伸手将那蹲墙角里的青年提着领子提溜起来,“所以大哥,你快别在那哭了,看得我心里这个发堵——”
“赶紧给我爬起来,咱们还得走一趟乾阳殿呢!”
“诶唷,知道了知道了,轻点轻点,我的领子!咳……乐绾,你快把我勒死啦——”墨书淮捂着脖子叠声哀嚎,最后终竟是被小公主连薅带拽地揪起来的。
后者此番大约是被气急了,薅他的时候浑然不曾顾及长幼,可着劲儿下了十足的力道,待他立身之时,他脖颈上赫然多了一圈衣衫勒出来的红痕,配上他那双才哭过、尚肿着的眼睛,瞧着还真有两分像是吊死鬼在世。
“嘶——你这小妮子年纪不大,手劲儿可是不小。”差点交待在墨绾烟手下的青年揉着脖子轻声抱怨,末了窄腰一叉,理直气壮地朝她伸了手,“拿来吧。”
“拿来什么,大哥,你不要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小公主闻此眼神不受控地闪躲了一瞬,继而不着痕迹地往离云迟身后小退了半步,试图避开墨书淮支棱出来的手。
“你方才在尚食局就手顺出来的点心啊。”青年冷哼,边说边又向着墨绾烟的方向小挪了三寸,“刚好我有点哭饿了,这点心就当是你差点勒死我的赔罪好了。”
“什么点心,什么顺出来?”小公主梗着脖子奋力抵赖,“大哥,我告诉你,你可别平白诬赖好人——再有,那尚食局就在身后,你若是想吃点心,自己去拿不就得了。”
“呸!我刚在那丢过脸,这会就去拿点心,乐绾,你当我傻呀?”墨书淮低头轻啐,“我才不去呢,而且我刚刚都闻到你袖子里点心的香味了。”
“厨娘刚做出来的蜂蜜栗蓉糕,这会应该还是热乎着的,对不对?”
“哇,你这个人真就是离谱……这么浅的味道都能闻到,”墨绾烟应声瞪眼,不情不愿地自琵琶袖里取出个油纸包,“简直是个狗鼻子。”
“我还特意包上了三层油纸,准备带回去跟小云迟分着吃呢。”
“便宜你了,原本没准备带你的份儿。”小公主鼓着脸嘟囔一嘴,言讫打开纸包,给左右两侧的一大一小一人分了几块点心。
得了糕点的青年心满意足,这下也不管眼睛还肿不肿了,顾自抿着点心,乐颠颠朝着皇城正中的乾阳殿那边走。
“乐绾,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你大哥我天生长了只狗鼻子,这实在是你嫂子做饭太难吃了。”墨书淮哼哼唧唧。
“你嫂子那个人你知道,她自小口轻,吃啥都不太爱放盐,偏生王府里的厨子又都是就近招的。”
“我那封地临近桑若扶离,口味也多少偏向咸辣一些,算是重口,她吃不惯,又不想花那个大价钱,从外地招新厨子来,就好自己动手下厨。”
“若单是这样便也罢了,关键,她说她这是什么‘柴米油盐,洗手做羹汤’的生活情趣,光自己吃了不够,每天还得按着我跟她一起吃饭,你是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个菜哟,那叫一个清汤寡水,原滋原味——”
“就这么说吧,乐绾。”青年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小公主一眼,“吃她做的一顿炖猪肘,你哥我最少得钻恭房里窜三天。”
“噫~”墨绾烟听罢猛地垮着脸倒抽了口凉气,“别说了大哥,味儿上来了,我这手里的点心突然就不香了。”
“不香了,那就把剩下几块都给我呗。”墨书淮咧嘴笑了个分外嚣张,“正好我还没吃饱。”
“美得你,我只是这会吃着不香了,又不是一直吃不香。”小公主说着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我才不给你咧,还是那句话,要吃自己去尚食局拿——”
啧,好凶的小妮子,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惨遭嫌弃的墨书淮摇头晃脑,心下憋不住偷偷腹诽,胡扯打闹间他抬头瞥见了那近在咫尺的乾阳大殿,他胸中原本还想怼自家小妹两句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小云迟,这回我们该做些什么?”青年回神,望向小道童的时候,眼中隐隐藏了几分跃跃欲试。
离云迟见状,飞速咽了口中最后一块点心,而后盯着他,缓慢又平静地吐出四字:“上房揭瓦。”
“?”墨书淮的脑袋闻声空白了一瞬,他瞅着面前的孩童,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他听岔了,还是他在跟他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没错,就是上房揭瓦。”离云迟颔首,面上是惯来的那派气定神闲,“千年鬼穴里能养出来的、最好用己土无外乎两种。”
“一种是亡人腐化后,棺椁内积出来的尸泥;一种是棺椁下被煞气滋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土。”
“但无论哪种,单独取出来那么一把,总归似癸水一般易被稀释流散。”
“加上这乾阳殿常日人来人往,倘若那一点点的己土被置在什么花坛砖缝里,很容易便被活人身上的阳气给踩废了,见效也慢。”
“所以,最好又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那己土和上癸水扔进模子里,阴干塑成一块假砖假瓦,再将它塞到乾阳殿顶一处能避开日晒雨打的地方。”
“这样一来,就是这己土压着人,而非人压着土——”
“比如说,那里。”离云迟弯眼一笑,抬手指向乾阳殿屋檐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良王叔叔,您看那块瓦,是不是看着颜色比别的深上一点?”
困了,睡觉!
第八九九章 你好恶毒!!
墨书淮循着孩童指出来的方向抬了眼,果然见着檐角下临近内殿的地方,有块微凸出来的雕花瓦颜色瞧着比旁的屋瓦要深上两分。
见此他不由微微颤抖了眼瞳,连带着转头开口时,那声线也隐隐含上了三两分的颤音:“所以,那块瓦就是……”
“对呀,没错,那便是己土塑成的瓦。”离云迟咧嘴,“并且,从它身上逸散出来的煞气浓度来看,没猜错的话,这瓦是十足十的棺底泥做出来的。”
“看来那设阵人当真是极舍得下血本呢。”
小道童背着两手无不感慨,墨书淮却在听清了这番话后,彻底将身子抖成了筛糠:“棺、棺底泥。”
“那不就是——”
“是的,良王叔叔,就是您想的那种,混了点灰渣土腥子尸泥。”离云迟含笑颔首,浑然不顾青年那越发酸软的腿脚,抬臂拍了拍他的衣袖,“好了,良王叔叔,接下来的上房揭瓦,就得看您的啦!”
“不不不,我不想,我不要,我拒绝!!”
墨书淮双手抱脸惊声尖叫,话毕扭头便欲拔腿开跑。
小公主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了他的腰带,顺势小牙一磨,发出声恶狠狠的狞笑:“哥,再跑我就把你腰带和裤子一起扒了,让你往后余生都抬不起来头!”
“我敲,乐绾,你好恶毒!!”
“放心,更恶毒的还在后面——”墨绾烟冷笑,边说边用力扯了把手中革带,“大哥,你再不过来好好给我上房揭瓦,我明儿就给我嫂子写信,说你在京城眠花宿柳,整日流连青楼。”
“什么被父皇扣在京城干活那都是假的,事实真相就是你看上了青楼的花魁和楚馆的头牌,拿着父皇的圣旨当挡箭牌,在外跟着你的小三四五六比翼齐飞、浪翻红被……”
“哼哼,左右你这几个月也出不去京城,等着那信送到我嫂子妆奁上头,你可就是跳遍天下名川大河也洗不清了!”
“……见鬼,你这小妮子怎么跟老七一样可恶!”死提着裤腰不放的青年白着脸扭了眉毛,但如今命门被人拿捏在手,他也不得不忍着跟人低一次头。
“这谣可造不得啊,你嫂子素来爱看那劳什子评书话本,脑子里一向塞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鬼东西,这话若是被她听去,你哥我保准得做回孤家寡人——”
“使不得是不得,我跟你去揭瓦还不行嘛!”
“很好,背后说我嫂子坏话,罪加一等——快点干活!”小公主应声闲闲挑了眉梢,随即腕上力道微重,猛一下将青年甩去了殿门之前。
惨遭“非人虐待”的墨书淮对此敢怒不敢言,直到他切实站到那屋檐下的时候,双腿犹自打着哆嗦。
运起轻功前,他忍不住回头求救似的望了离云迟一眼,眸中藏着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希冀:“那什么……小云迟,我上去抠这块己土,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可怕后果吧?”
“比如我被煞气入体……或者这倒霉房顶直接塌了给我埋地上什么的……”
“安心吧,良王叔叔,您今天已经捞了辛金、抱了乙木,”小道童闻声咧嘴,“如今再抠一块风干了的己土,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何况,现在是巳时,室外阳气正盛,而您的身体又一向康健,若无外力加持,煞气想要入体令您得病,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至说那房顶会不会塌……放心,玄霁方才好生观察过了,这瓦就是个无用的装饰,既不承重,也没与其他瓦片相勾连,应当是被人后卡上去的,你只管揭了就是。”
“行,那我就上了。”墨书淮咽着口水点了点头,言讫足下一蹬,满目悲壮地翻身上了房顶,继而双腿紧紧勾上了屋檐,自己半探着身子,竭力伸手去掀那块被人藏在角落里的己土。
其间不乏有负责扫洒的宫人内监们路过此处,好在有小公主在,众人对青年人耍出的这一出,倒也是见怪不怪。
——大家只当良王今日是不慎被乐绾公主按住抓了壮丁,这才不得不认命翻上了房檐。
毕竟他们这位小公主平素最好上房揭瓦,从陛下的御书房再到后妃们的寝宫,总归除了太后寝宫与先皇后所居的三生殿,便连那金銮殿,都被她偷摸抠走过两只角兽。
乾阳殿嘛,拆了就拆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人如是想着,殊不知这竟真让他们猜透了半数真相。
待那被抓了壮丁的青年顶着一衣摆灰泥、毫无形象地重新翻下房檐的时候,宫人们禁不住对之投以怜悯的眼神。
冷不防收到众人怜爱的墨书淮却是膝盖一软,险些当场摔一个五体投地。
“良王叔叔,仔细跌了那己土!”离云迟瞠目惊呼,忙不迭上前捧过他手中瓦块。
直待那泥瓦被他用布巾与符箓细细包好,他才缓缓吐出口气来,这会方想起那翻下来脚软了的青年。
“良王叔叔,您没事罢?”
