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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如此多骄txt下载     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争酒生嫌隙

    却说贾璜不经意间,往店内扫了一眼,突然就说是有了主意。

    随即他也顾不得多解释,挑帘子冲那柜台后面招手道:“齐掌柜、双全,你们出来一下。”

    金氏见他也不跟自己商量,就自顾自的拿定了主意,这心里反倒没底儿了,忙过去扯了扯丈夫的衣角,小声道:“你这么着急作甚,不是说他家惹不得吗?”

    “这会儿你反倒怕了?”

    贾璜得意的回头一笑,压着嗓子道:“放心吧,咱们不招惹,自然有人去招惹!”

    “谁?”

    “自然是……”

    正说着,掌柜、小二便都挑帘子到了后院。

    贾璜与他们耳语了几句,齐掌柜略有些迟疑,那店小二双全却是爽利的应了。

    齐掌柜见状,也只得点头应下。

    这时就听店内有人拍着柜台骂道:“老齐、老齐!怎的还不出来,这特娘还做不做买卖了?!”

    “去吧。”

    贾璜冲店内一努嘴,示意齐掌柜和双全依计行事。

    等这二人回到店里,金氏又一把攥住了丈夫的袖子,激动的拉扯着道:“我的爷,不想你还有这般心计!”

    见妻子眉飞色舞,一扫近来的郁郁之色,贾璜得意之余,不觉又动起了歪心思。

    趴金氏耳边鬼祟几句,却被金氏一把搡开,红头胀脸的啐道:“哪有这般的,你莫哄我!”

    “怎么没有!”

    见她虽羞未恼,贾璜更是精神抖擞,嬉笑道:“这是上回陪珍大爷吃酒时听来的,想来他定是试过的。”

    “呸!”

    金氏又啐了一口:“你跟他能学出什么好来?”

    说罢,又悄悄向店里指了指,示意丈夫留心事态发展。

    同时,她也伏低了身子,顺着门缝往里窥探。

    贾璜见妻子未置可否,恰又弯腰翘起个撩人的弧度,便不依不饶裹缠上去,将体态娇小的金氏,严丝合缝的拘入怀中。

    “嘘!”

    金氏倒也未曾挣扎,只是又抬手指了指店内。

    贾璜心中登时了然。

    只等外面的事情成了,里面的事情自然也就妥了!

    且不提他心下如何蠢蠢欲动。

    却说此时店内又多了个豹头环眼络腮胡的大汉,他半边身子倚在柜台上,怒冲冲的喝问着:“往日半夜都还有酒卖,偏今儿就卖的这么快?!且老子天天来你这儿吃酒,怎就不给你家二爷先存下一壶?!”

    “这实是……”

    “慢转身!”

    齐掌柜正满脸赔笑,店小二双全便吆喝着,把一壶酒摆在了来顺面前,嘴里道:“上等的桂花酿一壶,您二位慢用。”

    “嗯?!”

    那络腮胡汉子听着动静,登时挺直了腰板,看向背对自己的来顺、焦大。

    虽瞧不见正脸,但从衣着打扮上,不难分辨出二人都是国公府里最低等的杂役,且身上脏不拉几的,显然也没什么好差事。

    当下这汉子就将牛眼一瞪,高声大嗓的骂道:“入娘贼,这不是还没卖完么?!”

    说着,他摸出块碎银子,走过去抛在焦大身前,一面伸手去抓那酒壶,一面咧嘴笑道:“老的老小的小,能吃出特娘什么好来,这酒还是二爷得着吧!”

    “呸~”

    焦大转头就啐了他满头满脸的地三鲜,嘴里骂道:“哪儿来的臭虫,这腆着脸往你焦爷爷桌上爬,还真特娘把自己当盘菜了!”

    那汉子抬手往脸上一抹,那眉毛眼睛全都立了起来,撸胳膊挽袖子的咬牙道:“臊特娘的,今儿还遇见横茬了!来来来,让二爷称量称量,看你们的骨头能有多硬!”

    那边厢来顺也是见惯了阵仗的,早抄起条凳把焦大护在了身后。

    眼瞧着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后门外贾璜夫妇都看的是血脉偾张。

    他们连体婴儿一般屏住了呼吸,只等来顺被那汉子狠狠教训之后,便要去堂屋里肆意欢庆一番。

    至于那汉子吃亏的可能性,他们却是完全没有想过。

    醉金刚倪二横行乡里十数年,靠的就是以一敌十的勇力,似来顺这般毛头小子,又岂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

    就在贾璜夫妇满心期盼着,来顺被打翻在地的时候,那醉金刚倪二脸上的狞笑,突然就僵住了。

    紧接着,他先是讪讪退了两步,又把撸起来的袖子褪了回去,然后满面堆笑道:“原来是顺哥儿,这、这我方才真没瞧出来!”

    说着,倪二又冲焦大深施了一礼,满口道:“老丈,方才是俺唐突了,还请您老多多包涵!”

    这……

    贾璜低头看看金氏,金氏却也正抬头看向贾璜。

    夫妇二人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外面那礼数周全的汉子,当真是醉金刚倪二?!

    谁知这还没完,倪二又奴颜婢膝的往前凑了半步,佝偻着腰冲来顺媚笑道:“顺哥儿真是好眼光,这桂花酒是皇商夏家酿的,错非打着国公府的名头,璜大爷怕都未必能拿的到货呢。”

    瞧他不像是要麻痹自己,然后再趁机偷袭的样子。

    来顺便放下了手里的条凳,狐疑道:“咱们认识?”

    倪二一愣,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听说过顺哥儿的名头。”

    这那像是不认识的?

    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时那倪二又深施了一礼:“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二位用饭了。”

    他躬着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随即一扬手道:“齐掌柜,顺哥儿这桌先记我账上!”

    最后又丢下一个笑容,倪二这才匆匆的去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来顺和焦大面面相觑,却怎么也弄不清楚倪二这前倨后恭、来去匆匆的,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而后院的贾璜夫妇,则更是陷入了云里雾中。

    醉金刚倪二是什么人?

    最是混不吝的泼皮无赖!

    若当面恼了他,贾璜自付都未必能够善了,却怎得一认出来顺,就从怒目金刚变成了谄媚奴才?

    尤其是最后躬身倒退那几步,简直把贾璜和金氏看懵了。

    这人真是倪二吗?

    不过两人疑惑之余,倒也得出了一个共识:来家果然不能轻易招惹!

    “别想了。”

    贾璜推了推金氏,冲店内努嘴道:“赶紧把柜上的现钱取来,我还急等着要用呢。”

    “你有手有脚的,怎不自己去?”

    金氏横了丈夫一眼,见他面上讪讪的,知道他是心虚不敢面对来顺,于是收住了话头,愤愤的丢下一句:“晚上莫挨着我睡!”

    然后挑帘子到了店里。

    她虽嫌弃丈夫怯懦,可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面轻声软语的吩咐齐掌柜取银子,一面忍不住偷眼打量来顺。

    可也巧了。

    来顺见她去而复返,也正投来探究的目光。

    这四目相对,双方都恍似被刺了一下,忙又错开了视线。

    一个想着:坏了,他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暗道:奇怪,那妇人怎么又在看我,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他二人各怀心思,就连正嘬牙窟窿的焦大,也隐约察觉出了异状,狐疑的问:“小子,你这又怎得了?”

    “没怎得。”

    来顺冲他挑了挑眉,半真半假的笑道:“约莫是撞见识货的了。”

第17章 少有壮志、老而弥坚

    【傍晚有事,第二章提前发——求各种……】

    虽然倪二说要帮着结账,但来顺走的时候,还是把二两七钱银子,硬塞给了那齐掌柜。

    出了长宁里。

    先把大着舌头唱曲的焦大送回宁国府,来顺这才带着三分酒意回到了家中。

    一进院门,就见堂屋里灯火通明。

    来顺就猜到,应是便宜老子和徐氏都在家中——他们夫妇三不五时的,就要在府里值夜,所以并非天天在家。

    走近了一瞧,果不其然。

    客厅里摆着一桌酒宴,来旺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红头胀脸的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来顺进门的时候,徐氏正和他争抢酒壶。

    “顺儿!”

    见儿子回来了,徐氏忙道:“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你爹扶到里间去,这不年不节的,非要灌一肚子猫尿!”

    “不、不年不节又怎得?”

    来旺大着舌头,红光满面的举起酒杯:“高、高兴、这高兴就得喝酒!”

    徐氏忙劈手夺过那空杯子,转头再要招呼儿子帮忙,却突然发现来顺也是满身的酒气。

    她当下就把丈夫撇了,上前指着儿子呵斥:“你怎么又喝酒了,上回的教训都忘了不成?!”

    “娘。”

    来顺嬉笑道:“您就放心吧,那一壶酒我也就喝了不到二两,出不了什么事儿。”

    “不对!”

    便宜老子忽然又举高了胳膊,然后重重往桌上一拍:“有、有事,你说说,你跟你娘说说!”

    徐氏先是被唬了一跳,随即又忙拉着来顺,关切道:“我的儿,你这又惹上什么是非了?!”

    “娘,我真没什么事儿。”

    “有!”

    来旺又是一声大喝,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儿子道:“你有事,必须……呕~!”

    “他爹,你等我拿痰盂来!”

    “拿、拿什么拿!”

    来旺干呕了两声,又把肚子里的东西压了回去,重新指着儿子道:“必须有事,不然……不然老子怎么知道,你小子、你小子终于长出息了!”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又跌坐回了椅子上,然后又顺着椅子往下出溜。

    来顺和徐氏见状,忙上前扶住了他。

    徐氏在丈夫肩头轻捶了一下,随即追问道:“顺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顺这时也猜到,多半是张炳、赵益二人,把自己和潘又安的冲突说给了便宜老子。

    当下也不瞒着徐氏,把前因后果略略讲了一遍。

    徐氏听了,就忍不住埋怨:“亏得他是个没囊气的,要遇见那混不吝的,你……”

    “妇人之见!”

    不等徐氏把话说全,来旺就又拍桌子瞪眼道:“他那时候要是先怂了,就、就不是……不是‘来顺’了!”

    徐氏也瞪他:“他不是来顺,还能是谁?”

    “是、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也、也只是我儿子!”

    “这不一样吗?!”

    听他这颠三倒四的,徐氏彻底无语了,没好气的招呼来顺道:“别愣着了,赶紧把你爹扶到里间去——瞧这满嘴胡话的。”

    但来顺却听出了便宜老子的意思。

    如果当时自己选择认怂,事后便宜老子多半也会设法找回场子。

    可要凡事都指着便宜老子出面,那他给人的印象,就永远只会是来旺的儿子。

    “爹。”

    来顺一面扶起便宜老子,一面笑道:“您老放宽心,过几年别人再见了你,就该说是‘来顺他爹’了。”

    来旺闻言,仰头大笑:“哈哈……呕!”

    “快、快把那痰盂拿来!”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来旺终于躺到了床上。

    徐氏给他弄了条热毛巾敷在额头,又细心的揩去他嘴角的白沫,刚要把帕子放盆里涮一涮,却冷不丁被丈夫抓住了手腕。

    “顺儿。”

    就听便宜老子梦呓也似的道:“这事儿好就好在,你给他留了些情面,记、记住,凡事不可做尽!”

    “我明白,您就放心吧。”

    来顺郑重的答了,却不见便宜老子回应,又过了一会儿,床上就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来顺和徐氏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徐氏领着儿子回了客厅,再次问道:“你真就喝了二两不到?”

    “我还能骗您不成。”

    来往嬉笑着,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夸张道:“早知道咱家摆席面,我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徐氏却默默从橱柜里,翻出一只小酒盅来,连同来旺方才用的一并斟满了酒,然后把新酒杯递给儿子。

    “来,再陪娘喝一杯。”

    “您这是……”

    “既是我儿子出息了,凭什么就他一个人有酒喝?”

    徐氏说着,举杯和儿子碰了碰,仰头就灌了进去。

    “娘,您悠着点!”

    来顺想要劝阻,却已经晚了,忙也举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嘶、真不知这东西……嘶,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徐氏放下酒杯倒吸着凉气,又把舌头吐出来,拿手扇风。

    “我也觉着那甜滋滋的米酒更好喝。”

    来顺说着,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酒肆里发生的事儿,于是向徐氏打听:“娘,有个叫醉金刚倪二的,您可认识?”

    “倪二?”

    徐氏一愣,略略沉吟了片刻,道:“既然你已经大了,如今也就不瞒你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你爹曾说过,二奶奶拿了府里的月钱去外面放贷?”

    “当然记得。”

    “那你可知道,这钱是谁负责放出去,又是哪个负责收回来?”

    来顺脱口道:“是那倪二?!”

    “是他,也不是他。”

    徐氏解释道:“二奶奶因怕坏了名声,不好让你爹明着打理这事儿,特意让你爹寻了个不相干的顶在前面。”

    “那倪二原是街上一破落户,整日里惹是生非,也不知道操持营生,饥一顿饱一顿没个着落——若非你爹抬举他,怕早填了哪个河沟了。”

    “如今因揽了二奶奶放贷的买卖,他手下养着十来个闲汉,明面上倒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感情自家老爹既是那倪二的恩人,又是他的上司兼金主,也难怪他认出自己之后,态度会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至于倪二后来谎称不认识自己,则多半是以为自己和便宜老子一样,也不愿让人知道双方的真正关系。

    “顺儿!”

    这时来旺忽又在屋里嚷道:“你要再把那乱七八糟的念头断掉,爹就彻底放、放、放……”

    说到半截,又起了鼾声。

    …………

    与此同时。

    赖府后院花厅里,赖大与邓好时也正聊起来顺的事情。

    “大总管。”

    邓好时坐着个矮敦,对仰躺在逍遥椅上的赖大道:“细节上或许还有出入,但那来顺确实有些手腕。”

    顿了顿,见赖大不置可否,他又继续道:“如此一来,表少爷当初……”

    “哪来的什么表少爷。”

    赖大斜了邓好时一眼:“府里的表少爷,只有薛公子一人。”

    “对对对,是我说错话了。”

    邓好时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再次道:“总之,这事儿怕是有些不太妥当,至少得提防着他反咬一口。”

    “提防是该提防。”

    赖大慢条斯理的道:“但不妥却怕未必——狗都知道到要护食儿,何况是人呢?他既然想刨茗烟的根儿,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邓好时刚要认错。

    赖大又道:“况且根子也不在这上面,莫说是什么来顺,就算除掉他老子又能如何?今儿能有个来旺,明儿兴许就能有个去旺,咱们荣国府需不是屠户,难道还能来一条宰一条?”

