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一章 见面礼
得,再这么下去这日子他没法过了。
擦着桌面的墨·怨妇·君漓暗暗咬牙,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那堆零零碎碎,一边将脑袋转了个飞快。
——照这趋势下去,他家小国师回京后,指定是要把这小萝卜头接进国公府的。
但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这小兔崽子这么大点,就已经能抢他(伺候国师大人)的活儿干了,长大了那还不得把他比到天涯海角去?
所以,这么下去不大行,他必须得想个法子、找个由头,把这小萝卜头从国公府里忽悠出来,让他住进他的皇子府去。
左右他的皇子府人少地方大,也不差这么个小东西的住处,而且这样一来,他不但能解决了眼前这倒霉催的后顾之忧,还能诓着小国师,没事多往他那头跑上两趟。
至说那理由嘛……
捏着抹布的矜贵少年抬手摩挲了下颌,脑内忽的灵光乍现。
——他想起来了,阿辞从前说过,他们玄门之人,除了正八经的玄门易术外,也要学内家功法和外家功夫,以强身健体、安神养命。
那也就是说……
他完全可以用“想教小云迟习武”为由,把这小兔崽子给骗到皇子府来住呀!
而且,等着这小萝卜头来皇子府后,他还可以……嘿嘿嘿……
当初习武时从武师手里受的苦,如今总算能传给旁人了。
墨君漓瞅着那神龛之后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呲了一口白牙——对,没错,就这么办,他这就赶过去忽悠小孩去。
拿定了主意的少年愉快拍手,继而麻利万般地收拾好了桌案,净过手,悄声踱去了神龛之后。
彼时慕惜辞师徒二人低头正抱着那一箱子的法器挑了个不亦乐乎,对外只露了两截黑乎乎的发顶。
“哇!师父,您看这柄法剑,这法剑上的纹路好漂亮!”离云迟费力捧着一柄三尺长的精铁法剑,嗷嗷叫出了声。
“唔,那是篆上头的五雷印,这剑不错,可惜我有剑了,用不上它——”慕惜辞应声接过那剑瞅了又瞅,“云迟,你喜欢吗?”
“喜欢就给你了。”
“喜欢!!”小道童亮着眼睛将头点了个小鸡啄米,“师父,这把剑真的能给徒儿吗?”
“能,怎么不能?”慕大国师财大气粗,箭袖一挥,说了个豪情万丈,“拿着,就当为师给你的拜师礼。”
“诶~还有旁边的那块白玉箓,这东西雕得也挺好,而且灵气足,你一并拿上,回头师父教你捉鬼画符。”
“捉鬼、画符!”抱着法剑不撒手的离云迟兴奋不已地抚了掌,“好诶,徒儿从前最喜欢看先生们画符了!”
“嗯,那等回京后,我先教你画符,对了,咱们玄门基础的那些经书典籍,你都看过了吧?”慕惜辞点头,顺势又从那箱子里挑出了一把散碎的小法器,并将它们一股脑地塞进离云迟怀里。
“有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
“看了,师父,那些书,徒儿都看过了。”小道童眨眼,“但有几处,徒儿尚且不大明白,回来还得劳烦师父给徒儿讲解一二。”
“没问题,这好说,来,这支三清铃也带上,往后用得着。”慕大国师说着就手递过去只七寸来高的法钟。
待这法钟别好,离云迟身上已然堆叠了不下十件法器。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墨君漓,瞅着面前小粉面团子那一身的法尺法剑法绳法钟丹书华幡玉箓木令……
只觉自己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个缩小号的墨书诚。
……不过,这小萝卜头和墨书诚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毕竟墨书诚那身法器,都是解斯年随手做出来的、不值钱的西贝货;而这小兔崽子身上带着的这些,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这俩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看见那些法器便直门儿眼晕的少年伸手按了按眉心,忍不住咂着嘴巴轻声开了口:“啧啧,你们俩这是准备出去摆摊呢?”
“唷,阿衍,你桌子擦完了?正好正好,快帮我把剩下这半箱子法器装上。”慕惜辞循声抬头,杏眼微亮,“我自己收拾不过来了。”
“是是是,我的国师大人。”墨君漓咧了嘴,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两块包袱布,而后颇为任劳任怨地将它们抖开来、铺在地上,帮着慕大国师整理起那箱子中的法器。
收拾完了这些,他歪着脑袋盯着离云迟看了半晌,那尚未长到他腰间的小道童,眼下快被怀中打包好的法器给淹没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也因兴奋而涨得透粉。
光这么看,这小萝卜头还是挺可爱的。
但一想到他未来可能会成为天天黏着他家小国师,“师父”“师父”叫个不停的小兔崽子……
啧,徒弟什么的,果然很麻烦。
少年眯了眯眼,面上却挂起了灿烂又友好的笑,他撑起身子,自怀中摸出块两寸来宽的小玉令,并将之塞去了离云迟手中。
“喏,这个给你。”墨君漓唇角轻勾,“此番出来匆忙,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便给你块皇子府的玉令,充作见面礼好了。”
“他日回京后,你若在京中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放出这牌子来,自会有人出来,替你摆平问题。”
“阿衍,这东西……”瞅见那玉上图纹的慕大国师微一迟疑,“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不止能调动你府中的暗卫和侍卫吧?”
“你把这东西给了小云迟,当真没什么问题吗?”
“嗯,还能调动观风阁的八成人手——他们见令如见我。”少年说了个轻描淡写,“没事,反正也就是块令牌而已,我那还有备用的,送徒弟嘛~不嫌礼重。”
“再说,我看这小萝卜头挺乖的,应该也不会拿着它乱用,这玉令,就当是我的心意了。”
“唔,这倒是,云迟的确是个乖孩子。”慕惜辞颔首以示认同。
那边冷不防被人塞了一爪子玉令的小道童,则满目迷茫的眨了眨眼,良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其实他不太懂这令牌代表着什么,但他知道,这是跟师父一起来的那个漂亮大哥哥送给他的见面礼。
见面礼……大哥哥为什么要给他见面礼呀?
离云迟眨巴着眼,目光不住地在墨君漓与慕惜辞二人之间来回逡巡。
他看着两人交谈时颇为亲昵的语气,想着他们刚进流云观时一同站在门边看墙面的样子,飞速搅着自己的小脑袋瓜……
下一瞬,他忽然就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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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二章 “师娘”
能跟师父这般亲近的,那不就只有——
“谢谢师娘!!”紧攥了玉令的离云迟亮着大眼仰了头,怀中抱着的法器包袱令他无法抬手行礼,他便只得勉强朝着墨君漓欠了欠身。
“师娘送的东西,徒儿很喜欢,徒儿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块玉牌的!”小道童鼓着小脸说了个一本正经,墨君漓则在听清他喊的那句“师娘”后,便彻底僵硬了面皮。
师……师娘?
为什么会是师娘?怎么就突然成了师娘??
少年满目怔怔——好家伙,这可真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喊师娘!
“噗——师、师娘?”慕大国师闻此憋不住笑出了声,“师、师娘——哈哈哈师娘——”
“……阿辞,别笑了。”墨君漓麻了,他生无可恋地扯了扯旁边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的衣袖,自暴自弃地垮了脸,“你再笑,我就哭给你看。”
“哈哈、好,好,不笑了不笑了……哈哈哈——”慕惜辞揉着肚子笑岔了气,“对不起阿衍,我不是故意想笑的,但是真的哈哈哈师娘——”
“……阿辞,我真要哭了啊?”少年说红便红了一双眼眶,眸中亦刹那蒙上了满满的一层水雾。
慕大国师见状忙不迭捂着嘴巴勉强憋了笑,继而甚为敷衍地假意抬手擦了擦少年当真渗了水的眼角:“好好好,不笑不笑,你可别当着我徒弟的面儿哭。”
说完又转头俯身拍了拍离云迟的小脑袋瓜:“另外,小云迟,‘师娘’这个词可是不能乱叫的。”
“啊?为什么呀?”离云迟闻言面露懵懂,他抬了眼,定定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看了许久,朱红的小嘴倏然一瘪,“可是……大哥哥他不是和师父你在一起的吗?”
“他不是徒儿的师娘吗?”
“哈哈……小云迟,但‘师娘’指的是姑娘家,而大哥哥并不是姑娘呀。”慕惜辞失笑,指着墨君漓挑了眉梢,“你看,哪有长成这样的姑娘。”
“原来‘师娘’不能用来称呼大哥哥呀……”离云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从前没见过抱一或陵遥有什么配偶,是以也不清楚要如何称呼墨君漓。
那句“师娘”,还是他偶然从陵遥先生手中的话本子上瞥见的呢!
那这么说来,他这是闹了个大乌龙?
小粉面团子听罢歪了头,他低头思索片刻,半晌后重新拉了拉少年的衣摆:“那……谢谢师爹?”
师公指的是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祖,那么“师爹”,总归是能用来称呼这位漂亮大哥哥了吧?
离云迟眨了眼,墨君漓却在低头瞅见他那双澄澈圆眼的刹那,心中无端便是一软。
要不,回京后他还是不要那么磋磨这小兔崽子了吧。
少年如是想着,心下一面还要不断为自己开脱——这可不是他心软,原本他也是不想的……但这小萝卜头喊他“师娘”,还喊他“师爹”诶。
“别,小云迟,你还是叫我师娘吧。”少年举目望天,怅然满面,“这‘师爹’听着怪别扭的,闹得我浑身上下都不大舒服。”
听着那句“师爹”,他总恍惚以为自己是小国师爹!!
——啧,这可不行,这又不是三年前,他们俩刚见面还没掉马的时候。
——他现在已经不想再当小姑娘的爹了。
“反正我也就是个吃软饭的,在京中说一不二的,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墨君漓挠头,并飞速接受了这“师娘”的新身份,“所以,你还是喊师娘吧。”
“我听着也顺耳些。”
“啊……”离云迟这下是彻底被面前这两人给弄懵了——他师父示意他喊“师爹”,可他师爹又让他喊“师娘”,那他到底应该叫“师爹”还是“师娘”?
小道童张着眼睛,忽然间便有些不知所措,他转头看了看自家师父,又扭过去瞅了瞅那不知道是“师爹”还是“师娘”的漂亮哥哥,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师父……”离云迟求救似的望向慕大国师,小脸从脖根红到了耳朵尖儿。
“小云迟,那你就听他的,喊师娘吧。”笑够了的慕惜辞应声弯了弯眼,“左右喊师娘,你师父我也吃不了亏。”
“这样啊。”小道童点了点头,再仰头时,脸上已然重新浮了笑,“谢谢师娘!”
“诶~真乖。”墨君漓咧了嘴,伸手一揉孩童的发顶,笑容甚是灿烂,“不过,小云迟,咱们得事先说好,‘师娘’这称呼,暂时你只能在私下叫。”
“等到了外人面前,你还是得跟着他们喊我一声‘殿下’,或是‘墨哥哥’。”
“殿下,墨哥哥?”离云迟愣愣地跟着他重复一句。
“对。”少年颔首,“因为我和你师父的事还没公开,旁人大多还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是以,此事还需保密,就得委屈你暂且喊我两年别的啦。”
他话毕,低眸见小道童抱着那一包袱的法器好似颇为吃力,小身板歪歪斜斜仿佛站不大稳的样子,索性长臂一捞,将他怀里那包袱也扔去了自己肩上:“得,这些还是让我先帮你拿着吧。”
“瞧你那身子晃的。”
“呀这,师娘,这不太好吧。”离云迟抓着墨君漓的衣摆,容色微赧,一口一个“师娘”喊的那叫一个溜道,“这种小事,徒儿哪敢麻烦您呢。”
“再说……徒儿都六岁了,是小男子汉,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怕这点累的,自己的法器当然也要自己背。”
“师娘,您还是让徒儿自己拿罢。”
“六岁了,不也还是小萝卜头?”少年摆手,他早便在那一声声的“师娘”中迷失了自我,眼下已然飘了个昏头转向,找不着北。
——别说就这小兔崽子包袱里的这点法器了,就是把那一地的法器都给他拿过来、再加个倍,让他背身上、带回京去,他也不带眨眼的!
