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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夜惊梦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txt下载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七六章 侯爷,您急什么?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众臣听罢,忍不住相互交头接耳、小声讨论起那位可能存在的、“通敌叛国”的皇子来。

    祝升等人闻此,却是陡然大变了脸色。

    旁人不知道这与叶天翰“互通有无”的皇子是谁,他们心中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人分明就是墨书远!

    不,不行,他绝不能让这寒泽来的小子,

    把此事原原本本地抖落出去!

    祝升咬牙,当即抄着笏板上前一步,沉着面容开口怒斥:“一派胡言!”

    “我朝素来重视孝道,天家之内又一向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且陛下正值壮年,朝中稳定、天下太平,怎会有天家皇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徐将军,

    您是他国使臣,

    老臣本欲多敬您三分,

    但您这一番话说得委实荒唐,这便莫要怪老臣对您失礼了!”

    祝升道,话毕扭头看向了座上帝王,佯装恼恨地拱了手:“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请您万不要听这他国之人胡言乱语!”

    “指不定,他们寒泽是一门心思地想挑起我朝内乱,好令我们边防失守,而后再让他们的大军,一举乘虚而入呢!”祝升不怀好意地恶意揣度。

    什么挑起内乱、平白污蔑皇子,总之能想出来的脏水,均被他一股脑地泼在了寒泽及徐风朔的身上。

    在其后站了许久的王梁听他作这般言语,憋不住勾唇便是一声冷笑,开口之时,那言辞间的阴阳怪气,比之祝升先前更甚:“侯爷,

    那徐将军还没说是哪位皇子犯了糊涂、做了错事,您怎就先跟着人家使臣急上了?”

    “再说,

    若下官的耳朵不曾出错,徐将军方才说的也是‘恐怕’吧?”

    “这‘恐怕’又不是一定,侯爷您这般紧张……”王梁说着咧嘴低笑,“莫不是知道那通敌叛国之辈,究竟是何方人士罢?”

    “王侍郎,慎言!”冷不防被人踩了尾巴的祝升猛地回头,骤然抬高了声调,“老夫又无那等造反谋逆的心思,怎会知晓那叛国之人?!”

    “老夫这只是……”

    “祝爱卿。”沉默了良久的云璟帝倏然出了声,帝王抬臂重重拍了那椅上龙头,金玉相击之声清脆震耳,教那争吵中的两人背脊无端便是一寒。

    自知占了上风的王梁见状忙不迭敛眸站正了身子,祝升亦不得不跟着垂下眉眼,重新端了手中的白玉笏板。

    “你失态了。”帝王的声线淡漠冰冷,其间蕴藏着的森然之意,令祝升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惊醒间亦将自己的头颅垂得愈发的低。

    “徐将军,你继续。”墨景耀动了动衣袖,

    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说说……贵国圣女,

    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方才抬手拍那龙头时,不慎将这扳指磕在尖角上、拍出了几道不甚明显的裂隙,他这会瞅着还有些怪心疼的。

    “喏。”徐风朔拱手,音调是惯来的不急不缓、不卑不亢,浑不见有半点火气,“是这样的,陛下。”

    “圣女殿下在翻阅那些自乾平发来的书信时,发现其内多涉贵国朝中秘事,包括慕国公及小公爷的性情、弱点,贵国常日里的兵马武备、边城哨口……”

    “乃至贵国此番派了多少兵、自哪路走,皆被人写了个一清二楚。”

    “圣女殿下依照那书信上列着的日期简要推算了一番,彼时正值我两国战事频起之日,贵国慕国公与小公爷,当时就在北境战场之上。”徐风朔话至此处,语调微顿。

    “不仅如此,那寄信之人,还曾请宁王殿下帮着向天下诸国通风报信,不但泄露贵国慕国公归国的具体日期,还泄露了国公爷归程时的详尽行程。”

    “小人记得先前尝听圣女殿下说过,慕国公及使臣队伍在贵国聿川林郊,曾遭遇过一番埋伏,若非小公爷等提早便做了准备,众人只怕是要命丧当场……”

    “想来,这场埋伏,就是由此而起的罢。”

    众臣听到此处,禁不住又窃窃私语了起来——陛下虽未明着提过当日国公爷在聿川受了伏击的那遭事,但能在朝为官这么久的,哪个手里没有点关系门路?

    是以,即便此事并未被人翻上明面,可他们这些个老油子,私下里早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一二了。

    看来……是他们朝中真有皇子心怀不轨、通了外敌?

    “至说那与宁王殿下互通书信之人——”青年假咳一声,拉长了声调,故意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圣女殿下命我等查抄宁王府时,小人曾在殿下书柜暗格中搜出封带有印鉴、装了信物的书信,其上明明白白写了那位皇子的姓名。”

    “只是此人名讳,小人实在不便直言,还请陛下您等下问问宁王殿下罢。”

    “自然,口说无凭,单凭小人这一番言论,诸位大人会觉得小人是在信口雌黄、胡编乱造也实属正常。”

    “所以,在小人出发之前,圣女殿下特命小人,将那些自殿下书房中搜出来的信件,也一同带过来了。”徐风朔唇角微勾,继而重新抚了掌。

    不待他掌声落罢,便立时有寒泽侍卫自殿外步入殿中,他手中捧着只开了盖的木质锦匣,匣中又装了满满的一摞书信。

    他行至台前,叩地高举了那只锦匣,俞德庸拢着拂尘小心接过那匣子,转而将之奉到了帝王面前。

    “为方便陛下览阅,小人特意将宁王殿下与那位皇子结盟之书置在了最上,至于小人所述是真是假,陛下您一看便知。”

    “嗯。”云璟帝应声微一点头,就手抄起那封被人置在最上头的信件,垂眼细细看了一番,似笑非笑地挑了唇角。

    ——这结果还真是不出他所料。

    墨景耀闭了闭眼,慢条斯理地将那两页信纸叠好,放回了远处,嗓音内悄然多了两分讥嘲与散漫:“此人的身份,朕已知道了。”

    “那么接下来……寒泽宁王,便请你来亲口为朝中大臣们,解解惑吧!”

    “那平日与你互通书信之人,究竟是我乾平哪位皇子?”

第六七七章 重新做人

    “啊?”冷不防被人点了名号的叶天翰愣了又愣,随即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杵着身侧的两个侍卫,略略站正了身子,“哦哦,那个与我互通书信的人,是贵国五皇子墨书远。”

    “两年前,我父皇重病在床之时,贵国五皇子麾下之人突然寻上了叶某,说他家主子有意与我合作——”

    “他们让叶某负责出一部分钱财,并向他家主子传递些寒泽境内的各式消息,同时帮忙拦阻他人自寒泽递回乾平的信儿。”

    “作为‘报酬’,贵国五皇子愿意给叶某名下的商队提供包括减免关税、另辟商路在内的诸多便利,并与我分享贵国前朝的种种秘辛。”

    “同时,若他日叶某有意起兵夺位,贵国五皇子亦会给叶某供给足量的、寒泽没有的先进武备,且如有那个必要,他也可以借叶某一批精兵。”

    “换言之,我出钱,他出兵,并将我们二人能获得信息,进行最大限度的共享,基本算是‘互惠互利’。”

    话至此处,叶天翰的语调微顿:“至于为何出钱之人乃是叶某……诸位大人许是不知,叶某在寒泽先前的四王之中排行最末、年龄最小,手中兵权亦最是薄弱。”

    “当时除了府中那五百名近卫,我手下就再无半点兵权了,是以,为了能与几位兄长争权,叶某便另辟行径,暗中行了商。”

    “——钱,我是不缺的,但叶某缺兵,贵国五皇子提出的这个合作之法,可谓正中叶某下怀,且叶某又不是圣人,自然便同意了与他合作。”

    叶天翰答了个干脆利落、大大方方,近乎一股脑儿地便将墨书远先前与他合谋之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在场众人听。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没别的什么优点,就是极会审时度势。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虽不是什么绝顶的俊杰,却也知晓,就依着寒泽当下的境况,他们这几个皇子王爷便算是彻底不中用了。

    他若想下半辈子还能得个清闲富贵、吃喝玩乐地安度余生,那就必须得顺着他那小妹的意思、顺着眼前这位乾平帝王的意思。

    至于那劳什子五皇子,见了鬼的啥啥侯——那都是些搞不清形势、自以为厉害的无用之辈。

    跟着徐风朔过来的这一路上,他便算是看清楚也想明白了,那乾平老皇帝心下属意之人,分明是此番跟着那慕小公爷跑去寒泽的七殿下。

    而且……云璟帝也未必不能狠下心来,一口气除了那什么五皇子和他背后的那个侯府相府。

    他看着,他多半是不想兴师动众,不想损了朝廷的元气、动摇了国之根基。

    这倒也正常,毕竟国与国的国情相差甚远,不是每个国家都适用那句“快刀斩乱麻”。

    何况,似乾平这样的大国,前朝的官官相护又是何等的严重?

    朝中众臣因裙带姻亲、师生之谊而维系起来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远比常人想象中的难以处理。

    加之那些人已然在朝为官二三十载乃至三四十载,这样长的时间、这样高的位置,他们手头又岂能半点功绩也无?

    所以说啊……这人是没那么好除的,皇帝也没他从前想的那样好当,他现在可是彻底看透了,啥也别管,自己赚点小钱,喝点小酒,有吃有住,那才最为自在。

    ——让墨书远和他背后那群老东西见鬼去吧,小爷我要弃暗投明、重新做人啦!

    叶天翰心下如是暗想,一面又对着那龙椅上的微一欠身:“至说向外泄露贵国国公爷究竟是何时从寒泽离去、又沿着哪条路带兵归国的那件事,那件事的确是叶某做的。”

    “当初贵国五皇子跟叶某说,他母族尽是文臣,若想夺得兵权,便须得与武将之女联姻,奈何贵朝朝中生有适龄女儿的武将不多,国公爷又无意嫁女……”

    “他若想抢得兵权,就得想法子除了贵国国公。”

    “叶某那时虽也觉得他这法子是在自毁城墙,但当初的寒泽与贵国并非友邦,如若贵国边防崩溃,于寒泽而言,未必是件坏事,便应下了此事。”

    “陛下,叶某能说的,好像就是这些了。”叶天翰掰着指头说了个条理分明、头头是道,话毕还不忘补充一句,“哦对了,还请诸位容叶某多嘴一句。”

    “贵国这位五皇子的脑袋实在是不大灵光,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万的事儿都能做出来,叶某这里建议陛下您有空给他寻个好点的大夫——”

    “我觉得吧,他这里可能有点问题。”叶天翰说着拿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别说,他还真觉得老五那倒霉玩意脑子里有点那个大病。

    这寒泽宁王叶天翰,人是自私自利了点,但脑袋瓜倒很是清醒,也够能分得清眼前形势。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墨景耀忍笑抿了抿唇,他正欲开口说上两句,便见一旁脸都快涨成了猪肝色的祝升,陡然张嘴出了声:“胡说八道!”

    “这简直是在信口雌黄!”

    “宁王殿下,话可不能乱讲!陛下,您莫要信了这寒泽宁王的话,五殿下平日是何等温良纯孝之人,怎会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

    “这只怕是他们寒泽人设下的陷阱,是他们故意栽赃陷害!”

    祝升说着,转头冲云璟帝躬身行了礼:“陛下,老臣愿以性命担保,这叛国之人决计不会是五殿下!”

    “哦?我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叶天翰闻言禁不住挽唇一声嗤笑,“这位大人,麻烦你想清楚一点。”

    “眼下本王可是你们的阶下囚徒,我这一条小命都被攥在了贵国陛下手中,又何必说什么谎话?”

    “再说,贵国五皇子的姓名大印可还结结实实地印在那信笺上呢,他递送去寒泽、给本王充作信物用的随身玉佩也都在那匣子中。”

    “——那些可都是真东西,否则陛下又何必让本王将此事讲给在场的诸位大人们听?”

    叶天翰挑眉,脱口便是段阴阳怪气:“难不成,大人以为那东西都是本王伪造出来的?”

    “那怎么可能!寒泽不过是一北疆小国,本王亦不曾见过贵国的五殿下,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伪造来贵国皇子的随身印鉴?”

    “我若真有那么大本事,早便登上寒泽皇位了,今日又岂会站在这里!”