    邓好时隐隐猜出了什么,却又不敢往深里想,只能战战兢兢的问:“大总管,您的意思是……”

    赖大再次斜了他一眼:“我想的,多半跟你想的一样。”

    邓好时不敢再敷衍,颤声道:“可她、可她毕竟是正经主子,上有老太太、二太太宠着,下有琏二爷百依百顺,真要是动了她……”

    “动什么动?!”

    赖大猛地坐起身来,冲邓好时需踢了一脚,嘴里呵斥道:“你要真敢冲着主子乱伸爪子,不用别人,我先就给你剁下来!”

    “大总管!”

    邓好时吓的噗通跪倒在地,一叠声道:“我、我绝没这意思,我怎么敢呢!我、我……”

    “你回去之后,记得把那脏心烂肠,好生洗一洗拾掇拾掇!”赖大打断了他的话,声色俱厉道:“下回要再敢胡言乱语,仔细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邓好时忙又是一通磕头如捣蒜,指天誓日的保证不会有下一回了。

    赖大这才让他站起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道:“这女人啊,是椟是珠还不是得看男人宝爱不宝爱。”

    邓好时这回却有些糊涂了。

    如果这说的是二奶奶王熙凤,那她肯定是珠,而且是烁烁放光的明珠——贾琏那都不是宝爱,而是对她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却听赖大又道:“琏哥儿到底年轻,还没怎么经过见过呢。”

    顿了顿,他再次叹息一声:“这男人啊,要是在外面野惯了,就再也拴不住了,即便硬给他套上绳子,那也是驴不是狗。”

    “驴这东西,你如果顺着毛捋,他就乖乖听你的话,可你要是生拉硬拽,他就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了。”

    “等男人的野性再重些,他就又不是驴了,是狼!”

    “这时候你千万别逼他,逼急了他,他回头就是一口,就算没被咬死,这情分也该断了。”

    听了这一番大论,邓好时自觉终于明白了赖大的想法,于是激动道:“大总管,那咱们该找个什么由头,让琏二爷出去见见世面?”

    赖大却是缓缓摇头:“用不着咱们想由头,也不该是咱们想由头,且等着吧,这要来的总会来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就快了。”

    赖大的声音愈发晦涩:“其实我倒巴不得再晚些才好——咱们府里,也该有些大进项了。”

    【倪二出自二十四回,原文如下:这倪二是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爱喝酒打架。

    当初看到这段时,我就想着琏二奶奶偷偷在外面放贷,是不是也得养这么号人,去负责出面催讨利钱?

    而那倪二一个市井泼皮,又是哪来的本钱放重利债?

    另:原书中凤姐曾命来旺杀掉张华,但来旺却认为‘人命关天、非同儿戏’,不愿下此毒手——故此,我才衍生出本章那句‘事不可做尽’的台词。

    再另:赖大那番话里的伏笔,诸位能和原书剧情联系上么?】

第18章 阴差阳错鸡同鸭讲

    【昨晚有事,4100字二合一。】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

    按照历年的规矩,这天下午就该试着点燃锅炉,烧到半夜再任其熄灭,如果天亮后没出什么差池,就开始正式供暖了。

    而一旦正式开始供暖,锅炉前就昼夜不能离人,所以给杂役们分组排班的事儿,也便迫在眉睫。

    其实这事儿早就该做了。

    只是一旦排上班儿,潘又安对来顺、焦大的额外优待,就无法再维持下去。

    更让潘又安为难的是,即便把焦大算成半个劳力,都算是过于抬举他了——虽说来顺和焦大关系颇近,但这时候怕也未必愿意和他分到一组。

    但若是把这二人分开,潘又安又怕焦大会认为,自己是有要意针对他——须知来顺虽不是个好惹的,可这焦大阴狠起来,却更让人毛骨悚然。

    就这般左右为难,直拖到十月十五,潘又安都没能拿定主意。

    但事情显然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这日上午,他简单铺排了些预备工作,就把来顺单独请到了锅炉房里——对比焦大,他还是觉得来顺更容易沟通。

    说来也是巧了。

    他二人前脚刚走进锅炉房,秦显之妻杨氏就拎着食盒进了院子。

    她嫌弃的打量着院里的杂役们,矜持的开口道:“我是你们潘管事的舅母,他舅舅托我捎了些东西过来——你们潘管事人呢?”

    听说是潘又安的舅母,内中就有个杂役指着锅炉房道:“潘管事和顺哥儿在里面呢,说是有要紧事商量,让我们不要去打扰。”

    杨氏听了这话,只当潘又安又在教训来顺,暗道自己还真是来巧了。

    至于‘不要打扰’云云,她却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外甥只说不让杂役们打扰,又没说不让自己进去。

    于是她想也不想,自顾自走进了锅炉房。

    进门之后,就见两个巨大的锅炉分列左右,而左侧的锅炉后面,隐隐能看到两人正在谈话。

    杨氏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面梳理着散乱的鬓角,露出自己精心准备的妆容,一面悄默声的靠近了左侧锅炉,想要亲耳听一听潘又安是如训斥来顺的。

    熟料刚一靠近,就见来顺吊儿郎当的坐在个水泵上,态度甚是嚣张的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你只管把我和焦老头分在一处就是了。”

    而外甥潘又安却是躬着身子,站在来顺身前不远处,满面堆笑道:“来顺哥,我这不是怕您有别的安排么——那您组里剩下的二人,就选张炳、赵益如何?”

    “这你看着办就成。”

    来顺说着,对着潘又安一抬手,潘又安立刻识趣的往前凑了几步,任他搭着自己的肩膀继续道:“放心,你只要别再起歪心思,哥哥肯定不会让你难做的。”

    “多谢来顺哥、多谢来顺哥!”

    潘又安连连拱手作揖,又顺势奉上马屁:“您就是这锅炉房的定海神针,只要有您撑着,小弟做什么都有底气了。”

    “呵呵,你小子就是嘴甜……”

    砰~

    来顺正想打趣他两句,却突然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响动。

    循声望去,就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杨氏,正瞠目结舌的站在锅炉旁,脚下还歪歪斜斜摆着个大红色的食盒,料来就是那声音的源头。

    “二、二舅母?!”

    来顺只是觉得诧异,潘又安却是彻底慌了。

    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红头胀脸的想要解释什么,可脑袋里却空空荡荡,完全组织不起言语来。

    “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杨氏难以置信的指了指外甥,又指了指来顺,嘴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半句质问:“你不是说、不是说……”

    这时潘又安终于缓过神来,欺前几步慌急道:“二舅母,你容我解释,我,这事儿……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告诉表姐啊!”

    “你表姐?!”

    而这话,似也解开了杨氏的语言障碍,她满面羞怒的咬牙质问道:“你前日里那般骗我,就只是为了你表姐?!”

    “这……”

    潘又安见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慌乱之下说错了话,忙往回找补道:“二舅母,我也是不想让你小……”

    “小潘啊。”

    这时来顺却突然插口道:“当初就是你舅母,让你针刻意对我的吧?”

    说着,又用胳膊拢住了潘又安的脖子。

    潘又安身子一僵,脱口道:“正是如此,不然我怎么敢捋顺哥您的虎须?”

    说完之后,才又觉察出不妥来。

    当初让自己针对来顺的,实是大舅母王氏,二舅母杨氏甚至还曾试图劝止此事。

    自己这番话未曾点出其中的关键,再加上之前曾提到过表姐,倒好像是在刻意栽赃陷害杨氏,为王氏脱罪一般。

    想到这里,他慌忙补充道:“来顺哥,其实这是我二……”

    来顺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在他肩头搡了一把,吩咐道:“你去门口守着,别再让人闯进来——我要和你这舅母单独聊两句。”

    潘又安被推的踉跄两步,回头还想解释,可被来顺一瞪,那脊梁骨顿时就软了,只好苦着脸去门口望风。

    不过路过杨氏身边时,他还是小声说了句:“二舅母,我就在门口守着,若有事就喊我。”

    但杨氏一来震惊于他的怯懦,以及对自己的欺骗;二来愤恨他为了讨司棋欢心,不惜指鹿为马嫁祸自己。

    所以压根也没听出这话里的好意,反是瞪圆了一双杏眼,对潘又安投去鄙夷目光。

    等潘又安离开之后。

    来顺就上前拎起那食盒,掀开盖子扫了一眼,嘴里赞道:“倒是丰盛的紧。”

    谁知一抬头,却见杨氏双手护在胸前,正警惕又惶恐的往远处退缩,倒好像自己刚刚揭开的不是食盒,而是掀起了她的裙子。

    这什么鬼?

    自己这青春年少的,难道还能惦记她一个……

    “你今年多大了?”

    来顺下意识的问了句。

    方才听潘又安提起表姐,他只当是杨氏的女儿,可如今凑近了观瞧,眼前这妇人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也不像是有个十六七岁女儿的人。

    而且这妇人生的大眼睛高颧骨、窄脸盘尖下颌,精心打扮之后竟有几分网红脸的架势。

    自己前世也曾约过几个网红脸,可能是价码不高的缘故,全是流水线上整出来的,一到关键时刻表情就容易失真,有的甚至五官都扭曲了,好端端的动作片,愣是整出了恐怖片的效果。

    但这个却是天生的,应该……

    呸~

    眼见杨氏被自己直勾勾的目光,吓得几乎要夺路而逃,来顺急忙给脑中的妄想踩了急刹车。

    唉~

    这一不小心,又被这身体里旺盛的荷尔蒙给支配了。

    他心里毫无廉耻的甩着锅,面上却摆出了正人君子的架势,肃然道:“那晚你是怎么撞见我的,且从头细说一遍。”

    说着,拎起那食盒,重又坐回了锅炉后面的水泵上。

    杨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跟了上去——毕竟她早就想找机会解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纯属意外,绝非是她有意为之。

    “那天晚上我领着两个人,巡到梨香院南边儿,离着私巷角门不远的地方,就突然听到附近的假山上有人大声呼喊……”

    按照杨氏的说法,她带着人找到山顶的凉亭时,来顺正衣衫不整的抱着柱子发酒疯。

    当时杨氏压根不知来顺是谁,毕竟这府里足有五六百奴仆,来顺新进入府不久,她又是个巡夜的,彼此从未有任何瓜葛。

    但看来顺是宿醉在此,非是有意夜闯内院,杨氏原本只是想把他交给相熟的管事处理,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怎奈她正和同伴商量着,该如何将醉醺醺的来顺弄到山下时,来顺却跌跌撞撞的扑了上来,意图就将她抱个满怀。

    杨氏当时被吓了一跳,慌急向后躲闪的时候,不慎跌落了示警用的铜锣,那铜锣又好巧不不巧的,一路叮叮当当的滚下了假山,这才闹的阖府大哗。

    杨氏描述到差点被来顺抱住时,言语间颇有些不自在,可为了能自证‘清白’,还是极力往详细了说。

    而听完她的叙述,来顺默默推敲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他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按照杨氏的说法,当晚之所以会闹到惊动阖府,的确是一场意外,并非是有人刻意安排。

    这意味着,茗烟或许并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主儿,自己想要抓到他的把柄,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一些。

    但既然杨氏不是他的同谋,自己想从她嘴里套取更多情报的想法,自然也就宣告破产了。

    想到了这里,来顺对这妇人顿时没了兴趣,把食盒往前一递,道:“行了,你走……”

    等等!

    说到半截,来顺脑中忽又冒出一念头来。

    杨氏是内院里巡夜的小管事,能当场拿住自己,未必就不能撞破茗烟的丑事——至少探查起来,总要比自己方便许多。

    或许……

    自己的报复计划,还真就得落在她身上。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甘心为自己出力呢?

    来顺重又把食盒放回自己脚下,打量着杨氏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杨氏原本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自那日来顺在山顶上,借着酒意欲行‘不轨之举’,她就认定这小色鬼必是贪图自己的身子。

    如今突然听来顺,探问自己有什么想要的,理所当然的就又想歪了。

    当下忙又后退两步,用双手护住了胸前。

    怎么又是这种反应?

    来顺有些无语,只好主动点题道:“你是不是一直想换个差事?”

    这事儿他自是听徐氏说的,也确实正中了杨氏的心结。

    可杨氏想要调换差事,最大的原因就是想缓和夫妻关系。

    若为此而付出那种代价的话,夫妻关系却还有什么好缓和的?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故此杨氏当下就要否认,可想起近来所受的孤独煎熬,以及源自来旺夫妇的压力,一个‘不’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尤其想到拒绝这小色鬼之后,他必会鼓动父母加倍针对自己,杨氏原本坚定的想法,就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恰在此时,潘又安期期艾艾从锅炉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搓着手赔笑道:“来顺大哥,外面有些等不及了,您看是不是……”

    “滚!”

    潘又安脸上一僵,却没敢再说什么,又唯唯诺诺退回了门前。

    心目中曾经光芒万丈的外甥,在来顺面前竟然如此卑微怯懦!

    杨氏胸口仿似挨了一拳,直被捣的心浮气躁,原本就开始动摇的意志,登时就塌了大半。

    再想想丈夫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冷淡态度,杨氏猛地银牙一咬,颤声道:“我、我想换个白天的差事,最好能清闲一点儿,还能有些额外进项!”

    开头还满面凄容,可说到后来,她脸上就不自觉的透出几分希冀来。

    呵呵~

    这要求可绝不算低,即便是来旺夫妇出面,也未必能让她如愿以偿。

    不过也只是眼前有些难办。

    等便宜老子的谋划成了,来家在府里的影响力必然大增,届时帮她轻轻谋一个肥缺,又能是什么难事呢?

    故而来顺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这没问题,我有办法让你如愿以偿——不过这好处总不能白白给你,你必须……”

    “让、让我再想想!”

    杨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先说了一遍,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激动的重复道:“我要再想想!”

    却原来,那股幽怨的被倾泻出去之后,她就又有些后悔起来。

    毕竟这等事实在是……

    来顺对此倒是无所谓。

    毕竟就算她如今肯应承,自家暂时也没办法兑现承诺。

    再者说了,现在来家和赖家的势力相差甚远,谁能保证她不会当面答应,转头就把自己的谋划出卖给赖家?

    也只有等便宜老子的谋划成了,才能保证足够的威慑力。

    “正好。”

    于是来顺点头道:“我这里也还需要一些时间做准备,你大可想清楚了再答复。”

    需要做准备?

    那种事儿有什么好准备的?

