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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夜惊梦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txt下载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三一章 优劣

    小姑娘的眼睛熠熠生了辉,亮得好似天边的星河。

    慕修宁闻言不禁沉默了半晌,他努力转动着平日懒得转太快的脑子,细细思考了一番自家小妹先前所述的每一句话,良久后才沉吟着开了口。

    “听着倒是可行。”红衣少年说着半敛了眉眼,顺手拿过自家小妹手中的木棍,在地上戳出个小小的雪坑,“但有个问题,小妹。”

    “在你构想的这套演兵体系里,所用到的乐器会不会太多了点?”

    “将士们能记得住这么多指令吗?”

    “多吗?我觉得还好。”慕惜辞眨眼,掰着指头给她二哥认认真真地数了数,“二哥你看,为了讲求时效性并方便大家记忆,一个乐器大多也就能弄出来个两三种敲法,最多四种。”

    “一声、两声和三连响自然是最常见的,要是不够用,可以加一个两快一慢。”

    “我原本还考虑过长短音,但想着在战场上,将士们可能分不出那么多精力来辨别那动静究竟是长音还是短音,就打消了念头。”

    “这样算下来,六样乐器,撑死也就二十四种变化——这可不难记吧?”慕大国师边说边略略绷了唇角,“这怎么说都比十几乃至几十面令旗的效率高。”

    “看令旗还得回头,并且大家回头的时间也未必一致,但若是单听鼓角声,那差距可就没那么大了。”

    “也是哦。”慕修宁挠头,片刻后便又提出了新的问题,“那那那,小妹,你说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

    “就是那什么,其实二十四种变化也不算少了,将士们有没有可能,会没法把这二十四种变化通通练成本能,或者临到战场之上注意力分散,造成本能不起作用?”

    “唔,二哥,你不用担心练不成,这东西,多练练肯定是能成的。”慕惜辞沉吟,“至于说本能不起作用……”

    小姑娘转头冲着慕小公爷呲牙一笑,继而猛地掐着自家老爹的嗓音,沉声喊了句“明远”。

    “明远!”

    慕修宁被那动静吓了一跳,小腿一抖,险些“噗通”一声叩了地:“老爹我最近没上房没揭瓦没烧府门牌匾啥都没干您老人……”

    “不对,好你个臭丫头,你坑我!”红衣少年瞪着眼睛满目幽怨,“小妹,你几时又学了这本事?”

    “害,早就会了,二哥,我都跟你说了,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慕大国师嬉皮笑脸,接着又学着慕惜音的声调,绷着脸唤了声“阿宁”。

    这次的慕修宁早有准备,是以不曾直接上当。

    ——只他虽不曾上当,当那句“阿宁”自小姑娘口中逸出之时,少年人的两脚仍旧是隐隐发了软,身形也跟着打了数个哆嗦。

    “看见没,阿宁,这就是本能。”墨君漓抬手一拍慕修宁的肩膀,眸中的幸灾乐祸之意藏也不藏,“只要你还能动,又不是有意控制,这东西便不会失效的。”

    “而且,我方才仔细想了想,阿辞提出来的这种演兵法,其优势还不单在于方便迅速。”

    “关键是灵活,其机动性较令旗,起码高了一倍。”少年道,顺着慕惜辞之前的思路向下扒拉了指头。

    “你想啊阿宁,假若小调能代表了不同的阵势,乐器的不同组合,又能示意每个阵中具体部位的具体行动。”

    “那我们完全可以在几息时间内,完成兵阵的改变,并指挥着将士们进行改阵后的第一次进攻或防守。”墨君漓伸手点着雪地,“而同样的动作,对面全套做下来,少说也得耗上个一刻半刻。”

    “且战场的范围越大、覆盖的面积越广,所耗费的时间也就越多。”

    “是以,经验丰富的主帅,通常会提前安排好整场的战|役中能用到的兵阵,并预判敌军可能出现的行动,以防临场更变不及。”

    “这就是除了个别天赋异禀之人,大多年轻将军敌不过老将的根本原因。”少年说着抬头瞅了眼慕修宁,“因为年轻人的经验不足、阅历不够,很可能会预判失误,从而耽误战|机,乃至直接败落。”

    “但若阿辞提议的这演兵法,当真能形成体系,我们便不用这么麻烦,只需临场见招拆招就好。”

    “当然,这样一来,我们在战场上所能玩出来的花样也会更多。”

    反正兵阵变的快,只要主帅能掌控好将士们剩余的体力、稳住军中士气,那便全然毋庸拘泥于见招拆招了,什么假意示弱、诱敌纵深,总之,要多花就能玩多花。

    不带怕的。

    “嘶~那听你们俩这一形容,小妹想出来的这法子可是挺恐怖的。”慕修宁抽着冷气抠了头。

    实际上他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单从他懂的那点玩意里,他便已经能体会到慕惜辞这排兵法的可怕了。

    “这法子兼具了时效性与应变性,操作起来又甚为方便……那这方法,岂不是要无敌无解了!”

    “小妹,你这法子还有缺点吗?”

    “那自然还是有的。”慕大国师弯眼笑笑,“二哥,目前这法子最为致命的问题,便是军中常用的那些兵阵,都太老了。”

    “老,就代表着没多少变化,是以,即便我们的排兵法再为新鲜,敌人见多了后,仍旧有可能掌握我们的变化规律,并逆推出每一个声音的具体含义。”

    “到那时,这演兵之法,可就不是我们乾平独有的了。”慕惜辞面上的笑意微敛,仰头叹息一口。

    “若是敌人也掌握了这法子,战场之上双方都是鼓震金鸣的,分不出敌我,这玩意便也没了意义。”

    “那这问题能解决吗?”慕修宁瞪着眼睛起了耳朵,紧张兮兮地攥了拳。

    “这当然也有啊。”小姑娘勾唇,“既是兵阵太过陈旧,那我们多琢磨出来几个新兵阵不就可以了?”

    “呸,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红衣少年抱膝低啐,“兵阵若有那么好琢磨,这几道老兵阵,也就不必流传这么久了。”

    “小丫头片子,你可别把这东西想得太过简单。”

    “放心吧,二哥,我既敢说出这话,心中自是已有了想法。”慕大国师笑吟吟地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雪花,一面撑着膝盖起了身。

    ——她那可还有依照先、后天八卦排布出来的十六种兵阵呢!

    “不过,我这还有些细节不曾想透,一时也急不得,便不说太具体的了。”

    “走,二哥,咱们接着试那些弩箭去!”

    ?

    ?所以,你们仨蹲着嘀咕这么半天腿不酸吗

    ?

    ????

第六三二章 寒泽求援(修)

    嚯,小丫头片子人不大,倒是挺会吊人胃口,也挺自信。

    慕修宁懒洋洋地挑了眉梢,不过说真的,跟自家阿姐小妹和老爹他们一比,他真觉得自己挺下饭的。

    还是一盘能下五碗饭的那种。

    少年人稍显惆怅地抬手挠了脑袋,

    一面随着自家小妹跑去看那些新到的弩箭。

    彼时慕诗瑶与湛明轩二人,早就从先前那种黏腻又微妙的氛围中解脱出来了,除了玄衣少年的耳尖尚红、小姑娘的面上仍有些发粉之外,便再无其他异常之处了。

    “三姐姐,你们方才去哪了,我怎的没看见你和明远堂兄他们?”慕诗瑶老远瞅见了慕大国师,忙不迭上前一步拉了她的袖子,

    轻声嗔了一句,

    神色微有些不大自然。

    “害,

    我们刚才没去哪,就是在那头商讨了一下要如何改进现有的演兵法……”慕惜辞摸鼻讪笑。

    “只是燕川的身形比较高大,我们那会在他身后,被他遮掩了去,加之你当时又专心摆弄着神臂弩……是以,你刚刚没看到我们,也属正常。”

    ——反正她是不会告诉阿瑶,他们是因为被她和明轩撑到了,才会把燕川当屏风,蹲到他身后琢磨什么演兵法的。

    慕惜辞望天。

    燕川……有生得很高大吗?

    慕诗瑶眨眼,下意识转头细细扫了眼燕川。

    常年习武的青年体魄确乎是较常人要结实不少,但他的身材较为匀称,站在同为习武之人的慕修宁等人中间,便没剩多少优势了。

    甚至明远堂兄与七殿下比他还要高上那么一点。

    这样的燕川,真的能挡住三个人吗?

    小姑娘的眼底微跳,

    纠结少顷后,

    果断决定放过这稀奇古怪的问题,转而跟着慕惜辞等人继续摆弄那些弩箭去也。

    经慕惜音改良后的弓弩威力非同寻常,

    这一圈的弩箭依次试用下来,众人只觉自己胸腔里的血都被那新武|备引得沸腾起来。

    更为简便的操作方式、丝毫不打折扣乃至有所增强的杀伤力,再加上较先前老式弓弩远出六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射程……

    “好家伙,这我们家最厉害的,果然还得是阿姐啊!”慕小公爷把玩着连弩满目激动,“我决定了,从今儿起,我就不拜关二爷了。”

    “——以后我要改拜阿姐!!”

    “诶,二哥,你醒醒,咱阿姐身子可还好好的呢,你没事闲的拜她干嘛?”慕惜辞嘴角一抽,毫不犹豫地抬手一巴掌糊上了自家二哥的额头,“活人可不兴拜啊。”

    呵,她二哥这又在开什么鬼玩笑,阿姐她既没学过玄门易术,身上又暂无多少功德,哪里能承得了他人焚香祭拜?

    二哥他这不是给阿姐瞎折寿嘛!

    “害,我这不是太兴奋了嘛,嘴上就那么胡乱一说。”冷不防被人拍了脑壳的慕修宁抱着脑袋委委屈屈,

    “哪里可能真拜阿姐。”

    “瞧你这敲我这下力气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拧开我的天灵盖呢。”

    “是啊二哥,你没说错,我是挺想拧开你的天灵盖的。”慕大国师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眉梢轻挑,“毕竟你这脑子一向直来直去,又容易想不开犯抽。”

    “万一哪天一个不慎,真掏出来线香小炉来给阿姐供香可怎么办?”

    “所以,为防你他日犯病……我还是提前撬了你的头盖骨比较好。”慕惜辞道,吊着眼角幽幽睨了眼墨君漓,“你觉得呢?殿下。”

    那我这当然是——

    “咳,阿宁,私以为阿辞的提议很不错。”少年弯眼,分毫不曾迟疑地应和了小姑娘的话,并作势便要扑上去扳慕修宁的脑壳。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向甚为清晰明了,他知道就是个啃软饭的。

    ——啃软饭嘛,自然也要有啃软饭的样子。

    比如,该断手足就断手足。

    墨君漓勾着唇角,冲着慕小公爷粲然一笑,后者唯觉无端一阵毛骨悚然,当即调头便跑。

    两人围着校场又是好一阵打闹,慕大国师看着眼前疯跑的两人不禁陷入了沉思,并认真思考起干脆把这俩玩意的天灵盖都拧开的可能性。

    好在二人的嬉闹并未持续太久,便被天边乍响的鹰唳所打断,墨君漓仰头看着那苍鹰驻足抬了手,一面吹响了那只被他藏于袖中的小小银哨。

    鸟儿听见了那声银哨,登时降速俯冲下来,几息便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伸手撸了撸苍鹰的脑袋,顺带取下它腿间绑着的信筒,又从它脖子上摘下条细银链。

    那链子上还挂了只指甲大小、被人刻作霜花样子的玉坠,看质地与色泽,那玉应当是北疆特有的上等岫玉,想来应当是叶知风的东西。

    这是……正式求援?

    墨君漓见此不由抖了眉梢,他抱着那鹰,边走边展开了筒中信纸,片刻后唇边浮上了发凉的笑。

    “怎么说,殿下,这又是哪儿的信?”从后面跑着追过来的慕修宁扯了唇角,“你怎的笑得这么瘆人。”

    他瞅着墨君漓脸上的那笑便觉得心肝发颤。

    直觉告诉他,七殿下这么一笑那准没好事,但他骨子里带着的那份天然好奇,又驱使着他不断试图去探寻少年这笑容背后的意义。

    “唔,没什么,就是你很快便会有仗要打了,阿宁。”墨君漓凉飕飕地抬了眼,眸中笑意愈深,“陆丘来信——”

    “说西商前日又暗中向两国边|境之地增兵五千,且眼下寒泽西部边陲戍边军,已被叶天霖等人调去了大半,余下人等,不足一万。”

    “同时,成王与逸王等,还在继续抽调其他几处边防重镇的兵马。”

    “若无意外,不出半月,西商便会大举进犯寒泽边陲。”

    “是以,灵宫圣女叶知风,以寒泽长公主的名义,向我乾平求援——”少年微抬了下颌,“希望乾平来日能在西商进犯寒泽之时,出兵襄助于她。”

    “这枚代表着灵宫的霜花玉坠,便是她送来的信物。”墨君漓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岫玉小坠。

    “看来西商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吞并寒泽了。”慕修宁应声低笑,“那殿下,我们现在又该做点什么?”