    ?

    ?叶天翰可能是个有野心且自私自利版本的墨书锦

    ?

    很会审时度势

    ?

    但是因为是商人比较自私

    ?

    大概就是无情的资本主义吧

    ?

    嗯

    ?

    之前寒泽四个人半斤八两他就很飘很想搞事

    ?

    一出来

    ?

    好家伙

    ?

    当场认怂,愉快躺平,直接弃暗投明

    ?

    笑死

    ?

    我缓缓,应该还能写一章!

    ?

    ????

第六七八章 三哥五哥好像挺亲近

    叶天翰话毕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发现这些没脑子的人没脑子起来还真挺吓人的。

    就比方说眼前这倒霉事儿,这啥啥侯要真是想给那五皇子开罪,怎么都得表现得镇定自如、浑然不惧一点吧?

    哪有像他这样神情激动、大呼小叫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知情,且那什么鬼的五皇子当真是与此事有关嘛!

    啧,真是蠢货中的蠢货,还是救不了、带不动的那种蠢货。

    也不知道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那瞎跳个什么劲儿。

    青年想着嗷嗷摇了头,若他没猜错,文臣队伍里那眼睛沉得要滴水、拳头攥得快被捏碎的那一品文官,就是这老头的同僚吧?

    摊上这么个没眼色又没脑子的盟友,他也是真惨。

    叶天翰咧嘴轻嗤一声,他发现自己果然很讨厌朝堂,比之整日上朝听这一帮文臣武将叽喳斗嘴,他觉得还是经商赚钱睡大觉比较舒坦。

    想过了一圈的青年别过脸去,不在看那被气得上蹿下跳的花甲老臣,祝升则在听完他所说的话后,陡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才他只顾着给远儿开罪,一时竟忘了那信件与玉佩已然落入了陛下手中。

    陛下早些年便看着他们侯府一党千万个不顺眼,自礼部科考舞弊大案后,又明里暗里地敲打了他们不知多少次。

    这回这“通敌叛国”之事若真被人坐到了实处……那他们侯府,岂不是真要就此垮了台?

    不,不,这可不行,他们祝氏近百年的富贵荣华,可不能就这样断送在他手上——他还想过了今年,明年便举荐承煦入仕呢!

    他得想个理由,想个合适的、能把远儿安稳摘出去的理由……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把书昀推出去挡刀了,毕竟,与书昀相比,远儿显然比他更适合登上那九五之位——

    书昀的性子太莽,虽然更好控制一些,却也着实容易坏事。

    “老臣……老臣倒也不是那个意思……”祝升的额顶冒了汗,他转动着眼珠,飞速搜寻着此事中可能存在的疏漏之处,片刻后猛地亮了眼睛。

    他想到了。

    祝升定了定心神,忙不迭端着那笏板向着云璟帝行了揖:“陛下,老臣以为,书信及印鉴之事不可信——”

    “这倒不是老臣质疑宁王殿下撒了谎,只是笔迹可以模仿、印鉴也可以伪造,那玉佩更保不齐是五殿下遗失已久、被人偷出去递送给宁王殿下的。”

    “三四年前的那场科考舞弊,晁陵不就是命人仿着卢大人与陈飞章的笔迹,调换了两人的会试答卷?”

    “且何尚书暗中换下卢大人的原卷时,用的也是这个法子——可见单凭那字迹印鉴,压根便不能证明,这叛国之人就是五皇子殿下。”

    “宁王殿下,若老臣猜得没错,”祝升说着回头看了眼叶天翰,“自始至终,您都不曾面见过这位只与您有过书信往来的‘盟友’吧!”

    “寒泽皇都与贵国乾京相距千里之遥,本王倒是真没见过那递信之人。”叶天翰冷笑,抱胸斜睨着那竭力为墨书远开脱的老臣,“不过,想来那皇子印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仿造得来吧?”

    “就是啊,侯爷,亲章印鉴和信物玉佩,这可都是随身之物。”老实许久的王梁凉飕飕地开了口,“除了殿下身边之人,寻常人连见都未必能见到它们一眼,这又何谈什么仿造?”

    “想来,就算五殿下犯了懒,不愿随身携带太多东西,也定会把它们好生放到只有自己知道的私密之处吧?”

    “再加上仿造皇子印鉴与信物所需的人力物力、模仿皇子笔迹之前所要取得的皇子手书……这么一想……天底下能办到这一点的,好似也就剩下那么三五个人。”

    “那……侯爷,您说这伪造了五殿下印鉴与信物的,究竟能是谁呢?”王梁弯眼,唇边悄然浮上了两抹笑。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已猜到了那与叶天翰合谋之人,就是五皇子墨书远,只是碍于侯府权势与帝王天威,再加上这朝中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无人愿意开那个口。

    并且,看这个样子,祝升是打定了主意要保下五皇子了,那就别怪他逼着他们放弃了三皇子。

    王梁不着痕迹地抬眼望了望龙椅上,那好整以暇地看着殿上众人的云璟帝,他见他半垂着眉眼默许了他的话,心下便已然猜透了他的意思。

    ——陛下果真是准备对侯府一党,动手开刀了。

    那他便亦无需有太多顾忌了,左右他身后还站着江淮王氏,相爷他们若是想要动他,那也是得仔细掂量掂量的。

    王梁眯了眼,不轻不重地向前迈出半步,开口逼问:“侯爷您说,这人到底能是谁呢?”

    “这人……这人……”祝升身上的汗已快将他的衣衫浸透了。

    分明是快十月末的天,他也不知自己怎就能冒出来那么多的汗,他支支吾吾,既不肯放弃为墨书远开罪,又不想这般轻易地便推出墨书昀来挡刀。

    旁的暂且不论,单说手头攥了两位皇子,那便是与一位皇子的效果大不相同。

    比别人多攥了一位皇子,那就代表着他们一党比别人多了一份难得的保障,若现在便让他将墨书昀推出来……那不等于断了他们一臂吗!

    再者,书昀虽不如远儿聪慧,可那总归是他的亲外甥,他自小看着他长大,哪能一点感情没有!

    这让他……这让他怎么说!

    祝升的头皮发了麻,众人见他半晌都吐不出句囫囵的话,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说来,跟五殿下最为亲近的,也就是侯爷他们吧……”

    “谁说不是呢,除了侯爷,便是相爷,就连殿下的亲外公宋尚书,都要再往后排上一号呢!”

    “你说,侯爷这样子……怕不是那‘偷了’五殿下印鉴之人,就是他自己吧?要不然,他怎会说出那句‘性命担保’?”

    “诶~慎言慎言,侯爷都那么大一把年纪了,想来不至于这般糊涂,不过,说不准那人他真认识,就是不知他在支吾些什么。”

    众臣越说越是起劲儿,越说越是热闹。

    墨景耀在台上听的烦了,憋不住偷偷向墨君漓递去了个眼色,后者见状登时意会,于是佯装不经意地假意清了清喉咙:

    “若本殿没记错的话,三哥和五哥,往日好似一向是颇为亲近呢。”

    ?

    ?哇我写出来了我真棒

    ?

    ????

第六七九章 不差那么一个三殿下

    少年的声音不算大,却恰能被周围的几个大臣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闻此不禁静默了一瞬,随即一股比先前还要热烈了不知十倍百倍的讨论之声,登时闹在了那大殿之上。

    人惯来是这世间最爱胡思乱想的生灵,只要有人给他们哪怕仅仅是那么一星半点的、可以任性发挥的余地,他们便能顺着这连枝末都称不上的枝末,还原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真实”出来。

    朝臣们得了墨君漓的启发,当即沿着那点“线索”,七嘴八舌地补全出一道好似曾发生在他们面前、被他们亲眼见证了全程的缘由始末。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往日同五殿下走得近的,除了侯爷和相爷,还有三殿下呢……”一在朝中惯来中立的文臣幽幽开口,此言一出,立时赢得了满场的附和。

    “是呢,且侯爷他们平常好似也一向对五殿下要更亲近一些,三殿下本就性子莽撞,若因自己的亲舅舅对他人更为亲近而一时吃味……说不准还真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来。”

    “诶,我倒不觉得这事荒唐,我只觉这一手狠毒至极,倘若事成,得了他国好处的三殿下,自然能压过那被他假借了身份的五殿下;倘若东窗事发,他也能将这些个错处一应推到五殿下身上,自己全身而退。”

    “啧啧……这哪里是一时荒唐吃味,这分明是筹谋多时,故意为之罢!”

    “谁说不是呢,嘶~这手段,这心计,可怕可怕。”

    众人说了个热火朝天,开始还只是朝中一贯看祝升等人行为不大过眼的中立文臣们在议论,渐渐便有些平素与侯府一党多生龃龉的武将们跟着入场落井下石。

    待到最后,部分见势不妙、想要明哲保身的侯府党羽,亦随着众臣议论起此事。

    ——他们心下想的门儿清,眼下安平侯是已拿自己的性命为五皇子作保了,可那寒泽宁王与自家陛下,又显然是不想让此事被人轻松揭过。

    是以,倘若他们现在再不逼着侯爷将三皇子推出去挡刀,此事要被陛下派人细查起来,他们定然是落不得好果子吃的。

    毕竟拔出萝卜带出泥,他们同相爷侯爷等人做了这么久的同僚,身上自然称不上有多干净,或多或少,都得沾带点污的脏的。

    ——往日侯爷等人做下的那些破事之中,保不齐便有他们的影子在,如此大难临头之时,他们亦自是要优先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和他们头上那顶乌纱官帽的。

    虽说手头只攥了那么一位皇子,的确是远不如两位皇子来得稳当,但乾平拢共也就那么七位皇子。

    且那七位皇子中,一人体弱多病、不良于行,一人已然被贬为了庶人。

    余下五位,一个是绝顶的纨绔,一个早在去年便自请封王离了京,唯一能与五皇子争上一二的,也就只有那年龄最小的七殿下了。

    至于七殿下……那么个既未加冠、又无母族支持的黄口小儿能有多大能耐?

    就算陛下当真属意于他,立储之事关乎国本,他总也得问过朝臣们的意见不是?

    只要他们这半个朝堂的文臣联起手来,一齐反对陛下立七殿下为储君……那陛下怎么都不可能浑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吧。

    所以说啊,五殿下这里明明稳妥得很,这便也不差那么一个莽撞而不顶用的三殿下了。

    一群人自认是将此事想了个透底清,于是纷纷出言,明里暗里给祝升施起压来。

    云璟帝高居于龙椅之上,冷眼看着这一众朝臣们闹了个沸反盈天,只觉他们像是群夏日里吵闹至极的知了。

    这就是他乾平的朝臣,这就是他乾平百姓们的父母官——他瞅着殿上众人或尖刻或虚伪的嘴脸,无端便觉得他们可憎至极。

    这些人当年刚踏入仕途的时候,分明还存着一腔沸腾的热血,揣着颗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

    可惜那些热血与忠心,大都教这时光与权势给消磨得所剩无几啦——

    帝王闭目无声叹出口气来,台下的王梁见这时机正好,忙凉飕飕出声补上一刀:“侯爷,您可是朝中与五殿下最为亲近之人——”

    “现下您都想这么久了,还是半点头绪也无吗?”

    “抑或说……您当真是知情不报,有意——欺瞒圣上?”

    “胡闹,老臣岂敢欺瞒圣上!”祝升闻言不禁又一次大变了脸色,他重重摔了朝服的广袖,继而端着笏板,冲着帝王深深一揖,“陛下,老臣方才想了许久……觉着三殿下他确实颇有嫌疑。”

    “只那嫌疑终归也只是嫌疑,我等当前并无切实证据,能证明此等叛国之举,实为三殿下所为……”

    “老臣以为,陛下不若将此事交由刑部与大理寺一同查处,待查出了确切实据,再下令抓人也不为迟。”

    “刑部,大理寺?”王梁听罢霎时嗤笑出了声,“这等叛国大案何其难查,如今此案已被翻上了明面,早已是打草惊了蛇。”

    “若将之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还要等到案子查明方可抓人……侯爷您这不就是等着那犯错之人动手销毁证据吗?”

