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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夜惊梦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txt下载     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七一章 静观其变

    ……救世之功,原竟是救世之功!

    怪不得他们能轻易破去他先前在江淮与寒泽设下的重重机关,连那人蛊都没能撑住几时……原来是倚仗着这样的一身功德。

    饮茶人无声大笑,笑容中隐隐带了三两分癫狂之色。

    之前他多番试探之时心下还曾好奇,那小丫头究竟是从哪来的那么大本事,能那样轻松地杀了他精心喂养出来的人蛊,还动了他数十年前设下的风水阵法。

    虽说他知道这小姑娘的天资的确出众,

    说是千年难寻、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但她才十几岁,就算天赋再是出色,又能有多少道行?

    至多也就是比同龄人再强上那么一倍半倍罢了——再厉害也翻不过他去。

    现在看来,她所依凭的,不是道行,而是这一身的功德。

    救世功德,可比道行顶用又难求得多了。

    饮茶人慢悠悠垂下眉眼,

    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投远的目光。

    他虽不清楚这半大的小丫头片子是如何攒出的这一身救世功德,

    但他却认得她的路数——那绘符的手法和那破局的手段,这分明是陵遥那个老家伙教出来的崽子。

    不过……若她真是陵遥的徒儿,那能有这么一身功德,或许也没那么奇怪了。

    道人端起茶盏,低头浅啜一口,据他所知,陵遥身上便携着股令人胆寒的深厚功德。

    许是那老家伙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独门秘法,能将己身的部分功德转赠给他人使用也说不定……

    总之,这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只要这几个崽子不会误了他的大事,那他亦没那个心思与小孩子过分计较。

    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眼前这个蠢货——

    “侯爷,您刚才说到哪了?”道人抬眼,顺势关上了身侧的小窗,面上的笑意仍旧是那派儒雅温柔,“是静淑公主,还是熙华殿下?”

    *

    “啧——”走出数丈有余的小姑娘脚步陡然一顿,继而回眸看了眼后方的茶楼,

    眉梢微挑。

    “阿辞?”墨君漓见状不由吊了吊眼角,

    瞳底波澜轻晃。

    “你刚刚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慕大国师抄手抱胸,下颌一扬,“那边茶楼,方才有人一直盯着我们看。”

    “嗯,应该是临窗二楼的位置,且他刚关窗不久……怎么,你还有别的感觉?”少年颔首,作一派侧耳静听之状。

    “感觉尚不曾有,直觉倒是有那么一个。”小姑娘笑吟吟地眯了眼,“阿衍,现在我差不离能有八成以上的把握,确定那个幕后执棋之人,就是扶离供养着的那位道长了。”

    修行之人的感知力本就较常人要好上一些,刚才那人的目光又格外带了股说不明的森然意味。

    她从他看向他们的第一眼起,便已觉察到他的存在了,只是他既没那个意思现在便与她过招斗法,她也就懒得再去管他。

    毕竟,

    他们此番赶来扶离的时间当真是十分紧迫,着实耽搁不得。

    不然,

    她倒挺想跟那位“师先生”简单较量一番的。

    “这就确认了,”墨君漓勾唇笑笑,“不怕认错了人?”

    “放心,不是所有人都能背得动那么多的业障。”慕大国师摊手说了个轻描淡写,“再者,那气息和我先前在萧府风水局里感受到的,基本一样。”

    “不过,栖灵山还是要去的,这种事,总归是要谨慎一些,多问两句,我心里也好多两重的底。”

    “那是自然。”少年点头,认真应是,“不管怎样,栖灵山都是要去的。”

    “好了阿辞,那人既不想冒头,我们暂且便不必在意这些,先去吃饭。”

    “咱们下午还得去一趟这边的观风阁,寻鹤泠呢——那小子这月又坑了我不少银子,国师大人,你可得帮我坑回来。”

    墨君漓拉着小姑娘的袖子哼哼唧唧,打他上月派鹤泠去江淮帮着整理过账目后,这瘪|犊|子这月便变着花儿的扣他的银子。

    原本他一个月还能从观风阁的余利里拨出个千八百两,运气好些,还能增到两三千两,这月竟然被鹤泠以各种名头扣的,只剩下那么三百两了。

    见过喝他倒出来的一口茶水,都要交上十几两的“茶水费”和“辛苦费”的吗?

    他从前也没见过,这月就见着了。

    ——天杀的,他就说那小子怎能这么好心,还主动给他倒劳什子的茶水!

    可怜他迟疑之中,只不慎碰到了那么一小点茶水……

    这就被讹上了。

    少年可怜巴巴地眨了双蕴了水的眼,慕大国师闻此抬手拍了拍他的发顶,一口答应:“好好好,坑回来坑回来。”

    “不就是千八百两的银子嘛,我给你双倍坑回来!”

    *

    “是熙华。”

    茶楼池内,端坐道人对面的白面男人应声蹙眉,这让他原本看着甚为俊逸的面容,无端便多了几分狰狞。

    “先生,下月初三储君册封仪典之后,熙华的太女之位便再难以为人撼动了。”路惊鸿道,眼中郁色连成一片,“我等当真不用做点什么,给她添一添堵、阻拦一下那册封之仪吗?”

    “我怕她上位之后……生出旁的不该有的心思,再失了控。”

    蠢货。

    道人垂眸无声轻哂,脸上却浑不露半点讥嘲之色:“侯爷安心,您不必阻拦。”

    “熙华公主上位,于您而言,有利无害。”

    “哦?先生,此话怎讲?”路惊鸿放下手中杯盏,身子微一前倾,“恕路某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因为就算熙华公主当真承继了大统,那实权亦必不会落入她的掌中。”道人微笑,“啪”一声扣上了茶碗的瓷盖。

    “大权旁落,朝中众臣才会为争权夺势而生起纷争,届时局势混乱,人人自危,于您而言,却恰是您收兵买马、进一步壮大手头势力的最好时机——”

    “侯爷,您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想来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再者,只有熙华公主这个元氏后人做的不好、不得民心也不像个合格帝王,侯爷您才有理由以此起事、一举自立不是?”

    道人弯眼:“所以侯爷,接下来,我们要静观其变。”

第五七二章 一口价,五千两(月票加更)

    墨君漓二人用过午膳后,在那老汤面铺子里又略略休息一会,过了晌午便马不停蹄地径直赶去城中坊市一角,当场逮住了某只前去查账的铁公鸡。

    彼时鹤泠正窝在那当铺的柜台后头翻着账本,听见有人推门的响动,下意识抬了头。

    他瞅见那迈着方步入内、神情嚣张无比的少年,正欲开口好生“问候”他两句,

    转眸便瞥见了紧随其后、面无表情且作男装打扮的半大姑娘,登时就熄了通身的尖酸气焰,整个人鹌鹑似的蹲在了柜台之后,本能地抱紧了手中的账本。

    “小、小姐,您今儿竟跟着主子一起过来了呀。”鹤泠抱着账本讪然一笑,满面的谄媚讨好,

    “这怎的不提前通知小的一声,小的也好早些给您备点上好的茶水点心不是?”

    “何至于像现在这般手忙脚乱的……”鹤泠假意嘟囔,脖子一缩就想拔腿开溜。

    ——几年前被人薅着强买强卖花出去的那一万一千两,

    他到现在都还不时肉疼着,这会一看见慕惜辞,他那浑身的经络便开始无端发了疼。

    嘶~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撤!

    “小姐,您等会,小的这就给您沏壶茶去!”鹤泠道,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就沏最好的明前龙井,用最好的山泉水,再给您端两碟皇家贡品级别的点心……”

    “这才配得上我们小姐嘛!”

    “——小姐,您在这稍歇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意图趁着小姑娘听得受用、放松了警惕之时麻溜撤退,逃离此等是非之地。

    哪成想,

    慕大国师一早便看穿了他的意图,压根就不曾听那满嘴的胡言乱语。

    ——什么明前龙井山泉水,

    什么皇家贡品的点心,她今儿来又不是为了吃茶,

    哪里就需要这些玩意了!

    “不必了,鹤泠,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喝茶、吃点心。”慕惜辞扬声喝住了试图逃跑的鹤泠,漫不经心地掸了掸长袍的广袖,向着那柜台缓步而去。

    墨君漓在小姑娘面前一向狗腿得厉害,见她走向柜台,当即拖来了铺中摆着的雕花太师椅,溜溜放去了小姑娘身后,任慕大国师衣摆一拂,向后一倚,顺势落了座。

    自知逃无可逃的鹤泠见此,只得认命似的往座椅里一瘫,面上绷了派生无可恋:“那您是来……”要我狗命的是吗。

    鹤泠望着房梁抽了鼻子,他既不想再来一波“身犯大劫”,又不想被小姑娘再坑去一万一千两。

    作为一只合格且懒惰的铁公鸡,这两种行为,

    无论哪种,其本质都是在要他小命。

    当然,如果真要让他选的话,

    那还是不要再犯大劫比较重要。

    毕竟,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没了,那他之前赚的那些钱,可就都白瞎了。

    “矮油~年轻人不必这么沮丧嘛。”慕惜辞含笑弯眼,阴阳怪气,“宽心点,我今儿来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就是想跟你唠唠嗑、顺便给你看一看手相,瞅一瞅运势。”

    “听说,你这个月又造了个‘茶水费’和‘辛苦费’不是?”慕大国师慢条斯理地剔了剔指甲,幽幽吊了双杏眼,“为表嘉奖,我给你算一算这两日的财运吧——”

    “放心,不贵~”

    顶多是能给这铁公鸡肉疼的俩月睡不好觉而已。

    慕大国师笑嘻嘻勾了唇角:“来,伸手——”

    鹤泠闻此,只觉一阵凉意霎时将他席卷,弄的他筋骨皆寒。

    他看着小姑娘脸上瘆人不已的笑,憋不住下一息便原地高举双手投了降:“别别别,小姐,是小的错了,小的以后不敢了,您开个价吧,咱痛快一些。”

    “左右长痛不如短痛,您就发发慈悲,赏小的一个干脆罢。”青年哭丧着脸说了个真情实感、热泪盈眶。

    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被人坑的——那次就被坑,仿佛是钝刀子割肉,小姐脱口的话是一句比一句刺激,他的心脏抖的也是一下比一下厉害。

    这滋味,这感觉,别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一次了。

    还是让他死快一点比较好。

    鹤泠放弃抵抗,慕惜辞见状,似笑非笑地挑了细眉,随即伸出细细长长的五根指头:“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一口价,五千两。”

    ……他费劲巴力从他主子手里坑出来的才不过五六百两,小姐这转手就跟他要了近乎十倍。

    青年喉头一梗,一口老血登时便窜上了喉咙,但他又没那个胆子敢跟慕大国师叫板。

    只得忍着肉痛,颤巍巍地自怀中摸出五张千两银票,哆嗦着将之递去小姑娘手中。

    我滴~小钱钱呐~~

    鹤泠心下倏然崩了泪,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是被人一刀便剌出来个三寸长的口子,这会正哗哗淌着血。

    内伤,他这受的绝对是内伤!

    该死,他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样的主子和这样的小姐?

    “爽快人。”慕大国师低眸冷笑,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沓银票,随手把它们拍去了墨君漓怀中,“那成了,我今儿没什么事了,你们该查账查账,该做生意就做生意。”

    “阿衍,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慕惜辞从容起身,推开大椅,转头瞅了瞅身后站成摆件一般的少年,“没有,咱们就走了?”

