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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夜惊梦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txt下载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零九章 她实在放不下

    “娘娘……”宋兴哲闻言一愣,一句敬称下意识便脱了口,他余光瞥见宋纤纤面上愈发苦涩的笑意,忙不迭捏着袖子调转了话锋,“……不,纤纤。”

    “纤纤,你……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从未想着要与她生分,更从不曾怪罪过她。

    他既不曾怪罪过她,那又能从何谈得那“原谅”二字?

    他只不过是……他只不过是实在心疼这个苦命的孩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罢了。

    宋兴哲仰头怅然叹息一口,半晌敛眉放轻了声调,褪去了那身压人的大红官服,他的身形竟有些无端的佝偻:“纤纤,你一直阿爹最骄傲的女儿。”

    “我知道。”宋纤纤动了动嘴唇,微垮的眉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她看着面前那年华不再又尽显了老态的花甲老人,一分一分地红了眼眶。

    “阿爹也一直是女儿最敬爱的阿爹。”

    “只是,阿爹,请您恕女儿不孝,”女人颤巍巍地紧闭了双目,一颗泪珠无声堕出眼角,转瞬坠在地上、化入尘泥,“女儿今生……只怕是没法子给您和阿娘养老送终了。”

    “纤纤!”宋兴哲应声瞠目,他喉头一堵,手足几乎是在刹那便失了措。

    “你、你这孩子……”

    “……你想好了吗?”不知所措的老人掩饰一般攥着拳头一阵猛咳,似乎只要他咳的够狠,便能遮掩去胸中的那股钻心之痛。

    “不必想。”宋纤纤摇头,眼角处泪珠子滚落的速度却是愈发的快,“阿爹,我放不下。”

    “我试过了……但阿爹,我放不下,我实在放不下。”

    “……即便是侯府垮了台,”宋兴哲苦笑着拧了眉头,“即便是他已命丧了黄泉……”

    “纤纤,这些都还不够吗?”

    “不够。”宋纤纤睁了眼,瞳仁深处悄然攀上一线决绝的疯癫,“阿爹,祝氏的人都尽了,可祝家的人还不曾死绝。”

    “女儿总不能把那样大的一个隐患留在这世上……我总得亲眼看着祝家最后一个人断了气,才算是心安。”

    “所以阿爹,您不必劝我了。”女人说着咧了嘴,她面上分明未曾施过粉黛,眉眼间却无由来地多了两分独属于少女的执拗与义无反顾,“女儿早就想清楚啦——”

    宋兴哲忽然便想起二十多年前,宋纤纤穿着一身火色嫁衣,坐上花轿的那一天。

    她现在的表情与那时一模一样。

    是了……他的女儿一向是个固执又极有主见的姑娘。

    她应当是早在嫁入东宫的那日,就已经预想好了今日的种种。

    ——他是留不下她的。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纤纤。”宋兴哲低声嗫嚅,掐着衣袖的指头险些将那两层布料捏碎,“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阿爹知道自己劝不住你。”

    “便……便不多劝你了。”

    “阿爹,您原就无需劝呀。”宋纤纤弯眼笑笑,“反倒是女儿还想请您帮女儿暂且瞒着阿娘一段时日呢。”

    “阿娘近年来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女儿不想让她担心。”

    宋兴哲呼吸微滞,良久方轻轻吐出一个“好”。

    “你阿娘那边……我会替你瞒着的。”老人低头重新摆弄起了车上的麻绳,父女俩至此便再没了话。

    直到宋府的车夫挥舞着马鞭招呼众人上车预备启程,宋兴哲这才慌乱乱地与宋纤纤告了别:“那、纤纤,阿爹就先走了,你在京中……千万保重。”

    “好,阿爹,您放心,我会的。”女人颔首,话毕搀扶着那年过花甲的老人小心登上了马车。

    宋祝氏临走又拉着她多说了好大一通的话,祝婉却依然紧闭着帘子不愿见她。

    待宋府余下的十来号人齐齐坐稳,车夫亦吆喝着挥动了手中的马鞭。

    马车四角垂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木质的车轮碾过青石,溅起一小片和着土色的水花。

    宋纤纤立在原地,静默注视着那渐渐远去的宋家车队,忽的双膝一弯,俯身重重叩在了地上。

    “不孝女纤纤,叩送爹娘——”她垂着眼瞳高扬了声调,任那满地的泥泞蹭脏了她的额头与手掌,也任她那一身近乎于素的荼白浸染上了暗色的泥汤。

    细雨润透了她的发丝,微风又带着她的声线钻入了那眼见着便要消失在雨雾中的车厢。

    端坐车内的宋兴哲听见那最后的诀别,水迹毫无征兆地便糊了一脸。

    ——那是他……悉心教养了四十几年的姑娘啊。

    *

    回了宫的宋纤纤跨过门槛,抬眸时一眼就瞅见了那负手候在她正殿之外的高挑青年。

    她瞧着墨书远身上的繁复而奢华的衣裳不自觉蹙紧了眉头,说话时那嗓音亦不由带了点说不清的厌烦与疲倦:“远儿,你今儿怎的过来了。”

    “母妃,您总算回来了。”墨书远闻声回头,两袖一端,拱手便是一揖,“您若再晚些回来,儿臣保不齐忍不住要去宋府寻您了。”

    “至说儿臣……”他敛着长眉,余光扫过女人那沾满了污泥与水迹的衣摆,目色微惊,音调却仍旧是一派恭恭敬敬,“儿臣今日进宫,那自是有要事想要与母妃相商。”

    “哦?要事。”宋纤纤挑眉,转眸一瞥青年半垂着的面容,眼底纵过一线讥嘲,“什么要事,远儿,你且说来听听。”

    “那自然是能关乎到儿臣终身的大事。”墨书远道,女人听罢,眸中藏着的讥嘲不禁愈甚:“终身大事?”

    “远儿,你可莫要在这寻母妃的开心——你不是已经娶了那慕家的二小姐了吗?如今又从何处冒出来这么一桩‘终身大事’。”

    “母妃,您又与儿臣说笑了。”收了礼的墨书远勾唇轻哂,瞳底波涛暗涌,“那慕诗嫣是副什么德行,如何能当得起南安王府的女主人?”

    “儿臣眼下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卖国公府与父皇一个面子,待到他日时机成熟,儿臣定然是要休了她的。”

    “那这么说,听远儿你的意思……”宋纤纤的语调微顿,“而今你是已经寻好了比那慕诗嫣更合适做‘南安王妃’的人选了?”

    “正是如此。”墨书远点头,“母妃,儿臣此来正是要与您商议此事。”

    “只不过……”青年瞄着宋纤纤那身脏了的衣裙稍作迟疑,“母妃,您这……您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裳?”

    “儿臣今日并无他事,可以多等您一会的。”

第八一零章 触霉头

    “无妨,有什么要商量的,你直说便是。”宋纤纤应声挑了眉,继而自怀中摸出块尚未染上泥色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抬手擦了擦鬓发间浸着的雨。

    “免得等下你又脱口些什么惊世骇俗的,再让本宫惊洒了一身点心茶水——那样本宫岂不是要白费这一番功夫。”

    “所以,远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出来就好,本宫等着听你说完了那所谓的‘终身大事’,再去换下这身衣裳,倒也不迟。”

    “母妃,您惯会打趣儿臣,儿臣哪里就喜好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了。”冷不防被人堵了两句的墨书远攥拳讪笑,一面转身替自家母妃开了路。

    “不过母妃,您既这样发了话,儿臣亦自是不好再浪费您的时间,只是今儿这雨片刻不停,咱们站在这大抵也不宜叙话,要不,咱娘俩还是先进屋再详谈吧——”

    话至此处,墨书远言辞稍顿:“儿臣也好教宫人们给您端来点温茶热汤子一类的驱驱寒。”

    “看不出来啊,远儿。”宋纤纤转眸对着青年上下一扫,神情淡漠,语调微嘲,“这些年来你本事没长,使唤起我宫里的宫人,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不、不是,母妃,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墨书远闻言心下一慌,下意识便想开口解释两句,孰料女人浑然不曾在意过他的辩解,顾自拂袖挪了步:“好了,走吧。”

    “喏。”被自家亲娘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华服青年无奈苦笑,至此他还如何能看不出,他母妃现下是在故意寻他的错处?

    想来是母妃她老人家才送走了宋府的那一众男女老少,而今恰是心情最为憋闷抑郁之时,她甫一回宫便撞见他在此等候,自然免不了要将那一肚子的火气撒在了他身上。

    说白了,今儿算是他合该受气——谁让他一心急着那联姻之事,竟一时不慎触到了他母妃的霉头?

    自觉倒霉的墨书远怅然叹息过一口,认命似的接过宫人们手中擎着的纸伞,护着宋纤纤一路跨过门槛、入了前殿,而后便如那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乖乖立去了墙角。

    “行了,远儿,你且坐下说罢。”端了茶盏的宋纤纤抬眼一瞅立在墙角处的华服青年,拿下颌虚虚一点小案对面的乌木圈椅,“老这么站着也不像话。”

    “谢母妃。”墨书远拱手作揖,礼毕小心翼翼地入了座,唯恐一个不察便又要挨自家母妃的一通训斥,连带着端茶的动作亦多了三分谨慎。

    “说吧,这次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姐?”见人坐好了的宋纤纤敛眉轻嗤,笑意微冷,“是文臣,还是武将。”

    “母妃,不瞒您说,儿臣这回选的这位世家小姐,倒无关什么看上看不上。”抱着茶杯的墨书远稍显局促,话毕忍不住动指抠了抠杯上釉面,“这一回,不过是儿臣权衡利弊后的最优选择罢了。”

    “哦?权衡利弊后的最优选——”宋纤纤闻声冷笑,慢悠悠拖长了声调,“这么说,远儿你此番想娶的,是那相府的千金?”

    “母妃您果然是料事如神。”墨书远听罢面上忽的一喜,他原本还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跟他母妃开口,孰料宋纤纤竟一把便猜透了他的心思,这倒是让他省了不少事。

    “不错,孩儿此番想要求娶的,正是相府的那位常阳郡主。”

    常阳郡主。

    那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往后这南安王府,估计是要有着大把的好戏能看了。

    宋纤纤无声扯了唇角,半垂的眼睫掩去了她瞳底翻滚的暗流,她不动声色地端茶浅呷一口,嗓音平静如常:“远儿,你可想好了?”

    “那位常阳郡主的脾性,本宫也算是了解一些——她只怕还比不得那慕诗嫣呢。”

    “此外,她身为相府嫡女,近年又颇得你皇祖母的宠爱,大约是不会甘心为人妾室的。”

    “眼下你与慕诗嫣奉旨成婚还不足两月,京中街坊之内有关你那‘痴情种’的传闻亦尚未散尽,你不会是这么快就准备休妻另娶吧?”

    “再有,常阳郡主素来被太后与廖相娇惯得眼高于顶……”宋纤纤说着微吊了眼角,“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她多半是不会听的。”

    “你可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倾心于你这样的有妇之夫?”

    “母妃,儿臣敢与您提起这一遭,那自然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能令郡主痴心于儿臣、非儿臣不嫁的。”墨书远自信昂首,那神情恍如胜券在握。

    “或者说,她现今已然是儿臣的囊中之物了。”

    囊中之物。

    宋纤纤闻此撂盏,顺势重新细细打量了一番小案对面的高挑青年。

    她见他一身华服锦衣穿金绣银,腰间又悬了块女儿家才喜欢的、雕着并蒂莲花图样的碧玉,眸中微露了三分了然。

    “怪不得今日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女人挽唇低笑,“原是真跑出门招蜂引蝶去了。”

    “咳,母妃,儿臣这分明只是闲来无事去相府与相爷叙了番旧,顺带见了见郡主罢了。”墨书远尴尬假咳,试图岔开这愈渐危险的话题,“怎能说是去招蜂引蝶?”