    “侯爷,这等糊涂,可犯不得。”王梁说着,转眸扫了眼那看祝升犹如在看傻子一样的叶天翰,眉梢微抬,“宁王殿下,微臣想请您仔细回忆回忆,除了您与您麾下之人,这两国之中,可还有旁人能指认这犯了错的皇子?”

    “别说,本王刚刚听着诸位大人的一轮,好生想了一番,还真想起来一个。”叶天翰应声攥拳假咳一声,而后拱手对着墨景耀行了个礼。

    “陛下,叶某刚才记起来,当日向外递送了贵国慕国公行踪之人,并不止叶某一个。”

    “彼时两国战事初歇,叶某身为皇室之人身在寒泽,自是去不得乾平,是以,叶某能向外泄露的,有且只能有贵国国公爷启程的时间及所选的大致路线。”

    “至于聿川那头……叶某记得,当初那人曾在信中说过,离聿川约莫五十里处有一小城,名叫随聿,那地方的官员已被他在年初时换作了自己人。”

    “他让叶某只管放出国公爷回国的消息便是,至说后续,随聿那头,他们自有人接应着继续向外送信。”

    ?

    ?昨天忘了哔哔了

    ?

    其实老三比老五靠谱

    ?

    但是他不敢表现自己

    ?

    ????

第六八零章 禁足

    话至此处,叶天翰漫不经心地扫了祝升一眼,继而轻松收回了目光。

    其实这茬事他早就想起来了,在一开始把那乾平五皇子墨书远供出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把这事给回想起来了。

    只他猜那啥啥侯多半要想法子给墨书远开罪,不会这般轻易地认下此事,这才不曾急着将之抖落出来——这会果然是派上了用场。

    所以说,蠢呐。

    青年心下如是想着,一面幽幽清了清喉咙。

    “是以,陛下您若想知道那叛国之人,究竟是三皇子还是五皇子,大可即刻派人走一趟随聿,将那府衙里的主事官员一应捉了,好生审问一番便是。”

    叶天翰说着吊儿郎当地一晃脑袋:“自然,这帮人会不会为了保命而说谎,犹未可知,您也可以适当地多派去些人手——”

    “大不了便将那随聿府衙翻一个底朝天,总归也是能寻到些线索的。”

    “将随聿府衙翻一个底朝天?”祝升应声冷笑一口,“哼,宁王殿下这话说得倒是轻巧。”

    “您可知重建一座府衙,需要消耗多少的人力物力?这般劳民伤财之事,您竟也好意思提出来!”

    “这位大人,本王是个商人,当然清楚将那府衙翻烂后重修,需要消耗多少的人力物力。”叶天翰凉飕飕地吊了眼角,“这确实称得上是劳民伤财,但大人你也要清楚——那皇子犯的可是叛国之罪。”

    “大人你在朝为官几十年,‘一次不忠,永世不用’的道理应当比本王了解得还要清楚,寻常不忠尚要被如此对待,何况是那‘通敌叛国’之举?”

    “他今日既敢自毁城墙,将贵国国公爷的行踪消息卖给各国国君,并来寻本王合作;明儿便敢找上那西商太子,转手再暗送人家几座城池。”

    “后儿是扶离新上任的女帝,大后日就是南疆桑若的首领乃至东海越川的国君……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只要后续那诱惑足够大,他仍旧会选择叛国。”

    “所以,与其拖拖拉拉、犹犹豫豫,等着日后被人再出卖上一次,不如现在便咬咬牙、狠狠心,将此事一查到底,斩草除根,也算是利落痛快!”

    “当然,叶某这话也只是个小小的建议——”叶天翰道,转而看向高位上的帝王,“叶某既不是帝王,亦不通那权衡之术,具体要如何取舍、怎么安排,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才对。”

    ……现在的小屁孩,一个个都这么鸡贼的吗?

    冷不防被人踢了一手皮球的墨景耀弯着唇角似笑非笑,他觉得这倒霉的叶天翰平常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

    呸,奸商!

    云璟帝心头无声大啐,面上却仍旧是那派声色不变。

    他转眸看了看杵在众臣之前、貌似听得十分认真,实则早不知神游到了何处的晋王墨景齐,广袖微抬,攥拳一声假咳:“咳,皇兄。”

    “臣在。”本能应是的墨景齐闻声抱拳,同时飞速拽回了自己散漫的神思,“陛下有何吩咐。”

    “带一千人,即刻赶去随聿,把当地知县及其下县丞、主簿、典吏之流一应抓来,详细审问——若是审不出什么关键之物,可直接搜查随聿府衙。”

    “总之正如寒泽宁王所言,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皇兄辛苦一番,务必查出那叛国之人的身份——”

    “喏!”墨景齐颔首,领命后当即转身出了那金銮殿。

    ——陛下说的“即刻”那就是“即刻”,他绝对不会耽误上哪怕是那么半息,也绝对不会给某些人留下丁点通风报信的机会。

    晋王大步流星地离了皇城,墨景耀瞅着自家兄长的远去的背影,不禁悄然挑了挑眉,他正了正袖口,收手后微微抬高了声线:“德庸——”

    “传朕旨意,皇三子墨书昀、皇五子墨书远,身涉通敌叛国之事,有作风不正、品行不端之嫌,即日起禁足于皇子府,此案查明之前,非诏不得出。”

    “喏。”俞德庸躬身拱手,云璟帝下颌微点,继续转头望向了墨倾韵:“倾韵。”

    “微臣在。”青年垂眸行揖,略上前一步,静静等待起帝王发话。

    “你带上五百精兵,跟着德庸一起走一趟皇子府,记得守卫安排得严密一些,决计不能让任何一只苍蝇。寻到那溜出府的机会!”墨景耀挥袖。

    他说话时,着重咬了那句“一只苍蝇”,墨倾韵闻言登时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言外之意,连忙重重点了头:“喏,微臣遵旨!”

    “嗯。”云璟帝颔了首,收回目光时见祝升满面错愕惊慌地站在原地,不由颇为嫌弃地蹙了蹙眉,“祝卿,你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莫非是还有什么话要与朕说,或是有什么意见,要讲给朕听?”

    “……陛下一向英明神武,老臣不敢。”祝升扭着面皮低了头,“老臣方才只是……只是不慎走了神。”

    “上朝期间你还敢走神,朕看你这个月的月俸是不想要了。”墨景耀佯装出一派吹胡子瞪眼,“既不想要,那就扣了充国库,正好这两年国库里的银两紧得很——”

    祝升闻此陡然一懵,下意识张大了嘴:“啊?”

    “啊什么啊,一个月不够,那就扣两个月的?”云璟帝抖眉,“朕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上赶着要扣月俸的——有志气。”

    “祝卿,朕这若是不满足你的心愿,显得朕好似是很绝情呐。”

    “户部尚书呢?出来记一下,安平侯自愿放弃三个月的俸禄,从这月起一直到过年,你户部发俸饷的时候就不用带上安平侯府了。”

    “人家安平侯志向高远,大公无私,看咱乾平国库吃紧,甘愿奉出三个月的俸禄——当然,祝爱卿,你放心,你这份心意朕领了,朕也不会白扣下你这些银两的。”

    “朕待会下朝就给你提一块‘无私为公’的匾去,今晚就派人送到你府上,你也不用太感激朕,记得按时挂上牌子就好。”墨景耀道,三两句话便将此事拍板定了性。

    被人半薅半拽拉回文臣队伍里的祝升,只觉自己整个脑子都乱成了一滩浆糊——他不就是被震得走神了那么一小会吗?怎么就拉扯上扣俸禄了!

    而且……开始不还是一个月吗?最后怎么突然变成了三个月?

    三个月??

    他今年过年全家喝西北风?

    ?

    ?祝升:我怀疑你个老阴【哔——】是故意的

    ?

    老墨:是的,我就是故意的

    ?

    老墨:心情很好,顺便扣侯府三个月俸禄

    ?

    今天没大睡好有点心脏突突

    ?

    有可能待会直接睡了

    ?

    ????

第六八一章 有 意 思

    祝升蒙蒙叨叨,他原本还想站出去与云璟帝再说上两句,孰料不待他迈得出步子,胳膊便先一步被廖祯薅了个结实。

    后者单手端着玉质笏板,竭力压着嗓音对他怒斥:“疯了吗你!眼下木已成舟,你还想跑出去做什么?”

    “觉得自己被陛下扣了三个月的俸禄还不够,还想再被多扣点?”

    “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

    “可这分明是——”祝升同样压了嗓音,试图跟着廖祯据理力争,“分明是陛下他有意的——”

    “蠢货,还看不出来吗?陛下他就是有意的。”廖祯满目的恨铁不成钢,“乾平闹出这等叛国之事,陛下心中本就不大痛快,你还敢在这时间去撞他的火药口……”

    “他不拿你开刀能拿谁开刀?国公府?醒醒,人家小公爷可是刚从燕关戍边回来,身上还带着上次平定北境战乱的功绩呢。”

    “你若不想吃更大的罚就把嘴闭上,好好待着,这会多说多错,你不如什么都不说!”

    “你看看你,你现在哪还有两朝元老的样子!”廖祯咬牙切齿,他这会竟有些后悔从前有意无意地把祝升往没脑子的那个方向引了。

    早知道祝丰能死这么早、祝升这老家伙上岁数之后糊涂得这么快,他当初就不一手给他操办那么多事了——

    他们这一脉的确是缺一把能冲锋陷阵的刀,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那把刀是丁点脑子都没有的蠢货!

    该死,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脑子的妹夫。

    廖祯恨的牙根痒痒,祝升被他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先前发浑的脑子,这才略略转醒了过来。

    清醒后他忙不迭地低下了脑袋,继而绷着背脊麻溜端起了手中笏板,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云璟帝见状倒不曾多言,只顾自把那两人的对话当成了耳旁风——反正这大戏才唱到一半,后头还有足足半场的戏在等着他们呢。

    墨景耀闲闲晃了晃指头,而后抬眸看向了尚站在殿中的叶天翰与徐风朔,甚是和颜悦色地舒缓了眉眼、微勾了唇角:“徐将军,贵国这一番大礼,还当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你放心,贵国圣女在国书之中所求之事,寡人定会好好考虑的。”

    “只是此间尚有诸多事宜有待商榷,加之乾平现下……这便得请将军你与贵国使臣,在这乾京之内,小住上一阵了。”

    “还望将军莫要嫌我们乾平多有失仪、待客不周才是。”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徐风溯拱手,颇为客气地回了句话,“贵国从无失仪之处,真若细论起来,也当是我寒泽之人多有叨扰才对。”

    “哈哈,徐小将军不嫌弃就好。”云璟帝大笑,随即转目看了眼仍旧被两侍卫夹在中央的叶天翰,笑意微敛,面上略多了两分赧然,“寒泽宁王。”

    “叶某在,陛下您有何事?”叶天翰端袖,作一副洗耳恭听之状。

    “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在此番叛国大案落定之前,朕忧心京中许会有那心中有鬼的,对你不利。”墨景耀挑眉。

    他话中虽未明着说那可能对叶天翰不利之人是谁,眼神却似有若无地往祝升、廖祯等人身上飘了飘。

    “是以,这两日,便请你尽量莫要离开住处了。”云璟帝笑笑,顺势收回了目光。

    叶天翰闻言不禁挑了眉,他只觉这乾平老皇帝当真是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倒是极为有意思。

    “陛下放心,叶某明白您的意思——左右贵国七殿下别院内好玩的东西不少,只待这么两天,倒也闷不死叶某。”叶天翰笑着应了声,末了还不忘加上句俏皮话。

    众臣闻此,忍不住纷纷掩着嘴巴失了笑,这笑声一出,殿中先前因那“叛国之徒”而生出来的紧张气氛,登时也被散去了不少。

    “如此甚好,阿衍,”帝王颔首,一面广袖一挥,唤出了墨君漓来,“朕见这两位贵客站得也有些乏了,你且先将使臣们送回别院去罢。”

    “记得,鸿胪驿馆此次大概是来不及收拾出来了,你可得好生代朕招待了这些贵客,万不能怠慢了人家——否则,朕拿你是问!”

    “喏,儿臣领命。”少年拱手行揖,仰头冲着自家老子笑嘻嘻地咧了嘴,“父皇,您安心便是,儿臣心中有着数呢,一定不会怠慢了徐将军他们的。”

    不,这分明是你越这么说,越让人觉得害怕不靠谱好嘛?