“……没事,就是为什么他们看着我,像是看着个死人一样?”站定了的墨书淮连连摆手,抬眼望向四下宫人时瞳中写满了迷茫,“难不成……我命不久矣啦?”
“戏少点并不会死,大哥。”小公主闻言撇嘴,很是嫌弃地横了青年一眼,“他们只是以为你是被我压榨着上的房顶,对你有那么一点子同情而已。”
“这样啊,那的确没错,”墨书淮下颌一收,深表赞同,“我确实是被你压榨了。”
“呵。”墨绾烟对此不置可否,她只低头拿过小道童手里那块被他包好封死的泥瓦,漫不经心地掂了掂,“不过,我刚刚闲来无事,把这乾阳殿的管事太监拉出来问了问,倒真问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父皇前两日曾命人修缮过乾阳殿的房顶,负责修葺这处屋檐的,是个宫内新来的小瓦匠——”
“听说,还是二哥见他砌瓦的手艺一流,才将他引荐到宫里来的。”小公主低头浅笑。
“你们说,咱们要不要找过去,好好会一会他?”
冤种老大:你好恶毒啊,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们兄妹俩的!
第九百章 利用
“别了,乐绾姐姐,在我看来,此事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为妙。”
小道童闻声沉吟,少顷轻轻摇了脑袋:“一来,以我当下的道行,我确乎不是那设阵人的对手;二来,同那块辛金与乙木一样,二殿下与那个瓦匠,未必就知道这块己土的作用。”
“他们极有可能是单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我们即便是找上前去,也未必能套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倒不如省些力气,为日后之事多做些打算。”
离云迟道,话毕又背着手恢复了一派老神在在,墨绾烟闻言面露迟疑:“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小云迟,你怎么确定二哥与那个小瓦匠一定是被人利用了的?”
“先前那辛金乙木看着还与寻常金饰、木柴无甚太大的异处,可这己土塑成的假瓦……怎么看都跟宫中平常用的瓦片大不一样吧?”
“的确大不一样,所以我才说他们俩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小道童微微颔首,边说边小心掀开掌中布包上的一角,露出小半块的瓦来。
“乐绾姐姐,您仔细瞧瞧,这是块底瓦,倘若按照正常房顶修葺的顺序,上面少说还得盖上三两层的面瓦,与粘合瓦面用的土浆,而这假瓦本为己土阴干所塑,压根儿就承不得重,若它当真被人砌上了房顶,不出一月,便得崩成一地土渣。”
“底瓦一崩,上面压着的面瓦自然也要跟着崩,一个不慎,还会崩掉整片的房角。”
“届时纵使是阵法不成,崩碎的房檐也能坏一坏皇城内的气场,加之这瓦若真砌上了房顶,反而更不易为人察觉,如此一想,假若我是那瓦匠,假若我当真是受人指使,我定然是会将这瓦片当做寻常底瓦,砌进房檐里的。”
“但就算是这样,这理也还是说不通的呀。”小公主眨眼,“若那瓦匠明知道这是块受不得重的次瓦,大可直接将它同余下的废料一齐扔出宫去。”
“何必要花这么多的心思、费那样多的力气,非要把它用巧劲儿卡在修好的房顶上呢?”
“乐绾姐姐,您别急嘛,我这不是还没说完?”离云迟笑笑,应声又将那假瓦雕花的一面翻到了两人眼前,抬手指了指其上稍显繁复诡奇的线条。
“乐绾姐姐,良王叔叔,实不相瞒,这上面雕着的原本是道聚煞符箓,但你们好生看看,这些扭曲的线条一打眼瞄过去,看着像是什么?”
“这花纹……”墨绾烟蹙眉,听罢当真俯身细细瞅了那瓦面一番,继而犹疑不定地试探性开了口,“看着……有点像是梵文?”
“猛一眼看上去,像是佛家的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墨书淮蹙眉,“细看才能发现好似不是那么回事,但除了对梵文颇有研究之人,一般人应该分不出来。”
“对,一眼扫过去就是六字大明咒。”离云迟点头,“乐绾姐姐,天竺等国与乾平相去不下万里,我朝境内留存着的梵文书籍也不算多。”
“是以,纵然二殿下再是博闻强识,遍阅天下藏书,也未必能识清每一道梵文。”
“我猜,那设阵人大约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故意将符箓斜着扭成了这副样子,哄骗殿下说这不过是块刻了六字大明咒的消灾净业瓦,由是再让他想法子将这瓦片塞到位于皇城正中的乾阳殿上——名为消灾,实则布凶阵。”
“这样一来,那设阵人提出的这几个要求,在二殿下眼中便实数是举手之劳了。”重新包好了手中瓦片的小道童目色平静。
“扔个金坠、添根木柴,在皇城大殿的房顶上安一块‘无关紧要’的吉祥瓦,用这样简单的条件,去换一双健康如常人般的腿……乐绾姐姐,良王叔叔,假如你们是二殿下,你们会不会觉得这交易很值?”
“何止是值,那简直是值大发了。”墨书淮敛眸轻嗤,“老二与我同岁,若我没记错的话,他那腿在我八岁那年就不怎么好用了,算到如今,少说也得有个快二十年了。”
“被困在轮椅上的二十年……这日子,想想便让人不由自主地发狂发癫。”
“呵,好狠毒的心思。”小公主闭目,“这不是专往人痛处戳刀子吗?怪不得二哥他……罢了。”
——虽说这会子她对墨书礼颇有两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可她究竟是没那个立场与资格去指摘他。
说到底,他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甚至搞不好,到现在都还傻傻的以为,自己命人嵌在乾阳殿上的,是块能给文武百官消灾净业的“吉祥瓦”。
她能说他什么呢?最多也就骂他一句“识人不清”。
加上那人的手段又这般阴毒,待此事了后,她这二哥指不定……
啧。
“走吧,咱们去御书房找父皇,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知会他老人家一声,让他自己拿拿主意。”墨绾烟无声叹息一口,言讫便缓缓绷紧了唇线。
小道童仰头瞅见她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于是他快走两步,赶上去拉了拉她的衣袖,坚定又认真地开了口。
“乐绾姐姐,不要担心,二殿下不会有事的。”
“玄霁那会仔细分辨过了,那些蛊虽会冲撞经络、耗人生气,短期内却不会致死,眼下已然是八月末时,最多再有四个来月,师父他们便能回京了。”
“师父可以救他。”离云迟抿了抿唇,片刻后踟蹰着补充一句,“只是有可能保不住他那双腿而已。”
墨绾烟忽然便被他逗笑了。
“没关系,他的腿本来就不怎么好,”小公主低头摸摸小道童的脑袋,“没废那便是意外之喜,废了就当是给他长个教训。”
“何况,我方才也没有担心,我只是有些难过。”
——在她的印象里,墨书礼一向是个极温柔又有耐心的兄长。
他的身子骨弱,平常话也算不上多,却很喜欢给他们这几个年龄小的,念些夫子不许他们看的闲书,讲些学堂中听不到的有趣故事。
他的口才好,能很轻松地在故事中穿插些他们往日听不下的人生道理,也能将那些繁杂又死板的东西变得生动有趣。
她爱听戏的毛病还是被他一手带出来的,那时父皇怕他总憋在屋子里闷出毛病,三不五时便要请来戏班子,给他唱上一出,解解乏、消消闷。
他们都喜欢去蹭着看他殿里的戏。
那会子她听不懂的戏文,也是他耐着性子,一句句解释给她听的。
墨绾烟的眼神不住地一阵恍惚,除了她哥墨君漓,墨书礼是宫中为数不多能被她打心底里视作兄长的人。
——就连大哥那个脑子有坑的憨批都排不上号。
“不要难过。”小道童牵着她的衣角轻巧晃头,“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合该要承担起相应的后果。”
小公主闻此一愣,良久后慢慢弯了一双猫似的眼:“你说得对。”
墨书淮:你们走不带我是不?
其实墨书礼是个挺温柔的兄长,就是这个狗boss丧尽天良杀人诛心了属于是。
哎呀,算了。
老二以后可是要接手老太傅衣钵的人!
第九零一章 哑谜
啧,这俩崽子,刚才还费劲巴力地逼他上了次房顶,转头就给他自己扔这儿了。
合着他就是个纯纯大冤种呗?