“没事,我给你拿着吧,又没多重。”墨君漓笑笑,“若让你拿,万一等下不慎给你累坏了,你师父可是要跟我生气的。”
“话说回来,小云迟,你要不要随我习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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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怂:我也不想被他拿下的,但是他叫我师娘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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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怂在一声声的师娘中迷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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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三章 未 雨 绸 缪
“习武?”离云迟晕晕乎乎,“什么习武?”
“就是学习武艺的意思。”墨君漓抬手好一通比划,“轻功,暗器,剑法——总之习武既能强身健体,还能用来惩治坏人。”
“对了,小云迟,最重要的是,若你能把武艺习好,以后长大了就能保护你师父啦——”
“小萝卜头,你想不想保护你师父?”
“习武能保护师父!”离云迟应声锃亮了一双大眼,“真的吗师娘,习武后,徒儿也能跟着师娘一起保护师父吗?”
“那当然,你师娘我的武艺厉害着呢,你师伯都打不过我。”少年骄傲叉腰,“正好你这会年纪小,现下开蒙也不算晚,若再大一些,身子骨硬了就不好学了。”
“而且你现在开始跟着我学,等到几年后,这武艺便跟着玄门易术一起学出来了。”墨君漓循循善诱,勉力忽悠。
“届时你既是京中一等一的术士,又是江湖一等一的武师——能文能武,能掐能算还能领兵,这岂不快哉!”
“怎么样,小云迟,你要跟我习武吗?”少年道,见那小萝卜头一时半会没给他答复,便边说边故作了满面可惜,“自然,我这话也不是在强迫你学——你若不想学,那就算了。”
“回来我再重新找个弟子传承下衣钵,倒也没什么问题。”
“左右这世上,”墨君漓说着高高吊了眼角,声调亦随着那眼角上扬了不知凡几,“还有的是那习武的好胚子呢——”
“学,当然学。”离云迟一听墨君漓那话,当场就急了,“能保护师父的东西,徒儿当然要学!”
“师娘,您别生气,徒儿方才只是在思考‘习武’是个什么东西,并不是想要故意晾着您——”
“真的,师娘,那武艺,徒儿是愿意跟您学的!”小道童仰头拉了少年的衣角,“师娘,您就教徒儿,教徒儿好不好?”
很好,这就上钩了。
真正的六岁小孩,果然十分好骗。
察觉到离云迟上钩了的墨君漓森森呲牙,看到面前这还没他腰高的小粉面团子,他总是遏制不住地想起三四年前的小国师。
那丫头当年可凶着呢,一肚子坏水,满腹的心眼,那想法多的,让他好几次都怀疑起人生来了。
——哪有十来岁小孩心眼多成她那样子的?看看人家小萝卜头,这么好骗的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嘛!
少年心下暗自腹诽,面上的笑意却是照常的温和友善。
他瞅着眼前的小小孩童,悄默声地便露出那被他藏在袖中的锋锐爪牙:“那……回京后,小云迟就跟我回皇子府住吧?”
“皇子府?”离云迟眨眼,皇子府又是个什么地方?
“嗯,七皇子府,我的住处。”少年点头,“这样方便我教授你武艺。”
“这样啊。”小道童点点脑袋,随即目上带了疑惑,“那师父呢?师父也会跟师娘您一起住吗?”
“那不会,你师父在她自己家里住,她住国公府。”墨君漓勾唇,“小云迟,我先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和你师父的关系,暂时还是秘密。”
“并且,让你跟我回皇子府呢,我也是有着诸多考量——”少年开口,试图往死里忽悠住这小粉面团子。
“一来,你师娘我是男人,又过了那男女大防的年纪,平日也不好总往人国公府里钻,要是你跟着你师父一同住进浮岚轩,我就没法子每天教你习武啦!”
“二来,皇子府的守卫虽与国公府一样严,府内却没那么多规矩,且眼下国公府中是你师父的二婶暂掌中馈,她可不喜欢你这么大的小兔崽子,你若住在国公府,指不定就要吃些委屈。”
“三来……你师父是女儿家,而我们的小云迟是小男子汉,男子汉跟姑娘家住在一起,怎么都有些不大方……”
“诶~等会,阿衍,你这怎么越说越是离谱了?”杵在一旁听了半晌的慕大国师陡然蹙眉,忙不迭打断了墨君漓的话。
她开始听他说起这话,还以为他是真心实意为了方便教徒,哪知到后头,便越听越不是那个味儿了?
什么叫在国公府指不定就要吃委屈,当她慕妄生这一身的本事学的是个假的?
她自己的徒弟,她自是能护得住,再者,最重要的是,小云迟才六岁,离着男女大防还有四五年呢,这怎么就不大方便了?
就算四五年后,离云迟过了十一,她不得不张罗着给徒弟重新找个院子、让他自己出去住了,可这么长时间,她早就能把该教的都教给他了呀。
——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有那个本事,折腾得了先天阴阳眼的顶尖术士?
闹呢!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阿衍,你在这睁着眼睛说胡话……”慕惜辞狐疑万般地皱了一张小脸,“不会是胡乱吃了什么飞醋吧?”
“我这能叫‘胡乱吃飞醋’吗?”被人一口点破了心思的墨君漓理不直气也壮,“我这分明是合理提前规避掉未来可能出现的、不必要的麻烦。”
“这叫未雨绸缪!”
“再说,你要出国公府,本就比我想进国公府容易的多了,而且我也能跟着小徒弟一起学学玄术——这是你之前分明都答应好了的。”
“得了吧你,还未雨绸缪。”慕大国师挑眉轻嗤,“阿衍,你清醒点,小云迟今年才六岁。”
“可你今年不也才十三?”少年缩着脖子低声反驳。
“什么十三,我那是四十一。”慕惜辞抱胸。
墨君漓抵死挣扎:“那按你这么说,我今年还五十五呢(上辈子死的时候三十六快三十七)!”
慕大国师闻此诧然瞠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少年一番:“嚯,看不出来啊。”
“原来你这么老!”
“……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墨君漓绷了唇角,静静蹲下来向自家小徒弟发出了求救信号,“要我说,这事咱还是问问小云迟的意见吧。”
“小萝卜头,回京后,你是想跟你师父住国公府,还是要跟师娘我住皇子府?”
这、这个……
猛地便被人拉入漩涡中心的离云迟麻了小手,他抬眼看看一边抱胸而立、面无表情的自家师父,又收回目光,瞅瞅眼前这似笑非笑的师娘……
他打了个激灵,孩童的本能令他迅速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他捏了捏手中玉令,毅然决然地抓住了墨君漓的手,满面坚定:
“师娘,徒儿跟您回皇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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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雨绸缪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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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四章 念想
离云迟表完忠心,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老实讲,其实他挺想跟着师父一起回那个什么“国公府”的,但天生的直觉告诉他,他若是不选择跟着师娘一块去皇子府,那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毕竟,师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但师娘方才的那个表情……
那一看就是会吃小孩的。
小道童攥了攥拳,大着胆子跟慕大国师详细知会了一声,顺带用上了墨君漓给他找出来的那个借口:“师父,师娘说得对。”
“徒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小男子汉,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所以徒儿不该跟您回国公府的。”
啧,小完蛋玩意,这就被人忽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慕惜辞见此忍不住叹息一口,继而凉飕飕吊了眼角:“行,那你就跟你师娘回皇子府吧,左右他那地方也是比国公府大,够你耍。”
“得了,小男子汉,回房收拾你的东西去吧,咱们等下该走咯!”慕大国师挥手赶人,离云迟乖巧应声:“好的师父,徒儿这就去。”
这崽子……乖倒是挺乖的,就是不知道以后长大了,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乖。
慕大国师看着小道童快步离去的小小背影微一挑眉,一面薅着墨君漓走出了三清殿:“走,阿衍,你先把那些法器放下,咱们也去师父的屋子瞅瞅。”
“我想看看他那有没有什么落了的东西,能不能收起来当个念想。”
——她两辈子以来,可就这么一个师父,如今他老人家虽自述是未死,只是被迫羽化登了仙,却也终究是不再于此间停留。
是以,不管怎样,她还是想好生寻个师父先前常用的物件,留作纪念的。
小姑娘望着三清殿后的道士寝殿,幽幽吐出口发浊的气来。
她拉着少年大步赶去陵遥散人从前住着的寝殿,却又在那寝殿大门之前不由得驻了足。
慕惜辞怔怔盯着那门楣之上悬着的那方“逍遥自在”匾看了许久,半晌才鼓足了勇气,抬手推开那微染了薄尘的厚重木门。
正殿之中的陈设一切如旧,大到墙上悬着的字画,小到桌边放着的笔山竹帘,无一不还是她记忆中的那副样子。
她伸手轻轻触着临窗小桌上那方干透了的砚台,想到自己年幼之时,亦曾坐在这里,跟着师父读书习字、诵经绘符……禁不住便悄然红了眼圈。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小姑娘收手敛了敛眸,而后静静转去了侧方偏殿。
她抬袖拂开了重重淡青的帘,隐在那纱幔之后的寝殿内间即刻现在了二人面前。
慕惜辞瞧着那空荡荡、榻上只放了两床薄被的屋子,不由暗了眼珠。
——此事到底是她疏忽了,她怎就忘了,师父他老人家,先前从不在意这些世俗之物?
无论冬夏,他榻上永远只放着那么两床薄薄的棉被,柜子里亦只有那么两套终年不变、也不会褪色的淡色道袍。
包括他用的符箓,也不过是由最寻常的竹纸绘成……便是那画符的笔,也是他就手折了山中的小木枝子,并上那大黄狗尾巴上掉下来的长毛绑出来的。
师父甚至在捉鬼驱邪时都从不用什么法器,地上躺着的任一一根嫩枝草叶,均可做他的法器。
他那些法器都是为她做的,除了给她买纸笔衣裳,她就没见过他再买别的东西。
连他常日悬在腰间的法剑,她也只见它出鞘过那么一次。
依着她的身高、在老榆树上划了个记号的那次。
这么说来,眼下观中能让她带走充作念想的,也就剩下正殿那些花里胡哨的字画摆件和笔山砚台了。
慕惜辞抿了抿唇,平心而论,她是不想动那些东西的。
这间屋子里藏了她前生太多的回忆,而那些字画摆件又是这些记忆的载体,她只想让它们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连同她前世的那段往事,一起留在这里。
她不想破坏这旧时遗留至今的画面,也不想让自己的记忆有所缺失。
小姑娘目中露了迟疑,墨君漓瞧见她的样子,猜出了她的心思,不禁无声叹出口气。
他定了定神,入内半步,转眸细细观察起这方不大的屋子。
他的视线自床头移到了床尾,而后又自床尾晃到了柜子东,最后目光定在了门西北角落里、他们之前的视线盲区处,轻轻抖了眉梢。
“阿辞,你看那里,那里好像放了个卷轴。”少年指着墙角放低了声线,“我看着墙面干干净净,师父他老人家从前没在屋子里挂过什么字画吧?”
“卷轴?哪呢。”小姑娘闻此陡然来了精神,忙不迭三两步跨入了屋内,“师父不喜欢在睡觉的地方放太多东西,所以这屋子以前是没挂过字画。”
“喏,就立在墙角,刚刚我们在门边是看不到它的,要进来才能瞅着。”墨君漓眨眼,“阿辞你说,陵遥先生这么厉害,会不会早就猜到了你要找东西留念想。”
“于是特意在这放了这个画卷?”