    墨景耀的眼底不受控地跳了又跳,他沉默了片刻,到底认命一般挥手赶了人。

    ——算了,那寒泽使臣总归是跟他没多大关系,他们跟着阿衍那倒霉崽子再怎么倒霉,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老皇帝送瘟神一般面无表情地送走了自家崽子,继而努力活动着面上的筋肉,尽可能地挂上了和蔼慈祥的笑,转头望向了慕修宁,以及那站在他身后的湛明轩。

    “好了,有关那叛国之人的事,暂且先告一段落,今儿难得遇上这样的好天,咱们也该说两件喜事——”墨景耀道,慢悠悠拉扯回了众人的思绪。

    “明轩、明远,朕记得你们仿佛是从上回北境生乱的那次起,便随慕爱卿一同去了边城吧?”

    “回陛下,是的,且明轩打那回去了边关,便一直留到这次方才回来;”慕修宁应声抱拳,一步横跨出了列,“末将先前虽跟着家父回了趟京,但未出一月,就又去燕关了。”

    “嗯,对,朕记得此事,你那次只回来小住了半月,便护送着寒泽使臣,又出京了。”云璟帝点头,唇边的笑意愈发和蔼,“连之前的军功都未来得及算。”

    “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正巧明轩这会也回来了,朕便借着这个机会,把该给你们两个人的封赏,一气儿给出去好了。”

    “只是朕之前仔细看过那些战报,又听阿衍汇报过此次援助寒泽的情况——你俩这功绩可是不小,朕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赏你们些什么。”

    “所以,明轩,明远,你们两个小家伙不妨说说,你们希望朕此番,赏给你们些什么东西?”

    ?

    ?。。还是肝出来了

    ?

    睡觉

    ?

    ????

第六八二章 只求……

    “这个……”慕修宁故作迟疑,转头与湛明轩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龙椅上的帝王见此登时意会,连忙大笑着点了点椅上龙头:“哈哈,明轩明远,你们两个不必紧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出来便是。”

    “不论是异宝奇珍还是加官进爵,

    只要你们所求之物合乎礼数与法度,朕便一定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的——”

    “既是这样,那明轩,就由你先来说罢——”少年人弯了眉眼,“你在北境边关待的日子比我久上一些,功绩自然也比我要大。”

    “再说,

    这些年你心中不是一直揣着桩事儿吗?”慕小公爷“有意”略略压低了嗓音,偷摸冲湛明轩递去个眼神,“不然,先前在北境,你也就不必那样拼命了。”

    “这……”后者顺坡而下,先假意踟蹰了片刻,继而大大方方地横跨一步,出了列。

    “如此,陛下,便请您饶恕卑职失仪了。”湛明轩拱手抱拳敛了眉眼,墨景耀应声挥袖:“无妨无妨,有什么想法你大着胆子说就行了,朕准的,也没人敢计较你失仪。”

    “喏。”少年颔首,随即衣摆一撩,猛地单膝跪了地。

    四下众朝臣被他这一出闹得吓了一跳,有几位老臣正欲张嘴好生说道说道这一惊一乍净知道吓人的小兔崽子,

    便见那跪了地的少年仰头沉声开了口。

    “陛下,卑职既不想要什么奇珍异宝,

    也不想升官发财。”

    “卑职只想请您重新彻查当年,靖阳伯府的谋反大案。”湛明轩端着拳头,

    眸光清澈,目色坚定,“除此之外,卑职别无所求。”

    此言甫一脱口,立时便引得了满朝惊诧,众人望向湛明轩时,简直已不知道该摆出副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以为他会跟陛下求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阶爵位,至少能让他和他妹妹湛凝露自那奴籍之中解脱出来。

    再不济也是多求一些金银财宝、官邸私宅一类的玩意,好能先寻个属于他自己的落脚之处,再将湛凝露接出国公府……

    结果,他竟这般直白地要去重查靖阳伯府当年的那桩大案?

    虽说湛世嵘当初确乎是有些蒙冤而死的意思……但侯府的人办事一向利落,此事哪里能那么好查?

    何况眼下侯府及相府一脉还没倒台呢,这小伙子是活腻歪了不成?

    众臣满目的惊疑不定,端坐龙椅内的帝王闻此却只轻轻抖了眉尖。

    他半垂着眼睫略略沉吟了片刻,抬手伸指,碾了碾下颌:“你是说……前些年靖阳伯府被人弹劾‘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的那桩案子是吧?”

    “是的,陛下。”湛明轩点头,“陛下,

    家父自幼便教导卑职为人要正直、为官要清廉,

    先前在营中练兵训兵之时,

    也惯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卑职的父亲一辈子为官清清正正,在朝中亦从未与他人结怨,更不曾参与过什么朋党之争,是以,卑职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父亲,会犯下那等弥天大过。”

    “加之当年那案子结得实在是有些仓促,许多枝末之间尚有蹊跷之处……”

    “这样想来,卑职的父亲恐是受了他人构陷,故此,卑职只希望陛下您能开一次恩典,派人将此案细细重查一番——”

    “倘若重查一番,那结果仍旧不变,当初的的确确是卑职的父亲犯了错,卑职自会认命,并自请离京戍守边疆,此后永生不再回京。”

    少年说着屈下另一条腿的膝盖,而后俯身低头,叩了首,神情郑重而严肃:“但若那结果有变,卑职的父亲确乎是为人诬陷——”

    “那便请陛下准许卑职替湛氏平反,还靖阳伯府一个该有的清名!”

    湛明轩话毕,朝中一时静成了一片死寂,众人被他那一番话震得神情恍惚,竟是久久都不能回神。

    靖阳伯湛世嵘……那确实是个清正到有些固执的老将。

    众臣如是想着,不少人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此刻能站在这金銮殿上的,大多都是在朝中待了有些年头的老人了,从前自然是认得靖阳伯,也亲历过靖阳伯府的那一桩“谋反”大案。

    当年那案子险些让前朝分裂成了三个大派。

    ——以安平侯府及相府为首的一众文臣,咬死认定湛世嵘有心谋反;而以靖阳伯麾下游击将军等人为核心的一干武将,则宁死也要站湛氏是为人构陷。

    至于国公府与晋王府——这两府身为天子近臣,举动又一向代表着陛下的态度,此事之中自然不好站队。

    这便只得跟着那一派不愿掺和朝中朋党之争的中立臣子,一同立在了争端之外。

    后来那案子闹了足足两月,差点掀翻了整个朝堂。

    云璟帝逼不得已,最后只能下令匆匆结案,并以湛世嵘“有谋反之嫌”为罪名,抄了伯府、砍了靖阳伯的脑袋,将他那一双儿女编入奴籍,却不曾严惩过湛氏旁支,更没将湛明轩兄妹驱赶出京。

    这么一想……此事说不准还真有猫腻——

    想通了的朝臣们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有几个先前便与湛世嵘关系不错的老臣,甚至准备出言替湛明轩说上两句好话。

    正当众人满腹心思,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之时,一道高亢并稍显尖锐的声线,却陡然划破了这满殿的死寂。

    “荒唐!”刑部尚书刘温扯着嗓子高声怒斥,“当初你父亲靖阳伯欺君谋反,证据确凿——这可是陛下当年亲口认定之事,又哪里来的什么蹊跷!”

    “你如今逼陛下重查此事,不就是在说陛下从前错信了小人、冤枉了忠臣——这不是在当众打陛下的脸吗?”

    “刘大人此言差矣,”湛明轩眼珠一横,沉声冷喝,面上不见分毫的失措惊慌之状,“当时那案子本就结的匆忙,您又焉知陛下心中不曾犯过嘀咕?”

    昨日回国公府后,慕惜辞便连夜给他预演过数十种他们今日可能遇到的状况,并提前帮他想好了应对它们的说辞。

    是以,当刘温今日当堂驳斥他的请求之时,他心下非但不觉得慌张,反而格外放松自在。

    ——小姐果然是最厉害的。

    少年心下如是暗忖,脸上却未曾露上半点,他沉了沉眼,眉间微带了薄怒:“再者——您说我父亲谋反之事,证据确凿,那明轩在此便忍不住想问问刘大人您了。”

    “敢问刘大人,当年又有哪一项证据,是确凿无误的?”

第六八三章 实证何在

    少年微扬着脸,语句铿锵,寸步不让。

    刘温被他的气势所骇,几乎是刹那便慌了手脚。

    “这、这这……”他眼神闪烁,神情紧张,顾自在那支吾了半晌,方勉强寻出个合理的“罪证”来,“你……你父亲当年在关中一带豢养私兵,证据确凿!”

    “哦?豢养私兵?”湛明轩挑眉,不紧不慢地追问出了声,“那请问刘大人,那些私兵呢?”

    “当年被我父亲豢养的私兵人在何处?您当初又可曾切实抓到过那些私兵?”

    “这……那时你父亲见谋反之事败露,怕留着这些私兵,只会令他罪上加罪,便赶在我们去抓人之前,将那些私兵通通遣散了去。”刘温梗着脖子强行辩解。

    “是以……是以我等当年,只寻到了记录了你父亲所养的私兵名录,和他历年所耗的金银账目,并未找见那些私兵。”

    “——但这名册和账簿,还不够证明你父亲所犯下的滔天之罪吗?那上面可还有湛世嵘的亲笔提书呢!”

    “是吗?遣散了。”湛明轩闻言不由怒极反笑,“刘大人,您可知军中调遣一次兵将要耗费多长的时间、花多大的力气!”

    “当初事发到你刑部与大理寺,联手到关中搜寻出了所谓我父亲‘欺君谋反’的罪证,中间不过只隔了那么短短的五日——”

    “若依大人您当日所述,我父亲当真在关中一代的深山老林里养了足足四万的私兵——那卑职斗胆问刘大人一句,想要遣散这四万私兵,区区五日,可能够用?!”

    “再说那提书——侯爷方才不刚提过,字迹可以模仿,印鉴也可以伪造?”

    “靖阳伯府的守卫,可不似皇子府那般严密罢?”

    “这、我又不是你们武将,这种东西,我上哪里知道去!”刘温抵死挣扎,“说不定是湛世嵘那老贼,提早在山中修了什么密道、设了什么藏匿之点呢!”

    “修了密道、设了藏匿之点。”少年听罢禁不住放声一阵大笑,“哈哈——刘大人,这话您可真敢往外说啊。”

    “挖山开路是何等浩大的工程,一个不慎便易引得那山土崩石裂,轻则折损工匠,重则易让山中之人全军覆灭。”

    “且不说我湛氏若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怎会多年以来仍旧不过是个伯爵;单说挖山这样大的声势,若真动了工,那住在附近的百姓们对此,又岂会半点不知!”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湛氏当真有这通天的本事,就算我父亲有那瞒天过海的能耐——那么,那四万私兵为人遣散之后,总归会留下废弃的营寨,和常日用的各式零碎来吧?”

    “山路难行,将士们多半没法子经常去山下买粮,”湛明轩眼神微冷,步步紧逼,“那便只能在山中砍树开地,一面种粮,一面安营扎寨,解决居住之所。”

    “他们开垦出来的田地呢?种下的粮食和种粮用的农具、农肥呢?”

    “山中有泉有溪,这倒不必刻意挖井,但储水用的水缸、养鱼用的鱼塘,这些总得有吧?”

    “还有做饭用的铁锅、灶台,烧火用的柴火,吃饭用的锅碗瓢盆,再加上平日将士们排演兵阵用的校场……刘大人,这些,怎不见您当年在那上疏陛下的奏章中提到过呢?”

    “——活人能藏,小物能搬,但似校场、灶台和农田这样的死物大件,怎么都不可能凭空消失罢?”

    “刘大人,您怎么不说话?您当日带着大理寺少卿,可曾在山中发现过这些东西?”

    少年冷声发问,一步一步地将刘温逼至了绝境死地。

    那年逾半百的刑部尚书张皇地注视着面前这不过十七八岁的半大少年,宽大的朝服不受控地阵阵发了抖。

    时至今日,他才恍惚发现,当初这个被他们所有人都无视掉了的、木讷老实又不善言辞的瘦高少年,早在众人不曾注意过的角落之中,长成了另一副模样。

    另一副……令人恐惧、足以将他们全然摧毁的可怕模样。

    “这或许……这或许是你父亲遣散私兵前,命人放火烧了山,所以我们才没找见那些东西!”刘温双拳紧攥,头皮不住发了麻。

    他是个文臣,是自小长在京中的文臣,哪里能知道他们武将在山中练兵需要什么、校场又是什么样子!

