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连点面子都不给
朵丽被塔尔图那深沉凝重的神情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依然点头:“是啊,不信你问大……”妃呢……
靠!
人哪儿去了!
朵丽的诧异与震惊全部落到塔尔图眼睛里,他蹙起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转过脚步,带有怒气地直朝关押姜好的宫殿方向走去。
都敢联合身边人来欺骗他,
胆子够大!
朵丽也说不清楚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后面好端端跟着的人怎么一转头凭空不见了。
但她知道不能让塔尔图进姜好房间,否则事情败露得更快,她的下场更惨。
“王子……塔尔图殿下……”
她匆匆喊了几声,但对方根本不搭理,这是气急了,一定要找个说法。
大门被轰地推开,旁边看守的女婢跪了一地,朵丽瞧这场景心头也是冒了一层冷汗,她微微探头,狼绒圆床上那个白纱缥缈的少女依然安静地侧躺,背朝他们,看不清容貌。
朵丽现在只希望塔尔图不过是来骂上两句,摔个东西,然后立马走人,只要不拽人,什么都好说。
真是的,
她当初怎么就听信那个天齐人的鬼话了呢。
现在可好,人跑了,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起来。”塔尔图背手,神情冷冽地紧盯着床榻上背对的人。
没有动,仿佛睡得很熟。
“殿下。”朵丽前跑几步来到他身边“殿下……大妃她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您改日再来探望可好。”
塔尔图冷眼问道:“你不是最反对本王子娶妃么,现在怎么一口一个大妃?”
朵丽尴尬道:“我先前是并不了解,觉得她配不上殿下,所以才反对,现在……我与大妃是好友,怎么……怎么还能冷嘲热讽呢……”
救命,她编不下去了!
“当真?”
“当真……”
塔尔图嘲讽似地笑了一下,“朵丽,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本事真的很差。”
朵丽没反应过来,便见塔尔图直接上手一把掀开床上少女盖住的被褥,她一声惊呼刚要脱口,又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熟睡的少女清纯恬静,白皙的脸庞如佳玉雕琢散发出淡淡的浅光,樱桃小口,高挺鼻梁,闭合的睫羽投下细微的剪影。
很美,像月光中的仙子。
别说塔尔图,朵丽都看愣了,藩游子民向来豪放,便是女子也狂放不羁,大手大脚惯了,现在徒然看见一个纯粹如雪莲般的少女,呼吸声都要放小,生怕惊吓了她。
塔尔图眸光在她面容上流转,逐渐陷入了痴迷,他看着那纯红好似滴水樱桃般的唇,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动与燥热,缓缓向下……缓缓向下……
然后,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脸,就被枕头打了个正着。
众人:“……”
朵丽:“……”
塔尔图:“……”
这种发展真是,别开生面。
姜好紧紧地抵住枕头,平静无波道:“我怎么不知道,塔尔图殿下还有偷窥的癖好。”
她起了身,十分大幅度地朝旁边移了移,嫌弃意味不言而喻,势要与塔尔图保持距离。
塔尔图眼角一抽:“你就这般厌恶我?”连点面子都不给……
姜好抱住枕头,叹道:“心底知道就行,干什么说出来,多没面子。”
原来你也知道。塔尔图直起身,握拳轻咳两声,他的视线在姜好和朵丽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背过手,沉声道:“你们两个在搞什么花样。”
这话该怎么接。朵丽冥思苦想要不要说出带姜好去见那个安什么,此事固然有错,但她是内守王臣的女儿,坦白后说不定会得以宽恕。
她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张了张嘴要开口,床榻上的白袍美人倒是率先一步,“这藩游皇宫地域宽阔,守卫森严,耍花招?我们两个女子能耍什么花招。”
急切的否认便是掩盖真相,塔尔图眼底闪过阴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未来的大妃,“是吗,真没想到,一直闭门不出的大妃竟然还能知道地域宽阔,守卫森严,当真是稀奇。”
少女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睛不断躲闪,把头扭到一边不再言语。这一切落到塔尔图眼里相当于默认了,他看着蜷缩起来抱住膝盖的姜好,又扫一眼不知如何解答的朵丽,冷笑一声。
“看来你们在外面玩得很开心。”
他走到铜镜台前,拿起摆放上面的大红头冠,手指摩挲精巧的珍珠珊瑚,低声道:“虽然本王子没有给你下禁令,可马上便要大婚了,你也不能总在外面疯跑,万一迷了路,可怎办。”
姜好也不再遮掩,“我若真能从迷雾里冲出一条路,那也算我的本事。”
