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一章 名字
秋水一梦转醒之时,窗外已是残阳如血。
前两日一直烧着的脑袋好像没那么晕了,脸上溃脓了不知多少个时日的伤口,亦不似从前的那般疼。
被窝是暖烘烘的,身下的褥子仿佛也比之前掌柜的偷偷送她的那套厚实——这里不像是那条又冷又潮的小巷巷尾,倒像是她在天香楼中、曾住过的那间厢房。
……厢房?
刚睡醒的少女挣扎着睁了眼,率先闯入她眼帘的,
便是那雕花小床上绑缚整齐的素色床帐。
她瞅着那陌生至极的东西,仰躺在原处怔愣了许久,半晌方缓缓回忆起来先前所发生的的一切。
那这么说来,这里是……
“你醒了。”小姑娘平静而稍显疲惫的声线骤然响在屋内,秋水下意识循声回头,一眼便瞅见了那坐在书桌边的半大姑娘。
慕大国师瞥见她满目的懵懂与错愕,
禁不住轻轻抖了眉梢,
继而漫不经心地屈肘抬臂,托了腮。
“你身上的烧已经退了,
但脸上的伤拖得久了些,一时半会还愈合不了。”慕惜辞撑着下巴,目色幽静从容,“等过几日,你的伤口结痂拆线之后,我会给你重新配两剂药。”
“届时你再依照我的指示,吃上一阵子药、敷上两三个月的脸,那疤痕差不离便能褪尽了。”
“……谢谢您。”秋水怔怔点头,向着慕惜辞小声道了个谢。
她躺得久了,喉咙这会委实干得厉害,一开口就似火烧一般的阵阵燎痛,教她忍不住捂着脖子紧锁了眉头。
小姑娘见状,无声叹了口气,起身顺手给她递去了杯温热的茶水:“喏。”
秋水拿口型重新比出了个“谢谢”,
继而忙不迭接过了慕大国师递去的那盏茶。
杯水入腹,她那干痛的嗓子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她眉头微舒,而后拘谨不已地抬眼扫视了厢房一周,
小心翼翼地攥了攥掌中茶杯,青瓷的茶杯釉面细滑如玉,温润生光,单是摸着,便知它价值不菲。
而这样珍贵的茶具,如今却被眼前这姑娘这般随意地递到了她手中……
这、救下她的这位姑娘,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秋水的瞳仁微晃,心下不由自主地多生出了几分紧张,她捧着杯子局促万般,说话时声线都带了她不曾觉察的抖:“小姐,冒昧的问您一句,这里……”
“这里是国公府。”慕惜辞弯眼,“你眼下住着的这个房间,是浮岚轩的厢房。”
秋水闻此茫然瞠目,瞳底惊惧乍现:“国公府?”
她原以为救她回来的姑娘,至多是个什么富商之女,哪成想,竟是位国公府的小姐!
那她现在这副模样,
岂不是……岂不是……
“对,国公府。”小姑娘轻巧颔首,
就手拦下了那作势便欲下地给她行礼的姑娘,腕上力道微重,“你身上的病症尚未好全,便莫要随意挪动了。”
“仔细等下站不稳摔着了,我还要再替你多开上几副药。”
少女听罢果然不敢再随便动弹,只是眸中半掩着的拘谨之色愈发深重。
慕惜辞见此不由脑仁微痛,她敛下眉眼稍作沉吟,少顷慢悠悠吐出口气:“之前在巷子里的时候,我忘了问。”
“你叫什么名字?可否说与我听听?”
抠着指头的秋水闻言一懵,随即轻轻眨了眼:“刘妈妈说奴的眼睛好看,给奴起名叫秋水。”
“我问的不是这个名字。”小姑娘应声摇头,语调微重,“我问的是你从前的名字。”
“在你……被人卖入天香楼之前。”
——还是知县家小姐时的那个名字,那个爹娘赋予她的、曾满带了他人关怀与希冀的名字。
秋水忽然间恍惚得愈发厉害。
“名、名字……”她倚在榻上,纤长而瘦削的指头慢慢蜷紧了锦被被面,渐渐锁起了眉头。
她蹙着眉,脑内那段褪色又模糊了的幼年记忆悄然上涌,她努力自那不成片的破碎海浪中翻找着,良久方勉强寻出那被她尘封了近十年、打她五岁后便再未听人提起的三个字——
“若、若卿。”秋水梦呓一般呢喃着,眼眶不知何时竟已通红成了一片,“柳若卿。”
“我叫柳若卿。”
“爹爹说……说他希望我以后能像我娘一样成为一名大家闺秀,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我叫柳若卿……小姐,我叫柳若卿。”
少女仰了头,眼中蓄着的泪珠刹那崩洒了一脸。
咸滋滋的水迹顺着她的面颊钻淌进了伤口,霎时便引出了段针扎似的痛,她却像是对此浑然不觉。
——她想起来了。
她不是天香楼的秋水,也不该是那被困在花楼中浑噩一生的卖笑花魁,她是柳若卿,是泽川柳知县的女儿。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记得年幼时她的爹娘还曾恩爱无双,也记得当年她娘死后还不到半年,她爹便光明正大地娶来了续弦……
她记得她那个继母是如何哄骗着将她带上了长街扔在了巷口,也记得她是如何被拐子拐走、卖入天香楼的。
然而这万种纷繁杂乱的景象中,她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她爹。
那日她满怀期待地看着爹爹领着一干侍卫们冲进了天香楼,以为自己总算能就此脱离了苦海……
孰料她爹见她立侍在那花魁左右,只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认错了”,转身便带着众人消失在了人群之内。
她还记得他离去时望她的那个眼神,他眼中写满了失望与嫌恶,看她时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老鼠或是苍蝇。
那眼神在一瞬间让她瑟缩不已,她知道她再出不去那座天香楼了,于是就此抛却了从前的那段记忆,连同“柳若卿”三字也被她死死尘封在了心脏的纵深之处……
她自此成了“秋水”,花楼里卖笑为生的那个秋水。
笑得久了人会麻木,忘得久了,她便真以为自己是那生来低|贱的妓|子|花|魁。
少女抱着双膝痛哭起来,清瘦的肩膀止不住地阵阵颤抖,小姑娘见此,抬手轻抚上了她细软的发丝,瞳底漾着层罕见的温和:“好姑娘,哭吧。”
“痛痛快快地哭吧。”
第七五二章 留下吗少女
于柳若卿而言,找回了曾经的名字便像是重获了一次新生。
她抱着脑袋失声痛哭着,既像是在发泄那故去十年中她所经受的种种不公,又像是在庆贺着这迟来的“第二次生命”。
她不清楚自己来日将何去何从,但她知道,至少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做那天香楼的花魁“秋水”。
她可以不必继续与人卖笑讨生,
可以不必再费心周旋于一群莺莺燕燕与道貌岸然的风流浪荡子之间。
她可以不必再惧怕鸨|儿的恐吓与责打,可以不必再忧心自己有一朝容颜老去,为世人抛弃。
——她总算可以如寻常姑娘们那般,堂堂正正的活了。
她的琴弹得不错,书画也还尚可,倘若有人家愿意聘她为姑娘家的启蒙先生,
她定然十分乐意去做。
即便大家瞧不起她从前的身份也无所谓,她肯吃苦,也愿意学。
当不成启蒙先生,那就跟着裁缝铺的掌柜姐姐学着做绣娘当裁缝,或是贩夫走卒,或是织工农户……
或者,如果慕小姐能瞧得上她,留她当个粗使的丫鬟她也非常愿意,刚好她还不清楚,她要如何才能报答得了小姐对她的这份救命恩情——
哭够了的少女渐渐定了神,她抽了抽鼻子,正欲抬头与慕惜辞好生再道个谢、说两句自己眼下的想法,便听得那厢房户枢转动之时一声“吱嘎”,提着食盒的半大姑娘轻手轻脚地踏入了屋内。
“三姐姐,我给你带了些吃的——秋水姑娘醒了没有?若是没醒,便换我来守一会吧,还有……”跨过门槛的慕诗瑶轻声唤着,抬眸时那目光却在触及到榻上少女面容的一瞬发了凝。
慕大国师见此,
当即笑着抬袖招了手:“阿瑶,
快过来,你来得正好。”
“柳姑娘刚醒,我正想让灵琴她们去栖云馆寻你呢。”
“柳姑娘,先前忘了给你介绍,这会刚好一起跟你讲一下子,”慕惜辞弯了眼,眸中笑意盈盈,“我叫慕惜辞,这是我四妹妹,嘉宁县君慕诗瑶。”
“不瞒你说,柳姑娘,若非我这四妹妹打定了主意,坚持着非要让我去小巷子里救你,我今儿可能真就不准备去了。”
“毕竟这世上的人是救不完的,我今日救了你,明日可能还会再遇上旁人……”
“但我这妹妹心软,觉得你和阮姨的经历颇有些像,不忍心见你一人带着踏雪流落街头,这才说动了我。”
“所以,你若想谢,
来日只管谢她便是——就不必谢我了。”慕惜辞道,一面拉过了慕诗瑶的手,
将她往床边又带了带。
“阿瑶,这是柳若卿柳姑娘——人家有自己的名字,你以后也莫要再唤人家‘秋水’了。”
“别别别,什么县君不县君的,三姐姐,你可莫再臊我了。”冷不防被人提了封号的慕诗瑶登时红透了一张小脸,她连连摆手,对着柳若卿稍显腼腆又拘谨地笑了笑,“柳姑娘,你可别听我三姐姐胡说。”
“就她那个脾气,我哪里能劝得动她?她愿意对你出手相救,还是心中本来就存了救人的心思的。”
“再者,我又不会医术,更不曾习武——我至多不过是恰好给了她一个救人的理由罢了。”
“另外,你若要唤,那就随着灵琴姑娘她们一起,唤我声四姑娘吧。”
“千万别喊什么县君——那可真太别扭了。”慕诗瑶抬手掩面。
虽说这时间,那帝王的圣旨与县君的册令都已然摆在她栖云馆的木桌子上了,可她仍旧是习惯不来那唬人的称呼。
——还是“四姑娘”听着习惯一些,也让她觉得更自在点。
“好的,四姑娘。”柳若卿从善如流,听慕诗瑶甫一说完,便应声点了头。
她伸手拿袖口胡乱擦了把脸,继而冲着二人咧嘴勾了笑:“但不管怎样,两位小姐皆是民女的救命恩人——是以,您二位的恩情,民女定然是此生都不敢忘怀的。”
“只是不清楚……民女该做些什么,方能报答小姐们的救命之恩——”
柳若卿颇为苦恼地皱巴了一张脸,慕大国师见状,忙不迭摸出块湿帕子,一把按住了她面上险些便又裂开的伤。
小姑娘嫌弃又无可奈何地垂眸扫了眼柳若卿,声线内隐隐带了笑:“想不出来便先不想,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关键是别总苦着脸,仔细再把那线扯崩了,还得重新挨上两针。”
“啊?这线还能崩啊。”柳若卿被慕大国师唬得心头一跳,连忙接过帕子捂住了嘴,“那我不做表情了。”
“别做太大的表情就行。”慕惜辞被她那傻乎乎的模样逗乐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笑够后她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衣袖,“左右你这脸想要好全,少说也得等上三个月——”
“三个月内,除了国公府,我多半亦是不放心让你去别处的——到时你再慢慢想吧。”
“抑或,若是你没别处去,又不嫌弃,也可以留在府中,给我妹妹当个贴身丫鬟,刚巧她才被陛下封为县君,身边尚缺个省心得力的人。”
“工钱嘛,就先按照府内一等丫鬟的工钱开——一个月约莫能有个五两银子,不算多,但平日的吃穿皆由府中报销,能花上钱的地方少,一年到头亦差不离能攒下个四五十两。”
“阮姨脾气很好,栖云馆的活也不多,应当还算是有利你养病的。”慕大国师轻笑,“柳姑娘,你看怎么样?”