    “至说您先前忧心的,郡主的脾性和她那个不甘为人妾室……母妃,此话说出来孩儿也不怕您笑话。”

    “儿臣知道她的脾气不好、性子莽撞,真若细论起来,恐怕还比不得慕诗嫣——”

    “但儿臣想要娶她,本也只是奔着她身后的相府,并非她那点姑娘家脾性不是?”墨书远言讫垂眸,“母妃,现今这朝中境况不比从前,侯府已经倒了,外祖又跟着辞官退隐、明哲保身。”

    “儿臣想要摸上那九五之位,便只能牢牢攥紧了相府的这派根系,相府想要沾那道‘从龙之功’,亦只得站定了儿臣——”

    “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能比姻亲更为牢靠的关系呢?”

    “是以,”墨书远攥拳,原本清俊耐看的面容,因他的陡然用力而变得狰狞万分,“如今的儿臣可没那么多挑选的余地。”

    ——他眼前的选项,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施雅”。

    哪怕那女人的才不出众、貌不惊人,连性情都比不上旁人。

    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去选定了她。

第八一一章 解困法

    呵,蠢货,都到了这种时候,竟还只想着要借助女人的娘家势力上位。

    真不愧是她那好“舅舅”一手教大的孩子。

    宋纤纤低了低眉眼,不动声色地重新捧起茶盏浅啜了一口,半晌轻轻点了茶案:“所以,眼下你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在不惹恼了你父皇又不影响你在民间的名声的前提下,安安稳稳地迎娶了常阳郡主?”

    “最好……还能顺带将你王府里的那位,贬妻为妾?”

    “不错,母妃,儿臣此来,确乎是为了这个问题。”墨书远应声颔首,边说便似模似样地端袖行了个礼,“不瞒您说,孩儿已被这问题困扰多时了,并且,若非儿臣实在是寻不到解困之法,儿臣亦着实不愿成日来叨扰母妃。”

    “总之……还望母妃不吝赐教,助儿臣这一把。”

    “啧,就这种问题,也好意思拿出来请教。”宋纤纤闻言轻嗤,面上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轻蔑与讥嘲,“远儿,近来你这脑子,倒真是愈发不够灵光了。”

    “怪不得算不过墨君漓也拼不过墨书锦……罢了罢了,本宫今儿也乏了,便不跟你绕这个弯子了。”

    “这样,本宫给你指条明路,至说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还是要看你和那常阳郡主自己的造化——”

    “咱们乾平一向极重孝道。”宋纤纤说着单手托了腮,懒洋洋撑了手肘,“而你父皇,恰又是位不可多得的孝子。”

    “那常阳郡主不是平素最得你皇祖母的欢心吗?那你便让她带着相爷,自己去求你皇祖母。”

    “只要太后开口并亲自下了这赐婚的懿旨,你父皇自然不会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众人也不会觉得你这是在打陛下的脸面。”

    “不过,光求这一道太后的懿旨还不够,”女人漫不经心地抬手剔了剔指甲,“你还得让廖相的姿态摆得无奈一些、让郡主的娇撒得狠上一点。”

    “如此,这事儿若真被人传出去了,百姓们也只会议论,这是常阳郡主太过痴情,相爷是心疼孙女,这才腆着老脸跟郡主进宫面见了太后……而你,也只不过是迫于孝道,不得不娶了郡主的‘可怜人’罢了。”

    “怎么样,远儿,本宫说的这些,你可都听明白了?”

    “儿臣明白了,母妃,您这点子当真绝妙,儿臣先前怎就忘了父皇最是重视孝道,我等还能请皇祖母出面!”墨书远听罢大喜过望,当即抚掌拍案,“唰”的起了身,“母妃,您等着,儿臣这就再走一趟相府,将这法子说与廖相听!”

    “诶,等会,你这孩子一天天怎的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宋纤纤见状蹙了眉头,屈指拿关节重重敲了敲桌沿,“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呢。”

    墨书远闻此猛地顿在了原地,原本兴奋不已的脑子也在这一刹那冷静了个透底,他抿了抿嘴唇,缓慢又僵硬地扭过了身来,眸底藏着不大明显却并不难寻的惧意。

    “……母妃,您讲。”华服青年半垂着脑袋捏紧了身侧的圈椅扶手,声线隐隐带着些忐忑,“儿臣听着呢。”

    “你倒也不必这么紧张。”宋纤纤挑眉,就手给自己换了杯新茶,“本宫是想说,这法子本宫虽是告诉你了,但你们也别太指望着你皇祖母真能一口气帮你们到底。”

    “——太后毕竟是陛下的亲生母亲,总归要顾及着陛下的颜面,你们想向她求来这道赐婚的懿旨,倒不是难事,但你们想让施雅一步登天,直接变成所谓的‘南安王妃’,那多半也是不太可能。”

    “最多也就是个地位超然、不逊于正妃的侧妃……你们可得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尤其是提前叮嘱好了施雅,别让她到时候再在太后面前失了礼仪、丢了体统。”

    宋纤纤勾唇:“那样可是不美。”

    “再说了,太后在这宫中摸爬滚打了近六十载,前朝后宫里的那点子弯弯绕绕,她老人家心里清得跟明镜似的,平日也只是不愿意过多插手那些麻烦事而已,又如何能看不穿你们几个的心思?”

    “届时你可千万仔细着些,莫要把这戏演脱了手、砸坏了碗。”

    “记住了吗?”

    “……母妃放心,”彻底静下心来的墨书远闻声拱手,郑重万般地低了眉头,“您今日所言,儿臣一定谨记于心。”

    “嗯,记住了就好——好了,你去相府寻廖相商议后续之事去罢,”宋纤纤略略点头,而后颇为嫌弃地挥了挥衣袖,“本宫要沐浴更衣,就不送你了。”

    “喏,儿臣告退。”墨书远连连应是,话毕躬身退出了大殿。

    待他走后,宋纤纤定定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慢悠悠地牵了唇角——

    她只觉得这群人愚蠢又短视得厉害。

    *

    墨书远自宫中出来,便一刻也不敢停歇的打马赶去了相府。

    彼时廖祯正杵在自家院子里的池塘边上发呆,转头瞅见那匆匆走来的华服青年,面上不由又是一懵。

    “王爷,您那会不是才从老臣府上出去吗?”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弯儿的廖祯茫然眨眼,恍惚觉着自己像是午憩没能睡够,“这会怎的又过来了。”

    “还是说……老臣今儿这是过糊涂了日子、睡糊涂了脑袋?”——他出幻觉了?

    “相爷又跟本王说笑了,您这可不是睡糊涂了脑袋,”墨书远讪笑着一声假咳,“本王那会确实是从您府上出去了。”

    “但这会,本王这不是进宫了一趟,从我母妃那里求得了解困的良方,就赶忙跑过来,想着要与您详细商议商议咱们两府的大事嘛!”

    “哦?有关雅儿出嫁的那件事……”廖祯闻言霎时亮了一双昏花老眼,“贤妃娘娘她帮您想出合适的解决办法了?”

    “那是自然,母妃她不仅帮着本王想出了法子,还将施行此法时所需注意的诸多事宜都一一告诉了本王……”墨书远轻笑着压低了嗓音,“本王细细考量过,觉得此法颇为可行……”

    “如何,相爷,你我可要寻个僻静之处,好生聊聊?”

第八一二章 乐子

    廖祯与墨书远商议完毕,当夜仔细叮嘱过了施雅,次日一早就带着她匆匆进宫面见了太后。

    为了云璟帝的颜面着想,太后本不欲这么快便给二人赐下婚约,奈何廖氏祖孙乃是有备而来,廖祯不但有意着了身稍有些褪色的、旧年时兴的常服,还特意命施雅仿照着常安公主年少时的样子,好生打扮过了一番。

    施雅本就生得与常安公主有着六分相像,这一悉心打扮,登时又多像了三分。

    太后瞅着施雅那张描画之后、与她不幸早夭的小女儿像足了九分的样貌,心中止不住地便发了软,加之施雅又在她面前极尽了撒娇卖嗲之能……

    她只略略恍惚了那么一瞬,就不自觉放松了口。

    她身为当朝太后,既应下了廖氏祖孙的请求,自是覆水难收,由是只得命人回禀了帝王,又亲下了道赐婚的懿旨,将施雅赐给墨书远,做了他王府的侧妃。

    达成所愿了的廖氏祖孙辞别了太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皇宫。

    前脚这二人刚刚跨出宫闱,后脚那赐婚的消息便被传遍了整个京城,待信鹰携着这消息越过重檐、钻入小院,慕惜辞等人正戳在石桌边上,商讨着此番要为慕惜音添上多少抬嫁妆。

    “啊!鸟鸟!”幼童带着喜意的惊叫打断了几人着不上调的商讨,众人循声回头,便见离云迟迈着两条短腿,乐颠颠扑上了那只愈飞愈低、愈飞愈缓的信鹰。

    那鹰原想避开这小粉面团子的怀抱,转而落上墨君漓的肩头,孰料离云迟人虽生得小,身姿却极为灵活轻巧。

    它左右来回避了半天,到底是没能躲去小道童那双肉乎乎的“魔爪”,被小家伙稳稳一把薅了个满怀。

    ——鸟生艰难。

    不知第多少次被人当场逮住的信鹰生无可恋地蹬直了鸟爪,试图用腿边拴着的信筒来转移离云迟的注意,怎奈后者浑然不曾中它这小小的圈套,顾自撸着它的鸟毛向着那头的石桌奔去。

    “师父,殿下,鸟鸟带信回来了!”小道童嬉笑着抱紧了信鹰,一面自鸟腿上解下了那只信筒,墨君漓就手接过离云迟递来的纸条,慕修宁与墨绾烟则盯着少年的动作,好奇不已地抻长了脖子、凑过了脑袋。

    “这回又是些什么好玩的,皇兄皇兄,快念出来给我听听。”小公主踮着脚尖,巴巴睁圆了一双猫眼,那样子像是恨不能将那纸条给盯出个洞来。

    “你这妮子,一天天瞎急什么,就算是念,你也得等我先看过一眼,才好给你念呀。”墨君漓嫌弃不已,边说边飞速览阅了一番手中信件。

    他瞅着那宣纸条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多时面上便挂起道稍显微妙的笑。

    “别说,乐绾,今儿竟真被你蒙对了。”少年挑眉,顺势抬指一掸手中纸条,“这事儿还真挺可乐的。”

    “廖祯今早带着施雅进宫求见太后,眼下皇祖母已然是将施雅赐给墨书远做侧妃了,并且,婚期就定在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那她岂不是只比慕姐姐早嫁了两天?”墨绾烟闻此不由得掩唇惊呼,“而且,今儿都二月初八了,离着三月初一也就剩了个二十来天——这婚成得这样匆忙,来得及吗?”

    “害,这有什么来不及的,”少年摊手,“左右墨书远前阵子求娶慕诗嫣那会儿,前后亦只隔了一个多月。”

    “——慕诗嫣她那还是正妃,而施雅,即便有太后疼她,准她以标标准准的郡主之礼出嫁,仪仗之流也都用了正妃的规格,她亦只是侧妃。”

    “侧妃这东西,若那王府没有正妃倒还好说,若有正妃,那便只是个妾——就算是身份尊贵、堪比正妃的贵妾也一样——纳侧妃又毋需什么三书六礼,只要两府的下人们精神着点、手脚麻利一些,这时间倒也勉强够用。”

    “啧啧,就算够用也是仓促,要说这慕诗嫣的运气还是霉到透顶,她这正妃过门还不到两个月,五皇兄那头便张罗着要娶侧妃了。”墨绾烟咂嘴摇头,“惨呐,惨呐~”

    “诶,皇兄,你说慕诗嫣她明知道墨书远是那个德行,还非要嫁过去当劳什子的南安王妃,这又是何苦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墨君漓闻声呲牙,“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不过,可笑的还不止这场婚事——据他们在宫中轮值的说,那施雅为了博得皇祖母的垂怜,还特意扮作了常安小姑母年少时的样子呢!”