    杨氏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想起来顺之前受了责打,就以为是他的伤还没全好。

    当下微微颔首,然后又看向了来顺手里的食盒。

    有心讨回来,却终究没勇气开口,她讷讷的丢下一句‘让潘又安给我捎回去’,便自顾自的离开了锅炉房。

第19章 重启

    打从这月十六起,锅炉房就算是正式开工了。

    十二个杂役分了三班倒,来顺、焦大、张炳、赵益四人分到了一处。

    那二人原本虽心下百般不愿,可看在来旺私下给的好处上,还是准备包揽来顺和焦大的差事。

    但来顺却不肯如此,反执意要独自负责一台锅炉,将另外一台留给了张炳、赵益二人。

    而张炳、赵益二人意外之余,却也不会真的让来顺承担一半的工作,抢着把零零碎碎的琐事揽了过去。

    如此一来,来顺也只是比其他杂工,略略辛苦了一些,总体上却仍是游刃有余。

    这是因为时移世易的缘故。

    早年间在锅炉房做杂工,的确称得上是又苦又累,只有受排挤又或者是犯了错的下人,才会被分派到这里。

    但随着天长日久,被丢到来‘受苦’的人越来越来多,锅炉房的杂役数量,渐渐从最初的六人增加到了十个,今年更是暴增到十二人。

    活儿还是那些活儿,人手却增加了一倍,工作强度自然远不如当初。

    所以来顺才会觉得游刃有余。

    只是闲暇之余,听着那四台蒸汽活塞泵轰隆作响,他总会忍不住产生错觉,觉得自己不像是穿越到了红楼梦里,而是变成了八十年代的国企工人。

    …………

    忙碌又枯燥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十一月下旬。

    这天夜里又赶上往里送煤,照例是所有杂役齐上阵,唯独把来顺和焦大留在锅炉房内当值。

    没办法,谁让这锅炉离不开人呢?

    何况来顺本该是明天晚上的班,肯提前跑来照管锅炉,就已经足够‘亲民’了。

    再说了,在这人吃人的旧社会里,难不成还真能有‘公平’二字?

    反正杂役们是不信的,所以也压根没觉得这样分配差事,有什么不妥之处。

    临近子夜,见外面已经拾掇的差不多了,来顺便撇下了铲煤的铁锨,擦着汗回头冲焦大道:“老头,下回再起夜加班,你就甭来了……”

    “怎么?!”

    焦大一梗脖子,恼道:“你这是嫌焦爷爷拖累你了?”

    “你个老东西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来顺也瞪眼:“左右现在也没人挑你的不是,你跟着凑这热闹干嘛?”

    “老子乐意!”

    焦大说着,屈指敲了敲水泵,得意道:“再说不是有焦爷爷在,前几日你们早吃挂落了。”

    这倒是真的。

    前几天有台水泵突然出了问题,来顺这‘现代人’在一旁干瞪眼没奈何,不想焦大上去轻而易举就给修好了。

    按照焦大的说法,这锅炉房当年还是他领着人盖的,早在来顺的爷爷还撒尿和泥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曾拆过好几台水泵了。

    此时见来顺被怼的没了言语,老头愈发洋洋自得:“当初那谁可还夸过老子,说我这起码有四级工的水平呢!”

    四级工?

    这个叫法实在是……

    来顺故作好奇的问:“这四级工是个什么意思,夸你的又是哪个?瞧你这一脸得意的,莫不是老宁国公?”

    焦大却突然沉默了,低头摆弄着水泵上的卡扣,半晌才摇头道:“都特娘老黄历了,还提他作甚。”

    这老头!

    平常最爱吹嘘自己年轻时如何,可真要问起他当初的风光事迹,这老头偏又推三阻四的。

    不过来顺见他兴致不高,也就没再跟他斗嘴,自顾自从墙上摘下外套,道:“我先走了,你吃完回去也早点歇着,明儿晚上咱们还得值夜呢。”

    告知潘又安不用准备自己那份宵夜,来顺就裹紧棉袄,独自走出了锅炉房的院门。

    穿行在私巷里当中,就听隔壁荣国府里响起了打更声,来顺下意识的往墙对面张望,心里没来由的就想起了那杨氏。

    那妇人说是要好生想想,然后再给自己答复,可却就此一去再无音讯。

    莫非……

    是自己许下的好处,还不足以让她动心?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该先问一问,自己准备让她做些什么吧?这什么都不问,哪知道交易划不划算?

    想来想去,来顺也搞不清楚杨氏究竟在想什么,只好暂时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快步出了私巷,摸黑往家里赶。

    一路无话。

    等到了自家院里,见堂屋客厅还亮着灯,来顺只当是母亲又在等自己回家,一面感慨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一面笑着的走进了客厅。

    可进门后他就是一愣。

    盖因那屋里候着他的,却并非是母亲徐氏,而是便宜老子——可晚饭后他出门时,便宜老子明明也去了府里。

    “爹。”

    来顺不由奇道:“您今儿不是要在府里当值么?”

    “临时推给别人了,你跟我来。”

    来旺冲他一招手,就起身去了西屋。

    来顺自然紧随其后,等进到自己的卧室,就见地上正放着几个大麻袋,其中一个已经豁开了口子,露出了盘在里面的橡胶水管。

    “爹,材料找到了?!”

    来顺眼前就是一亮,忙蹲下扯出一截来,又拧又弯的测量韧性。

    “入夜后才送到咱家的。”

    来旺道:“我之前在京城扫听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后来才晓得,原来薛家在南边就有好几个橡胶园。”

    “这是薛家造的?”

    “那倒不是,是从他家一个老主顾手上拿的货。”

    顿了顿,来旺又补充道:“不过这事儿如果真能成,就得让薛家出面把那作坊盘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略有些紧张的问:“怎么样,这些管子能用吗?”

    “应该可以。”

    来顺点头:“这里面竟还加了蚕丝,比那些便宜货强多了。”

    来旺大手一挥:“既然能用,那就尽快把这充气车胎做出来!”

    这一个多月里,他称得上是雷厉风行,一面寻找制作内胎的材料,一面就先把其余配件置备齐了。

    外胎最是简单,只要把实心轮胎掏空就行。

    车轮也不难搞,眼下流行的仍是木头车轮,虽不如铁的结实,但改造起来却十分方便。

    气嘴子更是早就请人做好了,就是气门芯不太好弄。

    后来便宜老子也不知从哪儿找了个皮匠,用动物的筋膜做了几个替代品,虽然成本偏高,但效果却是丝毫不差。

    如今诸事齐备,就只等来顺把它们攒起来了!

    其实来顺最初想发明充气轮胎,是打算捞一笔钱,再设法从荣国府‘赎身’脱籍。

    现如今没了指望,难免有些动力不足。

    可看便宜老子无比期待的样子,他也只能打起精神道:“那我明天一早就……”

    “等等!”

    来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这光天化日的,若被谁瞧了去,岂不坏了咱们的大事?”

    “那就晚上……”

    “也不行!”

    来旺再次否定:“大晚上的,咱家院里突然生起火来,岂不令人生疑?”

    这就是关心则乱了。

    想当初来顺天天在家烤水管,就从来没见他紧张过。

    再说了,当初之所以搞出那么大阵仗,完全是因为买来的水管柔韧性太差,必须整体加热之后才能重新塑性。

    可现在这批高档货,本身就已经盘成了圈。

    来顺需要做的,就是度量好周长,再将两端加热对接,形成一个密闭的圆环,然后镶上气嘴子。

    当然,即便是听起来如此简单的步骤,恐怕也要经过多次操演才能成功。

    却说来顺把这其中的区别,简单给便宜老子解释了一下,便宜老子这才释然。

    随即他就做出了决定:“既然这样,也不用在院里生火了,你直接在厨房弄!”

    顿了顿,来旺又补充道:“明儿我就给胡婆婆和栓柱放假,等事情妥了,再让她们回来。”

第20章 喜怒无常必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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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便宜老子一声令下,转过天来顺就又重启了研发大业。

    原以为有了合适的材料,搞出充气内胎就是顺理成章是事儿,不想折腾了几日,却再次遇到了难题。

    内胎倒是做出来了,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可真把它用在借来的马车上,却立刻现了原形。

    还是老问题:承受不住压力!

    不过这回却不是材料的问题,加了蚕丝的高档水管,已经有了有足够的韧性和强度。

    毛病出在对接口上。

    也不知是火候掌握的不到位,还是手法上有什么问题,只要轮胎受到的压力一大,接口处就会瞬间被撑裂。

    试了几次皆是如此。

    来顺倒还沉得住气,可便宜老子却急出满嘴燎泡——搞得来顺心里也怪不落忍的,可一时间又找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天又轮到夜班。

    他一面照管着锅炉,脑子里却仍在想充气轮胎的事儿。

    “哎、哎!”

    正琢磨的聚精会神,就听焦大嚷道:“你小子想什么呢,那铁锨把儿都快烧着了!”

    来顺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往锅炉里添完了煤,就顺势把铁锨搭在了添煤口,这会儿的功夫,那铁锨尖儿都已经烧红了!

    他忙把铁锨收了回来,顺势一脚关上了添煤口。

    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小心翼翼把那通红的铁锹放平了,来顺起身刚一回头,就差点和焦大撞个脸对脸。

    他急忙来了个战术后仰,笑骂道:“老头,你这有点不讲武德啊。”

    “什么不讲武德?”

    焦大显然没听懂这个梗,狐疑的打量着来顺问:“你小子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别的老子帮不上忙,杀人放火只管言语一声,你焦爷爷绝无二话。”

    分明是你自己想去杀人放火吧?!

    来顺心下吐槽着,就打算随口敷衍过去。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忽然想起之前焦大修水泵的事儿,还有那句‘四级工’的评价。

    要不……

    让这老头帮着参详参详?

    于是来顺遮遮掩掩的道:“杀人放火就算了,你不是老吹嘘自己手巧么,今儿我考考你,比方说有两根水管——就是橡胶的那种,我想把它们连成一根……”

    “这简单,你放火上烤,烤软了两头一怼就成!”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来顺瞪了老头一眼,继续比划道:“我的意思是,把它们接起来之后,既要严丝合缝,还得跟之前一样结实。”

    焦大略一沉吟,果断给出答案:“直接买根长的!反正你家也不缺这仨瓜俩枣。”

    来顺:“……”

    他又瞪了老头一眼:“说正经的!”

    “正经的……”

    这回老头也认真起来,追问道:“你这么问,到底是粘上以后不结实,还是粘上以后漏水?”

    “主要是不够结实。”

    “那也简单!”

    老头毫不迟疑的道:“你给它打个补丁——弄块胶皮烤软了,把接口那一段儿给裹上,这不就结实了么?!”

    对啊!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来顺这两天光在火候和横截面上找原因了,却忘了还可以用外部辅助的手段,来补充接口处的强度!

    这也是因为,他打小就没做过手工活儿,所以才会一叶障目不知变通。

    不过在被焦大点破之后,来顺也迅速触类旁通,想到了要把接口处削薄,以免两层皮过厚导致轮胎变型。

    至此,困扰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

    来顺激动的来回踱步,直恨不能立刻回家,把那该死的充气内胎做出来。

    “你小子这又是怎的了?”

    焦大看的是莫名其妙,就刚才扯的那几句闲篇,有什么可高兴的?

    来顺收住脚步看向焦大,想着这老头也算是帮了自己个大忙,也是避实就虚的透了些口风:“我弄了个小玩意儿,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说着,又对焦大咧嘴一笑:“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到时候说不准咱俩就一起脱离苦海了。”

    说完这话,来顺心下莫名又有些遗憾——如果这苦海指的不是锅炉房,而是整个荣国府就好了。

    等他把那小小的忧郁镇压在心底,却发现焦大正在愣愣的看着自己。

    “你这是怎么了?”

    这回轮到来顺好奇了。

    “没什么。”

    焦大这才晃过神来,摇头道:“就是刚才那话,听着有些耳熟。”

    说着,老头又轻蔑的一笑:“不过你但凡有人家半点儿本事,也不会沦落到这锅炉房来。”

    “你这话说的!”

    来顺把胸脯一拔:“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流氓别问岁数’,宁国公和荣国公早年间,不也曾在太祖家里扛过长活儿么?”

    焦大听的哈哈一笑,显然没把来顺的‘豪言壮语’当回事。

    而来顺见他笑的开怀,忍不住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说起宁国公来,我听说你不但跟着他上过战场,还曾经救过他的命?就凭这情分,又赶上刚开国的好时候,你怎就没托他弄个一官半职的呢?”

    来顺也只是随口一问,怎料焦大的脸却陡然冷了下来,目光凌厉的喝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一惊一乍的!

    要搁在刚认识的时候,来顺没准还真会被他吓一跳。

    如今却只是挑眉骂道:“你这老东西属狗的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顿了顿,又忍不住调侃:“该不会是被我戳中痛脚了吧——莫非你跟宁国公提过这事儿,人家却压根没搭理你?”

    焦大一言不发,就那么死死盯着来顺,直到把来顺看毛了,这才挤出一句:“留在国公府又有什么不好?”

    “好?”

    来顺偏头看看他棉袄上的破洞,在看看他乌漆嘛黑的鞋子,最后摊手道:“但凡有一点好,你也不会沦落到这锅炉房来。”

    顿了顿,又忍不住吐槽道:“就算再得宠的奴才,又怎么比得上做官?要依着我说,就算当个平头百姓,也强过给人家做奴才!”

    这话一出,焦大那张老脸又起了些微妙的变化,但却并未开口反驳来顺。

    这可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老头。”

    来顺奇道:“刚才我那话,不会真戳到你的痛处了吧?”

    然而焦大默然半晌,却突然反问:“你小子是不是想脱籍?”

    “呃……”

    来顺没想到自己一时高兴,和焦大多扯了几句闲篇,竟然就被他窥破了心思!

    不过这等事儿,来顺肯定是不会亲口承认的,于是讪笑着想敷衍过去。

    谁知焦大不等他回应,又来了一句:“要说老子有什么痛处,那就是至今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来顺正觉得莫名其妙,谁知焦大竟又抛出了一个荒诞的提议:“咱们爷俩也算投脾气,要不你干脆认我做干爹吧。”

    来顺:“……”

    这哪跟哪儿啊?

    怎么突然就提到认干爹了?!

    他前世一个爹、现在一个爹,如果再认下焦大,那岂不就成了三姓家奴?

    来顺当即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焦大,没好气道:“老头你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怎么还想占我便宜呢?要不是看你一把岁数,我现在就能啐你一脸,你信不?”

    焦大也抬头看向来顺,四目相对凝视半晌,老脸上突然又好似春风化雨,释然的笑了起来。

    而看着他那古怪的笑容,来顺心下却冒出一个念头:

    这老头……

    该不会是要老年痴呆了吧?