被墨绾烟二人留在原地的墨·冤种·书·工具人·淮瞅着两人的背影不住地摇头晃脑,末了又忙不迭拔腿跟上前方两只小崽子的步伐。
待三人穿过宫墙、抵至御书房的时候,恰撞上了匆匆自屋内赶出来的晋王。
“大伯。”墨书淮兄妹乖乖拱手行了礼,离云迟亦跟着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王爷”。
墨景齐见状微顿了脚步,抬手依次撸了把三人的脑袋:“嗯,我今儿有点急事,就不跟你们几个寒暄了,陛下这会子还在屋里,你们快进去罢。”
“好的大伯/王爷。”三人应声将头点了个小鸡啄米,话毕默默目送着晋王大步离去。
等着墨景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宫墙的尽头,小公主憋不住低头与幼童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墨书淮见此不由微挑了眉梢,遂略略抻长了脖颈,试图从那二人的眼瞳中,捉摸到些许有用的讯息。
“乐绾,你们俩方才又偷着商量什么呢?”青年眨巴着眼睛轻声问道,瞳底写满了无名的期待与澄澈的天(yu)真(chun)。
墨绾烟闻言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他的大脸,继而顺势薅着他的衣领迈过了门槛:“没什么,大哥,一会你进屋面见过父皇便知道了。”
“嗷,这样,我知道了……噫~不是,等会,乐绾,你撒开,我自己能走!”被迫躬身前行的墨书淮挥着双臂嗷嗷大叫,奈何小公主对此却是充耳不闻。
进得御书房内后墨绾烟就手关上了屋内的大门,青年听见那门扉阖死的响动,近乎本能地便缩着蹲去了墙角。
小公主瞅见他这娴熟不已的动作,禁不住扭曲着拧巴了眉毛:“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脑子有病的新型表现方式?
墨绾烟努了努嘴,这时间她忍不住越发怀疑起她这大哥到底是不是个傻子来。
冷不防被她问回了神的墨书淮尴尬无比,由是赶忙拍着衣摆蹿出墙角。
“咳……那什么,习惯,习惯而已。”青年讪笑着呲出口晃眼的白牙,墨景耀对他这模样早已是见怪不怪。
刚与自家兄长商量过一番要事的老皇帝揉着眉心朝墨绾烟招了招手,开口时声线里多少带上了两分无奈:“不必管他,乐绾,他就那个样子。”
“话说回来,你们几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是宫里不好玩吗?”
“这倒不是宫里不好玩,实际上,父皇,我们几个压根儿就没来得及玩。”小公主耸肩,边说边牵着离云迟向前走了两步,微微垂下了眉眼,“小云迟在皇城里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哦?什么有趣的东西。”云璟帝闻此来了兴致,当即起身将小道童招至了身侧,温声拉起了他的手,笑眯眯地弯了眼,“小云迟,你可愿意把它们讲给我听听?”
“陛下,其实玄霁只是在宫中发现了几样至阴之物……算不上有趣。”离云迟赧然抿唇,自小便随着抱一等人修行、又身具天眼的他尚不明白,那些对他来说司空见惯了的玩意,于常人而言有多稀罕。
“是这样的,陛下,玄霁与乐绾姐姐,在皇城西侧的鱼池边上,瞧见了二殿下。”小道童抬指抠了抠脑壳,言讫小心自袖中取出了那几样被布巾符纸包好了的至阴之物,细细给帝王讲述起今日的这一桩桩事来。
“……大概就是这样了。”讲完了一切缘由始末的离云迟碾了碾指头,稍显紧张地盯紧了帝王的衣角。
墨景耀听罢略略沉默了几息,少顷后安抚似的摸了摸幼童的发顶:“所以说,小云迟,你确定老二此番是被人蒙骗了?”
“嗯,玄霁确定。”离云迟郑重点头。
“那……”帝王敛眉沉吟,“小云迟觉得,我们这会应该怎么办?”
“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小道童不假思索,“以免打草惊蛇,反受其累。”
“毕竟……”离云迟咧着嘴挠了挠头,“嘿嘿,陛下,玄霁的道行还太浅了,比不上师父,也斗不过那个设阵的。”
“这我知道。”老皇帝的目色和蔼万分,“不过,听你这意思……小云迟,你知道那个躲在后面设阵的人是谁?”
“应该说,是略微有所猜测。”幼童抬手搓了搓下巴,“差不多是八||九不离十吧!”
“但具体是谁,陛下,恕玄霁现下还不敢直言。”
“哦?看来此事一定是牵连甚广了。”墨景耀咂嘴,“不仅牵连朝中之人,搞不好还与他国有关?”
离云迟闻声颔了颔首:“是的。”
“行,那我明白了。”帝王弯眼笑了个慈眉善目,“好孩子,辛苦你了。”
“对了,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话毕拿下颌遥遥一指桌上的几块至阴之物。
“唔……陛下,您那有能装下这几样的东西的罐子或者是盒子吗?”小道童说着略显纠结地搅了搅指头,“这等年份的乙木己土甚为难得,直接毁了总归是可惜。”
“是以,玄霁想将它们暂且封存起来,等到师父回京了,再交由她来处理——来日保不齐还能派上些用场。”
“有的,有的。”墨景耀叠声应是,面上的笑影不禁愈发灿烂,“能装下这些东西的木盒、锦匣、瓷盒,瓦罐,这宫中都有,小云迟,你看你需要哪种?”
“都可以,左右有师父所写的符纸,和师祖留下的法器镇着,倒也不拘于容器的材质了。”离云迟抚掌,“只要您寻着方便就行。”
“这好说,那我就给你弄个漂亮点的木盒,结实耐脏也不太起眼,免得不知道的人把它当好东西拿了去。”老皇帝笑着点了点脑袋,而后回头望了眼自家闺女,“说来,乐绾,你们今儿回来的这么早,就为了这件事吗?”
“——还有没有别的?”
“没别的,就这点事。”小公主摇头,她见这俩人的“哑谜”打完了,立时放开了满身的束缚,笑嘻嘻地杵上了御案,“不过父皇,女儿这会还真有个问题。”
“我们来之前碰到大伯了——您这是又给他安排了什么麻烦活儿呀,他怎么走得那么急匆匆的?”
也不算很哑谜啦。
老头门儿清
第九零二章 梅开二度
“唔,他呀。”云璟帝应声垂眼,点着御案说了个轻描淡写,“没什么,只是京畿最近闹出来了两波山匪,我让他与倾韵带上八千禁军,出京剿匪去了。”
“这次的匪患瞧着有些严重,对周边的影响也比较恶劣,所以我给你大伯下了死令,让他剿干净了这些匪徒,再回京复命。”
“——如无意外,他们爷俩没个三两个月,应当是回不来的。”墨景耀道,话毕意味深长地抬头扫了墨书淮一眼。
后者收到他那微妙而又不怀好意的眼神,险些当场便欲往脚底抹上二两肥油,好在理智在最紧要的关头战胜了他的本能,到底将他的双足牢牢钉死在了地面上。
然而杵在御案之前的小公主对此一无所知,她听完了帝王的解释,只惊诧万般地吊起了眉梢:“山匪?”
“常年在京畿之地作乱的山匪,不是早几年便被皇兄清干净了吗?父皇,这京外怎么突然又闹出匪患来了呀?”
“害,谁知道呢,可能这就是命吧。”墨景耀抿着嘴巴微一摊手,言讫偷偷朝墨绾烟使了个“你懂得”的眼色,继而含笑收回了目光。
“那这大概……真的是命罢。”得了暗示的小公主福至心灵,忽的在刹那间便想通了其间的诸多关窍。
由是她点着脑袋,不着痕迹地向着墨书淮的方向蹭了蹭——依照她对她父皇的了解,每当她老子开始说这种看似不明所以、实则满是阴阳怪气的话的时候,就该有人倒大霉了。
而今日在场的这几个人——前朝之事落不到她的头上;小云迟的年纪又还太小。
她父皇再是不摇老莲,也断不会似她老哥那般连个八岁小孩都坑……如此算来,那今儿这个要倒大霉的人,就只能是她的冤种大哥了。
小公主如是想着,一面偷摸活动了下手腕脚踝,片刻后她果然瞧见她那常日坑人的老子,陡然笑眯眯地捧起脸来:“对了,淮儿。”
“后日便是九月初一了。”
——他该愉快装病躺尸辣!
墨景耀呲着白牙嬉皮笑脸,墨书淮闻言猛地转身撒开了脚丫。
本能在这一刻终于干掉了他那摇摇欲坠的理智,操纵着他的躯壳大步奔向那自由的明天,奈何下一息,便有一只纤细莹白却格外有力的手,恶狠狠一把揪住了他腰间的革带(和裤腰)。
“诶呦喂我的好咯咯(我没打错字)~”薅着青年革带的墨绾烟捏着嗓子咧了嘴,硬生生扯出个狰狞又可怖的笑来,“你这是准备上哪儿去?”
墨书淮闻声忽然间面如死灰。
——梅·开·二·度。
*
长乐二十八年八月末,京畿之地匪祸横生,上使晋王及世子率禁军八千,赶赴京畿,以平匪患。
然去岁多生天灾,而今岁征战不止。帝常日操劳,终虚耗以成隐疾。
长乐二十八年九月,帝偶感风寒,牵及旧患,卧病不起,遂召良王代为监国,暂理朝政。
*
“啧,没想到老朽费了这样大的功夫,到最后竟是便宜了良王殿下。”
南安王府,陈安德杵着膝盖,恨恨端盏喝了口茶水,如今他那宝贝女儿已然入了王府、当了侧妃,他们陈氏便也算是彻底与墨书远等人绑在了一条船上。
“我原以为墨君漓那黄口小儿不在京中,晋王父子又双双被我手下之人骗离了京城,倘若他那身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监国的重任必会落到王爷或是六殿下的头上……哪成想他竟真舍得把这大任交给良王。”
陈安德敛眉轻嗤,言辞间满是对墨书淮藏不住的蔑视:“不过……即便是交给良王,倒也无妨。”
“左右良王此人仁善有余、胆气不足,原也担不得这等监国重任,回头等着朝中文武百官受够了他的妇人之仁……王爷再欲生事,亦算是顺理成章。”
“但良王可不似六殿下那般荒唐无度。”先前一直沉默着的廖祯骤然开口,猛地打断了陈安德的话,“这便意味着,我们可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等待那个‘最好的时机’。”
“可老陈,关键就在于,我们现在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能耗。”廖祯蹙眉,“风寒不是什么不可治愈的大毛病。”
“陛下此番卧病,多半还是因着先前操劳过度——倘若好生调养,至多十天半个月,便能好个八||九不离。”
“这么短的时间,良王未必能露怯,百官也未必会生怨。”
“既是时间不够,那我们便想法子延长这段时间不就得了?”陈安德冷笑,对此似是不屑一顾。
廖祯闻此倏然拧过了脑袋:“陈侯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陈安德语调轻扬,“这世上可是多的是害人于无形的法子。”
譬如大漠的巫咒,南疆的蛊毒,和各国皇庭从不外传的秘药。
“陈安德,你清醒一点,你这叫意图弑君!”廖祯瞠目,他定定盯着面前年逾半百的武将,眸底尽是惊疑不定,“你可知这若是被人抓到了,那是!”