    后者摇头以示并无他事,两人算了算时间,倒也不曾过多逗留,只又胡乱逗了鹤泠两句,拿了银票便果断溜了。

    “流氓,土匪,无耻败类……呜呜,我的小钱钱——”被人狠狠压榨了一番的鹤泠伏柜痛哭,那哭声震得整个当铺都晃了三晃。

    铺中伙计听见这动静,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肯往前堂去上半步,唯恐一个不慎,便被这刚亏了钱的铁公鸡逮着当韭菜割。

    嗯~这种事,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众人如是想着,顾自忙碌起手头的那点事来,出了当铺两人则对此浑然不知。

    观风阁在扶离上京中的产业可不止这一个酒楼、当铺,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客栈茶庄、粮铺商行。

    两人抓紧时间,飞速在坊市中走过一圈。

    待他们得了自己所需的各式物件与消息,拖着满身倦意赶回客栈后,屋外早已入了夜。

第五七三章 张玹

    白景真在亥正时分,准点赶至了客栈、送上了那摞有关“张玹”的种种物料,而后也不曾多待,送了东西,转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内。

    墨君漓二人见此倒亦未曾留他,左右他们之间自有通信之法,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加之此处不是乾京,观风阁在扶离境内的势力,究竟是小了一些,许多尾巴,未必能收拾得完美,是以他们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妙。

    再者……白日被元濉那一大番话所震撼到的,定然不止他们两个,白景真这时间的心情,多半也是十分的复杂难言,没那个心思与他们多说些什么。

    这也无妨,反正,他们所需要的物料到了便好,至于别的——问题不大,哪怕文煜帝已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他们所施的小伎俩,一切也都尚在他们的掌控之内。

    得了物料的二人定了定心神,继而就着室内通明的灯火,一气儿翻完了那一大摞厚厚的满字宣纸,末了抬头对视一眼,长长吐出口气来。

    张玹果然便是萧淑华身边的那个“张妈妈”。

    她的背景和扶离皇室之内绝大多数的死士们一样,她是孤儿,只因天资出众,而被当时死士统领选中,推举到了前一任扶离帝王面前,自此成了天家死士。

    待文煜帝即位之时,她已在扶离三十六名死士之内名列前茅,不出几年又成功自那三十六人之中脱颖而出,重新得了姓名。

    只她曾是长街乞儿,有姓无名,于是文煜帝便翻了翻身侧书本,随手给她赐名为“玹”。

    玹之一字,既为玉色,又为次玉美石。

    想来元濉当日赐她这个“玹”字,本意是想激励她好好做事,即便出身不高,也能做那高台之上的奇石美玉。

    得了名姓的张玹果然越发的刻苦用心,自她辰和六年得名起,到辰和十五年改当细作、被文煜帝派往乾平的九年间,所办之事,事事完美,浑无半点缺漏之处。

    辰和十五年(长乐六年),温妘远嫁乾平。

    文煜帝见隔壁乾平愈发势大,而张玹也已过了而立之年,身手渐渐不如年轻时灵巧,体质亦慢慢走了下坡路,索性便让她改做了细作,去往乾平。

    到了乾平的张玹仔细收拢了乾京之内的大小消息,一番思索后将目光投向了萧、慕二府。

    ——王府下人皆是自宫中抽调过去的,以她这个年岁,纵然有易容之术傍身,晋王府也是确乎进不得的,倒是萧府和国公府还有些机会。

    尤其是萧府,一来,萧家世代文臣,守卫远不如国公府来的那般森严。

    二来,彼时的萧太傅虽为朝中文官之首,为人却甚为随和可亲,对府中下人们管的也是相对宽松,不会查得太细太严。

    三来,萧府内除了萧珏外,再无第二个顶用之人,她想要混进去,应当也不算麻烦。

    于是张玹锁定了萧府,没费多少功夫又轻松查出了两年前,萧府嫡大小姐萧淑华曾向慕文敬示好却被拒绝之事,便就势将萧淑华定位了她的第一目标。

    后来她凭着自己过人的能力,经牙婆处如愿入了萧府,又在细致观察过萧淑华、了解了她的品性脾气后,一步步算计着成了她的贴身心腹。

    并在辰和十七年(长乐八年)撺掇起了萧淑华,帮着她给慕文华下药,令她成功嫁入慕家。

    同时,她作为萧淑华的贴身婆子,也随她一起入了国公府。

    辰和二十一年(长乐十二年),张玹得了文煜帝密令,着手买通了府内服侍温妘的府医、稳婆,暗中向她服用的安胎汤药内投|毒,致其身虚体弱,日日寝食难安。

    ——最终于辰和二十二年(长乐十三年)元月十六,“不慎”诱发温妘难产血崩,香消玉殒。

    “……大致跟我们那会预想的情况差不太多,只有一样,我觉得稍微有点费解。”少年搓着下巴略作沉吟,“这张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是觉得自己的手段精妙异常、定不会为人察觉;还是有恃无恐,认为只要那结果不影响舅舅的‘大局’,她就必然不会受罚或是沦为弃子?”

    “她在宫中当了二十多年的死士,跟在舅舅身侧也足有十五年,按理应该很了解他的性情才对。”

    墨君漓蹙眉:“他绝不会再度启用二心之人,且弃子,是可以随时被他抛弃掉的。”

    “即使是一时尚不曾被他抛弃,那也只能代表着他暂时没遇到需要卖了她的地方,这并不表示她能骗过他呀。”

    就像这次,瞧这次他舅卖她卖的有多利落,那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这么厚的物料,还关联着旁的死士细作呢,照样是说送来就送来,丁点都不迟疑。

    她这究竟是怎么想的?

    少年挠头,矜贵的面容霎时团成了一团,慕惜辞闻言敛眸嗤笑一声:“大概从扶离出来的时日久了,难免淡忘了帝王的手段,又生了不该生的私情罢。”

    “平心而论,萧淑华为人虽然尖酸刻薄,可她对她那几个心腹,倒当真是说得过去。”

    “张玹早年在宫中当了二十余年的死士,做的都是刀锋舔血的活计,每日游离在生死之间,好不容易出了宫又碰上个对她不错的主子,心下难免会有所动容。”

    越是这样习惯了生活在暗影之下的人,越是容易被自己所认为的光明所打动。

    萧淑华对她的那点好,大抵只是单纯的想要笼络人心、让他人更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但这样的好处,对张玹而言,却极有可能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点温暖。

    她会为了这点“温暖”付出她所能付出的一切,包括性命。

    “加之内宅之地,弯绕总归不如前朝多,玩得也更肤浅简单,以她的能耐,很容易便能混一个如鱼得水……这就更让她放松警惕了。”

    “并且,女人的确是比较愿意感情用事。”慕大国师神情稍显复杂,“所以,在这种种七零八碎的缘由相加之下,张玹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寻常。”

    “毕竟,文煜帝确实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便跑来乾平处死她。”

    “这也算她心中抱着的一点侥幸。”

    ?

    ?张妈妈和萧淑华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

    结果舅舅反手给出最强一刀、

    ?

    笑死

    ?

    ????

第五七四章 期待

    “只是我觉得多少有些可惜,她这趟险冒的,当真是不大值当。”慕大国师低眸叹息一口,按着桌上物料的手紧了又紧。

    “毕竟,像萧淑华这样的人,他们真正真心爱护的,从来都只有他们自己。”

    至于旁的,

    什么父母兄弟、子女丈夫和身边的朋友心腹,那都不过是些零星的、捎带着的关怀罢了。

    甚至可以说,萧淑华她只爱自己,根本就不会去爱他人。

    所以,倘若此事来日真被翻到了堂前……

    小姑娘的眼瞳暗了又暗,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届时萧淑华在二叔与爹爹面前,

    会如何奋力抹黑张玹、甩脱自己身上罪名的了。

    等到那功夫……罢了。

    慕惜辞倏然收手,继而不紧不慢地整理起那铺了一桌的满字宣纸:“总之,

    有了这些物料,我们便能省下许多功夫,也能凭空消掉不少烦心事了。”

    原本她还犯着愁,这边境眼见着便要乱起来了,扶离天家细作的底细又没那么好查。

    观风阁的触角伸得再远,也难能伸到人家扶离的皇宫之内;“枭”再是善于侦查,想要翻出十数年前的陈年旧账,亦终究是太过困难了些。

    到时再加上边关战事吃紧、他们这边的人手大量外派,一来二去,搞不好这事又不知要被拖到猴年马月。

    现在倒好,这摞物料一到手,他们先前纠结着的那些麻烦,立时便迎刃而解了。

    “这倒是。”墨君漓微微点头,“不过阿辞,

    你准备几时将这些东西拿给国公爷看?”

    “——或者说,你准备几时动手收拾了萧二夫人。”

    “唔,这倒是不急。”小姑娘应声弯眼,笑容玩味非常,“都说‘登高跌重’,我总得让我的好二婶先登得足够高了,方能令她好好尝一尝跌重的滋味不是?”

    “且等到慕诗嫣入主五皇子府、萧老太傅寿终之后罢。”

    “身为五皇子妃的生母,却因指派下人毒杀长嫂而被自己的夫君休弃,成了下堂毒妇,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这结局,听着便让人觉着刺激。”

    “如此,刚好也能断了慕诗嫣的全部倚仗。”慕惜辞眉梢轻挑,下颌微抬,“依墨书远的性子,倘若慕诗嫣接连失了萧府与国公府这两大倚仗,又害他被京中人耻笑——”

    “阿衍你说,他对她,可还能有那般的耐心?”

    “那他对她,当然不会再有半点好脸,说不定还会自此恨毒了她,”墨君漓低笑,

    “怨她非但不能给他带来他想要的利益,

    还平白让他受了这么多脏水、听了这么多污言秽语。”

    “嗯,我猜也是。”慕大国师懒懒托腮,

    “说到底,墨书远和萧淑华一样,都是只爱自己的那伙人。”

    “是以,他们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害他们‘无故’得了这样一身的罪名。”

    “嘶~这么一想,我竟还隐隐有些期待那一天呢——”

    *

    “哟,回来了,快坐快坐。”

    乾平皇城,御书房内,墨景耀看着面前的两个崽子,笑盈盈地叠着双手撑了下巴。

    他看得出,这两人此番赶路赶得定然是相当匆忙,直到这会进了宫,身上还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味道。

    “怎么样,见到元老鬼、问到自己想问的东西没?”云璟帝嬉皮笑脸,面上浑不见半点正色。

    墨君漓嫌弃万般地一掀眼皮:“废话,该问到的,当然都问到了。”

    臭小子,刚回来就好意思嫌弃他老子。

    墨景耀呲着口老牙,冲他偷摸翻了个白眼,声调仍旧是那派轻松而不着调:“那结果呢?有没有很出乎你们的预料。”

    少年闻此陡然沉默,半晌闷闷哼出个“嗯”来。

    “……是挺出乎意料的。”墨君漓眼神一飘,抬手挠了挠脑瓜,“和你之前跟我们说的差不多,甚至比那个还要更……更那什么一点。”

    元濉的处境,比老头先前告诉他的还要艰难;扶离前朝的局势,也比他前生所知的更为混乱。

    细细算来,今世江淮水患结束的足比前生早了近两个月,且上一世的舅舅也不曾在死前定好下一任储君……

    这样想,许是等他前世诈死出逃,抵达扶离的时候,扶离的前朝,就已经经过其内部一番不大不小的“血洗”了。

    而能在这般内斗之中活下来的党||派,无一不是在朝中根基深厚之辈——比如宣宁侯路氏,比如镇南将军府温家,再比如那些个两朝元老。

    所以说,到了他上辈子登基那会,他所要谨慎处理的,也就只剩下诸如路氏那般野心勃勃又蠢蠢欲动的三两个刺头。

    确实是比他舅年轻那会面临的情况要简单不少。

    少年如是想着,眼中的情愫不由愈发复杂。

    墨景耀瞅见他那个表情,心下便已然猜透了他的想法,当即抿着嘴巴无声一笑,转头看向了那同样思索中的半大姑娘:“那你呢,小阿辞,你此番的收获可还算大?”

    “回陛下,不少。”慕大国师收在广袖之内的手指微蜷,杏眼眨了又眨,“并且,的确如您先前所料,我娘的死,确实不完全是文煜帝的手笔。”

    “他是想让细作给我娘下药,让她的身子虚上三年五载,如此,她去不了虞朱就没法与温家人见面,朝中盯着温氏的人,也就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但那下药的细作生了二心,换药为毒,加了剂量……”小姑娘的嗓音越说越小,最后近乎是小到没了声。

    “好在文煜帝非常大方,将与那细作相关的物料一应交给我们了,”慕惜辞重重叹气,挺直了腰杆,“眼下只待时机成熟,我们便能将此事一举翻上明面。”

    “唔,得了物证就好,小妘若泉下有知,此番也该含笑九泉了。”墨景耀点头,“小敬心中也能成功下去个疙瘩。”

    “是这样。”慕大国师颔首以示认同,虽然她听着那句“含笑九泉”老觉得哪里有些诡异,但看陛下说的这么开心,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外,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小姑娘捏了捏袖口,身子下意识前倾了些许,“您能不能暂且不要将我们拿到了那细作物料的事,告诉我爹呀?”

    “我怕他老人家沉不住气,会提前将国公府闹一个天翻地覆。”

    慕惜辞皱脸:“那就有点不太好收场了。”

第五七五章 我掏钱!!