    “很简单,阿宁,你回去,给老头打个书面申请,说明情况,再把这坠子一同给他送过去。”墨君漓的语调轻松非常。

    “好歹是要援助邻国嘛,总归要正式一点的。”

第六三三章 谋心之计

    慕修宁得了叶知风托陆丘送来的求援信,当日便写了正式申请,命人八百里加急,连夜送去了宫中。

    云璟帝此番的效率也是格外之高,那信送出不过五日,几人便已收到了帝王署了名、又盖了章的手谕。

    墨景耀将此事交由墨君漓全权负责,与那霜花玉坠被人一同送回来的,还有块嵌玉雕龙、巴掌大小,代表着帝王威仪的天家金令。

    他倒是没想到,老头能把这东西也一起送来。

    ——这是让他能力之内,随便造作的意思。

    倒是有趣。

    墨君漓把玩着那道金令,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梢。

    一旁的慕修宁余光瞅见那做工甚为精巧的雕龙金令,不禁轻声咂了嘴:“啧啧,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给你多弄出点政|绩和军功啊,殿下。”

    “谁知道呢,他大概是看侯府那一脉人最近过得也忒安生了些,想变着花地刺激他们几个罢。”少年摊手,顺带将那令牌收进了袖中。

    他这话倒不是信口说出来的玩笑,近日来的墨书远等人的确是消停得过分。

    除了他们初至燕关时遭遇的那场简陋至极的伏击,他便再未见到那帮狗玩意使出什么别的手段。

    ——这可不大像是廖祯等人的作风。

    “唔,他们这阵子确实是安分,不过,我估摸着,这里可能也有咱们出发前,他们在朝上被爹爹好一顿‘惊吓’的缘故。”捧着茶盏的慕惜辞顺嘴接话。

    “听人说,安平侯那日回去后,不是被气得连连请了好几趟府医和京中名医?”

    “那帮人嘛,怎么说也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东西了,身子骨再是硬朗、野心再是十足,亦终究比不得年轻人,何况那祝升本就是个心眼小的。”

    慕大国师边说边凉飕飕地抬了抬眼:“搞不好,他这会还没能缓过来那一茬的乏呢。”

    “别说,这也不是没可能哈。”墨君漓闻言不禁乐出了声,慕修宁听罢,面上却是愈发的糊涂:“殿下,小妹,什么‘惊吓’,什么被气,你们这又说什么呢?”

    “害,就是我们几个奉旨出发之前,国公爷在朝堂上气祝升的一段话。”少年呲牙,不紧不慢地给慕修宁讲了讲那日慕国公的“惊世壮举”。

    那天的早朝他虽不曾去,但因慕文敬怼祝升的那段实在太过经典,下朝后他家老头忍不住薅着他、给他绘声绘色地讲了半天。

    是以,慕文敬当日所述的那段话,他这会还是学得出来的。

    “……总之,安平侯被国公爷连着几个‘诶唷’嚎的半句话都吐不出来了,当天回府险些被气到卧床。”墨君漓耸肩,“然后我们这一路就走得特别稳当,基本没遇到什么事。”

    “噗,没想到老爹也还有这么气人的一面。”听了热闹的慕小公爷抱着肚子笑得满桌打滚,他平日看惯了他老子虎着脸揍他,倒真没瞅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就说嘛,我这么欠打的性子不能来得无缘无故,老话里有个词叫啥来着?哦对‘随根’。”

    “眼下看,我这脾气,明显就是随了我老爹的根儿嘛!”慕修宁弯着眼睛颇为自得,慕惜辞看着他那德行,只觉得万分头疼。

    ——真不知道他这有什么可得意的。

    小姑娘偷摸撇了嘴,那头的慕小公爷笑够之后身板一端,微微正色:“不过,这话回来,殿下,你准备让我们几时发兵援助寒泽呀?”

    “是等西商出兵打下几座城池后,还是那头一出兵,咱们这就动手?”

    “说实话吗?阿宁,这两个时间都不大妥当。”墨君漓闻声,双手交叠撑了手肘,“我准备等到西商向东推进大半,马上便要攻破寒泽皇都的时候再出手。”

    “啊?要等那么久!”慕修宁应声瞠目,“殿下,这会不会太晚了点?”

    少年不曾答话,只静静抬眸看了慕惜辞一眼。

    “如果是对着住在寒泽边城的百姓们来说,确乎是晚了点。”收到眼神的慕大国师撂了手中茶盏,轻声叹息一口,“但对我们乾平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并且,我们还不能出兵后便立马赶去寒泽皇都,少说也要等到叶姐姐带着一众都城士兵与百姓,在城中抵抗个一日两日的再说。”

    “这、这怎么会?”慕修宁蹙眉,看向二人的目光中满是不解,“寒泽……不是我们乾平的盟友吗?”

    “没错,二哥,寒泽的确是我们的盟友。”慕惜辞颔首,“可我们最初与叶姐姐合作,却并不仅仅是为了收获一个,不知何时便会因利益而背弃乾平、可有可无的‘盟友’。”

    自始至终,他们想要的,都是将寒泽完完整整地收入囊中。

    ——最好不费一兵一卒。

    “二哥,我说句现实且有些难听的话,在当下,寒泽的百姓,还不是我们乾平的百姓。”小姑娘的语调泛了寒,黑瞳平静而不起波澜。

    “何况,只有让百姓们切实体会到亡国的痛苦、真切地认识到寒泽当今的朝廷有多无能,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放弃以叶天霖为首的叶氏皇族、放弃当前的朝廷——”

    “转而专心拥护与他们共同作战、守护家园的叶知风,同时,也会对向他们伸以援手的我们心怀感念,乃至感激涕零。”

    “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与叶姐姐生出更为紧密且不可割舍羁绊、让他们亲眼见到灵宫的难处与朝廷腐朽,让他们亲身体会到乾平的友好与和善。”

    “如此,待到来日叶姐姐自愿让出寒泽权柄,让北疆的这片土地,化为我们乾平的属国之时,他们才不会生出那么大的反对之声、心中也不会生出太多的怨恨。”

    “二哥,这便是谋心之计。”慕惜辞道,那平稳不已的声调,却让慕修宁无端胆寒。

    “可、可是,小妹,你不觉得这么做……这么做——”慕修宁的嘴皮无由来地打了哆嗦。

    这会他也说不出来心下究竟是种什么样在滋味,他只觉自己的喉咙里悄然泛了甜,心脏也一阵阵抽搐似的痛。

    ——他有些想不明白。

    “二哥,你是想说这么做太卑鄙了是吗?”小姑娘的眼瞳沉静如水,“是的,你没想错,这么做,确实是很卑鄙。”

    “但你要清楚,国之斗,只看结果,不论手段——”

    “胜者昌,败者亡。”

    ?

    ?。。怕有些宝贝看了觉得阿辞和怂怂太狠

    ?

    虽然下章就会详细解释他们的思路,但我要睡觉,不知道几点起

    ?

    还是提前简单说一下好了

    ?

    这个,首先他们会有一定措施尽可能减少百姓伤亡的

    ?

    但是战|争避免不了会有伤亡。

    ?

    寒泽叶姐姐那里,有陆丘帮忙,阿辞也会给应对方法,这个伤亡比会降到最低

    ?

    其次,一个属国,而且是未来会慢慢归化到本国的属国

    ?

    如果百姓们心中心存怨恨,那就是不定时的炸弹

    ?

    所以,不可以让他们心存怨恨

    ?

    针对目前的情况,这就只有这一种最直接简单且快捷方法,让他们切实感受到“亡国”的氛围,知道自己国|家的兵力不行。

    ?

    不然乾平出兵太早,会有人觉得啊你们也没帮什么忙,凭什么就把我们当属国

    ?

    会有很强烈的反抗情绪的

    ?

    然后如果真有反抗情绪且留存到了后期打天下的时候

    ?

    会出大问题的

    ?

    我们的boss很会蛊惑人心,如果有这种情绪,百姓会被boss忽悠然后内部造|反

    ?

    到时候只会死更多人

    ?

    所以说,千万不要觉得阿辞和怂怂心狠哈,这里不能心软,心软了,现在救了千人

    ?

    以后死几万乃至几十万人,得不偿失

    ?

    最直白且有点残酷的一句话,就是阿辞说的,现在寒泽的百姓还不是乾平的百姓

    ?

    乾平的他们没必要为每一个寒泽百姓负责,救了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即便是帮助盟友,也要有度

    ?

    ????

第六三四章 后果

    “二哥,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慕惜辞敛了眉眼,继而耐着性子,缓声给讲解起个中的缘由来。

    “二哥,你知道若我们当真提早出了兵,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慕修宁闻言缄默了片刻,他嘴皮微抖,

    几次想要开口,却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仿佛隐约有所明悟,但又着实说不清楚。

    “哎……”小姑娘瞥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低头长长叹息一口,“二哥,若我们不待西商向东推进便提早出了兵,寒泽的百姓们,是必定不会记得我们乾平的襄助之恩的。”

    “他们没经受过灭国之苦,不知流离失所之恨,只会将我们的所作所为视作‘理所当然’,乃至别有用心。”

    “若是西商退得太快,他们会认为‘大漠西商也不过是这个样子’,同时也会觉得我们‘并未出上多少力’,能打退敌国,靠的全是他们自己。”

    “这样,等到来日叶姐姐再带着整个寒泽归附于我乾平,百姓们心中定然会生出满腹的怨怼。”

    “等到了那时,便连叶姐姐和灵宫的声名都会跟着一同受损。”慕惜辞说着略抬了头,一双杏眼放得又空又远。

    “——乾平也没帮上多少忙,凭什么便要把我们寒泽变成他人的属国?”

    “——就说他们乾平当日出兵那么积极,指定是别有用心,瞧,这不就打上我们的主意了?”

    “——那西商分明是我们寒泽的好儿郎拼命击退的,这时怎就又成了人家的功劳?圣女为什么要带着我们归附他国,

    灵宫是想要当卖|国|贼吗?”

    “且这怨怼开始还只是被他们藏在心里,

    慢慢便会转去嘴上,

    届时类似的言论层出不穷,每一句都会让百姓们心中的怨恨之意更深上一分。”

    “等到寒泽的大街小巷里皆流传着这些说法的时候,又必然会出现所谓的‘有心之人’,利用百姓们的这股恨意,并从中加以挑拨。”

    “他们先是煽动起民心,而后便会借着各类诸如‘神女指引’或是‘叶氏遗族’的由头,广纳钱粮,屯兵谋反,引出内|乱。”

    “二哥,若寒泽归附之后再闹出这样的内乱,你又待如何去管?”慕惜辞转眸。

    “若以强兵镇压,杀鸡儆猴,百姓们只会越发觉得那些‘起|义’之人是‘为国牺牲’,可歌可泣,从而心下怨恨愈深,即便安宁一时,他日亦必遭反噬。”

    “若放任自流,则易闹得整个北疆甚至整个乾平都不得安生,说不准,

    寒泽这块好不容易才归附了我们乾平的土地,

    都要被那等‘有心之人’给生生分散割裂出去。”

    “何况扶离、西商与桑若等国本就对我们乾平虎视眈眈,

    此间也不知还剩下多少个太平年头,若敌国趁着我们内|乱之时发了兵,抑或那内|乱恰起在边关征战之时……”

    “那我们乾平可就真成了内忧外患、进退两难了。”话至此处,小姑娘不由低头嗤笑一声,“二哥,这是你想见到的结果吗?”

    “这……”这当然不是!

    慕修宁怔怔瞠目,半晌才哑着嗓子低了低眉:“可寒泽的兵力……分明就不足以与西商对抗啊。”

    “是啊,寒泽的兵力,本就不足以与西商抗衡。”慕惜辞声色不变,“我们清楚,寒泽前朝的官员们也清楚,可百姓们并不清楚呀。”

    “二哥,若你是寒泽朝臣,你会将自己国家的短处,明明白白地告诉给所有黎民百姓吗?”

    “你想引起朝野动荡吗?”