塔尔图看她:“你冲不出去,你只会绕一圈再回到这里。”
他自信,想要离开藩游若是没有人指引,一定会迷失其中,恶劣的环境和难以捕捉的天气变化,都会成为阻碍。
只要……没有人……
一股淡淡的杀气逐渐蔓延,朵丽不知为何,徒然间打了个哆嗦。
“塔尔图王子是想杀了朵丽姑娘么。”
这一切的一切,姜好全部尽收眼底,她不介意火上浇一把油,更不介意将他们两个人维持和平的窗户纸捅破。
只有捅破了,她才能更为精准无缺地拿捏住所有人。
果不其然,朵丽愣住难以置信,塔尔图垂眸不语,却又不多加反驳。
挑拨离间上,她做的可谓是不留余地呢。
“你先休息吧。”
在这种无声的辩驳里,塔尔图最终先开口说话,他眼神有意无意地看上一眼朵丽,其神色不言而喻,没有再多说话便出了门。
那位面色不佳的贵族女子,也跟着出去。
门扣落下的声音传来,姜好依然没有动声色,又静静听了半晌确认门外无人,或是门外会偷听的人已经离开,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她身子一软,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一层,还真是多。
“出来吧。”她道。
来人从房梁上跃下,褴褛的衣衫破破烂烂还打有好几块补丁,蓬松头发跟鸡窝子一样乱糟糟的,黑里掺杂着白,更有一点酸臭味。
第一百八十一章:在落败的情爱中坚持一下
糟老头子弯曲膝盖蹲在床沿上,嘿嘿笑道:“儿媳妇,你动作也太慢了,这么半天才将人轰走,咋不叫我杀了他们。”
姜好摇摇头:“杀了容易,处理起来麻烦,这里终归是藩游王国,杀了王子对我们没有好处,还有可能激怒藩游王,那时候更麻烦。”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话,倒是转过头去看身边根本没听进去,还在挖鼻子的老头。
他们见过的,当初相见这个老人便自称是花绝的父亲,又给她种下牵引蛊,捆绑住了她与花绝的一生。
老人身怀绝技,腾步青云来无影去无踪,那时走得急快,一转眼就消失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所以,在跟朵丽回房半路被猛地拽走,她当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还好,初遇印象深刻,她看见老人第一眼便知道对方是谁,没有交谈,而是先让他带自己回了房间,以防万一。
果然啊,她刚跟女婢换好衣衫,塔尔图他们就来了。
姜好转向乱糟糟头顶的老人,笑道:“老伯,您怎么来藩游了?”
老头儿抬手挠了挠头发根儿,“是俺儿子让我来找你的。”
姜好心中一暖,扬起笑容如阳光璀璨:“花绝……”
老头儿一拍手:“那可不,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可担心你了,生怕你被人欺负去,急匆匆写了封密函,飞鸽传书,说什么再不来便永远见不到小孙子了。”
他又一顿,目光落姜好小腹上:“我小孙子没事吧?”
“啊?哦……没、没事……”
姜好躲过身避开老人探究的目光,刚刚涌起的腼腆转瞬变成了羞愤,死花绝,臭花绝,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找这个!
老头儿当她害羞便不再去看小腹,嘴里絮絮叨叨却没停下:“儿媳妇,我跟你说,这头次怀胎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能大跑大跳,吃饭也不能东一顿西一顿,若是生产时落下病根,我那小孙女可怎么办。”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姜好生硬地避开话题:“老……老伯,要不这样吧,咱们先商量商量离开的问题,如何……”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些话没有被花绝听见,若不然……
完全能想象到成亲后这家伙有多少理由和借口。
老头儿认同地点点头:“嗯,也行。反正这些话我也跟儿子说一遍了。”
噗——
姜好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还未入洞房便先预订了俩,这不是在玩她吗。
“老伯,我想先问一下,依您的功力,能在藩游王国内来去自如,那若是再加上两个人,可有几层胜算出皇宫。”
她算是看明白了,直接步入正题才是上策,要不然老伯绝对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老头儿想了想,回答道:“这藩游地形太过复杂了,老头子我也是跟着一架商队才混进来的,若不是看见你在外面摇晃,我或许还不会这么快找到你。”
“至于出皇宫,有点难,我带你一个尚有机会,要是再带一个……那,很难。”
与她料想差不多。
姜好从头上摘下一根小巧玲珑的碧玉簪子,“老伯,把这个交给塔尔娜公主,自此处出发,向西过三个走廊,再转过一个弯角过石雕,左边第一个房间,便是她。”
“再告诉她,安临之被囚禁蛇子狱,剩下该怎么做,她会知道。”
老头儿一一应下,随后道:“那你呢?”