    可恶,早知今日能牵扯出这么多麻烦,他们当年便该劝着侯爷斩草除根,将这可恶的湛氏兄妹连同那湛氏旁族一齐除了去!

    该死……该死!

    刘温的后槽牙快被他自己咬啮出了血,湛明轩则追着他的破绽不依不饶。

    少年一双的黑瞳,冷冽得仿若是沁了霜、凝了雪,他定定望着刘温,嘴唇微动:“那……生过山火的痕迹呢?”

    他的声线分明轻飘飘地好似梦呓,可这般的嗓音,落到那刑部尚书耳中,却像是自九幽地狱爬上来的厉鬼哀泣——

    “卑职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那年的关中生了什么接天的山火?”

    “刘大人,当年这可是由您亲自带队,去关中一带走访探查的啊——”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刘温心中的那道防线,他丢了手中的象牙笏板,双手抱头死死地抠了额上官帽,疯了一般恨声尖叫,“你不要问我!”

    “当初能证明湛世嵘那老贼谋反的罪证都封存在了大理寺——你去问他,你去问他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能记得这些!”

    刘温满目癫色,疯够了作势便要扑上去掐湛明轩的脖颈,云璟帝见状冷哼一声,绣金的广袖一挥,登时有御前侍卫冲进来押住了那明显失了智的刑部尚书。

    湛明轩见此闭了闭眼,继而无声叹息一口,重重朝着那台上帝王叩了首:“陛下,正如您所见,当年伯府一案中,确乎匿藏着无数疑点。”

    “卑职恳请您能给靖阳伯府一个机会、给湛氏全族一个机会,开一次恩典,命人将此案重新彻查一番。”

    ?

    ?看给人明轩一个话少的逼成啥样了

    ?

    都成话痨了!!!

    ?

    有谁还记得他当年是个不爱说话的沉默崽崽啊!!

    ?

    也难为阿辞一晚上给他灌这么多东西

    ?

    福生无量天尊

    ?

    ????

第六八四章 旧案重查

    帝王听罢倒不曾急着给他答复,他只轻轻“嗯”了一声,静默思索片刻之后,方才转眸看了眼立在自己右下首位的慕文敬。

    “慕爱卿。”云璟帝端着架子淡声发问,“你怎么看?”

    “回陛下,微臣以为,若一切果真如明轩所言,当年刘大人等只寻到了那所谓‘记载了靖阳伯罪证’的账簿名录,却并既抓到私兵、又没寻到私兵们生活过的痕迹的话——”

    慕文敬拱手,略微拉长了语调:“那此案,确乎是颇有疑点。”

    “一来,军中调兵不比诸位大人府上传唤侍卫,四万人可不是个小数目,且不说那山中能不能住下这么多人——即便是住下了,亦必然会住得较为分散。”

    “如此一来,想要召集全部的四万兵马,并将之遣散出去,五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够的。”

    “何况京城离着关中一代,尚有数百里的距离,单单将‘遣散众兵’的这一调令传递过去,少说便得花上个两日……那四万的兵马,自然是更难以被人遣散了。”

    “二来,就算我们假定这批私兵中的传令斥候动作极快、效率极高,当真在一日之内递到并传完了所有的消息,那四万兵马,又紧赶慢赶地花了四日不到便散尽了,也必定会在那山中留下不少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譬如明轩先前提到的校场、营寨和开垦出来的田地,这些的确是带不走,也没法被人立马销毁个一干二净的东西。”老将说着抬手搓了搓下颌,“此外——”

    “陛下,倘若微臣未曾记错的话,当年此案好似是被您全权交给了刑部与大理寺,而负责主审此案的,则是刑部尚书刘温刘大人和大理寺少卿姜柘。”

    “也就是说,当初我等能见到的、有关靖阳伯造反谋逆的‘实证’,在被刑部及大理寺放出来示公之前,必然会经一次两位大人的手……”

    “这样一想,若那两位大人当真是心术不正,私下里为人重利收买、有意做出几份伪证,倒也不无可能。”

    “是以,老臣以为,此案可以重审,且定要好生重审。”慕文敬拱手,微一敛眸,“眼下这案中疑处已然被摆上了明面,朝廷若不重视起此事,只怕难以给天下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

    “嗯,慕爱卿,你的意思,朕听明白了。”云璟帝抬指点着椅上龙头,轻轻颔了首,“实不相瞒,当初此案结案之时,朕也觉得略有些蹊跷——”

    “只是这案子当年在朝中,足足大闹了两个多月也无甚定论,并且也不光在朝中——连京中百姓们都对此议论纷纷。”

    “更有甚者,据传京畿之外,也有人论起了此事还生出了争执……”

    “朕唯恐此案再闹下去,只怕会令朝野动荡,一个不慎还要影响到秋日收粮,坏了百姓们的生计,这才不曾过多计较。”

    “哎……明轩,此事说来,也是朕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湛氏全族……”墨景耀道,一面仰头叹了口长长的气,“好孩子,你先起来罢。”

    “此案,朕定会重新派人好生彻查一番的。”

    “卑职,叩谢陛下圣恩。”湛明轩应声深深俯了首,少年的额头触了地,即刻便磕出“砰”的一声闷响,起身时,他额上亦赫然印着一块泛紫的红。

    众人见状不由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看来这湛小公子当真是对伯府一案执念颇深,不然,也就不至于狠心将自己磕成这个样子了。

    ——他那脑袋,看着可都快紫了罢?这得用上了多大的力气!

    朝臣们思忖着瞅了瞅湛明轩的前额,继而又拿余光一瞟不远处的安平侯祝升。

    说起来那刑部尚书刘温和大理寺少卿姜柘可都是侯府一脉的人,当年他二人若真是故意栽赃陷害做了伪证,那这背后授意之人……

    再加上先前闹出来的那个皇子私下叛国之事……看来陛下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对侯府动刀下手了。

    那这么一来……他们这些平日惯来与侯府一党关系颇为不错之人,是不是也该准备着离他们远点、尽可能明哲保身了?

    不少朝臣心中如是想着,并果断决定暂时离着那安平侯府远上一些,免得帝王对祝氏举刀之日,他们站得近了,会被溅上一脸的血。

    “哎呀,你说说,这、你说你这孩子,磕头就算了,用那么大力气作甚?”同样被那一叩首给吓了一跳的墨景耀,回神定睛后不禁上火发了急,“待会下朝别忙着走了。”

    “朕喊太医给你瞅瞅——也不怕把你自己那小脑袋瓜磕碎了,得了,回去站着吧你。”

    “嘿……没事的陛下,卑职结实着呢。”被人劈头叨叨了一顿的湛明轩捂着脑门嘿嘿傻笑,“这点伤不要紧,用不上劳烦宫中的太医。”

    “朕说要给你看看,你就老实等着便是。”云璟帝憋不住撇嘴低啐,“你们几个,除了倾韵,真是没一个能让朕省心的。”

    不,他觉得他还是比殿下与慕二哥要让人省心一些的。

    湛明轩佯装乖顺地低了眉眼,心下却止不住地一阵腹诽——至少他不会天天上房揭瓦,小姐都夸他比慕二哥成熟稳重。

    得,看这表情,这小崽子指定是半句话都没听进去。

    杵在龙椅上、坐得屁股都有些发了痛的墨景耀,不由得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搓了搓指头,少顷后转头望向了慕修宁:“明远,现在明轩已经把自己的心愿都说出来了。”

    “那你呢?这会你有什么心愿?”

    “陛下,微臣暂时没什么心愿,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想求的东西。”被点了名号的慕小公爷利落应声,“要不这样吧,陛下,您容微臣回去好好想一想,等着想清楚了,再告诉您。”

    “左右这东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微臣觉得,现下还是重查当年伯府的那一桩旧案,和抓出那暗中叛国之人比较重要。”

    “前者影响朝廷公信,后者关乎国之根基……微臣那点心愿跟这些一比,那压根就排不上号。”少年呲牙。

    “明远,朕难得见你这样关心朝中大事。”帝王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那行,朕就依你这一回,准你回去慢慢想——”

    “那么接下来,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朕此番该派谁去重查靖阳伯府一案呐?”

    ?

    ?猜猜老头派了谁去

    ?

    ????

第六八五章 捡来的

    啊这……这审案之人嘛……

    众臣闻此不由纷纷漂移了眼神。

    “要不……还是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吧,只不过这次另寻两个主审人?”某朝臣小声提议着,此言一出,立时遭到了群臣反对。

    “得了吧,这案子上次就是交由的刑部和大理寺,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查的一团糟。”

    “就是就是,再说,那刑部的两个侍郎,本就是刘尚书的下属,他们俩查案时不还得看着刘尚书的脸色?这案子若是交给他们,只怕是要查不清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将刑部和大理寺彻底踢出了局。

    在场的众臣大多是在朝中混了有些年头的老人了,眼下自家陛下既答应了要重查伯府一案,并连国公府也都跟着一同表了态,他们自是明白,这是帝王打定了心思要为湛氏平反的意思。

    ——既然人家皇上都拿定主意要给靖阳伯沉冤昭雪了,他们这帮做大臣的,若还想保住自己头上的那顶乌纱帽,自然是要顺着陛下的意思的。

    是以,像那什么刑部、大理寺和侯府相府一类的玩意,啊哈,那它们还是尽早麻利出局的比较好。

    一群人腹内各怀心思,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议论了个热火朝天。

    不出两刻,现今朝上的可用之人,便被他们一一提了个遍,并且直到最后,众臣也没能寻出一个靠谱且合适的主审人来。

    一则,伯府一案牵涉甚广,寻常官员大抵是压不住的,想要能压住这超品爵府的大案,那主审人少说也得是正二品上的大员。

    二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上回办事不力,这回肯定是不能用了;跟着刘温、姜柘等人关系太近的,当然也用不大得。

    同时为了那案子重审出来的结果能够服众,先前一向与靖阳伯交情甚笃的,此次最好也回避一下……

    如此一来,跟着安平侯祝升为同一朋党的是不用考虑了——这就得先去掉朝中近半数的文臣。

    接着再刨除从前跟湛氏私交不错的半数武将、抠掉前些年收留了湛氏兄妹的国公府……

    余下的那些朝臣,要么身份不够、资历太浅,当不得这主审之人;要么就是职能离得太远,压根不清楚该怎么断这个案子。

    实在选不出主审人的朝臣们消了音,尴尬万般地面面相觑起来,一片死寂之中,到底是王梁硬着头皮出了列,僵着身子,缓声向那高台上的帝王汇报了一番。

    “陛下,恕臣等无能,臣等……实在是选不出合适人选。”王梁道,话毕便悄然绷紧了自己的背脊,“还请陛下恕罪。”

    虽说依照常理而言,他那身份倒也勉强够做这主审人。

    奈何他久居户部,之前从未插手过刑部与大理寺的活计,对那审案的流程也是一知半解。

    他唯恐自己一个不慎,生出了疏漏,非但查不明白当年那桩案子,反浪费了湛明轩好不容易拿军功换来的机会,故此不敢贸然自荐。

    “哦?选不出来?”云璟帝应声挑了眉梢,他垂眸注视着这满朝文武,见众臣当真是个个收眉敛目,无一人敢抬头看他,却是不怒反笑。

    “王爱卿,你不必担心,这人是难选了些,朕没准备怪罪你们。”墨景耀不动声色地弯了唇角,他看着那些朝臣,眸底藏着的笑意不由愈深。

    “既然如此……那便由朕亲自点出一人来全权负责此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呀?”

    *

    “什么玩意?父皇,您让儿臣去负责重审当年靖阳伯府谋逆大案?”

    御书房内,破天荒地被自家老子拽入此地的墨书锦捂着脑袋大呼小叫:“父皇,您老人家没事儿吧?是不是晌午吃多了这会不慎中暑了?”

    “要不然怎会突然说出这等胡话!”