“慕小姐,我、奴婢真的能留下来吗?”柳若卿闻此登时亮了眼睛——若搁在天香楼,那五两银子确实是不算多,但若是丫鬟们的月钱,这五两银子便算是极为丰厚了。
何况,银子什么的还在其次,关键她若能留在这国公府中,便能寻到机会,给恩人们报恩这救命之恩了!
少女紧张兮兮地攥紧了锦被,微挑的媚眼直勾勾锁紧了小姑娘的面容。
她唯恐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场南柯大梦,等到梦醒了她还躺在那冷冰冰的巷尾,没有出手救下她的三小姐,也没有执意让三小姐救下她的四姑娘。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就让她干脆就此长眠不醒好了。
第七五三章 你关心明轩呀?
柳若卿心下如是想着,嘴唇亦不自觉悄悄抿成了一道线。
慕惜辞见状,眼中映着的笑意不由愈发的深,她抬手摸了摸少女额前的碎发,笑容温暖而真挚:“当然能啊。”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
“愿意,小姐,奴婢非常愿意!”柳若卿点头如捣蒜,
唯恐自己答应得稍稍慢下一刻,便让面前的小姑娘改了主意,慕大国师闻言下颌微收:“好。”
“那等你身子好一些,便随阿瑶一起回栖云馆罢,那边的空房多,你的住处许也会比这里更舒适些。”
少女眨眼:“没关系的,
小姐,
不必等那么久,奴婢等下就能跟着姑娘一起回去。”
“好姑娘,
不着急,你这烧刚退,一时也不宜见风。”慕惜辞摆手,“还是在这稍住两日,等后日确保往后不会再烧了,再挪屋子罢。”
“再说,栖云馆那头的人本就少,阿瑶和阮姨命人拾掇出个能住人的屋子,也得需上一阵功夫不是?你且安心吧。”
“那……奴婢听小姐们的。”听过了解释的柳若卿安静下来,她知道自己眼下这般模样,横竖也只是个拖累,帮不上什么大忙——这便不如先安生养好这身病了。
“这就对了。”劝住了病人的慕大国师颇感欣慰,话毕又微转了眼瞳,“话说回来,阿瑶,明轩回来了没有,
我让他办的事都办成了吗?”
“回来了,
我过来那会,
湛公子他就回来了,我们正巧在路上遇着。”慕诗瑶耳尖一赤,边说边自袖中取出了张满字的信笺,并上几张银票,“喏,三姐姐,柳姑娘的卖身契,还有剩下的银子。”
“湛公子说,那鸨|儿觉得柳姑娘定然是活不长了,以为他是个烂好心的冤大头,便没好意思狮子开口要高价,只胡乱要了个百来两的银子——倒是给我们省钱了。”
“那这么说,我还真该庆幸明轩长了张一看就是好人的脸——”慕惜辞低笑,“这若是换了阿衍,那鸨|儿指不定要翻上几番的价呢。”
“若是换了明远堂兄,那鸨|子定然以为我们是去找茬挑刺的。”慕诗瑶掩唇偷笑。
——慕修宁一向不喜欢这等烟花之地,她们若是让他去取回柳若卿的卖身契,
他肯定会一剑把那天香楼掀翻了的。
“这还用以为吗?”慕大国师挑眉轻哂,
“这要换了二哥,
他肯定是去找茬挑刺砸场子的。”
“花钱赎回卖身契?那绝对不存在的,他不把天香楼的房顶闹个翻天,都已经算是心情好啦。”
“所以说,这种事,以后还是得找明轩来做——”
“别呀,三姐姐,湛公子那会还跟我叨咕过,让我告诉你,以后这种活可别找他了。”慕诗瑶嬉皮笑脸,“他说那天香楼太可怕了,里面的姑娘个个像是要吃人。”
“他招架不住。”
“没事,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等他多去几次,就不觉得可怕了。”慕大国师摆手说了个浑不在意。
说话间她目光悄然锁在了绿裙姑娘的面上,见后者闻言果然微变了脸色,心下不禁偷偷发了笑。
“这……还是别了吧。”慕诗瑶目露迟疑,脚尖不自然地在地上拧了又拧,“那花楼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慕惜辞好整以暇地抱了胸,眼中戏谑满盈,“但我又没让你去,你这小妮子跟着着什么急?”
“莫非……你关心明轩呀?”
“诶呀,姐——”慕诗瑶冷不防便被自家堂姐这一句话臊红了面皮,当即半嗔半怪的瞪了慕大国师一眼,继而捂着脸转身就跑,“你就知道取笑人家。”
“我不理你了——我去小厨房看看,给柳姑娘端点吃的去,你自己玩吧。”
“啧啧,小丫头片子长大了还不让说了。”慕惜辞瞅着小姑娘的背影悠悠咂了嘴,柳若卿的脑袋,则在瞅见那卖身契的一刹便彻底宕了机。
“这……小姐,那刘妈妈已经发狠把奴婢赶出天香楼去了,您还派人买下来这张废纸做甚么?”少女咬唇,“您若需要卖身契,只管与奴婢重新写一份就是——何苦多花这冤枉钱?”
“柳姑娘,这话你说的就不对了,这可不是什么冤枉钱。”慕大国师勾唇,转而将那泛了黄的信笺塞去了柳若卿手中,“这东西留在那鸨|子手里,总归是个隐患,我这是为了‘斩草除根’。”
“万一那鸨儿来日见你安然无恙,又恢复了容貌,拿着这卖身契来府上闹呢?届时这麻烦,可就不是百来两的银子便能摆平的了。”
“给,柳姑娘,这东西你拿好,回头等你身子好了,我再派人带你去官府销一销贱籍——除了部分家生子和入府时急缺银子的人,国公府的下人们通常是不需要这卖身契的。”
实际上,在萧淑华嫁入国公府之前,这府中也没那么多七零八碎的下人。
小姑娘无声叹了口气,慕家世代都是武将,性情本就比寻常世家之人来的直率干脆一些,并不喜欢随时都有下人侍奉在侧。
加之鸿鹄馆的书房内时不常地就要放些军中机要,在这府中最要紧的,反而是侍卫而非丫鬟小厮。
一来二去,他们慕家便不爱养那什么家生子,下人这东西,差不离够用就行。
但萧淑华嘛……
算了算了,不提她,提起来就烦。
慕惜辞眼神一晃,默默将她那倒霉二婶的身影赶出了自己的脑海,柳若卿听罢怔愣了良久,半晌才讷讷收好了那张卖身契。
柳若卿自此在国公府中落了户,几日后风寒好尽了便与慕诗瑶一同回了栖云馆。
与她有着相似经历的阮眉烟心疼她遭遇,近乎将她视作了女儿一般对待,沾脏沾累的活儿一应不许她干。
寻不到忙可帮的柳若卿迷茫了好一阵子,阮眉烟这样的好意,倒让她心下既感动万般,又颇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她很快便寻到了自己的活计——慕诗瑶的琴弹得不大好,她每日有精神了,便定下来教她弹琴。
如此这日子流水般的安生逝去,眨眼就已到了十一月末。
第七五四章 他并不准备娶她
十一月廿八,京中雪霁初晴。
老夫人七十大寿寿宴的请柬,早在半月之前便已被一一发了出去,如今离着那生辰大宴还剩下不到五日,正是国公府上下最为忙碌之时。
“看来国公爷此次,对这场寿宴,很是重视呐。”国公府观雪小亭之内,墨书远捧着茶盏随口问道。
他看着不远处那往来匆忙的府中下人,褐色的眼瞳悄然暗了又暗。
——眼下离着那慕老夫人的寿辰只剩这么几天了,他却仍旧没能寻到那个能为他办事的国公府下人……这还真是令他心生烦闷。
——他得抓点紧了。
“可不是吗,”抱着手炉的慕诗嫣轻巧颔首,“因着当初大伯在外领兵打仗而不在府中,十年前祖母的那场花甲寿辰,便被她老人家自己给糊弄过去了。”
“大伯回京得知此事后,对此一直是耿耿于怀,而今赶上了祖母的七十大寿,他自然是要借此机会给老太太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以补全自己曾经落下的礼数的。”
“再说,大姐姐她眼见着明年三月便要出嫁了——这可是陛下亲赐的上好姻缘,此事即便于国公府而言,亦可谓是能光耀门楣的大恩典。”
“——文武百官们都等着来贺大伯的喜呢,是以,就算大伯他平日再怎么不愿与官场中人来往,这时间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他们好生相叙饮上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了,王爷。”少女说着放了手炉,顺势拈起碟中的一块糕点,笑盈盈递到了青年嘴边,话中意有所指,眼中脉脉含情,“嫣儿平常看着大姐姐她病病歪歪的,总觉得她一时半会都嫁不出国公府去了。”
“孰料这一眨眼,她竟也到了要出嫁的时候,这倒是让嫣儿心下好生羡慕——”
“王爷,您说,”慕诗嫣仰头,适时地故作出一派天真单纯之状,眼瞳之内的憧憬与向往浑然不加掩饰,“嫣儿几时才能似大姐姐那般,有机会穿一穿那凤冠霞帔、乘一乘那新娘子才能坐上的花轿?”
啧,又来了。
墨书远垂眸,被长睫掩去了大半的眼瞳静静攫紧了面前少女的双目,他看到她眼底藏着的野心与欲|望,心下忽的便生出了无尽的厌烦之意。
他已不记得这是这三年之内,慕诗嫣第几次明里暗里地示意他让他来国公府提亲了。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烦躁。
——他是很想来国公府上提亲,但他想娶的正室夫人又不是她。
他承认他对慕诗嫣的崇拜、讨好与依赖很是受用,他也愿意去宠着她让她三不五时地在他眼前使些小性儿,他甚至不介意来日给她个名分——可他愿意给她个名分,却并不代表他愿意娶她。
只有正妻才是用“娶”的,收妾那叫“纳”。
什么小性儿、什么讨好,还有那什么崇拜与依赖,这都是那些尚不得台面的侍妾们才该拥有的脾性。
他生来尊贵,是天家的皇子,皇子的正妃,必须是那种端庄大方、进退守度,有能力治理好他整个王府后宅,又能为他的帝王霸业添一份助力的完美女子。
——就算她不能给他添上什么助益,至少也得能管得好内宅,不给他拖后腿。
但慕诗嫣?
他看着国公府的样子,就能猜到萧二夫人治理内宅的水平——她或许的确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手段也足够狠辣,但她的眼皮子太浅了。
眼皮子浅,就注定她不会行得太远,更赢不到最后。
瞧,纵然在她那般的打压与防备之下,国公府大房的那对兄妹,不还是寻到法子,让慕惜音如愿嫁给了墨倾韵吗?
——被她这样教出来的慕诗嫣,眼界又能开阔到哪里去?
远的不说,单论近的——他是真想不明白,慕诗嫣母女二人怎么就会想不开将慕诗瑶推出去上那么什么北疆燕关。
这大好的立功机会,她们自己不知道争取便罢了,竟还白白便宜了个府中庶女!
庶女。
呵。
墨书远无声冷笑,继而慢条斯理地张嘴咬上了那块近乎被人戳到他唇角的糕点,目色微寒。
所以说啊,他并不准备娶慕诗嫣为妻,他能给她留一个贵妾之位,就已经算是很对得起她了。
——尤其在她的才情容貌也没有那么出众的前提下。
想到此处的青年悄然勾了唇,他看惯了世家里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偶尔见一见慕诗嫣这样偏向寡淡清丽的小家碧玉,倒还颇觉新鲜。
但当他见惯了慕诗嫣这样的小家碧玉,那股新鲜劲儿一旦退去,留下的便只有无穷的枯燥与乏味了。
太淡,太浅,太易得。
“放心吧嫣儿,你早晚有机会能坐上那花轿的。”只不过,不一定是正妻该坐的那种大红轿子罢了。
“至于你姐姐……你也不必羡慕她。”墨书远敛眸说了个意味深长,“想要嫁进晋王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哦?这怎么会呢?”收了手的慕诗嫣装傻充愣,眼底却偷偷漫上了一线近乎癫狂的暗,“这可是陛下亲赐的恩典,想来晋王与晋王妃,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公然违抗圣意罢?”