    “——百姓们没见识过大漠的兵马有多强壮,自然不明白两万五千名西商铁骑于寒泽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人总是爱在心里美化自己所喜爱的东西,你若不让人打碎了他们那虚幻的美梦,他们便会至死沉溺在‘寒泽十分富强,浑然无需他人襄助’的假象里。”

    “并且,没受过苦的人,时常喜欢‘想当然’,他们受了惊却不曾遭罪,待到那股子惊吓退去,他们只会不断满怀恶意地去揣测与质疑。”

    “所以,二哥,为了乾平来日的安定,这一次的兵,我们当真早出不得。”慕惜辞闭目,长长叹息一口,“——若出早了,百害而无一利。”

    “……我知道了。”少年闷声应是,只一双放在桌案上的手,仍旧悄然攥紧成了拳头,“我那会只是想着……若我们早点出兵,寒泽许能少死几个百姓。”

    “但这‘少死几个’的代价太大了。”小姑娘抬手掩面,“此日少死百人,他日便要多折进去万人!”

    “是以,我宁愿今日让他寒泽多死这百人,也不愿见来日天下无故折去万人!”

    “二哥,为君为将,治国治军,皆不能只考虑眼前。”

    “你要慢慢学会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再长远一些,学会让自己的心适时硬下来一些,学会取舍。”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们都是大人了,只剩我一个还是孩子,没长大一样。”受了自家小妹好一通教训的慕小公爷满面恹恹。

    “对啊,阿宁,我们这么多人里,的确只剩下你和乐绾还没长大了呀。”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墨君漓忽的笑着开了口,顺带抬手撸了撸少年人的脑袋瓜。

    慕修宁只觉自己被人当狗撸了。

    “不过,就这样也挺好的。”墨君漓弯眼,“你们可以慢慢长大。”

    快速成长的代价太大,他们前生已见够了墨绾烟与慕修宁被迫成长的样子。

    ——乐绾那小妮子身着嫁衣远赴西商的背影是他心间永远的痛,当年阿宁脸上那条贯穿了他眉骨的伤痕,不也是小国师心头除不去的疤?

    左右眼下他已无需他人再替他铺路,今生便让这两个还未长大的崽子,慢慢地长大去罢。

    “是的二哥,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长,我们不介意的。”慕大国师煞有介事地颔了首,跟着少年顺势伸手,撸了把自家二哥的头。

    “呸!你们两个摸狗呢?手拿开!”再一次被人当毛茸茸撸了的慕小公爷龇牙咧嘴,凶巴巴地甩开两人的爪子,恨恨憋气,“谁要慢慢长啊——”

    “等着,我明儿就成熟起来给你们俩看!”

第六三五章 世上哪来那么多纷争啊

    不,你现在这话说的就很是幼稚不成熟。

    墨君漓二人骤然无言,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们甚至觉得,今生指望着慕修宁能长大成熟,是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虽说这倒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他要一直这么又憨又幼稚的话……以后会不会找不到媳妇?

    慕大国师搓着下颌心中如是暗忖,一面抬头瞅了眼身侧的矜贵少年。

    后者收到了她的眼神,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由是不禁跟着沉默了片刻,乜斜着眼睛瞟了瞟慕修宁,无声比出个口型。

    ——他妹也幼稚嫁不出去,大不了到时候就把这俩小崽子撮合到一起,反正他们又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只不过,依着这俩人的心态和幼稚程度,再给他俩五年,也未必能反应得过来罢了。

    嘶~好狠的亲哥,这就给自家亲妹妹卖了?

    但她觉得,这主意非常可以。

    慕惜辞飞速敲定了主意,当即与墨君漓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那边的慕修宁只略微支棱了那么一息半瞬,便又一次似伤心狗子般蔫哒哒将脑袋撂上了桌子。

    “不过……小妹,你们说,寒泽这一次会不会死很多人呀?”蔫下去的红袍少年重重吸了吸鼻子,想到那些不日便要无故枉死的百姓,他心中仍旧是有些闷闷的发涩。

    他难受。

    “西商那头,可都是一群蛮不讲理的粗人,大漠之内又惯来荒僻贫瘠……那帮人不会到了西商后,就四处烧杀抢掠、大肆屠|城吧?”

    慕惜辞二人闻此微默。

    “……屠|城之类,那倒是不会。”墨君漓假咳一声,缓缓开了口,“一来,大漠虽多黄沙,却不乏有那等物产丰饶林海绿洲。”

    “而北疆则与之不同,国境之内,多为种不得庄稼的大片草场,偶尔有几处适宜耕种的土地,也多被他们利用尽了,还极度依赖于天时。”

    “万一似去年那般逢上大寒之岁,田间禾苗尽被冻死,地里颗粒无收,那就是真断粮了……要不然那叶天霖能一上位就跑来咱们乾平边境打城池、抢粮仓嘛。”

    “是以这细细算来,西商的人,倒也不至穷得到处烧杀抢掠。”少年沉吟,“何况,西商的人口本亦不多,他们想打下寒泽,又不是光想要那片地。”

    “人力、草场、矿脉和土地,这些他们都想要,即便是为了来日能更好的统治寒泽的这片地界,西商也不会对百姓们太过凶残的。”

    “当然,惊吓是免不了的,杀鸡儆猴也可能有,只是百姓的伤亡率,不会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大。”

    “这样。”慕修宁听罢恹恹地撑了撑脑袋,“还是有点难受。”

    “那没辙了,这你得习惯。”墨君漓摊手歪了歪头,“阿宁,战|争原本就是要死人的,不管死的是军中将士还是城中百姓——这东西永远都绕不开‘死亡’二字。”

    “我知道,只是我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慕小公爷说着眨了眼,“有点无力且无可奈何。”

    “毕竟将士们和百姓不大一样,前者若死,那大多是为国战死,纵使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也叫死得其所,不负身上铁甲,亦不负手中兵刃。”

    “可后者呢?后者若死,则多半是那惨被殃及了的池鱼,我这心里头能舒服吗。”

    “而且说白了,这世间许多征战都毫无道义可言,分明是各国上位者的斗争,遭殃的却尽是那将士与百姓……”慕修宁垮了脸,往日憋闷在他心头的话,而今被他一气儿吐了个干净。

    “殿下,小妹,有时候我也是真想不明白,你们说这世上从哪来的这么多纷争啊。”

    两人闻言一愣,片刻后没忍住又一次齐齐抬手,撸了撸红袍少年的脑袋。

    少年人的心思一向简单,这般简单的思绪,又令他在看待世事之时,要格外透彻、分明一些。

    “……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但是二哥,这话你说的没错。”慕大国师满目复杂,“大部分的战争,确实没什么道义可言。”

    “更多的不过是权势熏心,利益迷眼,上位者们想更大的权力、更广的疆域,想要青史留名,为后人传颂,这才生出一场接一场的征战。”

    “但天下之势又素来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慕惜辞低眸叹息。

    “且眼下这天下已分得太久,大争之世可谓是避无可避,被卷入其中,任何人不可能独善其身,所以,即便我们都不喜战|争,却也无从选择——”

    “乾平若不想为他国所灭,便只得竭力去做那个最后的胜者。”

    “再者,二哥,你往好里想想,起码,陛下是位极为贤明的帝王呀。”小姑娘下意识转眸看了看墨君漓,语调微顿,“他和……他一定会带着百姓们开创盛世的。”

    “我当然相信陛下!”慕修宁“嗷”的一声坐正了身子,目光灼灼,“要不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跑来守燕关了。”

    “这不就得了嘛。”慕惜辞弯眼笑开。

    “至于寒泽那头,二哥,你不必太过纠结了,过两日,我会给叶姐姐详细写一套的守城之法,确保他们在能稳守寒泽皇城的前提之下,尽可能的减少人员伤亡。”

    “此外,陆丘现下还在寒泽境内呢。”墨君漓应声接过话头,“虽说明面上,他目前还是叶天霖的人。”

    “但等到后续西商攻城之时,他便会带着观风阁众人,撺掇着将士们倒戈,转头去帮灵宫与圣女。”

    “有了他们打头做引,其余不想眼见亡国的将士们心下自然会有所考量,若不出我所料,叶天恒等人手下兵马,亦大半会跟着倒戈。”

    “届时,跟着圣女一同抵御西商军|队的,就不止是城中百姓与余下皇城禁军了。”少年轻笑,“再说,圣女手中可还捏着寒泽的兵马总符呢。”

    “阿宁,这样一来,你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嗯,好受多了。”慕修宁闷声应着,“看来你们准备的还挺齐全。”

    他好歹是在边关待了近两年的人了,倒也不至于有那等妇人之仁,只是将士战死与百姓枉死委实不是一个概念。

    他的心肠,到底是还没硬到能无视百姓们无故遭殃的地步。

    “但现在,我还有一个问题——”少年抽着鼻子抬了抬眼。

    慕惜辞二人闻声挑眉:“嗯?”

    “你们俩能不能别他喵撸我脑袋了!!”

    ?

    ?不想说话,打劫个票吧

    ?

    交票……

    ?

    啊你们懂懒得说了

    ?

    ????

第六三六章 梳妆

    “殿下,尚衣监的人将您五日后登基典礼上所要穿的衮冕,并上礼部大人们定下的仪式流程文书一同送来了,现下东西就放在殿中,您可要前去看看?”

    九月廿六,扶离东宫。

    小宫女敛着眉眼,小心敲响了储君的寝殿房门,

    语调轻柔而恭谨:“此外,殿下,监中的掌司(官名)公公还说了,若您有空,最好是先试一试那衣裳。”

    “眼下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监中的公公们怕先前量就的尺码不准,

    便特意将那衮冕做得稍大了些,您试试,

    若是不合身,这会送去监中修改,当还来得及。”

    寝殿之内,端坐妆奁前的元灵芷闻此微一沉默,少顷后甚为轻快地应了声:“好,本宫知道了,等下便去试,你且先将那些东西送到偏殿去罢。”

    “本宫重新梳个妆就来。”

    “喏。”小宫女福身应是,转而迈着碎步,快速退出了寝宫。

    待那小宫女走远,元灵芷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她抬眼望向妆奁上的那方铜镜,镜中少女的容颜娇俏,五官精致而小巧。

    她眼波粼粼,眉目间生来便带着段看似无害的楚楚之意。

    元灵芷拈过桌上的细花枝子,浸水后又浅浅地蘸上了那么一笔头的绯色胭脂。

    她拿着那笔,

    细细将这点艳色描上了眼尾,镜中她原本看起来就已甚为无辜可怜的面容,登时便多了几分泫然欲泣。

    对了,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少女捧着面颊,

    盯着镜面好一阵左看右看,半晌才颇为满意地放了笔。

    她知道自己一向不是那等极明艳的绝世美人,若单论五官,她甚至比她的静淑姐姐都要逊色上不止一筹。

    她的眉目不够舒展,当得起一句“小家碧玉”,却绝无那股天家之人自成的威仪与雍容。

    且她又不爱习字读书,琴艺棋艺也烂得一塌糊涂,所以,她亦装不出那等满腹诗书的娴静文气。

    没有威仪,又习不来那副端庄沉稳,她便只得在别处另下功夫。

    好在她天生一副娇弱无害的样貌,如白兔或是刚诞生不久的婴孩那般,让人看着便极易心生好感。

    这么些年来,她一直研究着,要如何才能让她这副皮囊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化,至今到也算是有所成就。

    至少,除了早已驾鹤西去的父皇,

    与让她捉摸不透的先生,

    所有人都已被她的样子给蒙骗过去了。

    先生……

    元灵芷氤氲着水雾的眼瞳闪了又闪,她抬手,虚虚抚上了镜面,眸中之色如怪如嗔:“先生……您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

    “这扶离的宫中这么多人,本宫怎就……独独猜不透您呢?”

    她似呓似喃,细而尖的指甲忽的重重划过了镜缘。

    那镶金嵌玉雕花镜架上登时多了两道深而窄的划痕,镜身震颤,扭曲了镜中少女的脸。

    初时瞧见白景真,她只觉这青年生得当真是极为好看,比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位男子都要好看。

    她本欲利用着样貌的优势,拿从前收拢了无数宫中管事宫人们的法子,顺势吸引来这新上位的大人的注意——

    于是她故技重施,有意装出一副天真单纯之状,看不懂《春秋》也读不懂什么“郑伯克段于鄢”——

    当然,她确乎是看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史书,也着实玩不转什么治国之道,但她原以为自己的天真能打动那根正直的木头,哪成想他竟浑然不为所动!

    这是她头一次品尝到了“挫败”的滋味,她顶着这副皮囊,先前一贯是无往不利。

    除了她终年都见不到几次的父皇外,白景真是第一个能完全无视她诸多行为的人。

    她觉得此事十分有趣,又是越发地对那青年生出了满腹的兴趣。

    这两个月来她变着花地出现在他面前,变着花地想要吸引他的视线,奈何他对她,竟仍旧是连个眼角都欠奉。

    他每次见她,除了讲书授课便是盯着她学字、学琴棋、练行动时的仪态乃至坐姿,凡正事之外的东西,她连个半句都听不到。

    时间长了,她心头的那股兴味不减反增,她平素是个极固执的性子,越看不懂、猜不透的人,她越想将他看懂猜透。

    不过,这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她马上便要登基为帝,他也会成为她的当朝太师不是?