“别说,以师父的性子,还真有可能。”慕惜辞点头,上前取了那只卷轴,回到少年身边,拉开了其上拴着的细丝绳。
那卷轴一开,一股浓郁得近乎令人窒息的灵韵登时扑了二人一脸。
在那灵韵的加持之下,小姑娘隐隐觉得自己修行上那横亘了多时的瓶颈,都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碎痕。
心境的突破往往只在这一瞬之间,慕惜辞只觉眼前一晃,身子一轻,压在她心头的阴霾立时便又轻下了三分,连带着她的道行都随之更上了一层。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下究竟是番什么样的感受,好似少了几分无谓的执着,又好似多了些许向道的坚定。
总之她清楚,这灵韵显然令她修为有着不小的蜕变,而这又让她与那位“师修齐”间的差距,更缩短了几分。
想来,这便是师父给她留下的一番机缘、一道助益罢。
小姑娘怔了怔,随即慢慢展开了剩下的半截画卷。
她身侧同样被那灵韵扑了脸、这时才将将回神的墨君漓绷不住搓着下巴倒抽了口冷气:“嘶~阿辞,你这师父是真神仙吧?”
“好家伙,这卷轴留的……方才那东西一上头,弄得我的脑袋都跟着多清醒了不少!”
“之前看得一知半解的玄门经书……这会好像也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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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五章 我见过他!
讲真的,他从没见过有哪个卷轴,像眼前这卷轴一般厉害。
打开之后平地生风就算了,仿佛竟还能提高他人的悟性。
——这陵遥散人怕不真是天上来的神仙吧?
墨君漓咂嘴,其实前生的他,是既不拜神佛、又不信鬼怪的。
但打这辈子重活一世又碰上自家小国师后,许多事,他便不得不信了。
关键,这些东西,不信也解释不通呐!
“单凭一己之力,便能引动一方天地道法,你说师父他是神仙,倒也不为过。”撑着卷轴的慕大国师声线平静,边说边回眸扫了眼身侧的少年。
“至于你说的头脑清醒和骤然明义……阿衍,这我只能说,恭喜你入门了。”
“入门?”墨君漓闻言脑袋一歪,“入什么门?”
“玄门修行的门呗。”慕惜辞耸肩,“原本我还以为,凭你现下的年龄,怎么说也得在迟个一年半载的方能入门。”
“却不想,师父他老人家随手留下的一番机缘,便让你提前摸到修行的门了。”
“虽说因着开蒙太晚的问题,你这根基较我徒弟那样自小上山的人来说,还是稍显虚浮了些,但这怎么说都够用了,反正你又不准备专职出家当道士。”
“唔,这确实。”墨君漓颔首——他那会张罗着想跟小国师学玄门易术,本质是想帮阿辞减轻下设阵绘符的负担,并不是真的要出家。
是以,根基这东西,于他而言,够用就成了。
“说起来,阿辞,这画上画的是什么呀?”少年说着抻了脑袋,细细打量起那卷轴上的画来。
方才那股无名灵风刮得太大,还他没来得及看清画上的内容,便先被吹得昏了头。
“是我师父。”慕大国师抓着那方二尺来宽、三尺余长的卷轴笑了笑,“这是师父给他自己画的画像,你瞧,上头还有我师父的落款呢。”
“阿衍,你说的没错,”慕惜辞弯了眼,心情像是轻松非常,“这的确是师父给我留下的念想。”
“嗯,我那时看着那卷轴立在屋角里,就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墨君漓颔首,目光自那列飘逸潇洒的小字之上,转投去了画中人的脸庞。
原本被他挂在唇边的温和笑意,亦在他看清了画中人样貌的刹那,倏然一凝。
这人……看着好似是有些眼熟?
还有这一身的气度……他总觉得是在哪见过。
少年拧着眉头思量了半晌,良久后陡然瞪大了眼:“!阿辞,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
“前生时我见过你师父!”
“啊?”刚准备收好卷轴的慕大国师猛然转身,“阿衍你确定吗?你在哪见到他的!”
“确定,你师父的样子与气质很特别,我绝对不会记错!”墨君漓抚掌,“就在前生,我给你收尸的时候。”
“阿辞,你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吗?”少年单手虚握,猛敲掌心,“当年我替你收尸之后,在一云游老道的指点之下,为你寻了处风水极好的福穴。”
“当日那指点我的云游道长就是你师父,是他亲自给你点的安葬处!”
“阿衍,你说那个替我点穴的云游老道……是我师父?”慕惜辞不可置信地瞠了目,声线亦不自觉带上了细细的抖,“那岂不是说……”
“我这场命劫,能得以安然化解……与师父他老人家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甚至……连你我二人的重生,都可能与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小姑娘捏着卷轴的指头微微发了颤。
若他两人的重生,当真是师父与天道一同联手所为,那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除了栖灵山外,世间每一方寸的土地,分明都已然回到了数十年前,而这山中的一切,却浑然不受回溯了的时流影响。
同样,若他二人的重生当真与师父有关,那师父他老人家会在信中说他“身上限制颇多”、天道怕他“影响了天命”,亦不足为奇了。
再加上今世天道那暧昧不明的态度,和明里暗里,几次对他们留手放水……
慕惜辞抿唇,此事,只怕真是师父和天道一起商量着弄出来的。
墨君漓闻此忽的一默,许久后沉吟着开了口:“这……这只能说,阿辞,大约你师父他的确是神仙。”
“就算是神仙,那也是我师父。”收好了卷轴的小姑娘想得甚为通透,“天道他们既已给了我们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便只管抓好了它就是。”
“其余的,我们都不必管。”
天道准他二人重生,是想让他们补足前生之憾,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不是为了看他们在这胡思乱想、浪费时间。
那样,既瞎了这难得的机会,又白费了师父的一片良苦用心。
她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走吧,阿衍,念想寻到了,咱们也该走了。”慕大国师含笑抱紧了怀中的卷轴,眼下她已将这些想清楚了,便自然不会再继续纠结。
墨君漓应声看向了慕惜辞的眼睛,他见她眼中一片澄明清澈,当真是不见半点迷惘犹疑与强撑之色,不由缓缓咧了笑:“是的,阿辞,你说的对。”
取了画卷的两人携手回了三清殿,彼时离云迟亦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乖乖在殿后等着二人。
两大一小拿上殿中拾掇好的法器、带上抱一道人的灵位,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待三人走远,那被传“有仙人居住”的栖灵山,则慢慢隐没在了那化不开的云雾之中。
回到客栈,三人先是重新打了打包裹,而后慕惜辞便领着自家小徒弟,到镇中衣裳铺子里买了几套寻常世家小公子穿的成衣,顺带换下了离云迟那一身淡色的道袍。
买完了衣裳,慕大国师忽又想起她徒儿年龄尚幼,骑不得马,于是箭袖一挥,干干脆脆地买了辆设了软垫小桌的精致马车。
这般随性恣意乃至豪横的花钱姿势,免不了让墨君漓又生了一肚子的歆羡之意——说实话,他也想花钱花的这么随意。
当然,这事他也只敢在心中想想,毕竟鹤泠那铁公鸡是不会允许他这么花钱的,且依他当前的养兵速度,他那点家底,也着实经不起这般造作……
果然,他只适合吃软饭。
又双叒叕一次认清了自己身份的墨君漓揣手望天,任劳任怨地颠去车前,赶车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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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二十章的小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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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们以为我是随便说的云游老道和怂怂给阿辞收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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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必不可能的好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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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六章 你当寒泽是香饽饽?
与墨君漓等人这头的其乐融融不同,寒泽皇城的君王书房之内,则是肃杀一片。
叶知风端坐于主位之上,静静注视着四下里或坐或立、神情或不安或激愤的一干朝臣,眼神平静一如往日。
好似她浑不知自己方才说出来的东西,究竟是有多惊世骇俗。
“……殿下,您确定您要带着寒泽向乾平俯首称臣,自此让我们北疆化成乾平的附庸之地吗?”某老将迟疑开口,声线内带着满满的不大认同,“您不觉得您这是在……”
“数典忘祖?贪图他国的荣华富贵?”主位上的少女淡声接话,一口气将老将肚子里尚未脱口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浅若琉璃的琥珀色眼瞳微微一横。
“王将军,知风若真是那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今日大可不必将诸位唤至此处,只管命内廷宫人们取来君王印玺,直接向乾平帝王呈递国书便是。”
“左右眼下寒泽四大家族落败已成定局,如今放眼整个叶氏,能做得起这个主的唯知风一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那王姓老将犹犹豫豫,一时竟想不出来别的话。
他知道圣女殿下说的没错,打西商大军攻城之后,挑出寒泽内|战的叶天霖等人,便算是彻底丢了民心,连带着立于其后的四大家族,也跟着他们一同失了势。
甚至都到这时间了,成王等人,还被关押在皇城某处偏殿之内,由重兵把守着呢。
当然……这四人能在敌军攻至京畿之时还嚷嚷着要什么“先|安|内|而|后|攘|外”,这会会失了民心倒也属正常。
反正他们这些个做朝臣的,是当真不想再辅佐这样的君王了。
是以,若圣女殿下真是为了贪图他国的荣华富贵,完全可以先斩后奏,先向乾平那头呈递了国书,待乾平大军入得寒泽境内后,再将此事告知于他们。
凭寒泽当前的兵力与武备,他们是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只是……他们是真没能想到,这平素看着纤纤弱弱、和和气气的灵宫圣女,甫一执|政,便会做出这般令人惊骇的决定——
“诸位大人在朝为官多年,现下寒泽的国力国情,大人们想来是比知风要了解得更为清楚。”见那老将一时说不出话来,叶知风甚为镇定地继续出声发问。
“那么,除了为人属国,诸位可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让我们寒泽逃开此番的灭国之祸?”
这……
此言一出,室内霎时一片寂静,众人纷纷蹙紧了眉头,却无一人肯回答叶知风的话。
虽说当下大漠西商进犯北疆的危机已解,但他们心中都十分清楚,现在解了的,也唯有那一个西商进犯之难罢了。
——寒泽的灭国之危,还远远没到能被解除的时候,而他们,亦仍旧处在那“流亡”的阴霾之下。
前些日子他们才刚统计过国内的兵力,发现寒泽先前的六万五千余兵马,而今只剩了三万不到。
且这三万的兵马内,还包括了八千余名的预|备|役及后勤军。
倘若刨掉这八千余人,那他们寒泽境内所剩的兵马,便只有区区的两万了。
而这两万人中,精锐之师,又只占了不到二分之一……
不足一万精锐的军|队,当真能守住他们的寒泽吗?
众臣怅然叹息——这当然不能。
眼下寒泽边境尚风平浪静、不曾生出其他的战事,那纯粹是因为乾平发来襄助他们的一万五千名戍边军还未撤离,西商等国慑于乾平之威,这才未尝出兵攻伐寒泽。
但若再等上一段时日,待寒泽境内秩序渐次恢复如常、乾平大军撤回燕关之后,那这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莫说是隔着个大漠、对他们虎视眈眈又兵强马壮的西商,单一个全境兵马不足万人的九玄,这会子若真发了狠,都能死命咬下他们寒泽的一块肉来。
所以,若要这么考虑,那投靠乾平、用一部分的主|权或岁贡来换取隔壁大国的庇护……当真是他们寒泽现今最为稳妥可靠的生存之法。
想通了此点的老将皱了眉,一言不发地盯紧了那御案之后的清冷少女,眸中现出点点的探究。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这“做属国”的法子,究竟是谁提出来的?
是乾平,还是殿下她自己?
“圣女殿下,老臣虽无其他办法,但老臣现下,尚有一事不明。”王姓老将说着略抬了眉眼,“这为人属国的点子,到底是出自何人之口?”
“这是您的意思,还是乾平那位殿下的意思?”
“这自然是我的意思。”叶知风不假思索,“王将军,您以为如今的寒泽,在人家乾平的眼中,还会是什么抢手的香饽饽吗?”