“我知道,诛九族的死罪嘛。”陈安德摆手,眉目间含着的笑意不变分毫,“但相爷,您可要想清楚了,逼宫谋反,本身就是诛九族的死罪。”
“历来逼宫谋反却又失败了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说,既然要做,那就不妨干脆做得利落一点,免得过后又生出那诸多的麻烦。”陈安德低哂,话说完就手扔下掌中茶盏。
上好的青瓷被他磕出了道道裂璺,而他对此却似浑然不察。
“可是你这……你这——”廖祯瞪着眼睛支支吾吾,他这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虽说从前被他害死之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可那些人大多是死于他人之手,而他也到底只是个不曾亲手摸刀、亲眼见血的文臣。
老太傅从前教给他的那些经纶,终竟还残存在他的骨血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像陈安德那般,说出那样粗暴又直接的话。
廖祯的身子不住地发起了细细的抖,他这会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兴奋还是愤怒。
曾经身为一个文人的本能在竭力唾弃着他的种种恶行,可当他想到那仅在一步之外、似乎是触手可及的无上权势,他又会不受控地兴奋起来。
——这感觉简直让他发疯!
廖祯哆嗦着抬了抬手,陈安德瞅见他那副样子,忍不住低头嘲了句“书生”。
墨书远见状猛然拍上了面前的茶案,他绷着唇角,半垂着眼睫,叫人全然看不出他瞳中藏着的情愫:“好了。”
“廖相,陈侯今日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此事确乎不急于一时,且还得从长计议。”
“是以,眼下本王最担心的,仍旧是那京畿之地——”
“陈侯,晋王父子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你确定你麾下之人,能牵制得住他们吗?”
第九零三章 偷梁换柱
青年的眼神犀利而满怀审视,陈安德闻言却浑不在意,顾自颇为悠然自得地抬手掸了掸衣袖。
他微垂着眉眼,音调轻松而隐隐含笑,看着仿若是胜券在握:“殿下放心,那几个人办事向来稳妥,此番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毕竟南域多山川,老臣麾下那几个皮猴子在山中待得久了,再入京畿那几座小山扮一扮山匪,便像是在自家玩乐一般。”
“——左右咱们的目的,是延长‘匪患’、拖住晋王父子,而非直接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不是?”
“这点事,他们一定能办好的。”陈安德信心十足,墨书远闻此亦跟着略略安下心来。
他虽不喜欢这老家伙张狂的性情,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当真是有几分本事,否则,他们陈氏一族的这个侯爵之位,亦未必能坐得这样安稳。
“如此,本王便也能稍松口气了。”青年瞧着陈安德的面容轻轻颔首,少顷敛眸调转了话锋,“说来,本王记得陈侯先前好似说过,你已将手下的那几万兵马,暗中调遣至京城附近了是吧?”
“不错,”陈安德点头,面上照旧挂着那派自信而张扬的笑,“老臣月余前便已向云关等地送去了密信,算算时间,那五万兵马,这会子应当已经都入了京畿了。”
“嗯,都安生到了就好。”墨书远低笑,就手端起案上茶盏,送去唇边一口浅呷,“似这样慕氏之人与晋王父子双双不在京中的机会总归是难找,本王可不想平白错过了这大好的时机——”
“此一回,不成功,便成仁。”
*
“嘿!燕统领,您说这帮人的警惕性怎么就能这么差啊,咱们在那茶水里才下了那么一点的蒙汗药,他们便倒了。”
京郊林外某无名客栈,作小二打扮的暗卫笑嘻嘻地指着那倒了一大堂的陈氏私兵,瞳中讥嘲清晰而不加分毫掩饰:“就这点水平,还好意思扮作游商潜进京畿呢,衣裳里头的软甲都没脱,忒假!”
“燕统领,他们真的是定远侯偷摸养出来的兵马吗?会不会太下饭了点。”暗卫笑着呲出了牙花,燕川闻声,没好气地伸手一巴掌乎上了他的脑袋:“去!就你话多。”
“有这功夫说闲话,还不如赶紧帮着他们把人往下抬一抬……再者,宛白配出来的蒙汗药,能跟市面上的东西一样吗?她那方子可是跟慕三小姐学的。”
“——别说是这么百八十个人了,便是再来上十头牛,那也照旧给你放倒。”
“是,是,三小姐手里抠出来的方子,那确实是与寻常东西不同。”暗卫应声忙不迭将头点成了捣蒜杵,一面嬉皮笑脸地踢了踢脚边的长木板凳,将一睡得昏死过去的陈氏士兵踢去了地上。
“说起来,三小姐那是真厉害,京中这么多千金小姐,属下最佩服的便是三小姐和世子妃了——就是不知道,咱们家殿下何时才能成功入赘国公府。”
“呸!什么入赘不入赘,主子的玩笑你也敢开。”燕川听罢憋不住原地翻了个白眼,继而一脚踹上了那暗卫的屁股,“快别搁这贫了,赶紧干活!”
“诶唷,统领大人您轻着点踹,踹坏了可就干不了活啦。”那暗卫咧了嘴,贫完了不忘当真随手拖上了两个兵士,大步奔向了后院。
客栈里的一众人忙着进进出出,不多时便有一账房模样的暗卫匆匆自后院赶来。
燕川余光瞅见他的身影冲他微微招了招手,那人连忙在他身侧站定,略略低下了脑袋。
“加上今晚截下的这一百二十来号人,咱们拢共截了定远侯多少兵马了?”燕川假咳一声压着嗓子问道,“还有……人都换好了吗?”
“回统领,算上今儿放倒的这一百二十四个,咱们拢共截下陈氏四万五千二百零八个人了。”暗卫闻言抬袖拱了拱手,“并且除了这一百多号,其余都已经换好进京了。”
“行,你们做得不错。”燕川下颌微收,“据我们的情报来看,定远侯手下总共有兵马五万三千余人,刨除这四万五,还剩下八千——”
“还行,剩的不算多,你等下给阁中其他几个人去个信,叫他们几个努努力,争取这两日就把这点兵马都换利索了。”
“喏。”暗卫低头应是,片刻后稍显迟疑地抬了抬眉眼,“不过……燕统领,属下有一事尚且不明。”
燕川抬手:“讲。”
“咱们这样偷偷换掉了定远侯手下的所有人马,又没做那么多易|容|面|具……”暗卫满目纠结,“真不会教他们瞧出端倪来吗?”
“那这样,我问你个问题。”燕川拿着看大聪明的眼神,嫌弃且怅然地扫了暗卫一眼,“你进观风阁也有个五六年了,你能分得清咱们阁中每个兄弟的长相,记下殿下麾下那五万多人每个人的样子吗?”
“这……这自然不能,”暗卫闻此突的涨红了一张脸,“除了跟属下尤为要好的那几个,属下只能分得清殿下与您和其他几位统领的样貌。”
“对啊,这不就得了。”燕川耸肩,“除了个别长得极有特点的,尚需动上易容,余下大多数也就是正常人的样貌,一打眼过去亦分不出个三四五六,只要衣服对了就行,又有谁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
“再说,那定远侯此番秘密召集麾下兵马,本是为了起兵谋反,原就见不得光——眼下他忙着策划如何逼宫都尚且不及,又哪来的时间,派人一个个地查手下人的脸去。”
“理是这个理,但统领大人,这东西……”暗卫抬臂抠头,“主将分不清,主将底下管兵那些守备、参将一类的,还能记不得手下都有哪些人吗?”
“害,这个。”燕川挑眉,闲闲一爪子搭在了暗卫肩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现下除了陈安德和他家里的那几个人,剩下的,都是我们的人假扮的?”
暗卫茫然瞪眼:“啊?”
“要不然你以为鹤泠领着那几个犊子,带着那么多易容用的玩意儿跑哪去了?”燕川摊手,“反正有阁中现成的情报网,那几个人又戏多,也不怕露馅儿。”
暗卫忽然间恍然大悟。
“燕统领,属下明白了。”暗卫抱拳行礼,而后乐颠颠提溜起两个陈氏之人,“属下这就给兄弟们写信去——”
“嗯,去吧去吧,”燕川摆手,“诶~记得让他们扒人衣服的时候悠着点啊,那衣裳咱们的人还得穿呢。”
“好嘞!”
虚假的逼宫:精良的装备,周密的计划,提前调遣好的军队。
真正的逼宫:哦豁,大兄弟也是自己人啊~
只有墨书远他们在认真搞逼宫谋反的世界达成了。
第九零四章 要不直接端了吧
“所以,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岘州大营,慕文敬瞅着案上的那张地图,杵着双膝沉声发问,瞳底隐着股化不去的怅然与忧愁。
——虽说他一早便在七殿下那里得知了这场征战的“真相”,温氏之人亦早早看过了白景真手中攥着的帝王遗诏,但战场之上容不得他们弄虚作假,百年将门的忠魂与风骨,更是不容许他们将这等攸关国之存亡的战事,视作一场无关紧要的儿戏。
再考虑到戍边将士们经年的劳苦,与各国百姓们的殷殷期盼……
是以,即便对战双方明知道对面不但是自己人,更是所谓的姻亲血亲,打起那仗来,仍旧是不敢松懈半分。
换言之,仗是真刀真枪地打的,血亦是实打实地流。
他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叮嘱手下人一句,近年天灾频发,交战之时莫要赶尽杀绝,免得有伤天和,于国运不利——可回头那仗真打起来上了头,十数万人里,又有几个还能记得这个?