    他们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想了一通的元灵芷缓缓起了身,她心情甚佳地哼起支无名,慢悠悠向着那偏殿行去。

    要说她被立为储君之事也是极超乎众人的意料。

    之前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扶离下一任的女帝将会是她的静淑姐姐,孰料这储君之位竟会凭空落到了她的头上?

    想来,这便是命罢……

    元灵芷心下如是暗忖,思索间那偏殿已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挑着眉头顺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正欲推门入内,却听得屋中隐隐传来一串宫人们的碎语闲言。

    她心生好奇,便不曾急着去推那道镂花木门,转而将脑袋小心凑近了门扉,悄悄竖起了耳朵。

    宫人们许是怕自己的闲话被他人听见,由是说话时刻意压低了些音量。

    只是今日屋外风静,那偏殿惯来空旷未尝住人,是以,那半小不大的动静被那空屋子一放,依然是近乎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少女的耳中。

    “要我说呀,咱们那个殿下,还真是心大,都这种时候了,请她来试个衣裳,还要先重新梳一遍妆呢!”小宫女的声线内满是抱怨,似是对元灵芷有着十成的不满。

    “我记得今晨起来的时候,她分明已经梳过一次妆了,有那个再梳妆的时间,这衣裳早便试出来了——尚衣监那头可催得紧着呢。”

    “嗐,殿下那何止是心大,明明是蛮不在意才对——几位姐姐前两日没看见殿下面上的那个妆容吗?陛下这丧期还没过了,人家胭脂水粉可都描全了。”

    “不知道的,恐怕还要以为,陛下崩逝,她有多开心呢!”另一宫女应声接话。

    元灵芷梳妆惯要废上大把的时间,这偏殿又无人居住,她们没听到屋外的脚步,难免越说越是大胆。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姐姐们还没听说过那个传言吗?”某宫女神神秘秘,放轻了音调。

第六三七章 不祥

    传言……

    什么传言?

    站在门边偷听的元灵芷眼瞳不住晃了又晃,她抬手扒上了门上雕花,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得离那门又近了些,略略屏住了呼吸。

    “传言?什么传言啊?”宫女们闻言登时来了兴致,一行人提着裙摆上前,将方才那出声的小宫人包了个圆。

    “就是有关殿下的那个传言呀。”小宫女道,一面就手拉过身侧的小姐妹,放低了嗓音,“现在朝中的大人们都在传,说咱们殿下命中带煞,是克死了大行皇帝的不祥之人呢!”

    “啊?竟还有这样的传言呐。”某宫女掩唇轻呼,“前朝的大人们胆子可真大,竟连殿下都敢这般编排。”

    “嗐,要不怎么说人家是朝中大人,我们却只是宫中的小小宫女呢。”一宫人笑着打趣一声,随即微微端正了声调,“不过,这事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

    “你们想想看,当日大行皇帝早不倒、晚不倒,偏要在殿下刚接了圣旨、得了册印,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昏倒栽过去——”

    “这不就是殿下夺了圣上的运道,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嘛。”那宫人掰着指头说了个有理有据,“所以,朝中的大人们会弄出来这么个说法,我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就是就是,而且,我前儿去钦天监送东西的时候,还听见监正大人说,殿下这面相不好。”最先说话的那小宫女细声补充。

    “他说,殿下看着便不是那等福泽深厚之人,许是担不起一国之运,且近日天上星辰明灭不定,世间多半要出些大事,搞不好咱们扶离都会被卷入其中……”

    “还说……哦对,监正大人还说,说什么紫薇垣中帝星大亮,似有明主出世,可惜没落在扶离境内,看那辅星的方向,倒似是向东向北,也不知具体是在何处。”

    “这话我没大听得明白,只是瞧监正大人那副样子,对我们扶离而言,这所谓的帝星大亮应当不是什么好事——总之,殿下的命格,许是当真有些不祥罢。”

    “谁知道呢,好了好了,算算时间,殿下也差不离该梳好妆了,我们赶紧走吧,可别在这里继续闲唠了。”一稍稍年长些的宫女轻声呵斥道,边说边赶着众人向外走。

    “仔细等下再教殿下听着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这就走。”小宫女们嬉闹着应声,转而又将桌上的东西好生检查了一番,确认不曾摆歪放错,这才排成两列,碎步向着殿外行去。

    元灵芷见她们预备离去,忙不迭几步小跑赶去了偏殿拐角,继而整理了衣装、调整了呼吸,佯装一副刚从寝殿出来、走至此处的样子,眉眼半垂,慢悠悠端袖踱了步。

    她没走出多远,就迎头“撞见”了那几名刚自偏殿走出宫中婢女,后者见是她来,面上无端便晃过了几缕张皇之色。

    好在能在这深宫重围里生活下去的宫女们,变脸的功夫大多极好,众人只略微慌了那么一息半瞬,面容就已然恢复如了常。

    “见过殿下。”众人对着元灵芷齐齐福了身,为首的两名宫女悄悄对视一眼,顷刻便堆上了满面的笑。

    “殿下是要去偏殿试那刚送来的衣裳罢?”那宫女稍稍上前一步,眉目含笑,“典仪所用的礼服惯来繁琐,殿下,您可需要奴婢等随您一同过去搭把手?”

    “这倒是不必了。”元灵芷闻言敛眉一声轻笑,脸上照旧是那派漫不经心的轻松之意,“那衮冕虽是复杂繁琐,可那尚衣监的人制衣裳时,用的却都是那一套尺码。”

    “是以,本宫只需好好试试那件打底的中衣便是,倘若那衣裳都大得太过,等下本宫自会派人将那些衣裳送回尚衣监去——这就无需你们来帮忙了。”

    “眼下临近本宫的登基大典,宫中的事务纷杂,人手不大充足,本宫这里既不必留人,尔等就先去忙旁的罢。”元灵芷道,言讫略一抬手拂了袖。

    “喏。”众宫女至此倒也不敢过多停留,齐声应上一声,便赶忙退下去了。

    待众人走远,元灵芷方跨过门槛、踏入了偏殿。

    她垂眼觑着那摆足了一桌的衣裳首饰,指尖虚虚自那些精巧绝伦的刺绣图章与玉璧玉钩上滑过,最后停在了那十二旒冠冕之前。

    这冕比她上回见父皇戴着那顶要稍小些,做工也略显粗糙,想来是尚衣监依着她的尺寸,重新匆匆赶制出来的。

    也是,她这储君之位得的突然,父皇去的也是突然,尚衣监的那群人没把她得封储君时的冠冕掏出来随便改改,已经算是足够上心的了。

    元灵芷如是想着,随手抓过那件素纱制的打底中衣,放在身前比了又比。

    那衣裳果然被人做得稍大了些,却亦未曾大得离谱,倒是犯不上打回去让人细改。

    那就这样凑合着好了,左右,她也是个“不祥之人”不是?

    少女的唇边悄然勾出道诡异至极的笑,其实宫人们口中流传着的那个说法,她早在她父皇出殡那日,便已听那帮朝臣们暗中议论过了。

    那日的青阳宫外,早秋的晨风是前所未有的凉。

    朝臣们看向她时的表情恭恭敬敬,眸中却带着满满的嫌恶与鄙夷,他们对她的轻蔑直白而不加分毫的掩饰,她处在那样的目光之中,只觉那晨风近乎将她打成了筛子。

    她知道他们看不起她,他们都看不起她。

    这帮自诩清高的朝臣们,一面觉得她才疏学浅登不上台面,一面又觉得她单纯好骗,是个上佳的傀儡人选。

    他们既不屑于她的学识能力,又贪着她的身份与地位,想要借着她去触及那无上的权柄。

    于是他们将情绪尽数藏在了眼中,面上端着有多少恭敬,瞳内便放着有多少轻贱。

    ——她清楚他们心中打的什么样的主意,且她也不准备拆穿他们。

    初时她还心生过无尽的愤怒,可现在——

    现在她只想顺水推舟,看看他们最终能将偌大个扶离,折腾什么样子。

    “反正……本宫也不是那等治国的料子。”元灵芷喃喃,“那便由着你们胡乱去吧。”

    “说不得等着扶离当真大乱了的那日,先生反倒会好好看上本宫一眼呢。”

    “您说是吧?先生……”

    ?

    ?。。写的我有点恶心,我是真的不喜欢元灵芷这个病娇妹儿

    ?

    我去吐一下然后睡觉

    ?

    只能说尊重吧

    ?

    但他妈这我是真不理解

    ?

    ????

第六三八章 攘外安内

    九月廿七,四王内|战乱至顶峰,寒泽边|境|驻|军亦被叶天霖等人调去了个十之八||九,边城守备松懈至极,西商大将率兵马两万五千余,趁机攻城。

    彼时那寒泽的戍边军队早已只剩了个空壳,由是西商之人没费多少力气,

    便轻易攻破了寒泽尽西、两国交界之处的那一串边防重镇。

    余兵尚且较为充足的几处要塞借着各式守城器械,至多支撑了不过半日;余兵较少乃至近乎不剩半队兵马的小镇,则连半个时辰都不曾撑住。

    西商兵马一路突进势如破竹,不出三日,便已令寒泽整个西部防线如山崩雪滚,溃不成军。

    九月三十,寒泽皇都。

    叶天霖看着那小木桌上摆着的一封封战报,眼仁不住地泛上了猩红。

    ——五日前,

    叶天恒与叶天肃手下的兵马已然彻底包围了皇城;三日前,

    西商之人又趁他边关守备懈怠,大肆进攻,甚至一举攻破了寒泽的西境防线。

    最要命的是,眼下他尚未寻到叶天翰的行踪,自己却先被叶天恒等乱臣贼子困锁在了皇城之中。

    且昨日他才刚率兵与成王交过手,这一趟下来,他不仅折损了近百名皇城禁军,便连他常日居住的寝宫,都教逸王那阴险狡诈之徒,给偷袭烧毁了去!

    该死,该死!

    叶天霖红着眼睛,恨恨一掌拍上了桌案,一面抬头冲着那传讯的小兵好一通怒斥:“逗留在京畿外围的那些人呢?你们将军是吃白饭的吗?”

    “皇城都已被那帮反贼围困了多久了,怎还不见他率军过来!”

    “他是活腻了、想见着朕生生被那逆贼围剿至死吗?!”

    “这……回、回陛下,

    将军一收到您递出去的信儿,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叩在地上的小斥候哭丧着面容,

    声线带着止不住的抖,“只、只是……”

    “只是逸王与成王两位王爷将都城封锁得实在太死,那信儿四日前才被递送到将军手中。”

    “小人这几日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方才绕过众军封锁,勉强钻进来得见陛下……想来……想来将军要杀穿那重重兵马,赶来皇城,还得需上两日……”

    “两日?”叶天霖闻此怒极反笑,他猛一挥袖,满桌笔墨砚台登时如遭了炮仗般四散崩飞。

    上好的歙(音“设”)砚坠在斥候腿边,摔作满地的石块,零星的碎片割破了他的衣衫,露出两层粗布内裹着的一层薄棉。

    “那若他们两日未到,朕便杀了你解恨可好?!”叶天霖扬声大喝,“你也不让他好好看看,皇城仅剩的这点禁军,可还能再撑上个两日!”

    “这、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跪了地的小斥候两股战战,抖若筛糠,“陛下,小人只是一介小小斥候,人微言轻,那‘两日’不过小人信口所言——”

    “小人实在不知,

    将军他们究竟合适方能抵达皇城啊陛下!”

    “没用的废|物!”叶天霖张口大啐,

    腰间的佩剑一提,作势必要拔剑砍了那名斥候。

    一旁静默多时的陆丘见此陡然蹙眉,不大认同地出声低呵:“陛下!”

    “现下正值多事之秋,各方人手都短缺得厉害,这斥候既能绕过两反王的军队,潜入皇城,多半也是有两把刷子。”

    “您若在这时间砍了他,往后只怕便无人能替您往来传讯了!”陆丘道,嘴皮子上下一碰,竹筒倒豆子般飞速吐出一连串的话来。

    叶天霖闻此,发热上头的脑子亦跟着微微冷静了些许。

    他冷眼盯着那抖得快跪不住了的小斥候看了半晌,良久才咬着牙关一摔衣袖,顺带将那佩剑掷回了剑鞘:“你还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是、是,谢、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死里逃生的小斥候砰砰磕头,而后哆嗦着略略撑起了身。

    离去前他下意识抬眸看了陆丘一眼,后者冲着他不着痕迹地微一颔首,得了令的小斥候当即不再拖延,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

    待那斥候走后,屋中便只剩下了叶天霖二人。

    陆丘瞅着那满地的狼藉,禁不住仰头无声叹息一口,继而小心收拾起地上那方摔碎了歙砚。

    “陛下,其实陆某以为,当前最为要紧的,反倒不是皇城外的那两个反贼。”陆丘垂眼,佯装忧心忡忡地拿指尖沾了点残墨,在地上粗粗绘了寒泽西境的边关防线。

    “而是西商的那群人。”

    “陛下,当下西境边城已破,您当真不考虑暂且与逸王等人放下恩怨,先联手击退了西商,再细论他事吗?”