    依她爹的性子,倘若他知道了他们手头已然拿到了有关那细作的全部物料,定然会憋不住想要讨来看看,并且看不到还会急个抓心挠肺、坐立难安。

    但她要是真将那堆东西拿给他看了,他又必然会沉不住性子,立马冲回国公府,找萧淑华和张玹兴师问罪。

    这可就不美了,

    萧淑华若是提前下了堂,失了倚仗的慕诗嫣,又该如何嫁进五皇子府?

    ——她还想撮合了前世的那对狗男女,让他们今生也恩恩爱爱、做一对如胶似漆的好夫妻呢。

    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她老爹这么早便看到了这份物料,怎么都得先憋它三五个月,等慕诗嫣入了五皇子府再说。

    对,怎么都得先憋它三五个月的。

    小姑娘如是想着,一面煞有介事地点了头,面带微笑地转眸看向御案后的云璟帝,后者闻言却霎时来了精神:“哦豁?怎么个不好收场法?”

    “快讲讲,快讲讲。”墨景耀陡然亮了一双老眼,面上亦浮现了一种名为“八卦”的微妙笑意。

    慕大国师见此不由嘴角一抽,假咳一声晃了眼珠:“咳,陛下,您不必这么兴奋。”

    “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主要是臣女比较担心家宅安宁……再有,也有点怕爹爹他闹起来、闹大了,会影响了二堂姐的正常出嫁。”

    “影响你二堂姐……”墨景耀咂嘴重复一句,而后嘴皮一掀,一声轻嗤,“看来,当初那一茬子事,还当真跟萧淑华那个蠢女人脱不开关系啊?”

    “嗯……可以这么说,毕竟那细作就是她的贴身心腹,且她生了异心也与她息息相关,

    ”慕惜辞沉吟,“再者,买通稳婆与府医的活计,的确是我那二婶做下的。”

    只不过,后续的那些个痕迹,都是张玹借故私自挪用了扶离死士们的力量,帮着她处理掉的。

    要不然,阿姐手握一整支“枭”,也不会查了这么久都没能寻到半点有用的蛛丝马迹了。

    “是以……嘿嘿,陛下,您懂的。”慕大国师咧嘴讪笑——这可不是她故意要瞒着她爹,关键是这玩意若要被她老爹知道了,她爹指定会当场疯球。

    “放心放心,我懂的,我懂的。”墨景耀忙不迭将头点了个小鸡啄米,一面对着御书房内的无人之处猛啐一口,“呸,我早就知道那蠢女人没安什么好心。”

    “当年我便跟你老子提过,让他想想办法,万不能让萧淑华那女人进了府——她为了嫁进慕家,

    连那样腌臜的玩意都敢给你二叔下,

    这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你爹当时答应的倒是利索,奈何你二叔那人一向正直到发木。”墨景耀抚胸扼腕,说了个痛心疾首。

    “听过我们的意见后,那是一千个不忍,一百个不愿,非说要对萧淑华负责,说他堂堂七尺男儿,若是连这点责任都担负不起,那便是有愧于天地祖宗。”

    “我们两个是真说不动他,没招,只能由着他来了。”云璟帝说得神情激荡,嗷嗷拍腿,“现在瞅瞅,怎么样,到底是出问题了吧!”

    “文华这人哪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轴、脑袋太木,能力倒是不缺,可官场上正常该有的那一套,他是真玩不来——要不然,他能干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五品郎中嘛。”

    墨景耀话毕长长叹气,慕文华的办事能力,他是信得过的,但想要坐上高位,光有能力的确不够,有些场面上的东西,不是你想不碰便能不碰的。

    他可以不与他们一路,也可以心下可着劲儿的鄙夷那帮吃白饭的蠹虫,但他不能整日对人板着张死人脸、开口声线就平的像个木头。

    这做着五品郎中还好,左右旁人忌惮着他哥,对他也不会过多计较,但假若他往前再进一步,做了三品郎中乃至一品尚书,那这上通下达的,他便真做不来了。

    ——就连那南城倒霉书生卢子修,在入了前朝、做了三年官后,都学会跟侯府那一派的人摆上个假笑的好脸呢!

    “哦对,他还耳根子软,愿意跟人妥协。”云璟帝戳着桌案垮了嘴角,扯出个丑丑的鬼脸,“当年那事之后,他老觉得自己是占了姑娘家的便宜,便处处忍让着萧淑华。”

    “基本上,只要那蠢女人提出的要求不算过分,你二叔都一应顺着她。”

    “就好比教孩子的问题——她说不让你二叔去管慕诗嫣,这呆小子就真撒手不管,哪怕看慕诗嫣那个德行,他心头也不大舒服都带不放半个屁的。”

    “瞧瞧你那堂姐被萧淑华教成什么样子了,我光看着就知道那丫头绝对是又蠢又毒,一点不像你们老慕家出来的姑娘。”

    “你瞅瞅你、瞅瞅你姐,再瞅瞅她,嚯!”墨景耀说到激动之处,哐哐拍了桌面,“小阿辞,我跟你说,你这是没见过慕诗嫣小时候的样子——”

    “那崽子四五岁那会还挺可爱的,不说有多机灵,起码还懂事讨喜,哪像现在?”

    “现在,我连看都不想看到她!”

    “废了,她完全被她那个老娘养废了,而且养的太久,这会一点救都没有了。”云璟帝摇头晃脑,“原来挺乖巧的一个娃,可惜哟——”

    “得了吧老头,你这会倒好意思说别人了。”那边复杂完了的墨君漓应声翻翻白眼,“说的好像你没给墨书远他们几个养废一样。”

    “呸!胡说,老三和老五,分明是祝家养废哒!”墨景耀吹胡子瞪眼,“跟我老人家又有什么干系!”

    “至于老四,他就乐意沉迷黄老之术,我能有什么办法,他那么蠢,还那么重,我又薅不动他。”

    “再说了,我能养出你和乐绾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这要求不能太高。”

    “是吗?”墨君漓阴阳怪气,“那除了那句‘君王死社稷’外,你都还教过我些什么了?”

    他这身武艺,一半是跟着慕文敬及宫中的武师所学,另一半则源自于他前生数不尽的生死厮杀;六艺随的学宫先生,帝王制衡之术则是萧太傅等人倾囊相授。

    剩下那些零散玩意,大多是自学……总之细算起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老头当真没教过他太多。

    虽然他教他的那点玩意的确格外重要,但这并不妨碍他这会跟他抬杠。

    “我……我……”墨景耀被自家崽子倏然噎了个正着,他顾自支吾了半晌,到底没能“我”出个完整的话来。

    片刻后他盯着少年,陡然拍案而起,三个字吼了个惊天动地、气吞山河:

    “我掏钱!!”

第五七六章 来就来嘛

    你掏……掏、掏钱。

    墨君漓的嘴皮子不受控地抖了又抖,老头一搬出这番话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毕竟他一个月进宫哭穷三次,老头每年给他单独掏出来的前还真是挺多,他到现在兜里都还揣着出发前跟老头哭来的两千两,一时竟真没了再杠他的底气。

    再说,这年头,掏钱管账的都是大爷,譬如鹤泠,譬如湛凝露,再比如他的倒霉老子。

    少年的眉骨禁不住一阵狂跳,他拧巴着面容瞪着自家老头瞅了半晌,良久都没能寻出句合适的话。

    墨景耀见此不由骄傲且嘚瑟地翘了尾巴,他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奏章,把它当扇子似的捏在掌中摇了又摇,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嗯哼~臭小子。”

    “怎么样,这下说不出话来了吧~”

    “我是没教过你多少东西,但那又能怎样呢?我掏钱呀,诶~我掏钱~~”墨景耀迈着方步摇头晃脑。

    他跑到少年身边,炫耀似的摸出一大沓大额银票,一张一张地展平铺开,拎到墨君漓眼前可着劲儿的瞎晃:“诶~阿衍,你看我这还有一千两~五千两~一万两~~”

    “咦嘻嘻嘻……想不到吧~没词了吧~哑炮了吧~你继续呀继续呀继续呀,来,不要怕,继续说!”云璟帝财大气粗,嗷一下又掏出一沓银票,“朕!还!有!钱!”

    ……他奶奶个【哔——】的,这老头笑的好下鉴,他好想跟国公爷借一下斩马剑!!

    国公爷呢?他未来的亲亲老丈人呢?快过来收拾了这个犯羊癫疯的老妖怪啊!!

    被十数丈大额银票晃瞎了眼的墨·贫穷·君·仇富·漓心下如是哀嚎。

    慕文敬则仿佛是真听见了他心声一般,倏地自门外探进来了半个脑袋:“陛下,你们几个干嘛呢?大老远就听见你这犯病一样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日里见了鬼。”

    “呔,你才犯病见鬼呢。”墨景耀闻言撇着嘴巴翻了个白眼,在自家儿子幽怨的注视之下,潇洒地收了那两沓银票,衣袖一掸,挪步上前,“快进来。”

    “我可是等你好久了——你来怎的也不喊下人们过来提醒我一声?还是说,那帮吃白饭的玩意今儿见德庸不在,便又偷了懒。”

    “没,他们通传了,只是你方才笑得太大声,没听到。”慕文敬不甚在意地耸了肩。

    打上次他没憋住,在御书房内赏了云璟帝一个头槌之后,他在墨君漓二人面前便彻底丢了那一身的长辈架子。

    ——左右最不像话、最不注意上下尊卑的一面已经被这两个崽子瞧去了,他这会再恪守什么礼节、端着那见鬼的长辈姿态,反而会显得太过虚伪。

    那就这么样吧,反正他、晋王、云璟帝,他们仨人凑一起的时候,本来也便没什么形象。

    “嚯,这又怪上我了。”墨景耀噘着嘴巴嘀嘀咕咕,抬眼时余光不经意扫到了老将手中攥着的长形物件,脑子登时抽了一瞬,“哟呵,竟还带了东西来。”

    “你说说你,小敬,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

    “让我瞅瞅这又是啥好玩意……”云璟帝抻着脖子左看右看,顺势摸向慕文敬拿着的那个东西。

    入手的触感冰冷硌手,墨景耀下意识低头瞅了瞅那雕花嵌宝的精铁剑鞘,目露了然:“原来你带的是斩马剑啊……”

    他还以为是什么名家手书、古董画卷一类的玩意呢。

    帝王嫌弃不已地吊了眼角,一面松手溜回了御案之后,他对斩马剑这东西可是没有半点兴趣——他这会年纪轻轻、风华正茂、还没活够,并不想被它砍死。

    等等,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关键线索?

    屁|股刚要沾上座椅边缘的墨景耀陡然起身,一双老眼刹那瞪成了铜铃:“你过来为啥要带着斩马剑!!”

    “以备(弑君的)不时之需呗。”扛着四尺大剑的慕国公答了个轻松写意。

    他就手把那兵刃往茶案上一扔,甩着衣摆,金刀大马地落了座,顺带摸来个新杯子,顾自斟了杯茶。

    上次被人塞了一嘴黄连的仇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为防这回再出现那等想要揍人,却苦于无兵刃在手的憋屈情况,慕文敬决定提前做好万全准备,甭管姓墨的这老犊子犯不犯|贱,他都得先把斩马剑拎上。

    ——长枪大戟他是不用想了,武将想要进宫,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缴刃卸甲。

    但斩马剑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这老犊子的御赐之物,莫说进个御书房,他就是提溜着这玩意跑去帝王寝宫,宫中侍卫太监也多半是不敢阻拦的。

    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呗。

    慕文敬颇为自在地吸溜着茶水,那头墨景耀则缩在椅子里思考了好一阵的人生——这老小子玩这么一手,他还真有点不敢跟他提后边的话了。

    就那什么,让小阿辞带着慕诗瑶,跟着阿衍走一趟燕关,押送点物资之类的……

    墨景耀摸鼻望天,一时无话,反倒是那边喝过了茶的老将率先开了口,只是那话头对的也不是他。

    “话说回来,阿辞呀,你们这次去扶离一趟,玩的怎么样?”慕文敬笑眯眯地看向自家宝贝闺女,满面慈祥,“可曾问到你想知道的东西了?”

    “……爹,我们这次哪里是去玩的,”坐在那默默看了好大一场逗乐戏码的慕大国师,义正言辞地纠正着自家老爹话中的小小错误,“分明是为了正事。”

    “至于女儿想要知道的那件事……也确乎是大致知道了。”

    慕文敬闻此,应声挑眉:“大致?”