    “嚯,好家伙,那他们相府还真是够拼的。”一旁静静听了半晌的慕诗瑶忍不住高高扬了眉梢,“这招使的可是挺不要脸。”

    “毕竟是墨书远和廖祯一起想出来的法子,又能要脸到哪去。”慕大国师唇角一弯,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就是这帮人的动作比我预想中的快上一些。”

    “我原以为,施雅少说也要在阿姐出嫁之后,才能进得去王府的门呢,哪想她竟比阿姐还早出阁上两日。”

    “话说回来,咱们不是在这商量着要给阿姐添妆的事儿呢吗,怎的突然便转到了常阳郡主和南安王的婚事上了?”

    “七殿下,你那条子读完了没有?读完了就甭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了——对了,明轩,你方才说你与凝露要给阿姐添多少抬嫁妆来着?”

    “两抬,小姐。”湛明轩应声站正,就势抄手挠了挠头,“好像少了点,要不这样,小姐,我和小妹再努努力多凑出一抬?”

    “得了,你那点俸禄还是好生留着吧,”慕惜辞闻言脑袋一大,忙不迭抬手制止了少年人愈发危险的想法,“开春之后陛下要重启靖阳伯府,到时指定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你和凝露能凑出两抬意思意思就够了,大家总归也只是给阿姐凑份嫁妆、图个吉利……阿瑶,你那边呢?”

    “也是两抬。”慕诗瑶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三姐姐,栖云馆的情况你清楚,从前萧氏掌着中馈,我和我娘手头实在没攒下多少体己,这添妆……也就少了点。”

第八一三章 恨不能添三副两副

    “嗨呀,不少不少,你和阮姨能拿出来那就不少了。”慕大国师含笑弯眼。

    她本都做好了要提湛明轩与慕诗瑶等人出一份添妆的准备了,不想这几人竟又硬生生地抠出了四抬,如此,倒是让她省了不少事。

    “这四抬,再加上乐绾出的五抬和二哥添的五抬,拢共是十四抬……”小姑娘低头点着桌面飞速算了个小账,继而挑着眉头抬眼瞅了瞅刚收好纸条的墨君漓。

    后者见此意会,当即乖乖举手做投降之状,面上照旧是那派不着调的笑意:“阿辞,你别这么看我,我出九抬。”

    “好家伙,九抬!”跟离云迟一起撸着信鹰的墨绾烟闻声惊呼,激动中一个不慎,薅掉了信鹰两根鸟毛,“哥,你几时变得这么有钱了!”

    “害,其实你哥我倒也不是很有钱,只是偶尔阔绰那么一把两把……低调低调。”少年挠头讪笑。

    ——其实这九抬添妆,有一半是他从自家老子那里连坑带骗忽悠出来的,他府中的那点东西,只够凑出四抬半适合拿出去给慕惜音添着当嫁妆的。

    “啧,不愧是观风阁阁主,果然财大气粗。”慕惜辞吊着眼角轻声戏谑一句,旁人不清楚墨君漓的状况,她心下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那老货平日那个没数又败家的样子,他皇子府肯定凑不出来这么多添妆,他这多半是又进宫跟陛下哭穷去了。

    哎~可怜陛下那攒了大半辈子的小金库,眼瞅着就要被他这不靠谱的儿砸搬空咯~

    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慕大国师摇头晃脑,一面在心中唾弃着某皇子的无耻行径,一面又继续扒拉起了那无形的算盘。

    “十四抬再加上九抬,这就是二十三抬,二十三抬……”小姑娘低着脑袋细声嘀咕,片刻后轻轻巧巧地抚了掌,“既然这都已经有二十三抬了,那我就再出个九抬,给阿姐凑一个半副好了!”

    “凑、凑一个半副?”慕修宁瞠目,才顺手塞进嘴里的点心,登时卡进了他的喉咙。

    他捂着脖子痛苦地咽下了那块格外噎人的点心,一张俊脸无端便多了三分狰狞:“咳咳……我说小妹,你这会不会太、太那什么了一些?”

    “太少啊?”慕大国师无辜眨眼,佯装无奈地摊了手,“不瞒你说,二哥,我也觉着只凑出个半副太少了些。”

    “——原本我是想干脆给阿姐再多凑出来个全抬(一副)的,但我过后又仔细想了想,阿姐出嫁,咱们国公府中馈那里本就要给阿姐出一个全抬的嫁妆,陛下那边,又给阿姐赏了个整副的添妆。”

    “咱们几个小辈若再一口气给阿姐添上一个全抬,难免会压了陛下与国公府的风头,传出去了惹人非议不说,旁人见阿姐出嫁带了三副嫁妆,还要说她是穷奢极侈,这着实是犯不大上。”

    “所以我才只添了九抬、凑了个半副,”慕惜辞两手一背,故作老成地怅然叹息一口,“这点添妆,少时少了点……不过拢共一百六十抬的嫁妆,这倒也称得上是‘十里红妆’了。”

    “应当不会辱没了阿姐。”

    “呵呸!谁嫌那嫁妆少了,我想说的分明是你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冷不防便被小姑娘一大通话砸了脸的慕修宁悲愤拍案,“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在前朝混了这么久都攒不出九抬嫁妆!

    “梦生楼啊。”慕大国师晃着脑袋说了个轻描淡写,“二哥,你忘了?你小妹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妄生道人’,一卦好歹也值个三五千两的银子,想给阿姐攒点嫁妆,这还不容易?”

    要不是有陛下那一整副的添妆在前头压着,她甚至想给阿姐再添个两副三副——不就是几十万两的银子嘛!

    左右她就这么一个姐姐,这点身外之物,她还是非常舍得的。

    毕竟钱没了,她还可以再赚,但若错过了这个给阿姐添妆的机会,那就是真错过了。

    ——算了,回头她喊凝露帮她多兑来点银票,她再把那些玩意偷摸塞到她给阿姐添的嫁妆里吧。

    小姑娘心下如是暗忖,一旁抱着信鹰的半大幼童见状,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师父,师父。”

    “嗯?小云迟怎么了?”慕惜辞循声低了脑袋,便见小道童按着鸟头面露踟蹰:“您和师叔师伯们都给大师伯出了添妆,那徒儿该怎么办呀?”

    “徒儿好像拿不出那么多银两,身上也没什么拿得出的宝贝。”

    “没事,你那份,就当为师替你一齐出了。”慕大国师笑着拍了拍孩童的发顶,语调放得轻松又明快,“小云迟若是还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给你大师伯写道平安符吧。”

    “我记得你前儿才学过了平安符的画法不是?”

    “对对,还有避煞驱邪的五雷符和凝神静气的安神符,这些徒儿都会写了。”小道童闻言忙不迭点了脑袋,“师父,徒儿知道要送大师伯些什么才好了!”

    “——徒儿一定会好好写这几道符,争取写出最厉害的,送给师伯做新婚礼物!”

    “嗯,回头我再让殿下给你寻个漂亮点的小盒子装着,保准让人一看就觉着喜庆。”慕惜辞跟着郑重颔首。

    “好哒,那徒儿在此先提前谢过师父与殿下!”离云迟听罢,登时一扫先前面上的那派愁色,他抱着鹰费劲拱手行了个揖,继而开开心心地跑去一边继续撸鸟去了。

    “果然是阿辞教出来的徒弟,脾性也是跟咱们阿辞一样的可爱。”墨绾烟瞅着小道童的身影,不由笑眯眯托了腮,“要是世上的小孩儿都像小云迟一样乖巧可爱就好了。”

    “慕明远,你说是不是?”小公主道,边说边扭头瞅了眼打从方才起就一直静默无声的慕修宁。

    她本想随口求个认同,孰料这一扭头,便正对上了红衣少年那张皱巴成了一团的面容,险些被吓得原地蹿了个三尺高:“……噫!!”

    “慕明远,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表情!是吃错药了,还是发羊癫疯了?”

    “不,”慕修宁含泪攥拳,仰头望天,“我这是仇富!”

第八一四章 她就是知道

    “小姐,您看看,这只钗子,奴婢给您这样戴着可好?”

    相府后院,小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一根嵌满了各色宝石的丝花金钗,簪进了少女头顶高绾的髻中。

    施雅此番嫁去南安王府做的虽只是个小小的侧妃,可她到底是相府嫡女、太后赐姓亲封的常阳郡主。

    是以,为了维护廖氏一族与太后的体面,即便她用不得正妻所用的那套凤冠霞帔,云璟帝仍旧给她破格赏赐了一整套衬得起她出身的宝石头面来。

    金钗入鬓,少女的脑袋即刻便又沉了三分,施雅应声抬眼望了望面前的铜镜,片刻后不着痕迹地微一点头:“不错,就这样戴着罢。”

    “诶,对了,王府接亲的人到了吗?”

    “没呢,小姐,这才未正,那仪典被定在了酉正时分,离着现下还有足足两个时辰呢。”小侍女敛眉,“奴婢估摸着,这会那接亲的队伍,多半是刚刚上路。”

    “嗯,也是。”施雅唇角一勾,拿鼻子泄出一声轻哼,“左右这又不是迎娶正妃,用不上大张旗鼓地游街环城,只消将人接回去、入了夜再办上个仪典便好。”

    “——他们确乎是不必出门太早。”

    “您还说呢,小姐,”放了梳篦的小侍女边说边皱巴了一张脸,“此事奴婢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得明白。”

    “您说说,您不但是咱们相府唯一的嫡女,更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当朝郡主……您若想嫁,完全可以自皇室宗亲中任意挑一个位高权重又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儿,嫁去做人家的正室夫人。”

    “何必非要可着一个前途未卜的南安王,巴巴地去做那劳什子的南安王侧妃呢!”

    “再说,那南安王才娶王妃不久,眼下正是最为如胶似漆的时候,”小侍女满面不解,“您若赶在这时间嫁过去了,岂不是会横遭冷眼?”

    “本小姐要嫁,自然是有本小姐的打算。”施雅对镜冷笑,“至说你忧心的那个横遭冷眼……放心吧,那南安王夫妇的关系,可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样……只要小姐您不会遭人冷待,奴婢就放心了。”小侍女听罢不由长长舒了口气,片刻后忽又蹙了蹙眉尖,“但这话又说回来了,小姐。”

    “您为何一定要赶在国公府大小姐出嫁之前嫁去王府呀?”

    “二月初才下来的赐婚懿旨,您这三月初一便要坐上花轿,这时间未免也忒仓促了些,好在相爷疼您,太后又总念着您,硬生生给您准备出来了一副半的嫁妆,这才没失了礼数。”

    “不过,奴婢瞧着,那慕大小姐的陪嫁嫁妆好似比您还多呢——国公府准备上一副,陛下在年前又赏赐过一副,这加起来,少说要有两个全抬——您这不是平白无故让人压了风头嘛!”

    “无妨,那风头他们国公府爱压就压,反正到头来,这心里头不得劲的又不光是我一个。”施雅挑眉,就手抄起桌上蘸了胭脂的细花枝子,又给自己额心的花钿添上了两道红,“届时,慕诗嫣心下指定是比我更难受。”

    “而且,我就是知道她慕大小姐要在三月初三那日出嫁,才非要赶在她前头出阁。”少女说着微抬了下颌,“要不然……本小姐如何能掐灭王爷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知道墨书远一直垂涎于慕家的兵权和慕惜音的美色,哪怕是陛下已经替晋王世子与慕惜音二人赐了婚,他心头仍旧幻想着要将那慕大小姐给抢回府去。

    只要她施雅一日不嫁进南安王府,只要她慕惜音一日尚未出嫁,那南安王心中的这点希冀便一日都不会破灭。

    她虽没那么喜欢墨书远,嫁去南安王府也只是为了与慕诗嫣争那么一口气,但身为女子,她总归是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心中常日惦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

    所以,她偏生要赶在慕惜音出嫁前两日出阁,偏生要跟慕惜音一前一后地成了人妇。

    ——她慕氏大小姐的身份尊贵做不得旁人侧室,她常阳郡主的身家亦不遑多让。

    她进了王府,那便代表着他们廖氏已然站定了墨书远,与他南安王彻彻底底地成了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如此一来,纵然墨书远他不想收心,也不得不安安生生地给她收好了心了。

    至于慕诗嫣……

    施雅阴恻恻地眯了眼,她先前从未想过,慕诗嫣这个向来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下|贱|胚子,有朝一日竟能摇身一变成了天家的儿媳,她见她居然还要福身行礼!