当然,上了头还算是小事,最要紧的是眼下这见了鬼的局势——扶离军队虽缺粮少食,却占尽了南域天险;而他们乾平大军虽不缺粮草,却也着实越不过那重重的山去。
加上温氏军||队总体素质本不弱于慕家军,温老爷子与温玉郎等人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们慕家军打从收回了岘、石二州之后便再没出过连胜大捷,两方人马每每在边境之地交手,也都是输赢各半。
——这就,彻底僵住了。
“关键,这战事越拖越不好收尾啊——”想到这面前僵局的慕文敬哀嚎着拿手抹了把脸,平心而论,他是真不想跟他老丈人在这种要老命的地方对上。
当年娶温妘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跟温家人说,自己会一辈子对妘妘好,结果这到头来,他不但没能保住他媳妇,一扭头还跟媳妇她老爹打上了。
——想想就觉得不像话。
可再怎么不像话,那也没辙,谁让他是乾平的军|人呢。
早过了不惑之年的老将吸着鼻子眨眼望天,其实依照他们现在的节奏,再在边关硬拖上个三两个月,等着扶离大军的粮草尽了,温氏自然要来与他们议和。
但问题就在于,这时间压根儿就拖它不得。
一则,京中的那场大戏眼见着就要开场,回头那朝堂动荡起来,指不定便得影响到他们前线的粮草运输。
二则,因着先前扶离朝廷的无能,如今温氏在扶离早已是尽得了民心,倘若他们真刻意拖到对面弹尽粮绝,不得不投降议和,保不齐便要引得扶离民间群情激奋,届时定然更不好收场。
何况,他们这般劳心费力地做出这两国交战的局,原本就是为了以最合理又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用最小的代价,尽快并下这扶离的半壁江山。
——可不是为了胡乱扔钱丢命来的。
“有没有什么能速战速决的法子……”慕文敬的脑仁发了胀,这时间他竟不期然地想起了温玉郎那颗日渐斑秃的脑袋。
说实话,自打他来了这南境战场,这两个月他头顶的头发也是成把成把地掉,他这会子都有点怀疑,等着此番战事了了,他得跑到扶离跟他二舅子讨两副生发药方去!
呸!瞎想什么呢!
老将掐着自己的大腿,勉强驱散了满脑子愈渐清奇的胡思乱想,案子对面一直沉默着的慕惜音盯着那地图看了半晌,良久后略略向前倾了身。
“爹,女儿有个想法。”女人撑着膝头微一抬眼,日色透过帐子打在她面上,映出她瞳底一线微冷的光。
在边关磋磨了近两个月的姑娘身上,已然隐隐有了大将之风,慕文敬颇为欣慰地注视着他这一路频献奇策的女儿,开口时声线甚是和蔼:“讲。”
“要不咱们直接把扶离的大营端了吧。”慕惜音勾着唇角说了个轻描淡写,老将闻言止不住地有着刹那的凌乱。
他瞪着眼睛茫然地张大了嘴巴,音调不受控地拔上了天:“啊??”
“嗯,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女人肩头一耸,伸手点点地图上画着的一处山林,“爹爹,您不是想要速战速决吗?”
“左右外祖他们仗着山川天险,特意在山林内外设了两处帅营,一为山外战时才用的行军营,一为坐镇后方、离着前线有个数里之遥的本营——那咱们就直接绕后端了他的本营呗。”
“……你这法子想得倒是简单粗暴。”慕文敬听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但这会不会太理想化了一点?”
“既是主帅本营,那必然会有重兵把守,我们想要带兵绕后包抄,一举端了他的大营,少说也得带上千八百号的精锐。”
“千八百人可不算什么小数目,且不论那山川天险,光是想要避开岘水对岸温氏哨兵的视线,便已是极为困难——音儿,这等情境之下,你又要如何端掉扶离大营?”
“好说。”慕惜音弯眼,话毕起身撑上了桌案,“爹,是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首先,我们不需要派出那么多精锐,只消自随行的青羽卫里,挑出二十个身手利落、沉得住气的兵士便好。”
“青羽卫?”慕文敬应声蹙眉,慕惜音闻此含笑颔首:“对,青羽卫。”
“爹,您忘了吗?女儿这次出京,可是带了足足五十杆隧火铳与两千颗铅丸的。”
——青羽卫的那一营纨绔,这一年在她手下,早便被她训得彻底脱胎换了骨,如今在耍火器这一项上,更是能与神机营的一众精锐掰一掰腕子。
她这次给他们批上二十杆火器并上八百铅丸,怎么都够拿下那座扶离大营。
——再说,她手里捏着的底牌,原也不止这么点。
女人杵着桌面笑了个从容万般,慕文敬却在听见这话后,陡然垮了一张脸:“好家伙。”
“你不说,我还真给它忘了——主要平常也没见你使唤过那玩意呀!”
“害,谁让这东西造价高,用起来还有诸多不便,只适合奇袭,暂不宜常用呢。”慕惜音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头,继而假咳着正了色。
“其次,温氏的哨点设得虽密,却不是浑然密不透风,这些日子以来,女儿已命‘枭’详细探出了一条守卫最为松懈的小路。”
“——只要我们的人稍微注意一点,便能成功绕开扶离人的防线,摸到山上去。”
第九零五章 他们是我的兵
这样一来,这绕后奇袭的法子,听起来的确是比先前靠谱可行多了。
慕文敬思索着抬指搓了下巴,视线不断在地图之上标注出的几处扶离哨点间来回游移,少顷后蹙着眉头伸手敲了敲桌案:“奇袭的人选与上山的路径挑好了,那入营问题呢?”
“——音儿,你准备让你那二十号青羽卫,怎么混入扶离后方的主帅大营?”
“也好说。”慕惜音不假思索,抬手指向离着扶离主帅本营约莫有个十里远的一处山林,“爹爹,您看这里,这里有个小山村。”
“人不多,拢共二十多户,加起来差不离是一百五十来人,却是扶离境内少有的两年都不曾受过灾的地方。”
“守在扶离本营之内的温家军,每隔五日,都会到此处向农户们收购些米面杂粮、新鲜果蔬。”
“我们可以让青羽卫的人先假扮农户,再通过易容,伪装成前来买菜扶离兵士——如此,我们的人自是能跟着那些人混入扶离本营。”
“……温家军上一次进村买菜是在什么时候?”老将垂眼,音调微沉。
“三日之前。”慕惜音目色平静,瞳底波澜不惊,“也就是说,我们最快两日后便能动手。”
“那倒也不急——左右多等五日亦无妨。”慕文敬摆手,“音儿,稳一些,咱不差这点时间。”
“那扶离本营那边呢?那头有多少兵马把守?”
“刨除温氏之人,共有精锐二百名,外加十个伙夫。”慕惜音轻声报数,“人不多,二十杆隧火铳配上八百发铅弹,足够制住他们了。”
“人确实是不多。”慕文敬应声略一点头,只那面上的迟疑却是浑然不曾减下分毫,“这法子如今听着是可以了,可是……”
“音儿,你确定青羽卫的那帮世家少爷们,扮得来农户与寻常兵士吗?”
老将皱着眉头纠结不已,虽说这一路打过来,青羽卫一众纨绔们的表现,确乎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让他不得不对他们刮目相看,但这帮人说到底,总归是群自小便在蜜罐子里泡大、没怎么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娇贵公子。
——这样的他们,当真扮得好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和那些见过血、拼过命,在边关吹过风又吃过沙的精锐兵士们吗?
慕文敬满目犹疑——其实,他最开始听云璟帝说,准备派着青羽卫与他们一同来南域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闲的想让这帮狗崽子们跟着蹭蹭军功、镀镀金呢!
“再有……避开哨点抄小路那事儿,我觉着好似还是危险了点,音儿,咱们要不要再重新考虑考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更稳妥的路子?”
“放心吧,爹爹,女儿既然敢提出这个法子,自然是仔细考虑过青羽卫那帮皮猴子们的能耐的。”慕惜音弯眼笑笑,语调不急不缓,“实际上,那帮家伙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
“正因为他们从前是世人眼中‘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众人公认的‘不学无术’,所以他们才能比寻常人更不在意所谓的声名与脸面,比寻常人更容易弯下腰来,俯身投入到市井当中去。”
“爹爹,没有人甘愿当一辈子的废物,更没有人愿意背负一辈子洗刷不去的骂名,这帮纨绔子,说白了不过是一群要么被家中娇惯坏了、要么是想通过各种出格方式逃避或引得他人注意的狗崽子——世人越是用那等有色的目光看他,他们越是要顶着那目光闹腾回去。”
“是以,当他们身上的娇气被人彻底打去、当他们发现面前当真有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可以得到他人发自内心的认可时,他们会学得比谁都拼命。”
“爹爹,这帮纨绔没有世人想得那样不堪,”慕惜音的眼神柔和而坚定,“能从青羽卫里走出来的,也并非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世家少爷。”
真正只知道欺男霸女、为祸一方的人,是不会想着要进什么军营的。
那些不听管教的京城渣滓,也早在一年前便被她丢出了大营。
能被她留下的,都只是一群秉性不坏、笨拙又不懂表达的好孩子。
“他们是我的兵。”女人松开桌案挺直了腰杆,日光打上她的眼睫,映出两道浅浅的青影。
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人的妻子或是女儿,她是慕惜音,是青羽卫创立至今,唯一一个令满京纨绔心悦诚服的教头,是乾平的中军都督佥事。
是继承了慕氏军魂与风骨的、慕家第六位女将。
“他们与‘枭’一样,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足以令我骄傲且自豪的兵。”
慕惜音一字一字咬得分外清晰,慕文敬瞅着她那认真又严肃的样子,忽然间便失了言语。
——他真该将慕家的衣钵留给她。
慕文敬的眉头不受控地垮了垮,那一瞬,他心头无端便生出了三分遗憾——倘若音儿的身体再好一些,同明远一样自幼就能习武,那他们慕家,如今定会多出一位能够无人匹敌的骁勇女将。
音儿打小便比他其他两个孩子稳重一些,他也一直知道,除了体魄,她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做慕氏的掌军。
但这世上从无完满之事,老天本也容不下那等完美之人。
——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
老将的眼神晃了又晃,良久才低头缓缓叹出一口气来,他定定盯着案子上的那张地图,半晌哑声开了口:“那么,路径呢。”
“音儿,我们能不能再寻一条稳妥的上山路?”