“连月的内乱、累年的饥荒,再加上周边各种小国的窥视与垂涎……”
“接管了寒泽便相当于是接手了一摊大麻烦,且不说人家乾平这会压根就不缺北疆这点又穷又偏的地方,即便是真缺,也不必废这么大的劲儿、兜这么大的圈子。”
“——人家若诚心诚意地想打下寒泽,那根本就不必早出兵,干脆等着西商将寒泽占去大半、趁着几方人两败俱伤之时,一举将大漠与北疆一同收入囊中就是了。”
“哪用这般劳心费力地帮咱们赶跑了西商,还送来了好几车的过冬粮!”
叶知风冷然一笑:“你们是觉得我们寒泽的兵力能与慕家军抗衡,还是他西商的大将,挡得住慕小公爷手里的那杆长戟?”
“别闹了,此间唯一能与乾平分庭抗礼的国家,是扶离不是寒泽,更不是劳什子的西商桑若!”叶知风说着猛然拍了案,“大人们,知风恳请诸位大人能仔细分辨清楚——”
“现如今,是我们在求着乾平收我们寒泽做属国,不是人家逼着我们当附庸!”
“西商的战俘尚被收押在灵宫之内,他国的细作也还未出天牢——”
“是舍弃一时的利益以换百姓安平,还是任由寒泽国灭,令天下万民随着叶氏一同流离失所、做那亡国之奴——孰是孰非、孰轻孰重,大人们又岂会分不清!”
“你们以为我很愿意看着我的母国沦落至此吗?”
“王将军,就算知风自小在灵宫长大,可头顶顶着的,仍旧是你寒泽的国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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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姐姐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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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姐姐越来越帅气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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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七章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希望寒泽永存下去,但那日渐衰微乃至眼见着便要消散殆尽的国运,又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着我这残酷的现实——”
“寒泽的气数已经尽了,叶家的江山也守不住了,这便是天命,是人力不可更改的天命!”叶知风撑案而起,一番话震得满座朝臣哑口无言。
她盯着那四下里神态各异、似是在认真思索的一干朝臣,微微放缓了音调:“诸位大人,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优先选择保住我们寒泽的百姓。”
叶家的江山于她固然要紧,但当基业失守已成定局,她更想保住的,永远都是她寒泽的百姓。
——这便是她身为灵宫圣女的根本职守,也是她作为叶氏长公主,所能为百姓们做的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大人们,知风想请大人们认真想一想——对一个国家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少女缓缓开口,冷凌凌的目光定定盯紧了座上的朝臣。
“是那九五之位上的至尊究竟姓甚名谁吗?是统治了一方土地的皇族到底是姓‘叶’还是姓‘墨’吗?”
“不是,都不是,最重要的是百姓,和天下万民的认同感——只要生活和乐安定,百姓们是不会在意,那高位上的君王是否被他人换去了一个姓氏。”
“同样,只要我们寒泽之人打心底里仍旧认同自己是‘北疆寒泽’的人,只要独属于我们北疆与寒泽的种种习俗与信仰,不曾为他处的信仰所替,那我们为何不能说,‘寒泽’是永存的?”
“什么是‘寒泽’,什么叫‘寒泽’,是地处北疆的这一块草场、是我们脚下踩着的这座皇城?不,别傻了,皇城代表不了寒泽,草场也代表不了寒泽。”
“他国的人提起寒泽,想到的是北疆的霜雪和牧场上的牛羊,是家家户户所信仰着的‘霜华神女’和那与别处截然不同的衣裳与图腾上的花样。”
话至此处,叶知风的语调不由放得更缓,几乎便像是一字一顿:“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
“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易·贲卦卦辞)。”
“能代表寒泽的,唯在这‘文化’二字。”(注:“文化”一词在中古汉语中已经出现,并非现代词语,出处就是这句彖【音“团”】辞。又注:中古汉语成型大约在南北朝唐宋等时期,具体详见官|方资料或度娘。)
“换言之,若我们寒泽的文化永存,那么不管那高位之上的天家皇族究竟姓甚名谁,都可谓‘寒泽’永存。”
“但若我们寒泽的文化自此便断了代,那么,即便叶氏或者在座的任何一位大人,能坐稳了这寒泽的九五之位直到永远,‘寒泽’也不会再多残存个哪怕那么一息半瞬——”
“大人们,我们为什么会怕西商攻破了都城?”少女直身,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清透犹如两潭静水,映得众人止不住地心神发颤。
“因为你我都心知肚明,大漠西商的文化是与我们不一样的,且他们同样不过是地处大漠身处的撮尔小国。”
“一旦寒泽为西商所破,他们必会逼着我们的人民将信仰换做他们的信仰;他们必会逼着我们的百姓,将服饰与饮食,尽换做他们熟识的那个样式!”
“西商的皇|庭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他们的国家亦同样没有那个国力,是以,他们是不会容许新得来的土地,还保存着他们原本的样子。”
“他们只会用最强硬的手段、最直接的方式,强迫我们屈服,奴役并驱使着我们变为最易于被他们所管控的那个模样。”
“当北疆的人民不再记得自己曾经有什么信仰,当寒泽独有的书卷彻底为西商的字符所取代,”叶知风说着不由红了一双眼眶,“诸位大人,这才是真正的‘亡国’啊——”
“等到了那时,‘寒泽’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她之所以会选择乾平,选择墨氏,一来是因着那乾平乃天命所向,墨景耀与墨君漓又是这世上难得的明君贤君,她寒泽的百姓们跟了他必不会受累吃苦。
二来,则是因为,乾平是一个大国。
它已强大到浑然无需再刻意更改所收之地的信仰与文化,且乾平固有的文化本就具有极强的包容性,百姓们很容易便能在这两者之间,寻到一个绝妙的平衡之地。
如此一来,她寒泽的文化便可永存。
如此一来,她的寒泽便可永存。
——这大约,也算是她一点微不足道的私心。
叶知风闭了眼,勉强收住了那垂挂在眼睫之上、险些便要堕出来的滚烫水迹。
众臣闻言沉默良久,半晌才有人试探着开了口:“那……殿下,您确定乾平的帝王不会像西商的国主那样,逼着我们改习他们的文化吗?”
“我确定。”少女颔首,声线是说不出的庄重严肃,“乾平乃当世强国,它足够强大,无需似西商那样,做那等费力不讨好、一个不慎还要承受百姓起|义反噬的事。”
“此外,文化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乾平文化的包容性极强,本身又较我们的东西先进了不少。”
“倘若寒泽能习得人家的长处、补了自己的短处,再在此基础上生成我们寒泽新的文化,未尝不是件好事。”
打去过一次乾平,她便已看得透了,叶氏之所以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寒泽之所以能衰败到险些为他国所灭,这与他们数百年来一成不变的文化习俗,也不无关联。
曾经的北疆太封闭了,国力弱小,各式习俗亦颇为守旧。
封闭与守旧很容易便让人变得自大自负,先前那不知道好歹,敢倾尽半国之力硬生生进犯乾平边境、又被人打得险些就丢了都城的叶天霖即是最好的例子。
在这等情景之下,若她仍一味守旧而浑不思变,此番勉强被她保下来的寒泽,亦终有一日会走向那彻底的灭亡。
她不愿见到这般景象。
“至于知风所述,是真是假——”叶知风垂着眼睫,幽幽叹了口气,“我们前阵子不是才割|让给乾平两座边陲小城吗?”
“眼下那城池已被划归乾平有一段日子了,又离着都城不远,大人们近日若得空闲,不妨前去看上一看。”
“等大人们看过了那两座城池,自然便会明白知风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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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了点私货,能看懂就看懂,看不懂也问题不大
?
总之这就是我想说的,也是为啥这里面我零零碎碎提了很多我们传统的东西
?
当然,因为不是科普类文章,提一提,刷存在
?
多了不会细写,感兴趣可以自己查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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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八章 变化
众臣听罢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得出什么话来。
叶知风像是已说得够了,她盯着屋中众人定定的看了半晌,衣袖一拂,收手离了御案,大步向着门外行去了。
迈出门槛前,她特意驻足回头看了众朝臣一眼,
琥珀色的眼瞳之内,情绪复杂难言:“诸位大人,知风会在五日之后的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重新召开一次会议。”
“还望大人们能趁着这段时间,仔细想一想我今日所说的话。”
“知风自知天分浅薄、学识粗陋,并非那等治国安邦的料子,本意亦不想做那般专|断|独|裁的君主……还望大人们不要逼知风行那等独|裁之事。”
她话毕,当即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独留那一干的新老朝臣们在屋中发愣。
这些人都是真心为国为民的忠臣,
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派人赶去那两座边陲小城看上一看,也知道他们最终会做出与她相同的选择——
寒泽的气数当真是尽了,寒泽的边境亦封闭得太久,与其绞尽脑汁去尝试着挽救那注定衰颓的国运,不如退上一步,起码能保下一国百姓们的和乐安平。
踏出门去的少女闭了闭眼,北疆的寒风打得她面上生痛,她那一身素色的长裙斗篷隐隐融进了漫天霜雪,她望着远方那裹了银的连绵重山,无声吐出口发白的气来。
她放不下的从来不是叶氏,真正让她放不下的,唯有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所生活着的万千生灵罢了。
*
被留在君王书房内的朝臣们怔愣了许久,最后到底是选出了两文两武、两老两少,包括徐风朔在内的四位朝中重臣,
作为此番去那两座边陲小城查探一番的代表。
那四人被选出来后倒也不曾含糊,当天中午便简单收拾好了行囊、乘着他们北疆独有的雪橇,朝着那两座小城飞速赶去了。
那两城就在两国的交界之地,
离着寒泽的皇都不算太远,四人头一日晌午上的路,第三日傍晚之前,便已成功入得了城内。
彼时城中的夕市(傍晚的集市)尚未关张。
四人就近寻了个装潢颇雅致的客栈简单放下东西后,顺带跑到那夕市上寻了家餐馆用了顿晚膳,饭后又在集市上胡乱逛了一圈。
闲逛之中,众人便发现,这城中的百姓们生活习俗,与他们先前在寒泽时全然相同,浑不见有丁点改变。
便连房檐上装饰着的风铃与城楼上悬着那方匾额,也仍旧是他们从前在此处见过的那种样式。
若硬要说有什么变了,那就是那城中府衙外守着的衙役已不再是他寒泽的衙役,城内外巡逻着的兵士,也不再是他寒泽的兵士。
除此之外,他们再见到的唯一变化,便是百姓们面上的气色,好似比之前还要好上不少;而他们身上穿着的那些冬衣,也好似比之前要厚上一些、新上一点。
乃至是连他们碗中的餐食,亦比从前略丰盛了些。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徐风朔看着那满街来来往往的百姓,
听着充斥于耳畔的熟识乡音,只觉整个世界都有些颠倒迷幻了起来。
世人都说“士农工商”,商贾从来是行当中的末流,纵然那商人再是有着万贯家财,在镇中城里,也称不上能有多少地位。
当初他们寒泽能那般轻易地便同意了割让出这两座边陲小城,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这两城中的百姓,大多以经商为生。
——寒泽这样苦寒的地方,拢共能有多少好东西呀?
能让这帮商人们拿来充作宝贝卖往他方的,又能剩下多少?