    可恶,若单是乐绾、慕惜音等人便也罢了,但似慕诗嫣那样出身低贱之人,凭什么能爬到她的头上来?

    笑话……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少女恨恨攥拳,一张姣好的容颜刹那狰狞犹如鬼面,她拧着面皮盯着那铜镜静静看了半晌,良久才略略松了手:“行了,你去前头看看那接亲的人来没来,顺带再帮本小姐拿点茶水点心来罢。”

    “这妆梳了这么半天,本小姐也有些饿了。”

    小侍女闻声屈膝:“喏。”

    *

    三月初三,京中大晴。

    慕惜辞难得起了个大早,刚入五更(寅时)便已睁了眼,未到卯时就已然穿戴整齐、匆匆赶去了流霞苑。

    乾平的民风素来开放,婚嫁习俗亦不尽遵古礼,乾平没有女儿家不得送亲的规矩,新嫁娘更无需在府中枯坐至黄昏。

    是以,作为慕惜音的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慕大国师身上同样压着迎亲送嫁的“重任”,她今儿是既贪不了闲、又偷不了懒的。

    “快点快点,灵琴,咱们得再走快点,要不然,一会可就赶不上阿姐梳妆了。”

    出了浮岚轩的小姑娘一双细腿捣腾了个飞快,被她拽在身后、双脚险些被薅离地了的灵琴闻言苦了一张小脸:“在快了,在快了。”

    “不过我的小姐,大小姐梳妆,您在这儿这么着急的做什么?”灵琴举目望天,她这会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自家小姐拽离体了,“左右您既不会梳头、也不会施粉……”

    “您这去早了,不也没什么活儿干嘛!”

第八一五章 像她当年那样

    害,依照她家小姐的梳妆水平,她去了能不给人添乱就不错了。

    望着天的灵琴心下暗自腹诽,她依稀记得先前有一回凝露姑娘不在,她又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便央自家小姐先看着换一换衣裳,或是稍等一会,她把手头的那点活计收了尾就过来。

    孰料等她拾掇完了那点东西回来,她家小姐不但给自己穿好了衣裳,还绾好了头发。

    并且她梳的是那种道士们才会常日挽着的单髻,上头甚至簪了根素到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小姐妆奁里的银簪!

    穿银绣花还缀了珠子的礼服配道士的单髻!那簪子也不是簪子,是一根不知几时落在妆奁边上的银筷子!

    天知道她给小姐拆头发的时候手爪子抖成了什么样子,反正打那之后,她就再没敢让自家小姐碰过那劳什子梳子篦子了。

    ——她害怕。

    努力跟上慕惜辞步伐的灵琴满目怅然,慕大国师闻此,足下却禁不住微微一顿:“我过去帮她们拿着点脂粉冠钗一类的,不可以吗?”

    灵琴无辜摊手:“那您要灵画姐姐她们做什么?”

    “她们……她们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小姑娘鼓着面皮嘀咕一嘴,话毕拽着灵琴,闷头甩开了大步。

    待慕惜辞主仆二人赶至流霞苑时,慕惜音才将将穿好搭在霞帔之内的衣裳圆领,稳坐去了妆奁之前。

    木门开启,微有声响,少女循声转目,便见自家小妹携着侍女杵在了门口。

    慕惜音见此不由双眸含了笑,她唇角一弯,嗓音仍旧带着那派不变的温柔:“阿辞来了,来,快进来,尚书夫人正要替我上妆绾发呢。”

    “你在这,也好帮姐姐挑一挑,等下戴哪对耳环才最好看。”

    “放心吧阿姐,您这么漂亮,自然是戴着哪对都好看。”慕大国师嬉皮笑脸,上前就手拨了拨妆奁里放着的那些新耳环,不禁微微挑了眉头。

    ——晋王府的人大约是见她阿姐平日不大愿意梳妆打扮,担心她出嫁那日挑不出称心如意的首饰,由是便提前送来了几大匣子的各式头面、耳铛供她阿姐挑选,哪想这东西送得太多,反倒让姑娘家选不出最合适的首饰来了。

    啧啧,虽然选是难选了点,但还是晋王府靠谱,这不比墨书远那抠抠搜搜又事多的狗玩意强多了?

    小姑娘咂嘴摇头,顺势挑了几对看着精巧却又不喧宾夺主、衬得起那套凤冠霞帔的耳环出来。

    “去,你这丫头,惯会寻我开心。”慕惜音被自家小妹这突如其来的一顿称赞闹得好一通面红耳赤。

    她抬手轻轻扇了扇风,试图让自己发烫的面皮降下温来,又顺带给王杨氏告了个罪:“让夫人见笑了,我家小妹一向这么爱开玩笑。”

    “哪有,小姐,妾身倒觉得三小姐说的都是实话。”取来玉梳的王杨氏温和笑笑,梳弄着少女青丝的动作愈发轻柔,“妾身近年作那什么全福夫人,也替着不少大人府上的小姐们送过嫁了,确实是您生得最为好看。”

    “夫人,您怎的也跟着小妹一起胡闹上了。”慕惜音耳根一烫,不大好意思地低下了眉眼,“净会拿好话来哄骗晚辈。”

    “没,妾身哪里敢哄骗小姐?妾身这几句话呀,可是句句发自肺腑——”王杨氏笑盈盈地弯了眼。

    她今天说的这些还真不是逗慕惜音开心的,打宋兴哲辞官归隐之后,陛下便顺水推舟地将王梁自户部侍郎擢升为了正二品户部尚书,而她也从世人口中的“侍郎夫人”变成了“尚书夫人”。

    她儿女双全又父母俱在,加之这几年来王梁亦是官运亨通,京中的夫人小姐们认定她是“全福之人”,也乐得请她去做那送嫁的全福夫人。

    这两年来,她送过了那么多世家小姐出府、上花轿,确乎是慕惜音这个新嫁娘看着最为精神漂亮。

    ——她笑得也最为真心实意,就像当年她出嫁的那会那样。

    “夫人。”慕惜音伸手捂了脸,一张粉面已然被人羞得化成了桃红之色。

    慕大国师见状憋不住起了玩心,她给王杨氏递过了一支绾发用的小钗,就势笑嘻嘻俯身凑上了一颗脑袋:“阿姐,您这脸再红上一点,今儿可就不必再打胭脂了。”

    “去去去,阿辞,你再这样胡闹,我可要让灵画把你赶出去了。”慕大小姐恼羞成怒,当即作势要命灵画赶人。

    慕惜辞闻言忙不迭憋笑着告了饶:“别呀别呀,阿姐,我不闹了,您赶快闭眼坐好,灵画姐姐要给您施粉描眉了。”

    “你这妮子!”慕惜音抿唇轻嗔,话毕却乖乖闭上了双目。

    灵画和王杨氏两人的动作素来干脆利落,加之有慕惜辞二人在一旁搭手,四人只用了一个来时辰,便已然替慕惜音绾好了发、梳好了妆。

    “嚯,阿姐,我估计您等下这一出门,世子和外边那群人的眼睛都非得看直了不可!”背手退开了两步的慕大国师亮着杏眼轻声惊呼,边上站着的灵琴灵画两人闻声跟着用力点了头。

    慕惜音本就生得是一等一的漂亮,这一打扮更是美得艳冠群芳,莫说府外等着接亲的那一众晋王府的人,光她们两个侍女看着都觉着两眼发直,移不开目光。

    “又说胡话,阿辞,我这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慕惜音言讫咬了咬舌尖,她平日也没见这几个丫头有多不正经,今儿却跟吃错了药似的,一个劲儿的往死里夸她,说得她都听不下去了。

    “是不是夸张,待会阿姐您跟着爹爹上过了香、祭过了祖,走出了这国公府的大门,不就知道了?”慕惜辞嬉笑,一面帮王杨氏取过了架子上的那条绣花霞帔。

    三月三,清晨的风尚带着股穿衣透骨的凉劲儿,慕惜音在穿那条霞帔之前,还得再多披上件广袖的对襟披风。

    王杨氏与慕惜辞一左一右,搀着慕惜音走出屋门时,慕文敬已在流霞苑中等了有一阵子了。

    难得换上一身喜庆礼服的老将回头瞅见自家那马上就要出阁上轿的女儿,心下忽的便生出了感慨万千。

    慕文敬立在原地,静静盯着那梳妆整齐的慕惜音看了半晌,良久才叹息着抬起了手臂:“走吧,音儿。”

    “爹爹带你去拜别咱们慕家的祖宗。”

第八一六章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曾经那个尚未长过他的书案、整日病病歪歪,好似下一息便会被风吹散、被雨淋化的姑娘,竟然在眨眼间就已长得这么大了。

    慕文敬自慕惜辞等人手中接过自家那马上便要出嫁的女儿,眼底无端发了热。

    他先前从未有哪一刻似这一刻这样清楚地觉察到那些年华的流逝,从未有哪一刻似这一刻这样清晰地认知过自己的苍老。

    岁月悄然带走了他鬓边的一缕墨色,却又将之换作漫天的霞彩尽数赠予了他的儿女。

    从前还需被他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孩子们,早在他不知觉的时候成长为了一棵棵生机盎然的苍翠林木。

    他知道他的儿女皆不是池中之物,他知道他们只差这一段乱世的风云。

    慕家的血脉贯透了他们的心神,边塞的风沙又砥砺了他们的躯壳与灵魂,他们早晚会成为乾平新一代的中流砥柱。

    他已经老了,晋王和陛下他们也都与他同样老了。

    但孩子们还年轻着。

    属于他们的传奇终将逝去,而新的传奇,才将将被人拉开了序幕。

    老将静默地凝视着面前的慕家宗祠,神情突然有着一刹的恍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着被他牵在手中的不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开始、一场昭示。

    ——一场昭示着另一个激昂澎湃的时代的开始。

    “慕氏先祖在上,不肖子孙惜音,今将出阁,嫁为墨氏妇,特来宗祠,以敬告列位先祖,愿堂上列祖庇佑小女,自此平安顺遂,琴瑟和鸣。”

    慕惜音上过香,话毕深深俯了首,对着那满室的牌位郑重而又恭谨地磕了头,她发顶挑牌(一种用来固定凤冠的大步摇)上坠着的珠串堕到地上,登时传来一阵清脆清鸣。

    同样磕过一头的慕文敬转眸看着那缓缓起身的盛装姑娘,本就发了热的眼底顿时热得愈发厉害。

    他的女儿是真长大了。

    老将稍显无措地抠了抠指头,良久才想起来要搀着慕惜音出门上轿。

    “爹,您今儿的反应,怎的这样迟缓呀?”半晌方等到自家老爹有所动弹的慕惜音忍不住含笑打趣一句,慕文敬闻此禁不住老脸一红:“为父刚才不过是有些恍惚。”

    “话说回来,音儿,往后你若在王府遇着了什么难处,或是受了世子的欺负,只管回府来寻爹爹便是,千万不要怕麻烦。”老将道,言讫微微绷紧了唇角。

    “虽说咱们国公府没多少身家,爹爹也没什么天大的能耐,但帮着我的女儿讨回个公道、解决些不长眼的混账东西——这点事儿,爹爹还是能办到的。”

    慕惜音闻言微怔,片刻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爹,您想到哪去了,世子哪里敢欺负女儿?分明是女儿跟着王妃带着王爷,我们三个联起手来,一起欺负他还差不多。”

    “受不了欺负就行。”慕文敬点头,说话时不受控地便带了点结巴,“那……音儿,那你、你记得没事的话,就多带着世子回府看看。”

    “流霞苑我会吩咐人一直给你留着的,你若是想家了,便回来住住。”

    “……爹,您这话说的,好似女儿是嫁去了千里之外一般。”慕惜音应声沉默一瞬,眸中的笑影突的便再维持不下去了。

    “晋王府隔着咱们国公府,不过区区两刻多点的路程……您要是想见女儿了,女儿随时都能回来的。”

    “我知道。”老将抠着袖口满目踟蹰,“但我总觉得不大一样。”

    慕惜音的瞳仁止不住地发了颤:“爹……”