第21章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窗下逢

    打从来顺茅塞顿开之后,匆匆又是几日光景。

    这天正赶上冬至,又是月底最后一天,王熙凤上午去老太太那儿问了安,下午又在三间倒座小厅里,加紧处理这月积攒下的家务。

    直忙到日头西斜,这才得了片刻闲暇。

    她命平儿撤去炕桌,侧卧在罗汉床上,整个人顿时融入到一片五彩缤纷的光晕当中。

    原来这倒座小厅坐南朝北,为了采光,特地在南墙正中开了几扇雕花落地窗,不想却起到了意外的效果。

    每当阳光透窗而入,就会在罗汉床上渲染出五彩缤纷的炫目光晕,这时若有人坐在床上,便显得神圣非常又威福难辨。

    故此,王熙凤才会特地选在这里处置家务。

    却说她此时侧卧在罗汉床上,被哪缤纷炫彩拢在当中,愈发衬的出尘脱俗不可方物。

    若有痴男信女在此,少不得就要纳头便拜,高呼仙妃临凡了。

    就连平儿这见惯了的,此时也不禁自惭形秽,暗道整日守着这样的女子,也难怪二爷对自己不假辞色。

    收敛住心绪,她上前帮王熙凤正了正靠枕,刚要询问晚上去何处用饭,就听外面小丫鬟禀报,说是徐氏请见。

    平儿看看王熙凤的神色,抬头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让婶子直接进来就是,怎还拦在外面了?”

    那小丫鬟吓的一缩脖子,忙分辨道:“是来旺婶儿让我们通传的——她那儿子也跟着来了。”

    平儿听了这话,心就提了起来,悄悄看向罗汉床上,果见王熙凤已经瞪圆了丹凤三角眼,嘴里冷笑道:“她这几日心不在焉的,果然又是为了儿子——上回我不曾见那猴崽子,这回她竟还想逼宫不成?!”

    平儿急忙劝道:“来旺婶儿跟了您这么些年,素来是个知进退的,这回许是有什么别的缘故,所以才……”

    说到半截,王熙凤一眼扫来,她就不得不收住话头,在床前默默垂首侍立。

    王熙凤慢条斯理的收回目光,将鹅蛋脸儿微微一扬:“罢了,让他们母子进来吧,我倒要瞧瞧这唱的是哪一出。”

    说着,又闭目养神起来。

    小丫鬟领命出去,不多时便将徐氏和来顺引入厅内。

    母子二人躬身见礼之后,又等那小丫鬟悄悄退出门外,徐氏这才抬头笑道:“二奶奶,我这里给您道喜了!”

    “嗯?”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开场白,王熙凤才又重新睁开了眼睛,随即她的视线就被来顺吸引了过去。

    盖因来顺躬身侍立,背后竟露出个诺大的包袱,鼓囊囊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王熙凤忍不住奇道:“顺哥儿这背的是什么?”

    徐氏巴不得赶紧献宝呢,忙催促儿子:“顺儿,快、快打开让二奶奶瞧瞧!”

    来顺应声卸下了包袱,又在地上层层揭开。

    王熙凤见包的如此严实,心下又被勾起几分兴趣,不由往前倾着身子,想要看个仔细。

    谁知定睛一瞧,那包裹里装的竟是个车轮。

    “这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失望的往后一仰,枕着靠枕嗤鼻道:“我听说过负荆请罪,这背着车轮来的,倒是头一回见!”

    “二奶奶!”

    来顺这时忽然抬起头,装出激动不已的样子,对着罗汉床上信誓旦旦的道:“我这回来,却不是为了请罪,而是向您请功来了!”

    这话再次出乎王熙凤意料,一时倒也顾不上计较他无礼,挑眉问:“请功?你请的什么功?”

    来顺这时才重又低下头,面上恢复了恭敬,心下却是百般郁闷。

    他早就想一睹这凤辣子的真容,谁知方才冒险窥视,却因那斑斓逆光未能看个真切。

    听王熙凤发问,来顺忙收敛了心思,指着地上的车轮道:“当然是献上此物的功劳!”

    王熙凤的视线,再次落到那车轮上,却怎么也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特殊之处。

    于是重又抬头看向来顺,带着几分不耐催促道:“说清楚些,不要在我这儿故弄玄虚!”

    来顺这才解释道:“这车轮乍看之下和寻常的车轮没什么不同,但它上面的车胎却是内外两层——外层是个胶皮壳子,内层却是空心的圆环。”

    “只要在内层里注入足量的空气,就能降低马车行驶时的颠簸,而且还能大大的提升运力!”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了一会儿,但王熙凤却并未做出任何回应,显是未曾察觉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也正常,坐拥荣国府、王太尉、薛家这样的顶级关系网,但凡她能有些商业头脑,也不至于要靠高利贷敛财。

    媚眼抛给了瞎子,来顺也只好把话挑明:“二奶奶,现如今流行的实心轮胎,和我献上的充气轮胎相比,就好像是光脚和穿鞋的区别!”

    说着,他又忍不住抬头直视王熙凤:“不,这个比喻其实还不够恰当,毕竟穿上鞋没法让人赚更多的钱,可这充气轮胎却可以!所以只要价钱合适,但凡有车、用车的人,都必然会争相购买此物!”

    “二奶奶,咱们如今已然占了先机,只要谋划得当,未必不能做成独门买卖!到那时候……”

    说到这里,他再一次卖起了官司。

    不过这回王熙凤却是捧场的紧,下意识的往前倾着身子,追问道:“到那时如何?!”

    只这一倾,那真容便撞破了五彩光晕,恰似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般,展现在来顺面前。

    却见这妇人风髻露鬓高高挽起,一双丹凤三角眼含煞带俏,两弯柳叶吊梢眉娇横远岫,腮如莹玉,唇似赤樱,实无半分媚态外露,偏又内蕴满腔春情。

    来顺一时间竟看的怔住了。

    平儿和薛姨妈在他心目中,原本已是难得的美人儿,可在这凤辣子面前,却又显得略输端丽、稍逊风流。

    就不知身段……

    “你倒是说啊!”

    这时王熙凤却等急了,在床沿上重重一拍,催促道:“到时究竟如何?!”

    来顺这才晃过神来,忙深施一礼掩饰住脸上的异样,同时恭声道:“到那时候,亿万家财唾手可得!”

    这话一出,余音犹在,就听得罗汉床上呼吸骤重,似喘非喘的动静,顺着耳朵爬入心窍,登时就酥了来顺半边身子。

    好一会儿,才又听王熙凤问:“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虽极力平复心境,可嗓音里却还是带出些轻颤与艰涩。

    早年间她也是个不知柴米贵的高门贵女,可自打成了荣国府的当家主母,就无一处、无一时不为那阿堵物犯愁!

    时间久了,又怎能不对那阿堵物心心念念?

    却说来顺听她发问,毫不犹豫的答道:“这东西的好处总做不得假,我和我爹已经做了几套出来,不管是载人还是运货,二奶奶都可亲自验看一番!”

    王熙凤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激动,突然质疑道:“这番话,都是你自己想的?”

    “这……”

    来顺假装迟疑了一下,这才道:“不敢欺瞒二奶奶,是我爹告诉我的。”

    旁边徐氏忙补充道:“话虽是他说的,可这充气轮胎却是来顺做出来的!”

    王熙凤嘴角略略挑起一丝笑意,:“明儿是腊月初一,我怕是不得闲——这样吧,明天先把这轮子装到我的车上,后日我去东府探病时,且看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第十一回原文: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

第22章 论来顺殊途同归

    【二更,求。】

    送走来顺母子,王熙凤的心境却久久未能平复,就恍如怀里揣了块热炭似的,直烤的心焦气浮燥热难当。

    于是她先蹬脱了缀着白狐狸毛的鹿皮靴,剥出裹着罗袜的双足;然后又略略扯松了金丝暗纹的翠花袄,露出颈间一段雪白。

    平儿见状,忙上前把两只鹿皮靴归置好,又取来香麝细绒毯子,盖住了她的小腿、双足。

    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脚掌,却似冷玉般不带一丝温热。

    平儿抬头看看王熙凤红涨的娇颜,以及稍稍剥开的领子,便知她瞧着懒散熨帖,实则上躁下寒颇受煎熬。

    于是忍不住轻声劝道:“奶奶,这屋里窗大透风,又不曾铺设地龙,往后还是换到堂屋里吧。”

    说完,平儿静候了片刻,见王熙凤全无反应,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这二奶奶就是太要强了,只因这屋里能比别处多显出几分威严,就宁愿吃苦受罪也不肯搬去别处。

    可长此以往,若坐下病来却如何是好?

    “那……”

    平儿想了想,又道:“我给您泡泡脚?”

    “嗯。”

    王熙凤慵懒的应了,平儿忙喊小丫鬟打来盆热水,亲自兑到合适的温度,这才剥去她脚上的罗袜,把个嫩菱角似的赤足搭在床沿,用帕子沾了热水轻轻擦拭。

    “嗯。”

    王熙凤发出一声轻吟,似是在表达自己对平儿这番服侍的满意,紧接着却忽然问道:“那猴崽子今儿是不是太放肆了些?”

    “您说什么?”

    平儿一时没听清楚,不由的纳闷反问。

    “装什么傻!”

    王熙凤将葱白的趾头,往平儿腕上一点,不悦道:“那猴崽子贼忒忒的乱瞄,你难道还能没瞧见?”

    平儿手上一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动作,避重就轻的道:“他约莫是头回来这里,见您身上笼着光,一时看花了眼。”

    “哼~”

    王熙凤嗤鼻一声:“你倒护着他。”

    “毕竟是打小看着长起来的。”

    平儿倒也大方认了。

    她比王熙凤还年长一岁,比来顺更是大了七岁,说是看着来顺长起来的,倒也并不为过。

    王熙凤倒也没纠缠这事儿,重又道:“他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是该娶个媳妇儿收收心了——听说来旺家的已经在张罗了?”

    “倒是听来旺婶儿说过两回,不过还没寻见合适的。”

    平儿一面说着,一面跪坐在了脚榻上,小心捧着王熙凤被温热了的嫩足,往那水盆里浸去。

    “嘶~”

    王熙凤一声低呼,随即那眼角眉梢就渐渐熨开了,微阖着眼帘悠悠道:“可惜我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丫鬟,往后倒要多留留心,有那合适的就先拢在身边,养几年再放出去配小子,也省得……”

    说到半截,她自觉有些跑题,便又重新梳理了一下思路,道:“若这事儿真成了,干脆就从王家找个出挑的丫鬟配给他。”

    说着,她翘起一只出水白莲似的玉足,抵在平儿尖俏的下巴上,一面发力迫使平儿抬头,一面戏谑的打趣道:“也真是便宜他了,咱们王家的出挑,哪个见了不夸?”

    “二奶奶~!”

    平儿羞恼的轻轻搡开,王熙凤便咯咯咯笑着滚成了肉葫芦。

    …………

    话分两头。

    却说来顺和徐氏出了垂花门,便宜老子就瞪着眼迎了上来,做贼一般的悄声问:“怎么样了,二奶奶怎么说的?”

    “二奶奶让明儿先把轮子装她车上,后日她去东府探病的时候,亲自试一试效果。”

    徐氏说着,却偏头瞪了儿子一眼,之前来顺那贼忒忒直勾勾的样子,徐氏自然也看在了眼里。

    也亏得王熙凤被财帛所动,并未计较来顺的失礼,否则……

    果然该给他找个婆娘了!

    不过丈夫的谋划如果顺利,自己暗中相看的那几个,怕就不怎么合适了。

    也或许……

    能惦记一下老太太屋里的鸳鸯?

    那姑娘论品貌都是一等一的,更有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的情分在,做自家的儿媳妇,当真是再妥帖不过了!

    她正畅想着,肩头就被丈夫推了一把。

    却听来旺不满道:“你这发的什么癔症,方才我那话你到底听见没?”

    徐氏这才晃过神来,有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丈夫,可想想丈夫的谋划也才刚起步,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于是只给丈夫赔了个不是,央他从头复述方才漏过的言语。

    来旺便重又道:“明儿就换上那轮子,只怕有些不太妥当——依着我的意思,还是等到后日一早,我和来顺再给她换了,然后轮流守住那马车,如此才算万全。”

    对于便宜老子这谨慎过头的态度,来顺也已经懒得再评说了。

    他冲背上的车轮努努嘴,道:“那我先把这东西放家里,然后就去锅炉房值夜了。”

    “还值个什么夜!”

    来旺断然道:“你直接去告个假,等我找人把二奶奶的车轴量一量,看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咱们连夜把它改出来!”

    来顺:“……”

    前世自己都还能自由支配时间呢,不想现在倒享受上福报了。

    解下包裹,交由便宜老子寸步不离的守着,来顺就匆匆赶到了锅炉房。

    不过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并没有瞧见潘又安。

    话说打从上回杨氏来探班后,这小子蔫了能有半月,后来却是一天比一天精神焕发。

    这却是因为他终于尝到了当管事的甜头。

    锅炉房每天都要消耗上千斤煤,筛出来的煤灰煤渣也能有个六七十斤。

    这些东西对荣宁二府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拉出去和泥做成煤饼,却是民间抢着要的好东西。

    现如今邓好时对锅炉房不闻不问,这好处自然就归了潘又安。

    闲话少提。

    却说在锅炉房没见着人,来顺也懒得专门去他家里请假。

    直接找到正准备下班的杂役,排出三十几枚大子儿,当场就收获了一个自愿顶班的好同事。

    却不曾想,刚带着成功瘦身的钱包出了锅炉房,就与潘又安撞了个正着。

    来顺一面暗道亏本,一面把这几日要请假的事儿对潘又安说了。

    潘又安虽头疼要重新排班,可却哪敢驳了他的要求,当下连忙满口应了。

    请假的事情妥了,来顺本想就此离开,却又突然想起了杨氏的事儿。

    等过两天王熙凤体验了充气轮胎的好处,来家必然水涨船高,也是时候针对茗烟做些什么了——脱籍的事儿暂时没有头绪,这报仇的事儿总不能也一直拖下去吧?

    于是随口交代道:“再见着你舅母,别忘了让她给我个答复。”

    说着,丢下满面惊疑的潘又安,径自出了私巷。

第23章 弄巧成拙因爱生恨

    转过天恰是腊月初一。

    潘又安一早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这几日的临时排班布置好,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邓好时处,呈报了上个月的开支用度。

    等好容易得闲,已然过了正午。

    他简单在府里用过午饭,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

    于是悄默声出了荣国府,来到宁荣前巷秦家老宅。

    说来也巧,他刚进院里,就正撞上杨氏洗完头出来泼水。

    因并没打算出门,杨氏只是把外套披在肩上,露出了里面鸡心领的小衣。

    见潘又安从外面进来,她慌忙裹紧了外套,横眉冷眼的呵斥道:“你怎么也不敲门?!”