“我?”
姜好笑了一声,抬眼望去刚刚那个失魂落魄贵族少女站立的地方。
她自然要去履行诺言,来帮助一个情意绵绵的少女去俘获她的郎君。
呵~
……
“你叫我来做什么……”
朵丽再次站在姜好面前时,她的眼神缺少了以往的狂妄与嚣张,现在满是情场失意少女的低落与茫然。
姜好惊异地挑眉:“塔尔图叫你出去后,可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她被叫出去来来回回不过还是那句话——离大妃远些。反倒是她,问了许多问题,可没有一样获得了正面回答。
或许,他是真的不喜欢她……
那她呢,要不要放弃……
朵丽的犹豫不决和落魄茫然,无一不落在姜好眼里,她瞧着面前这个美丽娇艳的西域少女,明亮的眼睛,浓烈的唇,站在那里便仿佛火焰般炙热美艳。
此刻,那双妩媚动人的瞳孔里流露出瑟缩和退却,像是知晓了天空风暴的雏鸟,开始想要依偎在温暖巢穴里,不再出现。
可是……这怎么能行呢,
她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知晓了身在哪里,要到何处去。
她绝对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半路失了阵仗,坏了计划。
所以啊,高贵骄傲的贵族小姐,请你在这场早已败落的情爱中再坚持一下吧。
姜好收回了心思,伸手放在朵丽耷耸的肩膀,温柔又体贴地为她整理垂落的乌发。
“我认识的朵丽可不会如现在这样无精打采,她可是火焰,生生不息,熊熊燃烧,勇往直前冲出自己的路。”
“难道现在,要认输了吗?”
一点点细腻柔软的语调犹如春日里细密的雨,浇灌了干枯迸裂的泥土。
朵丽眼底的光彩一点点汇聚,仿佛夜晚里的星星又重新闪烁。她可是堂堂藩游王臣的女儿,不亚于任何男人的天之骄女,怎么可能认输呢。
区区一个塔尔图,难道还会比天空里翱翔的雄鹰更难驯服吗。
她才不要被人小瞧了去。
“我自然不会认输的。”朵丽拍掉搭在肩头上的手“本姑娘一定能成为塔尔图的大妃,谁都拦不住!”
“这才对嘛。”
姜好笑盈盈地看着她,这才对嘛,没有一点儿雄心壮志,那接下来事要怎么完成。
朵丽雄赳赳气昂昂发表完誓言,这才想起来,“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好道:“我说过,只要你带我见到少将军,我就会帮你俘获塔尔图的心,现在,我是来履行承诺的。”
朵丽一怔:“你真的要帮我。”她还以为那是用来搪塞的。
姜好点头:“当然,再怎么样我也不能言而无信。”
朵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无意识地喃喃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姜好狡黠地一眨眼睛,“咱们这样……”
……
第一百八十二章:下腰的苦
“这样不好吧。”
朵丽推开厚重的门,弯下腰朝里面瞧,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想着一会儿要做的事情,她徒然有些退却,犹豫要不要进去。
谁知门又敞开一些,后面人掠过她大大方方走进去。
“哎……你……”
朵丽一惊,紧跟着她。
原来这就是塔尔图的房间。姜好左右打量,狼皮毛,弯月弓,木棱桌上交叠层层竹卷文案,陈设简单朴素,也不缺乏狂野。像是他的风格。
她状似无意地在屋内来回踱步,细细打量有可能隐藏军机分布图秘卷位置。
“喂。”朵丽一拍她肩膀“看什么呢,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是啊。”姜好神情毫不慌乱,她随意挑下对方的手,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屋内走动。
转了一圈,边边角角都看得差不多了,她才转过头说道:“不是要教你跳天齐的舞吗,自然要先看好场地,然后教起来才顺手。”
朵丽徒然有些紧张:“你有想法了?”
姜好来到木菱桌前坐下,铺开一张羊毛卷,拿起狼毫沾了墨,一点一点开始描绘大概的样图。
朵丽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
“好了。”
姜好放下笔,调转整张羊毛卷面向朵丽,伸出食指点着关键处:“你们藩游的舞太过豪放艳丽,一开始好看,可时间长了也就没有新鲜感。”
“这是我们天齐的金莲步,体态柔美,身姿清丽,你们是没有见过的。”最主要是,这个舞步伐简单,她能教!