    “你娘生下你和阿宁的时候,爹爹还在南疆打仗。”慕文敬垂下眼帘,略略放轻了声调,“所以,爹爹也没来得及替你埋什么女儿红。”

    “——鸿鹄馆那棵老桂树下倒确实埋着坛上好的黄酒,但那是你妹妹出生那会埋下的……她虽不会在意,可我也不好提前动她的酒。”

    “说到底,音儿,总归是爹爹对不起你们三个。”

    他是个粗人,早些年又成日奔波在各个边境战场,对于这几个孩子,说他是生而不养也不为过。

    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从来都不是。

    “但您一向对得起陛下,对得起我们慕氏的忠义门庭,也对得起乾平的万千百姓……如此细细算来,您也没什么对不起我们几个的。”慕惜音轻声宽慰,“再说世间之事,大多不能两全。”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这丫头,惯会说些好话来安慰我。”被自家女儿好一通开解的老将咧了咧嘴,他清楚慕惜音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且,即便老天能再给他一次重活的机会,他也仍旧会做出与今生相同的选择。

    因为,他不仅是儿子是父亲,更是军||人。

    他身上压着慕氏的荣光,压着乾平千万里的边防,这些容不得他有半点差错,他同样也不敢松懈下分毫。

    ——只是回想起他在孩子们生命中缺失的那些岁月,他无论如何都会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慕文敬望天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片刻微微定了心神:“走吧,再耽搁一会,我估摸着王府接亲的人都该等不及啦。”

    老将的面上重新挂了笑,慕惜音见他当真像是心安神定了的样子,这才略略松出口气来。

    二人出了慕家祠堂,王杨氏即刻递上来了一把喜扇。

    待慕惜音打着扇子,在自家父亲与全福夫人的陪同下出现在正厅之时,厅中内外的赞叹声霎时连成了一片。

    嘿!怎么样,她就说嘛,只要她阿姐一露面,这帮人指定得看直了眼!

    候在门边、看着墨倾韵等人接连露出满目惊艳之色的慕大国师慢悠悠地抱了胸,眸底是掩不去的骄傲与得色。

    她阿姐今儿美得艳惊四座,得了众人赞赏,她心下亦自是跟着有那么几分与有荣焉。

    前生的阿姐那一辈都过得太苦太苦,她今生的一大心愿,便是能见到阿姐得偿所愿,得一个她应有的好姻缘。

    ——如今,她这一大心愿总算是实现啦。

    小姑娘笑眯眯地弯了唇角,她倚着国公府的大门,静静看着自家阿姐被父亲送上了花轿,忽的红透了眼眶。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八一七章 “好消息”

    “慕姐姐结婚本是喜事,阿辞,这大喜的日子,你怎的还哭上了呢?”

    少年半是戏谑、半是关切的声线骤然响在耳畔,慕惜辞循声转眸,便见墨君漓微垂着眉眼,满目笑意的望着她。

    小姑娘见状心下不由微恼,当即冷哼一声别过了脑袋:“我才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阿姐他们当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才有些感慨。”

    “不过话说回来,七殿下,你没跟着晋王府接亲的那帮人一起,反跑到我们国公府娘家送亲的队伍里做什么?”冷不防回过神来的慕大国师细眉一竖,皱了眉头,一双杏眼不住地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的少年。

    “论身份,你不该是婆家人吗?”

    “谁说我是婆家人!”墨君漓两眼一瞪,理直气壮地说起了瞎话,“我自小和你哥哥情同手足,向来将慕姐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姐看待——既是亲姐姐,那我自然就是娘家人而非婆家人了。”

    “如此一来,我赶过来跟着你们一同送慕姐姐上轿,岂不是很寻常?”

    “再说,乐绾那小妮子一大早就跑来我府里,嚷嚷着要来看新娘子,接亲的人接过了亲,还得带着新人先行进宫拜谒一遍老头——等着拜完君王,再巡街回府差不离都得到晌午了,依着她那性子,她哪能等那么久?”

    少年说着晃了晃头:“我又不想被她吵死,只好提前带着她和小萝卜头过来咯。”

    “啧,那你还挺会找歪理的。”慕惜辞抱胸咂嘴,“那,小云迟呢?你不是带着他和乐绾一起来的吗?”

    “喏,那边,”墨君漓下颌微抬,转目一瞟对面,“乐绾带着他,跟阮姨他们讨蜜饯点心和喜果吃呢。”

    “他们两个倒是会找地方。”慕大国师应声挑眉,她循着少年指出的方向望去,果然瞅见了正巴巴围着阮眉烟等人讨点心吃的一大一小,唇边不禁带了笑。

    “想不到,乐绾跟小云迟还挺投缘的。”

    “一个垂髫之龄,尚不至幼学,正是最贪玩的时候;一个虽已及笄多时,心中却仍旧住了个小孩。”少年摊手,“真小孩、假小孩,两个小崽子凑一起,那能不投缘嘛。”

    “对了,阿辞,跟你说两个好消息。”墨君漓道,边说边放低了自己的声调,“先前你让我送去桑若的东西,前两日就已经安生送到了。”

    “并且,观风阁那头,也已收到了桑若女君的回信。”

    “哦?这次居然这么快。”慕惜辞诧然抖眉,她怔了一瞬,继而忙不迭抬袖掐了道诀子,“看来墨书远身边的那蛊师,还真是桑若皇庭内失踪已久的符阳秋?”

    “那信上都怎么说的?”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看那符开云的反应,大约是八||九不离。”少年耸肩,随手一指小姑娘袖内掐着的那只手,“匿形的,还是隔音的?”

    “差不离两种都沾点,只要咱俩说话别用吼的,旁人应当是注意不到我们的。”慕大国师下意识答了一句,片刻后忽的转过弯儿来,“等会,你别打岔,讲正经的。”

    “那符开云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了?”

    “害,我这不是顺嘴一问……符开云没在信上多说什么。”墨君漓单手挠头,“她就说她在来我们京城的路上了。”

    “——她要进京与我们当面商议此事。”

    “嚯,那她这胆子可是不小。”慕惜辞轻笑着抱了胸,“也不怕我们把她扣下当人质。”

    “估计是寻弟心切,顾不上那么多了吧。”少年肩头一耸,说了个轻描淡写,“符阳秋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又是她自小一手拉扯大的,感情深厚。”

    “她会心急,也属正常……再说,我们既将那东西毫无遮掩地给她送了过去,显然是存了要与她同盟联手的心思,她身为桑若女君,在朝执政十数年,自是不会看不透这点关窍。”

    “何况,桑若的蛊术那样厉害,她也不会毫无准备地赶过来不是?”

    “这倒确实。”慕大国师闻声咧嘴,少顷后笑意微敛,“还有呢?你说的好消息,总不会就这一个罢。”

    “那当然不会,说了是两个好消息,自然不止一个。”墨君漓嬉皮笑脸,趁着周围众人不备,抬手飞速搓了把小姑娘的发顶,“白景真那边也来信了。”

    “元灵芷及笄多时却不愿择婿,如今扶离朝堂风云暗涌、内斗不断,大有三足鼎立、分庭抗礼之势。”

    “三足鼎立。”慕惜辞眨眼,“哪三方?”

    “以路惊鸿和路氏为首的少师一|党|、拥护摄政长公主元灵薇的一众老臣,还有诸如白公子、镇国将军府之类的中立派。”少年话毕一耷眼皮,“现下元灵薇和路氏一脉斗得厉害,两方人马互不对付,基本见面就呛。”

    “啧啧,看来扶离那边乱的比我们之前预料的还厉害,”小姑娘摇头晃脑,故作一派感慨万千,“这倒让我们省下了不少事。”

    “何止,我估摸着,若那两派人再斗得狠上一些,让元灵薇干脆斗败了路氏,咱们都能联系着白公子,直接坐收渔利了。”话至此处,墨君漓忍不住怅然叹息,“可惜……路惊鸿背后还坐着个师修齐。”

    “元灵薇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

    “合着那宣宁侯是搭上师修齐了,怪不得白氏从前斗不过他。”慕大国师冷笑着连连抚掌,“那会我还琢磨过呢,路惊鸿一个靠女人上位的文臣,从哪抠出来的心思与本事,能那样利落地除了昭武将军府。”

    “呵,原是有高人坐镇。”

    “是这样,之前我也纳过闷儿,还以为是自己小瞧了路氏……但这话又说回来了,元灵薇一时半会斗不败路氏也好。”少年弯眼,冲小姑娘递去个“你懂得”的眼神,“他们僵持得越久,给咱们留下的准备时间也就越充裕不是?”

    “此外,据藏匿于西商的探子来报,西商国君眼下正在暗中筹备粮草,意图趁着扶离内斗、寒泽休养生息之时大练兵马,最多两年便会卷土重来。”

    “——这边境,应该没两天安生日子可过了。”

    我怀疑这两天吃的药有问题,吃了就想吐!!!!

第八一八章 青羽卫

    那西商都准备着要大练兵马了,这边境可不是没两天安生日子好过了?

    慕大国师闻言不由低眸泄出一声轻哂,继而慢悠悠调转了目光:“话是这么说倒没错。”

    “不过,七殿下,这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呀——你不是说今儿要跟我讲两个好消息吗?”

    “啧啧,国师大人又在开玩笑了,这怎么就算不得好消息了。”墨君漓应声咂嘴,面上仍旧挂着那派不着调的嬉笑,“只有西商那帮人搞出来的声势越大、闹出来的动静越响,我们才越能提早设好应对的措施嘛!”

    “他们若是真到了这种时候,都还半点动作没有,我们反倒是要心里发慌——”

    “再者说,阿辞,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少年弯眼,而后神神秘秘地略略压低了脑袋,放缓了声调,“老头准备给慕姐姐封个官做,给她个机会,让她带印入营,操|练兵马。”

    慕惜辞听罢骤然扭头,一双杏眼霎时亮得犹如星月:“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头那边已经把圣旨都拟好了,只等着慕姐姐他们进宫拜谒,便能亲自下旨了。”墨君漓颔首,“封的是从三品中军都督佥事,等着慕姐姐后儿归宁结束、收了婚假,就可走马上任,入营训兵去了。”

    “嚯,这效率。”慕大国师掩唇轻呼,“看来陛下这是早就想让阿姐进营练兵了啊。”

    “那可不,我昨儿问过他了,”少年低笑,“他早在听国公爷说,慕姐姐独自一人训出‘枭’的那会,就已经动了要她入营的心思了。”

    “可惜从前慕姐姐的身子一直不见大好,他怕她禁不住营中那帮皮猴子们的闹,又怕祝升等人借机生事,便不曾当真召她入营……”

    “如今她的身子痊愈了,侯府一脉也已基本塌了台,老头心中无所顾忌,自然急切得很。”

    “毕竟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尤其是慕姐姐这样的,可惜她这会已过了开蒙习武的年纪,不然,这慕家军中,哪还有阿宁站着的地方。”

    “害,没赶上就没赶上吧,阿衍,你知道的,我二哥本来也就只有身强体健、武艺精湛这么一个优点,”小姑娘搓着下巴,满目幸灾乐祸,“倘若阿姐亦跟着习了武,届时莫说是慕家军中,只怕单这一个国公府,都要没有他站着的地方了。”

    “说起来,陛下想让我阿姐掌的是哪一支军|队呀?禁军下属的神机营,还是慕家的北二队?”

    “都不是。”墨君漓闻此略一摇头,“是常年驻守在京郊、名义上隶属于禁军的青羽卫。”

    “老头把她调那边去了。”

    “青羽卫。”慕惜辞眸色微诧,“那里待着的,不都是一帮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听指挥的纨绔二世祖吗?”

    “我虽没亲眼见过阿姐练兵,但从‘枭’队伍内的纪律和能耐看,她练起兵来恐怕是比我爹爹还要凶、还要猛,陛下不怕那帮二世祖被她训得哭爹喊娘吗?”