    潘又安往身后指了指,讪讪的分辨道:“这院门是敞着的,我也没多想就……”

    想到多半是嫂子王氏外出时忘了关门,杨氏也不好深究什么,板着脸就待退回西屋。

    “二舅母留步!”

    潘又安忙唤住了她,支吾道:“我、我今儿是特意来找你的。”

    自打那天谎言被拆穿之后,他就刻意避开了杨氏,故此这还是在那之后,两人头一回见面。

    要说不觉得尴尬,那绝对是在扯谎。

    杨氏回头横了他一眼,但推门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来。

    眼见如此,潘又安下示意的补充道:“是那来顺让我来的!”

    杨氏的身子骤然僵住,好一会儿才警惕的问:“他让你来的?他让你来做什么?!”

    “这……”

    潘又安略一犹豫,并没有将原话转告给杨氏,而是真真假假的试探道:“他让我问你,那事儿什么时候办。”

    杨氏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瞪圆了杏眼惊呼道:“他、他告诉你了?!”

    不过话一出口,杨氏就有觉察出了蹊跷,那来顺需不是个傻子,又怎会把这等事透露给潘又安?

    于是急忙往回找补道:“他认定我是受人指使,才刻意陷害他的,所以非逼着我供出幕后主使,我却上哪儿给他找这人去?!”

    这番说法也算是合情合理。

    但潘又安虽然怯懦,却并不是个蠢人,早从她方才那慌张的态度,推敲出了一些端倪。

    看看面前披散着头发,尽显妇人熟魅风情的杨氏,再想想方才匆匆一瞥之下,那出乎意料的婀娜起伏……

    潘又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是又惊又怒,隐隐还有些泛酸——杨氏之前那遮掩不住的绮思,他又怎会全然不知?

    但那时他一门心思都在表姐司棋身上,自不会与这舅母夹缠不清。

    可如今想来……

    二舅母虽不似表姐风华正茂,但论身段相貌也皆是上等之选,尤其是那窈窕婀娜之姿,恰与表姐司棋形成了环肥燕瘦的对比,若能摆在一张……

    不成!

    这肉烂在锅里也还罢了,却怎能让那来顺称心如意?!

    潘又安越想越是愤恨不甘,倒好像这即将被绿的不是舅舅,而是他自己一般。

    于是鼓起唇舌,在杨氏面前极力贬损来顺,几把来顺说成了十恶不赦之徒,若沾着碰上,非但自身遭殃,甚至还会祸及家人。

    如果放在以前,听了潘又安这番言语,杨氏多半会言听计从,甚至对还会他心怀感激。

    但现下起到的却全是反效果。

    甚至于,想到潘又安刚刚明明自称是来顺派来的,如今却偏偏说了来顺这许多的坏话,就更认定他是个两面三刀,信口雌黄的卑鄙小人。

    比较之下,来顺那小色鬼都显得坦荡磊落许多。

    唉~

    当真是糟践了这一身好皮囊!

    若是他能和那来顺换一换相貌,自己或许就不用再继续纠结……

    不对!

    既被潘又安瞧出了端倪,此事自然只能就此作罢,所以自己本就不用再纠结下去了。

    想到这里,杨氏心下释然解脱之余,却也难免生出几分不甘。

    毕竟换差事的事儿,她已经心心念念了半年有余,上回刚看到曙光,就受王氏拖累以至不了了之;这回还在犹疑,就又被潘又安强行打碎。

    别人的亲戚子侄都是帮衬,怎么这秦家上下偏只会拖自己的后腿?!

    她越想越钻牛角尖,却早忘了是自己先拿住来顺,才引发了后续的事情,只一股脑把错处全推到了王氏、潘又安头上。

    尤其想到上月在锅炉房里,潘又安当面袒护王氏,栽赃自己的情景,杨氏更是气的心肝生疼。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思量起来。

    这小没良心的一门心思就只在司棋身上,对那王氏也是爱屋及乌,又何曾将自己这二舅母放在眼里?

    现如今他上赶着跑来说来顺的坏话,却偏又只字不提,该如何应对来家的报复。

    说白了,也只是担心自己坏了秦家的门风,会影响到他与司棋的好事,至于自己的下场如何,他又怎会在乎?!

    杨氏越想越恼,连带竟也恨上了司棋。

    暗想着,若是把自己遇到的难处,全都放在司棋身上,却不知那潘又安又会是怎样的嘴脸。

    这念头一起,也不知怎得,竟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儿,此后数日里,时不时就会浮现在脑海当中。

    甚至于,还衍生出了不少‘解恨’的剧目。

    …………

    与此同时。

    来顺则正在家中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只是便宜老子心绪难宁,片刻都闲不下来,硬拉着他反复进行检查。

    刚把那车轮拆卸了一遍,来顺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见便宜老子又开始焦躁的来回踱步。

    这要不赶紧拦着,用不了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又该拉着自己重复劳动了。

    于是来顺忙主动挑起话头,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爹。”

    他半真半假的好奇道:“我之前曾听娘说,府里的爵位快要到头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来旺这才止住脚步,为他解说:“世袭爵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除了王爵之外,每回往下传就要降些,头回是降一等,再传就是降二等,然后是降四等……”

    “要是没特殊恩典,等大老爷传给咱们琏二爷时,就该从一等将军降到骑都尉了,那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五品爵,怎撑的起这诺大一个国公府?”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来顺本来只是随口挑起话题,听到这里倒真来了兴致,于是又问道:“那我娘又说,府里都盼着宝三爷能顶上来,这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现如今这太平年月,想封爵要么入阁拜相,要么就得指着宫里有人——那镇国公牛家,不就因为出了当今太后,又从一等将军升回了伯爵么?”

    “那牛伯爷正是太后的亲弟弟——如今大小姐在宫中也颇受宠爱,偏宝三爷又是衔玉而生,府里难免对他有些期盼。”

    “倒也没指着什么伯爵,但凡能有个三等将军的爵,又或是龙禁卫同知的虚职,也就能勉强维系家业了。”

本书爵位设定

    原著为了避讳映射朝政的嫌疑,所以涉及到爵位官职什么的,都有些似是而非。

    为了写起来不那么乱,也只能重新删改编排一下:

    亲王、郡王、公、侯、伯:超一品。

    一等神威将军:同一品。

    二等神武将军:同二品。

    三等威烈将军:同三品。

    轻车都尉:同四品。

    骑都尉:同五品。

    云骑尉:同六品。

    恩骑尉:同七品。

    夏国爵位共分十二等,其中又有世袭和非世袭的区别,除了四王八公这一批是世袭爵位,后来就基本都是非世袭的。

    刨去亲王、郡王不算,其余世袭爵位每次承袭都会以倍数降低。

    即:第一次承袭降1阶,第二次承袭降2阶,第三次承袭降4阶,第四次承袭降8阶。

    故此,没有特殊恩赐的话,世袭爵位最多五世而斩。

    荣国府爵位承袭:

    贾源【公】→降1等→贾代善【侯,死后追封为公】→降2等→贾赦【一等神威将军】→降4等→贾琏【骑都尉】→降八等→【无】。

    宁国府爵位承袭:

    贾演【公】→降1等→贾代X【侯】→降2等→贾代化【一等神威将军】→特殊承袭→贾珍【三等威烈将军】→降八等→【无】

    贾代化的官职爵位属实离谱。

    从国公到一等将军,中间跨度太大,按说不是犯了大错,不应该一下子降这么多。

    偏他又曾任京营节度使,这种手握京城兵权的重要官职,怎么看都不像是犯过大错的人能够担任的。

    想来想去,比较合理的设定就是:宁国公贾演死后,承袭爵位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哥贾代X。

    不过这个贾代X袭爵没多久就死了,膝下也没有儿子,所以贾代化承袭了他哥的爵位。

    后来因为儿子贾敬痴迷修道,贾代化临死前请求将爵位传给孙子贾珍。

    鉴于他在京营节度使任上有些功劳,皇帝特旨把原本的降四等,改为了降两等,所以贾珍才会是三等威烈将军。

    至于贾代善么……

    为了符合我的魔改设定,就让他死后追封国公好了——反正原书称呼他为国公爷,也都是在他死后。

    嗯……

    合情合理,简直完美【狗头】。

第24章 俏熙凤长街走马、劣来顺油嘴滑舌

    【二更,求支持。】

    到了腊月初二。

    父子二人天不亮就到了马厩,支开当班的马夫,轻车熟路的更换了车轮。

    此后又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见十来个婆子、丫鬟,簇拥着王熙凤朝这边赶。

    父子二人忙往前迎了几步,又避让到路旁恭候。

    王熙凤披挂着一身累赘,依旧扶风摆柳似的到了近前,微微偏头斜了他父子一眼,扬声道:“先紧着你自己的差事,让来顺跟着就是了。”

    她虽没有长远眼光,却知道顾好眼前的道理——来旺若不能及时收回欠款,府里的月例银子怕又要往后延了。

    来旺虽有些不放心,可二奶奶当众吩咐,也没有他还嘴余地。

    再说儿子自从开窍后,虽说有些好高骛远的毛病,但接人待物甚是稳妥,且遇事时比自己还能沉得住气。

    于是便恭声应了,自去寻倪二催债不提。

    来顺先是目送便宜老子,然后又眼瞧着王熙凤上了马车。

    惜乎那斗篷遮的太严,丫鬟们又护的周全,竟未能一窥二奶奶的风姿。

    正自有些遗憾,忽听身旁有人轻声呵斥:“你前日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乱瞧个什么?!”

    却是平儿刻意落后几步,伺机到了来顺身前。

    这话说的来顺心下一凛,想起自己那日失神之下,的确曾露出马脚,不由紧张道:“平儿姐,二奶奶可是说了什么?”

    “哼~”

    平儿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也就仗着你是从家里跟来的,若换成旁人敢这般无理,她又怎肯轻饶?不过也只这一回,往后可不敢再胡闹了!”

    来顺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又忙堆笑道:“定是平儿姐帮我说了好话,我这里先谢过……”

    “少耍这花头!”

    平儿打断了他的嬉皮笑脸,恨铁不成钢的道:“当初随奶奶陪嫁过来的,如今也只剩咱们几个了,我自是盼着你能好好的,可你自个总也该稳当些才行。”

    顿了顿,又道:“这回事情要成了,二奶奶多半会从王家寻个出挑的丫鬟配你,你让婶子先去扫听扫听,也免得到时选错了人。”

    这……

    来顺的脸色顿时垮了,原书里出挑的丫鬟多在荣国府,倒没听说王家有什么尖货。

    更何况,他穿越以来心心念念的,都是以后发达了就去攻略宝钗、黛玉,至不济也要捞个湘云为妻,又如何看得上什么王家丫鬟?

    这脸上一挂相,平儿就瞧出了几分,当下半真半假的打趣道:“怎么,你是瞧不上咱家的出挑,还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还真让姐姐说中了。”

    来顺讪讪一笑,道:“我听说自打姐姐来了这荣国府,王家就大失颜色,如今却哪还有什么出挑?”

    “呸~”

    平儿啐了他一口,咬牙道:“亏她说你时,我还帮着遮掩,如今倒连我都敢拿来玩笑了!”

    “姐姐这可错怪我了,我说的句句是实,要有半句假话,叫我……”

    “平儿姐姐,奶奶让您上车呢!”

    来顺这里正准备指天誓日,那边厢就有小丫鬟来请平儿。

    “以后再找你分说!”

    平儿最后又瞪了来顺一眼,这才匆匆跟着那丫鬟去寻王熙凤。

    她最后那句,却似乎真有些恼了。

    这也怪来顺得寸进尺,觉着和她莫名亲近,就忍不住把前世那油腔滑调使了出来。

    不!

    还是怪这身体里潜藏的记忆!

    若非莫名就觉着平儿亲近,自己又怎会忘乎所以?

    再次毫无廉耻的甩锅之后,来顺这才收敛了心绪,跟着那马车出了荣国府。

    说是对这事儿不怎么上心,可真到了节骨眼上,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忐忑。

    所以出了角门之后,他就忍不住想往马车跟前凑,也好听一听王熙凤的点评。

    可这刚往前欺了几步,立时就有好几双死鱼眼珠子瞪了过来,来顺虽不是贾宝玉,一时间却也难以抵御,只能乖乖的退回了队伍末尾。

    …………

    话分两头。

    却说平儿上了车,见王熙凤正闭目养神,本也想默默坐到侧面,却听王熙凤闭着眼睛问:“你同他说了?”

    平儿依旧不曾瞒她:“来家在那边儿也有几门亲朋故旧,打听起来比咱们还方便些呢。”

    “你倒会做好人。”

    王熙凤冷哼一声,却也并未深究,而是直接吩咐驾车的婆子启程。

    那马车出了角门,又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迤逦而行,竟用了半刻钟的功夫,才到了宁国府的东角门前。

    眼见马车就要拐入宁国府,平儿忙喊了声‘停车’,又问那驾车的婆子,今天赶车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

    那婆子想了想,回道:“许是近来牲口照顾的好,拉起车来竟全不费力。”

    平儿心下就是一松,转头看看王熙凤,然后又追问道:“旁的呢,这车是不是更平稳了些,不像往日那般颠簸?”

    “这……”

    驾车婆子皱眉想了想,讪讪道:“许是我屁股上肉太厚,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同。”

    “继续往前!”

    这回却是王熙凤发话了,她吩咐道:“让旁人先都起开,你在这街上敞开了跑个来回!”

    那婆子闻言有些迟疑,可见平儿探出头来,把周遭的随从全部赶到了路旁,她也只好抖动缰绳,驱使着那挽马奔驰向前。

    那马车跑到宁荣街东口,又折回向西;到了宁荣街西口,再折回向东。

    等重又停在宁府门前时,不等平儿开口发问,那婆子就抢着道:“二奶奶、平儿姑娘,这车确实没以前那么颠了,马也跑得比以前欢实,要不是我把着缰绳,怕是还能再跑快些呢!”

    其实不用她说,王熙凤和平儿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之前没察觉出区别,主要是因为车速太慢,又是在平地上,原本也没什么好颠簸的。

    而根据驾车婆子的话,这新轮胎能多载货的说法,应该也不是虚的!