    “陆先生,您这是哪里的话?”叶天霖闻言骤然拧了眉,面上的怒意登时大盛,“陆先生,朕敬重您的才学,才容许您往日诸多冒犯。”

    “只是今时之时自与他时不同,您看看逸王与成王的那副样子——他们这样子哪里是在计较什么‘恩怨’,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逼宫谋反!”

    “您这是让朕对着谋反之事,都要忍气吞声不成?!”叶天霖抄着剑鞘摔摔打打,“何况攘外必先安内,都城不安,朕又如何能集结兵力去对战西商!”

    陆丘眸中忧色更甚:“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叶天霖瞠目大吼,一张面皮被涨的通红,“陆先生,此事休要再提。”

    “否则,朕也要对您不客气了!”

    话已至此,陆丘自是不好再与他争论别的,于是青年低敛着眉眼闷闷应是,瞳底却悄然滑过一线半讥半嘲的森然冷意——

    蠢货。

    十月初一,扶离大行皇帝丧期已过,新帝登基;西商率军继续东进北上,一日征伐五十余里。

    是夜,苍鹰振翅穿行过重山又割裂了风雪,圣女居所,灯火通明。

    叶知风跪坐在窗前,抬头静静凝望着那星辰隐没的夜空,寒泽的国运已然衰落至几近再看不清,仅剩的那么一星半点,也在被霜雪寸寸消磨,眼见着便要荡然无存。

    少女低头吐出口发白的气,她知道这即是他们寒泽的生死存亡之时。

    思索间阿洛抱着苍鹰匆匆而至,小丫头推开房门时的嗓音里含着藏不去的喜意:

    “殿下,慕小姐与七殿下那头来信了!”

第六三九章 倒戈

    端坐窗前的少女闻言微怔,少顷方略略回过神来。

    她怔怔转头,问询似的看了眼阿洛,声线内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恍惚:“他们……都在信中说什么了?”

    打那日她将那封求援信与能代表她灵宫圣女身份的霜花玉坠送去后,她便再未管顾过这些,专心安抚逃到灵宫内避难来的百姓们去了。

    左右墨君漓等人皆是极为守信之人,他们当日既答应了她要出兵相援,她便不担心这二人会临场食言。

    ——他们早晚都回来,唯一的一点区别,不过是早来一些,还是晚来一些罢了。

    至于这来的早晚……

    叶知风垂了垂眼,眸底悄然漾起一层极浅的波,若依着她的视角,她自是希望乾平之人能早些率兵赶到,如此,她寒泽也可少折进去一些无辜百姓。

    可若是将视角摆放到乾平那头,再细细考虑一番来日的天下大局……

    那他们,还是晚来一些为妙。

    少女低头,无声叹出口气来——这世间,唯有雪中送炭才最易收买人心。

    若他们来得太早,此举落在世人眼中,便难免显得有些过分殷勤。

    待到此番事了,她欲带着整个寒泽归附乾平之时,百姓们指不定就会将乾平从前的仗义之举,歪曲为那劳什子的别有用心。

    如此,定是后患无穷。

    这可不是她想见到的场景。

    叶知风闭目,她虽心疼她寒泽的百姓,却也不是那等不谙世事、不明事理的天真孩童。

    世间之事惯有轻重缓急,是该为救百人而屠万人,还是该为救万人而放弃那注定会死的百人,她还分得清——

    少女如是想着,一面又对着那边的小侍女微微抬了下颌,阿洛瞅见她的眼神,不由当场失了笑:“殿下,奴婢哪里敢偷看慕小姐他们递过来的信呀。”

    “再者,就算奴婢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信中具体有些什么样的内容,也总归还是要殿下您亲自看过才是。”阿洛弯眼,话毕小心递上了那封自竹筒内取出来的信。

    今日这信件好似格外厚实一些,叶知风动手展了许久,方勉强展开那被叠作小纸筒似的信。

    少女吐息着稳了稳心神,继而转眸定睛,细细默诵起那信笺上的字句来。

    入眼的字迹悦目而清晰,叶知风读着那信,却不禁缓缓睁大了眼。

    这是……

    *

    十月初三,西商东进寒泽一百七十余里,沿途城镇皆无所防,大军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所俘寒泽兵士、百姓,并地方官员衙役等,数以万计。

    西商大将率军驻寒泽京外六十里处,寒泽都城之内,三王割据鼎立之势不改,而其外战火已燃近京畿。

    十月初四,西商两万大军兵临京畿;慕修宁率兵一万五千余人,北出燕关,取道陇城。

    寒泽皇城。

    立在偏殿之外的陆丘觑着屋内那道发狂一般摔着东西的暗色人形,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

    除了灵宫圣女外,寒泽余下这几个姓叶的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来的自私愚蠢。

    眼下那西商的大军都已压到京畿之地了,至多明日辰时便会杀至都城,可这位寒泽的新君,现下竟还有心思为他那两个兄弟造反谋逆之事发火——

    这倒也是稀奇。

    青年凉飕飕吊了眼角,而后抬手整理了衣装,刹那便换了副乖顺之状,恭谨地敲响了那虚掩着的门扉。

    “谁?!”杯盏落地,叶天霖的嗓音里尚带着压不去的火气,陆丘闻此,面上的神情却是愈发的恭敬,他绷了绷唇角,声调平静一如往昔:“陛下,是微臣。”

    “陆先生?”叶天霖闻声,眸中怒意禁不住滞了又滞,打前两日他与陆丘不欢而散后,他似已有近七日不曾见到他这白面谋士了。

    “是的陛下,是微臣。”陆丘颔首,叶天霖却陡然蹙了双眉。

    自那天起,他心下便无端对这谋士少了几分耐心,今时再听到他的声音,他心头不由得愈发烦躁:“陆先生,您这时间来此作甚?”

    “陛下,微臣是想问问您,您真的不准备改变主意吗?”陆丘说着敛下了眉眼,放轻了音调,“那西商大军,眼见着便要打到都城来了。”

    “改变主意?朕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叶天霖冷哼,边说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那镂了花的木门向两侧开去,门缝中骤然现出青年君王那狰狞的面容。

    “就算是那西商大军打到都城来了又能如何?”

    “他们若能顺手帮朕除了成王与逸王那两名反贼,朕反倒是求之不得呢!”叶天霖道,本就扭曲了的样貌,这时间越发的狞恶可怖,“陆先生,朕先前已跟您说过了——”

    “此事,休要再提!”

    叶天霖话毕,作势就要狠狠摔上那偏殿房门,陆丘见此,半垂着眼睫上前一步,一把便拦住了那扇未阖的门。

    “陆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冷不防被人拦了的叶天霖诧然瞠目,往日看似文弱而不禁风的青年,这时间的力道竟大的出奇。

    他的手臂恍若是铜铁制成的一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合不拢那被人挡下的门,叶天霖的心中无由来地生出几分不安焦躁,那扣紧木门边缘的青年却仍旧是神色未变。

    “陛下,微臣再问您一次,您当真不准备改变主意?”陆丘淡着眉目轻声问道,瞳底凉的像是封了冰。

    “不改,想让朕与那两个逆贼联手,绝无可能!”叶天霖咬牙切齿,怒喝了个斩钉截铁。

    “既是如此……那便请陛下恕微臣僭越失仪。”陆丘应声低叹,空着的手自袖中摸出支小小的信号烟花。

    引线点燃时有一线金光倏然盛开在宫墙之上,叶天霖只听那四下里脚步阵阵,几息之内,便有近百名身着战甲的皇城禁军自各处钻来,眨眼将那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你们这是也想逼宫谋反吗?”叶天霖瞅着那一众禁军,嘴皮不住地打了哆嗦,他被气的语无伦次,一时连指尖都跟着发了颤。

    “亏得朕平日待你们不薄……”

    “陛下,您说错了,臣等本无意谋反。”青年人的声线突的响在了人群之外,众兵士闻此默契地向两侧让出条二尺宽窄的路来。

    一手执长枪的小将缓步上前,他行至陆丘身侧,对着叶天霖低头行过一礼,态度恭谨而谦顺——

    “陛下,臣等,只是不愿见那灭国的惨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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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戈进度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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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四零章 没人想做亡|国之奴

    “徐将军,此番,真是麻烦您了。”

    擒罢了叶天霖,陆丘忍不住满面慨然地吐出口气来,在来到寒泽之前,他从未想过世间竟真会有这样荒唐的君王。

    ——放着京畿之地压着的两万多敌军不管,弃着本国数万乃至十数万的百姓不顾,非要与自己那两个谋逆了的兄弟计较什么长短。

    他是真不知道他这脑子里是怎么想的,都这么大的人了,大是大非之前,孰对孰错、孰轻孰重,他还分不清楚吗?

    陆丘凉飕飕地扯了扯唇角,想来叶天霖这“礼贤下士”,也不是想要真心实意地收拢人才。

    他想要礼贤的下士,不过是一群既能顺着他的心意,又能替他好生出谋划策的谄媚之人罢了。

    真是愚蠢至极。

    青年心下如是暗忖,一面转头对着身侧的执枪小将弯了眼:“此次若无您襄助……单凭陆某,只怕还拿不动陛下。”

    “陆大人言重了,”徐风朔应声浅浅地勾了勾唇角,“眼下寒泽危在旦夕,我等身为寒泽子民,自是要以国之存亡为重。”

    “既然这时间陛下他的脑袋还不够清醒,我等为人臣子,也该帮着他醒醒脑子、做出点他该做出来的正确决定。”

    “哈哈,徐将军倒也是个性情中人。”陆丘大笑,继而眉眼微敛,端着衣袖,冲面前的青年拱了手,“如此,徐将军,依照我们先前所定之事,现下陛下既已被我等拿住,陆某便先去灵宫寻圣女殿下了。”

    “现在的皇都这般混乱,总归是要有个主事之人……至于逸王与成王那头,就劳烦将军您看着与他们周旋一二了。”

    “陆先生放心,您尽管去灵宫便是,这里万事有我。”徐风朔颔首,话毕腕子一翻,攥着长枪轻松玩了个利落地枪花,“我们皇城门外见。”

    “好,皇城门外见。”陆丘点头,言讫略提了半口气,匆匆向着那灵宫的方向大步奔去。

    徐风朔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眼瞳微深,他是常年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陆丘身形看起来虽是清瘦,身上该有的肌肉却是半分不少。

    且他的下盘极稳,步伐又轻盈而不显笨重,一看便是练家子。

    看来,陆大人也藏着不少秘密呢。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只要陆大人是与圣女殿下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那他身上到底隐着多少秘密,便都不打紧了。

    徐风朔垂眸嗤笑一声,随即俯身自叶天霖怀中摸出了那块统御皇城兵马用的令牌。

    翻出这东西后,他挥手示意众人将那被他们五花大绑、缠了个结实的寒泽君王带下去好生看管,那打出了事便一直呆滞着不曾出声的叶天霖却忽然开了口。

    “徐风朔……你怎么敢?!”刚被两名禁军架起身子来的叶天霖奋力挣扎,状若疯癫,“徐风朔,你徐家早已落拓多时,传到你这一代已与街上的平民乞儿无异!”

    “你是不是忘了究竟是谁把你从营中带出来、一步步提拔至此的了!”

    “是朕!分明是朕看重了你的本事,才把你从那戍边军营里带出来的!”

    “你的官职你的地位,乃至你手下的那些兵!这些分明都是朕给予你的!”