“本王又没说是有人想要违背圣意。”墨书远咽了糕点,转眸轻嗤,“只是本王以为……依国公爷的性子,他应当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那么轻易地便出嫁的。”
“晋王世子在他这老丈人手上还有的跟头要栽,再者……”
他不信这世上真有男人能忍受得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在婚前失贞。
更不信一向以家风严厉著称的晋王府,能接纳一个失贞的女人做他们的世子妃。
他在等……他在等着世人通通将慕惜音彻底抛弃,而后再在所有人都抛弃了她的时候突然出现。
到时不光是慕惜音,想来即便是慕国公本人,也会对他这般的“仗义之举”而感激涕零的吧?
青年自以为隐蔽地牵了唇角,不想他这动作却被坐在他对面的慕诗嫣尽数收归了眼底。
她看着他面上阴恻恻又似奸计得逞的笑,想着今早晨起时萧淑华告诉过她的那些话,目色骤然变得晦暗不明。
——原来娘亲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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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段写起来速度非常快,但是我很不喜欢写
还有一章,如果需要修尾巴,请在12.10分后再订阅,或者刷新。
不过最近手速挺快,也说不准写得完。
第七五五章 她改变主意了
王爷接近她,果然只是为了慕家的兵权,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娶她。
——他不过是想跟她玩玩罢了,他真正盯上的,仍旧是她的大堂姐慕惜音。
他甚至想趁着她祖母七十大寿的这个机会,给大堂姐下药,从而生生拆散了堂姐她与晋王世子的好姻缘。
——这一切正如她娘亲告诉过她的,王爷他会把把柄,主动递到她们手中来。
少女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面上陡然生出道诡异至极的笑——其实这些东西她早就猜到了。
在三年前,她刚搭上墨书远的时候。
但她没想到,这男人竟真能这般绝情——
她不顾世家小姐的矜持与脸面,在他身边呆了整整三年,她原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在他身边等这么久,总归是能将他这颗冷透的心焐暖攥热,谁料他这心居然是石头做的,任她怎么努力,他依然不会为她动容半分。
——她在他眼中,仍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
三年啊,整整三年!一个姑娘家的青春拢共能有几个三年!
慕诗嫣默默咬紧了牙关,这三年里,她眼见着墨书远面上对她的不耐越来越明显,眼见着他眼中的轻蔑与鄙夷越来越不加掩饰,眼见着他对她越来越不用心……
乃至到了现在,他面对着她,甚至连装都懒得多与她装那么一下。
她不甘心,或者说她这是没法甘心。
凭什么同样都是慕家的女儿,慕惜音便能与晋王世子青梅竹马、两心相悦,她却只能被人忽视轻|贱、连个名分都求它不得?
凭什么同样都是慕家的女儿,慕惜辞便能得七殿下的全意宠惯、真心相待,她却只能每日对着墨书远谄媚讨好、曲意逢迎?
凭什么同样都是慕家的女儿,连她那个从前在府中浑不起眼的庶妹都能立了功勋、被陛下封为了五品县君,而她这个国公府二房正儿八经的嫡出女儿,却是事事皆不能如意顺心!
这是上天不公,是老天故意要磋磨于她!
慕诗嫣满腹忿忿,重新捧起手炉时,她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腰间悬着的那只绣花香囊。
她常日佩着那只香囊,水色绫子上绣着的那对双飞比翼,早被她摩挲得微微生了毛。
她低头看着那只香囊,这是这些年来,墨书远送过她的唯一一样东西。
那时他还与她许下过什么山盟海誓……她信了,并曾十分珍惜过这小小的东西。
夏日的日光最是毒辣,她怕那络子被太阳晒褪了色,便时不常地去折腾那两根五色的络子。
那囊下悬着的五色络子被她换过了几遭,囊中劣质的香丸味道散了,她便命人重新配来两味好一些的再塞进去。
现在看来……这东西还当真是讽刺至极。
——比她当初收到这寻常不已的小东西时,觉察到那股荒唐与敷衍来的还要猛烈。
既然这样。
慕诗嫣猛地收手攥紧了那只香囊,尖而长的指甲深深刻入了她的掌心。
她原本是不愿听着她娘亲的话,给南安王下药的。
但这会子,她改变主意了。
——王爷,到时您莫要怪嫣儿对您下这等狠手呐。
毕竟,是您先抛弃的嫣儿不是?
少女的眼瞳幽幽发了暗,那边的墨书远吃罢了茶点又喝够了茶水,自觉烦腻得厉害,便起身与慕诗嫣告了辞。
“好了,嫣儿,今日就到这里罢,本王府中还有些事尚未处理,就先回去了。”
“好,那小女送送您。”回过神来的慕诗嫣乖巧应声,作势便欲立身离席,墨书远见状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不必了,冬日的风雪太重,你是姑娘家,到底不宜受寒。”
——开玩笑,他还准备好生踩一下国公府的点,寻出个能帮着他做点小事的下人来呢。
若慕诗嫣跟上来了,他还怎么动手?
“本王对这国公府也算是熟悉,自己慢悠悠地走回去便好,还能顺路观赏观赏贵府美景——就不需要你再特意相送了。”墨书远道,一面挥袖做了个赶人之状。
“这会风大,你赶快带着丫鬟们回朝华居去吧。”
“这……如此,小女便恭送王爷了。”慕诗嫣故作迟疑,而后十分顺从的冲着青年福身行过一礼。
他今儿所说的这一番话,若放在平日,定会教她感动得眼眶通红、心中泛蜜。
但今日,她听着他每一句话下隐藏着的不耐与嫌恶,只觉分外恶心。
她站在观雪亭中,静静看着青年的背影渐行渐远,并卡在他的影子即将彻底消失之时,悄然挪动了步子。
——她要偷偷跟上去,好生看一看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
墨书远出了小亭便在国公府中状似漫无目的地散起了步。
慕氏园宅不似他南安王府那般精致雍容,装潢也不如皇宫来得奢华高贵,可这地方却有种将门世家独有的大气豪迈。
他在国公府内走的这一圈下来,原本憋闷着的心情,竟也隐隐舒展开了几分。
倒是有点意思。
青年敛了眉眼,脚尖漫不经心地踢起一块自花圃中滚出来的小石子,心中暗暗打起了算盘。
——国公府中设有专用的会宴厅,腊月初三那日,应邀前来的众人也将会在那里用膳。
除此之外,离宴厅较远的前院正厅会被拿来待客,而被夹在前院与后院之间的东西两处暖阁,则会被拾掇出来、招待各家赴宴的夫人小姐们。
那这么说来,在正是开宴之前,位于会宴厅两侧、供众人临时换装梳洗用的厢房及厢房后的配房,多半会是空置着的。
如此……
墨书远抵着下巴蹙眉沉吟,仔细想来,那厢房不时便要来人,看起来好似还不大合适,可那配房嘛……
小是小了点,但临时凑合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当务之急是搅散了慕惜音和墨倾韵的姻缘,旁的,倒都不大要紧。
青年打定了主意,步子一转,便果断拐去了那会宴大厅。
彼时下人们正忙着安置一厅两厢之内的各式摆设,离着院门最近的几个小丫鬟老远瞅见墨书远过来,忙不迭放下了怀中抱着的粉彩瓷瓶,一时不敢出上丁点大气:“奴婢见过南安王。”
“免礼。”墨书远摆手免了几人的礼,随即颇为和善地弯眼一笑,“你们不用害怕,且继续忙罢。”
“本王只是闲来无事四处转转,在旁边看一会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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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完了,好困,做日常然后睡觉去拜拜
第七五六章 安排
“喏。”听见墨书远这话,侍女们连忙福身应了声。
眼下她们手头积压着的活计重着,若南安王当真只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用不上她们在一旁伺候,那她们还真是求之不得。
侍女们心下飞度腹诽一句,而后便重新拾起脚边的那一排粉彩瓷瓶,继续忙活着布置会宴厅去了。
墨书远瞅着院中下人们忙碌的身影,只觉刚刚抱着瓶子的那一串侍女瞧着有些眼生,也不知是不是那萧二夫人见府中人手不够,又临时招了批人进来。
——这要真是临时招的人,那他想要办的那点事,反倒是更加好办了。
毕竟,新人没吃过国公府的好处,大多不似老人来得那般忠诚。
青年眉梢一抖,又顾自在门边杵着看了一会,片刻后方入院细细瞅了瞅宴厅两侧的厢房。
丈二进深、二丈余长的厢房,被一扇施粉的画屏虚虚分割成了两个部分,离门进的那头设了桌椅,屏风后则又设了张二尺多宽、四尺来长的矮睡榻,并上净手净脸用的铜盆、木架,那架子边还摆了妆奁。
——东西设的倒是齐全,可惜那画屏既没能将睡榻与外头的桌椅完全隔开,又不怎么能隔声。
——还是得换个地方。
隔窗看着那厢房中的摆设,青年褐色的眼瞳微微发了深,他捋着鬓边落下的那两根碎发沉吟了良久,半晌后复又挪步去了厢房后的配房。
配房这东西,平日多会被拿来置放杂物,只是每逢各府设宴,席间难免会有宾客酒醉后想要寻个地方小憩。
倘若这府中客房离得远了,宴厅两侧的厢房又被改作了梳洗更衣之处,那厢房后跟着的小配房,便大半会被主人家拿出来临时改改,充一次客房。
墨书远步至配房门前时,房中下人们刚摆好那张雕花木床,这会正小心绑缚着床上纱帐。
青年见那配房果然如他所料地被人改做了客房,心下不由便是一喜。
——这地方,可比外头那厢房来得合适多了。
一来,这配房独立成间,隔音之效比那画屏强了不知凡几;二来,能跑来这地方的人虽不多,此处却也称不上偏僻,不会太过难找。
如此,待到慕老夫人寿宴那日,便既不会有那没长眼的轻易跑来坏了他的好事;又不会让慕惜音有机会醒后逃开了。
墨书远颇觉满意地挑了眉头,顺手拦下了名刚端着水盆走出房来的丫鬟。
那丫鬟抬头瞧见青年的面容,忙不迭低头屈膝福了福身,眼底陡然蒙上了层掩不去的惊恐:“奴、奴婢,见、见过南安王。”
“不知王爷您拦下奴婢,是有何吩咐?”
“你不必这般害怕,先免礼罢。”墨书远眉眼一弯,勾唇露出个自认和善万般的笑,“本王拦下你来,并无要事。”
“本王只是见你们将那东西两厢收拾得极好,忍不住便想要多问上一句——这配房这样便算是拾掇好了吗,后面会不会再添些别的东西?”
“本王这会看着,这配房比之厢房,好似简单了一些。”
“王爷原是想问这个。”抱着铜盆立了身的小侍女闻此微一松气——她刚被这南安王拦下来的那会,还以为自己是哪里不慎惹到了他。
“回王爷的话,这屋子离着收拾整齐,还早着呢。”小侍女敛眉,轻声答了个恭恭敬敬,“现下才安置好床榻,后头还会摆上桌椅、炭盆,待到再过两日,大约还得有些瓷瓶花枝一类的零碎摆件。”
“咱们府上的管事说了,国公府中不常设宴,如今既替老夫人设了这七十寿宴,那便力争要做到最好,绝不能给咱们老爷丢脸——”
“所以,这配房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小侍女说着又屈腿福了身,“王爷您若想看,不如等到老夫人寿辰那日再来——届时这礼仪定然都是备齐了的。”
“哦,原来如此。”墨书远颔首,佯装出一副明了之状,少顷又皱了皱眉头,“诶,对了,姑娘,本王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一句。”
“贵府近日是又新招了一批下人吗?”