    想到来顺描绘的那番钱景,王熙凤脸上不知不觉浮起两团红云,迫不及待的吩咐平儿道:“等回去就让来旺夫妇来见我,商量一下这买卖到底该怎么做!”

    “那来顺……”

    “让他把马车守好了,这法子千万不能让别人学了去!”王熙凤说着,又瞟了平儿一眼,补充道:“放心,他立下这么大功劳,我自然亏待不了他!”

第25章 匆匆觅死路、无端起干戈

    因那一遭走马长街,试出了充气轮胎的钱景,王熙凤在宁国府下车时,原本意气风发兴高采烈。

    可去天香楼走了一遭,再出来时脸上就只余下戚戚之色。

    回程的路上她更是默然许久,才幽幽叹了声:“她比我还小着几岁呢。”

    平儿在一旁也不知说什么好,秦可卿如今已经瘦脱了形,眼见精气神都散了,只余下一具皮包骨似的肉囊,徒劳的撑着衣裳。

    想想她往日里那万种风情,愈发感到令人不胜唏嘘。

    现如今东府的尤大奶奶,更是连她身后丧葬所需都已经备下了,显是不看好她能熬过这个冬天。

    怕是再过不了多久,这曾经人人称羡的蓉大奶奶,就会化为昨日黄花,不复再现了。

    一路无话。

    主仆两个回到荣国府,又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分别搪塞几句片儿汤话,这才得闲回了家中。

    王熙凤换上素常的衣裳,又饮了半盏杏仁茶,觉着稍稍振奋了些,就打算传来旺夫妇进来,商议那充气轮胎的营生。

    不想外面丫鬟突然禀报,说是‘瑞大爷’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若是在家,他就要过来请安说话。

    王熙凤闻言登时就恼了,把那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嘴里骂道:“这畜生合该作死,看他来了怎样!”

    平儿因问道:“这瑞大爷是因什么只管来?”

    凤姐儿遂将九月时,贾瑞在宁国府园子里对自己见色起意的事儿,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诉了平儿。

    又道:“错非是先被他坏了兴致,晚上也不会把来顺打成那样。”

    平儿也恼了,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人伦的混账东西,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

    “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

    王熙凤说着,忽得想起了什么,得意拍手道:“先前我就说亏待不了那猴崽子,你瞧,这好处不就上赶着找来了?”

    “奶奶是说……”

    “且不急,等火候到了,让他捡个现成的便宜。”王熙凤说着,又斜了平儿一眼:“再说了,总得给你腾出些时间,好把我这话学给他听。”

    …………

    却说跟着车队从宁国府回来,来顺又在马厩守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见父母姗姗来迟。

    不等他迎上去,便宜老子就先吩咐道:“我和你娘要去和二奶奶商量正事儿,你自个把轮子卸了,先背回家去吧。”

    说完,转头就要走。

    这急惊风似的……

    来顺近来对这便宜老子,也愈发了解的深了。

    他眼界见识都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制定出贾、王、薛三家联手制霸轮胎业的计划。

    但要因此就以为他能成什么大事,却又怕是过于高看了他。

    盖因便宜老子做出决策之后,没过几日就开始瞻前顾后杯弓蛇影,今儿觉着自己的主意未必可行,明儿又担心那充气轮胎言过其实。

    错非来顺一口咬定这事儿能成,说不得他早就打了退堂鼓。

    说白了,就是本身自信心不足,哪怕能做出正确决定,也难以坚持贯彻落实下去。

    闲话少提。

    却说眼见来旺转头欲走,徐氏忙抓紧时间塞给儿子个荷包,心疼道:“我的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且拿着去让胡婆婆弄些滋补的,吃饱喝足再好生歇一歇。”

    顿了顿,又补了句叮咛:“说不准二奶奶还要铺排差事,可不敢多灌那猫尿!”

    来顺边连声应了,边打开那荷包瞄了一眼,发现里面零零碎碎差不多能有七八两银子,心下不由得大乐。

    这些日子零零碎碎又花出去不少,眼见钱包日渐消瘦,他正愁不知该从哪里找补呢。

    当下麻利的拢进袖子里,又目送父母消失在马厩转角,这才取了工具卸下车轮。

    用粗布层层裹住,再往身上一背,大步流星直奔角门。

    这期间,少不得有人远远的窥探,甚至是指指点点的议论。

    好在充气轮胎单看外表,和普通实心轮胎也没什么区别,故此倒也不怕他们能瞧出什么来。

    来顺因事情有了眉目,又刚得了银子,那脚下难免就欢快了些。

    不想转角一人也是行色匆匆,恰巧就与他撞了个满怀。

    来顺倒还未曾如何,对方却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遂怒道:“瞎了你的狗眼不成,乱撞什么?!”

    这厮生的油头粉面,看衣着肯定不是奴仆,但离着富贵公子哥也还差了些行市。

    多半应该是这府里什么亲戚,类似在东胡同开酒肆的贾璜那种。

    来顺大致分析出这人的身份,就想怼他几句——左右刚献上大功一件,即便与这些没牌面的荣府亲戚闹些口角,王熙凤必然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岂料那厮骂完之后,压根也没给来顺回嘴的机会,甩开袖子一阵风似的去了。

    瞧那架势,倒像是急着要去投个好胎。

    “呸~什么玩意儿!”

    来顺冲他背影啐了一口,也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径自回了宁荣后巷。

    到家之后,他唤过栓柱吩咐道:“让婆婆今儿中午歇歇,你去东胡同璜大爷的馆子,打一壶他家的桂花酿,再搭上四样荤的两样素的。”

    “要汤不?”

    “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路上再给洒了——还是让胡婆婆弄锅小米绿豆粥吧,我也正好去去火。”

    说着,来顺摸出不到二两散碎银子,抛给了栓柱:“剩下的,就算是你的跑腿费了。”

    “多谢来顺哥!”

    栓柱喜笑颜开,一把将那银子捂在手里,转头就要去东厢房知会胡婆婆。

    “等一下!”

    来顺忽又想起,若非焦大帮着出主意,自己说不定还在钻牛角尖呢,这庆功酒怎么也该算他一份。

    再者说,这几日没和老头斗嘴,倒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于是又补了句:“你记得先去锅炉房走一遭,请宁府的焦大焦老头过来吃酒。”

    栓柱答应一声,兴冲冲的去了。

    来顺这才到了里间,把那包裹解开,将车轮塞进了特意腾出来的衣柜里。

    挂上铜锁,他也就算是踏实了,于是径到西屋躺下,只等着焦大和酒菜都到了,再出去大快朵颐。

    谁成想刚躺下没多久,就又听栓柱在外面扯着嗓子嚷了起来:“来顺哥、来顺哥!可了不得了,那焦大在锅炉房要杀人呢!”

    来顺一骨碌爬起来,几步到了外面,就见栓柱提着食盒一头大汗满面红光,正口沫横飞的冲胡婆婆比划。

    “少在那儿幸灾乐祸的!”

    来顺呵斥了他一声,又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焦大要杀谁?”

    “这我哪知道去!”

    栓柱满脸无辜的摊手道:“私巷里也不让进,我就听说那老头攥住了人家的子孙袋,死也不肯撒开呢!”

    这倒的确是焦大的作风。

    来顺略一迟疑,就决定亲自过去瞧瞧,看这老头究竟闹的什么幺蛾子。

第26章 才解干戈、又生是非

    【第二更,求支持。】

    等来顺匆匆赶到锅炉房时,就见那院子里密密匝匝围满了人,看衣着既有荣府的也有宁府的。

    来顺一面往里挤,一面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声呵斥:“焦大,你究竟想怎样?再不放开,可真要闹出人命了!”

    听声音,像是邓好时在喊话。

    他毕竟是这锅炉房的正经管事,平时把事情推给潘又安还成,现下都快闹出人命了,自然无法再坐视不理。

    来顺又往前挤了几步,才听焦大口齿不清的笑道:“甭拿人命吓唬老子,你焦爷爷手底下的冤魂多了,再添他一个又能怎得?”

    话音未落,就见前面有人跳脚道:“老东西,你莫给脸不要脸,大爷指派你来这锅炉房,就已经念着情面高抬贵手了,你要再这般胆大妄为,却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听这话,应是个宁府的管事,而这时节和能锅炉房扯上干系的,多半应该就是那俞禄了。

    “少拿珍哥儿唬我!”

    焦大嗤笑一声:“要不你去喊了他来,咱们当面掰扯掰扯,看到底是那个忘八羔子胆大妄为!”

    这时来顺终于挤到了前排,果见与邓好时站在一处的,正是宁国府的管事俞禄。

    听焦大反驳,俞禄越发跳脚:“好好好,你个老东西倒还有礼了不是?!看我不……”

    旁边邓好时扯了他一把,朗声道:“焦大,你真有什么要掰扯的,就先把人给放了,不拘是去珍大爷哪儿,还是到我们西府大老爷、二老爷跟前,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清楚!”

    他这倒还算是息事宁人的态度。

    但焦大使起性子,又怎耐烦听这些冠冕堂皇的?

    当下一口带血的浓痰啐到地上,冷笑道:“快把那日弄鬼的话收了,你当老子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领着人修这锅炉房时,你爹还撒尿和泥儿呢!”

    又是这话……

    这老头到底对‘撒尿和泥’有多执着?

    来顺一面腹诽着,一面排开最后的屏障,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定睛一瞧,就见焦大正靠坐在锅炉房门口,一只手紧攥着某个中年杂役的子孙袋,直疼的那中年杂役双手捂着裆,在地上弓成了虾米。

    可单看外伤的话,反而是焦大这边更严重些。

    只见他鼻血长流,左脸颊靠近眼角的地方,也豁了好几条血口子,右眼乌青一片,连眼球都充血了。

    显然他是在吃了不少苦头之后,才找到机会攥住了对方的要命‘把柄’。

    这时却又听焦大嚷道:“咱们府里向来买的都是好煤,偏怎么到了你们两个忘八羔子手上,就成了最次……”

    “好个老狗!”

    邓好时突然一声爆喝,一改方才那息事宁人的态度,指着焦大道:“连二位老爷和珍大爷都不放在眼里,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快、快把这老狗给我绑了,再堵上他那喷粪的臭嘴!”

    这反应明显是被戳到了痛脚。

    其实来顺也早就察觉到,这锅炉房买来的煤质地松软,不禁烧也还罢了,烧完还能剩下不少块状煤焦,以至于每天都必须专门进行清理。

    这等劣货若放在外面,怕是比那煤饼还差了些行市。

    可荣宁二府用的煤,又怎会是便宜货?

    这里外里一倒腾,中间不知差了多少银子!

    故此听焦大揭出这事,非但邓好时急了,那俞禄更是面目狰狞,也不管什么‘人质’了,嘴里招呼着两个亲信,就径自往前扑。

    那架势,与其说是要拿下焦大,倒更像是要去杀人灭口!

    “俞管家且慢动手!”

    来顺见状,急忙大喊一声越众而出,拦在那俞禄和两个狗腿身前。

    “你是哪个?”

    俞禄狐疑的停住脚步。

    “我是谁不重要。”

    来顺笑着凑到他跟前,压着嗓子道:“俞管家,我看这事儿还是不宜闹大,否则上面真要过问起来,他可是什么都敢往外捅的。”

    俞禄面色数变,还不等他开口,后面邓好时也走了过来,盯着来顺问:“贤侄不是告假了吗,怎得又……”

    “这不是听说出事儿了么。”

    来顺冲他一笑:“等我去跟焦大说说,看这事儿能不能就此收场。”

    说着,也不等二人回应,径自走到了焦大身前。

    他先不理会焦大,而是蹲下身问那面无血色的中年杂役。

    “跟老头认错了没?”

    “认、认……认了!”

    那中年杂役好容易挤出俩字来,同时却也挤出了一头的冷汗。

    来顺这才看向焦大:“老头,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既然已经服软了,你也别老揪着不放。”

    “哼~”

    方才还油盐不进的焦大,这回直接就松了手:“焦爷爷手都麻了,早特娘想松开,可就是见不得那两个忘八羔子,冲老子吆五喝六的充大瓣蒜!”

    来顺回头看看邓好时和俞禄,然后扬声喊道:“大家伙儿都散了吧,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邓好时和俞禄交换了一下眼神,也纷纷出声附和,再加上他们带来的手下,不多时就清退了大半看客。

    等众人散去之后,俞禄梗着脖子,还想绕过来顺去教训焦大,却被邓好时给拦了下来。

    邓好时笑着冲来顺道:“当初我就看好贤侄,现如今果然应验了!这回你立了功,在二奶奶面前也有了说辞,不如这锅炉房还是交给你来管吧。”

    潘又安此时就站在不远处,听到这话,那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真好似开了杂货铺一般。

    “哈哈。”

    来顺哈哈一笑,道:“好叫世叔知道,我这差事怕是干到头了,锅炉房往后还是别打我的数了。”

    “怎么?”

    邓好时眸子骤的一凝,试探道:“贤侄这是要回宝二爷身边当差?”

    来顺闻言,却把头摇的更欢了:“还是免了吧,那地界跟我犯冲,我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爹,给二奶奶跑跑腿就好。”

    邓好时暗暗松了口气,也笑道:“倒也是,你爹管的那摊子事儿,可比这锅炉房费心多了——那这焦大……”

    他把目光投向了焦大,眼角余光却仍瞄着来顺。

    来顺立刻道:“这老头交给我就是。”

    又冲那中年杂役一努嘴:“真闹出人命可就麻烦了,您二位还是赶紧给他找个大夫吧。”

    然后也不管二人同不同意,上前扶起焦大,径自出了锅炉房。

    却说等他们刚一出门,俞禄就把邓好时拉到角落里,咬牙切齿的道:“那老狗真是活够了,他能嚷嚷这一回,就未必没有第二回,依着我,不如在锅炉房找个机会……”

    说着,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邓好时横了他一眼,嗤鼻道:“那你怎么不在东府里结果了他?少跟我耍这心眼儿!”

    顿了顿,又质问道:“再说了,你这时候弄死他,难道是怕事情闹得不够大,非要火上浇油吗?!”

    “那万一被他捅到上面,咱们可……”

    “没什么咱们!”

    邓好时断然道:“这里既然有人在管,出了差池自然也有人来扛!”

    说着,目光就隐晦的投向了潘又安。

    “可他要是不肯认,到时再攀咬起来……”

    “攀咬?”

    邓好时冷笑道:“就算他想攀咬,也得看查证的人肯不肯听!”