看着朵丽认真又有些发愣的眼神,姜好轻轻一笑,拿起狼毫舞步形态旁边又添加了几笔小字。
“蓝绸缎,格桑花。”朵丽喃喃念出声“绸缎好说,格桑花开在西北高原也好找,不过,你要这些做什么?”
姜好笑道:“要为你布置场景啊,只有身临其境的舞,才能让人魂牵梦绕,久久不灭。”
“你派人去准备,到时候要怎样装饰,我来告诉你。”
朵丽兴冲冲地拿起羊毛卷,出去吩咐。
人一走,门一关。姜好原本笑盈盈的面容缓缓深沉下去,她飞速地打开桌子上的竹卷和文案,上面写有奇形怪状的字体。
藩游语言与天齐基本上大同小异,可字体实在是毫无关系。
她看不懂,更猜不透。不过也知道,军机分布图不可能只写有,最主要的是各个边防要塞的地形和兵马分配。
比起字,图更为一目了然。
木棱桌上的卷轴都翻一遍,她并没有看见有关兵马类型的图样。
姜好站起,又一个一个打开旁边并排的抽屉,刀剑匕首铁链锁头,当真是能够陶冶情操的东西全部摆放桌面上了。
难道说因为不懂藩游文字,她错过了……
“喂!”门被推开,朵丽声音骤然响起“咱们该走……你干什么呢?”
姜好不慌不忙地关上抽屉,面无表情地道:“这么大地方,连个能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你们平时不看书么。”
朵丽好奇:“书?会比骑马射箭有意思吗?”
没有……她白问了。
“行了少说这些。”朵丽不疑其它,只当这女人又开始文绉绉说这说那,天齐人不都是这样么。
“快走吧,再过一会儿,塔尔图便要议完事回来了。”
姜好看着急匆匆拽她离开的艳丽背影,眸光里闪过一抹深思……
“动作再轻柔一点,身形再柔软一点,对对,就是这样。”
姜好坐圆椅上吃着藩游特有的葡萄干,这零嘴干瘪瘦小,远不及天齐的葡萄又大又圆,可不得不说,这小玩意儿还真挺甜。
她一下一下指点朵丽进行缓慢优雅的舞步,长带飘然,身子轻盈,若是那张俏脸上没有忍耐纠结的神情,当可谓是仙子降临。
“腰再下点,再下点,再下一点点。”
“哎哎哎……哎哟天呐,老娘的腰……”
朵丽下腰到一半,便明显感觉自己的脊背僵硬地不能再动了,颤颤巍巍地挺着,本就不易,耳边又一直传来姜好‘下下下’的声音,结果膝盖一弯,直接跌地上。
“我不学了!”
这叫什么事!她一个骑马射箭,攀岩喝酒的豪爽人,居然有一天要踮起脚走路,不能大声说话大声笑,弯个腰,还不能弯一半,要全弯。
奶奶的,给不给人活路!
姜好又吃了两粒葡萄干,“你以前跳过舞吗?”
朵丽梗着脖子,“跳过啊,我那时转的圈圈,可好了……”
底气越来越小,姜好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她拍了拍手上残渣,提起裙角摆了个孔雀开屏的姿势,手腕轻舞,缓慢转动,脚尖轻点跳跃恍若盛开水面上的清雅雪莲。
简简单单的几步,便晃得朵丽迷了心神。
姜好挑起眉梢看着那呆愣愣的样子,笑道:“这舞步其实很简单,若是学好了必定有一大群人迷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塔尔图也不必多说,怎么,要放弃吗?”
“不放弃!”朵丽又重新斗志昂扬“本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下腰难住……”
她闭上嘴,握紧拳头坚定了半晌,然后,又泄了气般侧坐地上,下腰真他娘地难……
“你就没别的办法吗。”她的老腰实在受不起这种折磨,快岔气了。
姜好摇摇头:“反正距离‘大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在此前,你可以先练练基本功。”
朵丽抬眼皮:“怎么练?”
姜好缓缓道:“每天,压腿二十下,压肩二十下,后脚踢,大踢腿,下腰,小跳……”
朵丽站起打住她的话:“等等等等!怎么这么多,你该不会在借此机会为难我吧?”