    “呸!你家大冬天的还能中暑!”云璟帝忍无可忍,随手抄起身侧一本奏章,一把扔去了墨书锦脑袋上,“朕这跟你说着正经的呢。”

    “小兔崽子人没多大,别一天天跟阿衍那个混蛋玩意学!”

    “诶唷——”被人扔了个正着的墨书锦抱头痛呼,故意装了个可怜巴巴。

    “不是,父皇,这关键是——儿臣,我,那就是京中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锦衣青年指着自己,瞪着眼睛一本正经道,“还是身都懒得翻的那种纨绔。”

    “您老见过让纨绔当主审人的吗?”

    “你今儿这不就见到了吗?”墨景耀抄着手抱胸冷笑,“怎么,不愿意?”

    “小心朕治你个犯上欺君、抗旨不遵!”

    “犯上欺君、抗旨不遵,父皇,不是儿臣说您——”墨书锦不着调地哼哼唧唧,“您老也就会这点老掉牙的招数了。”

    “嘿,行,我今儿就给你小子换个新鲜招数——”云璟帝被这叛逆崽子气得发了笑,作势便扬了声,“德庸,差人走一趟平宁宫,把李昭仪给朕找来。”

    “跟她说,六殿下准备抗旨不遵,朕收拾不了他,让她亲自赶过来收拾……”

    “诶诶诶,别呀父皇,”听闻云璟帝要喊李妙竹来,墨书锦几乎是当场便认了怂,“犯不上,犯不上!”

    “您可莫为了这么点事惊动我母妃,她那鞭子您不怕,儿臣还怕着呢。”

    墨景耀应声吊了眼角:“那你那个主审人……”

    墨书锦原地装傻:“这个……”

    云璟帝见状倒也懒得惯他,当即扭头重新呼唤了俞公公:“德庸——”

    “诶呀行行行,我干,我干还不行嘛!”墨书锦扑腾着试图上前关了御书房的门,“父皇,您赶快收了神通。”

    “真把我母妃招来了那挨揍的又不是您,父皇,您这一天天别闹得儿臣好似是您捡来的一样。”

    墨景耀瞪眼:“嚯,你知道自己是捡来的还敢跟朕在这磨磨唧唧!”

    墨书锦听罢把眼睛瞪得比他还大:“我敲,父皇,您还真承认了!”

    “儿臣就知道,在您这头,除了七弟和乐绾是亲生的,其他都是捡来的!”

    “一派胡言,”云璟帝嘭嘭拍案,“分明只有乐绾是亲生的,阿衍那是买东西送哒!”

    墨书锦被自家老子这不按常理打出来的一拳给揍懵了:“蛤?”

    “蛤什么蛤。”墨景耀攥拳假咳,“锦儿,朕真跟你说正经的呢——”

    “朕这次找你当那主审人,真不是一时兴起。”

    ?

    ?我深思熟虑了一下

    ?

    准备躺平

    ?

    他妈的,这月真写不完了,日万都写不完

    ?

    而且日万会水

    ?

    正常起得早日六努力日八,起不来或者头疼不舒服日四

    ?

    然后我努力每天多写点新文存稿

    ?

    这样回头上新文也不用等太久

    ?

    主要是越往后越疲沓不想写

    ?

    那天问编辑怎么控制摸鱼。。

    ?

    编辑告诉我。。

    ?

    让我远离互联网呜呜呜呜呜呜

    ?

    然后她说不行就慢慢写老书存新书,我觉得有理

    ?

    躺平

    ?

    ????

第六八六章 谁要抓你当壮丁啊!!

    “您等会,父皇,您说您不是一时兴起?”墨书锦闻言骤然警觉万分,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三步,“不是一时兴起……那就是蓄谋已久呗?”

    “嘶~蓄谋已久……您这蓄谋已久又是要干嘛?”华服锦衣的青年说着皱巴了一张脸,“父皇,这事儿臣可得提前跟您说明白哦。”

    “儿臣对您老屁股底下那倒霉位置没有半点想法,您要想抓人当壮丁,尽管去抓三哥五哥和七弟他们,别抓儿臣,儿臣害怕!”

    “嘿你个小兔崽子,害怕什么害怕。”云璟帝听罢憋不住翻了个白眼,眸中嫌弃之色几近流溢,“还蓄谋已久……怎么,朕想法子给你找点正事,还成害你啦?”

    “还有,谁准备抓你当壮丁了?”

    “你丫有那个心思,朕还嫌你小子水平太差,扶不起来呢!”

    “朕这分明是想让你趁机多攒点功绩,等着回头好让阿衍有足够正当的理由,把你的封地定到黎城那边去。”

    “嚯,父皇,儿臣知道您老属意七弟,但说这么直接真的不要紧嘛?”墨书锦咂嘴,“您就不怕儿臣这个大嘴巴,不慎把您的意思给您捅出去?”

    “无所谓啊,反正你不会。”墨景耀不甚在意地耸了肩,随即意味深长地微抬了下颌,“难不成你会?”

    墨书锦闻此不禁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悄然飘了眼神:“害……”

    他只是纨绔,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闲的没事把这种事情胡乱往外头说。

    “不过,父皇,您说到黎城……那不是儿臣外祖家的地盘吗?”青年摸着鼻子仰头望了天,“您就不怕您这么一手,不慎弄成了‘放虎归山’?”

    “虎?朕这是放鼠归山还差不多!”云璟帝低头大啐,“我说锦儿,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对自己的能耐有点数。”

    “你以为朕这真是为了你?”墨景耀边说边垮了个老脸,“朕是想让你借着由子,带跑你老娘!”

    这次轮到墨书锦彻底愣了。

    带跑……他老娘?

    墨书锦眨了眨眼,他知道乾平皇室的规矩,寻常妃子,只要嫁进了皇城,大多便是终其一生都离不开这小小的四方天地。

    但凡能有机会离开这里的,要么是家世极高,高到连天家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要么就是所出的子女在朝中立了大功,待下一代帝王登基之后,可随自家儿女赶往封地,享享清福。

    要么,便是自请离宫,余生长居古刹之内,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至说他娘……李家的权势是不小,但终归不曾大到能令皇权都畏他三分,是以,他母妃今生若想逃离这囚了她半生的四方皇城,就只能依靠他了。

    “您这是……”墨书锦的嗓子不受控地微微发了堵,“您这是准备放了她啊。”

    “要不然呢?”云璟帝敛眸轻哂,“你觉得你母妃适合在宫里、喜欢在宫里头待?”

    “那显然是不能够。”青年应声咧嘴,他想着自家亲亲老娘挥舞着九节鞭嗷嗷揍他的样子,背脊无端便是一凉,“儿臣看她都快被这深宫憋疯了。”

    “是啊,她本来就不该被困在这方寸大小的地方。”墨景耀怅然叹息一口,再抬眸时,竟已是满目的复杂情愫,“锦儿,说实话,我对不起你母亲。”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李妙竹。

    当年若非先帝有意为他选妃,李妙竹许还进不得宫来。

    进不了宫,自然也就不会失了自由。

    同时,早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经还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许会立这位识大体、有远见又有魄力的李昭仪为后。

    毕竟她是那时候,他后宫中的最佳人选。

    他那时想着,倘若坐上那九五之位便要注定孤独,那么多年之后、当前朝的沉疴旧疾被他一一祓除的时候,他闲下心来,大概也会愿意尝试着分她一些情感。

    如此一来,李妙竹虽失了自由,却能得到常人求不来的地位与尊荣——两相较之,倒也不算亏得太惨。

    但那是二十多年前,在他遇到元清之前——

    遇到元清之后,他眼中便再放不下其他的女人了。

    六个皇子和两位公主,已足够稳住前朝,令众臣们不敢轻举妄动了,于是那三宫六院里的无数妃嫔,被他渐渐搁置成了一件件摆设。

    ——从前被他藏在心底的想法,也被他尽数推翻、抹杀。

    他知道他没法子再补偿给李妙竹什么地位与情感了,他知道他就此耽误了一个好姑娘。

    一个曾自在如海上飞鸟的好姑娘。

    所以,他决定还给她那份,本该属于她的自由。

    “除了自由,”帝王闭了闭眼,懒懒向后瘫进了座椅,“我没有别的东西能补偿给她啦。”

    他话毕,以一种极为和蔼且慈祥的目光注视起了墨书锦,后者被他盯了半晌,忍不住继续仰头望起了头顶的大梁。

    “……父皇,您这话别说的那么煽情,搞得人家眼眶子突然还挺酸的。”青年抽着鼻子晃了晃脑袋,不出两息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那派吊儿郎当。

    “说起来,父皇,您这回找儿臣当那倒了血霉的主审人,也不光是为了让儿臣蹭功绩吧?”

    “您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别的后手,不妨一气儿跟儿臣说清楚,免得儿臣不通其间关窍,到头来又不慎坏了您的筹谋。”

    “啧,朕还真是难得见你小子聪明一回,稀奇。”墨景耀单手撑了脑袋,不由啧啧称奇,“真稀奇。”

    “这次主要是阿衍不方便下场,他平日跟明远关系近,明远又跟明轩是过命的交情,若朕选了他做主审,旁人难免要怀疑他查出来的那结果有失公允。”

    “至于朝中其他大臣呢,要么官阶太低,要么不会查案,要么就是侯府那头的人,用不得,是以朕思来想去,觉着你小子的脑袋还算灵光,就把这事交给你了。”

    “不过你放心,祝升构陷靖阳伯府的证据,阿衍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候,他们会在暗中帮你忙的。”云璟帝挑眉。

    “你只需要把这事闹大、闹开,尽可能的多诈出来几个侯府的党羽——然后等着坐收功绩就是。”

    “父皇,您老这计划,显得儿臣很像个吃白饭的啊。”听了帝王安排的墨书锦搓了搓手,“什么活都推给七弟,儿臣啥也不干却坐收功勋,好像是不太好。”

    “不然这样,父皇,”青年眨眼,贼兮兮地向前探了脑袋,“儿臣这里有个想法,可以既不影响您的安排,又能让儿臣多出些力,给您老多解决些问题。”

    “但是这法子,需要您老给个圣旨护身,最好能再赏个令牌——不然儿臣担心,儿臣会被前朝的那些大人们给活活打死。”

    “您看……怎么样?”

    ?

    ?喜剧人:准备下场搅屎

    ?

    老头是个很温柔的老头了

    ?

    总之李昭仪后半生跟着自家儿子回老家兴风作浪(划掉)享天伦之乐去了。

    ?

    哦对,明天有点事,可能会请假

    ?

    如果早晨没更新,那就是请假了

    ?

    ????

第六八七章 他放心个屁

    他看……不怎么样!!

    ——他这是准备干啥啊,还有可能被朝臣们活活打死!

    墨景耀听罢,无端便是一番毛骨悚然。

    他抖了抖嘴皮,下意识便想要张口回绝了这小兔崽子可怕的提议,但他抬眼看到墨书锦那双写满了期待与兴奋的眼睛……到底是没忍心出这个声。

    ……算了,左右这崽子再闹也翻不过天去,有阿衍和小阿辞他们两个给他兜着老底……

    就算他真给他写了这圣旨、送了那令牌,

    应该也……不大要紧吧?

    云璟帝十分纠结地抠了指头,他顾自闷头挣扎了半晌,最后终究是没能憋住,隔着御案,一把薅了华服青年的衣襟,一张老脸皱成了薄皮大馅儿十八个褶的包子。

    “这令牌和圣旨嘛……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朕现在给你写上一份,也不是不行。”墨景耀扭着眉头蜷了蜷手指,“但关键是,你准备做什么、怎么做?”

    “嘿嘿……父皇,儿臣的思路其实很简单。”冷不防被人拽了衣襟的墨书锦向前一个趔趄,继而笑嘻嘻弯了眉眼,“那就是想法子让他们互相猜忌,然后坐看狗咬狗。”

    “狗咬狗……这法子倒是称不上新鲜,”帝王沉吟着搓了下巴,顺势松了手。

    “不过,锦儿,你既是想要挑起他们的内斗,又确信自己有这个本事能搅乱这潭浑水,为何还要向朕讨要这圣旨与令牌?”

    “——难道那帮朝臣们互相撕咬起来,还能咬到你这个离着千八百尺远的看客头上不成?”