    “嗯,还有些零碎的枝末尚未弄清,”小姑娘点头,“是以,女儿虽清楚了大体上的前因后果,却暂不能确定,当日自作主张对娘亲下了死手的,到底是哪个细作。”

    “所以,爹爹,在确定下来那位动手细作的确切身份之前,女儿便先不跟您细说此事了,免得您跟着一同烦心。”

    “唔……这样也好,要计较,还是得先将此事摸清查透,省的再横生枝杈。”慕文敬稍加思索,轻轻颔首,“对了,阿辞,你自已可以吗?”

    “要不要爹爹这边也帮你们出出力?”

    “不用啦,爹爹,”慕惜辞笑笑,“您放心,这点小事,女儿还是能办好的。”

    “再说,这不是还有阿姐和七殿下一起帮女儿的忙嘛。”

    ?

    ?老头:自己造的孽,自己咽

    ?

    ????

第五七七章 他如何不忧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还是希望,他家宝贝闺女,最好是能别跟墨君漓那小兔崽子扯上关系。

    天家之人都是大猪肘子,看着一个个光鲜亮丽,实则摸上去净是一手肥油,莫说三妻四妾,能弄满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都大有人在。

    音儿那丫头,跟了晋王家的小子便也罢了,左右王府的家教极严,王妃也惯憎恶男人纳妾,加上世子总归算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人品,他信得过。

    至说这位七殿下……

    慕文敬不着痕迹地掀了掀眼皮,目光飞速自那身形颀长、气度矜贵的少年身上掠过,眸中不禁多了两分沉郁之色。

    其实这小崽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到这么大的,举止品性亦是好的没话说,关键就在于,姓墨的那老混蛋玩意属意他做储君呐!

    储君那是什么?

    那是未来的天子,下一代的帝王。

    纵观古今,这世上拢共能有几个帝王是不纳妾立妃的?

    一个,还是两个?

    反正是不超五指之数。

    不看那么远,就往近了说——就说墨景耀这个老家伙。

    这老家伙打小便与他穿一条裤子,是朝野上下皆赞不绝口的明君——这品格总算是出众了吧——可他还不是纳了那么一宫的妃嫔,闹得先皇后郁郁而终!

    虽说他纳妃也是为了稳固朝堂,且当年先皇后入宫后,便再未在他人处留宿过,可那一后宫的莺莺燕燕,不到底是无形伤了先皇后的心?

    他能说云璟帝不够专一、不够痴情吗?

    那不能,那当然不能。

    三生殿至今都还保持着先皇后在世时的样子;自元清入宫后,宫中妃嫔再无一人能有所出;墨君漓与墨绾烟兄妹是墨景耀此生最为宠爱的一对儿女……

    他这兢兢业业、为国操心了一辈子的好兄弟,甚至在元清过世后任性地罢了十日的朝、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将她追封为了皇后……

    若他所料不错,依着那些史官的性子,此事与当初墨景耀任性纳元清为宸妃之事,定会被写成云璟帝此生唯二的小小污点——他们还能说他不够专情吗?

    他们不能,所以,他才更不想让阿辞和墨君漓扯上关系。

    墨君漓的性子他清楚,他也不是看不出来这崽子对他宝贝闺女有意,可前朝的情势,他知道的更为清楚。

    九五之尊没那么好当,想要坐稳了江山,便必然会有取舍。

    或许他年少轻狂之时,还能凭着一腔热血,硬撑着空置后宫,可十年后呢?

    二十年后呢?

    当他胸中那道年少意气渐渐退却、当一封封劝谏奏疏呈上桌前,当他的精力不再如年轻时一般旺盛、体力渐衰,他可还能撑得住?

    墨君漓今年十八,十年后二十八岁,二十年后三十八岁——

    历代帝王中,四五十岁仍在册立新妃的不在少数,谁又能保证,当他过了不惑之年,意志能仍旧坚定一如往昔!

    人的一生很长,阿辞幼年时已过得够难够苦,他身为父亲,当真不希望小丫头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犹如昙花一现般,在那么短短的几年内便尽数烟消云散。

    他不想让她在十年或是十几年后后悔,继而将自己困锁在重重宫闱之内,含恨余生。

    云璟帝与先皇后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这让他如何能不忧心——

    慕文敬抬手搓了搓脑袋,但忧心归忧心,真要他直接出言喊墨君漓离他宝贝闺女远一点,这话他也不大好意思说。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他说两句就管用的,要是阿辞真和这小崽子看对了眼,他还能给小姑娘的脑袋掰开,把那点感情掏出来吗?

    何况,他和云璟帝当年不就是“不慎”看上隔壁扶离的姑娘?

    再加上……嗯……虽然他不是很想承认,但他心中的确是隐隐藏着那么一分期待,期待墨君漓他们能亲手打破这道数百年未曾变过的怪圈。

    他有时候觉得,他们或许会给大家带来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罢了,静观其变吧。

    老将抓着头发无声叹息,继而对着自家宝贝闺女牵出个和蔼温柔的笑:“好好好,那此事,爹爹便不跟着你们一同掺和啦。”

    “嗯,爹爹,您安心,女儿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的。”慕惜辞点头应是。

    慕文敬见她一派信心满满,便也不曾多言,只转头看了眼窝在御案之后、又画起了圈圈的帝王:“说来,陛下,你今儿给我喊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啊?”

    “你可别告诉我,就是没别的,就是单纯把我叫过来走一圈,跟孩子们唠唠嗑——这些我回家再问阿辞也一样,而且我那营中可还压着没处理完的庶务呢。”

    “嘿,那肯定不能只为了这么点事,我喊你,自然是有正事。”墨景耀讪然一笑,朝着自家崽子使出个微妙的眼色,“阿衍,你也别搁那傻站着了,自己找个地方坐。”

    “哦。”收到自家老子信号的墨君漓摸鼻望天,一步三晃地挪去了慕文敬身旁的空位,而后抿着嘴唇小心落座,搭在扶手上的手肘微微紧绷。

    老头让他等下帮他拦着慕国公点,但他不是很想帮这个忙。

    ——他怕国公爷等下连着他一块揍。

    少年眨眼,长眸内悄声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他有点想哭他这注定挨揍的悲惨命运——就算今儿不备国公爷一顿胖揍,来日他和阿辞的事公布之后,他也照样逃不离这一通老拳。

    呜呜,惨呐。

    墨君漓心下闹了个鬼哭狼嚎,那头的墨景耀则甚为紧张地搓了搓手:“是这样,小敬,你看这都八月末了,北疆多半也入了冬。”

    “我记得燕关那头,戍边将士们的冬装与棉被还是前年发的,到今年也该被换成新的了,且那边的炭火与蔬果许是也不太够,想着派人押送过去两批过冬的物资。”

    云璟帝说着咧了嘴:“好让将士们渡个暖冬、过个好年。”

    “没问题呀,这是好事。”慕文敬挠头,满目茫然,“这种事你与我商量什么,想做就做呗!”

    “怎么,是国库空虚,需要我帮你掏点钱?还是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押运物资,要我帮你跑一趟?”

    “咳,国库倒是没什么问题,押运物资的人选,我这里也有。”墨景耀疯狂搓手假咳,掌心被他搓得简直要冒出来火星子,“主要是……”

    “……主要是那什么,我想让你明儿上朝装一次病。”

    ?

    ?所以老爹最担心的是

    ?

    帝王纳妃

    ?

    不过说实话,为了达成帝后唯一cp

    ?

    老子真给这俩犊子想尽了办法

    ?

    妈个蛋

    ?

    ????

第五七八章 跟你借俩人……

    “……陛下,我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重新组织下语言,”慕大将军伸手按着额顶跳得甚为欢快的青筋,抖了抖嘴皮,“看看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鬼话?”

    他要派人往燕关押送一趟过冬物资,所以需要他明儿上朝时装一次病。

    这俩风马牛不相及的玩意放一起,有他喵半毛钱的关系吗?

    是他好好活着影响了物资装车了,还是说他不装病,姓墨的这老混蛋玩意便找不到合适的人押送物资了?

    嗯??

    慕文敬捂着脑袋嘎嘎磨牙,要不是考虑到他家宝贝闺女还在场,小姑娘年龄太小不宜见血,他这会都想拔剑跟云璟帝好好聊聊后半辈子的人生、谈谈前半辈子的理想了!

    “你要送物资,怎么就用得上我装病了?”慕文敬咬牙切齿,眼神刀子似的,可着劲儿地往墨景耀身上乱戳。

    后者被他那眼刀刮得胆寒肝颤,讪笑着咽了咽口水:“咳,是这样的,小敬,眼下驻守燕关的近四万戍边军中,有一万多点,是你们慕家的兵马。”

    “所以按理而言,你才应当是那押送物资的不二人选——若我明日在朝上提起此事,那帮朝臣们也定然是会推举你为督运的。”

    慕文敬是纵横沙场二十余年的老将,武艺高强,对去往乾平边境的各式官道小路又都相当熟稔,定能选出最为合适的运粮路线。

    若由他来担任督运,不仅稳妥无忧,还能大幅减少运粮车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

    且主帅亲临边境,运送冬衣粮草,这对在燕关戍边的将士们来说,又无疑是种极大的鼓舞。

    再加上祝升等人惯来看他不大顺意,若能有这机会将他支离京城,他们保不齐还会琢磨着再来一波“聿川伏击”。

    是以,选慕文敬做此番的粮草督运,于前朝众人乃至边境将士们而言,怎么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朝臣们多半是不会放弃推举他的。

    这若是放在平常倒也罢了,左右当日聿川伏击失利,各国国君这会也当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应该一时半会都不会再跑来乾平境内,对慕文敬设什么二次埋伏了。

    至于侯府一脉……光凭侯府和墨书远手里攥着的那点死士,那还不够慕文敬喝上一壶呢,根本就不足为惧。

    然而此次,此次的关键就在于……他之前答应了小阿辞,要让她和慕家四丫头趁此机会走一趟燕关,他根本就不想让慕文敬插手啊——

    墨景耀望着房梁抽了抽鼻子,慕大将军见他摆出这副样子,下意识拧起了眉头:“但你想要委任的督运另有其人。”

    “那么,你这次是想派谁?”

    “阿衍。”云璟帝飘着眼神吐出两字,慕文敬闻此,目中不由露出一线茫然:“派七殿下……这当然也没问题呀。”

    “反正殿下有去江淮赈灾、押送赈灾物资的经验在,押运一批冬衣粮草,自然也不成问题。”

    “戍边军里的确是有一万的慕家军,但明远那臭小子还在燕关呆着呢,也未必就需要我过去振奋什么士气。”

    “回头上了朝,你只管说要让殿下历练历练便是,这又不是多危险的活。”老将挠头,他这会头顶的青筋倒是不跳了,他发懵!

    “也没必要非让我装病吧。”

    “害,我这不是话没说完嘛。”墨景耀颤巍巍伸手掩面,企图用不看慕文敬的方式逃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除了阿衍外,我还想再问你借两个人……”

    慕文敬瞬间警觉:“哪两个?”

    “……你闺女和你侄女。”云璟帝抱着脑袋哼哼唧唧。

    下一息嗡鸣忽至、寒光乍起,茶案之上四尺余长的斩马剑已然出鞘近乎三尺,慕惜辞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老将的手腕,单指掐了他的命门,杏眼微沉:“爹——”

    “您冷静点,是女儿求陛下帮忙想个法子,好让女儿和四妹妹趁此机会,走一趟北疆燕关的。”

    “你?”听见这话、理智被人生生拉回了笼的慕文敬蹙眉转头,“你这丫头闲来无事,嚷嚷着要去燕关作甚?”

    他腕子微抖,险些脱鞘的长剑立时便又安生回了鞘,小姑娘见他应当不会再拔剑了,这才悄然松了指尖的力道,慢悠悠收了手。

    “那地方苦的很,可不是姑娘家的好去处。”慕文敬道,垮着脸重新闷闷落了座,一面单手揉起了自己的手腕。

    ——这小丫头方才捏他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留手,他这手上太渊都快被她掐麻了。

    “女儿知道那地方苦的很,但咱们慕家,先前也出过不少驰骋疆场的飒爽女将呀。”慕大国师唇角微绷,小脸上一派严肃万般,“难道她们就不是姑娘家了?”

    “再说,女儿又不是去打仗的。”

    “女儿只是搭着殿下他们押送边关过冬物资的便车,去北疆走一圈罢了,呆不了几天——这点苦,尚不足戍边将士们所受之苦的万分之一,又有什么受不得的?”