    “你怎么敢恩将仇报……你怎么敢这样对朕!!”叶天霖扯着嗓子竭声疯吼,原本清爽白净的面皮近乎被他涨成了紫红之色。

    “陛下,您说的没错。”负手持枪的徐风朔不为所动,神情淡漠,“微臣的身份、微臣的地位,确乎都是您给的。”

    “但微臣的命,是圣女殿下救回来的。”

    他家祖上当初也出过大官,奈何那点家底,早在他祖父那代便已被挥霍得一干二净。

    等到他出生时,他徐家除了那一屋子卖不出去的废旧书卷,早就与寻常百姓无异。

    甚至因着他父亲骨子里藏着的那点无名优越,至死不肯安心放牧耕种,他们家过得竟比普通百姓还要贫苦一些。

    他十岁那年曾生过一场大病,当时他本想赶着灵宫施药济民之时讨两副药来,却不料,因着幼童的身体实在遭不住病,他尚未行至灵宫,便先一步晕在了都城街角。

    若非侥幸撞见了时年六岁、偷偷自灵宫溜出来游玩的圣女殿下,后者又请来了老圣女为他诊治,他只怕当年就已病死在那无名角落里了。

    他的命是灵宫给的,圣女想要护佑住寒泽,那他便会竭力帮着她保下皇都。

    何况,他本就是寒泽的子民——这世间,无人想见故国为他人所灭。

    他也一样。

    *

    “殿下,皇城来信,事成了,徐将军已捉拿住陛下了,”阿洛提着裙摆,蹬蹬跑进灵宫圣女居所,满目激动几近流溢,“眼下陆先生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先生说,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您出面做那主事之人、稳定军心了。”

    “事成了,这么快?”叶知风应声起身,眸中是藏不住的惊诧之意。

    她前两日才知道陆丘等人预备在西商兵临京畿之时倒戈逼宫,她原以为,依她那好兄长的性子,他们怎么也得浪费上一两个时辰,却不想那信号烟花才窜上天不出半个时辰,这些人便已成了事了。

    “谁说不是呢……大约是大家都不想做那亡国之奴罢。”阿洛眨眼,小侍女说着又禁不住低下了头,“不过殿下,您说这回,皇城禁军都准备要先抵御外敌了。”

    “我们寒泽,是不是有救了呀?”

    “……不,阿洛,说错了。”叶知风扯扯唇角,笑了个满面怅然,“有救的从来都只是都城,而不是寒泽。”

    寒泽早便从根上烂了,她在许多年前就已清楚,寒泽是不会有救的。

    没人能拯救一棵从根系之上,便已腐烂成泥的大树——

    少女想着静静垂下了眉眼,她抓过架子上搭着那件毛裘披风,仔细又庄重地系好其上的系带,而后简单整理了下易容,捏着慕惜辞前两日寄给她来的那封信,一步一步,缓缓踏出了灵宫。

    ——这是她要奔赴的、独属于她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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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卡我别卡我我啥没写啥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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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一章 她的战场

    叶知风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捂着脸呵出口微暖的气来。

    北疆冬日的风雪是惯来的透骨刮人,她在屋子里待得久了,这冷不防的一出门,还真教那风雪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身雪色的清冷少女眯了眯眼,下意识避开了那扑面而来的风刀,候在灵宫门外的陆丘见是她来,

    忙不迭上前两步,冲着她微微拱了手:“殿下,您来了。”

    “陆先生,让您久等了。”叶知风颔首,应着陆丘的声音,面上略略勾了笑,“皇城那头……都还顺利吧?”

    “等这点功夫,倒也不算久。”陆丘笑笑,

    声线照旧是那派闲适懒散,“至于皇城那边,自然是一切都极为顺利的,不然,陆某也不会这么早便赶过来寻您了。”

    “话说回来,殿下,您可准备好了?”话至此处,青年语调微缓,“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可就要奔赴您第一个‘前线’了。”

    “当然,陆先生,接下来的一段路,便得劳烦您了。”叶知风重重地一点下颌,眸中燃着令人心魂俱惊的坚定。

    寒泽是她的母国,她脚下踏着的又是寒泽的土地。

    即便寒泽的国运已行至了尽头,即便天命注定要让寒泽就此湮灭于浩荡时流,只要她还站在这里,只要她还不曾死去——

    她便定要守住这都城、护住这城中的百姓,

    绝不让他们为西商所欺、绝不让故国为西商所灭!

    “殿下客气了。”陆丘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如此,殿下,陆某失礼,还望您莫怪。”

    他嬉笑一句,言讫搀着少女的手臂,轻松翻上了房顶。

    灵宫离着那皇城门口尚有段距离,雪天道窄路滑不宜骑马,两人若是徒步走过去,又只怕会耽误了正事。

    好在陆丘的轻功是观风阁内数一数二的好,便是让他带着一个未曾习武的叶知风一起,倒也不见得会影响他的速度。

    彼时徐风朔正持着长枪与另两方人马对峙。

    打前两日他带着一干兵马赶回皇都,又在此处与逸王、成王等人的兵马大战了一番后,这皇城内的局势,便悄然自先前的两强一弱,更变回了三足鼎立。

    甚至,寒泽君王一脉,还隐隐占了些上风。

    城外的积雪已被数不尽的兵将军马踏作了满地黑中泛红的湿泞软泥,

    那泥中偶然能见着几片破碎的铁甲,墙边还支着几杆断了杆的旌旗。

    两日前兵马混战的痕迹犹在,

    小将拼死搏杀的模样亦仍不时晃在众人眼前。

    众人忌惮于徐风朔的悍不畏死,由是三方人马汇聚于此僵持了足有两刻,依旧无人敢上前开战。

    陆丘携着叶知风匆匆赶至皇城门口之时,所见到的,便是这样一派相持之景。

    青年小将横枪立在城门之外,他身后是三千余名皇城禁军,面前杵着的则是两王手下的六千兵马。

    接连数月的内|战,早就令寒泽国内本就不多的兵马被消耗去了大半,如今除了零散留守于各处边城要塞的两万戍边军,余下可用的兵将,便基本都站在这里了。

    加起来,还抵不上西商派出来征伐他们的大军一半。

    徐风朔眸底滑过一线极浓的讥嘲之意,对面立在车辇上的两位老将眼中,则显出了点点的犹豫迟疑。

    若非皇城本就是易守难攻之所,两位王爷又不想让祖辈留下来的皇城,一朝毁于自家人的炮火之下,他们早便搬出火药强行摧城、率兵攻打进去了。

    要想徐徐图之,起码还要耗上个十天半月,可眼下西商的人已然打到了京畿,自家主子又勒令他们两日内必须攻下皇城,否则依军法处置,这就……

    两方老将隔着甬道,皱着眉头相互对视一眼,清晰瞥见了彼此眸中压不去的为难之意。

    虽说两位王爷明面上暂且不曾联手,可二人谋反时打着的名号大类、目的又大致相同,待到行动的时候,便难免要暗中通上两句气。

    毕竟,只有先扳倒了当前的君王,方才能轮到他二人一决雌雄。

    踟蹰间一老将命人向前走了几步,作势便要鸣鼓开战。

    刚踩稳城楼房檐的叶知风见此连忙扯开了嗓子出声大喝,少女清越冷冽的声线,即刻于那城门上下彻响。

    “诸位,请听我一言!”叶知风奋力扬声,情急中她甚至动手掐上了法诀。

    那诀子本是灵宫祭祀仪典上,圣女念诵祷文时扩声所用,如今用在此处,倒也算是合宜。

    法诀一开,众人只觉自己的心神都被那声音震得骤然一凛,原本横着长枪的徐风朔闻声,垂眸收了手中的兵刃。

    少女的嗓音一向独特易认,在场的众兵将只略微怔了那么一息半瞬,便顺利认出那踩在城楼之上的白裙姑娘,是他们此代灵宫的圣女。

    “见过圣女殿下——”众人收刃行礼,连带立在那车辇上的两名老将,也跟着敛眉低下了脑袋。

    虽然叶知风早在数月之前,就已被封为了当朝长公主,但他们叫了她近八年的圣女,这会一时亦不愿改口。

    “诸位无须多礼,且听知风一言。”叶知风挥袂免了众人的礼数。

    她有些畏高,本欲请陆丘带她下楼,但想着她若真下去了,站在队伍后方的兵士恐会看不到她,劝说的效果许要被大打折扣,便勉强克服了心头的那股惧意,强撑着站在了这里。

    只是,这时间她也没什么心思与他们慢悠悠讲那些弯的绕的了,索性便单刀直入,干脆利落地抖出了寒泽现状。

    “诸位,西商之人于七日前,率两万五千余大军进犯我寒泽西境,现已兵临京畿,若不出所料,至多两日,便可攻至我寒泽都城!”叶知风大声喊着,纤瘦的身躯微微发了抖。

    她看着那满地发黑泛红的雪泥,遏制不住地便幻想起大战过后、寒泽都城内可能出现的惨状。

    ——单一个四王内|战都能让这雪地被染这个样子,这要真被那西商打到都城来,寒泽境内不得化成那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

    “现下乃寒泽生死存亡之时,实非内斗混战之刻,救|亡|图|存,迫在眉睫,若皇都为西商所破,寒泽必亡!”

    “诸位如不想做那亡国之徒,便当暂弃他日恩仇旧怨,随我赶赴城关,镇守皇都,护我故国,不教西商入我都城半步!”

第六四二章 见此兵符,如见圣上!

    少女的身形一向单薄纤瘦,而今立在楼头,更是被那寒风吹得不住发抖。

    那夹杂了冰碴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刀割一般刮得她的面颊生疼,但她不愿退却,更不愿挪动哪怕只那么小小的一下。

    她站在那里,任风雪无度摧折着她的躯壳,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叶知风垂眸凝视着城门前的那近万兵马,悄然间便通红了一双眼眶,她的眼神坚定,裙摆与青丝漫卷如旌旗猎猎。

    天上的雪云不知何时教那狂风撕出了一道狰狞的裂口,日光自破碎的云渊深处穿刺而出,打在她的发顶,半暖微凉。

    众人下意识仰头看向楼顶那道清瘦的素,逆光中少女的面容被模糊成了暗色的一团,他们却恍惚像是见到了那降世的霜色神祇。

    ——霜华神女。

    “神女在上……”人群中有人不受控地呢喃出那神祇的名号,这声音像是投入静水中的一粒石子,刹那震荡出满池的涟漪。

    这神号只令众人略略恍惚了那么短短的一息半瞬,下一瞬发怔的脑子陡然回转,兵士们便猛地觉察到叶知风先前所述的那一段陈词中的重点。

    ——西商……打到京畿来了?

    这是几时的事?!

    于是人群指尖霎时哗然一片,叶天肃等人将西商攻率兵过来的消息封锁地极好,他们只是寒泽地方军营内再普通不过的小小兵士,自然无从得知这骇人的事实。

    “西商真的打到京畿了吗?我们寒泽要被灭国了吗?”

    “若真是这样,都这种时间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堵在皇城?”

    惊恐与质疑的声浪一茬盖过了一茬,负手立于车辇之上的老将面上亦见了些许的不大自在。

    万千争论中一老将终于敌不过心中良知的谴责,顶着耳畔那数不清的惊疑质问,硬着头皮,沉声开了口:“都别吵了,殿下说的,全都是真的。”

    “那西商大将的确已率着两万余兵马,大破西境,杀至京畿,眼下京畿失守,他们最多两日,便可攻至都城——”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众人的目中晃过一线混合了惊惧的迷茫,眨眼就换作了满目的出离愤怒。

    他们从前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寒泽境内的四王内乱,直到今日才知,自己故国马上便要为他国所夺。

    更可恨的是,寒泽分明已到了这样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那几名至高无上的掌|权|者,竟还只顾去争什么一时的长短!

    恼恨不堪的兵士们纷纷转头怒视着自家主将,早先开口的那老将只觉自己的盔甲,都好似是要被人盯穿了一般。

    他捏了捏手中长刀,仰头勉强稳住了声线:“只是殿下,此事并非臣等不想随您联手御敌,而是主上有令,我等为人臣子,不敢不从——”

    “何况,臣等本为军|人,只认军令虎符,不认身份……”

    “是以,若您能有法子劝服臣等的主上,臣等自然愿誓死追随殿下——殿下,您看?”那老将道,三两句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顺带又把那难办的皮球,一脚踢去叶知风怀里。

    少女闻此却是不怒反笑,她略微上前半步,低头锁紧了老将的眉眼,嗓音是惯来的清冷镇定:“若您只认军令虎符,此事反倒好办。”

    “诸位,当初父皇尚在世之时,曾交给我一块寒泽军令。”

    “知风自知学识浅薄,无那等领兵之能,又恐兵符现世为有心之人所夺,故不曾动此军令。”

    “然今时之境,不同往日,当此危机之刻,知风便不得不请出这兵符了——”

    “诸位,先皇亲赐天下兵马调令在此,见此兵符,如见圣上!”