姜好瞟她一眼,“你以为想学成一件事很简单么。”
朵丽道:“那倒也是,你写下来,要不然我记不住。”
姜好摇摇头,她唤来希兰,备下笔墨羊毛卷,右手拿起狼毫忽然一顿,眸子中闪过精光。
她又放下笔,“这天齐和藩游的语言有些相似,但文字可谓大相径庭,我写下的你未必看懂,还是希兰来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诱惑失败了?
朵丽不耐烦:“随便。”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说。
姜好一点一点说出金莲舞必备的基本舞步要求,希兰也一一记下。
直到她说出‘扎马步’这三个字后,朵丽挑起眉疑惑地打断她们:“跳舞跟扎马步有什么关系?”这不是练武时才需要的么。
姜好不紧不慢解释道:“自然是要你根基稳啊,不然摇摇晃晃,怎么练。”
她说这话时,眼睛不经意间瞟了一下羊毛卷上‘马’这个字。
收回目光,她又继续道:“独处兵降。”
“等等。”朵丽又打断她“这又是什么,好奇怪的名字。”
这是她瞎编的,当然奇怪。姜好表面不动声色:“就是一种高抬腿的动作,因为很笔直,像兵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她都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圆回来。
但也要感谢朵丽的天真,就这么信了……
姜好看着那张写满字迹的羊毛卷,嘴角缓缓勾起。终于知道,‘兵马’二字在藩游是如何写的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已经十天。
这其间,姜好不止一次用‘观察塔尔图屋内部署来布置场景’为由头偷偷潜进塔尔图房间,那些竹卷文案又一一看过,居然没有一个是能对上的。
她都好奇了,这塔尔图桌子上不摆放军政要务,都摆了一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边都不沾。
朵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没有办法再继续拖下去。
于是,她们选择了一个时机。
三天后,塔尔图应酬完即将要迎娶大妃的宴席,便往回走,宴席上都是男儿,喝酒都用大缸,一下接一下,根本就没有间断过。
他被敬得有些醉了,脚步漂浮,若不是有侍卫搀着,恐怕走不了这么远。
被人搀扶上床,他又一摆手使人退下,迷迷糊糊间,鼻息上飘过一抹点点的清香,淡雅不腻,沁人心脾。
脑子清醒几分,塔尔图缓缓起身,看见自己屋内墙壁上悬挂一条条染白逐渐变蓝的绸缎,素雅纯粹的淡蓝格桑花徐徐开放。
颇有仙境之感。
一丈屏风横在面前,薄薄的屏风纱映出一个纤细曼妙的倩影。
笛声起,宛转悠扬,倩影随着曲调缓缓移动,勾手,抬腿,屈膝……
宛若一个坠落凡尘的柔美仙子。
塔尔图挑眉,坐起看着。
仙子在屏风后展现一个又一个曼妙舞姿,随后一转,穿着淡蓝薄纱裙的少女踩着轻盈舞步,展露出身形。裙边层层叠叠像莲花,黑发柔顺若丝绸,面上遮纱,徒留几分朦胧之美。
塔尔图挑起眉梢,目光缓缓地扫视屋内。
卧槽……
姜好坐地上,弯着脊背跟蜗牛一样地吹笛子,这姿势卡气息在喉咙里,她都快岔气了。
不行,得动动。
嘴里笛音不停,她摇晃身形站起,为了维持朵丽那曼妙仙子的意境,她把自己隐藏在巨大屏风一个小角落里,现在这么一起,脑子竟然有些晕乎,脚步后退,后脑勺直接撞上墙壁悬挂的狼绒皮。
‘咔哒’一下。这声音不太对。
姜好极少脑袋撞墙,却也清楚厚重物体相撞应该是‘咚’地一声,很明显,狼绒皮后是空的。
空的……
她的眼眸里闪过深沉的精光。
笛声婉转悠扬越发迅速,朵丽挥舞水袖,眉目上染了一层疑惑,金莲舞练了不下百次,这曲子自然常听,旋律早已烂熟于心。
刚刚那一转变,虽然微妙,但她也听得出来,曲调提前了,中间有很大一部分被省略了。
为什么……难道是怕她跳不好破坏了气氛?