    “何况,女儿这次想去燕关,也不光是为了女儿自己。”小姑娘抬了眼,一双杏眸平静而又坚定,“主要是为了四妹妹。”

    “你四妹妹……”慕文敬闻言稍作沉吟,形容微诧,“你是说,这一回,是瑶儿想去燕关?”

    “对,爹爹,四妹妹先前来寻女儿玩的时候,曾跟我说过,”慕惜辞语调微顿,“她说,她也想边关走走,想在出嫁前,去看看我们慕家儿女注定的归途。”

    “爹,您知道,我们慕家人,骨血里是生来便夹着风、带着血,裹挟着大漠的黄沙的。”小姑娘弯眼笑笑,“而阿瑶,她也是我们慕家的人。”

    “她同样向往边关,向往战场,她想见识见识从前只存在于二叔口中的风雪与黄沙,见识见识连山之外的剑影刀光——”

    “爹爹,二堂姐已经及笄了,阿瑶也眼见着便到了能议亲的年纪。”

    “依着二婶的性子,阿瑶多半被她充作二堂姐的陪嫁媵妾,即便不做媵妾,也大抵会被她许配给那等能帮上二堂姐夫婿之人……”

    话至此处,慕惜辞不禁低头叹息一口:“所以,爹爹,这一次,极有可能是阿瑶出嫁之前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最后一次离开国公府、去到关山之外看一看的机会。”

    “女儿想帮她。”

    ?

    ?老头:我当时离着嗝屁,就差那么一咪咪的距离

    ?

    ????

第五七九章 不愧是他闺女

    小姑娘的音调不高,嗓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但她的言辞太过恳切,她的神情太过赤诚,这样的恳切与赤诚,又令老将忍不住的心生动摇。

    瑶儿这姑娘……

    慕文敬慢慢眯了眼,慕诗瑶不常在人前露面,除了每年除夕的那场家宴,

    他便甚少有机会能见到她。

    是以,他对他这个小侄女的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那是个进退极为得宜、又稍有些胆小的姑娘。

    他着实没想到,这样的姑娘,竟也会向往那漫天风雪的燕关,向往那满是刀光剑影的沙场。

    这让他有些意外,意外的同时,

    却又倍感欣慰。

    ——这才是他们慕家的儿女,这才是他们慕家人当有的模样。

    老将无声弯了唇角,

    他那个小弟呀……若非天生体弱,习不得武,只能转去修文,到现在,指不定也是纵横边关的一把好手。

    看来,他心头还记着他曾与他说过的那些大漠的风沙、塞外的霜雪,和南疆的云雾呢。

    真好。

    “那……好吧,爹爹答应你。”慕文敬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眉眼含了笑。

    “不过,阿辞也得答应爹爹,此行一定要带着瑶儿,好好跟在七殿下身后,万不能让自己受了伤。”

    “嗯,爹,您放心吧,女儿和殿下跑了趟扶离都没受伤呢,

    去一趟燕关,定然也不会有什么闪失。”慕惜辞忙不迭将头点了个小鸡啄米,“再说,二哥和明轩也在燕关呢。”

    “二哥,明轩,再加上殿下,有他们三个在,女儿和阿瑶一定不会受伤的。”

    “唔,这倒也是。”慕大将军搓着下巴稍加思索,“那俩崽子若是连你们两个小姑娘都看不住、保护不好,便也无需继续在边关混了。”

    “左右眼下乾平已跟着寒泽议了和,就算过些日子那边内乱扩大,长公主要跑来乾平搬救兵,也当波及不到你们俩。”

    “你们又不会往前线跑……在燕关里呆着,怎么都是安全的。”

    啊这,其实那什么,她这次的确是准备着要偷摸往前线跑一跑的。

    慕大国师面上的笑意微僵,她稍显不自然地别过了脑袋,眼神闪烁:“那……那自然是。”

    “对了阿辞,

    你们准备在燕关待多久?”慕文敬扒拉着指头算了又算,

    “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应该……两个月上下吧。”小姑娘讪笑,“爹爹,不瞒您说,女儿打算等着寒泽的内乱平定了再回来。”

    “也好帮着殿下配点合适的药,顺路押送个叶天翰及其党羽一类的……免得到时候二哥和明轩那头忙起来,顾不上押送这些上佳的‘人证’。”

    他们出发去扶离之前,恰收到了陆丘自寒泽送回来的消息。

    他说叶知风已然成功搅浑了寒泽朝堂的那一潭污水,眼下正是四王内斗最为激烈的时刻,且西商那头也有了些许蠢蠢欲动之势。

    算算时间,至多再有一个半月,叶知风便要向他们求援了。

    且此事解决起来不难,依照他们乾平的兵力和叶知风手头攥着的那块兵符,若一切顺利,最少花上半个月便可基本控住寒泽的全盘局势。

    等着寒泽的局势大体定下了,叶天恒等人内斗的具体原因,亦必然会被公之于众。

    届时墨书远与叶天翰私下有书信往来之事,也定会被翻上台前,再联系上先前的聿川伏击……

    寒泽那头,于情于理,都该交出叶天翰手下两名“知情之人”,让他们随乾平的将士们回乾京接受审问、好好倒一倒这“通敌叛国”之事的始末原由。

    当然,两国刚刚议和,寒泽便生出了这样的大事。

    从道义上讲,慕修宁与湛明轩等人理应在寒泽多留几日,帮着他们整顿整顿边防,等着寒泽境内的一切大致恢复正常了,方能清点兵马、预备回京。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证人”便要迟一些才可抵达乾京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慕惜辞想到此处,眸光陡然一深,眼神立时厉了数分:“爹爹,迟则生变,女儿可不想让该受罚者,提早听到了风声、想出了对策。”

    “……殿下,你连这事都跟这丫头说了?”老将闻此,眼皮子止不住地一阵狂跳,他转头没好气地看了眼墨君漓,眸中恼意几乎流溢。

    好家伙,他还以为聿川伏击和墨书远通敌叛国之事,他瞒的挺好呢,结果这小丫头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且听她这个语气,搞不好有些事,她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嘿……那什么,国公爷,其实吧——”骤然被点了名的少年龇牙咧嘴,仰头望天,“折腾寒泽的法子,是我和阿辞一起想出来的。”

    “而且当初教圣女挑起寒泽内乱的,就是阿辞来着。”

    天地良心,他那天就点了那么两句话,具体要怎么哭、怎么忽悠起四王混战,当真是小国师手把手教给叶知风的,他那会看小姑娘说得起劲儿,便没怎么插话。

    嚯,合着这俩崽子早就把寒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这背后还有这么一茬?

    慕文敬大为吃惊,他虽知道这几个小崽子近年来翅膀长得愈发硬了,但他没想到这小丫头翅膀能硬到这种程度——

    开酒楼,扮道人,还跟着七殿下一起算计别国、算计五殿下和侯府,教北疆圣女引发四王内|战!

    这心思,这胆量,这气魄……真不愧是他慕文敬的种。

    “哎,你这丫头……成吧,两个月就两个月,倒也不算太久,”细想了一番的慕大将军无奈颔首,不大情愿地应下小姑娘的话,“总之,你记得,万事安全为上。”

    “没问题的爹爹,安全为上嘛,女儿记得了。”慕惜辞点着脑袋答应得甚为利落,慕文敬瞅着她老觉得哪里不对。

    奈何他这不喜过分弯绕的武将思考了半天,到底没能想明白小姑娘小肚子里揣着的那包坏水儿,只得单手扛了斩马剑,缓步踱去御案面前。

    “那么现在就剩下了一个问题——”慕文敬下颌微抬,定定注视着桌后的帝王,“陛下,你准备让我明儿上朝,怎么装病呐?”

    墨景耀只觉脚下无端涌起一阵寒意,这寒意令他下意识抱紧了手臂:

    “你得先答应我,待会我说完了,你可不准拔剑削我!”

第五八零章 放心,劈不死

    闻此言语的慕文敬不为所动,只顾自叉着老腰扛着剑,目中泛起阵阵凶光:“不行,这得你先说,我才能决定好要不要削你。”

    “不行!你先答应我不能动手,不然我绝对不说!!”抱着手臂的墨景耀梗着脖子死不松口。

    “不行,必须得你先说——”

    “不行!必须是你先答应我!”

    “陛下——”慕文敬面无表情,幽幽掂剑,“你再不说,我现在就动手削你。”

    “嘤~”云璟帝乖乖认怂,委屈巴巴地举手投了降,“其实也没有很特别的啦,就是想让你……假装服个老?”

    慕大将军不明所以地一挑眉梢:“服老?”

    “就是这样……诶呀~这人一旦上了岁数,不服老可就不行啦~~”墨景耀兰花指一拈,冲着老将扔去个丑丑的“媚眼”,“老了,可就特别容易受到惊吓——”

    “聿川林郊那场伏击这才过去多久,老人家当时可是被吓得连心脏都蹦出来了呢~人家好~怕~怕~哦~这必须得休……诶~不是,等会,好兄弟,说好了不翻脸……”

    “剑剑剑……我去,小敬,你真拔剑啊!”

    “斩马剑,那是斩马剑!”猝不及防对上那一线雪光的云璟帝鬼哭狼嚎,当即抱着脑袋缩去了御案之下,麻溜搬了救兵,“阿衍,小阿辞,救命啊~~”

    “我呸姓墨的你个老混蛋!你今天就是喊来了诸天神佛、列代祖宗都没用!”抄着斩马剑的老将怒目圆睁,“呔!吃我一剑!!”

    话毕他立腕挥臂,作势便要顺劈一剑。

    一旁看了许久乐子的墨君漓见状,终于觉察到事态不妙,总算舍得挪动了步子,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稳住慕文敬手中剑柄:“国公爷,手下留情。”

    “我留他【哔——】【哔——】个【哔——】的情!”慕文敬骂骂咧咧,“让开,放心,我有数,劈不死。”

    哦……劈不死啊,那没事了。

    少年闻此颔首,低头冲着墨景耀灿烂一笑,继而松手后退一步,抓了把瓜子,重新作壁上观。

    在这场自家亲老子与未来老丈人的斗争之中,墨·大孝子·君漓果断选择了站在老丈人这边。

    毕竟他老子再生气,至多就是给他一顿胖揍、扣上三五个月的月俸,可他老丈人要是生了气——这可就影响到他这辈子的幸福了。

    嗯~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滴~

    墨君漓心下如是暗忖,那边的慕大国师见此不由吐出口起来。

    她原本见墨君漓动了便不曾着急,哪想到这老货卖起爹来,竟能这样欢快。

    得了,还是她自己动手吧。

    小姑娘怅然一叹,随手拔下根头顶的簪子,瞄准了自家老爹的臂上麻筋,用力一掷——

    那簪子重重砸上老将的麻穴,令慕文敬手腕一抖,手上的动作即刻滞了三分,力道亦随之被化去了大半。

    一旁嗑着瓜子的墨君漓眼疾手快,顺势便抢下了老将手中四尺长剑,献宝似的转手交给了自家小姑娘。

    “爹爹,宫闱禁地,咱不好随便动用这种凶|器。”慕惜辞板着小脸一本正经,一面拿过那只三尺余长的精铁剑鞘,耐着性子收了剑,“这斩马剑,女儿便先没收了。”

    “呜……还是小阿辞最贴心。”蹲在桌子底下的墨景耀当场纵横了老泪,“不像阿衍那个臭小子——”

    别的本事没有,出卖自家老子最他喵的快!

    墨景耀锁着脖子嘤嘤装哭,慕文敬则一言不发地挽起了衣袖——他闺女说宫闱禁地不好动用凶|器,又没说宫闱禁地不能跟人打架是吧?

    那这好说,他不用刀枪剑戟,他跟这老混蛋肉|搏!

    “诶~小敬,你这刚放下剑又挽袖子干嘛?等等,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学年轻小伙子动不动就上头动粗!”