    叶知风朗声大喝,话毕自怀中摸出那块被她弃置不知多少个时日的铜制兵符,符上鎏银描金的小字在日色下刺目生辉,两老将瞅见那块兵符,不禁骤然大变了脸色。

    他们是在朝为官数十年的老臣了,自然认得那块铜制描金的兵马调令。

    先皇病逝后,这军令便不知所踪,满朝文武皆以为,这是老国君怕自己那几个儿子无一人能把控全局,留着这东西反易生出大乱,索性将之一同带入了皇陵,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把它赐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不过说实话……这圣女殿下的魄力,着实是比那四个皇子要强得多。

    老将们心下晃了个百转千回,这兵符一出,门前众人即刻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由徐风朔带头,“叩见陛下”的声音登时响彻了此方天地,车辇上的两人遥遥对视一眼,亦跟着心甘情愿地俯身叩了首。

    没人想做那无所归处的亡国之徒,百姓们如此,他们为将者亦然。

    唯一有那么一点麻烦的……

    “不过,万一王爷他们仍旧不肯同意联手御敌,再派出私兵,从中作梗怎么办?”一老将迟疑抠头,那兵马调令只能调用隶属于寒泽的兵马,却管不了私兵。

    ——这年头敢造反谋逆的,哪个手里不都得囤上点私兵?

    “那就不等他们同意,直接绑了呗。”收了长枪的徐风朔凉飕飕吊了眼角,“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他们同意不同意!”

    “反正我们已经把陛下绑了,这会就扔在宫里,有十几个人看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你们要不要一起?”青年耸肩,说起“绑了君王”,那语调轻松得仿佛是顺手抓了只路旁野猫。

    ……这好像有点道理哦?

    两老将听罢不由面面相觑,二人正欲商量一番要如何回去禀报自家君主,便听得万千兵马之外,远远传来的、青年人的动响。

    “你们都在这里傻愣着做什么!咦?小妹,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听闻皇城事变、匆匆带着一小队兵马赶过来的叶天肃佯装惊诧地扬了声线。

    他本想就势接过叶知风的话头,再大义凛然地胡乱说上几句,好生收割一番众兵将的好感。

    孰料迎接他的,并非他想象中的鲜花热泪,而是那一柄柄闪着雪光、带着寒气的冰冷刀刃——

    “逸王殿下,您来的正好。”

    ?

    ?叶姐姐A起来了

    ?

    倒戈3/4,下章守城并完成倒戈

    ?

    叶天肃自己冲上来可还行

    ?

    我以为这章就能守城,发现有些东西还要解释

    ?

    害,问题不大

    ?

    ????

第六四三章 启程!

    来的正好……他这怎么就来的正好了?

    叶天肃闻此骤然一惊,他的背脊无端一凉,下意识地便想拔腿开溜,孰料众人却早在他不注意之时就已将他层层包围、断了他的后路。

    可怜的逸王在那重围之下,不出几息就被一众将士拿拴马的麻绳绑成了粽子。

    众人绑了叶天肃后又故意放出了消息,继而如法炮制,不出半刻便将那闻讯赶来的叶天恒同样拿绳索绑了,扔去宫中,与叶天霖置在了一处。

    为防三人设法逃跑,徐风朔特意又多留下了二十余名皇城禁军。

    数十名禁军牢牢守了那殿的各处门窗并上通风道口,至此,寒泽叶氏斗了近两个月的三个兄弟,只得被人像拴葫芦一般地左右串了,坐在屋中,两看相厌。

    众人绑好了他们寒泽的三位君王亲王,转头便匆匆赶回了城门之外。

    先前那泾渭分明的三方大军,而今彻底混合为了一个整体,叶知风踩在那满是积雪的城楼之上,只觉心下又是欣慰,又是凄凉。

    欣慰的是,将士们总归还是念着故国、愿意抛却那无关紧要的成见的。

    凄凉的是,就算他们此番成功守住了皇城、救回了国都,也注定救不了那早便散尽了的寒泽国运。

    但好在,她在意的本也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国运,她在意的唯有这北疆的土地,与生活在北疆广袤土地上的无数黎民百姓。

    只要寒泽不被那大漠的异族所侵,只要北疆的百姓还记得他们世代的信仰,那么消亡的便唯有那一个皇族“叶氏”,她的大寒之泽,仍旧会于这世间永存——

    叶知风低眸看向那城楼之下的近万将士,他们正仰着脑袋等待着她的号令。

    少女定了定心神,紧攥着那方铜制军令,重重地挥了手:“诸位,随我一同赶赴城关,镇我皇都,守我故土,抵御外敌,至死方休!”

    “启程!”

    “喏!镇我皇都,守我故土,抵御外敌,至死方休!”众将士齐声高喝,那呐喊声刹那便震动了整个皇城。

    一行人带着各式弓箭刀兵,牵着马匹拉着车辇,浩浩荡荡地赶至了皇都城关。

    叶知风先是命人将城中的几处城门一一关闭,继而带着尚留守在皇都之内的几个朝中武将,登上城楼,细细探查了一番城墙的状况。

    少女趴在城墙垛子(古代城墙上的那个小缺口)边上向下望去,见将士们推动着绞盘,缓缓将那城门关了个严丝合缝,半点空隙不留。

    几名老将看着将士们的动作,不由露出了满目担忧。

    他们虽已被自家圣女的一番陈词说得沸腾了满腔老血,可他们心中却也清楚,当前的寒泽兵马,根本就不能与西商的那两万大军抗衡。

    依寒泽将士们现在的状况,且不说西商的兵马本就比他们多出了一倍有余,即便是双方的人数等同,他们亦几近毫无胜算。

    接连数月的内|战消耗,早便令将士们的身心疲惫至极,可西商之人却是一路大捷至此,战力充沛、士气高涨。

    再加上寒泽皇都内所存的粮草并不算充足,寒泽军队的武备亦称不上优良,这怎么算都是……

    “殿下,请恕老臣冒昧,”提着长刀的老将斟酌着开了口,“这一仗,您准备怎么打?”

    “我们又大概能有多少胜算?”

    “说实话,想来诸位大人们也看出来了,”扒着垛口的叶知风缓缓收回了目光,声线平静冷清,如一潭结了霜的水,“我们压根就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

    先前出言的老将心中蓦然一惊,他虽早就做好了此番大半得要为国捐躯的准备,可当这冰冷无情的答案当真从他人之口脱出时,他心头仍然涌现出一股浓浓的无力之感。

    这难道……便是他们逃不去的宿命吗?

    老将的神情恍惚了一瞬,孰料叶知风在下一息便陡然调转了话锋:“但我们本就不需要什么胜算。”

    “殿下,此话怎讲?”老将闻此猛地抬了头,眸中倏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辉,少女见状微微弯了唇角:“此事说来也是知风自作主张。”

    “知风收到西境要塞为西商所侵之后,料想我寒泽余下的兵力当不足以与之抗衡,此番恐遇灭国之灾。”

    “又想着而今我等已与乾平议和,两国互为盟友,理应相互照拂;且西商国君平素多有野心,寒泽若为他所灭,他日必将进犯乾平北部边|境……”

    “如此种种,知风猜料乾平之人许会愿意出兵襄助我等,便擅自做主,着人修书一封,连夜送至了燕关。”

    “所幸眼下戍守燕关的,是慕家小公爷慕修宁,知风先前出使乾平时,曾与他略有些交情。”话至此处,叶知风的语调微顿。

    “且我今晨得了消息,慕小公爷已应了我等的求援,乾平大军今日北出燕关,借道陇城,最多三日,便可赶至皇都。”

    “是以,我们只需在场守上两日,拖到援军赶到就好。”

    “神女在上……您这一封书信,还真是救了咱们寒泽一命呐!”老将瞪着眼睛颤声喃喃,险些当场跪下去给叶知风行个大礼。

    “那守城呢?您准备怎么守城?”

    “守城……自然也是有法子的。”叶知风沉吟,一面慢慢回忆着慕惜辞在信中教给她的那套方法,一面转头看了眼一向管着京中武备的徐风朔,“徐将军,现在我们手里还有多少守城的武备?”

    “两弓床弩二十台,投石车八辆,狼牙拍二十,炮车四台,但冬日药信易潮,炮车不大顶用。”徐风朔想也不想,飞速应声。

    “那便不用炮车了,余下的倒也凑合够用。”叶知风抚掌,而后招手示意众将上前一步,听她细论,“这样,我们先将那些武备均分成四份,四大城门,每处各留一份。”

    “然后,再将我们手头这近万名将士,分成四个大队,东、南、北三个大门,一处两千,余下三千余人,通通留在咱们西大门——”

    “那西商打西边一路打过来,虽有可能率兵包围我们整个皇都,但易最先与他们正面对上的,依然是这西大门——这是分组。”

    “分了组,咱们再让将士们想法子多烧点热水来——井水也好,湖水也罢,就是把雪块挖了,放在锅子里烧成水都可以,也不必管那是水脏是不脏,只要是热水就行。”

    叶知风道,边说边指了指那被积雪覆盖、早便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城墙。

    “我们得用最快的速度,把这雪墙变成冰墙。”

    ?

    ?阿辞想的招挺损的。

    ?

    说热水,应该有些反应比较快或者在东北住过的宝贝们能想到了。

    ?

    嗯……反正就

    ?

    你敢爬,我敢给你冻上头呗。

    ?

    那大漠的人又没有雪地作|战|经验。。

    ?

    这段写的很上头,我今天试试能不能早点起来,想一口气写完

    ?

    ????

第六四四章 守城之法

    “冰墙……殿下,您的意思是,您想让这城墙外围挂上一层厚冰,”徐风朔闻此稍作沉吟,抬手一指四下石墙,“以此防范西商之人利用飞爪绳索之类,爬墙攻城?”

    “对,

    那西商地处大漠深处,想来多半不擅长在雪中作|战,也不清楚该如何对抗那发滑的冰面。”叶知风说着弯弯唇角。

    “且他们一路自西境打到此处,长途奔波之下,士气虽旺,将士们的身体却也难免会有些疲惫倦怠。”

    “如此,就算偶尔有那么几个运气好的,真将那飞爪勾在了冰上,大抵也没那个本事登上墙来。”

    “当然,

    哪怕真有爬上来的也不怕,我们在他上来之前,将那绳索砍断了便是——冰面可不好寻什么着力点。”

    “至说要如何对付敌人的云梯和冲车……”少女敛眸,想着慕惜辞在信中给她交代的那些东西,轻轻抚了掌。

    “我们可以拿水在城外地面上泼出一小段冰坡,这样一来,那云梯与冲车的轮子在冰上打滑,就不易冲过来了。”

    “此外,再让将士们拿雪和石子多团些雪球,一旦西商之人想动用炮车或是将冲车之类强撑着推到了城下,我们便立马投石车将这些雪球投掷出去。”

    “炮车的药信最怕受潮,冰面上立着的人马也最怕发滑失稳,只要我们能打哑了对面的炮车、再让冲车摸不到城门,如此拖上个一日半日,

    便能让对面的兵力至少被削下去一半。”

    兵家攻城惯来贵速,久攻不下最是影响士气。

    若他们能令西商之人起先几趟强攻都不见成效、空手而归,西商大军必定会军心动摇、后继乏力。

    这样,他们后续再守起都城来,

    自然也会轻松不少。

    “唔……殿下的这法子颇为倒是可行。”老将应声低吟,思量半晌后却又忽的蹙了眉,“只是殿下,老臣尚有一事不明。”

    “若但是对面抛弃了绳索、飞爪与云梯,改换垒人墙——这又该如何处理?”

    “那就顺着他们头上往下泼水。”叶知风冷声,一向清透干净的琥珀色眼瞳中难得闪过了一线狠厉,“他们敢来,我们便敢把他们连着衣裳带人,一同粘冻在墙上——”

    “大不了,等着人粘的差不多了,再拿狼牙拍给他们统统拍下去!”

    “左右北疆的天气这样冷,即便粘不死他们,冻也能把他们冻死——”

    “这倒也是。”那老将颔首,继而抬臂对着叶知风微一拱手,“那成,殿下,既然您安排完了,

    臣等便先带着将士们分队、烧水,泼冰墙冰地去了!”

    “好,

    记得一定要先烧热水,

    等着热水把墙上的积雪融净、冻实,咱们再换温水,慢慢从墙上往下倒。”叶知风点头。

    “这冰墙冰坡,咱们一定得赶在明儿西商之人攻过来前弄好!”