商贾们在寒泽惯来不受人待见,这两城从前的商贸也不见得能有多发达。
大多数的百姓们不过是挣扎在那条温饱线上,不少人甚至连温饱都尚难摸到。
朝廷每年往这边送来的救济钱粮多得,足以再养出千人的精锐,而这两城,却永远是那一派半死不活。
是以,叶天霖当初是秉持着“甩开包袱、扔掉麻烦”的心态,轻轻松松地割让去这两座无关紧要的边陲小城的。
可现在——
徐风朔瞪大了眼,他在百姓们脸上瞅见了健康的红晕,不少人唇边带着幸福而满足的笑。
哪怕是那街角不知名的、拄着拐杖的老头都精神矍铄如同青年,且他在城中逛了这么久,也没见着街上有什么乞丐。
——这好像是他见过的那两座小城,却又好像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两座城,这像是他期盼之中的、寒泽城池所拥有的样子,一切安定美好得仿佛不大真实。
青年的喉结滚了又滚,指尖不受控地微微一蜷。
快走出夕市时,他终于忍不住拦下位在路上散步的老妪,那老妪抬眼瞅见面前的青年,神情不禁微怔:“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阿婆。”徐风朔弯了眉眼,极力将自己的神态放得柔和亲切,“我们几个初至此地,听闻贵城已然被划归入乾平地界,心下不免有些好奇。”
“婆婆,晚辈想问问您,此地被划入乾平之内后,您的日常起居,可有什么变化?”
“变化?”那老妪闻言愣了又愣,片刻方缓缓摇了头,“没见什么变化呀,跟从前一样。”
“若真要细论起来,最大的变化,大概便是今年的过冬粮,没有往年那样难存了罢。”
“哦?”徐风朔应声蹙眉,“这怎么说?”
“新来的大人,在今年九月中旬的时候,特意命官府放出了批前岁囤积的陈粮。”老妪的语调顿了顿,“这批陈粮的粮价比市价低上约莫四分之一,量不多,每户每人最多可买上半石。”
“半石粮食,若顿顿都吃饼子米饭,大约能够一人吃上两个来月,若稍省着些,吃上三个月也不算困难。”老妪掰着指头说了个头头是道。
“市面上一石粮食要五百文,卢大人放出来的这批粮,一石只需三百七十五文,虽说一人只能买上半石,却也省了六十多文。”
“余下的六十多文,换去市面上,又能再多买上十五斤的粮,这样一来,大家也就不必愁着要如何才能囤够过冬用的米粮了。”
第六六九章 小伙子你不懂经商~~
……原是这样。
徐风朔懵了又懵,良久才反应过来那老妪说的是些什么。
他到这时方记起来乾平与寒泽的不同之处——对他们来说最为难办的粮草问题,于人家乾平而言,却只需简单折腾一下各地库中积压了三四年的陈粮,便可轻松解决。
左右年年都有那新粮入库,旧岁的余粮堆在那里放着不吃,生霉变质也是浪费。
倒不如将之拿出来低价卖给国中百姓,既解决了百姓们的冬日囤粮,顺带还能为国库赚些银两、回回血。
但……
徐风朔张了张嘴,下意识便问出了口:“可是这样一来,城中粮铺能卖出去的米面粮食不就少了许多吗?”
“官府明着抢人家的生意、断人家的活路,粮铺的掌柜们能愿意吗?”
“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那老妪闻言不由面露诧然,“那粮铺的粮食,原本就不够卖呀。”
“再说,陈粮又卖不上什么价。”
“小伙子,老身看你的举止打扮,”老妪道,一面上上下下将徐风朔好生打量了一番,“想来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公子吧?”
“看着好似浑然不懂这经商之道。”
“这……大概算吧。”徐风朔挠头,面上不禁带上了点点尴尬。
他出生之时,徐氏虽已落魄至极,可他爹却仍旧端着那高门大户的架子,不肯放下身段,宁可任他母亲拿绣品换粮换布,也不愿去做什么贩夫走卒。
是以,他年幼时的生活苦虽苦矣,却当真不大知晓什么经商之道、理财之法。
尤其是待他后来入了伍,吃住都在营中后——他这些年光帮着叶天霖四处征战练兵去了,现下连城中米价几何,都知道得甚为模糊。
“喔,这就难怪了。”老妪目露恍然,随即颇为耐心地给徐风朔细细解释起其间的关窍来,“是这样的,小公子,粮食这东西,本也没多少利好。”
“先前我们归寒泽管时,国中的粮食本身就是价高量少,除了皇都,其他各处的粮铺,都是进不到足够的米粮的。”
“粮少,一斤粮的单价还能定得稍高一些,却也不能太高——天价的粮食没人买,咱们北疆人早就习惯了桌上少粮少菜,隔年后那新粮就成了陈粮,价位又要被大打折扣。”
“加之囤粮一年放着不卖的仓库费用与店中伙计们的开支……很容易便得不偿失。”
“是以,除了饥荒年岁,粮铺掌柜也不敢将粮价定得太过分,如此算下来,是没有多少利好的。”
“至说现在,咱们这城虽归了乾平,但粮铺掌柜们的买粮途径,却并未更改太多。”老妪说着掰了掰指头。
“即便现下他们自江淮或是关中等地进粮时再没了关税,可那米粮从那头运到北疆,仍旧要耗上大量的人力物力。”
“且因着这粮没了关税,卖粮时的单价还要被往下压下一分,即便他们现今能进得的粮食要略多了些,总体来看,能获得的利处却没什么改变。”
“人家干嘛要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而官府放粮,不为获利,只为清理旧岁积下的库存——这便能减少城中人对米粮的需求,也能减轻人们囤粮时的压力。”
“粮铺掌柜们不必进那么多粮食了,空出来的仓库及剩下的银钱,自然可以用来买其他利润更高的东西呀。”
“比如家家户户离不开的酱油和醋,或是从前大家想买却没有余钱、不敢买的各式菽豆、精米——粮铺又不是只能卖米卖面,卖些别的更赚钱的东西不好吗?”老妪杵着拐杖说了个理所当然。
从前城中的粮价贵、粮食少,大家囤粮的银钱尚且不够,哪里敢去多买什么酱醋?
可现在,官府愿意每年放出些低价陈粮,众人买足每年的过冬粮后还能余下百十文钱。
这些钱,便能用来买些往年舍不得买的肉蛋蔬果,或是本地少见的各式杂粮了。
如此算来,粮铺掌柜们的营收不降反增哩,他们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那……掌柜们就没想过跟官府合作,低价收购府库放出来的陈粮,再提价转手把它们卖出去吗?”徐风朔听得懵懵懂懂,下意识抠了抠自己的衣袖。
“这样应该会赚的更多吧。”
“可那样一来,衙门和粮铺的名声就都被败坏了呀。”老妪摇头,不赞成道,“陈粮和新粮的价格差得远着咧,掌柜们若真把陈粮当成新粮卖,这生意是长久不了的。”
“而且放粮需要仓库,卖粮又需要人手,小公子,此事还是那句话,陈粮要不上价,就算是走薄利多销,也不剩多少利好。”
“这还不如琢磨着上点什么新鲜玩意,吸引大家多过去走上两趟,说不准就寻到了要买的东西了。”
“这么看来……我还当真不善经商。”大致听懂了老妪意思的徐风朔自嘲笑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圈周边街道,“说来,婆婆,晚辈今儿在这城中走了许久,怎不见有乞讨、流浪之人了呀?”
“他们是被官府的老爷们赶出城了吗?”
“您是大户出来的贵人,不善经商,倒也寻常。”老妪笑笑,咧出一口缺了一半的老牙,“至于从前在街上乞讨的那些人——”
“新来的卢大人见他们大多有手有脚、身无痼疾,便在城中开了家铁匠铺子,将他们召过去学手艺、做铁匠,给守城的将士们打打刀剑之类的小玩意,也有工钱拿。”
“余下些身体不大好的,则被留在衙门里做些洒扫、浣洗一类的零碎活计——再剩下那些好吃懒做,不愿干活的,大多也无颜再在城中混日子,渐渐就都跑了。”
“所以这会呀,城中应当是没有什么乞讨之人了。”老妪弯眼,面上的褶子被她笑作了一朵晚开的花。
徐风朔听罢心下颇有些不大是滋味,忍不住绷着面皮拉出个牵强的笑:“老阿婆,听您这语气,您好似十分喜欢那位新来的‘卢大人’呀。”
“卢大人性子很和善,我们全城的人都很喜欢他。”老妪笑着颔了首,“大人前些日子,还帮着我们一同给神女搭建了冬祭的祭台呢。”
“哦?”徐风朔大为惊讶,“他一个乾平来的官员,竟不反对大家给神女办祭礼吗?”
“为什么要反对?”老妪不明所以,“大人说过了,他说,他觉得我们的神女很美。”
“像雪山那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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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啥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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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零章 法剑之用
那位乾平来的官员,当真是这样看待他们的“霜华神女”的吗?
徐风朔茫然地瞪大了眼,墨色的瞳仁止不住地缩了又缩,他在原地怔愣了半晌,良久后方才略略回过神来。
低头时,青年恰对上了老妪那双满是探寻与关切的混浊老眼,忙不迭躬身拱手,
对着那老人微微行了一礼:“婆婆,打扰您了,晚辈想问的都问完了,就不继续麻烦您老了——”
“对了,老人家,您家在何处,可用晚辈顺路送您一程?”
“哈哈,小公子客气了,送就不必,老婆子家里离这不远,老身我自己走回去便好。”老妪笑笑,她见回神后的徐风朔当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随口与四人胡乱唠了两句,便顾自离去了。
待那老妪走远,徐风朔下意识回头瞅了眼身侧余下的三位朝臣,果然自他们面上寻到了与他先前相同的迷惘与怅然。
看得出来,这两座先前在寒泽时毫不起眼的两座边陲小城,被乾平的人治理得很好。
或者说,这两城被乾平治理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
收回目光的徐风朔闭了闭眼,他想,他大约明白圣女殿下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倘若寒泽的国运,果真是如殿下所言那般,早已衰颓得几近丁点不剩……那么,
俯身去做乾平的属国,似乎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起码,
他们不必再担心北疆的百姓们会受冻挨饿了。
想通了的青年张嘴无声叹出口气来,
继而转身朝着余下的那三人挥了挥衣袖:“走吧,咱们休息上一夜,明儿也该回皇都了。”
*
正如叶知风所料,打从徐风朔等人去了趟边城回来后,朝中众臣们便再无人反对她那欲要给乾平当属国的决定了。
于是那拿定了主意的少女飞速写好了国书,没两日便将之连同那有“通敌叛国”之嫌的叶天翰等人,一齐交给了徐风朔,让他拿上她的信物,代替她走一趟乾京,呈递一番国书。
“对了,徐将军,待您来日入乾京后,若有机会能见到乐绾殿下,还烦请您代知风向她问一声好。”送来国书的叶知风弯了弯眼,面上一贯带着的清冷之气,亦被那笑冲散了大半。
“若那妮子问起我来,您只管说我一切都好,叫她不必担心便是。”少女道,
一面又端起茶盏,以茶代酒,给徐风朔送了送行。
按说似呈递国书这般的大事,理应由她亲自出面,才算是郑重合宜。
奈何眼下寒泽境内乱斗将歇、各地生息亦尚未恢复,朝中实在缺不得坐镇之人。
加之叶氏皇族除她外,她余下的四个兄长已然算是废了……放眼整个皇城,唯她一名叶氏子孙能用,她这一时半会,委实离不开都城。
这便只能让办事素来稳妥、性子又颇为果断的徐风朔代她走上一趟了。
好在,乾平的云璟帝一向是宅心仁厚,想来他老人家定能识得她的难处,不会因此而怪罪于她。
饮罢了茶水的叶知风定了定神,目送着那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了那官道尽头。
此番恰逢云璟帝召慕修宁等人带着那一万慕家军回京述职,徐风朔便顺道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有这般的龙虎之师“护卫随行”,她自也不必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想要劫她寒泽使臣的队伍、营救那劳什子的叶天翰。
——希望她那倒霉的好四哥能胆子大些,等下出了陇城、入得燕关,别教人家的兵马骇得吓破了胆罢。
负手而立的少女幽幽想着,片刻后转身离了那城门——今儿皇城积压着的公务她还尚不曾处理,当此百废待兴的紧要关头,她可没工夫放松。
*
“……神剑非铁,化气于身,取彼日月,炼以丙丁。三年剑成,斩邪戮人,不杀无罪,不伐忠臣。有违此而妄用者,如师此盟。”
乾平京郊一辆马车之上,身着长袍的六岁幼童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紧紧盯在了自家师尊的身上。
“师父,您看徒儿这段《灵宝净明院行遣式》背的对不对?”离云迟道,边说边轻轻拉扯了慕惜辞的衣角,眼瞳之内光色惊人,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对,一字未差,小云迟背得很棒。”慕大国师勾唇笑笑,抬手拍了拍小道童的发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叮嘱了一句,“徒儿,这道咒剑你可千万要记好。”
“不杀无罪,不伐忠臣,这便是我们玄门中人,使用法剑时最重要的一项基本原则——”
“你要清楚,我们手拿法剑,是为了惩奸除恶、驱煞斩邪,保护比我们更为弱小的寻常百姓,而不是为了随意伤人。”
“是以,倘若来日你当真拿法剑伤了无辜之人,为师可是会亲自动手收拾你的,届时你可莫要说为师不顾念师徒之情哦?”