    青羽卫的名号,她前世也略有耳闻。

    那地方说是归属于皇城禁军,实则是整个乾平军中实打实的“三不管”地带。

    能进这队伍里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国戚皇亲,最次最次,那也得是朝中正五品官员的嫡子。

    二世祖们进营是为了镀金混日子蹭军功的,根本就无心听训听管,寻常人受不了那帮世家少爷们的娇贵脾气,同样也就没人愿意过去练这青羽卫的兵。

    她那会还曾想过,来日若得了空闲,她定要入那青羽卫,好好整顿整顿这一营的歪风邪气。

    奈何光是带着慕家余下的那数万兵马南征北战、四处赈灾济民便已耗去了她全部的精力,她压根就没能抽得出时间去整顿这帮不上道的二世祖!

    “唔,老头大约就是希望慕姐姐能将他们训得哭爹喊娘。”少年搓手,“阿辞,你想想,慕姐姐初入军营,最要紧的便是杀鸡儆猴、扬名立威,而这青羽卫,则是能让她迅速杀出威名来的不二选择。”

    “一来,那青羽卫名义上归禁军统领,慕姐姐身为慕氏之后、晋王世子妃,接手此营显然合情合理,旁人也生不出什么异议。”

    “二来,那帮二世祖们一向不听管、不服教,倘若慕姐姐能顺利将之训练成我朝一大精锐之师,不但能体现出她出类拔萃的训兵才能,更是为百姓造福、为乾平造福。”

    “如此一来,等着老头后续有意调她直接入禁军或慕家军掌兵统印之时,方会少下不少的阻力。”

    “三来,这群二世祖们个个家世煊赫,若慕姐姐真能令他们心悦诚服……”墨君漓笑眯眯地弯了眼,“那这又代表了什么,阿辞,这便不用我继续说下去了吧?”

    “那就代表,阿姐她在朝中,当真是无人敢欺了。”慕大国师抿唇轻笑,“并且……那些大人们见自家不成器的儿孙有了正形,自是会心怀感念。”

    “他们既会感念于阿姐,同样亦会感念于派阿姐出马的陛下……到时候,这前朝君臣一心,麻烦事也就能一少再少了。”

    “只不过,阿衍。”笑够了的小姑娘转头定定瞅了眼身侧的矜贵少年,瞳底忧色半分不减,“纨绔子们通常不讲道理,阿姐亦到底是没习过武的,我还是有些担心她。”

    “嘿!我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不还给你带另一条好消息来了?”墨君漓声色不变,悄悄又将音调放轻了三分,“你先前托我做的那几种火器做好了。”

    “第一批赶出来的成品不多,但足够武||装出个十来人的小队,我估摸这玩意慕姐姐在入营时许能用得上,便让他们加紧送过来了两杆燧发式火铳,明儿就能到。”

    “做出来了,这感情好!”慕惜辞闻此言语,面上不由一喜,“威力呢?威力怎么样?你们试过了没有。”

    “造火铳的匠人们寻了个空地试了试,说是比老式火铳猛多了,”墨君漓假咳,“但具体能强多少,我没见过实物,还不太清楚。”

    “无妨,这些等着送到了,我们上手试一试就都知道了。”慕大国师敛眉沉吟,“那……眼下时间紧迫,你准备几时把那东西送来?”

    “后儿吧,后天我找个时间,你只管在府中等着便是。”少年微笑。

    换药了果然不吐了,干

第八一九章 你好无情啊~~

    “所以,七殿下,这就是你所谓的‘找个时间’?”

    国公府前院正厅之内,小姑娘瞅着对面含笑饮茶的少年,眼皮止不住地一阵抽抽。

    她原以为这老货嘴里的“后儿找个时间”,多半是在三更子夜,昨夜还特意多熬了一阵、晚睡了一会,哪成想,他竟赶在这时候跑过来了。

    现在刚入申时,再过不到一个半时辰便恰是饭点,他这会来了,爹爹他们指定要留他顺带用过晚膳——他这不是摆明了要蹭阿姐的归宁宴吗?

    亏得她昨儿直直等到了子正,方敢上榻安寝!

    可恶的狗男人!

    慕大国师气哼哼地磨了口白牙,连带看向少年人的目光也越发不友善了起来。

    墨君漓闻此笑吟吟地放了掌中茶盏,眸中不见丁点慌乱:“是呀,这个时间过来,不刚好能赶上慕姐姐的归宁宴嘛!”

    “呸!胡扯!”慕惜辞敛眸低啐,“我阿姐的归宁宴,关你墨七殿下何事?”

    “阿辞,我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是娘家人,又不是婆家人,”少年抱胸说了个理直气壮,“慕姐姐今儿归宁省亲,我身为娘家人,当然是要过来看看她的呀。”

    “再说,我今日要给你们送的是新火铳——那玩意那能半夜递来?”

    墨君漓振振有词:“一杆火铳长余三尺(参照古代鸟铳三尺至四尺三寸略改)压根不是你那衣裳袖子塞得下的东西,浮岚轩中若凭空出现了这种玩意,国公爷他们不就该猜到我会不时偷着跑来寻你了嘛!”

    “到时候我肯定挨揍——国师大人,您舍得见小的挨那等毒打吗?”少年道,边说边可怜巴巴地挤出两颗虚假的泪珠。

    小姑娘瞧见他那样子,脑仁登时就是一痛,她细眉一立,翻手重重拍上了茶案:“舍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巴不得叫爹爹干脆打死你哩!”

    省的他天天在这影响她排盘起卦的速度!

    “嘤。”墨君漓瘪了嘴,当即摆出副春闺怨妇之态,委屈不已地叫唤了起来,“国师大人,你好无情啊——”

    “这可真让奴家伤……诶等会,不是,那什么,阿辞我就开个小玩笑,你掏符干啥,不对,你这怎么还掏上匕首……哎~别介,自己人你别开刀啊!”

    “嗷~救命!”少年抱着柱子鬼哭狼嚎。

    他看着小姑娘摸了黄符,原本挺直的腰杆当时便塌下了三分;等着慕大国师袖子里常年揣着那把青铜匕首亮了相,他那双腿更是软得跟煮过了的面条似的,眼见着就要沾了地。

    所以说,他这好好的,干什么贩这个剑呢!

    他是不是最近过得太安生了,嫌自己命长了?

    墨君漓在心下大声唾弃着自己,慕惜辞见他像是消停了的样子,这才慢悠悠收了那把青铜刀:“七殿下,你方才不是说我无情吗?”

    “那我不真无情一个给你看看,岂不是对不起你强行挤出来的那点水?”

    “那倒也不必这么认真……”晃悠着将自己从柱子上撕下来的少年鼓着脸小声嘟囔,嘟囔够了便又恢复了那派理直(?)气壮,“而且我这次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乐绾吵着要来国公府玩,还说要看慕姐姐;小萝卜头也说想师父了——这两个崽子一个接一个的闹,我总不能还硬扛着不让他们俩来吧。”

    “得了吧,你少拿他们两个做借口。”叠好符纸的慕大国师冷哼,“我还不了解你?你若不想跟着过来,任凭那两个崽子闹破了天,你都不带动弹的。”

    “行了,东西呢?你把那新火铳拿上,咱们去找阿姐吧。”

    “左右这会子离着开饭还有段时间,正好能让阿姐带着火铳去演武场那边试试手。”小姑娘略一抚掌,话毕起身正了正衣襟。

    “她是设计这东西的人,对这玩意的威力和构造肯定更为了解,你那天不是说,当前这火铳的良品率太低了吗?阿姐试用过后,指不定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好法子来。”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墨君漓应声呲牙,一面自扶手椅后薅出那只三尺多长的木盒,背着它颠颠跑去了小姑娘身后,“阿辞,咱们走着。”

    “原来放在椅子后面了,我说怎么进屋后就一直没看到。”慕大国师眉梢一挑,将那木盒上下打量过两圈,率先挪了步。

    *

    彼时归宁省亲的慕惜音正在后院与墨绾烟、慕诗瑶等人叙着话,她抬眼瞅见少年递上来的那只木盒,双眸亮了三分:“嚯,这东西竟然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我还以为要再多等上一些时日呢……七殿下,您这好快的速度。”

    “嗨呀,慕姐姐,这可不是我的速度快,是观风阁的那帮铁匠们厉害。”墨君漓弯眼笑了个与有荣焉,“我可没这打铁铸铳的本事,顶多也就掏个工钱。”

    “你瞅瞅,这东西没做差吧?你那图纸是不是这个意思。”

    “稍等,我看看。”慕惜音道,言讫低头动手拆了那杆火器。

    这东西本就是她一手设计出来,她先前又曾拿竹木纸板亲手仿制过其内的机簧,是以,即便她起手拆火器时的动作还有些生疏,步骤却仍旧是半点都没出错。

    一杆火器眨眼便在她手下化作了一滩零碎铁件,慕惜音的目光细细扫过那些燧石弹簧与机括,见各式零件无一不是严格依照她的图纸造来的,不禁深觉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是这个意思。”慕大小姐噙笑颔首,继而又一刻不停地组装起了这些铁件,先前的那点生疏磕绊在这一息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众人见状不由被吓了个目瞪口呆。

    好家伙,在拆装火器和设计军备武器这一块,他们跟阿姐相比,果然是差得远着呐。

    瞧见她这一手神速的慕惜辞忍不住暗暗咋舌,慕惜音则在装好了那火铳后长长舒了口气:“好,好。”

    “七殿下,这火铳你们之前试过了没有?实|射的效果怎么样?”

    “火铳做好之后,匠人们寻了片空地简单试了下。”墨君漓敛眸,“但那地方不够大,铁匠也不是神机营的兵,试出来的效果不太好。”

    “所以,具体的效果,只怕还要等慕姐姐你亲自上手试一试才能知晓了。”

    阿姐即将开启爆凶模式

第八二零章 灵魂拷问

    “这倒不妨事,”慕惜音闻言温婉一笑,抬指摸了摸那火器的筒身,眸中满是爱怜之色,“左右这国公府内就有演武场,阿宁和阿韵他们正在那边切磋比试,我们直接去那儿找他们便是。”

    “刚巧今儿风小,那场地和靶子又都是现成的,我们去那好生测一测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七殿下,在上手实测之前,我这尚有几个问题要请教您一番,却不知您能否替我解答。”

    “慕姐姐,你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出来便好。”少年咧嘴,至此他仍不清楚自己究竟对慕惜音说了怎样恐怖的话,并且,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之内,他都将会为自己此一时的口无遮拦而感受到由衷的后悔——

    “既如此,那我便当真不与您客气了。”慕惜音颔首,话毕抚着那火器的龙头机郑重万般地坐正了身子。

    众人被她这严肃的样子感染,下意识地跟着她挺直了腰杆、放端正了两臂,立在她对面的墨君漓更是紧张不已地略略收起了下颌、绷紧了唇线。

    “殿下,我方才拆这火器时就已注意过了,从这火器的膛内槽口和器身上的机关来看,您做的,应当是那把后装|弹的火铳是吧。”慕惜音眉眼微抬,语调从容,气定神闲。

    墨君漓闻此背脊微紧,忙不迭点头答了个“是”。

    “好。”女人敛眸,话锋陡然一转,“那它一次最多可装填多少枚火药,又是否可以连发?”

    “……匠人们按照慕姐姐你的设计,将手托制成了开合式中空的,”墨君漓稍加思索,飞快应声,“最多一次可填装铅|子三枚,手托处额外可存放九枚……总计十二枚。”

    “至说连发……匠人们说过,此铳最多可连发三次,就是一次的装填量。”

    “哦?”慕惜音眉梢微吊,眸色犀利,“只有三次?”

    少年的头皮一麻,连忙将身子站得又正了三分:“是的,只有三次,因为此铳三弹连发后铳管会过热,倘若再发易使铳身变形,更有炸膛的风险……”

    “是以,三连发是当前的极限。”

    “唔,这样啊。”慕惜音声色不变,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新式火器,“这听着像是用料的问题,不过连发三弹倒也勉强够用。”

    “那么,弹||药||规格呢?”

    “……长寸许,径四分又七,包铜,内置铅石、火|药。”话至此处,墨君漓的音调微顿,“火药是依照慕姐姐你先前提出来的比例重新配比的,威力果真变大了不少。”

    “不错。”慕惜音目中赞许微露,下一息却又骤然收了那点笑意,她掂着手中火器,面上看不出喜怒,“这东西好像比我预设的重了一点。”

    “我预计这东西不超十斤,最多也就是个十斤整,可现在的它,掂着却似有足足十一斤六两。”

    “七殿下,火器越重,对使用它的将士们的身体要求也就越高……这点道理,想来您应当也是清楚的吧?”