    自觉大事不妙的墨景耀连滚带爬出了桌底,顺着书柜连连后退了数步,奈何慕大将军并未管顾过他口中碎念,顾自对着拳头呵出口气来——

    “……你冷静冷静,冷静冷静——我错了,我错了小敬!救命,救~命~啊~~”

    即便是有两个崽子竭力拦着,云璟帝当日到底是挨了两下老将的陈年老拳。

    慕文敬揍人时虽已仔细地注意过了力道,怎奈墨景耀养尊处优多年,年轻时学过的那点武艺也早就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这两下扛下来,究竟让他嗷嗷了大半个晚上,害得刚从乡下老家赶回来的俞德庸陪着他一整宿都没敢合眼。

    次日,墨景耀顶着两只巨大的熊猫眼、绷着张满是怨念的老脸,准时出现在了金銮殿上,而他这一出造型,又令台下众臣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陛下,您今日的龙体可还安康?”站在宋兴哲等人身后的王梁忍不住一步跨出队列,小心问询,“微臣见您似有些精神不济……可要宣太医来看一看?”

    “咳,不必了,王爱卿,”云璟帝抬袖假咳,面容愈衰,“朕并无大碍。”

    “朕只是昨儿一时兴起,批过奏章后又问慕国公要来了两本难得兵法孤本,不慎看得入了迷,这才误了休息的时辰……”

    “这倒无妨,等着待会下了朝,朕回宫找时间小憩片刻就是。”

    “如此,微臣便安心了。”王梁下颌微收,眸中登时覆上了满满的不大认同,“只是陛下,纵然那兵书再是好看,您也当保重龙体才是。”

    “若您再这样挑灯夜战,熬坏了身子,臣等当真是……”

    “咳,爱卿说的甚是,朕以后会注意的。”墨景耀假咳,忙不迭打断了王梁的话,脑仁微痛——这老王家的人哪都好,就是一代比一代能唠叨。

    也不知这素日里沉默寡言的王家人,一到朝堂上怎就能冒出来那么多的话。

    他老子当年还在世时,便曾被王梁他老爹念得脑瓜突突,后来他老人家好不容易熬到老都转运盐使卸任,喊儿子回去接受盐铁漕运的活计,这才逃过一劫。

    他上位时,本以为老王大人既回了江淮,他必然能免遭此等厄运,孰料他那安生日子过了还不到十年,王梁就又从江淮那头杀出来了。

    云璟帝拧巴着眉心,青筋突突,转头半死不活地看了眼立侍一侧的老太监:“德庸,上朝罢。”

    “喏。”俞德庸垂眉应是,随即拂尘一甩,放开了声调。

    “上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老头终究难逃一揍

    ?

    下章看老爹演,然后带着阿瑶去边关啦!

    ?

    ????

第五八一章 诶唷~

    今日的早朝与往日并无太大异处,朝臣们上朝后,先是有六部尚书各自汇报了下各部近期的重要事务,后又有言官呈递了几份弹劾奏疏。

    什么某大人家的第几个儿子举止过于轻浮成了京中笑柄,于其父的官威有损;什么某大人近期有了什么不当的言论……

    总之七零八碎、鸡毛蒜皮,其间还间或夹杂着几句文武官员间的呛声呛词。

    等着这一大通破事讲下来,听得那高台龙椅上的帝王简直昏昏欲睡,直到最后一位言官诵完了手中奏折,那神游天外的云璟帝才将将回了神。

    “……如此种种,还请陛下定夺!”台下的老言官说了个语调铿锵,话毕端着笏板,猛地躬身行了揖。

    初初回神的墨景耀扣着龙椅扶手悄然蹙了眉——这老家伙……刚才又弹劾了个什么来着?

    哦哦,他想起来了,那老言官好像是说,吏部左侍郎昨儿在酒楼摆了几桌顶级筵席,前些日子又买了尊品相极好的珊瑚,他觉得他的作风甚为铺张,该罚该批。

    ……不是,这事儿他怎么就有点想不通呢?

    云璟帝盯着台下那老臣绷紧了唇线,那吏部左侍郎的事儿他清楚,人家那是昨儿老母七十大寿,他摆那桌筵席是为了宴请亲朋好友,买的珊瑚也是给老太太祝寿使唤的。

    ——虽说这祝寿的礼物确乎是贵重了点,但他乾平的官员倒也没穷到那个地步。

    朝廷的月俸给得足够,攒攒钱,偶尔“奢侈”一把给老人祝寿,这种事在他眼里,倒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再说,真正作风奢靡、行事铺张的,不该是侯府和相府的那一脉人吗?

    他既这样在意朝臣们的行事作风,他平日怎不见他弹劾那两家。

    说到底,还不是他既觉得自己光风霁月,不愿与他人“同流合污”;又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只得欺软怕硬,挑平日不起眼的吏部左侍郎开涮。

    啧啧,也不知他这老脸怎么挂得住的。

    这若换了他,他是真没那个脸。

    云璟帝几不可察地朝那老臣翻了个白眼,转而佯装微怒之状,假意清了喉咙:“定夺定夺,一天到晚,针尖大小的事,都要搬到朝上来让朕来定夺。”

    “你们这些日子是不是也太闲了些,眼睛都没地方搁了,非要往那没什么大用的犄角旮旯里瞅?”

    “眼下是八月末,九月马上又要熟一批稻子——今年农民们的收成怎么样?各地粮价有没有大幅度的涨跌?”

    “你们一个个在朝为官,整日不去关注这些关乎民生社稷的正事,非要在意谁家的儿子举止轻浮、哪个朝臣突然买了尊珊瑚……”

    “这些,若光提那么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可你们竟然是天天提、天天说!”墨景耀骤然抬手拍上了扶手,“怎不见你们弹劾那成日奢靡铺张、私下敛财受贿的!”

    “成何体统!”云璟帝挥袖怒斥,他原想装一装了事,孰料这一说竟真动上了火气。

    待那四字脱口,堂上已然是死寂一片,他看着台下那噤若寒蝉的一干朝臣,不由扯着嘴皮,挤出声轻不可闻的轻嗤,偷摸转眸看了眼慕文敬和自家亲哥。

    晋王冲着他弯了弯唇角,慕大将军则扭着眉毛鼓了鼓脸,默默使了个眼色。

    墨景耀登时意会,沉默片刻,拉着面容,抬手理了衣袖:“成了,你们说完了,也该轮到朕说说了。”

    “现下北疆已入了冬,朕记得在北疆戍边将士们的冬衣与棉被,还是前年发下去的,如今也该换一换了。”

    “朕预备调一批过冬物资,并上些肉蔬米粮,着人月底将之送往燕关,当前还差一个粮草督运,”云璟帝语调微顿,“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给朕推举一二?”

    此言一出,堂上众臣先是一愣,继而憋不住相互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众朝臣们议论之间,廖祯回头向宋兴哲递去个不算隐蔽的眼神,后者收到他传来的信号,当即笏板一端,一步横跨,站到殿中。

    “陛下,微臣以为,粮草督运一职,慕国公,当仁不让。”宋兴哲耷拉着眼皮,声线平缓,言辞间不带半点多余情绪。

    “一来,国公爷对那边关环境甚是熟悉,又武艺高强,办事可靠,若由他来押运物资粮草,自然又快又稳。”

    “二来,眼下燕关戍边兵马之内,有近四分之一为慕家兵士,此番若有慕氏之人前往边关,必能鼓舞士气。”

    “是以,微臣认为,督运粮草之事,交由慕国公,定是再合适不过。”宋兴哲道,言讫缓缓站正了身子。

    “爱卿言之有理。”墨景耀闻言下颌微收,随即面露难色,“只是……若慕爱卿当真肯做这粮草督运,朕便不必多此一举,让众爱卿重新推举人选了。”

    “宋爱卿,你要不看看,再换一个人选来?”

    “哦?若如此,老臣便真要与国公爷好生说道说道了。”祝升在廖祯的授意下应声出列,很是轻蔑地扫了慕文敬一眼。

    “国公爷往日最是爱护麾下兵将之人,怎的今日遇上这等抚慰戍边将士之事,反倒退于人后、不愿出马了?”

    “侯爷此言差矣。”慕文敬闻此,慢悠悠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借着漫不经心地剔了剔指甲,“此番并非微臣不愿出马,而是因故不能前去——”

    “怎么,莫非国公爷这惯来身康体健的,还能突然冒出来什么难言之隐不成?”祝升冷笑,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倒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慕文敬道,边说边抬头没好气地剜了墨景耀一眼,“只是这人上了年岁,精力和体力,到底是大不如前。”

    “侯爷您也知道,微臣这前阵子刚从北疆战场上回来,半路在聿川林郊,还不幸遭了场伏击,虽说人是没什么大碍,却着实受了点惊吓、牵动了陈年旧伤。”

    “当然,这也没什么,好生将养个一年半载的,便能好地利索,只是此番这燕关……”慕文敬回首呲牙,“嘿,那着实是去不得了。”

    “……国公爷您可真会说笑,”祝升被慕文敬这厚脸皮给吓得懵了一瞬,而后忙不迭僵着唇角开了腔,“老臣瞧您这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怎么都……”

    “诶唷~我这老胳膊老腿呀~”慕大将军吊着眉梢打断祝升的话。

    祝升嘴皮一抖,逼着自己强作镇定:“都不像是受了惊……”

    “诶唷~我这老腰老脖子呀~”慕文敬面无表情,瞪眼瞎嚎。

    “那什么……”

    “诶唷~我这受了惊吓的老心肝呀~”

    “我说……”

    “诶唷~我这把老骨头喂~~”

    “……”妈的,闭嘴!!

    祝升麻了。

    ?

    ?老头和老爹鲨疯了

    ?

    老头:成何体统!!

    ?

    老爹:诶唷~~~

    ?

    字数略多,减不掉了

    ?

    ????

第五八二章 慕家的姑娘,没那么娇气

    烦死了!

    诶唷什么诶唷,他从前怎么不知道慕文敬这老犊子能有这么不要脸!

    祝升扭曲着老脸,面目狰狞万分,不是说这帮武将都是直肠子、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吗?

    他怎么觉着这老犊子比他还要可恶又可恨的多了!

    ——他光明磊落个【哔——】!

    祝升咬牙切齿,高居台上的云璟帝见此禁不住假咳一声,示意慕文敬别玩的太过,免得等下一个不慎,提前将那安平侯气得归了西。

    那可不行,他们还得留着那祝升认罪呢。

    墨景耀冲着慕文敬疯狂挤了眼睛,后者见他那恍若眼皮子抽筋的样子,不由得摸鼻望天。

    他平日甚少做出这样气人又不要脸的姿态,今日难得做做,一时间竟真玩上了瘾。

    怪不得姓墨的那老混蛋玩意,天天都这么臭不要脸,看人气得要死又不敢揍他的样子,还真挺好玩的。

    老将心下如是腹诽,一面攥拳虚咳,正了正容色:“自然,诚如尚书大人先前所述,眼下燕关守边的四万戍边军中,有近四分之一为我慕家兵士,若能有慕氏之人赶往边关,定能鼓舞士气。”

    “是以,微臣虽身体抱恙去不得北疆,我国公府,也理应派出一两个慕氏子孙。”

    “不若这样,陛下,便让小女惜辞,代微臣走一趟燕关罢。”慕文敬拱手行揖,“您再另派一个稳妥些的粮草督运便是。”

    “嚯,国公爷自己不肯去,反倒让自家那十三四岁的小女儿,代你走燕关那等苦寒之地。”祝升应声冷哼,阴阳怪气,“这年岁的姑娘家,都当是被家里人放在手心里好生疼宠着的,哪似国公爷这般……”

    “国公爷,你便不怕那小丫头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老臣还真是替您闺女心寒呐。”

    “侯爷此话却是不妥。”慕文敬转眸斜睨,神色淡漠,“我慕氏百年将门,世代为国征战、戍守边关,先前亦出过不少英姿飒爽、战功赫赫的巾帼女将——”

    “姑娘家怎就去不了边关了?”

    “何况,阿辞虽然年幼,之前却随着明远练过好一阵子的武功,性子坚韧,也称得上是身强体健,并非京中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

    “加之现下我乾平已与寒泽定下百年合约,燕关风平浪静又无甚战事,她只是随着押运粮草的队伍去北疆走一圈、长长见识罢了,这又能有什么危险的?”

    “再说,这时间明远就在燕关戍边,那小子还能让他亲妹妹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不成?”慕文敬说着撇了嘴,对祝升等人表示出十足的嫌弃与蔑视。

    “侯爷,我们慕家的姑娘,可没那么娇气吃不得苦。”

    “你……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祝升瞪眼,一时被人气得舌头打结,慕文敬一番话言罢之后,便扭了脑袋不再看他,这倒是让祝升心下不禁越发气了。

    “陛下,您看看慕国公,他这完全就是在胡闹!”祝升见慕文敬不再理他,当机立断,转而向云璟帝告起了状,“哪有让十三四岁的姑娘家去边关的!”