“新招的下人?”小侍女闻言微怔,“府中近来不曾招什么下人呀,王爷,您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喔,是这样,方才一路走来,本王觉得许多人瞅着好似是有些面生,仿佛从前从未在贵府见过他们。”墨书远垂眸,顺势抬手理了理袖口,“这才想着要问上一嘴。”
“若是贵府不曾招人……那许是本王看差了、认错了。”
“啊……您是说那些。”小侍女听罢目露恍然,“那几位姐姐并不是府上新招的下人,她们是打宫里来的。”
“咱们府中的下人向来不多,此番一忙起来,那人手便不大够了。”
“陛下怕府中人忙不过来,特意差俞公公在宫中挑了批办事利落可靠的宫人,让她们过来帮帮忙……您那会子看到的,大约就是这几位姐姐了。”
“哦,宫里来的?”墨书远应声挑眉,心头忽的一喜——宫中来的宫人,那可比国公府的下人们要好收买多了。
“此事父皇倒不曾与本王说过。”
“那她们会在这里待到几时?到老夫人的寿辰宴结束吗?”
“王爷您说笑了,那哪能呀。”小侍女笑笑,“似这般的寿辰大宴最是累人,单是府中的人便算了,老爷和小姐他们,哪会真让旁人在这府中一留便留到寿辰宴结束?”
“只是陛下说了,帮人就要帮到底,所以,这被俞公公派来帮忙的宫人们,都是轮换着过来的,每批会在府中住上三日。”
“这几个姐姐是今儿才到的,待到腊月初一,便会换成另一批了。”
“这样,好,本王知道了。”墨书远点头,话至此处,他心间已然是狂喜一片。
——他看着面生的那几个下人是宫中来的宫人,且三日后俞德庸还会重新挑选出一批宫人送来!
这意味着他有机会让他母妃在三日之内,想法子直接安排个自己人过来,压根就不用他再费什么心力去收买!
“成了,本王也没别的什么想问了,你且继续忙去罢。”青年强作镇定,一面就手自袖中摸出只银锭,将之塞去了侍女手中,“喏,赏你了,就当是本王耽误你干活的赔礼。”
“王爷,这、这如何使得?”侍女慌了神,下意识便想把那银锭还送回去。
“无妨,拿着吧。”墨书远浑不在意地摆了手,话毕转身大步离去,他得赶快进宫见一见他的母妃,与她好生商量商量那安排宫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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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墨书远,他让我卡文了。
又卡又开始肚子疼我今天摆烂了。
想直接打死他,但是影响剧情,很烦。
他怎么还不直接摔死。
马上风也行,可恶。
第七五七章 她有的是法子让他吃瘪
墨书远走得甚是匆忙,仓促之下,他便丝毫不曾觉察到那片露在行道树外的堇色衣角。
待青年走远,侧身藏在树干之后的慕诗嫣方才慢悠悠地现了身。
她抱着手炉立在原地,凝视着小路尽头微暗了眼瞳,片刻后却又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支无名的小调,施施然迈去了会宴厅。
彼时那端着铜盆的小侍女,仍抱着那银锭在门边发愣。
慕诗嫣见状不由眉梢一挑,步伐轻巧地凑上了前去,对着她攥拳一声虚咳。
小侍女被这咳嗽声吓得惊回了神,她抬眼瞧见了慕诗嫣,本就带了三两分惊慌的神色,这下子更是瞬间便变成了惊慌失措。
“二、二小姐,奴婢、奴婢见过二小姐。”她结结巴巴,手中攥着的银锭这时间烫得仿若是要将她的手掌灼穿。
小侍女朝着慕诗嫣颤巍巍地行了礼,继而小心又谨慎地摊开了掌心,试探一般地开了口:“小、小姐,您看,这个……”
“这个……奴婢该怎么处理?”小侍女道,一面偷偷抬了眼角。
她仔细观察着慕诗嫣面上的表情,一旦自家这脾气一向古怪的二小姐脸上露出哪怕是那么一星半点的不满,她也好立马将那银锭扔出去。
“喔,这是王爷刚才赏你的吧?”慕诗嫣笑意盈盈地弯了眉眼,顺势将那银锭子拿起来把玩一番,就手又将之重新放回了侍女的手心,“既是王爷赏你的东西,那你便好好留着罢。”
“……喏,谢谢小姐。”小侍女迟疑颔首,却不敢立时将那银锭收入袖中。
——天降横财虽是好事,可她也得有那个命花才是,何况二小姐她的脾性一向是阴晴不定,谁知道眼下她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小侍女心下暗暗腹诽,明面上则维持着那垂着脑袋、微抬了眼角的动作不变。
她细细观察了少顷,见少女面上的笑意当真不像是在作假,这才犹犹豫豫地把那银锭收了起来,同时心下微松了口气。
“说起来,王爷刚刚都跟你说什么了?”慕诗嫣见那侍女收了银子,眉间含着的笑影不禁越发的深,她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怀中抱着的那方手炉,语调放得甚为轻松随意,“我看他方才在这停了好长一会,应当是与你说了不少话罢?”
“没,小姐,王爷他只是问奴婢这配房可曾收拾好了、几时才能收拾好,并没与奴婢说什么别的东西。”
小侍女惊恐摇头,忙不迭将墨书远刚才与她说过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慕诗嫣听,唯恐她心下吃味,一个不爽便命人将她拖拽下去。
“……除此之外,王爷还把自宫中来的那些姐姐们,当成是咱们府上新招来的下人了,问奴婢咱们国公府又几时招了这么多新人。”
“奴婢告诉他,那些并非府上的新下人,而是陛下怕咱们府上的人手不够,特意差俞公公送来帮忙的宫人……之后王爷就没再说什么,只赏了奴婢一锭银子,转身便走了。”
“小姐,王爷只跟奴婢说了这么两句话,旁的他真的一句都没有与奴婢多说——他不开口,奴婢自是没那个胆子与王爷说话的,还请小姐明察,饶了奴婢!”
小侍女哆哆嗦嗦,作势便要跪下给慕诗嫣行个大礼,后者见状,连忙伸手截住了她的手臂,随即笑吟吟地将她拉了起来。
“你这丫头,这么紧张做甚么,弄得好似本小姐会吃人一般。”慕诗嫣半嗔半娇地怪了那侍女一嘴,而后不紧不慢地松了手,“我只是略略有些好奇,随口问你一句罢了。”
“对了,王爷他走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回小姐的话,奴、奴婢……奴婢没敢抬头看。”被人一把薅起来的侍女垂着脑袋压低了声线,言辞支支吾吾,“但……但王爷他走得、走得挺急的。”
“大约……大约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要紧事了罢?”
走得急?
呵,他想赶着早点进宫去寻他老娘,与她商议趁机往国公府安插宫人之事,那走得能不急吗?
慕诗嫣闻言心下冷然一笑,平日蠢钝而不大够用的脑子,今儿竟是出奇的灵活。
她只听着侍女说出来的这两句话,心中便已猜透了墨书远的意图,于是那本就发了乌的眼珠,这会子更是干脆沉滴了墨。
——他既想往这国公府内安排人手,那她便由着他安排好了。
左右她已猜到了他的想法,这国公府又是她的地盘,在她的地盘上,她自是有的是法子,能让南安王他自己认栽吃瘪,乖乖钻进她设好的套子中来。
比如,让他自己给自己下药——这滋味,应当是想想便足够刺激吧?
“好,我清楚了,你去忙吧。”少**恻恻勾了唇角,话毕便快步出了小院,她脑内刚刚忽生出个不大成熟的想法,她需要尽快与娘亲商量一番才是。
*
“所以,你说我那好堂姐已经预备着要给南安王下药,同时南安王也真准备想在祖母的寿辰宴上,给我阿姐下药?”
浮岚轩内,听韵诗汇报过慕诗嫣等人近日动态的慕大国师指头一歪,一颗白子险些被她按去了棋盘之外。
“他们两个……脑袋里是抱了什么大恙吗?”慕惜辞弯着唇角似笑非笑,眼中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情绪为好,“我还以为那南安王,至多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呢,结果他这个胆子……倒真是大的包天呐。”
“还想在国公府里对阿姐下药……他胆子怎么不敢放得再大一些,干脆去给我爹下药?”
“好歹也是天家的皇子,到头来,想求个姑娘,竟只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想争权夺位,又只知道靠着女人的娘家……”
“如此废|物,我看他干脆找个地方吊死算了。”慕大国师无情开嘲,韵诗闻此则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虚汗。
虽说她一直知道三小姐惯来是与南安王等人不大对付,但她亦着实没能料到,一旦对上了南安王,那平素一贯温和守度的三小姐,竟也能摆出这样的一番姿态。
有、有点吓人。
韵诗垂眸,神游一圈后咽着口水定了定神:“那……三小姐,您看,我家小姐让奴婢去寻的那种药……”
“奴婢还该不该替她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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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吃了药还会痛的程度,第二章我尽量赶一下,实在写不完就明天吧我死了。
如果就差一点会先发,然后老规矩过十几分钟刷新一下或者迟点订
第七五八章 让他别抬价
“寻啊,当然要寻。”慕大国师斩钉截铁,抬眼时眸中隐着嘲弄又恶劣的笑,“不仅要寻,你还得去给她寻回最好的药来。”
“——毕竟这是做主子的交给你的任务,你身为堂姐的贴身侍女,自是要将此事办得尽善尽美。”
“最、最好的药?”韵诗蹙眉,一时忽的失了措——什么样的药,才能叫做最好?
“对,最好的药——药性极强,又教人丁点都觉察不到自己中了药,过后更是让人寻不到半点痕迹的那种。”慕惜辞含笑颔首,话毕抓过身旁纸笔,飞速写了道条子出来。
“你带着这东西,明日去京城中市尽北角的那家药铺。”
“到了那,你再把这条子拿出来给那掌柜的看——”慕大国师说着弯了眼,“我跟那掌柜有些交情,等掌柜的看了这条子,自然便会把你需要的东西取来。”
“不过,这药可没那么便宜,明儿你出府之前,记得跟你那主子多要些银钱——这种药,我估摸着,没个千八百两的,多半是下不来的。”
“——对了,我那好堂姐这回给你批了多少银子?”
“小姐给了奴婢二百两,”韵诗敛眸,“但夫人说,这京中能配出只针对男子起效的春||药之人不多,二百两未必够用,又多给了奴婢八百两,刚好凑了个整。”
“一千两……那这应该差不离够了,”慕惜辞听罢微一点头,“成,那你到时候只管去那药铺取药便是,余下的就不必多管了。”
“喏。”韵诗垂头,颇为乖顺的应了声。
她虽不清楚三小姐这又是从哪认识的药铺掌柜,更不清楚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究竟是从哪听来的这种药。
但她心中清楚,与自家那蠢钝无知的小姐相比,眼前这高深莫测的三小姐显然要更为可怕,她亦全然毋需深究,乖乖按着她的话照做就好。
“行了,若无他事,你且回朝华居去吧,关乎那寿宴之事,我心下自有考量。”慕大国师低眉轻笑,顺手拈起一枚黑子,“便不与你细说了。”
“是,”韵诗下颌微点,对着慕惜辞略略福了福身,“那三小姐,奴婢就先告退了。”
“去吧。”小姑娘浑不在意地摆了手,待韵诗走后,她方嫌弃万般地转眸扫了眼窗外,“你们两个听够没有?人都走了,就赶紧出来吧。”
“大冬天的蹲在窗台外边,你们俩也真是不嫌冷。”慕大国师没什么好气地嘟囔一嘴,言讫那窗边立时多出来了两颗圆溜溜的脑袋。
湛凝露扒着窗沿笑嘻嘻地咧了嘴,灵琴则不大好意思地杵着窗台捂了脸面。
“不冷不冷,小姐,我和灵琴姐姐抱在一起就不觉得冷了。”湛凝露嬉皮笑脸,一面呲着牙抱紧了灵琴的手臂,“说来,小姐,您是几时发现我们的呀?”