“嗯嗯,徒儿记住了。”小道童绷着小脸,认真点了头,“师父,您放心,徒儿会把您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好好记在心里的,绝对不敢有半句违背。”
“记在心里那就对了,嘿,我们的小云迟真聪明,真乖!”慕惜辞笑弯了眼,顺势抬指捏了捏自家小徒弟嫩包子似的脸颊。
要说小孩子的皮肤就是细嫩幼滑,掐起来的手感就与旁人不同,怪不得从前乐绾他们总爱追着她的脸掐。
“嘿……哪里哪里,徒儿天资驽钝,这分明是师父您教得好。”离云迟说着垂下了小脸,不大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
“哪有,我们小云迟可厉害着呢。”慕大国师瞧见他那副乖巧可爱的样子,唇角止不住地便弯了又弯,“好啦,徒儿,把手里的经书典籍都先收起来吧,我们快到了。”
她话毕,转眸抬眼望向了前方,声线略微一扬:“——阿衍,你看到二哥他们了吗?”
“看到了,就在前头一里多点的地方,马上到。”赶着车的墨君漓随口应声,顺势抖了抖手里的缰绳。
其实他们早几日就跑回京畿来了,只是一直未曾收到慕修宁等人归来的消息,索性便带着离云迟在附近的镇子里好好玩了两通,并没急着往京城这边走。
甚至,若非他们前儿得了湛明轩递过来的消息,说他们已顺利抵至了京外五十里处的京畿大营,他们仨还准备再去隔壁的庄子上好生逛一逛呢。
此番他们没能玩上,倒真有些可惜。
——毕竟这次回京,以后可就没那么多闲工夫玩了。
驾着车的少年如是胡思乱想。
第六七一章 禽兽啊
百余丈的距离眨眼便至,墨君漓勒了马,先一步跃下车板,转身替车内的两个人撩了车帘。
慕惜辞落地后,回身去接自家那尚未比车辕高上多少的小徒弟,在此处等了有一段时间的慕小公爷瞅见几人,下意识便凉飕飕地吊了眼角。
“行啊小妹,你出息了,现在竟然敢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跟着殿下到处乱窜去了!”慕修宁扯着唇角阴阳怪气。
他说着抬了下颌,余光瞥见那将将站定、牵着自家小妹的衣袖不肯撒手的六岁幼童,脑子登时就是那么一抽:“嚯,你说说你们两个,出去玩就出去玩嘛,怎么还带回来个小不点……”
“……你们俩为什么会突然带回来个小不点??”慕小公爷霍然瞠目,一张嘴张得简直能塞下两只拳头。
他颤巍巍地指着离云迟,一向利索的嘴皮,这时间亦跟着不住地发了抖:“这小孩是从哪冒出来的?殿下,这是你私生子?”
“原来你都当爹了??”慕修宁满面惊疑——大家都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兄弟,怎的这混蛋玩意自己悄无声息地便偷偷当了爹?
而且这小孩看着怎么也有个五六岁、六七岁了,按照这年龄倒推回去……墨君漓这岂不是十一二岁就——
怪不得这厮这次跑得这么匆忙,还非要带上他家小妹——
他指定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搞不定小孩,就硬生生薅上他家人美心善脾气……脾气大概还算挺好、年龄又不大的小妹,让她帮着忽悠忽悠小朋友!!
亏他原本以为这小兔崽子跟他妹走得近,是想拐跑他妹,现在看,他他喵怕不是想当他(小妹的)爹!!
自觉猜到了事实真相的慕小公爷惊恐抱胸,后退半步,气沉丹田:“禽兽啊!!”
私?生?子?
禽?兽?
墨君漓闻此面皮子一扭,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勉强理清了他那未来大舅子清奇又扭曲的脑回路,额上的青筋登时便跳了一头。
“……我【哔——】你【哔——】的慕修宁,老子今年刚过十八,我他【哔——】上哪儿给你弄这么大的私生子去!!”
越听越觉离谱的少年忍无可忍,膝一提,对着那抱胸后退的红袍少年飞起便是一脚,顺带张牙舞爪地抄了剑:“你家十一二岁就生小孩!”
“小兔崽子年纪不大,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
“那他【哔——】是阿辞徒弟!是徒弟!!”墨君漓拿剑鞘勒着慕修宁的脑袋吼了个惊天动地,“徒弟,你懂吗!!”
“哎呀,呀、呀——是徒弟你不早说,吓得我还以为是你……”被人勒了个又死又活、半死不活的慕小公爷嗷嗷大叫,他见圈着他脖子的少年面色一沉,忙不迭飞速抬出了自家老爹。
“诶~剑收好,殿下我警告你啊,你再这样我要回家跟我爹借斩马剑去了!”
“说的好像你给我们机会解释了一样。”墨君漓低啐。
——他们仨那会才落地站稳,还没来得及向这几个人介绍小云迟的身份呢,这小兔崽子就开始鬼哭狼嚎,这会他竟还好意思怪他没说清楚!
“斩什么马剑斩马剑,你也就会这一套了。”少年撇嘴,继而骂骂咧咧地松了手,斩马剑他倒没那么怕,但他比较怕见到国公爷,“瞧你那点出息!”
“出息又不能当饭吃。”好不容易把自己脑袋拯救出来的慕修宁搓着脑壳小声嘟囔,“反正阿辞阿姐和瑶堂妹她们都够有出息的了,也不差我这一个。”
呵,愚蠢的少年人。
众人闻此不由齐刷刷地翻了个白眼,慕大国师见状沉默了良久,俯身静静抱起了那抓着她衣角、满目怯怯的小徒弟。
“小云迟,看到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了吗?”慕惜辞指着自家二哥,声线平静至极,“那是你师伯,但你以后得记得离他远点,他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这、这样啊。”离云迟懵懂点头,大眼之内的怯色更甚。
其实他不太懂方才师伯和师娘说的那些话,都分别是些什么意思,但他确实觉得他这个师伯……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是很正常。
具体哪里不太正常,他还说不出来,但是就是有点……那什么。
离云迟抿了抿嘴,嫩包子似的小脸垮了又垮,面上多了些沮丧与焦急——按说好孩子是不能在心中偷偷说长辈们的坏话的,可他这位师伯……真的好吓人。
“呸!小妹,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听到自家小妹对他的形容,慕修宁当时便是一口大啐。
他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脖子,上前抬手点了点小道童的脑门,笑嘻嘻地咧了嘴:“小不点,别听你师父瞎说,你师伯我正常着哩。”
“不过,话说回来,小妹,你这又是几时收的徒弟,学什么的?”
“你可别告诉我,这小不点拜你为师,是为了跟你学怎么打架。”慕小公爷呲了呲牙。
打他在燕关见识过慕惜辞的身手后,他这小妹,现下在他眼中,早已与那“人形杀器”无异了。
“不学打架,学算卦。”慕大国师瞪着眼睛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胡话,言讫也不待慕修宁有所反应,顾自便抱着小徒儿绕开他、向着湛明轩等人行去了。
那几人早在慕修宁先前跟着墨君漓打闹时便已听见了动静,这会见到那小道童本人,也不由得生出了满腹的探究之意。
他们是知道慕惜辞的本事的,由是反倒更加好奇那能被慕大国师收作弟子的小家伙,究竟会是何方神圣。
绕过了自家二哥的慕惜辞将离云迟放下了地,牵着他先把那一圈的人挨个认了,最后又重新转头,看向了徐风朔:“徐大哥,好久不见——该带来的人都带齐了吗?”
“慕三小姐。”徐风朔拱手,眉目微敛,“该带的,自然是都带齐了的。”
“眼下那几人就在后头的马车里,小姐可要过去看看?”
“那就不必了。”慕大国师弯眼,“左右我这一番也只是顺嘴一提……我们这次回来不曾大张旗鼓地上报朝廷,相当于是避开了众人眼线,偷偷回来的。”
“是以,今夜徐大哥只怕来不得国公府也住不得驿馆,要随殿下去京中别院里委屈一下了。”
第六七二章 军魂
“三小姐说笑了,七殿下的京中别院,只怕是比京内的驿馆还要好上不少罢?”徐风朔闻言笑笑,“哪里就会委屈了徐某。”
“徐大哥,这倒不是环境的问题。”慕大国师讪然一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主要是听澜水榭那地方……害,这东西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总之,委屈您了。”
关键是水榭那倒霉地方,平日都是用来关各式俘虏毛贼的,比如那什么倒霉匪首和先前的几十号各国刺客……
而今冷不防住进去个他国使臣,她还真觉得怪对不起人家的。
毕竟那水榭地牢里,前前后后可是死了不少人,这样的地方,怎么想那地气都不会太好。
这就……害。
小姑娘仰头望了望天,好在徐风朔是常年初入军营的人,身上本就带着极浓重的煞气,倒也不怕这些。
不过,说到这煞气——小云迟是天生的阴阳眼,他看着徐风朔不会觉得害怕吧?!
慕惜辞悚然一惊,忙不迭低头瞅了眼那尚被她牵在手中的六岁幼童,后者果然惨兮兮地白了一张小脸,这会正竭力向后走着,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她的衣摆后。
“……徒弟,你没事吧?”慕大国师抬手拍了拍离云迟的发顶,顺带拎着他向后退开半步。
“没……就是徐叔叔身上的煞气好重,压得徒儿有点喘不过气来。”小道童说着可怜巴巴地仰了头,只飞速看了徐风朔一眼,便又重新低了脑袋。
“徐叔叔,对不起,好孩子是不该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可玄霁实在不敢抬头看您。”
“三小姐,这孩子这是……”徐风朔应声蹙眉,他知道他常年待在营中,身上血煞之气许会偏重,且小孩子惯来较为敏感,见到他会恐惧也属正常。
但问题是,从前也没有六七岁的小孩见他之后,会怕成这样呀——
“阴阳眼。”慕惜辞面上微带了些赧意,“这孩子有天生的阴阳眼,所以对这些东西格外敏感一些,徐大哥,还请您莫怪。”
“原是这样。”徐风溯若有所思地点了头,阴阳眼这东西,他从前只听城中的老人们提起过,不想今日竟见到个真的,“这便难怪了。”
“嚯,阴阳眼,这东西还真存在呀!”颠颠跟过来、听见二人对话的慕小公爷咋咋呼呼,弯腰细细瞅了瞅跟在自家小妹身侧的小道童,“不会是说来逗我们玩的吧。”
“再说,大家都是常年蹲在边城军营带兵打仗的人,徐大哥身上若有煞气,我身上自然也有——方才怎不见这小不点怕我?”
慕修宁边说边笑眯眯地矮下身来,伸手一搓离云迟的脑袋:“小不点,你看师伯身上有煞气吗?”