    “放心吧殿下,您瞧好,咱们这就去!”几个武将重重点了头,而后飞速翻下城楼,召集众兵,分组烧水去了。

    众人共同协作起来的效率颇高,不多时,那一桶桶的热水,便被源源不断地送上了城墙。

    尚躲在城中各处的百姓们受了他们影响,亦自发搬出了自家能盛水团雪的锅碗瓢盆,尽己所能地帮着将士们折腾起那冰墙雪球来。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与惯来没多少力气的妇孺搬不动水盆,便主动凑在了一处。

    一群人取出自家存了许久、不舍得轻易拿出来的过冬粮,生火切肉,为将士们好好做了顿热饭,又炖了几大锅的热汤。

    有了百姓们帮忙,那冰墙的浇筑速度变快了不知凡几,这几月因国中内|战而变得空旷死寂的寒泽都城,竟一朝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街头巷尾中尽是搬着水盆、拿着铁锹铲雪的忙碌身影,空中亦久违地升起了缕缕泛青的炊烟。

    大锅里饭菜的香气弥散了一城,那香味乘着风,拐着弯儿地钻进集市之上一家门窗紧闭的小铺,勾得在其内躲了快半个月的叶天翰不住地吞咽了口水。

    “这是什么味道,外面又发生什么了?怎的这样吵?”扒在窗缝上向外看的叶天翰随手抓来那刚进屋的小侍卫,一连扔出一大串的问题,“那三个憨货打完了?”

    这几个月,他都快被憋疯了。

    为了躲避叶天霖等人派出来的追兵,这位寒泽最富有的王爷,一改往日奢靡的作风,险些将自己活成了府中寻常小厮。

    怕山珍海味的香气太过引人注意,他便强忍着与铺中伙计们同食;怕上好的丝绸衣裳太过惹眼,他就强撑着与侍卫们同穿。

    他如此在皇都内各式商铺里东躲西藏地过了两月,他觉得自己身上脏成了狗、嘴里淡出了鸟,整个人都快躲得崩溃了。

    是以,今儿他冷不防听到屋外这样热闹,自是被引出了满腹的好奇——

    尤其是那闻着便知甚为可口的饭菜味儿,更是让他心下如猫抓般痒痒,恨不能立马跑出去,看看是谁家在做什么好吃的,回来马上让厨子们做给他吃!

    “没,王爷,是圣女殿下带着大家做防御工事呢。”小侍卫摇头,小声给叶天翰解释道,“他们说,西商的人今儿已打到京畿了,明日便能打上咱们寒泽国都。”

    “眼下城中的将士们已齐齐反了,大家都跟在圣女殿下身后,预备明儿迎敌守城呢。”

    “王爷,您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去帮着出一份力?”小侍卫道,一面满目期待地看向叶天翰。

    后者闻言却不为所动,顾自咧嘴冷然一笑:“帮什么忙,出什么力?”

    “那叶知风自己想不开要死守皇城,那就让她守去,我们等着西商之人和城中这帮傻子打得差不多了,再出去做那得利渔翁,岂不快哉?”

    “不去,这种蠢事,谁爱干谁干,反正本王不去。”叶天翰摆手,一边洋洋得意地与侍卫讲述着自己的“宏伟计划”。

    在他不曾察觉的角落里,小侍卫的眼珠愈渐低沉,最后当那寸粗的麻绳骤然捆到叶天翰身上时,后者还在那不住地挣扎瞎嚷。

    “你们疯啦?绑本王作甚?快放开,快给本王放开!”

    “该死,你们这几个孽障玩意,等本王他日登基,定要……诶~你们拿抹布干嘛?唔、唔唔——”

    叶天翰最终被众人成功送进了那间关着叶天霖等人的小小偏殿,其名下商铺掌柜们亦大开了铺门,给百姓与将士们放药放布,广开粮仓。

    得了商贾襄助,那冰墙建得亦愈发快了,整个都城的人忙了整整一个白天,终于赶在夜幕降临之前,浇筑完了每一段冰墙。

    是夜,叶知风裹上斗篷登上了城楼,她仰头望着那漫天的星辰,又举目眺向远处的连山雪海。

    无数墨色的影子悄然摇曳于雪川之外,黎明之时那天际陡然泛上了一抹霜白。

    她捏紧掌下凝了冰的城墙,缓缓抿紧了唇。

    ——守城之刻。

第六四五章 生死相耗(两千五,略长)

    鼓角伴着马蹄踏雪之声由远及近,天光乍破之时,西商两万余大军已然抵至了寒泽皇都之外。

    跨在马上的西商大将抬眼瞅着那被冰封满的城墙,不由饶有兴致地挑了眉梢。

    他原想趁着天亮寒泽皇都换防时偷袭,却不想那寒泽之人非但一夜未睡,还提早做下了这诸多的准备。

    冰墙……雪球,看来寒泽的君王倒还有些脑子,

    大漠之中罕见这样大的风雪,雪天作|战,这看似确乎是他们的弱项。

    但,就算他们提前做了这样多的准备又能怎么样?

    在绝对的实力之下,一切小聪明一样的花招,都只是徒劳。

    别忘了,他今日带来的,可是足足两万余人的大军,

    且他们一路自寒泽西境连日大捷打到这里,这是军中人士气最为旺盛的时刻——

    打头的西商大将志得意满,他看着数百尺外那城楼之上的道道人影,颇为轻松写意地扬了下颌、挥舞了手中的倒钩弯刀:“冲车、云梯备好,弓箭手,放箭!”

    他话毕,刀刃在空中划出一线雪色银光,数千发箭矢应声穿透了风雪,叶知风盯着那兜面而来的根根利器,沉着大喝:“守!”

    立于城墙之上的将士们飞速举起身侧的盾牌,那盾早教他们在水中浸过数次,盾面上已冻出了三寸厚的坚冰。

    那飞了数百尺的羽箭,压根就打不穿那盾上三寸的冰壳;即便打穿了,也破不开其后的铸了铁的坚盾。

    那西商大将见这一击不成,当机立断命人发动了冲车又备好了炮火,叶知风见状掐着他的节奏,挥袂唤众人备好的床弩与投石车。

    冲车的木轮踏上冰面,

    顷刻间便打了阵阵的滑,

    推拉着那冲车的西商征人们废了好大的力气,

    方颤巍巍站稳在了那冰坡上。

    彼时他们尚未觉察到脚下踩着的冰面是个小小的坡,只当是北疆的风雪太大,白日里寒泽之人来回走动,才将这雪地踩成了这副样子。

    少女见此眼神微冷,当即命人取来几只尚未冻实、内里还晃着水的冰锥,抵在二弓床弩上充当了箭矢。

    冰锥离弦,刹那砸上了那初初立稳的冲车,沉重的冰团敲裂了木质的车架,冰壳破碎,流淌的冷水又令士兵的脚下打了滑。

    一西商的兵士不慎踩上了那湿滑的水,足下一歪,登时跌去了三尺之外,这一跌便如连山崩裂,少了一人把控的冲车失衡后坠,一圈的兵士,即刻便被带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守城的弓手亦用裹了石子雪团的弓弩,

    成功毁了两架敌人的云梯。

    接连攻城失利的西商大将怒不可遏,火气上头,

    他狠命派人搬出了炮车。

    奈何寒泽一方的投石车早在先前便已备好,令旗挥动,那雪球立时凿透了晨霞。

    将燃的药信遇雪就被浸了个半潮,甚至有个别散碎的雪块干脆钻入了前|膛|炮|筒。

    点火的兵士心下发急,想要拿手拭去药信上的积雪,孰料那雪遇热便化成了水,这下那半潮的药信彻底湿了个透底。

    “可恶,上飞爪绳索,搭飞梯——给我速攻拿下这城墙!”大将咬牙,弯刀一转,直门儿派出了上千名身手矫健的行军步|兵,“弓箭手也不准停,给我打,边走边打!”

    数不尽的铁质飞爪被人抛向了冰墙,又有数不尽的飞爪自那冰墙上飞脱而下。

    偶有一两个挂到冰面棱角、或是没冻死的城垛子里的飞爪,也都在几息间被人利落地断了其后的绳索。

    密密麻麻的剑势不断敲击着覆了冰的盾牌,盾面的冰层亦渐渐被击出了蛛网似的裂。

    西商众人本以为自己总算见到了破开寒泽防御的希望,哪成想寒泽的将士们将那没了冰封作防的盾牌向后方一递,俯身便又筑出了新的盾墙。

    ——他们备了不止一方盾牌,城墙之内,亦有无数城中百姓帮着往那没了冰的盾面上泼水浇盾,生火焚雪。

    这一回他们倾尽了寒泽国库内所有的武备,百姓们亦掏出了家中所有的存粮。

    寒泽的生死存亡只在这两日之间,他们宁可举尽一国之力,也要撑稳了他们北疆人的脊梁——

    任凭西商弓手们射尽了箭囊中的箭矢,亦不曾攻破那一方三寸后的冰盾,一路未尝败过哪怕一次半回的西商兵将们,眼中不禁现出了点点的迷茫。

    那西商大将眼见着此情状,险些将一口后槽牙咬了个稀碎,他恨恨多调来了千人,试图让将士们以身躯做梯,垒出一道可用来攀登的人梯。

    怎料寒泽之人早有准备,只要那人梯垒过城墙的一半,便立刻会有人向下泼上一整盆的热水。

    刚开的滚水烫了西商兵士的面皮,又令那冰墙融出一层薄薄的水,这水浸透了爬墙人的衣衫,眨眼便将之冻实粘死在那冰面上。

    攀墙的兵士挣扎尖叫着拉扯了四肢,他们手上的皮肤被冻得皲裂流血,衣衫亦被撕扯成了破碎的几块。

    每当那粘在冰墙上的人多到一定程度,叶知风便会下令命将士们放下那满布钢锥的狼牙拍。

    木拍落下,尚腾着热气的艳色顿时覆上了那微浊的冰;再抬起时,那钢锥又挂上了无数微拧的赤。

    叶知风满目不忍地别过头去,口中的指令却是一刻都不敢停歇。

    那西商大将见这西大门处久攻不破,到底没了耐性,狠下心来,派出一万四千余人自两面包抄,意图困死寒泽皇都之内的数万军|民。

    那日暗含着信号的烟花崩碎在了皇都之上,西商众人原以为能寻到一处防守薄弱处突进夺下城池,怎奈迎接他们的,照旧是那一望无际的冰墙,与数不尽的包石雪弹。

    这样无休止的攻守持续了足足两天两夜,到最后那冰墙已浑然变成了淡红一色。

    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们累得顶不住了,便有身子强健些的百姓自发站出来,将他们换下去抢出片刻的小憩。

    冰面上的水冻实了又被覆满,众人端着水盆的手都被那风雪刮得生满了冻疮,稍一碰便是一团糜烂,再一碰就是一道血口。

    他们已不记得这是自己泼出的第多少盆水了,他们只知道他们这抵抗的动作一旦停滞,迎接他们的便是那最痛苦的国破家亡。

    于是百姓们宁可熬红了眼睛也要死守在那城墙之上,便连七八岁尚懵懂的幼童,也会挣脱母亲的怀抱,攀上城垛,用力掷出只碗大的冰团。

    叶知风的嗓子早发了哑,眼眶亦红得像染了血,她手下的冰墙被她攥得出了棱角,锋利的霜刃割破了她被沤得发白发烂的掌心。

    徐风朔手中的枪早已分不出它原本的颜色,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敌军,他只知他的手臂已沉得像是灌了铅,可仍旧有敌人源源不断地攀上墙来。

    沾满布帛与尸首的冰墙终于不再发滑,在此与叶知风生耗了两日的西商大将,总算寻到了那可攻破城墙的节点。

    一直保存着体力的大将,嘶吼着率着西商仅剩的那两千将士向城墙冲锋而去,叶知风看着那自百丈外冲来的大队兵马,忽的生出满腹的绝望。

    他们已没有能用的守城器械了。

    接连两日的拼死守城,寒泽已然濒临弹尽粮绝,若乾平的兵马再不赶到……

    她到底是没能守住她的国,她到底是没能护住她的百姓吗?

    少女怔怔地睁大了眼,琥珀色的瞳眸清晰倒映出那柄袭来的刀刃。

    她正欲静静等待起她的死亡,谁料那刀锋尚未飞上城头便猛然凝在了半空,雪光闪过,绯色在她眼前绽出了冰花,小姑娘微凉的声线骤然彻响在叶知风的耳畔:

    “叶姐姐,这时间你怎还发上呆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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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介绍:
慕惜辞一代国师,一生算无遗策,唯独算错了狗皇帝的狠。
好在她有幸重生——
重生后的慕大国师想开了,她决定不留机会,从一开始便斩断那狗皇帝的通天路。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前生那最有可能登基却早夭的七皇子墨君漓,预备一路求神问卜,策谋开疆,将他推上至尊之位。
可谁知,这位看着温和正直、人畜无害七皇子,居然是只千年的老狐狸!
多年之后,锣鼓喧天,红妆十里。
慕惜辞看着侍女捧上的大红嫁衣恨恨磨牙:可怜她慕大国师重生一世,竟又错算了这只狗狐狸!
可那罪魁祸首却笑得满面春风:“阿辞不如算一算,待你出嫁那日,几时是风,几时是雨?”
【1v1双洁】【双重生】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