“从你们一开始绕到窗边蹲下去的时候,就发现了呗。”慕大国师冷酷无情,“那屋子后头的雪又没扫。”
“你们俩也没学过轻功,走过去就是一串‘咯吱咯吱’的,那么大的动静,我又没聋,岂会听不着?”
“下次若是想听,只管大大方方地进屋来听便好,不必再这么遮遮掩掩,跟个做贼一样。”
“得了,灵琴,你受累跑一遭流霞苑和栖云馆,去把阿姐和阿瑶寻来。”小姑娘闲闲把玩着手中毛笔,作一派漫不经心之状,“我有两句话要与她们说。”
“凝露,等下我写张药方,你拿着它上一趟中市,去当铺找到鹤泠——我记得他是前儿回的京城,这会应当还在当铺那边守着查账。”
“你把这药方给他,让他今日尽快把这药抓齐配好,拿去药铺制成粉剂,明儿再按照千两一瓶的价钱,卖给韵诗。”
“记得叮嘱他,是千两一瓶,绝对不能再往高了抬价——一个铜板都不能抬!”慕惜辞皱着眉头,满面严肃。
“鹤泠那铁公鸡薅起毛来就容易上头,他千万别再‘一个不慎’薅得多了,韵诗拿不出这么多钱,萧淑华也不会继续往这里头添。”
“凝露,你告诉他,届时若这生意跑了,慕诗嫣寻不到合适的药再搅坏了这出大戏,我可定然是饶不了他的。”
“好嘞,小姐,您放心,我记得了,保证完成任务。”湛凝露一听这话当场便乐了,忙不迭亮着眼睛,将头点成了啄米的小鸡。
……倒也不必这么兴奋。
她只是让她记得警告鹤泠一下,又没说她这次一定要追着鹤泠暴揍。
瞅见湛凝露那幸灾乐祸样子的慕大国师骤然失语,一时也不知自己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索性在心中默默为鹤泠点上了两根蜡。
——这几年来,那铁公鸡与她家这小财迷常日眉来眼去、眼去眉来,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一对欢喜冤家,便连平素最为疼爱湛凝露的湛明轩都已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可看湛凝露眼下的这般态度……
她突然就觉得鹤泠这倒霉孩子前途未卜。
不过……考虑到凝露会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鹤泠这个正儿八经的练家子,往后应该不至于被那小丫头一算盘拍死……吧?
慕大国师忧心忡忡,她感觉自己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拿煞气给鹤泠重新通一通经络、正一正筋骨了。
开过药方的小姑娘托着下巴胡乱神游,走神间那跑去请慕惜音与慕诗瑶的灵琴已然带着几人赶回了浮岚轩。
姑娘们抱着茶盏点心凑在了一处,待众人听完慕惜辞所述有关墨书远二人欲在寿宴上所做的种种,却不由齐齐陷入了沉默。
“……无耻。”难得抢在主子们之前开口一次的灵画咬牙切齿。
“下流。”大病初愈、脸上扔包着药的柳若卿低头大啐。
“所以,南安王就没考虑过要凭自己的本事去争那东宫之位吗?”头一次听闻这等秘辛的慕诗瑶茫然迷眼,“还是说,他的脑袋长在了裤腰带上?”
只靠……靠那什么玩意思考?
“他要是有那个本事,就不会费尽心思地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来了。”慕惜音勾唇冷笑,继而吊着眼角看向了自家小妹。
“阿辞,小坏蛋,你直说吧,这次你又想要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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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泠的被动技能被掐死在了萌芽。
我死了,再见
第七五九章 丢脸的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嗨呀,阿姐,瞧您这话说得,我能耍些什么花样。”慕大国师笑嘻嘻地甩了手,而后故作羞赧地端袖掩了面,“人家不过是看着二婶和堂姐她们这么努力,便忍不住想要全了她们的这场大戏罢了。”
“哦?那这么说,阿辞,你是想要玩一套将计就计?”慕惜音顺手一抚怀中手炉,好整以暇地挑了眉梢。
“不光是想玩什么将计就计,阿姐,我甚至还想再来一番推波助澜。”慕惜辞敛眸轻哂,“那慕诗嫣不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嫁进南安王府吗?”
“那我们此次便不妨全了她的心愿——”
“阿姐,您这两日抽空联系一下世子,我等下再给阿衍和徐大哥他们写几封信去——”
“等到腊月初三,祖母寿辰那日,咱们先将计就计,您去寻个偏僻的地方等上一会,然后等二婶那边闹腾起来,要带人去寻你和慕诗嫣了,您再跟着世子一起出来。”
“这样一来,宾客们见到了你,却寻不到慕诗嫣,再加上二婶的从旁引导,大家肯定就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慕诗嫣身上了。”
“届时,我们再请宁王殿下和六殿下带着那帮京中纨绔们一起起个大哄,尽量多撺掇几个宾客跟着他们一块找人。”
“——闹,咱们就可劲儿的闹,把那场面闹得大一些、再大一些,最好能怂恿起与会的全部宾客,如此,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就不用担心墨书远他会赖账不管了。”
“当然,就算他当真脸皮厚到被人当场抓了现行也要赖账,我们亦不必担心。”慕大国师坏笑着嘿嘿咧嘴,“毕竟,京中那帮纨绔们的嘴,可比寻常妇人们要碎得多了。”
据她所知,目前唯一能在碎嘴上与萧弘泽等人一拼的,唯有常年生活在乡野田间且上了年纪的老村妇——
有这帮人在场,她保准墨书远那对狗男女在会宴上所办的好事,不出两日便能传遍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等到那时,墨书远可就真是半点抵赖的余地都没有了。
“再加上……赶着寒泽来的使臣们这会尚未离京,他若不想将脸一气儿丢到北疆,便得乖乖吃下这个哑巴亏、认下这笔糊涂账。”
“阿姐,您看怎么样?”小姑娘撑着下巴笑了个天真烂漫,唯独一旁沉默了良久的慕诗瑶忍不住露出了满面的惴惴不安。
她抱着茶盏微微蜷了指头,清秀干净的小脸上隐隐闪过了一线忧色:“这法子好是好。”
“但三姐姐,这么一套折腾下来……会不会多少有点丢咱们慕家的脸面?”
——慕诗嫣母女的风评如何,她不在乎,但倘若慕氏百年的清正门庭,被这母女俩一朝尽毁了去……
想到此处的慕诗瑶不由双眉紧蹙,她觉得她大概会被那母女两个怄死。
“放心吧,世人都知道那慕诗嫣自小便是被二婶她一手教养大的,二叔和我爹他们根本就插不上话。”慕惜辞弯眼,安抚似的抬手摸了摸绿裙姑娘的发顶。
“是以,即是要丢,那丢的也是她萧二夫人的脸面,不是我们慕家的脸面。”
——慕氏这一代拢共生了四个女儿,怎的唯有慕诗嫣一人身上,冒出了这等丑事?
能在前朝摸爬滚打上几年乃至几十年的都不是傻子,其间孰是孰非,人家一眼便能看得分明。
何况,慕文敬的治|军|风格一向是出了名的严厉,被他教养出的两个嫡女品性如何,亦自是不必多说。
即便是单论二房的两个女儿——从前身为庶女的慕诗瑶都能在北疆战场上跟着堂姐堂兄建功立业,被帝王破例册封为“嘉宁县君”;而她慕诗嫣身为二房曾经唯一的嫡女,坐享着府内最顶尖吃穿用度,却当众做出了这等失仪丢脸的无礼之事……
这岂不是说明,她萧二夫人教育起女儿来,还赶不上那瘦马出身的阮眉烟吗?
所以说,这最丢脸的,分明就是那慕诗嫣母女嘛!
“再者……萧淑华当年能嫁入国公府,也是用过那等不入流的手段的。”慕大国师仰头叹息一口,想起这事她这脑仁便止不住地隐隐作痛……
她脾性那么好的二叔,这辈子怎么就那么倒霉地犯在了萧淑华那狗女人身上。
要说有时候做人也不能太过正派,至少不能太过固执守礼,否则便极易为不轨之人存心利用,到头来反而遭罪。
“此事在京中世家之间算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众人见慕诗嫣这时与南安王滚在一起,也只会以为是她萧二夫人这个当娘的,没给自己的女儿做好榜样。”
“这样……”慕诗瑶听罢微怔,片刻后轻轻点了头,“好,我知道了,三姐姐,你这样说,我也就能安下心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大姐姐,三姐姐,你们说这二夫人……她当真是不在意自己的体面了吗?”
“她要是在意这个,当初便不会给二叔下药了。”慕惜音冷哼,眸中蕴着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讽,“萧氏近三百年的荣耀与家风,都没能拦得住她发疯犯蠢,那点对她而言不值一文的体面,又能拦得住什么?”
“她只想让慕诗嫣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以此全了她此生的荣华富贵,并以此去‘报复’了慕家。”
“阿瑶,你且记住,她是那等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疯子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
“好的,大姐姐,我记得了。”慕诗瑶乖巧颔首,其实她从前便觉着萧淑华像是个疯子,但她也是着实没能想到她竟能疯到这等地步。
拿着自己女儿的清白与下半生,去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前程……
这简直不像是一个母亲能干出来的事。
小姑娘垂眸慢慢绷紧了唇线,有那么一瞬,她忽然觉得慕诗嫣有些可怜。
——活该又可怜。
“好了好了,阿瑶,阿姐,这事就先这么定了。”敲定了计划的慕大国师含笑抚掌,轻飘飘岔开了话题,“咱们说点别的。”
“阿姐,先前您让‘枭’去追查的那几个人,如今可是有了下落?”
“若是有下落了,就让他们看着将那几人抓回来罢。”
“张玹这颗钉子在府中埋着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若无意外……”慕惜辞起身,漆黑透亮的杏眼中,有一线暗光稍纵即逝。
“待到慕诗嫣归宁之日,便是萧淑华下堂之时。”
------题外话------
嗝
第七六零章 香丸
腊月初三,慕老夫人七十寿辰。
虽说那寿宴被慕文敬设在了酉时,可前来赴宴的宾客们,却是打未初便陆续抵至了国公府。
平素安宁的国公府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朝臣与世家公子们大多留在前院正厅里饮酒叙话,世家夫人与小姐们则分作了两堆,各自占据了一方暖阁。
“王爷您今儿来得倒是极早,”带着丫鬟守在院中,帮忙迎接着往来宾客的慕诗嫣对着青年温柔一笑,片刻后眸中却又忽泛上了些许化不去的幽怨,“只可惜嫣儿今日是做主人家的。”
“这便没法子一直陪您游玩赏乐了。”
“无妨,那嫣儿你便在这好好帮着国公爷他们招待客人,”递送上寿礼的墨书远敛目低笑,抬眼时瞳底故装出了一派柔情蜜意,“等着明日得了空闲,再来陪本王好生游玩一番就是。”
“哎,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少女托着香腮叹息一口,“我又不能直接去找大伯。”
“那就不找,左右就这么一个下午。”青年勾唇笑笑,继而心情颇好地抬手摸了摸少女的面颊,随口安抚了她一句,“嫣儿乖——若无他事,本王便先进去了。”
话毕他转身欲走,孰料不待他抬腿迈动了步子,慕诗嫣便先一步伸手拦住了他。
“诶~王爷,您等一下。”慕诗嫣小声唤着,随即小跑两步,赶至墨书远身前,轻轻踮起了脚尖,“王爷,您的衣领乱了。”
“嫣儿帮您整理一下。”
少女的动作既轻且柔,她指尖滑过他衣领时,便似是羽毛轻巧地拂过了他的心尖儿。
墨书远下意识低头扫了眼她的指尖,这一扫,登时被她衣袂上袭来的香气扑了一脸。
那香气味道不浓,幽幽的,闻起来却是格外的沁人心脾。
“嫣儿,你身上带了什么?”被那香气与慕诗嫣的动作取悦到了的青年缓缓眯了眼,音调不自觉放哑了三分,“今天怎的会这么香?”