“也有,但是师伯身上的煞气不如徐叔叔身上的多,还有一层红色的光拢着,不会压人。”离云迟小声说着,两手抓着自家师父的衣角,一刻也不敢松。
“哈?”慕修宁茫然眨眼,下意识仰头瞅了眼慕大国师,后者对着他闲闲一摊双手:“军魂。”
“战争原本便是会死人的,而征人们手中亦或多或少地攥了几条他人性命,倘若这般的业障全然挂在了将士们的身上……那这世间也就不必再有军|队,更不必再有军|人了。”
“‘军魂’便是随国运衍生出来的、替将士们背负、消耗业障的东西。”慕惜辞抱胸,“——这也算是天道对将士们的一种变相保护,当然,若是军中人在战场之外无缘无故地杀了人,那业障还是要自己背的。”
“总之,军魂只负责消耗将士们在战场上,为国参战而生出来的业障。”
“同时,一国的国运若是昌盛,其军魂自然也比较强大;一国的国运若是衰微,其军魂自然也会跟着衰弱乃至消散。”
“眼下乾平正当盛运之时,乾平的军魂自是强大无比,足背得下整个国家将士们身上的业障。”慕大国师说着凉飕飕地吊了眼角。
“再者,二哥你在边关征战的时日尚短,身上的业障与血煞之气本就不多,被那军魂一拢,便剩不下多少东西了,小云迟当然不会怕你。”
“可徐大哥却与你不同,一来,寒泽近几年连年生战,他从前跟着叶天霖,上战场的时日肯定比你多少不少,手头犯着的命也更多些。”
“他身上的血煞重,即便有军魂替他背着业障,余下的煞气也是怎么都隐不住的。”
“二来,寒泽国运衰落多时,军魂亦跟着有了消散之势,背不了太多业障——所以我徒儿才会在面对徐大哥时,对他的反应那么大。”
“二哥,这下你明白了吗?”慕惜辞挑眉,慕修宁听完却是越发的惊诧起来:“小妹,这又是‘军魂’又是阴阳眼的,你怎么对这些东西知道的这么清楚?”
“难不成,这小不点还真是来跟你学算卦的?”慕小公爷咂嘴,“你何时有了这样的本事,我怎的从来都不知道?”
呵,天真的少年人哟。
在场均知晓慕大国师能耐的众人齐齐轻嗤一口,慕惜辞见状浑不在意地一耸肩:“早就学了啊,我一直就会。”
“二哥,其实你妹妹我是个术士。”小姑娘笑吟吟地弯了眼,“而且,我另一个名号你大约也听说过。”
“就是梦生楼顶上那个道人‘妄生’。”
“害,我当是哪个,原是梦生楼顶楼的那个道人……”慕修宁摆手,正欲故作出一派轻松随意,下一瞬那舌头便陡然打了结,“……小妹,你说你是哪个?”
慕大国师咧嘴笑了个春风满面:“梦生楼顶楼的那个‘妄生’啊。”
“……名震京城三余载,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随便一卦就几千两银子,还给阿姐开药治病的那个?”慕小公爷梦呓一般木然吐出一大串话来,他觉得他要麻了。
“对啊,问题很大吗?”慕惜辞故意托腮装了个可爱,“二哥,你不要太惊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惊讶?我这他喵分明是麻的才对!”慕修宁抽搐似的僵笑两声,“咣叽”一下向后仰瘫入了地。
——他感觉,他可能比他从前想象的还要下饭一些。
?
?吃个早饭睡觉,下午爬起来我要肝起来麻蛋麻蛋麻蛋呜呜呜呜呜祝我起得来
?
????
第六七三章 巧合,都是巧合
众人早习惯了慕修宁这咋咋呼呼、时不时便要折腾出点动静的性子,便未曾管顾那倒在地上、将自己摊成一滩亮红大饼的慕小公爷。
几人说笑一番,就顾自上车回京去也。
被人留在原处的慕修宁咸津津地瘫了半晌,见众人已然行出了百丈、当真没有半点想要管他的意思,忍不住皱巴着眉头,凉飕飕叹出口气来,继而认命似的起身上马,马鞭一扬,麻溜地跟上了走在前方的大部队。
今儿恰是休沐之日,眼下又才过午时,这个时辰,朝臣们要么守在家中午憩,要么便已约上了三五个好友,到市中饮酒用膳去了。
是以,一行人入城之时并未引出多少风波,进城后又走了小路,自然便不曾惊动朝臣。
待到次日早朝,墨君漓等人齐刷刷地站在了金銮殿上,反倒令朝中众臣们狠狠地吃了一惊。
“七殿下这是几时回的京城,怎的没提前知会大家一声?”早朝之上,祝升拉着老脸,对着墨君漓便是好一通的阴阳怪气,“若是提前知会了,臣等也好为殿下办个大宴,洗接洗接风尘呐。”
“侯爷说笑了。”墨君漓不紧不慢地抬手理了理衣袖,笑意是说不出的和善温柔,“昨儿乃休沐之日,晚辈又岂敢打扰大人们难得的清闲?”
“何况,本殿此番,不过是接了父皇的旨意,去燕关给戍边的将士们送些过冬用的冬衣粮草。”少年弯眼说了个轻描淡写。
“又不是远赴边城为国征战,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敢劳烦诸位大人,为晚辈办什么‘接风宴’?”
“殿下,自谦固然是种美德,但若是像您这般的谦逊,那可就有些过了。”祝升哂笑一声,微吊了眼角,“老臣怎么听闻,七殿下去燕关送冬衣粮草的时候,还‘顺便’帮寒泽打跑了西商、夺回了失地?”
“殿下既创了这等功劳,又何必这样妄自菲薄?这可是旁人想都不敢想、求都求不来的荣耀。”
“侯爷这话说得却是不对。”墨君漓的语调不轻不重,“本殿又无那等未卜先知之能,怎知西商会在此时进犯寒泽?”
“一切都只是场巧合罢了——”
“那寒泽长公主向我乾平呈递求援国书之时,本殿恰在燕关之内,还不曾离去;父皇得了那国书,为了省事,顺便就将那支援寒泽之事全权交给了晚辈……这有什么问题吗?”
“再者,那上前线带兵打仗的是慕小公爷和湛小公子,与敌军出力抗衡的是出战的那一万五千余名边城将士。”少年瞪着眼睛说了个理直气壮。
“便连帮着给伤员们上药包扎的,都是由慕三小姐和慕四姑娘带领着的一众军|医,甚至最后那西商的细作还是被慕四姑娘抓住的——”
“本殿就是一拍板兜底的,除此之外,丁点力气都没出,哪里好意思居功自傲?”
“侯爷,您还是莫要折煞晚辈了。”
装,接着装,装得跟真的似的。
让人差点就信了。
端坐于高台龙椅上的帝王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他听着方才这俩人的对话,只觉祝升这老东西真是半点记性都不长。
他上个月才被小敬那老不要脸的气了个半死,这月就有胆子怼阿衍那个小不要脸的,就冲这作死法,他不自闭谁自闭。
墨景耀闲闲晃了指头,饶有兴致地继续看着台下的热闹。
此时祝升已憋不住对着墨君漓开始了冷嘲热讽,明里暗里说他此次去燕关是“别有用心”,他领命去支援寒泽一事,也压根不是什么巧合。
“不过说到这巧合,殿下的运气还当真是好。”祝升横眉,“运粮队伍是九月上旬抵达的燕关,督运副官在中旬便带着那几十号兵士回京了……”
“也不知殿下当时是遇上了什么事,竟被耽搁了行程,且这一耽搁便耽搁到了九月末、十月初,恰又赶上了寒泽求援——这还真是大气运。”
“侯爷,您想多了。”少年勾唇,“单去一趟燕关罢了,晚辈能遇到什么事?”
“本殿之所以在燕关待了那么久,一则是本殿平素惯与阿宁交好,彼时阿宁常驻燕关已有月余,本殿久未见故友,自是想在边城多住上两日、与他好生叙叙旧的。”
“二则,慕家的两位小姐久居深闺,难能有机会出京见识塞外风光,晚辈故此便带着两位小姐在燕关多玩了两日,侯爷,这有什么问题吗?”
“左右本殿一向是个闲人,不似侯爷您这般操劳,无需日日上朝偶尔偷闲放纵,倒也耽误不了什么家国大事。”墨君漓微笑,“自然,若说气运,这还是有一些的。”
“毕竟本殿先前赶赴燕关之时,可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能平白捡上这么大的功勋——”
“惭愧、惭愧,本殿属实是心下惶恐,还望诸位大人来日论数功绩时,能记得将本殿剔出去,莫占了人慕小公爷与湛小公子的功劳。”
“……七殿下这辩才,近来还真是越发的出众了。”祝升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唇角。
他这会被墨君漓怼的有些气急败坏,偏生那小兔崽子将每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将一切都推脱为“巧合”、归功于运气不说,还把他的后路都给一一堵死了。
他这会若再强行跟着他挑刺找茬,只怕不但要落了下乘,过后还要为人诟病,说他一大把年纪为老不尊,非要跟那尚未加冠的黄口小儿计较!
如此,他还是什么话都别说的为妙。
祝升捏着袖口恨恨闭了嘴,其实早在半刻前廖祯就一直在旁边拿胳膊肘杵他,示意他赶紧闭嘴别说话了。
只是他实在是被墨君漓这一连串的言辞气得生了火气,一时上头没能冷静下来……现在看,他今天就不该张这个嘴!
安平侯这边偃旗息鼓,墨君漓那头却未曾这般轻易地放过他。
只见少年打蛇随棍上一般地顺着祝升那句“辩才出众”,拱手谦了两句“过奖”,待祝升彻底被他气了个半死后,又重新转头看向了尊位上的帝王。
“话说回来,父皇,那寒泽的龙虎将军也随着儿臣一同回京了,此番他是代表寒泽的叶长公主来咱们乾平呈递国书、押送谢礼的。”
“眼下他人就候在宫外,父皇您可要见上一见?”
?
?怂式甩锅大法:巧合,都是巧合
?
意外,都是意外
?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知道
?
我啥也没干
?
功劳都是别人的我躺平
?
诶鸭您老这话说得过分分人家家明明啥都没干你不能瞎想
?
知道祝升逼逼赖赖这么多啥意思不
?
说怂怂有偷偷摸摸,是不是没干好事
?
还怀疑西商的事是他搞出来故意领功的
?
想忽悠老头怀疑他
?
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个的确在他算计内,而且老头都知情
?
????
第六七四章 这还怎么参?
“阿衍,你这孩子,此次既有他国使臣来访,你怎的也不提前说上一声?”云璟帝闻言故作出一派嗔怪之状,“将人家晾在宫外像什么样子?也不怕旁人说咱们乾平的礼数不周。”
“德庸,快,快去将那寒泽的将军请进来!”