    等到俞禄恍然大喜之际,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院门外,阴狠道:“至于那老狗,就等日后再跟他慢慢算账。”

第27章 忠烈‘仆’二让叫父

    刚出了锅炉房的院子,焦大就拒绝了来顺的搀扶,努力挺直了腰板——这老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肯服老!

    “今儿怎么回事?”

    来顺奇道:“我这才请了两天假,你就闲的扯蛋玩儿了?”

    “还不是你养的那两个狗腿子。”

    焦大揉着还在流血的鼻子,闷声道:“先前对老子忍气吞声的,如今趁着你告了假,就鸡零狗碎的煽风点火,引逗着新来的跟老子过不去。”

    竟是张炳、赵益的手笔?

    这还真有些出乎来顺的预料。

    不过仔细想想,因碍着自己和焦大的关系,那二人的确受了焦大不少闲气,会怀恨在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就无语道:“那也是你自找的,他们原本看我的面子,已经对你笑脸相迎了,可你偏要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换成谁也……”

    焦大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要只有这些废话,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说着,自顾自往宁府角门走去。

    这臭脾气的老东西!

    错非对焦大有前世记忆的加成,来顺还真未必愿意和他亲近。

    心下腹诽着,可见焦大脚步蹒跚,他还是快步追了上去,询问老头可要请个医生瞧瞧。

    焦大却把脖子一梗:“瞧那行子作甚?该活的死不了,该死的活不长!”

    “我看你是活腻了!”

    来顺不屑的直撇嘴:“非要当面揭人家老底、断人家财路,真要是把他们给逼急了,你以为就只有你会杀人放火么?”

    “姥姥!”

    焦大还是浑不吝的态度:“莫说是那个两个忘八羔子,就是珍哥儿、蓉哥儿父子当面,老子不也一样揭他们老底?!”

    说起这个来,来顺可真不困了。

    瞅瞅四下无人,压低了嗓音问:“老头,那扒灰养小叔子的事儿,是不是……”

    “是个捷豹!”

    不想焦大横眉立目的打断了他,还呵斥道:“屁大个人,少扫听这有的没的!”

    “嘿~你这老东西!”

    这回来顺也有些恼了,瞪着他道:“这事儿还不就是你捅出来的,这时候装成闷嘴葫芦给谁看呢?!”

    焦大脚下一顿,沉默半晌才道:“老子先前捅出这事儿,是盼着他们能往好里改;现下要再嚼那舌根子,你焦爷爷成什么人了?!”

    掷下这话,他再次迈步向前。

    盼着能往好里改?

    就贾珍、贾蓉那等货色,这辈子怕是没戏了!

    来顺心下满是不屑,却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你就不怕他们……”

    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怕甚?”

    焦大嗤鼻一声:“死便死了,到了下面也该是国公爷不好见我,我焦大问心无愧!”

    不得不说。

    这老头讨厌起来是真让人烦他。

    可凭那一腔忠烈,却又时不时会让人肃然起敬。

    眼见又穿过一道月亮门,焦大就收住了脚步,回头冲来顺一摆手:“你忙你的去,老子自个回去就成。”

    见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来顺也就没再跟着。

    不过临走前,他又忍不住问了句:“真不用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而焦大回头看了看来顺,却又提出了那个古怪的要求:“小子,你做我干儿子吧!”

    “蛤?!”

    来顺再一次被他搞了个措手不及。

    而焦大见来顺的反应,也皱着眉头不高兴起来:“这回老子可是认真的!”

    感情上回还是虚情假意。

    来顺默默冲他比了个中指,也不管他看没看懂,径自扬长而去。

    …………

    此后几日,来顺就按照父母的嘱咐在家待命,随时准备着为二奶奶贡献出全部精力。

    然而可能是因为‘原主’,曾给王熙凤留下了不太靠谱的印象,所以虽然明知道来顺才是充气轮胎的发明者,却仍是把他排除在决策圈之外。

    好在来旺近来愈发倚重儿子,每次回来都要同他探讨一番,故此他对事情的最新进展,倒也算了然于胸。

    经过几次讨论研究,王熙凤已经初步认可了,贾、王、薛三家联手制霸的计划。

    但在利益划分上,这二奶奶表现出的贪婪嘴脸,却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按照王熙凤的谋划,她既是这‘秘方’的持有人,又是事情的发起者,理当拿走大部分利益才对。

    后来经来旺夫妇反劝说,她才勉强把最初‘七二一’的分配比例,改成了‘五三二’。

    即:她自家独占五成,王家占三成,负责出资且提供销售渠道的薛家,却只分到了区区两成。

    不过对于薛家份额最少这一点,来旺夫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薛家现如今财雄却势微,正是需要贾家、王家帮衬的时候。

    也就是双方都是姻亲,还要顾忌彼此的颜面,否则就算一分利都不肯让,薛家怕也只能咬牙应下。

    而议定好股份框架之后,下一步自然是要广发英雄帖,让薛家、王家亲眼确认充气轮胎的钱景。

    这回来顺也终于得了差事:去梨香院给薛姨妈下请帖。

    其实薛姨妈就住在荣国府里,素日与王熙凤也时常见面,原本用不着单独下什么请帖。

    但王熙凤觉得既然是要搞个大动作,自然是怎么正规怎么来。

    故此专门修书两封,由来顺父子分别送往王、薛两家。

    来顺接下这差事,原本想着到了梨香院,即便看不到心心念念的宝钗,总也能和风韵犹存的薛姨妈拉呱几句。

    谁曾想事不凑巧,正赶上薛姨妈去了王夫人那边儿,出面接下请帖的竟是薛蟠那憨货。

    这还有什么好聊的?

    随口敷衍了薛大脑袋两句,来顺就败兴的出了梨香院。

    因想着离锅炉房不远,他本打算顺路探视一下焦大,看看焦老头自那之后,有没有被邓好时等人刻意针对。

    可到了锅炉房里一问,才知焦大已经好几天未曾上工了。

    问他究竟怎得了,也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来顺放心不下,遂一路打听着,寻到了宁府马厩附近的某个偏僻小院里。

    然而在焦大门前又拍又喊了半天,里面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当来顺以为焦大不在家时,隔壁走出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对他道:“焦大叔在家呢,前两天来了一伙人,又哭又闹又打又摔的,直把他气了个仰倒,然后就反锁了门,谁喊也不肯应声。”

    啧~

    如果来顺没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都是中年杂役的亲戚。

    似这种因口角而引发的斗殴,原本也说不上是谁对谁错。

    可谁让人家有亲戚帮衬,焦老头就只有孤寡一人呢?

    这势单力薄又年老体衰的,会被对方找上门来大闹一场,也就算不得稀奇了。

    回忆起那天,焦大再次提出要认自己当干儿子的事,来顺心下愈发的唏嘘。

    想了想,他也没再去叫门,而是直接和老妇人做了笔交易,然后冲里面喊道:“老头,孝子贤孙你就甭指望了,我出钱给你雇了个老太太,以后不管是求医问药,还是吃喝拉撒,她都包了!”

    说完,也不管那屋里有没有回应,转头径自离了宁府。

    而在他走后不久,那房门就悄无声息的开了半边,露出焦大衰败沧桑的老脸。

    “这小崽子……”

    就听他狐疑的嘟囔着:“到底是早就知道老子身上有好处,还是特娘的歪打正着?”

第28章 乱入相思局【上】

    【二更求】

    恰逢初五。

    来顺回家的路上,还专门去奉公市买了报纸。

    因不是正日子【初一十五】,只几份小报有新刊发售,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什么正经新闻。

    不是将军家的儿子和都尉家的纨绔互殴,就是锦香院淸倌云儿挂牌,被金陵富少拔得头筹。

    这通篇藏头露尾,连个人名儿都不敢登出来,还见缝插针的到处都是广告,实在是不堪入目。

    唯一的好处也就是便宜了,靠着半卖半送的策略,长期盘踞在中产之家的厕所里。

    单轮销量,甚至还在虫二杂文之上。

    把这几张‘五谷轮回之宝’夹在腋下,来顺快步走进宁荣后巷,迎面就见两个差人正敲着铜锣沿街吆喝。

    他有一搭无一搭的听了几句,却是长盛坊的官办蒙学招新,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明年开春前交两吊钱的束脩,就可以入学启蒙。

    这听起来似乎不多,和来顺下馆子的挑费相差仿佛。

    可下馆子是一锤子买卖,这入了蒙学之后,却是样样都离不开钱。

    什么笔墨书本、什么行头置装的,再加上逢年过节还得孝敬先生,一年没个六七两银子,压根支撑不下来。

    故此一般市井小童,极少有人上的起坊办蒙学。

    而正经的权贵子弟,又瞧不上这放牛班一样的所在,

    天长日久,反倒是宁荣巷里的豪奴们,成了这坊办蒙学的主力军——来顺、潘又安就都曾上过蒙学。

    故此每到年底,蒙学就会不厌其烦的跑来宁荣巷打广告,就差把招生点摆在巷子口了。

    也难怪近来老有人批评,说这坊办蒙学铜臭味太重,质量又差到有辱斯文。

    闲话少提。

    却说来顺回到自家小院,刚吩咐栓柱把新买的报纸,送去了真正的‘用武之地’,就听堂屋里徐氏连声召唤。

    他颇有些诧异的进了堂屋,奇道:“娘,您怎么这个点儿回家了,府里的事儿都忙完了?”

    “这么大个国公府,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哪有忙完的时候!”

    徐氏嘴里抱怨着,把来顺拉到北墙下,隔着茶几相对坐了,这才喜滋滋的道:“娘跟你说个事儿,你道那晚二奶奶为何一点情面都不留,硬是要把你往死里打?”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这事儿不是早有定论了么?

    明着是因为邢夫人拱火,让王熙凤下不来台;暗地里的始作俑者,则是赖大的外甥茗烟。

    偏一明一暗,哪个都不是来家能招惹的,所以已经好久没听父母提起这事了。

    来顺也只是默默记在心底,暗中筹谋着报复计划。

    这时就听徐氏继续道:“原来在那之前,早就有人招惹了她,她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又赶上出了这事儿,可不就都迁怒到你头上了么!”

    说着,她又将贾瑞胆大妄为,拦路调戏王熙凤的事儿,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遍。

    然后给出了最后结论:“都是那贼心烂肠的先恼了二奶奶,才累的你吃了那么大的苦头!”

    这也能扯上干系?

    来顺却听的甚是无语,合辙就因为王熙凤心情不好,她命人把自己往死里打,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当初他刚穿越时,徐氏也曾因宝贝儿子被打重伤失忆,怨恨过王熙凤狠辣无情。

    可等来顺伤稍好些,徐氏就立刻调转矛头,将杨氏当成了报复的对象。

    现下倒好,又把罪过推到了贾瑞头上!

    虽说这种欺软怕硬的逻辑方式,来顺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理解却不等于认同。

    比起顺着徐氏的话,去声讨那不相干的贾瑞,他还是更希望能给茗烟一个深刻的教训!

    而徐氏见儿子没有搭腔,便又自说自话道:“那贾瑞也是个不知死的,前几日二奶奶略施小计,已经让他吃了些苦头,不想今儿又找上门纠缠。”

    “二奶奶的意思,是干脆来个狠的,让他好好长长记性——这不,想起你当初也曾受他牵连,就打算让你也去出一口恶气,顺带敲他些好处!”

    原来这贾瑞就是原书当中,被王熙凤整死的色痞亲戚。

    这一段儿剧情来顺记忆颇深,只是却忘了贾瑞的名字,故此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

    好像在原书当中,这厮被整的一病不起之后,还得了面通灵的镜子来着,叫什么风月……

    “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

    正努力回忆剧情,徐氏因迟迟得不到回应,却有些恼了,伸手在儿子胳膊上拍了一巴掌,瞪眼问道:“你以为娘是为什么高兴?就为了能拿那贾瑞出气?”

    “那您的意思是……”

    “以二奶奶那好强的脾气,她能拉下脸来,跟咱们这些下人赔不是吗?”

    这话倒让来顺有些明白了,他若有所思的道:“您是说,她能这样拐外抹角的表示,我那晚是代人受过,其实就已经算是认错了?”

    “就是这么个理儿!”

    见儿子不等自己挑明,就先悟出了这番道理,徐氏倒比方才还高兴些,满脸欣慰的道:“我的儿果然是开窍了——不过她肯这般解释,主要还是看在那桩买卖上。”

    “你爹且不必说,估摸着等那买卖彻底定下来,少不得要提拔你做个小管事呢!”

    她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喜笑颜开。

    但来顺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对他这一门心思想要脱籍的人来说,要这小管事又有何用?

    说不得,反而是脱籍路上的累赘!

    不过看徐氏如此开心,他也不好扫了母亲的兴致,于是装作见钱眼开的追问:“娘,别的先不说,我到时候敲他多少银子合适?”

    “这……”

    徐氏想了想,道:“听那意思,收拾贾瑞的另有其人,二奶奶只是让你跟着打个太平拳,拿些现成的好处——你看他们勒索多少,自个再减一等也就是了。”

    这一说,来顺也回忆起了原书里更多的细节,貌似整蛊贾瑞的人当中,就有秦可卿的丈夫贾蓉。

    妻子病入膏肓,做丈夫的却跑来耍这花活儿,当真是伉俪情深的‘典范’。

    不过想想焦大那‘扒灰、养小叔子’的言语,贾蓉会对秦可卿如此冷漠,也并非是什么稀奇事。

    话说……

    扒灰好理解,养小叔子却指的是谁?

第29章 乱入相思局【下】

    【4900字二合一,求推荐票、月票。】

    这日傍晚。

    杨氏因先去二门外鹿顶内,寻林之孝家的核对了开销,又带着批下来的签子,去杂库领了两捆蜡烛。

    这里外里一耽搁,眼见就快到内院落锁的时候了。

    她唯恐耽误了差事,再被那徐氏伺机责难,故此一路脚下生风直奔二门夹道。

    谁曾想就这么巧,刚到垂花门左近,那绮霰斋屋后就转出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却正是徐氏和来顺母子。

    杨氏因素日巡惯了夜,所以先一步发现了徐氏母子,于是想也不想,就闪身躲到了廊下暗处。

    她起初也未多想,可看徐氏母子一路避人耳目,鬼鬼祟祟的进了后院,才觉着事情有些蹊跷。

    这么晚了,来顺一个男丁去后院作什么?

    等她紧随其后过了二门,就更觉的不对劲儿了,这眼见就要落锁了,守门的婆子却不见踪影。

    她犹豫了一下,有心想要追上去探个究竟,可院内几条夹道都乌漆嘛黑的,却哪还找得见来顺母子的踪迹?