慕文敬撂在膝头的指头蜷了又蜷,奇袭这东西,向来就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便再没有重来的路。
虽说趁着敌方守卫松懈之时绕过去,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法子,但对手是温家,他终竟是不敢掉以轻心。
——鬼知道那处破绽,是不是对面故意露给他们看的。
老将抠着软甲不住沉思,慕惜音闻言面上笑得却是越发欢快。
她转眸瞄了眼从一开始便坐在二尺开外、试图安生当一个透明人的墨君漓,勾唇笑了个春风拂槛:“爹爹,这种事,咱们就得看七殿下的了。”
“——殿下,您说呢?”
第九零六章 她这欠了多大的人情!!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慕姐姐啊。”
少年应声弯了眼,眸中带了点说不出的怅然与无奈,他挠着脑袋,拖着座下马扎,不大好意思地往前挪了挪,一手搭上了案子边儿:“姐姐是几时发现这件事儿的?”
“是‘枭’将消息带回去的吗?”
“‘枭’可没本事探查殿下的地方。”慕惜音闻言略略勾了唇角,面上照旧是那派气定神闲的笑,“但他们瞅见女君进京了。”
“——虽说女君那次来乾京时打扮得极为低调,可她那身不同寻常的气度与尤为特殊的南疆口音,到底是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了。”
话至此处,慕惜音的语调轻顿,微一低眉:“加上京中能有本事私下请动这号人物的人本就不多,如是一来,此事前因后果,倒也不算难猜。”
“只是不知道,殿下您与女君议事之时,搬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筹码、做成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易了。”
“这筹码说来倒是寻常。”墨君漓老神在在,抬手正了正臂上护腕,“不过是,桑若那位走丢了的小王爷的下落罢了。”
“以此换来南疆百年安定……我觉得还算是值得。”
“看来殿下是早便与女君谈利索了。”慕惜音听罢轻轻颔首,转而拿眼神示意了下案上的地图,“那……此事呢?”
“由我亲自领队,只有这二十个人的话,借个路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少年下颌微收,“我等下就可给桑若那边递信。”
“如此便好。”女人点着脑袋安下心来,一旁的慕文敬却被这二人一连串的鬼话给闹了个云里雾里。
老将抠着衣衫满目纠结,开口时眉头已然结成了一团疙瘩:“……殿下,音儿,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呢?”
“什么女君小王爷,什么借道递信,咱们这不是正商量着如何打扶离呢吗?你俩咋还说上桑若了?”
慕文敬抻着脖子懵懵懂懂,他这会是真没搞明白他们要打扶离,关着那南疆桑若又有什么干系。
难不成,墨君漓这小兔崽子跟符开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神奇秘密,他能忽悠得动南疆出兵?
但问题是,就南疆那点兵马,举国上下的兵力加起来尚不足八万,精锐之师更是不到总兵力的三成……即便是都放出来了又能做些什么?
他们南疆不一向是靠蛊术立国、依天险御敌的吗?
还是说,他这是太久没到南疆来,手中掌握的消息太过迟滞,被时代抛弃啦?
老将瞪着眼睛试图在少年脸上看出朵花来,墨君漓见状讪笑一声咧了咧嘴:“那什么……咳,是这样的,国公爷。”
“桑若女君符开云……欠我个人情,所以,我们大概可以不必去躲什么扶离的巡逻哨点了。”
“咱们可以直接问桑若借道,从他们南疆的柔函关外沿着小山路一路攀上去,绕过扶离防线,直达扶离本营。”少年边说边拿指尖划出了那条山路。
“好家伙,直接擦着人家的边|境|线走,殿下,您确定桑若女君能答应您这要求?”慕文敬面皮子一抖,“她这是欠了您多大的人情!”
“嗨呀,这要是带着百八十人,那当然是过不去的。”墨君漓呲牙,“但若是只有二十来人,还是问题不大的。”
“左右我们一不带什么恐怖的杀伤性武器,二不入人家边城之内——一队游商,看岘水两岸战事正紧,不敢贸然渡河,恐被殃及池鱼,故绕了个远,借了条山路——这也没什么毛病吧?”
“毕竟这地方是三国交界,各国游商频繁往来取道本也是件寻常事,纵然是温家的老将军来了,也挑不出半句错来。”
少年扯着衣袖说了个轻描淡写,老将闻此却不禁愈发怀疑起人生。
他瞪着那矜贵从容的少年人看了半晌,继而扭头瞅了瞅自家同样姿态潇洒自如的闺女,搓着指头发出灵魂一问:“你们确定隧火铳那玩意,当真不算什么‘恐怖的杀伤性武器’?”
——那玩意不是一铳就能崩飞人的天灵盖吗?
这还不够恐怖,这还不叫有杀伤性?
慕文敬面容微扭,这时间他竟出奇地想拿个什么东西,撬开这俩小崽子的头盖骨好好瞅一瞅,他们这脑子里到底都塞了些什么,才能认为那隧火铳不够恐怖?
天地良心,他第一次看见他闺女耍那玩意儿的时候,腿都颤了三颤好嘛!
“害……这个,那南疆的人又不知道隧火铳有那么大的威力。”墨君漓摸鼻望天,下一息假咳一声,麻溜地转移开话题,“咳,至说桑若女君欠了我什么人情嘛……”
“大约也就事涉个桑若国祚、南疆蛊术传承?”少年弯着眼睛笑了个无辜天真,慕文敬闻声呼吸一滞,少顷无声比出根拇指——好,不愧是他!
——陛下说得果真没错,这帮小犊子的胆子,可比他们当年大得多了。
反正他年轻那会,是真没见过有人卖人情能卖到国祚与传承的问题上去的。
大概,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呵忒,他们几个这会还老当益壮呢!
老将抿着嘴巴心下好一阵腹诽,那边墨君漓见他的情绪尚且算是稳定,连忙赶着将自己肚子里剩下的那一串话吐了出来。
“对了,国公爷,慕姐姐,”少年呲牙笑笑,点着桌案轻轻唤回了两人的注意,“我这还有个能让咱们的人,快速解决扶离本营守卫、混入敌人大营的好方法,你们要不要听?”
慕惜音应声来了兴趣:“殿下请讲,惜音洗耳恭听。”
“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墨君漓道,边说边自怀中摸出几个纸包与瓷瓶,并将之一一摆放在了案子上,“就是我这次出门之前,顺手把先前从阿辞那边磨来的一些小零碎带上了。”
“比如……泻药迷烟蒙汗药,痒痒粉顺(shun)气(pi)丸,还有散内功用的软筋散啥的。”
“量不大,但胜在都是独门秘方,药性极猛,这么一个瓷瓶的药,化开来,应该足够放倒两个扶离本营的人了。”
“至于用法嘛……嘿嘿,慕姐姐,你们懂。”少年扬眉,话毕颇为自豪又骄傲地朝着慕氏父女递去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他大抵觉得能想出这法子的自己简直是机智得不能再机智了,孰料慕惜音听完这话,却陡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虽然这法子很高效,但她真的不太想懂!!
然后阿姐一面不想懂,一面静静拿上泻药+蒙汗药。
笑死。
对了,过年好啊大家!!
第九零七章 别给咱姐丢脸
后来慕惜音盯着桌案上那一长串的瓶瓶罐罐瞅了半晌,到底绷着唇角,静静自那堆东西里提溜出了一瓶泻药与蒙汗药。
她选了两样,本意是怕温氏精锐军的体质比之常人好上太多,所需的药量大,再加上中途损耗,一瓶药恐不足以放倒整个扶离本营的兵马,故特意多薅了瓶备用。
却不成想,她这一求稳举动,落到少年眼中,竟凭空多出了另一重意思。
“哟呵,”墨君漓吊着眉梢,含笑瞄着女人的掌心,语调拖了个余韵悠长,“泻药与蒙汗药啊……”
“慕姐姐动起手来,果然是足够干脆利落,在下佩服佩服。”少年道,话毕嬉皮笑脸地拱了拱手。
慕惜音闻言只觉自己的背脊无端一阵毛骨悚然——直觉告诉她,面前这小兔崽子一定是不慎误会了什么,但本能又令她抗拒去思索他究竟误会了些什么。
——泻药里加上蒙汗药,她并不想知道这会造成什么离谱的后果。
慕大教头抿着嘴巴陷入沉默,墨君漓则臭不要脸地将她这份沉默视作了默认。
于是少年乐颠颠地收好那堆纸包与瓷瓶,转而给桑若皇庭递了封密信,又跟着慕惜音到青羽卫的行军营地,点兵去了。
大约是因着符开云先前与墨君漓等人便已有了约定,此番桑若回信的动作,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快。
那信儿是头一天送出去的,观风阁的人在第二天晌午,就已然拿到了出自桑若皇庭的回复。
七日后,慕惜音精挑细选出来的二十名青羽卫精锐并上墨君漓,二十一人准点踏上了绕过岘水、借道上山的路。
彼时柔函关的大门处处紧闭,城墙上矗着一溜儿身着战甲、手握劲弓的边|防|士|兵。
登上山道前,少年回身冲着那立在城头、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的绛衣女子遥遥挥手,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那蜿蜒的山路之间,城墙上的兵士们才敢略略松下手中攥着的弓箭。
“君上,方才同您打招呼的那位……是谁呀?”一亲卫试探性地小心问询,符开云应声回他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女人拢着衣袖,负手望向穹隆之上的那一轮明日,开口时声线说不出是复杂还是怅然:“一位故人。”
“一位……有恩于南疆的故人。”
*
“殿下殿下,咱们一会具体该怎么办呀?”