“香?啊……您是说这个。”慕诗嫣闻言微怔,而后笑吟吟地举起了手臂,广袖微提,露出一截雪似的皓腕。
其上戴了只坠着嵌宝香球的素色银镯。
墨书远循着她的手心向下望去,目光却悄然被那截腕子全然吸引,少女精心保养出来的皮肤本就莹白如玉,这会在那银镯的映衬下,更是细腻润泽得仿若上等的羊脂。
慕诗嫣指着那镯子上的香球粲然一笑,平日寡淡的眉眼间忽的多了两分灵动与俏皮。
“您嗅到的,应该是这东西的味道。”少女弯眼,边说边动手打开了那只指甲大的银丝香球,露出其内放着的几颗蜜丸。
“这本是该放在炉子里焚着的香——王爷,您别看这香长得这样小,可它要是被人点起来了,单单这么一丸,就足够熏香整个屋子呢,别的香真是抢也抢不过它的味道。”
“但嫣儿觉得,它点起来的实在太浓了些,若直接被拿来熏了衣裳,容易喧宾夺主,反倒不美。”
“加之它还有安神之效,点上易让人犯困……于是我便不曾点它,只把它塞进了这香球镯子里,当成香囊随身带着了。”
“怎么,王爷,您喜欢这个味道吗?”慕诗嫣说着仰了头,含笑将那香球并上自己的手腕,一同往青年的眼前推了推,“若是喜欢,也可拿去两粒塞进您的香囊里。”
“左右我这还有好几颗,倒也足够用了。”
本王要你们女儿家拿着用的香丸做什么?
墨书远眉梢微挑,近乎本能地便想要开口回绝。
孰料那拒绝的话语刚涌到他的唇边就被他狠狠吞入了腹中,他低眸瞅着少女指尖香球内放着的几颗香丸,眼瞳倏然晃了又晃。
这东西……好似能完美地遮盖去那股暖|情|药的香。
他此番买来的这种春||药哪里都好,唯独味道闻起来委实是太过甜腻。
他来之前便寻摸着想找个法子遮掩住那股药香,否则依着慕惜音的聪慧程度,他怕此番不待她进得那配房中上这春||药,便会先被人瞧出了破绽。
奈何他前两日在府中试了数次,直到今早仍没寻到能藏住那甜味儿的香。
但眼下——
青年的眼底流转了暗光,假若这香在不曾被人点燃的情况之下,都已能香得扑鼻,那等它点起来……那还真是说不大准。
至少,这香指定比他带来的那两味香丸好用。
“……哈哈,好,正好本王香囊里香味道都快散完了,如此,本王便不与嫣儿你客气了。”墨书远大笑,言讫当真自那香球中拈出了两颗香丸,就手塞去了腰间悬着的香囊之内。
“王爷本就毋需与嫣儿客气。”慕诗嫣掩唇轻笑,收手时那半垂的眼睫悄悄遮去了她眼底泄出的一线异色,“好了,王爷,您赶快进去吧,嫣儿还得留在这继续招呼客人呢。”
“行,那嫣儿,我们晚宴时分再见。”墨书远颔首,话毕匆匆赶去了正厅,慕诗嫣瞅着他的背影无端笑了个花枝乱颤,眼角几乎沁出了泪来。
——那香丸里和着的,可不止是寻常的香粉和炼蜜。
还有药,分量十足十的春||药。
打那日韵诗将这难得的药剂带了回来,她立马便命人将之混入了香粉中,并连夜赶出了这几颗蜜丸——
她就猜到墨书远会寻香丸去遮掩那寻常春药里的甜腻味儿,由是特意给他制出了这个东西。
按那药铺掌柜的说法,这药的药性极烈,一指甲缝的药粉燃起来,便足矣令一个成年男子中药,那她在这每颗香丸里混入了又不止一指甲缝……
想来到那时候,王爷他的表现,一定会很精彩吧?
少女捂着胸口阵阵痴笑,笑够后又自袖中摸出了只小小的瓷瓶。
自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她便已非完璧,如今自然是要借助些外力的。
“韵诗,到时你可得机灵着点,这瓶子我用过后,便会将它藏在床褥子里,这东西万不能被他人发现,该怎么处理,你心中清楚——”慕诗嫣淡声吩咐,韵诗闻言则颇为乖顺地低头福了身:
“喏,奴婢明白,小姐您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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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他俩谁睡谁啊。
第七六一章 偷天换日
墨书远赶至前院正厅后,与朝臣们胡乱寒暄恭维了两句,不多时便在“一个不慎”之下碰翻了侍女手中捧着的酒盏,兜身洒上了半身的酒。
那小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抱着那托盘在原地愣了半晌,而后忙不迭俯身跪地,给墨书远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啊!这,这……王爷,奴……奴婢不是故意的,王爷恕罪,还请王爷恕罪!”小侍女结结巴巴地颤了声线,被衣袖掩在其下的手指却在地板上悄然点了三点。
青年低眉看了眼身上的酒渍,余光又瞥见了她手上的动作,褐色的瞳底不由缓缓攀上了一缕笑。
“哈哈,无妨,一件衣裳罢了,待会本王去后头换上一件便好。”墨书远敛眸,一面摸出帕子,随手擦了擦广袖上尚未被衣料吸净的酒液,“今儿本为慕老夫人的古稀大寿,是大喜的日子,本王也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动怒。”
“何况,方才也是本王与诸位大人们喝在了兴头上,一时未曾觉察到你就站在了本王身后……”
“好了,你且起来,把地上这些个碎瓷酒渍的收拾一下,再带本王去厢房处换一身衣裳吧,也不必继续跪着了。”
“喏,奴婢谢王爷恩典。”小侍女喏喏应着,话毕连忙起身寻来了抹布簸箕,三两下飞速收拾好了被酒泼脏了的地面。
墨书远与众人告了声罪,转而便在那侍女的指引下朝着换衣梳洗用的厢房行去了。
这小小的插曲显然不曾打断众人的兴致,厅中聚着的一干朝臣们见此,只略微怔愣了那么一息半瞬,眨眼就又恢复先前的那派热火朝天。
“你这次做得不错。”出了正厅,青年心情颇好地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眉目间是压制不住的惬意与兴奋,“不亏是我母妃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王爷,您过奖了。”在他前方半步、假意引着路的小侍女应声一垂眉眼,声线恭谨而不带分毫多余情绪,“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毕竟,咱们这些个做奴才的,本就是要为主子们排忧解难的。”
“分内之事,好,好一个分内之事。”墨书远大笑,“这年头,像你这样让人省心的奴才可是不多了。”
“对了,等下待本王入了那厢房之后要如何做事,你可清楚?”
“回王爷,奴婢清楚的,今晨出来前,娘娘已细细叮嘱过奴婢了。”侍女颔首,平静又从容地重复着今早宋纤纤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奴婢会在您入得厢房、换过衣裳后去前院西暖阁寻慕大小姐,告诉她世子爷在会宴厅的东厢房后等她。”
“——王爷,您看,奴婢说得应当没出什么差错吧?”
“很好,一点差错都没有,就这么说——”墨书远抚掌,“你记住了,千万不能跟那慕大小姐说是本王找她,否则她定然是不会走的。”
“当然,你放心,此番你若能将这任务办得好了,他日本王必会替你在我母妃面前多美言几句的——”
“喏,奴婢明白。”小侍女脚步微顿,回首福了福身,“如此,奴婢便先行谢过王爷的美言了。”
谈话间二人已然行至了宴厅的厢房之前,眼下才不过未正,离着那寿宴开始的时候还远,这院中自然也是无甚人影往来。
“嗯,行了,就送到这里吧,本王先进去换衣裳,你去西厢寻慕大小姐。”墨书远挥手遣退随行的侍女,小侍女闻声乖顺地冲着他行礼福了身。
离去前那侍女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青年的背影,淡色的眼瞳无端一深——
其实今晨临出宫的时候,贤妃娘娘与她说过的,可不止是那么两句话。
娘娘还跟她说了,她说王爷这回,多半是达不成他所愿之事的。
*
“所以,你说世子现下正在会宴厅东厢处等我?”西暖阁外,慕惜音拢着身上镶了毛边的狐皮斗篷,美眸中隐隐藏着三分审视。
“是的,小姐,世子爷他好似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在半路拦下奴婢时,脸色看着很是不好。”侍女垂着眉眼微点了下颌,竭力将声调放得既平又缓,浑不敢被人瞧出分毫的破绽。
——这慕家大小姐的身子虽是孱弱,可她给她带来的压迫之感,却浑然不逊于她家主子,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竟觉得她比娘娘她还要可怕一些。
从未料到慕惜音会如此难办的小侍女咬了咬舌尖,逼着自己勉强稳住了声线:“想来许是雪天路滑,世子爷他一时不察磕碰到了也不一定……”
“总之,还请小姐您随奴婢一同前去看看罢。”
“磕碰?”慕惜音勾唇一笑,眼底蕴着的情绪晦暗不明,她垂眸静静盯着面前的侍女看了一阵,良久方略略收敛了目光,“我知道了。”
“你且下去忙吧,那东厢,我自己走一趟便好。”
“喏。”侍女点头,随即如获大赦般匆匆跑离了暖阁。
她觉得自己刚才好似是已被人从头看穿至了脚,她若再在慕惜音的眼皮子底下待上一会,只怕连呼吸都会变得万般艰难。
待那侍女逃离了西暖阁,慕惜音方不紧不慢地走向了那会宴厅。
彼时慕诗嫣早已候在了去往会宴厅的岔路之上,她老远瞅见了慕惜音那身火色的斗篷,刚忙装出一派自别处走来的样子,抱上手炉,快步迎了过去。
“哟,大姐姐,难得咱们姊妹俩碰面一次——你这是要往哪去呀?”少女弯眼笑了个如春水温婉,慕惜音见状则闲闲吊了眉梢。
“我这正要赶去寻世子。”她看着慕诗嫣身上裹着的那件大红斗篷,眸底陡然泛起了一阵浅淡的波澜,嗓音中亦不自觉含了发凉的笑,“二堂妹,你在来的路上,可曾碰见过他?”
“大姐姐,你别说,妹妹我今儿还真见到他了。”慕诗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下颌,抬臂给慕惜音指出个背离会宴厅的方向,“刚刚我过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世子爷和七殿下他们,正在那边亭子里赏雪呢。”
“姐姐你这会赶过去,许还能找见他们几个。”
“这样。”慕惜音敛眉,作势假意沉思了片刻,继而轻巧地颔了首,“看来是那报信的侍女弄错了地方,好,我清楚了,二堂妹,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都是自家的姐妹,大姐姐你又何必这般客气?”慕诗嫣道,一面笑吟吟地摆了摆手。
她送走了慕惜音后又在那风雪里静立了半晌,继而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那方会宴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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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我明天早点爬起来写吧,总觉得会被和谐
第七六二章 无名火
见鬼,他明明不过是让那小宫女赶去西暖阁寻个人罢了,她怎的跑去了这么久,还没能将人带回来?
会宴厅东厢配房之内,墨书远焦躁不堪地在屋中的那扇小屏风后面走来走去。
也不知是探子此番替他准备的春||药太烈,还是他的心理作用,他这会总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格外厉害,下|腹处亦会不时涌起两股蠢蠢欲动的邪|火。
按说,这不应该啊,他平日虽不曾放任自己纵|情过声|色,却也未尝逼着自己当那劳什子清心寡欲的呆和尚。
他府中尚养着几个通房,在花楼也有三两个相熟已久的花魁娘子……往日若真有那等需要,他自是不会亏待了自己——
所以,按理说,这不应该啊!