    “害,父皇,此事若是由七弟他们来做,用上寻常的挑拨之法,自然是不需要这圣旨保命的。”墨书锦说着呲了呲牙,“但儿臣是个纨绔嘛。”

    “纨绔,

    当然不懂什么‘挑拨离间’,

    要用就得用纨绔才能使唤出来的法子。”

    “比如……啊哈,就您懂得,那种比较,咳,和咳咳,的法子,这便十分容易招人恨了。”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您还是大发慈悲赏小的一道圣旨保命为好,不然,儿臣是真怕到时候被那帮大人们套麻袋里、围起来打那劳什子的闷棍。”

    墨书锦话毕,将自己笑成了一朵盛开的喇叭花。

    ——他这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眼下他心下虽已有了成型的法子,但法子使出来,招揍的概率那就是千分之千、百分之百。

    这若再无父皇他老人家的圣旨和令牌保命,他保准自己不待查完伯府一案,便得先被朝臣们合起伙来揍一个全身骨折、半身不遂。

    “嚯,你这小子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云璟帝挑眉,他这会已经不想细究那个“咳”和“咳咳”背后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了,毕竟纨绔们能用出来的法子……

    要么骚浪贱,

    要么浪贱骚。

    ——这就还是别知道的比较好。

    墨景耀心下如是腹诽,面上却强装了一派镇定自若:“既如此,朕便给你写这么个圣旨,再临时赏你块令牌。”

    “嘿,那儿臣就在这先谢过父皇隆恩。”墨书锦咧嘴,“父皇今日大恩大德,儿臣没齿难忘!”

    “得了,你少跟朕在这贫。”云璟帝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继而凉飕飕吊了眉梢,“说来,你那需要朕给你加派几个人手不?”

    “自己忙得过来?”

    “儿臣自己,自然是忙不过来的。”青年弯眼笑笑,“但人手便不劳您老人家加派了——儿臣那几个兄弟办起事来还算靠谱,应当是够用的。”

    “您帮忙差人替儿臣跟京兆尹打个招呼就好——未来一个月,儿臣想借用一下京城府衙。”

    “哦?你竟是要借用京城府衙查案。”墨景耀拧巴着挑了眉,“朕还以为你会霸占刑部的地方。”

    “父皇,那刑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墨书锦摇头晃脑,“若儿臣没记错的话,刑部尚书好似是侯府那一派的人——”

    “那顶头的尚书都是侯府的人了,余下人等能是个什么样子,儿臣想想便知。”

    “儿臣只是个偶然得了父皇重任的纨绔子,何苦要去那等受人监视的地方遭罪?”

    “何况,儿臣此番办起事来,看着越是不着调、不正经,越是易让那群朝臣放松了警惕不是?”

    “还行,朕果然没看错眼。”云璟帝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你小子的脑袋果真灵光,至少比老三老五他们灵光多了。”

    “只不过,你说的你那几个兄弟……指的是京中的那帮纨绔?”

    “你确定这群人能把这差事办稳妥了吗?”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锦衣华服的青年应声弯了唇角,“父皇,您可别看不起京中这些纨绔。”

    “他们虽是整日胡作瞎闹、不求上进,却没几个是那等真正没脑子的蠢货。”

    “实际上,纨绔们传递消息的能力,比您老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呢。”墨书锦眨了眼,眉梢一扬,说了个意味深长。

    “再说了,父皇,您甭管它是黑猫白猫,最后能抓住耗子不就行了嘛。”

    云璟帝闻言不由得默了一瞬。

    “……那成吧,朕权且信你一次。”墨景耀说着不住地飘了眼神,虽然他嘴上说着权且信墨书锦一回,可他那心中却是着实没底,压根便安稳不下来。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小兔崽子没安什么好心啊!!

    他这样真的能办成事、蹭上这一圈功绩吗?

    见鬼,他那会怎么就想不开,要将此事交给这小混犊子玩意!

    墨·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景耀心下如是咆哮,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

    他强行按着自己冷静了少顷,片刻后方提笔替墨书锦写下那份加了帝王亲章的圣旨,继而磨磨唧唧地从桌下柜子里摸出块巴掌大的嵌玉金牌,将之连同那圣旨一齐塞到了墨书锦怀中。

    “喏,你要的圣旨和牌子。”云璟帝撇撇嘴,给人递东西时那表情,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好好用,别浪费了。”

    “放心吧父皇,儿臣肯定会好~好~利用您老人家赐给儿臣的这些东西的。”接了东西的墨书锦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绝对不会让您老的心思白费。”

    墨景耀闻言脸不由垮得愈发厉害。

    ——他放心个屁!

第六八八章 挨打我不救你啊

    “六哥,这些年我们查到的、有关祝升等人近年所行恶事的罪证基本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

    京城府衙之内,墨君漓伸手拍了拍被他置于桌案之上的那一大摞物料,继而抬眼冲着墨书锦呲牙一笑:“此番案子牵涉甚广,我不便出面,其间诸多事宜,就得麻烦六哥你了。”

    “是以,除了这些,六哥你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用的,尽可开口跟我说。”少年说着弯了弯眼,“只要是我这里能弄来的东西,我都会尽快帮你备齐。”

    “都是自家的兄弟,倒不必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墨书锦应声咧了嘴,“何况此番这最难以攻克的关窍,分明是七弟你们出力攻下的,愚兄不过是个跟着沾光的。”

    “但要说到需要用的东西嘛……”青年敛眸沉吟,怪笑着抬指搓了搓下颌,“七弟,我这还真有两样东西急用,需要你帮忙寻上一寻。”

    “一个是两对能把卷轴横着挂起来的小木架,不用很大,能挂住父皇给的那道圣旨就可以。”

    “一个是只带卡扣的冠子,或是根结实点的链绳——”

    “冠子或是链绳?”墨君漓闻此不由懵了又懵。

    那架子的用途他能明白——他这六哥大抵是怕自己办起事来太容易挨揍,索性找个架子把那圣旨挂出来、悬在头顶以震慑众臣——但那冠子和链绳又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他还准备把那令牌也挂起来?

    ……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这会让别人看着更想揍他吧!

    少年悚然一惊,看向墨书锦的眼神中,亦禁不住多了两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他怎么觉得他这六哥,似乎是在主动找揍呢?

    “是的,冠子或链绳。”墨书锦重重点头,随即贼兮兮地自袖中摸出云璟帝赏他的那块牌子,笑容风骚且下鉴,“我想把这玩意戴在脑袋上。”

    “但这东西沉了点,估计是戴不住——要是戴不住的话,那挂脖子上也行。”

    “总之,我想把它放在一个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嘿嘿。”

    “……”墨君漓听罢当场便麻了——他现在确定了,这货就是在找揍!!

    还是巴不得那帮朝臣真上去揍他一顿,他好趁机放个赖、讹个人的那种找揍!

    大致想通了墨书锦思路的少年不由得怅然掩面,不过麻归麻,该帮忙找来的东西,他是一样都不准备落的。

    毕竟一来,墨书锦所求之物并不难寻,于他而言,也就是个举手之劳;二来,他六哥这行径,虽是极为下鉴风骚,却也着实不依常理。

    ——朝中臣子们到底不是犯人,想要从他们嘴中套出话来,自是不能上那等对付他国刺客、细作及天牢重犯时所用的诸多酷刑。

    而寻常的挑唆与恫吓之法,对这些人来说,又委实太过稀松平常,除了那才入仕不久的新人,余下的老油子们,压根就不会上套。

    这样一来,他六哥及他“麾下”那些纨绔子们所用的新鲜法子,便极有可能会生出常人意想不到的奇迹来了。

    只不过……

    “六哥,你要的这些,都不是什么难寻之物,我今儿下午便会差燕川给你送来。”临走前,墨君漓拍着墨书锦的肩膀语重心长,“但你回头行事的时候,也得记得要悠着点。”

    “——悠着点,万一你浪大发劲儿了,真教那帮朝臣们拿麻袋套了,拖出去挨了闷棍,我可是不会救你的啊。”

    “矮油~~七弟,瞧你这话说的,可真够绝情。”墨书锦讪笑,下颌一扬,冲着自家亲弟抛了个丑丑的媚眼,“但你放心,愚兄这回,心里是真的有数哒~”

    不,你这个眼角抽风一样的媚眼,就已经很能说明你的没数了。

    冷不防被那媚眼糊了一脸的墨君漓险些生出了满腹的阴影,他跳着眼底抖了抖嘴皮,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得出口,顾自转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府衙。

    ——见鬼,要不还是赶紧来两个人好好揍他这个倒霉六哥一顿吧,他忍不了了!!

    *

    朝中认为墨书锦此番办不成正事之人不在少数。

    当那日云璟帝当朝宣布,要将重查伯府一案之事全权交给墨书锦的时候,先前曾跟着侯府一党,一同对着靖阳伯府落井下石的朝臣们心中无不悄然松出口气来。

    他们原以为,陛下会将此事交给办事一向稳重靠谱的晋王世子,却不想最后竟是选了六殿下那如烂泥一般扶不上墙的纨绔。

    看来陛下对靖阳伯府一案,也没他们之前想象的那么在意,如此,他们亦不必担心那前朝(zhao)旧事,会被人一把彻查出来了。

    众臣们心下松了气,不少人甚至等着看起了墨书锦的笑话。

    京中这样轻松的氛围足足持续了三日。

    待到第四日的朝阳升起,那紧闭了足有三十六个时辰的京城府衙缓缓拉开了大门。

    怀揣了满腹好奇的朝臣们忍不住纷纷抻着脑袋,小心迈过了那府衙的门槛,并在那府衙大堂之上,瞅见了似模似样着了皇子朝服、端坐于公堂书案之后的墨书锦——

    和那道被木架子架着悬于皇子头顶、“正大光明”匾之下的帝王圣旨。

    “哟,大人们今日来得这么早呀。”难得换上正装朝服的青年玩着醒木摇头晃脑,黑瞳盈盈含了笑,“看来,诸位大人对本皇子的工作,还是很支持的嘛。”

    “那这样正好,赶巧这会子人多,本殿便趁着这人多之时,好生与各位大人说上一说——”

    “此番查办靖阳伯府旧案期间,本殿逢单日会来京城府衙坐堂,逢双日则会在堂后审讯与那旧案相关的嫌疑之人。”

    “在本殿坐堂之时,大人们若有知晓当年伯府一案实情的,或是曾被牵涉其中的,均可来本皇子这里留下供词——”

    “换言之,本殿这里支持‘检举’,若检举者能提供有力证词乃至具体实证,奖白银千两;若检举者本为当年涉事之人,但涉事不深者,可‘酌情’免罪。”

    “自然,‘检举’之事,本不宜示公,诸位可自行向本殿处递信——”

    “此外,大人们今儿既已到了场了,便请先留下些笔墨再走罢。”

    ?

    ?可能需要小修,但我现在脑子不太好使

    ?

    明天爬起来看看

    ?

    ????

第六八九章 天呐,还有更丢脸的吗

    青年话毕抚了掌,立时有人自屋外阖死了堂中的大门。

    同时又有几列难得打扮得正式且整齐的纨绔子们,应着墨书锦的掌声鱼贯而出,他们手中捧着文房四宝,面上挂着浪荡而不怀好意的笑。

    “大人们,请吧——”

    坐在公堂书案后的墨书锦闲闲一拍掌下的惊堂抚尺,待那醒木鸣响声响彻公堂之时,

    被困锁在了公堂之内的朝臣们,方如大梦初醒般回过了神。

    ——他们被人耍了!

    他们被这帮烂泥一样、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们给耍了!

    这认知令朝臣们憋不住地涨红了面皮,不少人甚至被气得七窍都生出了泛黑的烟。

    为首的工部尚书一张脸简直是黑成了锅底,他阴沉着面容,恶狠狠地抬眼盯上了公案后的华服青年:“六殿下,您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

    ”墨书锦凉凉挑眉,

    边说边十指交握拖了腮,“本殿只是想着,择日不如撞日。”

    “大人们今儿既已来到了这京城府衙,那便不如先将肚子里存着的陈年往事倒空一番再走——免得他日想要‘检举’,还得费事多跑上那么一趟。”

    “哦?那这么说,殿下此举,只是为了让臣等行事之时,更为‘方便’咯?”胡云追问,面色却未曾缓和半分。

    “是的,”墨书锦笑道,“只是为了‘方便’。”

    “可是,殿下,”胡云冷笑,“若您此举当真是为了‘方便’的话,您又何必命人多此一举地锁了那堂中大门呢?”