“喏。”老内监恭谨应声,快步出了大殿,墨君漓则顺着自家老子先前的话,轻笑着端了端衣袖:“禀父皇,这倒不是儿臣不愿将此事上报于您。”
“只是昨儿乃休沐之日,徐将军认为寒泽此番本就受了咱们乾平的恩情,不愿再兴师动众、扰了大人们的清闲,便未让儿臣提前进宫禀报。”
“儿臣昨日亦劝过将军数次,奈何将军坚持着不想太过麻烦。”少年弯眼。
“儿臣那时想着,左右使臣此次来得确乎是太突然了些,驿馆内若不曾做好待客的准备,礼仪不全,匆忙安排将军等人入住,反倒像是我乾平怠慢了远处而来的客人。”
“于是便索性顺了徐将军的意思,将那几位使臣,迎到儿臣京中的别院里去小住了。”
“父皇放心,儿臣的别院虽赶不上宫中舒适,却也是儿臣用心收拾出来的,这地方拿来待客,不说能比过鸿胪驿馆,倒也不会失了体统。”
“至说有使臣随行,儿臣为何未尝在出发之前,提早向京中递信……”墨君漓抬眼,语调微顿,“一来,眼下乾平与寒泽已议和多时,是正儿八经的友好盟邦——”
“儿臣以为,同盟之国,相互帮助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且那寒泽就在我乾平北境,西商君王惯来野心勃勃,倘若寒泽为西商所破,下一个遭难的便必然是我乾平。”
“是以,我朝出兵襄助寒泽,不光为了救他人于水火,更是为了保住我们自己的边境安定,儿臣由是便没想过,叶长公主竟会派使臣来替她向父皇道谢。”
“儿臣没想过长公主会派来使臣,自然就没准备向京中递信,待到大军出发之时,儿臣方知晓长公主派了徐将军来,到那时,再递信便已然有些仓促了。”
“二来,那北疆雪路一向难行,儿臣若想将这临时得来的消息,提早数日递回宫中,着实是太难为军中斥候了些。”少年敛眸,“军中培养出个得力斥候颇为不易,现今又并非战时。”
“若那斥候为送此信而不慎折损于途中……委实太过可惜。”
“加之依照寻常马匹的速度,想要那么早便将消息递回,定然也是要跑死几匹快马的,儿臣心疼军中战马,更心疼我们乾平为国征战多时的好儿郎,这才没命人往京中递信。”
“当然,细细算来,儿臣此事办的也确乎是颇为鲁莽,不大妥当,父皇,儿臣甘愿为此领罚——还请父皇降罪便是。”墨君漓拱手行礼,几句话便将自己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这么一番话下来,他早已成了明大义、知事理,办事虽不够成熟老练,却爱国爱民、体贴将士又敢于承担责任的好皇子。
——纵然他今日当真受了云璟帝两道不轻不重的罚,在场的一众朝臣,也只会记得他条理清晰地回禀帝王、分析大局的样子。
可恶,这毛头小子的脑筋怎转的这样快!
立在文臣之间的祝升禁不住咬牙切齿。
他先前听到墨君漓的推诿之语,本想在他这一通说完之后,上前参他一本推卸责任,怎料他刚说完为何不曾递信,那话锋一转,便又将之前甩出去的锅给背回来了!
——这还让他怎么参?
这能让他怎么参??
祝升恨恨磨了一口后槽牙,面上的五官已是狰狞至极。
好话赖话全都被墨君漓那小兔崽子给说尽了,他这会若再上前弹劾于他,只会平白沦落了他人口中的话柄!
可恶,可恶!!
花甲之年的文侯大力捏着掌中笏板,玉质的长板险些被他拦腰折断,龙椅之上的帝王却好似浑然不曾察觉到他的异常,顾自思索着抬了抬手。
“原是这样,你这孩子考虑得倒是细致。”墨景耀道,身姿坐得愈发端正笔直,“你说的没错,为了这点事便累死几匹战马、一名斥候,的确是不大值当。”
“朕若为此而责罚与你,反倒显得朕过于斤斤计较……如此,朕此番便不罚你了,阿衍,以后你且记得,凡事不可再这般鲁莽,定要周全一些,三思而后行。”
“好了,你回位站着去吧,朕看德庸也带着人过来了。”
“喏,儿臣受教。”墨君漓应声作揖,乖乖摆出副“受教”之势,垂头站去了慕修宁身侧。
后者对着他偷偷比出个拇指——他虽没大听懂少年之前那一大摞话中隐藏的意思,但他看得出祝升等人的脸色。
能让安平侯那一众老东西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这兄弟手上还真有两把刷子。
慕修宁咧着嘴巴低头傻乐,神游间那徐风朔已然随着俞德庸踏上了金銮殿。
褪去了铁甲的青年,看着便像是个清贵的世家公子,他一身藏青色的寒泽衣装,走至台前,单膝叩地,向着龙椅上的帝王行了个寒泽的至高礼节。
“小人,寒泽龙虎将军徐风朔,拜见乾平帝王。”徐风朔垂眸俯首,姿态从容,不卑不亢。
墨景耀瞅着那跪在地上的青年,眸中不由晃过一线欣赏之意,他微一颔首,随即略略放缓了声调:“徐将军,免礼免礼。”
“此番是我乾平招待不周,未能尽得地主之谊,还望将军莫要见怪才是。”
“谢陛下。”徐风朔敛眉,起身后又冲着帝王重新拱了手,“至于见怪不见怪……陛下,贵国七殿下招待得甚为妥帖,小人哪里好意思见怪?”
“还请陛下宽心就是。”
“有将军的这番话,寡人便算是安心了。”云璟帝含笑抚须,“说来,徐将军,乾平与寒泽本为盟友,此次寒泽蒙难,乾平出手相助亦为分内之事。”
“长公主若想致谢,只管让阿衍带着国书回来便是,怎还劳烦了将军?”
“——是寒泽又遇到别的什么问题了吗?”
“回陛下的话,圣女殿下既派了小人前来,自是不单为了向陛下您致谢。”徐风朔应道,顺势自怀中取出了那封国书,双手捧着,将之举过了头顶,“殿下此番,是确有要事欲要与陛下相商。”
“怎奈寒泽境中时局未定,殿下实在脱不开身,这才命小人替她走了这一趟。”
“具体所为何事,殿下已将之尽数书于国书之中——还请陛下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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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怂他们要连环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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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朝堂真的很难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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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人没一个好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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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说话的话,这段给我六千字就能全部写完
?
但是他们不呜呜呜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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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五章 “威胁”
哦豁,可以啊,今天这戏开场的可是挺快。
墨景耀闻言不由抖了眉梢,他转目对着身侧的俞德庸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当即下台接过那封被徐风朔捧在手中的国书,并将之转交给了云璟帝。
帝王得信之后微敛了笑,继而垂眸将那信封中的国书小心取出,展开来细细看了半晌,面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徐将军。”看过了信、半折了信纸的云璟帝略略抬眼,唇边已然不见丁点笑意,“贵国殿下在信中写的可都是真的?”
“做属国容易,他日若想再脱离出去可就难了——这可不是什么能被拿来开玩笑的小事,她此番,当真是想清楚了?”
“陛下放心,圣女殿下此次既敢命小人将这国书呈递给陛下您,便自然是想清楚了的。”徐风朔应声颔首,拱手抱拳,“陛下,实不相瞒。”
“寒泽此番灭国之祸,悉因我寒泽境中,诸王内乱争权而起——”
“四王内斗,枉顾城中百姓生计,肆意调兵,致使国库虚空、边防缺漏。”徐风朔说着叹了口气。
“那西商正是瞅准了这段疏漏,方派出两万五千余大军,一举攻破了寒泽西境防线,并一口吞下了半个寒泽,险些命我等做了那亡国之奴——”
“并且,当那敌国大军兵临京畿、眼见着便要压至皇都之时,那挑起内乱的四位君王,非但不愿暂时歇沾、联手抗敌,反要‘先|安|内|而|后|攘|外’……”
“圣女殿下逼不得已,方取出了先皇所留兵马令牌,命我等暂且羁押了四王,又率着城中仅剩的九千余名将士,并着三万百姓,苦守都城两日,这才等到了贵国所派的援兵、免了一遭灭亡祸事。”
“是以,此遭之后,四王及其后所立的四大家族,已然在寒泽境内失了立足之地,圣女殿下虽深得民心,奈何她自小长于灵宫,委实不善帝王权衡之术,恐治不住寒泽朝堂。”
“加之这一番内乱下来,国中精兵已五不存一,寒泽境内余下兵马,尚不足以守住四方边城。”徐风朔道,忽的衣摆一拂单膝重新落了地。
“陛下,圣女殿下此次,实乃经过了多方考察,深思熟虑之后方做出的此等决议,因而,您不必担心我等会出尔反尔、临场后悔。”
“此外,现今寒泽边境防线实已岌岌可危,若无贵国伸手相援,待到那西商恢复了元气、重聚了兵马,北疆寒泽,大抵仍会为其所灭!”
“西商之人,惯来颇具野心,倘若寒泽覆灭,届时……”徐风朔咬着牙故意拉长了音调,后半句话他不曾脱口,可在场的众人却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没了寒泽,下一个被西商进犯侵扰的,便必然是他们乾平。
所以,即便是为了他们自己国家的安危考虑,乾平也最好是收下寒泽这个“从天而降”的属国,认下这一摊不知道要收拾多久的大麻烦。
这位寒泽来的徐小将军,人不大,胆子倒是挺肥的啊,竟敢公然威胁他们陛下——
众臣心下如是想着,连带着看向徐风朔的目光都不大友好了起来。
怎奈那跪在地上的青年对这些眼神浑然不惧,他敛了眉眼,对着那高台龙椅上的帝王深深俯了身:“还望陛下,能仔细考虑圣女殿下在国书之中,所述之事!”
云璟帝闻言不语。
他下颌微抬,以一种近乎于居高临下的姿态,半耷着眼皮,静默盯着那跪在台下的青年。
他不曾急着开口,只抬指慢慢击打上了龙椅扶手上那镂金雕玉的龙头。
他指尖叩在那金龙的额顶,哒哒之声无端传遍了整个金銮大殿,殿中一时死寂,朝上众人亦被这声音骇得不由脊骨生寒。
直直正对上那帝王威仪的徐风朔,只觉自己的胸口都被快被压得窒息,几度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寂静之中,青年额上渗了冷汗,湿滑的汗珠坠落,迸碎在了他的衣摆,那高台之上的帝王终于缓缓开了口:“徐将军,你先起来罢。”
“贵国圣女的请求,朕会仔细考虑的。”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对我们乾平而言,仿佛不像是桩合适的买卖呀……”
“谢陛下。”徐风朔颔首行礼,礼毕后缓缓撑了身,“单这么看,自然是不大合适的。”
“是以,为表诚意,寒泽特意为贵国备上了一份大礼,还请陛下过目一观。”青年道,在得了帝王的眼神默许后,他忙不迭回神击了掌,声线微扬,“带上来!”
他话毕,立时有两名身着寒泽服饰的侍从,架着名形容落魄、身形稍显消瘦的华服青年走上殿来。
祝升瞅见那青年,不禁勾唇轻嗤一口,言辞之间的嘲讽之意拉了个十成十:“徐将军,贵国所谓的‘大礼’……就是这个人?”
“怎么,贵国圣女,是以为我们乾平会缺男人吗?”
“还是说——”安平侯的语调陡然一厉,随口便往徐风朔头上扣了个顶高帽,“贵国此举,是想要恶意戏弄陛下、败坏陛下威名!”
“这位大人,您这话倒是想得岔了,寒泽不过是北疆之地的一撮尔小国,圣女殿下又哪有这样的胆子,敢戏弄陛下、败坏陛下威名?”徐风朔拱手,抬眸定定看了眼龙椅上的帝王。
“陛下,此人的身份可不普通,这是我们寒泽的宁王,同样也是此番四王内斗争权的起点——”
“数月之前,我寒泽新君从他处探知,宁王殿下尝与贵国某位皇子有互通有无、传递国中秘辛之举。”
“彼时新君断定宁王殿下已然生了不臣之心,意图‘通敌叛国’,并试图借由他国之力,造反谋逆,故此调兵遣将,在京畿之内,围杀宁王殿下。”
“逸王、成王两位殿下,则趁着新君与宁王殿下酣战、皇城守备松懈之时,各自点齐了兵马,举起谋反,自此衍生出了后续的都城内|战,同样亦给寒泽招来了灭国之祸。”
“待寒泽境中战事尽了、圣女殿下带领我等捉拿住了内斗四王及其背后的四大世家后,小人又自新君及宁王殿下书房等地搜出了书信若干。”
“圣女殿下仔细览阅过那些书信,发现宁王当日确有叛国之举,且那叛国之人,远非宁王一人。”
“贵国那位与宁王殿下互通书信的皇子,恐怕也早已叛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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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起来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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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做个日常然后继续肝!!明儿争取日出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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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出也日六发三章,我可以,我一定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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