山道之上,挑着扁担的萧弘泽笑嘻嘻地摆弄着钩子上的两只竹筐,时不时小跑两步,跳起来去抓路旁枝头上的树叶。
打他从在青羽卫中决意跟着慕惜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后,他便一直训练得颇为刻苦,如今也是营中排得上名号的一把好手。
且他生性贪玩好动,只是平常在营中有慕大教头压着才不敢造次,今日入山甫一离了他人管控,就似是顽猴归乡,愈发放肆大胆了起来。
“怎么,这山还没爬多久呢,你就急着想去打扶离的帅营啦?”墨君漓闻声笑道,就势挑眉拍了拍萧弘泽的肩膀,按着那柄伪装成扁担棍的隧火铳,强行逼着他双脚沾了地,“悠着点跳,别等下再把筐子里的东西给颠散了。”
“害,那倒没。”略略消停下来的萧弘泽傻笑着抓抓脑袋,不大好意思地呲了呲牙,“殿下,小的这不是着急,小的这是兴奋。”
“哦?”少年颇觉好笑地抱了胸,“那你兴奋什么。”
“当然是兴奋终于有活干了呗。”萧弘泽亮着眼睛叽叽喳喳,“嚯,殿下,您不清楚,国公爷手下那些兵可太厉害了,之前扶离跟咱们叫阵打仗的时候,我们几个压根就摸不到前边去!”
“基本也就是在边角里跟着他们捡捡漏、补补刀,顺便帮他们绑两个战俘,旁的压根就插不了手——这给咱几个兄弟们憋得,一阵日子没练,感觉攥火器的手都生了!”
“所以您说,小的这会能不兴奋嘛!而且这还是咱们青羽卫立营以来,第一次独立接手这样要紧的任务。”
作游商打扮的青年顶着扁担搓了手:“小的现在是既激动得恨不能立马跑进扶离大营,活捉了温氏的将军;又担心会出师不利、不慎失手,给咱姐丢脸。”
“咱姐?”墨君漓听到这陡然抓住了某个重点,正在兴头上的萧弘泽闻言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对呀,咱姐。”
“是这样的,殿下。”先前一直在一旁安静牵着马的姜思然见状略略上前一步,朝少年端了端袖,不急不缓地出言解释,“咱们佥都督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大家都对她心服口服。”
“但我们平日里叫她世子妃,听着多少别扭,叫佥都督又太过生分拗口;可若单喊慕教头,这听起来又不够独特、显不出她的地位,于是咱们几个兄弟私底下凑在一起合计合计,干脆就无论长幼,一齐尊她一声‘姐姐’了。”
“——这不就成了‘咱姐’嘛。”姜思然笑眯眯地弯了眼,傻兮兮地咧出口白牙。
墨君漓瞧着这群没出息的前·京中纨绔们的傻样儿,不由低头泄出声几近无声的笑。
说到底,这些年有他六哥在前头压着,乾京的这帮纨绔子们再闹腾也就是个不务正业、嘴上花花。
并且这帮人亦正如慕惜音所言,能在青羽卫中留到最后的,原也都只是群秉性不坏的笨孩子。
是以他对他们并无甚意见,偶尔还会觉得这帮叫叫喳喳的纨绔崽们挺可爱的。
——比如现在。
“放心,这次的任务不算难,咱们准备充足,赢面还是很大的。”笑够了的少年假意正色,安抚似的宽慰了众人一句,转头悠悠吊了眼角,“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做些小小的准备。”
“——你们中,有谁会说桑若或是扶离的方言吗?”
纨绔子们闻此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出言搭话。
“会说扶离的官话也行,不过最好略微带点南省口音。”墨君漓咂嘴,“这样听起来像真的些。”
“殿下,小的会上京话。”萧弘泽应声举了举手,“不过说得可能不太地道。”
“会说就行,地不地道的无所谓。”少年挥袖,随手从队伍里的某辆小板车上拎出袋做了标记的白面,丢进萧弘泽身边的竹筐里,“走南闯北的游商嘛,一年得有大半的时间在路上,口音蹿了很正常。”
“就是一个人可能不太够,还有没有其他会说扶离话的?”
阿姐,青羽卫唯一指定姐姐。
bushi。
过年了,这帮大佬们都不爱干活,好说歹说演两千的剧情。
果然,角色活性太强作者就很卑微,今天也是卑微貂貂。
不慎把爪点了
我妈今天过生日,我给她点生日蜡烛手一抖给自己爪点了,指头疼还在泡冷水,有点不会敲键盘了,这两天更新会慢点,轻拍。
大家一定吸取我的教训,过年点烟花啥的注意点,指甲长的别玩打火机!!
要玩也用防风的QAQ
我就是拿平常点符的塑料小火机点蜡烛,手一抖被燎了!
泻药,被烤糊的指甲有股烧焦的啥玩意的味儿,很熟,一时说不上来,可能糊鸡蛋糊真丝?反正角质都角蛋白。
更惨的是,我给自己点了之后,发现商家不但给了数字蜡烛,还给了常规小蜡烛。
我咋没用那个小的点大的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九零八章 掺了二两泻药
好家伙,一个人竟还不够呀。
众人听罢不由一阵沉默,良久后才有个纨绔犹犹豫豫地举了举爪子:“殿下,小人会一点南省话,但说得只怕比萧哥还要差些……您看?”
“没事,会说两句就行,不需要很精。”墨君漓应声笑眯眯地弯了眼,又顺手扔给萧弘泽一个三寸来高的小瓷瓶,“你可以跟着老萧打一打配合、帮一帮腔。”
“要不然,那么大个游商队伍里,只有一个会说扶离话的,瞧着未免太奇怪了些。”
“对了,你们几个里,谁做易容最厉害?”少年道,话毕慢悠悠地拿眼神扫视了众人一圈。
姜思然闻言颇为骄傲地上前微迈了一步,抬手捋了捋鬓边拢不上去的两根碎毛:“回殿下,若单论易容之术,那小人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成,那就你了。”墨君漓似笑非笑地抖了抖眉梢,顺势又多点出几个人,“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着老萧一组继续扮游商,待会去村中与人讨水,顺便想办法把那几袋面留下——尤其是被我在袋子上做了标记的那个。”
“其他几个跟着我,咱们等下换身衣裳,绕过村庄,直接去扶离本营前头的林道上打埋伏。”
“喏!”众纨绔们齐齐应是,萧弘泽则在随大家应过声后悄悄往少年的方向挪了挪。
他甚为拘谨地抠了抠指头,一面挤着眼睛努了嘴:“那什么……殿下,这袋做了标记的面粉,和别的有什么区别吗?”
“有呀,那里头被我掺了二两泻药。”少年抱胸,朝着几人笑着扬了扬下颌,“没区别我费心巴力地给它做标记干嘛。”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好心,能平白无故地给旁人送什么精米精面的人吗?”
萧弘泽爪子一抖,伪装成扁担的隧火铳差点被他连筐带铳的扔出去。
“那您刚刚给小的的那个瓷瓶?”好不容易担稳了扁担的萧弘泽毛骨悚然,边说边颤巍巍地掏出那只瓷瓶。
——他知道墨君漓不是什么好心人,但他真以为那瓶子里装的才是药!
“秘制蒙汗药啊。”墨君漓耸肩。
纨绔们闻此,眼神瞬间变了。
“那那那那为什么都有泻药了还要加这个蒙汗药啊殿下?”得知了真相的萧弘泽有那么点崩溃——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有味道的想法。
“那万一那几个温家军不愿意收下村民们给的白面,或是他们拿了面,却不准备立即把它做成面食怎么办?”少年无辜摊手,支着脑袋说了个理直气壮,“我这叫为保险起见,做了两手准备。”
呵,二两泻药的两手准备。
他们能信才叫见鬼了哩。
纨绔们僵硬的扯了唇角,至此再无一人提出丁点问题,一行人分好工后便专心致志赶起了路,待到辰正时分,那山中村庄已然近在眼前。
“萧兄,咱们兄弟几个里属你的嘴皮子最为厉害,接下来可就靠你了。”顶着一头易容的姜思然满面严肃地抬手拍了拍萧弘泽的肩膀,言讫飞速溜回队伍中央牵起了他的小板车。
墨君漓等人早在十里外便与他们分道扬了镳,这时间大抵已顶着满身树枝草叶、抄着小路绕去村子尽头,
作为一个既不会说什么扶离话、又干瘪瘦小的柔弱“游商”,当此关头,他果断选择当个隐形的透明人。
——天塌下来也有老萧顶着,诶嘿!