被那无名邪|火燥得浑身难受的墨书远紧皱了眉头,他正欲好生分析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便听得屏风那头的木门一声吱嘎,似是有人自外入了厢房。
“请问——有人在吗?”迈过门槛的慕诗嫣小心拉着帽檐,一面掐着嗓子,努力把自己的嗓音,硬生生地往慕惜音的音色上靠。
“……没有人吗?”少女假意试探着,边说边缓缓向着那厢房深处行去。
她抬了眼,目光立时锁上了配房外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慕诗嫣见状不着痕迹地微挑了眉梢,继而装作自己是突然发现那配房的门不曾被人关死,在满腹好奇的诱惑之下,方忍不住前去打探一番的那般,谨慎又迟缓地挪动了步子——
“打扰了,请问……这里有人吗?”捏着嗓子的少女细声问着,她小心翼翼地推了那扇虚掩的门,而后轻手轻脚地步去了房中。
屋内四下充斥着香丸焚烧过后腾起的浓香,她嗅着那香气下隐约藏着的一道甜腻,重重吸了口气。
——她知道这香气之下还掩着暖|情|用的药,但要唱戏,总归是要唱足全套的不是?
慕诗嫣藏着异色的眼瞳晃了又晃,随即佯装着那药开始起效一般,脚下微微一个趔趄。
少女的身子磕在桌子上,木桌腿蹭地发出道酸牙的声响,躲在屏风后的墨书远应声转眸,定睛时便见那身形纤瘦高挑、裹着大红斗篷的少女踉踉跄跄地碎步而来,心下顿时就是一喜。
成功了!
青年大喜过望,激动中那先前被他勉强压制住的无名火气,登时便自他的小腹烧上了额头。
他的脑子早被这火气烧得犯了浑,于是在那药劲儿的驱使下,他三两下大步跨出了屏风,继而猛地上前,一把扑住了那身姿消瘦的少女。
“音、音儿,你知不知道,本王究竟有多心悦你……”墨书远哑着嗓子低声呢喃,慕诗嫣听见那话差点被恶心得当场反了胃。
虽说她心中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当墨书远当真冷不防一把扑到她面前时,她仍旧是被他这动作给吓了一跳。
“王、王爷,您在胡说什么呢,这不合体统,您快放开我——”少女软着声调“奋力”挣扎,两手不断软哒哒地推搡着青年的胸口。
奈何这般无力的非但没让墨书远胆怯下半分,反而极大地勾起了他心下已然压不住的那股火。
“你放心,音儿,本王不会亏待于你的,只要你乖乖从了本王,这南安王妃的位置,定然非你莫属。”青年喃喃,边说边迫不及待地伸手剥了少女身上的大红斗篷。
那香丸中药气早已将墨书远的双眼熏作了赤红一色,他低头盯着怀中人看了半天,愣是没瞧出来这是慕诗嫣而非慕惜音。
猝不及防便被人扯了斗篷的慕诗嫣见状心头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来韵诗这丫头此次带回来的秘药果然厉害,这倒是不用她费尽心思地去挡着自己的脸了。
——也不枉她提前数日便节食减重了。
少女敛眸,她的个头本就与慕惜音生得相差不多,如今再在一番有意清减之下,那身形猛一眼瞧上去,更是与她相差无几。
加上她今儿又有意梳了与慕惜音相似的发髻、换了相似的衣裳……
这南安王若在这状态下都能瞧出了破绽,那他便也不会早早地就被陛下封了王爵、险些断承继大统的希望了。
慕诗嫣心中暗暗腹诽,面上却仍旧装出那派不住挣扎之状,后来才渐渐半推半就地与墨书远滚去了榻上。
香炉内焚着的那暖|情|香灼得她也跟着生出了几分意|乱|情|迷。
好在那药显然不抵她送给墨书远的那几粒香丸来得烈,她这会尚能把持住一线清醒,可墨书远却早便彻底失了理智。
少女弯着唇角无声轻嗤,颠倒间她悄然摸出了衣衫内藏着的那只小小瓷瓶。
瓶中装着的鸡血一直被她的体温与手炉暖着,这时尚带着点温热,她趁着那血还不曾全然凝固,忙不迭将之偷偷洒在了床榻与裙摆之上。
失了智的墨书远浑然不曾瞅见到她这细小的动作,顾自只在那闷头撕扯着慕诗嫣身上仅剩的那点衣料。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尝觉察到了哪里有些许的不对,奈何他那脑袋早被×虫啃穿了一汪脑花,纵然曾经是阅|女|无数,而今亦未能分辨出那点隐蔽的不同。
慕诗嫣至此却是十分受用,除了要忍受墨书远那一句比一句甜腻恶心且不是对着她的庸俗情话外,她并无半点不适之感。
实际上打三年前的那出事故后她便多了种爱好,初始还只是好奇,后来便算是常日无聊,憋不住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总而言之,活人果然是比死物顺手。
少女眯着眼睛胡思乱想,就手抓上了青年的手臂。
这会子她看着这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南安王,只觉他当真是愚蠢又可怜,可她一想到那为了嫁进王府而不择手段的自己,忽然就又不可怜他了。
——她该可怜的,分明是她自己才对。
死命抠着墨书远肩胛的慕诗瑶咧嘴痴笑,笑着笑着她眼角便不受控地沁出了泪花。
——她不过是良人而已。
她不过是想求一个,能一心一意待她的,肯真心实意地呵护她、关爱她的良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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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三章 寻人
当墨书远与慕诗嫣二人在东厢小配房内顾自颠|鸾|倒|凤之时,前院早已乱成了一团浆糊。
先是常日跟在慕惜音身后的灵画突然跑出来,说自家小姐不见了;后是游走于东西两处暖阁、不断安排下人们招呼宾客的萧淑华惊叫寻不到女儿;最后又有自始至终便不曾出厅的朝臣嘟囔,说先前那跑去厢房换衣裳的南安王,好似一直都未尝回来。
一连走失了三个重要人物,众人至此便彻底炸了锅,府中守着的下人们见状,忙不迭将刚跑去后厨例常巡视的慕文敬请了回来。
“什么?你们说音儿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嫣丫头和南安王?”被人匆匆请回来的老将犯了迷糊,他听完众人所述种种,一时竟没能捋清这几件事间蕴藏着的因果。
“人不见了就赶紧找啊,你们把我喊过来又能做什么?”慕文敬满目茫然,萧淑华闻此则忍不住略一沉默。
“……大哥,眼下不是我等不想去找,只是这国公府这么大,今日赶来咱们府中赴宴的宾客又这么多……”身着华服的妇人攥拳虚咳,“我等……也是实在不知该从何找起呐。”
“那就多喊几个人一起找呗。”慕大将军挤着眼睛挠了挠头,他是真想不通这帮人脑子里那点没用的弯弯绕绕。
——这会这几个崽子都寻不见人影了,他们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磨磨唧唧。
这不赶紧派人找,还在这里纠结些没什么大用的零零碎碎……有这时间,指不定他都能找到两个了!
“要不然这样,”慕文敬稍作沉吟,“我们分头行动。”
“明远,你带几个人上院中观雪亭处找找;弟妹,再劳烦你领上几个丫鬟去后院看一眼;我领着余下几个下人再去别处瞅瞅……”
“对了,在这几人失踪之前,在座的诸位可曾瞅见过他们?”
“国公爷,在下记得王爷消失之前,一直在前厅饮酒——他是在赶去厢房换衣裳后才找不见人影的。”场中一宾客小声应着,慕文敬闻此跟着微一点头:“如此,我便领着余下几人去厢房那边看看。”
“各位,对不住了,老夫先前也不曾料到今日竟会生出这等糟心之事,还请诸位暂且在前厅稍待片刻,老夫立马带人去寻南安王他们。”老将朗声拱手,话毕便欲带着人转身离去。
隐在人群中、早早得了任务的墨书锦见此眼珠一转,忙不迭开口出了声:“别呀,国公爷。”
“今儿本是贵府老夫人的七十寿辰,这大喜的日子出了这等糟心事,原也不是您想见到的,常言都道‘众志成城’,多几个人,找起来的速度总归是快一些——”
“不如,我们便帮着您一起找找南安王他们罢!”
“是呀,慕国公,”叶天翰见缝插针,麻溜接上了墨书锦的话,“反正我等在这吃茶饮酒,唠了半天也早都腻了,不如便随着您去寻一寻人,正好还能起身活动一下。”
“对啊,国公爷,六殿下这话说得在理,京中难得遇见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教这点事给耽搁了时辰——还是让我们帮着您一起找吧,省的影响了晚上老夫人的寿宴。”
“是啊,是啊!”
有了墨书锦这个当朝皇子,与叶天翰这个他国使臣出言当先,众宾自是不好再端着那点客人的身份,赶忙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表了态。
慕文敬见此情状,心下不由微微动容,当即将头重重一点,果断应下了众人的这份“盛情”:“如此,便劳烦诸位了。”
“哈哈,国公爷您这真是太客气了,这点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的。”墨书锦哈哈大笑着摆了手,一面挥袖召集了一干京中纨绔。
朝臣们瞅着他身后站着的那两大排膏粱纨绔,忍不住偷摸咽了咽口水——前几日被纨绔们八面合围、四方座谈的阴影犹在,他们看着这帮人,这脑仁还真不是一般的痛。
“那我们现在……又该先去哪里找人呢?”人群中得了墨书锦授意的姜思然捏着嗓子细声嘀咕,旁边人听罢连忙跟着叠声附和。
“这个……”慕文敬闻此却陡然犯了难——这派人找人如同沙场点兵,倒也不一定是多多益善之事。
——人少那会,他有胆子给慕修宁和萧淑华分配些任务,这会人多起来,他又该怎么安排这点活计?
这帮人认真是认真、热心是热心,关键他们不一定靠谱啊!
——国公府这么大的地盘,万一找着找着,人走散了,再找丢了几个宾客,可如何是好?
慕大将军心头忽生了几分后悔之意,之前一直神隐着不曾说话的慕大国师见这时机正好,立时假咳一口,挪步上了前。
“爹爹。”小姑娘端袖福身,礼毕淡声抬了眉,“女儿以为,阿姐和二堂姐她们都不是那等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即便是今日当真遇上了什么处理不了的大事,这时间多半也不会走得太远。”
“所以,我们不妨便从近处寻起,先看看暖阁周围,接着往后头的宴厅两厢处寻寻——这两处若都没人,咱们再请诸位大人们三五成群地分散开来,帮着一同找找吧。”
“这样一来,人多找得细,不会有什么疏漏之处;即便是后面分散了,几人一组,也不至直接走失。”
“对,对,三小姐说的这法子可行。”叶天翰拼命抚掌,一面不忘可劲儿从中引火造作,“再者,方才不是有大人说,南安王是在去厢房换衣裳之后才失踪的吗?”
“说不得他是醉了酒,换过衣裳后临时犯了困,就势寻了个矮榻或是桌椅,在上面偷闲小憩呢!”
“慕国公,要不我们就先去会宴厅那瞧瞧,刚好萧二夫人要带人去后院,亦得途经那里不是?”
“如此……也好,那就请诸位先随老夫找一找暖阁,再去会宴厅处看一眼罢。”慕文敬思索一番,轻轻颔了首,言讫他广袖一挥,即刻带着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前厅。
这人一多,寻人的速度自然快上了不知凡几,众人一齐行动起来,不出半刻便将暖阁附近翻了个底朝天。
此番一无所获,众人倒也不曾抱怨,只各自略略拾掇好了仪容,跟着老将直门儿奔向了会宴厅。
第七六四章 理解,都能理解
众人行动时的声势甚为浩荡,孰料他们刚出前厅还没走上几步,迎头便在国公府花园内的岔道口处,撞上了同墨倾韵说笑着赶过来的慕惜音。
“咦?爹,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少女故作惊诧地抬手半掩了嘴唇,眸中亦跟着写满了茫然。
慕文敬瞅见自家毫发无损、且浑然不像是遇见了什么难办之事的大女儿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脱口便是一声惊呼:“音儿?你怎么在这!”