    “这不是把小姑娘往那火坑里推吗?陛下,臣要参慕国公枉为人父!”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墨景耀抠着扶手上的小龙犄角,声线微沉,“祝爱卿,朕倒是觉着慕爱卿所言,甚为可行。”

    “慕氏从前几代,亦不乏那等不逊男儿的出色女将,且我乾平民风惯来开放,从无‘女子不得当事’一说。”

    “再者,慕爱卿既然敢在朝上说出这样的话,想来,在家中当也是与自家闺女商议过、得了人家小姑娘的同意的吧?”帝王挑眉,朝慕文敬递去个小小的眼色。

    “咳,那是当然,陛下,不瞒您说,阿辞从前便与微臣说过,说若有那个机会,她也想去边关见识一番。”慕文敬轻咳,“所以,微臣确乎是已征得过她的同意。”

    “小姑娘既已同意,那自没什么问题。”墨景耀颔首,“不过,只她一个姑娘家前去燕关,同行之人皆是男子,难免会有些不大方便。”

    “不若这样,慕爱卿,你再从慕家挑一个姑娘,随小阿辞同去罢。”云璟帝假意沉吟,“只是音丫头的身子尚未大好,暂受不得冻,想来是去不得了。”

    “那便只剩下二房的那两个闺女了——这倒也不错,朕记得那两个女孩与阿辞的年纪相差不大,同龄人的话许也多些,左右又都是自家的堂姐妹,彼此间亦熟悉。”

    “小敬、文华,你们觉得如何?”

    “陛下,臣无异议。”慕文敬率先拱手以示认同,猝不及防被人点了名的慕文华先是一愣,而后忙不迭站出来,恭谨行了揖:“微臣,谨遵圣上旨意。”

    “那此事便这么定了——诸位爱卿,除慕国公外,你们可还有别的督运人选?”云璟帝摩挲着扶手一锤定音,转而重新将话题拉回了“督运人选”上。

    祝升等人见怂恿慕文敬出京之事彻底没了指望,当下便没了斗志,蔫头耷脑地默默缩回了队列。

    大殿之内一时间四下无声,那会一直不曾出声的墨景齐见此上前一步,向着墨景耀微微拱了手:“陛下,臣以为,陛下可派七殿下做这粮草督运。”

    “一来,七殿下有押运钱粮赶往江淮赈灾的经验在,想要押运几批冬衣粮草去燕关,应当不算难事。”

    “二来,七殿下自幼与慕小公爷交好,与慕三小姐的关系也颇为不错,小姑娘家头一次出这等远门,身旁总归是要有几个相熟之人,帮着照拂一二的。”

    “这样一来,国公爷心下也当多几分安稳罢?”晋王笑吟吟地回了头,慕文敬瞅着他那笑脸,只想抬手给他一记老拳。

    ——心安?他最担心的就是墨君漓那小兔崽子会趁机拐他宝贝闺女,他心安个【哔——】!

    背对着众人的慕文敬疯狂翻起了白眼。

    他心中虽有满腹的粗口,面上却无法吐露半分,只得很为敷衍地随口应是:“啊是是是,王爷说的极是,若有殿下在,微臣自然也会放心一些。”

    “如此,诸位爱卿若无其他人选,朕便派七皇子做这粮草督运了。”云璟帝道,假意询问了下在场众臣。

    能在前朝混到此处的众人自也不是傻瓜,他们见帝王分明已是拿定了主意,当即弃了脑中那一派无用弯绕,叩地齐齐呼了“圣明”。

    “陛下圣明——”

    ?

    ?啊~~月底了

    ?

    打劫

    ?

    你们懂

    ?

    ????

第五八三章 推人顶锅

    前朝的消息一向传得十分迅速,这边刚下了早朝不久,那边帝王的决定,已然经由墨书远处,传到了萧淑华母女二人的耳中。

    彼时慕诗嫣才起身换好衣装,一头青丝尚未梳拢,便陡然闻此“噩耗”,当即白着面容,跌了手头的镶银玉梳。

    “什么?娘,您没听错吧?”玉梳落地一声脆响,少女霍然瞠目,原本姣好的面容登时狰狞犹如鬼面,“陛下命我随慕惜辞那个小贱|蹄|子一同前去燕关?”

    “那燕关是何等苦寒之地,单是慕惜辞那小|贱|人想不开嚷嚷着要去便也罢了,”慕诗嫣咬牙切齿,“怎的陛下竟也跟着她这般胡闹。”

    “他老人家是上了年纪,脑袋糊涂了不成!”

    “嫣儿,慎言!”立在一旁的萧淑华骤然扬声,本就阴沉的脸面顿时越加阴沉,“陛下是如何想的,我暂且猜不大明白,但为娘看你倒更像是昏了头!”

    “天家之人岂轮到你来评头论足,更何况,那可是当今的圣上!”

    “嫣儿,你知道你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若被传出去了,会叫什么吗?”萧淑华横眉转目,厉声怒喝,“那叫藐视皇族,是能治罪的!”

    “哎呀娘,女儿知道错了,方才我这不是被气急了嘛。”慕诗嫣见状赶忙起身,抚着妇人的胸口给她顺了顺气,“再说,这朝华居里也没外人,传不出去的。”

    “没外人,那是你眼见着是没外人,嫣儿,你都多大的年纪了,还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吗?”萧淑华怒其不争,抬手重重戳了少女的脑门,“为娘怎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她说完,转头看了眼缩在阴影处的韵诗韵书,眸中煞气四溢:“今日小姐说的话,半个字都不准传到外头去,否则,我绝饶不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两侍女闻此喏喏应声:“奴婢明白。”

    “明白就快点退下!”妇人摔袖,待两个丫鬟彻底不见了踪影之后,方才略略和缓了颜色,“好在韵诗韵书是萧府家生子,倒也还算忠心,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嫣儿,以后你这张嘴,可当真是要多两道把门的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就算气死了都不该说,你心中也当有数——嫣儿,娘不可能永远跟在你身旁替你善后,你必须得学着自己掌握好分寸,记住没有?”

    “女儿记住了。”自知不慎又惹出了祸事、惹她娘生气的慕诗嫣乖乖应是,而后可怜巴巴地拉了拉妇人的衣袖,“只是,娘,女儿真的要跟那小贱|人去燕关吗?”

    “眼下这都快九月了,北疆早就入了冬,那边城的风雪那样大、那样冷,哪里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女儿真的不想去。”

    “再说,咱们乾平的边境一向不算安稳,万一那燕关再生了战事可怎么办?”

    “而且那粮草督运还是七殿下!”慕诗嫣皱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娘,七殿下一贯看女儿不大顺意,女儿若真随着那贱|种一同去了,会不会回不来?”

    “此事是陛下亲口定下的,那还能有假?”略略熄了怒火的萧淑华满面怅然,伸手拍了拍少女拉在她袖子上的手,“娘倒也不想让你去那等危险的地方。”

    “只是陛下说了,慕惜辞那小贱|人年龄尚幼,同去之人又皆是男子,怕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定要让国公府再出一个女孩与她同去。”

    “流霞苑的那个病秧子是不用想了,大房没了可用之人,他可不就得把目光投向咱们二房?”

    “所以,此次只是……哎!”萧淑华重重叹息一口,她的话虽未说完,慕诗嫣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此事乃当今圣上亲口定下,不日许还会颁下圣旨。

    倘若那圣旨也跟着传到国公府中,她便当真是避无可避了。

    “凭什么他们大房没了人,就要拉上我们二房的人充数?”慕诗嫣气恼万分,拂袖摔了妆奁上的一支素银发钗,“弄的好像我们二房,是他们大房的候补一样。”

    “可恶,我爹怎就没多生几个女儿?”少女松了萧淑华的衣袖,焦躁不已地在地上踱来踱去。

    “这时间他若再有个女儿,我便能让别人代我去了。”她一边乱走,一边在嘴上不住地嘟嘟囔囔,嘟囔中忽的灵光乍现,“……诶,对啊,谁说他只有一个女儿了。”

    “娘,女儿记得,栖云馆那个狐狸精生的不也是个女孩吗?”慕诗嫣猛然抚掌,面露喜色,“陛下只说要我们国公府再出一个女孩,又没指名道姓,非要让女儿去。”

    “不若我们就让栖云馆的那小|贱|种去吧,左右她一个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下|贱|坯|子也没什么地位,即便不小心死在了关外,亦无人在意。”

    “您觉得怎么样?”

    “你说,慕诗瑶?”萧淑华闻此微怔,随即敛着眉眼稍作沉吟,“对呀,二房又不止你一个女孩,我怎的将她给忘了去。”

    “且据五殿下那头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看,陛下确乎是只说让我们二房再派出去一个女孩,却并没有说,那个女孩必须是你。”

    “那我们只需给栖云馆施压,或是抢在她们前面,先一步答复你爹,说慕诗瑶自愿随大房的那个丫头一同离京,走一趟燕关就是。”

    “对,这样便可以了,只要我们将慕诗瑶推出去,嫣儿你便不用遭受这长途跋涉,又挨饿受冻的苦楚了。”萧淑华攥拳,当下便敲定了主意,“对,对,我们就这么办。”

    “走,嫣儿,我们现在就去栖云馆,给那对母女好好施一施压!”想通了的萧淑华即刻恢复一派镇定自若,当即拉上慕诗嫣,抬腿便欲往那朝华居外行去。

    孰料不待两人行出小院,迎面就撞见了先前被赶出屋的韵诗,后者面上尽是匆忙之色,见到萧淑华二人,忙不迭福身行了礼。

    “夫人,小姐,您俩总算说完了。”韵诗低垂着的眉眼,语速微快,“老爷方才派了人来请您俩过去一趟,这会他人正等在前厅呢。”

    “好,我清楚了,韵诗,你下去罢。”萧淑华颔首,转眸乜斜了眼慕诗嫣,“嫣儿,记得为娘刚才说过的话吗?”

    “记得,娘,等下到了爹爹面前,女儿一定抢在栖云馆的人前面开口。”慕诗嫣点头。

    ?

    ?笑死,这大概就是自以为聪明吧

    ?

    ????

第五八四章 唯相敬如宾

    “爹,您这刚下朝,便匆匆忙忙地喊女儿过来,是为了做什么呀?”

    国公府前院正厅,慕诗嫣挽着萧淑华,拧着步子,娉娉婷婷地跨过门槛。

    她甫一入厅,抬眸便瞅见了坐在慕文华对面、偏角落位置里的阮眉烟母女,当即佯装着面露了一派惊诧:“呀,四妹妹也在。”

    “见过夫人、二小姐/二姐姐。”阮眉烟低敛着眉眼,起身带着慕诗瑶向两人福身行了礼。

    有慕文华在场,受了礼的慕诗嫣母女自然是不好刁难于面前的这两人,萧淑华甚至端出了她大家正室的风范,颇为好脾气地亲手扶起了阮眉烟。

    “好妹妹,你我都是自家的姐妹,一同伺候咱们老爷,何必这样见外守规矩。”萧淑华和颜悦色,在扶起阮眉烟后,又好生拉着她重新落了座。

    “快坐下——瞧你这清瘦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呢。”

    她现在的耐心极好,心情也甚为不错——想到此番,慕诗瑶要代替慕诗嫣走那一趟不知藏了多少明枪暗箭的燕关,她便忍不住对着阮眉烟多摆上了几分笑脸。

    这可怜见的女人,终其一生也只不过得了慕诗瑶这么一个女儿,而她这唯一的女儿,搞不好一个不慎还会命丧关山之外……啧啧,光是想着就让人痛心。

    不过,这倒也不要紧,假若那慕诗瑶当真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她这个做主母的,定然会记得每年清明给她多上一炷香、多摆上一盘的新鲜瓜果。

    ——这就算是答谢她,替她的嫣儿走这一趟罢。

    萧淑华如是想着,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愈浓,那稍显诡异的笑容弄的阮眉烟无端背脊生凉,藏在琵琶袖里的手微微一个哆嗦。

    虽说因着她生性安分守己、不愿争抢,萧淑华这个当主母的对她一向还算不错,但再是不错,也仅限吃穿用度——她平常不曾对她这样笑过呀!

    她这不会是……不会是将什么不好的主意,打到了瑶儿身上吧?