“靠我什么靠我,分明是要往死里坑我才对。”被人委以重任的萧弘泽闻声不禁翻着白眼抽了抽唇角。
他立在原地,胡乱在衣襟上蹭了蹭不知何时渗满了汗的掌心,继而深呼吸一口,拿出了他从前在街头市井里摸鸡逗狗的派头,视死如归地跨入了那座小小的山村。
眼下已入了十月,扶离的农忙时节刚过,村子里的人们尚算得上清闲,加之这村子地角偏僻,平日也并无几个游人踏足,由是众人才步入那村庄地界不到一刻,便已被一群抄着镰刀榔头的村民呼啦啦地包了个圆。
“你们是哪里人哦,啷个跑到这个地方来咯?”为首的一名上了年岁妇人拘谨又小心地开了口,眼中盛着浑然不加掩饰的试探与警惕,身后村民们随之攥紧了掌中农具。
从没见过这般阵仗的纨绔们下意识往萧弘泽身后缩了缩,后者见此亦跟着冰冷了手脚。
——总觉得自己一句话说错,就会被这帮原地拍个半死。
萧弘泽捏着那扁担勉强扯出个发虚的笑,张口来了段不怎么标准的扶离话:“嬢嬢(音‘娘’),我们是刚从南疆那边回来的游方商人,要到京城去。”
“你们真是游商?”那妇人听见萧弘泽那口带着点上京口音的扶离话,瞳底的警惕略略褪下了半分,“游商啷个会拐到这来——这里隔着京城差的远嘞。”
“而且你这口音也不大对。”
“原本不用拐这么远的。”萧弘泽扭头指了指身后那个也会说两句扶离话的纨绔,“还不是今晨上山的时候,嘞个哈批瓜娃子带错了路,把我们迷到这山喀喀(山沟、山角落)里,这阵好容易走出来,瞧这有人家,想来讨口水吃。”
“至于口音——嬢嬢,我们常年走南闯北,口音早就拐啦。”
“都说了我好久没回来了不记路,你这时候倒怪起我。”那纨绔咧嘴冲着青年做了个鬼脸,话说完便嗷一下缩回了脑袋。
“原是这样。”那妇人听罢点了点头——萧弘泽与那纨绔配合得不错,这么几句话下来,倒真让妇人心底多少打消了些疑虑。
“你们四处闯荡的,和我们确实应当不大一样。”妇人压着嗓子轻叹一口,只她语调虽缓和了不少,面上却仍旧是丁点都不肯放松,“不过我们村里不欢迎外人。”
“要不这样,我看你们几个娃儿也累了,我们给你们拿些小凳,你们对付着在村口休息一下、喝点水吧。”
“行,没问题,嬢嬢,我们不挑的。”萧弘泽从善如流,那妇人见几人这样好说话,亦随之轻轻松出口气来。
“那你们在这稍等一下。”妇人抿了抿嘴,回身时飞速给村民们使了个眼色,众人这才缓缓放下手中农具,对着萧弘泽等人也渐渐多了些笑脸。
“娃儿,你们别怕,我们没什么恶意的。”村民们七嘴八舌,抢着给几人解释起原因来,“只是现在……”
“害,等着这战事了了,你们回来,伯伯嬢嬢们再好好招待你们嘛——”
第九零九章 “天降正义”
那村民抓着萧弘泽的爪子说了个认真不已,神情真挚得令萧弘泽都禁不住心下发了虚。
他瞅着四下里男女老少面上相似的真淳热忱,一时间,除了一迭声的“要得”,他竟再寻不出第二句能说得出口的话。
好在村民们的动作一向利落,先前带着几个年轻人去取板凳与清水的老妇人不多时便领着他们大步赶了回来,也算是及时解了他这份尴尬。
得了水的几个纨绔乖乖撂下那些装满“货物”的扁担与板车,安生与萧弘泽一同坐在了村口。
大约是他们表现得足够安分又浑然不生破绽,亦或许是萧弘泽与另一名纨绔的“扶离口音”,令这群本就心思质朴的村民们极大放松了心头戒备。
总之凭借着其城墙厚的脸皮与出色唠嗑技巧,萧弘泽仅用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便成功地与村民们打成了一片。
上至村东哪家姑娘跟温家军哪个兵士看对了眼,下至隔壁大娘新得的小孙儿屁股上生了几颗痣,等到一行人休息好了、预备与村民们挥袖告别的时候,萧弘泽便连村中最肥的那只老母鸭身上长了多少根白色羽毛,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娃儿,等到以后这战事平咯,你们可一定要记得回来看嬢嬢喔——”先前还对着几人横眉竖目的老妇人眼眶微红,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青年的手臂,萧弘泽应声重重地点了脑袋,就手摸出脚边扁担里的几袋精面。
“要得要得,嬢嬢,等着下回从京城出来,我们一定会过来看你们的。”青年道,边说边把那几只布袋塞去了妇人身边的村民怀里,“对了,嬢嬢,这几袋面粉你们拿着。”
“我们这个游商队伍小,运不来多少大货,身上也没得啥子值钱的东西,这点精面就算是我们给嬢嬢的见面礼了——多谢嬢嬢肯留我们歇脚。”
“使不得使不得,娃儿,精面这么稀罕的东西,嬢嬢可不敢收!”老妇闻言慌了神,忙不迭示意身侧人将东西给人还回去,萧弘泽见此笑嘻嘻呲出口白牙:“没得事,嬢嬢,精面在外头不算贵,我们这也还有大半车——这几袋要不了好多钱的。”
“况且,我还在南疆那边就听人说了,咱们扶离这两年粮食歉收,米价较从前涨了足有八成,面价更是翻了三倍不止——嬢嬢,你们也好久没得面吃了吧?”
青年说着拿下颌点了点那几只面袋:“拿去做顿小面或者抄手嘛。”
“这、这……”妇人闻声面露难色,平心而论,她是很想收下这几袋白面的,毕竟近年扶离粮价飞涨,国中缺米少面,即便是寻常富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精米精面。
——更不要提似他们这样偏远落拓的小山村,与十里外那粮草都要三不五时断上几天的军营了。
而她看见这些白面,又当真是极想把它们送去营中,让大师傅给将士们好好做一顿美餐。
是以,萧弘泽的那一段话确乎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可她却也委实不愿就这样拿了人家的粮食。
妇人纠结万般地盯着那几只布袋,萧弘泽见状颇为“善解人意”地给她摆出道台阶。
“要不然这样吧,嬢嬢。”青年弯眼,伸手指了指自己脚边空出大半的竹筐,“您给我们拿些自家地里的新鲜果蔬,就当这面是您拿青菜与我们换回去的好了。”
“正巧我们几个吃倦了干粮,想吃点带汤带水家乡味道——如此就不算您平白收了我们的面了。”
老妇人听罢猛然亮了眼睛:“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了。”萧弘泽颔首,“左右这荒郊野岭的,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旁的地方买菜。”
“那嬢嬢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老妇人不大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当即喊来两人给萧弘泽装上了满满一扁担的菜蔬。
待众纨绔踏上离村的路时,村民们犹自遥遥向他们挥着手,几人瞧见他们这副情状,赶忙逃也似的钻进了重重深林。
——再瞅见那帮村民们清澈又动容的眼神,他们心头那股微妙的负罪感,非得给他们压爆了不可!
纨绔们心下如是腹诽,一面小心拆出了被他们一早藏进扁担棍与车板里的隧火铳,继而脱下那身稍显惹眼的游商的衣裳,又往自己身上插了点随手折的树枝草叶,藏好米粮、马匹与板车,沿着墨君漓等人留下的小小标记,一路摸去了他们提早定好的埋伏点。
彼时那一行人顶着满身树杈,正猫着腰蹲在南省那过分葱郁的林木之间,日光投过枝叶缝隙散碎在青年人的身上,暖融融带着两分无名的肃杀之意。
萧弘泽吊了吊眉梢,而后招呼着那几名纨绔,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树,墨君漓循声回头望了几人一眼,一直紧绷着的唇角有着刹那的放松。
“事办的怎么样?”少年挑眉,就势抬手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灰,萧弘泽闻声呲出一口白牙,对着他比出个“搞定”的手势。
“都办完了,殿下。”青年傻乐,“村子里的人原本不想收,但小的想了个主意,拿面粉换了点新鲜蔬果,他们就把那几袋面粉都收下了。”
“对了殿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在这等温家买粮买菜的兵士们出营路过吗?”
“你们过来前,他们已经出了大营、往村子那边去了。”墨君漓晃着指头说了个轻描淡写,“我们在等他们从村子里出来。”
“——据‘枭’的人观察,扶离那边每隔五日都会派三到四人进村采买,并且每次都会有个稍迟于其他几人回营的兵士。”
“那兵士在村中有个相好的姑娘,”少年眼睫微垂,“两人约定等着战事了了,他就正式去姑娘家下聘提亲。”
“哦哦哦,刘大虎是吧,那人小的打听出来了!”冷不防抓住了重点的萧弘泽眼内闪烁着名为“八卦”的光,“他是上京城郊人,入营七年,耍得一手好弓箭。”
“跟他好上的那个姑娘,是村东头老田家的桂花,今年刚十八!”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墨君漓懵了懵,“看不出来啊老萧,你这打探消息的水平可以呀。”
——比“枭”的斥候打探出来的消息都细!
“嘿嘿,”萧弘泽挠头赧笑,“那小的搁那村口坐的小半个时辰(一炷香大约半小时),也不是白坐的嘛。”
“成,你知道这人大概什么样子就行。”少年点点脑袋,话毕招手示意余下几个纨绔掏出随身携带的棒槌与麻袋,众人蹲在树杈上又多等了约莫三刻,待到先头那三两个扶离兵士拉着装满了果蔬米粮车马走过、后头出村刘大虎连跑带颠的赶上来时——
天降正义。
天降正义×,扣麻袋打闷棍√
笑死,可怜的扶离崽们要窜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