    “清楚。”墨君漓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鬓边的冷汗登时便淌出了额角,他的背后都快湿透了。

    ——他原本以为慕惜音能问的,至多不过是些有关这新火铳的制造与量产问题,哪想她这竟问到这些东西上来了,还越问越是直接、越问越是可怕!

    若非来之前他早已同铁匠们细细问询过有关这火器的诸多事宜,这时间他早就被人问得说不出来话了!

    果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姐姐就是姐姐,就算他和小国师多活一世,在改良武备这方面,也翻不过慕姐姐这重天去。

    少年面上禁不住挂了苦笑,再开口回答慕惜音的问题时,那底气也不由弱了三分。

    他半垂着眉眼,似做错了事的孩童般细声开了口:“慕姐姐,铁匠们试过完全依照您图纸上的尺寸去做。”

    “但那铳身的筒壁实在是太薄了,匠人们做好后试发了不到五弹,铳管就已经变了形,压根撑不住久用……他们这才擅作主张地将火器整体加厚了一点。”

    “那这样说来,还是用料的问题。”慕惜音听罢挑眉,神色平静如常,“看来,我们需要制出一种新材料来制火器了。”

    “行,眼下的毛病我大概都清楚,回头会找个空闲仔细研究下怎么解决这用料的问题的——”

    “几位,咱们这会就先去演武场找阿宁他们罢,免得等下日头落了,看不清靶子。”慕惜音道,边说边起身抱上了那火器,率先出了流霞苑。

    众人见状赶忙跟上了她的步伐,路过那尚且呆立原地、一时没能回过神来的墨君漓时,又纷纷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哎~我可怜的师娘。”离云迟低压着嗓子,叹息着摇晃了脑瓜,一面努力踮脚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人本来就不太聪明,这回被大师伯一压,更是干脆被人比成……比成那什么了吧?不过,没有关系的,师娘,徒儿不会嫌弃您。”

    “就算您是全天下最笨最穷还最幼稚的师娘,徒儿也一定会好好给您养老送终的。”小道童仰着脑袋说了个一本正经,大眼睛里充斥着的认真令人有火都没处能发。

    “徒儿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您的,您放心就是!”

    墨君漓闻此忽然间被激了个热泪盈眶:“那我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啊小萝卜头,你可真是我亲徒弟。”

    “师娘,您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您不必谢的。”离云迟摇头,“徒儿说这些,本也不是为了听您的谢。”

    他是真的很忧心自家师娘凄惨的晚年。

    毕竟师娘他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师父能看上他,大约也是冲着那张脸去的,万一等他上了年纪,样貌不如现在好看了,那他岂不是会被师父冷落?

    他们家财|政|大权显然是掌握在师父手上的,倘若师娘被师父冷落了……

    噫~不行不行,师娘这个人虽然又穷又笨又嘴贱,但他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他是绝对不会看着师娘晚景凄凉的。

    对,就是这样。

    小道童煞有介事地点了脑袋,墨君漓瞧见他的表情,眼中的水雾登时转得越发厉害——

    他根本就没有在谢谢他啊!!

    可怜的怂怂。

    被阿姐拿智商降维打击了。

第八二一章 穿板

    哎,算了算了,他跟这小矮萝卜头计较什么,他这么点的小东西,又不懂慕姐姐方才问出来的问题有多可怕。

    自知说不通离云迟,又不能当真同他置气的少年怅然叹息一口,继而认命似的带上那只可恶的小粉面团子,匆匆赶上了慕惜音等人的脚步。

    几人抵至国公府内的演武场时,慕修宁与墨倾韵二人才切磋过一番武艺,这会正在兵器架边杵着闲话休息。

    两人循着众人的脚步声回头不禁微挑了眉梢,慕修宁更是在瞅见慕惜音怀中抱着的那杆火器的一瞬,便咋呼着迎了上去。

    “嚯,你们几个好浩荡的声势!”红衣少年嬉笑着扬了长眉,边说边凑上去抻长了脑袋,一双眼定定锁在了那火器上,“阿姐,您怀里抱着的这是什么啊?”

    “几年前画出来的燧发式火铳,”慕惜音半敛着眉眼说了个轻描淡写,“先前我把这图纸连同神臂弩与床子弩的图纸一同托人带给七殿下了,不想殿下那边的铁匠们这样厉害,竟然这么快便将这东西做了出来。”

    “我原本还以为,它得再晚上个一年半载方能现世呢……不提这些没用的了,阿宁,咱们国公府上还有多少射箭练弩用的靶子?我想试试这铳的效果。”

    “唔……大约还有十台草靶,二十台木靶,”慕修宁搓着下巴稍作沉吟,“另外昨儿府中还新到了一批人形的木靶——阿姐,您需要哪种?”

    “先一样各搬来五台吧,若是不够用了,再派人去拿便是。”慕惜音淡声吩咐,话毕便顾自往那火器里添好了弹丸,“阿辞,你顺便去打盆水来。”

    “明白。”慕大国师闻言飞快地点了头,慕修宁见状则是不明所以地抬手抓了抓脑袋。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见自己仍旧猜不透阿姐的思路,索性肩头一耸,一手薅上了墨君漓,另一手又就势拽住了欲要往他阿姐身边黏的墨倾韵,不由分说地拖着二人,径直拐去了演武场仓库:“走啊,姐夫、殿下,咱哥仨给阿姐他们扛靶子去~”

    这三人的动作一向利落,不多时便扛着慕惜音所需的各式标靶赶了回来,慕惜辞亦打好了慕惜音需要的那盆清水:“阿姐,您要的东西都齐了。”

    “好。”慕惜音扛着那杆重逾十斤的火器,面无表情地走至演武场的一侧尽头,朝着前方略略扬了下颌,“阿宁,在五十尺处置一只木靶,再在木靶后四尺左右的位置,放上只草靶,两靶调至等高。”

    “得嘞!”慕小公爷应声点头,提着那两只靶子,飞速找好了位置,众人见两靶已立,忙不迭退至了一旁,慕惜辞看着那只立在木靶之后四尺处的草靶,不由深深蹙了眉头。

    ——行军打仗之时,行伍内将士们相互之间隔着的距离,约莫就在二至四尺。

    太近了容易走不开道,将士们手中拿着的兵刃与背上备着的行囊,也易误伤到的同袍。

    太远了队伍又容易被拖得过长,倘若遇到了风沙雨雪与大雾的天气,便极易有人走散、掉队。

    再加上当前乾平军中战马的体长(我查了古代各种战马取的平均数据,注意,古代马大多没有现代马高大)多在四至五尺之间……

    是以,将士们行军之时,多半会将那间距刻意控制在二到四尺之内。

    假若那铅|子儿在打穿那寸余厚的木靶后,仍有余力钉入草靶,那就代表着,这新火器有极大的概率,能令他们在敌人行军赶路之时,一铳击穿两人。

    嘶~

    小姑娘呲着牙轻声倒抽了口凉气,随即紧张不已地盯紧了那两只靶子。

    慕惜音最后检查过了手中的火器,确保一切正常后瞄准靶心扣动了扳|机。

    众人只听耳后陡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五十尺外那寸厚的木板便已然被人兜心掏出了个洞来。

    “阿宁,你去看一眼,这一铳打穿了吗?”慕惜音倒拎着火器,抬手揉了揉自己被巨力震得发麻的肩窝与发酸的手臂。

    这几年她的身子虽已见大好,却到底比不得那些常年习武之人。

    这一发下去,虽说不曾耗空她的力气,却也着实令她的半边身子都麻上了那么一息半瞬。

    减震做的还不够,这东西的冲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上不少,寻常人不经训练,许是玩不好它,并且,她这身子还是忒缺锻炼了些。

    ——明儿就跟着阿韵他们早起晨练去。

    慕惜音低着脑袋咕哝一嘴,那边的慕修宁在看过靶子后,却是不受控地生出了一脑袋的冷汗。

    “打……打穿了,阿姐,打穿了,而且是正中靶心!”红衣少年激动得嗷嗷扯开了嗓子,眸中也闪烁着说不清是喜悦还是畏惧的奇特光辉。

    先前他也曾看见过神机营中的将士们使用火铳(参照古代火铳),可那东西又笨又重,需要两个人方能用得明白不说,准度也不是一般的差。

    像这样二尺见方的木靶子,若换了那火铳来,莫说是正中靶心了,隔着这样的距离,能打在这靶板上内三环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结果,阿姐改出来的火铳不但一发命中靶心,还把那靶子打穿了,甚至、甚至……

    慕修宁摸着那孔洞下意识向后望去,目光却又在触及那草靶的一瞬骤然凝固,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一时僵着说不出来话。

    “那后面那个草靶呢,草靶穿了没有?”胳膊缓过乏来的女人慢悠悠活动着手腕,漫不经心地扔出第二个问题。

    这火器能打穿靶子浑然在她的意料之内,她更在意的是那草靶究竟穿了没有。

    “穿、穿了。”慕修宁结巴着强行挤出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却令他说了个口干舌燥,差点哑了嗓子,“草靶……草靶也穿了。”

    “阿姐,那弹丸穿了草靶仍旧飞出去了好远,这会落在草靶后百余尺的地方!”

    “好。”慕惜音颔首,片刻后挑眉指挥起慕修宁。

    “阿宁,把这两个靶子向后各挪五十尺,放在百尺处。”

    (注:以上数据均系作者估算的,查出来古代燧||发||枪后期上限差不多500-600j,枪口初速350m/s左右,穿25mm红松木板需要大概78j,阿姐的枪弱于后期强于前期,草靶理想化同等木靶,木靶厚33mm,靶心高约1.5m,取的大概是300m/s和400j,空阻风阻为估测,g=9.8,运动轨迹拟合三段抛物线,手动估算误差大,不过分离谱就行,凑合看)

    前一千九百字写的非常快乐,写完穿草靶后突然觉得数据不对。

    然后开始疯狂找数据查动能。

    就差他妈的把阿姐用的那个弹丸质量给模拟了==

    还好万能的度娘让我在角落里找到了燧|发|枪的动能,救我狗命。

    不过这个算起来还是很麻,因为未知当日风阻和空气阻力,也不清楚穿板后是否有额外流失,所以按照数据拉到极值估算的,肯定不准确,凑合看着不离谱就行。

    纯理想状态下穿66mm木板后大概还可以飞行90m上下,被我狠心噶掉了一半多,毕竟穿第二块板子的时候初速度已经是斜向下的。

    没想过写文还会有一天回归物理大题的怀抱,我明明毕业许多年了!!

第八二二章 二百尺

    “砰——”

    熟识的巨响传来,众人下意识眯起眼睛略略堵上了耳朵。

    慕修宁见慕惜音再一次放下了手中端着的火器,这回也不待自家阿姐开口了,当即一步冲到了那两方标靶之前,瞪着眼睛,细细瞄了瞄靶上的那两只小孔。

    慕惜音先前一铳正中了靶心,这一铳打出去前,她便特意将铳口往上抬了抬,转为瞄准了靶心之上、三寸左右的位置。

    “穿了。”看清了两靶上孔洞的红衣少年满目兴奋,扭头冲着众人挥了挥手臂,“阿姐,木靶穿了,后面的草靶也穿了!”