    最后杨氏也只得放弃追查,怏怏不乐的赶到了上夜人取齐的地方。

    不想她刚把其中一捆蜡烛拆散了,正按人头往下分发,王熙凤就差了丫鬟来。

    交代说是琏二爷和二奶奶,要在屋后小过道里处置些私事,叫她们暂时不要过去搅扰。

    杨氏当下就上了心,总觉着这事儿和来顺母子脱不开干系。

    再细一回想,初二那日上夜人们也曾得了知会,说是暂时不要去巡视西边穿堂。

    难不成,那晚来顺也在后院?

    他一个男丁三番五次留宿内院,且二奶奶还特意帮着支开了巡夜的,这难道说……

    杨氏脑中陡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可王熙凤放着风流倜傥的琏二爷不用,偏寻这品貌粗俗的毛头小子,又是个什么道理?!

    莫非这小色鬼身上,还藏着什么自己没瞧出来的长处?

    杨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开始巡夜,仍是牵肠挂肚难以释怀。

    最后她银牙一咬,干脆谎称要去方便,支开两个同行的妇人,悄悄绕至凤姐儿院后。

    她这一是为了解惑,二来也是想拿住来家的把柄,免得总被他母子纠缠不清。

    …………

    话分两头。

    却说母子二人到了王熙凤院里,徐氏自去寻王熙凤不提。

    来旺却是在守门婆子的引领下,经西侧小过道绕至一处偏僻所在。

    这里三面皆是高墙,仅有一间空荡荡的堂屋,也不知原本是做什么的,瞧着里面甚是阴森。

    “你就是来顺?”

    来顺正探头往里张望,斜下里就闪出七、八条身影。

    此时夹道里虽无半盏灯火,但仗着月朗星稀,倒也还能勉强分辨出对方的形貌五官。

    只见那为首的,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儿,想来应该就是原著当中,负责出面整蛊贾瑞的贾蓉、贾蔷二人。

    这贾蓉不必多说,乃系宁国府大老爷贾珍的独子,秦可卿的丈夫。

    那贾蔷也是宁国府嫡出的公子哥儿,因父母死的早,自小就被养在贾珍身边,据传极受贾珍的‘宠爱’。

    而除这二人之外,剩下的看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宁府的小厮长随。

    这却有些出乎来顺的预料,按照书里的剧情推断,他原本以为参与这事儿的,就只有贾蓉、贾蔷两个呢。

    现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不相干’的,难道就不怕事情传扬出去?

    不过他转念一想,越是参与的人多了,才越是能证明王熙凤的清白,即便传扬出去,外面也只会笑贾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伤不到王熙凤半根毫毛。

    这时就听那略年长些,疑似贾蓉的青年笑道:“二婶婶虽是派了你来监工,但你小子也甭想闲着,这堵门的要紧差事,我可就全交给你了。”

    他嘴里招呼的虽然亲热,却并没有给来顺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铺排好差事,就领着来顺和贾蔷躲回了墙角暗处。

    至于那几个宁府仆人,则是就此分头行事,有的去过道口望风,有的在后门外埋伏、布置机关。

    还有两个身大力不亏的,各带着棍棒绳索,趴在离来顺不远的地方,以防贾瑞困兽犹斗拼命一搏。

    且不提旁人如何。

    却说来顺跟着那贾蓉、贾蔷到了墙角暗处,就见地上早备着两只矮敦。

    那二人当仁不让,各选一个矮敦坐下,又不知从哪摸出条熊皮毯子,裹粽子似的缠成了连体婴,就露出俩脑袋在外面,还一个劲儿的咬耳朵说小话,真恨不能从头到尾黏的密不可分。

    来顺站在一旁,瞧着这对儿如胶似漆的‘好兄弟’,先是牙酸后又菊紧。

    最后实在是吃不住劲儿,就悄无声息的往远处挪了两步,宁愿站在风口上挨冷受冻,也不愿再吃两个男人的狗粮。

    好在也没冻多久,小过道里就传来了一声鸟鸣。

    贾蓉、贾蔷立刻消停下来,瞪圆了眼睛伸长了脖子,狐獴似的向外张望。

    来顺也同样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色胆包天的贾瑞,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在三人引颈期盼之中,就见那贾瑞躬身身子,猫儿也似的摸到了院里。

    也不等来顺看清楚他的相貌,这厮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入堂屋,发出了百爪挠心似的呼唤:“嫂子、我的亲嫂子、好嫂子!你在里面么?!”

    来顺登时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贾蓉贾蔷也发出了压抑不住的闷笑声,随即他们揭开熊皮毯子,推推搡搡挨挨蹭蹭的,都想让对方先进去陪那贾瑞‘耍耍’。

    来顺在一旁冷眼旁观,虽看不太真切,却总觉得这二人的衣裳有些散乱,于是心下愈发庆幸自己生的粗豪。

    若是穿越到哪个小白脸身上,方才怕是早被他们拉下水,弄得左右为男、男上加男了!

    一番拉拉扯扯之后,最后贾蓉还是没能拗过贾蔷,只得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堂屋门前。

    刚往门里迈了半步,贾瑞就好似猛虎扑食一般窜出来,将他整个人擒在怀中,嘴里欢呼道:“我的亲嫂子,等死我了!”

    却原来,这贾瑞初二那日就曾被王熙凤戏耍,在西边穿堂里挨冷受冻的苦等了一整夜。

    如今这堂屋里又不见王熙凤的踪影,他自然担心王熙凤会故技重施,再让自己白白等一晚上。

    而就在这档口,外面突然黑魆魆的来了一个人,贾瑞只以为是凤姐到了,登时喜的什么似的,那还顾得上辨明雌雄?

    当即上前狠狠裹住,急吼吼抱到了屋里,扔在炕上又是亲嘴又是扯裤子,满嘴‘亲爹’‘亲娘’的乱叫。

    这厮还真是急色的紧!

    来顺在外面听的无语,却又隐隐对这厮有一丝同情,或者说是兔死狐悲。

    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

    尤其是遇上王熙凤那样的人间绝品,莫说是贾瑞了,连来顺这般经过见过的主儿,不也曾在王熙凤面前失态么?

    也亏得他有半个娘家人的身份,否则今儿这相思局,还说不准是给谁设的呢。

    “别愣着了!”

    来顺正搁这儿物伤其类呢,肩膀上就被贾蔷搡了一把,催促道:“你跟在爷后面把门堵住,记得千万别让他跑了!”

    说着,贾蔷便点起灯笼,火急火燎的冲了进去,嘴里嚷道:“谁在屋里!”

    炕上贾蓉也立刻笑着应了声:“瑞大叔要C我呢!”

    贾瑞这才发现身下之人是男非女,当下臊的无地自容,红头胀脸的转头就要往外跑。

    秉着LSP何苦为难LSP的想法,来顺原本只是想拦住他的去路。

    可借着灯光看清这贾瑞的相貌之后,来顺心里那点同情,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感情这贾瑞正是前日里撞了来顺,还破口大骂的小白脸。

    原来他那天还真是赶着去投胎的!

    来顺当下想也不想,一把推在贾瑞胸口上,直把个弱不禁风的贾瑞,推的蹬蹬倒退几步,又一屁股坐回了炕上。

    那贾蓉也是个人来疯,顺势把他揽在怀里,嬉笑道:“瑞大叔方才那般猴急,又怎舍得抛下我,就这么走了呢?”

    贾瑞还待挣扎,贾蔷就把灯笼杵到了他脸上,嘴里喝道:“瑞大叔做的好大事!如今琏二婶已经告到太太跟前,说你无故调戏她。她暂用了个脱身计,哄你在这边等着。”

    “太太听了这事儿,险些都气死过去,因此才叫我来拿你——偏你刚才又那般恶形恶状的!没的说,快跟我去见太太吧!”

    贾瑞听了,直被唬的魂不附体,连道:“好侄儿,你只说没有见我,明日我重重的谢你。”

    贾蔷闻言就笑道:“既然有重谢,放你走倒也不是不行,就不知你究竟打算怎么谢我?这空口白牙的可不成,总要立个文契,才不怕你日后反悔。”

    “这……”

    贾瑞苦着脸道:“这等事儿,怎好落在纸上?”

    “你只说是赌输了借的就成!”

    贾蔷说着,又示意来顺自外面取了纸笔来。

    连哄带吓的,先后让那贾瑞写下了两张五十两的借据。

    却说贾瑞见他二人终于满意了,拔腿就要溜之大吉。

    那曾想刚到门前,就又被来顺一把推了回来。

    贾瑞踉跄着好容易稳住脚步,气得回头质问贾蓉、贾蔷:“借据我都已经写了,怎么还拦着不让我走?!”

    贾蓉冲来顺一努嘴:“我们两个是答应了,他可没答应。”

    贾蔷也笑道:“这是二婶婶派来的监工,最是要紧的一个人,他要是硬拦着,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贾瑞闻言,咬牙从袖筒里摸出四两多散碎银子并十几枚大钱,一股脑掷在来顺怀里,嘴里恨声道:“这总够了吧?还不快滚开!”

    嘿~

    老子这暴脾气!

    刚才对那贾蓉贾蔷,他是求爷爷告奶奶,只差跪下给两个侄子磕头了。

    如今面对来顺时,就扔过来几两碎银子,居然还敢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施舍嘴脸!

    来顺理也没理,任由那银子铜钱叮叮当当落到地上,板着脸道:“瑞大爷怕是误会了,两位哥儿放了你,最多也就挨几句骂,但我要是放了你,那可就得豁出命来扛!”

    贾瑞哪想的到,这下人竟比主子还要豪横?

    当下指着来顺‘你你你’磕巴了几声,然后突然泄了气,哭丧着脸问:“那、那你想怎得?”

    “瑞大爷有所不知。”

    来顺大义凛然的道:“我原是出身王家,跟着二奶奶一起到了这荣国府里,对二奶奶最是忠心不二,想让我违背二奶奶的意思,放你一条生路,却怕是——哼哼!”

    他盯着贾瑞冷笑两声,只笑的贾瑞心里凉了半截,正以为自己今日插翅难逃,就听来顺道:“得加钱才行!”

    这老梗一出,非只是贾瑞听的呆愣,连贾蓉、贾蔷也是轰然大笑。

    贾瑞最后好说歹说,又写下一张五十两的欠据,这才得了来顺的首肯。

    那贾蔷又道:“如今老太太那边的门早已关了,老爷又正在厅上看金陵送来的东西,那一条路定难过去,如今只好走后门。”

    “只是千万得小心行事,否则半路遇见那个,连我们也完了——且等我们先去哨探哨探,再回来领你。”

    贾蓉也道:“这屋里也不能久留,过会儿还不知有多少人找来呢——等我去寻个地方,让你先躲一躲。”

    说着,二人就熄了灯火,拉着贾瑞到了院外,顺墙根儿摸到凤姐院后一处大台阶底下,交代道:“你在这蹲好了,千万别出声。”

    不提他二人如何假装探路。

    却说来顺刻意缀到后面,悄悄把那些散碎银子和铜子儿捡了起来——因是摸黑,最后也只找出不到四两银子。

    他拢在手里刚寻到院后,就听黑暗中哗啦一声,紧接着臊臭扑鼻而来。

    定睛一瞧,却是贾瑞蹲在那台阶底下,被人兜头盖脸的浇了满身屎尿!

    看他哎呦一声,又急忙用手捂住,多半已经吞了不少金汁入腹。

    来顺远远瞧着都觉着恶心至极,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就听贾蔷嚷道:“快走、快走,迟些就出不去了!”

    贾瑞就不管不顾,连滚带爬的冲向后门。

    半路上影影绰绰,还扫见有个人躲在树后窥探,他却只当是贾蔷或者贾蓉,理也不理,闷头只顾逃命!

    而贾蓉、贾蔷两个见他逃得远了,却是自大台阶上走下来,直笑的前仰后合。

    “你们几个把这里收拾收拾,走,咱们去给二婶婶报喜去!”

    贾蓉一边笑个不停,一边吩咐宁府下人清理那些秽物,随后便拉着贾蔷去寻王熙凤请功。

    他既然忘了招呼来顺,来顺也就没急着跟过去。

    将几个宁府下人喊在一处,把方才捡的银子递给他们,道:“哥几个也受累了,这些银子拿去吃酒吧。”

    “这……”

    那几人彼此交换着眼神,一时却不知该不该拿这银子。

    来顺便又笑道:“既是到了我们府里,哪有让哥几个白忙的道理?二奶奶若是知道了,怕也要怪我失了礼数。”

    为首那人这才收了银子,然后奉上了一箩筐的彩虹屁。

    直说怪不得来顺小小年纪,就被二奶奶委以重任,这说话办事就是敞亮!

    其余几个宁府家丁看在银子的面上,也都是好话说尽,竭力的吹捧来顺。

    …………

    返回头再说那杨氏。

    她摸黑绕到凤姐的院子后面,远远的刚望见那大石阶,就听有人喊道:“快走、快走,迟些就出不去了!”

    杨氏吓的急忙躲在树后,却见大石阶底下窜起个人影,飞也似奔着这边儿来了。

    她起初还以为是来顺,谁曾想借着月色细一打量,那带着满身污秽狼狈奔逃的,竟是在贾家私塾里教书的瑞大爷!

    这却让杨氏愈发的糊涂了。

    夜闯内宅的不是那来顺么,怎么反倒是贾瑞在夺路而逃?

    愣怔了半晌,她这才晃过神来。

    因见大石阶那边似有几人凑到了一处,杨氏略略沉吟,就又悄默声的凑了过去,想要弄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知道离得近了,满耳朵就全是吹捧来顺的马屁声——光听那些夸张的言语,怕是赖大都要瞠乎其后了!

    偏杨氏偷眼观瞧,那极力吹捧来顺的,竟还是几个宁府下人。

    这就让她一时想差了,只当贾瑞那狼狈模样,全是出自来顺的手笔——而且来顺为了避免消息走漏,又专程找了几个宁府的下人帮忙!

    再加上王熙凤,还特意帮他支开了上夜人……

    这心机、这能力、这人脉……

    直让杨氏心中惊骇莫名。

    暗想着,连贾瑞这般身份地位的,都被来顺玩弄于股掌之间,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偏自己三番两次爽约,至今也未曾给他答复。

    倘若他一时恼了,也把这等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自己却该如何是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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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如此多骄介绍:
老书《红楼名侦探》业已完本。
穿越成荣府家奴怎能好高骛远?来顺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脱籍——然后再考虑选钗还是选黛,纳妾是四个起步,还是直接召唤神龙。。红楼如此多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红楼如此多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红楼如此多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