    “胡大人这话问的却是可笑。”青年闻此忽的咧嘴笑开,“本殿命人关了那门,自然是怕大人们的胆子小,

    不愿行那‘检举’之事,便先一步寻机会溜了呗。”

    “哼!什么胆子小不小、溜不溜的,”工部尚书立眉冷哼,“六殿下,若本官没理解错您的意思的话,这行不行‘检举’之事,本该是任由臣等自愿的吧?”

    “可殿下您看看您这行为——您这像是让臣等自愿为之的意思吗?!”

    “是呀,理论上来讲,这确乎是自愿之事。”墨书锦撑着下巴笑了个花枝乱颤,“但本殿今天就想勉强,怎么办?”

    “殿下,您此番实在玩得过了,大有滥用职权之嫌,就不怕老臣明日上朝之时,向陛下弹劾您这过分之举吗!”胡云怒斥,挥着袖子吼了个唾沫星子横飞。

    “胡大人,不瞒你说,本殿还真不怕这个。”墨书锦闻言,面上的笑意反倒是愈来愈深。

    他笑吟吟地拎起桌上竹筒里的一枚洒签,拿那竹筹的一头,

    虚虚一点悬在那正大光明匾之下、他头冠之上的明黄圣旨,笑容灿烂如若朝阳:“毕竟,

    我父皇他老人家在这圣旨上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

    “重查伯府旧案之事,交由本殿全权负责,必要之时,亦可对涉案之人‘先捉而后奏’——这‘全权’及‘先捉后奏’的意思,胡大人应当比本殿还要清楚罢?”

    “是以,无论本殿今日是想将大人们统统锁在这府衙之内,还是一应抓去那京城天牢里,都是被允许的。”

    “胡大人,你想去哪里弹劾,就去哪里弹劾,”墨书锦说着,好脾气地弯了眉眼,“你若是开心了,想一口气弹劾本殿弹劾个十次八次,本殿也没什么意见。”

    “但是今日,大人们若是不把本皇子发下去的那张宣纸写满——”

    青年呲牙,笑容恶劣非常:“谁也别想走出这府衙的大门。”

    “六殿下你欺人太甚!”那工部尚书忍无可忍,当即愤然摔袖,一把打翻了身侧纨绔掌中捧着的笔墨纸砚。

    那石砚落地便是一声清脆鸣响,堂中众臣见他发了火,亦纷纷跟着他怒斥出了声。

    “是呀,殿下,您今儿实在是太过分了,哪有这样强迫人的。”

    “过分,真的过分,殿下,您再这样胡闹,老臣也要同胡尚书一起,给陛下上疏了!”

    “对,上疏,我们一起给陛下上疏!”

    众人议论之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不少朝臣凑在了一处,商量着要如何给云璟帝奏表上疏。

    墨书锦含笑看着朝臣们在堂上死命闹腾,慢悠悠伸手提溜起那块被他一直挂在胸前、几乎与他朝服上的妆花团蟒融为一体的嵌玉金令,声音贱的发骚、骚的发浪。

    “大人们,你们在想法子给我父皇上疏之前,要不要先看看本殿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呵,能有什么东西,左不过是殿下您从别处骗来的,用来恐吓微臣的……”胡云不屑转眸,定睛时,他目光陡然凝在了墨书锦手中拎着的那块金令之上。

    那金令的雕工精巧至极,其上嵌着的几颗玉珠亦是润如羊脂。

    他看着那东西,双膝不受控地便发了颤,片刻后众人只听“噗通”一声闷响,先前那还硬气不已的工部尚书,此刻已然跌跪在了地上。

    “这是父皇的御赐金令,见此如见帝王亲临。”青年抻着脖子提着令牌,嗓音放得既飘又轻,可正是这样轻飘飘的声线,却令满堂朝臣们都不自觉地息了音。

    “臣等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反应过来的众臣忙不迭叩地齐声呼了“万岁”,坐在大案之后的墨书锦见此,笑眯眯地重新玩起了桌上的那块醒木。

    他掂沙包似的将那六寸来长的小东西抛起复又接住,继而闲适万般地向后一倚:“这回,大人们愿意乖乖写满那张纸了吧?”

    “对了,胡大人,你刚刚摔碎的那块砚台,可是上好的端砚,其价足抵得上千两白银。”

    “本殿念你上了年岁,激动中一时失手倒也情有可原,给你打个折扣,就收你五百两好了,大人你待会回府之后,别忘了差人将银子送来。”

    胡云听罢被登时气得浑身发抖:“就那半点花样也无的砚台,怎就能值上千两百两!”

    “殿下,您这般恣意妄为,就不怕丢天家的脸吗!”

    “哟呵,难道这世上,竟还有比本殿是个纨绔更给天家丢脸的事吗?”墨书锦诧然瞠目,感慨了个情真意切,“天呐,本殿怎么不知道。”

    “胡大人,本殿劝你,有这个功夫跟本殿斗嘴,不如早点提笔把那张纸涂满——早点写完早点回家吃饭,你看你旁边的那位大人都开始动笔了。”

    “再者,你要是写不完,别的大人也没法走,所以,为了大人们能尽早离开府衙着想,你还是快着点吧。”

第六九零章 本来也不指望

    青年劝他的这一番话说得甚是语重心长,四下的朝臣们闻此,亦不由齐齐向胡云投去了催促的目光。

    沐浴在这样的视线之内,那可怜的工部尚书嘴皮子都不住地打了哆嗦,他立在原地与众人僵持了半晌,到底是恨恨提了笔,胡乱在那纸上划起字来。

    尺方的白纸算不得大,众臣就着那些纨绔们手中端着木盘,提笔划拉个三五列字便能将之书满。

    只是这纸虽满了,他们心头却着实是憋堵得厉害——他们今日来此,原本是想着看墨书锦的笑话;孰料这到了最后,竟是他们自己成了那天大的笑话!

    朝臣们交上了那张被写满的宣纸,继而纷纷逃也似的奔出了那京城府衙。

    离去前,众人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那仄歪歪瘫在公堂书案后的华服青年,只觉他们时至今日,方才见识到什么叫那混不吝又敢捅破天的绝顶纨绔。

    他娘的,晦气!

    一众大臣们甩着衣袖,心下止不住地疯狂唾骂,面上却浑然不敢流露出半点破绽。

    待那数十名朝臣走了个一干二净,纨绔们亦兜不住当场现了原型。

    他们笑闹着放下手头端了许久的笔墨,乱蓬蓬打成了大小的团。

    有人学着那帮朝臣们的样子,故作阴沉的拉了张脸;有人则模仿着胡云先前的语调,假意“训斥”着自己的同伴。

    瘫够了的墨书锦拧了拧身子,慢悠悠坐直了腰杆,他抬手翻阅着那些朝臣们交上来的尺方宣纸,眸底滑过一线意味不明的笑。

    ——这群怕得罪了旁人的老狐狸啊,果然一个个深谙那装疯卖傻之道。

    “诶,殿下,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众人笑闹之中,萧弘泽忽然发现那惯来吊儿郎当的皇子,此刻竟在认真览阅起了桌上物料,不由得啧啧称奇。

    “怎么样,那群老不要脸的,可曾写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青年起身拍了拍衣袖,当即三两步颠颠奔去了墨书锦面前。

    有了他打头,堂中的一干纨绔亦跟着呼啦啦涌去了书案那头,那张可怜的公堂书案,一时间竟被这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密不透风。

    “对啊,殿下,那帮大人们在纸上都写什么了?”纨绔们嗡闹着踮脚、抻长了脖子,墨书锦闻言不禁嗤笑着吊了眼角。

    他随手抄起支桌上洒签,就势敲了敲已然冲到他身侧的、萧弘泽的脑袋,凉飕飕抬了声调:“得了吧弘泽,就你这臭不要脸的样儿,还有脸说人家不要脸呢?”

    “嘿,那可不一样。”冷不防被人敲了脑壳的萧弘泽笑嘻嘻地捂了脑门,脸上的笑意虽是轻挑浪荡,瞳底却是清明一片,“殿下,萧某敢承认萧某确实是臭不要脸,但朝中的那帮老东西,他们敢吗?”

    “他们那样在意脸面,所以从不敢正视自己老不要脸的事实——从这方面来讲,那帮老不死的可比萧某要不要脸得多了。”

    “殿下,您看我说的对不对?”青年弯眼呲出了一口白牙。

    墨书锦瞧着他那贱兮兮的样子,无端便想起他先前那句“憋不住要改断袖”,身上立马就是一阵彻骨恶寒。

    他抓着那枚洒签,忙不迭将萧弘泽的大脸推去了二尺开外。

    “去去去,你这个搞男风的离本皇子远点。”墨书锦脚下发力,连人带椅向后挪动了三寸,顺带把那一大摞满是字的宣纸,随意分散着塞给了四周的纨绔。

    “至于他们在这纸上都写了什么东西——你们自己拿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嘞,小的马上瞅。”接了宣纸的萧弘泽从善如流,一群纨绔围着那书案,几下便将那摞物料传看了个遍。

    “不知道,不清楚……不清楚,不知道,没听说过谁跟这事有关……”

    纨绔们飞速扫着那些纸张,口中轻声嘟囔起其上的字句,片刻后萧弘泽禁不住拧着眉头抬眸看了眼墨书锦,额心的皱纹深得能夹死两只苍蝇。

    “殿下,这帮老犊子写的怎么都是‘不知道’和‘不清楚’啊。”青年瘪了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都这么写,那咱们还能查出来个屁!”

    “为了不招惹到麻烦呗。”墨书锦应声闲闲摊了手,“都是群在朝中混了十年八年的老油子了,个个求那倒霉催的‘明哲保身’,眼下这结果倒也算是在本殿的意料之内了。”

    “——他们中,若真有人这么干脆又利落地抖出了当年实情,本皇子还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呢!”

    墨书锦浑不在意,说着就手抓过张写了满篇“不知道”的宣纸,几下叠出只小乌龟。

    “不过,本殿原也不指望他们能写出什么有用的玩意。”华服青年咧着嘴,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关键是要让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日来了这府衙,又被本殿逼着写下了满满一张纸的东西。”

    “哦?那这么说,殿下您心中已经有主意了?”萧弘泽闻此,满面兴奋地支棱了一双耳朵。

    “那是自然。”墨书锦颇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下一瞬却忽的尽敛了面上的笑,“但在细讲那主意之前,本殿想先提醒各位一句——”

    “我父皇此番有意要借着重查靖阳伯府旧案一事,肃清朝堂,是以,我们接下来的行为,极有可能会影响到诸位家中父兄的利益——”

    “倘若在座的各位,家里有人与那安平侯府一脉行得近的,又不想亲手将自己的兄长老子送进天牢,或是害得他们丢了那头顶的乌纱帽,现在便可趁早回去了。”

    “否则大军开拔没有回头之路,而本殿此次代表的是天家与我父皇,亦不会有那等包庇之举,更不会顾念什么‘旧情’。”

    “换言之,此番事涉我朝江山社稷,关乎天下百年安定,并非儿戏——”墨书锦说着,眸光不着痕迹地瞟向了一处,似是意有所指。

    “即便本殿平日里再是荒唐,此次也必定不会拿着此事开玩笑。”

    “所以,现下诸位可仔细想想清楚了——”

    “接下来,诸位可当真要继续同本殿一起掺和这一遭。”

    ?

    ?纨绔出奇迹了要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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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介绍:
慕惜辞一代国师,一生算无遗策,唯独算错了狗皇帝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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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的慕大国师想开了,她决定不留机会,从一开始便斩断那狗皇帝的通天路。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前生那最有可能登基却早夭的七皇子墨君漓,预备一路求神问卜,策谋开疆,将他推上至尊之位。
可谁知,这位看着温和正直、人畜无害七皇子,居然是只千年的老狐狸!
多年之后,锣鼓喧天,红妆十里。
慕惜辞看着侍女捧上的大红嫁衣恨恨磨牙:可怜她慕大国师重生一世,竟又错算了这只狗狐狸!
可那罪魁祸首却笑得满面春风:“阿辞不如算一算,待你出嫁那日,几时是风,几时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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