    阮眉烟心下陡然一声“咯噔”,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慕诗瑶,后者半垂着脑袋没什么表情,坐姿仍旧如往日一般规矩老实。

    “咳,你们几个寒暄完了吗?”坐在另一侧的慕文华见几人坐定,抬手攥拳,微一假咳,“若是寒暄完了,我便要讲正事了。”

    “早就等着呢,爹爹,您快说说,今儿叫我们来,是为了什么罢。”慕诗嫣弯眼笑笑,故作娇俏。

    “就数你的好奇心最重,话最多。”慕文华略蹙着眉头轻斥一句,“还不快坐好。”

    打从慕诗嫣进屋他便发现了,几日不见,他这个女儿的本事不曾见长,举止仪态倒是越发不够端庄、不像个世家小姐了。

    也不知她娘是怎么教的她。

    慕文华转目一扫萧淑华,眸中隐隐带了两分不满之意,只他虽有不满,却也着实不知该如何与他这位夫人开口理论。

    当年他娶她纯粹是因为一场意外,他心下清楚,萧淑华的心思从不曾放在他身上过,而他对她也并无太多的情感,唯有责任。

    ——无关恩爱,只是十数年如一日的相敬如宾罢了。

    他给不了萧淑华想要的富贵荣华、权势地位,他也不认同她对那些身外之物的过分追求,他学不会趋炎附势,更学不会奴颜婢膝,所以他们注定无法一心。

    收回目光的慕文华挺直腰杆清了清喉咙,面容亦瞬间变得严肃无比:“是这样,陛下近日准备抽调一批冬装与粮草,着人送往燕关,供戍边将士们过冬。”

    “按说眼下北境戍边军中,有万余人为我们慕家的兵马,大哥身为慕氏国公,理应出任此次的粮草督运,押送粮草,顺带抚慰一番边城将士。”

    “奈何他前阵子才刚下了北疆战场,旧伤未愈、身体抱恙,暂无法离京北上,便派了阿辞替他随运粮队伍一同去往燕关,代表慕家,看望戍边将士。”

    “陛下认为,此番粮草督运虽为与阿辞较为相熟的七殿下,可单她一个小姑娘随军同行,多少有些不大方便,音丫头的身子又尚未大好。”慕文华的语调微顿。

    “特让我们二房再出一个女孩,与阿辞同去,往来餐饮路费,皆由宫中报销,回京后,自另有封赏。”

    “所以,嫣儿,瑶儿,你们两个,可有自愿前去的?”

    “这……老爷,他们要去多久呀?”一贯闷不做声的阮眉烟难得大着胆子,先行开了口。

    她听见方才那句“去燕关”,心脏登时便凉了半截,那会她还不明白萧二夫人今日对她的态度为何会这样好,现下倒是彻底明白了。

    她这分明是想让瑶儿替二小姐去——

    可那是燕关,是边境苦寒之地,这又岂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阮眉烟急的红了眼眶,她不敢违逆萧淑华的意思,却也不愿让慕诗瑶这般轻易地便替了慕诗嫣。

    她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胡乱抢在众人前头,没头没尾地问出这么一句。

    “这不好说。”慕文华轻轻晃头,“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总归年底是定能回来的。”

    “要去这么久……”阮眉烟低眸喃喃,一旁的慕诗嫣心知时机正好,忙不迭笑着出了声:“爹爹,这样能增长见识的好事,女儿原本是当自告奋勇前去的。”

    “只是女儿前阵子才听四妹妹说过,说她成日在府中待得无聊,若有机会,想出京去别的地方转转……此事倒恰合了她的心意。”

    “加之她平素便与三妹妹交好,又与三妹妹同岁同龄,如此种种,两向叠加,女儿猜料,她多半是极想去燕关的。”

    “是以,此番,女儿就不与她争抢这个难得的名额了。”慕诗嫣言罢掩唇,笑意端的是一番真挚恳切,像极了那等,真心实意替妹妹着想的好姐姐。

    “四妹妹,你说是吧?”慕诗嫣扭头瞅了瞅慕诗瑶,眸底尽是丝毫不加掩藏的威胁意味。

    觉察到那股威胁的慕诗瑶心下只觉万般好笑——听到此处,她如何不知,这就是慕惜辞等人给萧淑华母女下的一道明晃晃的局?

    可怜她母女二人被人摆了一道还浑不自知,只当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是的,父亲。”心中笑够了的慕诗瑶乖顺垂眼,装这竭力压抑着担忧与恐惧的样子,微定了心神,“诚如二姐姐所言。”

    “……女儿,愿与三姐姐同去燕关。”

    ?

    ?啊~~~

    ?

    ????

第五八五章 她这是激动

    很好,这样说就对了。

    听到慕诗瑶答复的慕诗嫣心下颇为满意,面上亦不由得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笑容。

    ——这么答就对了,那小贱|种只有这样回答,爹爹才会认为她当真是自愿前往的燕关,而她,也便能就此幸免于难。

    至于出了京城后,慕诗瑶的死活?

    那又与她何干。

    她堂堂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又岂会在意一个庶出贱|种的生死。

    不过,若她真运气不好,不幸死在了边关,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是会记得给她好生挑个合适的棺材、多烧点纸钱的。

    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不是?

    慕诗嫣如是想着,唇边的笑意亦跟着越发深,慕文华却从自家小女儿的音调之下,听出了一两分不可明说的无奈,不禁深深蹙了眉。

    “瑶儿,你想好了吗?”慕文华转眸凝视着那十三岁半大的姑娘,神色严肃非常,“边城可不比家中,燕关更是咱们乾平最为苦寒的地方。”

    “若你此言并非出自心愿、腹中另有什么难处,不必忧心,有父亲在,你只管将之讲出来、告与为父便是。”慕文华道,眉心近乎被他拧成了道打不开的结。

    他如何听不出慕诗瑶话中藏着的那点勉强之意,又如何不清楚萧淑华母女二人的性子?

    他这个夫人惯来强势,养出来的女儿也与她一般跋扈霸道。

    慕诗嫣若是不想去燕关,萧淑华定会想尽法子让慕诗瑶替她。

    虽说瑶儿并非府中嫡出的女孩,眉烟的出身也确乎差了些,可他惯来对这两个女儿一视同仁,从不偏袒。

    ——不管今日最终站出来的到底是他哪一个女儿,他都希望她们是自愿的,而非受人胁迫。

    “所以,瑶儿,为父再问你一次——”慕文华深深呼气,努力放平了声线,“你当真是自愿的吗?”

    “是的,父亲。”二次被人点了名号的慕诗瑶应声颔首,纤瘦的身板挺得笔直笔直,“女儿是自愿的。”

    “女儿愿随三姐姐,一同前往燕关。”她声线里不受控地带上了三分的抖,置于膝上的手亦悄然捏紧成了拳。

    众人只当她那三分的颤抖,源自于对这前途未卜的旅途的恐惧,唯有她自己心下清楚,她这压根就不是恐惧,而是激动,是兴奋。

    那是对国公府外广袤天地的呼唤、是对关山连绵处连天风雪的向往,是她骨子里潜藏着的那股、沸腾着独属于慕氏之人的热血,是她今生只得此一次的自由——

    这让她如何不激动,又让她如何不兴奋!

    她简直恨不能现在便随着那押运粮草的队伍出发,恨不能现在便逃出这座于她而言、四方笼子一般的国公府!

    小姑娘的眼底不由生起了点点酸涩,眼眶也因这酸涩而微微泛了红。

    这样的表情,落在众人眼中却成了强作镇定,慕文华锁着眉头定定盯了她许久,半晌发出道满是怅然意味的叹息:“哎……你这孩子。”

    “罢了,那你且收拾准备着罢,明日早朝我便会回禀陛下,那些冬装粮草抽调完毕、装车整齐,大约需要三日,如无意外,你们当是四日后出发。”

    “好了,我没别的什么事了,你们几个,散了罢。”慕文华恹恹摆手,眉目间多了些许阑珊之意。

    他知道关外之地冬日向来苦寒至极,猜料姑娘家大抵受不得这等的累、吃不得这等的苦,也猜到了萧淑华母女许是会逼迫瑶儿主动站出来、做好了替她主持公道的准备。

    他甚至想到了,两人有可能都不愿前往燕关,从而提前备好了抓阄用的纸团……

    但现在——

    他没想到,瑶儿竟会那般惧怕于他那个夫人。

    细细想来……也是,无论怎样,萧淑华究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他又惯掺和不清这内宅之事。

    音儿的身体尚未好全,眼下暂掌中馈的终归是萧淑华,哪怕单单只是为了眉烟,瑶儿都不敢太过违逆了萧淑华的意思。

    算了,总归此行累是累了些,却不算危险,明远他们就在燕关,这一路上又有七殿下等人保护,倒也出不得什么岔子。

    就当是让这孩子多长长见识、开阔开阔眼界了。

    慕文华闭目,待到厅中众人退尽后,顾自在前厅内又多坐了许久,直到屋外日头已明晃晃地爬上了中天,他方慢慢起身,缓步挪出了前厅。

    栖云馆内。

    阮眉烟打从前厅回来,便一直有些精神恍惚,这会过了栖云馆的大门,那股恍惚更是直门儿冲上了头顶。

    她眼前一花,脚下登时一个踉跄,险些当场跌趴出去。

    慕诗瑶见此,忙不迭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目中是掩不去的担忧:“娘,您没事儿吧?”

    “你都要去燕关了,为娘如何能没事!”被人扶住了的阮眉烟嗓音中隐隐漫上了哭腔,“瑶儿,好孩子,你跟娘讲实话,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若你并非自愿前往,为娘现在便去求你父亲,让他想个法子,看看此事还能不能周旋一二——如若可以,娘愿意代替你走这一趟……真的,你让娘替你罢!”

    “娘,娘,您别担心,女儿是自愿的,”慕诗瑶闻此哭笑不得,连忙搀着她缓步进了屋,“女儿真的是自愿的。”

    入屋落座后的阮眉烟一时仍旧是没能缓过神来,只下意识随着慕诗瑶的话轻声发问:“真的是自愿的?”

    “对啊,娘,自愿的,”慕诗瑶点头,抚着女人的背脊给她缓慢顺了气,“而且,这就是女儿拜托三姐姐帮忙设的局啊——”

    “娘,女儿自幼便伏在父亲的膝上,听他讲边关的战事,心中早对那关山之外心向往之。”

    “奈何夫人一向不喜女儿外出,女儿连这国公府尚且逃出不得,遑论是去看那千里之外的边关?”小姑娘说着垂了眼睫。

    “加之女儿年岁渐长,眼见着便到了能议亲的年纪……夫人的性子您知道,她是不会放过女儿这么块好用的‘垫脚石’的。”

    “是以,来日女儿若是出嫁了,自然更没那个命能离开京城,这才跑去浮岚轩,求了三姐姐,请她帮女儿争取到这么一个机会。”

    “所以,娘,您放心,女儿没受谁胁迫,刚才在前厅那阵,都是女儿演出来的。”慕诗瑶笑笑,“再说,燕关现下风平浪静,这一趟也并不危险,只是苦了点。”

    “——这没关系,女儿不怕苦的,女儿只想出去看看。”

    ?

    ?我想到!又不影响剧情!又能让阿瑶!不必!嫁给!墨书远!的!法子!了!

    ?

    让狗男女自己锁死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真棒

    ?

    我真棒哈哈哈哈哈哈

    ?

    六月高低写完正文,番外可以慢一点不怕,但七月必须开新文

    ?

    如果进度太慢,下个月搞不好我状态好就多写点

    ?

    冲!!!!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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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066/ 第一时间欣赏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 作者:长夜惊梦所写的《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为转载作品,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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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介绍:
慕惜辞一代国师,一生算无遗策,唯独算错了狗皇帝的狠。
好在她有幸重生——
重生后的慕大国师想开了,她决定不留机会,从一开始便斩断那狗皇帝的通天路。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前生那最有可能登基却早夭的七皇子墨君漓,预备一路求神问卜,策谋开疆,将他推上至尊之位。
可谁知,这位看着温和正直、人畜无害七皇子,居然是只千年的老狐狸!
多年之后,锣鼓喧天,红妆十里。
慕惜辞看着侍女捧上的大红嫁衣恨恨磨牙:可怜她慕大国师重生一世,竟又错算了这只狗狐狸!
可那罪魁祸首却笑得满面春风:“阿辞不如算一算,待你出嫁那日,几时是风,几时是雨?”
【1v1双洁】【双重生】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