    “那弹丸穿了草靶,又飞了不到百尺……约莫有个八十多尺、九十来尺的样子。”

    “并且,这两只弹丸的落地点差不多。”少年盯着远处眨了眨眼,“前后大概差了个小半尺。”

    “八十多尺。”慕惜音应声敛了眉眼,少顷微微点了下颌,“好,阿宁,这回把这两个靶子再向后挪五十尺——放到一百五十尺的位置。”

    “好嘞!”慕修宁飞快点头应是,扛起那两只靶子时,他眼中漾着的兴奋之色几乎就要溢出了眼眶。

    他是常年待在营中战场上的人,之前又曾在燕关领了近两年的兵,他能看出自家阿姐眼下究竟在测些什么,更明白此举对他们乾平数十万大军来说的重要意义。

    寻常战场至多也就漫延个百丈,通常三十多丈便能称得上是极致,倘若遇到了峡谷、峭壁与连山这样复杂又险峻的地形,那战场范围只会被压得更小。

    一百五十尺换算过来就是十五丈,若是这火器这个距离仍有极强的穿透力,那单它一个,便足矣打穿半个战场了。

    虽说这东西做起来的工艺复杂,一时半刻尚不能被匠人们拿来量产,但只要他们乾平牢牢攥住了它的制造图纸,只要他们肯慢慢改进打铁与制铳的工序……

    那么,这火器便早晚能大批量入得营中,他们乾平的武备,亦定能强过他国数分。

    ——有这等神兵利器在手,何愁边境不定、社稷不兴?

    少年心下乐颠颠地想着,一面小心放好了那两只标靶,这回那火器照例打穿了两靶,只是穿靶后那弹丸仅又多飞了三十余尺,落在第二枚弹丸之后三寸之处。

    落地点位前后相差不多,并且……一次比一次近上一些。

    慕惜音沉吟着压了压眉头,就手将那铳管戳进了脚边的铜盆,在铳口触及水面的一刹,那盆中立时腾起了阵阵白烟。

    女人低头盯着那片蒸腾的水汽,手指无意识摸了摸火器微微发烫的扳机。

    为防这火铳无故炸膛,她在绘制图纸时,特意往控制打火燧石的机关上多加了道拦阻燧石用的横闩,如此,众人在使用这火器前,便需先撤下那横闩,方能扣动扳|机。

    只是这样一来,这横闩处仿佛就有些漏风啊……

    慕惜音蹙了眉,这火器三连发后铳管过热,必须停用直待铳身降温之事,始终是个致命的问题。

    若不能解决了这个问题,这火器便始终出不得神机营……而现下横在她眼前的麻烦,又显然不止这一个。

    材质、结构、射距与使用难度,等她动手处理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时竟闹得她也有些手足无措。

    ……罢了,这种事急不得,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想过了一遭的女人怅然叹息一口,继而抬手提出了那杆铳管已然冷下来了的火器。

    她摸出帕子擦净了铳身上的水迹,而那边的慕修宁早已是满目的跃跃欲试。

    “怎么说,阿姐,这回还要把那靶子再往后挪五十尺吗?”红衣少年摩拳擦掌,边说边原地晃了脚踝,慕惜音闻此略略摇了头:“不,不挪五十尺了。”

    “这回只挪三十尺——把那草靶放在最后一只弹丸落地之处,再把木靶放在它身前四尺的地方。”

    “啊?这次不挪五十尺了呀。”慕修宁听罢微怔,片刻后轻轻点了脑袋,“好,阿姐,您稍等一下。”

    “嗯。”女人颔首,话毕又为那火器重新填装好了弹丸。

    待慕修宁挪完了两靶,她即刻抬臂轰出了一铳,响动过后她重重甩了手,原本平静不已的眸底,这时间布满了掩不去的倦色。

    这火器还是略微重了些。

    慕惜音伸手擦了擦自己额上渗出来的汗,而后扬眉望了眼远处的慕修宁。

    后者感受到她的视线,连忙高声报出了那两只靶子的情况:“都穿了,阿姐,只是弹丸穿透那草靶后基本不曾继续前飞,跑得仅比第二枚远两寸不到。”

    “好,我知道了,这回把它们都挪到二百尺的地方吧。”慕惜音抿唇,这一次她立在原地休息了许久后方缓缓抬了铳。

    其间墨倾韵等人曾想过要替她打上一遭,却都被她以“未经训练,易操作不当”为由挡了回去。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任她缓过劲儿来自己上手,这一铳打穿了木靶,却在未能洞穿那只草靶。

    “阿姐,那弹丸嵌上头了。”红衣少年提着草靶,几个大步跑去了自家姐姐面前,他伸指指着那枚入靶一半的弹丸,笑得近乎是合不拢嘴,“您看,在这儿。”

    “估计这靶子要再向后挪个五十来尺,这弹丸就该打不上这草靶了。”

    “但足足二百五十尺的穿透射距,也足够用了。”

    “不,不必五十尺,再向后挪个四十尺,就当是连木靶都穿不过了。”慕惜音摇头,“当初设计它时,我预估它只有二百一十尺上下的穿透距,如今这实物造出来,已经比我预想中的好多了。”

    “不过,沙场上将士们所着战甲本就与木靶不同,锁子甲显然更难打穿一些,为保险起见,你们还是将它的穿透距视为二百尺比较合适。”

    “并且,即便我给这火器加了星门,大家的目力有限,离得太远也不好瞄准……刚刚那一铳我就打歪了。”

    女人吐气叹息:“——我原想将它打在第一个孔左四寸之处,不想竟打在了五寸。”

    “说来,七殿下,这火铳做出来这么久,您可曾给它命过名?”

    这本书写完,我高低给你们整出来个全科卷子做。

第八二三章 人家坐井,他们坐鼎

    “没呢。”一旁看热闹的墨君漓应声摇头,“这火器毕竟是慕姐姐你设计出来的,名字也理应由你来起,我自是不好‘越俎代庖’的。”

    “殿下说笑了,这哪里称得上什么‘越俎代庖’。”慕惜音弯眼笑笑,继而低头抚了抚微微发烫的手托,勾了勾唇角,“不过,这东西既是以燧石引火发铳的,那便起名叫‘燧火铳’罢。”

    “‘燧火铳’?好啊,这名字起得贴切。”慕修宁兴高采烈地点了脑袋,一面举了举手中的标靶,“那,阿姐,您这是测完了吗?”

    “若是测完了,我就把这几个靶子收起来扔回后仓去了。”

    “没呢,哪能那么快,这才测出来多少东西。”慕惜音闭了闭眼,眉目间藏着的疲倦转瞬便又多了三分,“但我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这样,阿宁,接下来由你代我测罢,我记得你先前曾跟着神机营的人学习过如何使用火铳与拐子铳……想来想要上手这燧火铳也不会太难。”

    “另外,等下还要请七殿下与阿韵一同帮忙摆一摆靶子、测一测弹丸飞出去的距离了。”

    “成,没问题,慕姐姐,多少尺的位置需要摆什么样的靶子,你只管告诉我便是,小的保准给您摆个明明白白。”墨君漓嬉皮笑脸,话毕拐着墨倾韵去一旁提了两台新箭靶。

    再一次被人强行拖走的墨倾韵见状怅然望天,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帮人分明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跟他的宝贝夫人亲近!

    呵,一帮小心眼子。

    墨倾韵心下骂骂咧咧,面上却也只能认命似的跟着墨君漓当上这一回苦力。

    用过拐子铳的慕修宁再用起燧火铳来,果然上手极快,众人又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测完了慕惜音想要的诸多数据。

    “最远射距五百六十尺,穿透距二百四十尺,双穿距一百八十尺……”女人接过自家小妹记录下来的各项数值,轻轻念诵出其上的数字,“有效穿透二百尺,最优双穿一百二十尺……”

    “不错,阿辞,你记录的很全。”慕惜音合上手中的宣纸折页,唇边笑意清浅,“现在,就只差一种可以测得的数据,尚不得而知了。”

    “怎么说,阿姐,还差哪一样?”慕修宁眨了眼,作势巴巴地凑过了耳朵。

    慕惜音见此但笑不言,只捧着那折页小册慢悠悠转头看了眼墨君漓:“殿下,您此番带过来了多少弹丸?”

    “一整匣,拢共四十八枚。”少年咂嘴,飞速做了个心算,“我们方才打掉了差不离二十枚,这会还是二十八枚。”

    “二十八枚,足够了,有个几枚就够。”慕惜音下颌微收,转而望向了慕惜辞,“阿辞,我记得你的医术极好。”

    “嘿,阿姐,不瞒您说,”慕大国师闻声咧了嘴,“小的这医术虽称不上当世第一,却也高低能混出来个‘杏林圣手’当当。”

    “好。”女人弯眉,眸中笑意越发和煦温婉,“那你明日随我一同去一趟青羽卫大营罢。”

    “记得备好银针伤药,还有那什么夹板纱布一类的东西——”

    “这些,明天大约能用得到。”

    *

    “嘿!听说了吗,咱们这青羽卫今儿要新来一个教头,还是陛下亲封的从三品中军都督佥事,那排面,可大着呢!”

    “可不是吗,据说那人还是慕家的大小姐,晋王世子前两日才娶进他府上的世子妃——”

    京郊青羽卫大营,一群身着华服锦衣的纨绔子们懒懒散散地聚在校场之上,嬉皮笑脸地议论起传闻中的那位新长官。

    一人随口引出了话头,立时有无数人附和着倾倒出自己已知的各式消息。

    眼下这青羽卫中尚无正经首领,身为众纨绔之首的墨书锦亦身不在军营,平日与墨书锦等人关系稍远些的二世祖们此刻没了顾忌,说起胡话来,也是愈发的肆无忌惮。

    “不过说到这慕大小姐,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个绝世美人,四年前的上元节,小生随家父进宫赴宴时曾远远地看过她一眼,那模样、那身段,啧啧——”一纨绔话毕咂嘴摇晃了脑袋,此言一出,众人的兴致立马被引到了这位新长官的容貌上。

    众纨绔们七嘴八舌地诉说起他们先前认知中的慕惜音,且那脱口而出的话,也是越说越转了风格、变了味道。

    “嗨呀,你们说陛下把那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送来咱们这青羽卫,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他老人家就不怕她这是羊入虎口吗?哈哈!”

    “可能是跟咱哥几个一样,过来蹭蹭军功,再往脸上镀一层金吧?毕竟是慕家的女儿,是将门之后。”某纨绔抱胸,“前几代慕家女个个战功赫赫,这一代那慕三慕四也算是薄有军功,她慕大小姐身为长姐,身上半点功绩没有,看着也说不过去嘛!”

    “害,要我说,女人成了亲,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奶孩子,跑来这营中抛头露面做什么?”另一二世祖满目鄙夷,“尤其是她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她想凭什么管着我们?”

    “是凭她那张脸,还是凭她的身段儿?”

    “哎唷,孙兄,您这话说得可忒毒了点,咱几个可不似您那般不懂得怜香惜玉,只要那大美人儿愿意掉两颗泪珠子,温声软语地哄一哄咱,咱还是能心甘情愿地任她摆布的!”

    众人闻声大笑,那纨绔边说边冲身侧人挤眉弄了眼。

    静静缩在人群一角的姜思然看着眼前的这帮纨绔,仿若是看到了一群被人剥皮扔进铜鼎煮了还不自知的田蛙——人家坐井观天,他们坐鼎观天。

    这帮傻【哔——】,话出嘴之前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陛下是什么性子,国公爷又是个什么性子?

    这俩在前朝风起云涌地混了几十年,能不清楚他们这帮毛头小子是什么脾性、什么想法,什么本事吗?

    人家敢放心大胆地派出慕大小姐,那便证明慕大小姐她有足够的能耐制服他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

    ——恐怕,他们等下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思然呲牙。

    姜柘,我的青羽卫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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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066/ 第一时间欣赏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作者:长夜惊梦所写的《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为转载作品,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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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介绍:
慕惜辞一代国师,一生算无遗策,唯独算错了狗皇帝的狠。
好在她有幸重生——
重生后的慕大国师想开了,她决定不留机会,从一开始便斩断那狗皇帝的通天路。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前生那最有可能登基却早夭的七皇子墨君漓,预备一路求神问卜,策谋开疆,将他推上至尊之位。
可谁知,这位看着温和正直、人畜无害七皇子,居然是只千年的老狐狸!
多年之后,锣鼓喧天,红妆十里。
慕惜辞看着侍女捧上的大红嫁衣恨恨磨牙:可怜她慕大国师重生一世,竟又错算了这只狗狐狸!
可那罪魁祸首却笑得满面春风:“阿辞不如算一算,待你出嫁那日,几时是风,几时是雨?”
【1v1双洁】【双重生】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