“爹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慕惜音应声蹙眉,瞳底的不悦与不解近乎流溢,“今儿是祖母七十寿辰,女儿不留在国公府中,难不成还能跑到街上去吗?”
“不不,音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冷不防被人兜头怼了一句的慕大将军手足无措,忙不迭胡乱摆了摆手臂,“是这样,灵画方才说她突然找不见你了——我们这正准备去寻你呢。”
“灵画?”少女闻言微愣,随即忽的换上了满面懊恼,“哎呀,此事就真要怪我了——”
“那会有一丫鬟来西暖阁寻女儿,说世子找女儿有些要事,女儿见阿辞与瑶堂妹在暖阁中与诸位小姐交谈甚欢、阁内的氛围甚好,这一时半会的大约也用不上女儿,便跟着那丫鬟走了。”
“走时灵画恰去了后头帮女儿的手炉添炭……女儿那时走得匆忙,竟忘了派人知会灵画一声,倒是让爹爹你们跟着无故担心了。”
“诸位,此番是小女思虑不周、办事不美,惜音在此,便先给诸位赔个罪了。”慕惜音道,继而落落大方地给众人福身行了个礼。
众人瞅着少女那自若又从容的神情,再抬眼望望跟在她身侧、虽一直未曾开口,却存在感颇强的晋王世子墨倾韵,眼中登时浮现了了然。
——在场的有不少朝臣都是过来人,自然是明白这刚定亲不久、正值蜜里调油之时的未婚小儿女的心态。
那晋王世子许是见今日的雪景不错,加之心中又念人得紧,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借故将这慕大小姐喊了出来。
后者虽为世家贵女,却亦终究只是个不到双十年华、尚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会子听闻心上人寻她,难免就有那么两分的急切。
只是仓促之下,她又恰忘了着人知会自己的贴身侍女,这才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不过,都是年轻人嘛,偶尔闹出点这样的事,倒也寻常。
理解,他们都能理解。
自觉想通了前因后果的众人叠声呼了“明白、明白”,听过她这一番解释的慕文敬亦随之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那这么说,音儿,先前你是一直跟世子在一起?”
“对呀,爹爹,先前我们一直在那边的亭子里赏雪。”慕惜音颔首,“刚才女儿见这时间差不多了,想着等下申时,小厨房还要给诸位小姐们送来些茶水点心,怕阿辞与瑶堂妹她们两个小妮子招架不住,这才赶忙跟着世子赶回来。”
“怎么了,爹爹,女儿有哪里做得出格了吗?”
“没有没有,年轻人没事喜欢凑在一起赏赏雪、玩一玩的本就正常,何况来年三月你们便要成亲了,这算不得出格。”慕文敬挠头讪笑,“为父就是想问问你,之前你离开西暖阁的时候,可曾看见过嫣丫头?”
“那丫头跟南安王这会也见不到人影了,不然我们何必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嫣堂妹?”慕惜音眨眼,“我那时倒还真见着她了,不过不是在西暖阁,是在前头的那个岔道口。”
“那会那侍女大抵是听岔了世子的话,告诉女儿了一个错误的地点……还是嫣堂妹她热心给女儿指了路呢。”
“怎么,她后来没回西暖阁?”
“没,我们找遍了前院的东西两处暖阁都没能找到她,眼下正准备去会宴厅厢房处看看。”慕文敬摇头,随口补了一句,“音儿,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什么?嫣堂妹不见了。”少女诧然瞠目,边说边回头看了墨倾韵一眼,“那,世子,我们也跟着爹爹他们一起去找找她罢。”
一早便知道几人计划的墨倾韵从善如流:“好,我都听你的。”
二人点了脑袋,当即随着慕文敬等人一同冲去了会宴厅。
彼时呆在那东厢配房内的二人将将结束最后一场酣战,现下正是最为倦怠的时刻。
众人跨入了宴厅小院便立时分作了三团,以慕文敬为首的一众朝臣直奔了会宴大厅;以慕惜音姐妹并上乐绾、慕诗瑶等人打头的一干女眷则先行拐去了西厢。
本就知晓慕诗嫣这时间呆在何处的萧淑华主仆带着一串丫鬟婆子,二话不说地钻入了东厢,墨书锦与叶天翰拎着那一溜的纨绔,眼疾脚快地跟着萧淑华等人挤进了屋内。
“六殿下,这里交给妾身与婆子们搜寻便好,您还是带着公子们去别处看看吧。”眼见着挤进来一众外男的萧淑华面色微沉,喉咙里无端便发了阵阵的堵。
——她是想把她女儿嫁进南安王府没错,是她教慕诗嫣给墨书远下药的也没错。
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让这么多成年男子轻易看去了她女儿的身子——不管怎么样,姑娘家的面子,多少还是要要的。
“为什么啊,萧二夫人。”墨书锦瞪眼,故作一派装傻充愣,“这人多一些,找起来不是会更快一点吗?”
“再说,这东厢房,本就是给男宾客们准备的换衣梳洗之处,我等又都是男子,为何来不得?”
“真若细论起来,也当是萧二夫人你赶快回避一下才是。”锦衣青年叉腰说了个理直气壮,后头跟着的十数号纨绔亦即刻随之纷纷开口附和。
自知理亏的萧淑华一时赶不走这帮得理不饶人的纨绔,顿时被气绿了一张老脸。
她拧着眉头盯着这群人看了半晌,到底是一句话没能说得出口,只得任由纨绔们在东厢之内上蹿下跳,而后恨恨地冲韵诗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得了眼色的韵诗意会,登时眉头一皱,佯装发现了什么之状,最后成功赶在众人之前,先一步钻进了配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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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五章 传,往死里传!!
“诶唷,我可怜的小姐啊——”
入了配房后、瞅清眼前景象的韵诗先是一愣,随即一声尖叫立时便挣脱了口。
侍女的叫声穿透了房梁彻响了小院,待配房外守着的那一众纨绔循声赶来,韵诗已然拿地上碎了一半的衣衫,匆匆裹住了慕诗嫣身上外泄的|春|光。
“小姐,小姐,您醒醒,您快醒醒啊!”抱着慕诗嫣不住摇晃的韵诗嗓子里已然带了哭腔。
众纨绔们甫一跑到那配房门外,便嗅见满室的熏香,与熏香之下隐约掩着的那股兰|麝|之|味,心头登时意会,忙不迭依次退出了那间配房。
“萧二夫人,看来令爱今儿的兴致……很是不错嘛。”跑出屋来的叶天翰看着萧淑华似笑非笑,“竟有心思在自家祖母寿辰之上,做出这等风流韵事……”
“佩服,这真是令叶某人心生佩服!”
被一干纨绔挤在配房之外、至今尚不得入内的萧淑华面色铁青:“宁王殿下,妾身敬您是他国使臣,故不曾计较您先前三番五次的失礼。”
“但您也不要这般欺人太甚——您方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兴致不兴致,我女儿她怎么了?”
“萧二夫人,令爱如何,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得了。”刚退出配房的墨书锦应声一抬眼角,满腔阴阳怪气,“何必在这与宁王殿下争论长短、浪费时间?”
“还是说……萧二夫人你一早便知道了里面的情况,所以,根本就不曾在意?”
“六殿下,慎言!”冷不防被人一语道破了心思的萧淑华骤然拔高了声调,她端着架子圆睁了双目,试图以气势吓退墨书锦,“您若再似这般口无遮拦,妾身便要将您状告到陛下那里了!”
“那你去呗。”墨书锦闻此浑不在意地一耸肩,“正好本殿最近皮痒。”
——皮痒,想找揍。
“你!”萧淑华喉头一堵,片刻后憋不住好一阵咬牙切齿,“您……您怎会无耻!”
“萧二夫人,你是不是对‘纨绔’二字有什么误解?”锦衣青年对着萧淑华不住地挤眉弄眼,“纨绔本来就很无耻。”
“本殿都是个纨绔了,又怎会不无耻呢?”
“话说回来,本殿这可是真心实意地建议你——有时间在这与我们几个掰掰扯扯,不如赶紧进去看看。”
“令爱身边那小丫鬟的嗓门可是不小,本殿估摸着,若你再不进去,等下国公爷他们都该跟着找过来了。”
“……六殿下,今日之事,妾身不会如此轻易地便揭过去的!”萧淑华面目狰狞地撂下句狠话,继而匆匆忙忙地越过了众人,踏入了配房内间。
墨书锦对着她的背影不甚在意地摊了摊手,而后对着那一圈的纨绔招了手。
“殿下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萧弘泽兴奋万般地拧了拧袖子,眼中是藏不去的跃跃欲试。
虽说萧淑华是他的嫡亲姑母,慕诗嫣又是他的亲表妹,但他平日惯来看这一对气焰嚣张万分的母女不大顺眼,如今见慕诗嫣横遭此事,他心下还真有点幸灾乐祸。
“能怎么办,传出去呗!”墨书锦抚掌,一面嘿嘿坏笑着转了眼珠,“记得传得快一点、广一点、美一点,越能忽悠得京中那一干大姑娘小媳妇们掉眼泪越好。”
“到时就说我五哥和那慕二小姐是情投意合,两人双双酒醉之下忍不住私定了终身……五哥他扬言,此生非慕二小姐不娶之类的。”
“总之,美化,给本殿往死里头美化!把我五哥传成世间千年难得的痴情种,再把慕二小姐传成碍于世俗与门第不得与心上人善终的可怜人——”
“反正大家都是常日搁那戏园子里听曲看戏的人,该怎么说才好听、怎么讲才让人动容,这种事,想来也不用本殿再跟你们多说——传就得了!”
“嘿,明白明白,殿下您放心,这事儿包在咱哥几个身上。”萧弘泽颔首,边说边抬手拍了自己的胸脯。
一旁的姜思然见状笑嘻嘻地咧了嘴:“不过,殿下,此番小的还真有一事想不明白,得请您给小的解解惑——”
“您这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撮合五殿下和慕二小姐了?平日咱们也没见您对旁人的姻缘这么上心呐。”
“害,这不是难得见我五哥动一次凡心,‘正儿八经’地瞧上了谁家姑娘嘛。”墨书锦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说起假话来丝毫不带脸红,“本殿这个做弟弟的,自然是要帮着兄长满足心愿的。”
“再者,你与其在这问我,倒不如问问弘泽——我说老萧,那萧二夫人和慕二小姐不是你亲姑母和亲表妹吗?”
“你这次跟我们掺和起这事儿来,怎的一点都不含糊?”
“嚯,殿下,瞧您这话说的。”萧弘泽低笑,“她们虽是我的姑母与表妹,但这又不代表我就与她们两个的关系好。”
“再说,小的只是不求上进,又不是真傻,这事儿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小的还能看不出来吗?”
“何况,小的还记着从前我这好表妹与我妹妹她们联手坑我的那一遭仇呢。”
他常年混迹于纨绔堆中,自是知道那南安王并非什么良人,但眼下这情况是慕诗嫣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那王府里钻,那他又何必自找没趣地去劝人?
左右他这人凉薄惯了,跟她们又没那么亲近。
萧弘泽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脑袋,墨书锦见此与叶天翰对视过一眼后,便再不曾多说什么。
彼时那东厢外已然响起了一大串凌乱的脚步,众人闻声回头,便见慕文敬等人大步流星地跨过了门槛。
“六、六殿下,宁王殿下,怎么样了,你们找到王爷和嫣丫头了吗?”杵着桌子的老将大口喘了气,随即满目期待地望向以墨书锦为首的一众纨绔,“他们没出什么事吧?”
“呃……国公爷,是这样。”墨书锦抬手抠头,少顷方斟酌着开了口,“人呢,确实是找到了。”
“这个事儿吧……好像也出了一点。”
“但是具体的,我等委实不方便开口,要不然,还是请您和慕郎中亲自进去看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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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书锦别的不会,就会搅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