朵丽千思百转想不透,只好跟着旋律继续往下跳,忽略那段最难的舞步她也乐得轻松,而且最关键的,是结尾后……
衣裙旋转一圈又一圈,朵丽弯下腰,胳膊宛如流水般舞动,最后一个笛音落了,她脚尖一点,水袖一挥,正巧,被塔尔图抓个正着。
她笑了,借着力道依偎男人怀里,手腕一勾,挂上他的脖子,轻吹一口气。
美人妩媚,娇羞在怀。任何一个男人都抵挡不住这种诱惑,更别说以‘豪放’著称的藩游,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抱最美的女人。这是他们最崇尚的自由。
朵丽很自信,历来藩游王室都会迎娶七位王妃,大妃身份最高,相当于和王子平起平坐,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女人挣破脑门去抢。
不过呢,这是在有‘大妃’正规名号的前提下,没有,便只不过一个普通女人。
就好比现在,她若是和塔尔图在成婚前长枪烈马一番,根本不会有人说什么,她就算成为不了大妃,也一定能成为七妃之一。
只要当上塔尔图的女人,那大妃之位还不是迟早的事。
朵丽笑得很妩媚勾魂,她纤细的胳膊挽住对方的脖子,缓缓向上送出自己的唇。
“就你一个,姜好呢?”
姜……
朵丽愣了,也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她徒然一阵天旋地转,等缓过神,自己早已趴地上,摔个‘五体投地’。
塔尔图转动手腕起身,扫视一圈周围,朗声道:“别躲了,出来吧。”
没有动静。
“给你三个数,若是不出来被我抓到,那后果自负。”
“三。”
“二。”
“一。”
……
“呵,成。”
塔尔图撩开薄纱绸缎,右手紧握成拳,挥起,砸上屏风,黄木屏风应声倒地,炸裂成几块。
姜好只剩一条腿在屋子里了,被徒然这么一抓,有些尴尬。
她扬起标准式微笑,另一条腿便要往后收,收……收不回来了。
往后一瞧,果不其然对上塔尔图那如雄鹰般锐利的眼睛,她连笑都不想维持了,拼命抽腿。
塔尔图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像极了想要逃离虎口却又力不从心的兔子,挑逗的心思骤然升腾,手下力道微微松开,在对方窃喜将要脱身之时,又猛地一拽。
带有清香的人儿跌入他的怀抱,手下触感一片娇软,如飘飘渺渺的云。塔尔图眸里涌起烈火,便是刚才看朵丽跳舞扭腰都没有出现这种感觉,他的手逐渐用力,脚背紧跟着一痛。
第一百八十四章:是不是男人!
那一脚踩得毫不留情,姜好飞速逃离魔掌,离他远远远远,笑话,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她的么。
她冰冷的神情并没有令塔尔图介意,反还深深地低笑出声。
塔尔图高喊了一声‘来人’,门外进来两个侍卫,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朵丽,“带朵丽姑娘下去。”
两个侍卫领命带走了一脸懵圈的朵丽,什么意思,不是应该长枪烈马么,怎么还被拉走了!
她疑惑又愤然地看着姜好。
姜好也很无奈,别人是想尽办法留却留不住,她是可劲儿想跑却跑不了,就比如现在,见无人注视,她想从侧面偷偷溜走,结果才移动几步便动不了了。
一看,塔尔图踩住她裙角,紧紧压着。别说跑,拽裙子都费劲。
要不说她与藩游天生犯冲!
既然跑不掉便不费那个气力,姜好低头深了眸光,不动声色地抬手,摁压一下腰带。
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姜好面上毫无波动,心底却还是有几分打鼓,她不断后退想要避开视线,对方反像个捉小鸡的鹰,逗趣儿般环绕逼近。
她又后退两步,脊背抵上桌角。退不开了……
看着巨大身形笼罩而下,姜好伸出手横在两人之间,制止他再一次靠近。
“有什么话塔尔图王子就这般说吧。”
塔尔图低头瞧了眼压上他胸膛的小手,出乎意料地停住了脚步,这点小力道对他而言完全忽略不计,不过对方那隐忍又抗拒的神色,却让他下意识停住脚步。
有一瞬间,他竟然怕她厌恶了他。
“那支舞,是你教朵丽跳的?”
“她本来便会,只是一直没时间给你跳罢了。”
这种蹩脚的借口,塔尔图听了无奈地笑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傻得那么可爱。
“你难道不知道,朵丽曾扬言,她最讨厌跳舞了,与其扭扭捏捏讨男人欢喜,倒不如上马持剑抢个丈夫回来。”
“那你更应该知道珍惜。”姜好认真地看着他“她为了你连最讨厌的东西都愿意去学,这心底的重量一看便知。”
“所以呢,本王子就一定要感恩戴德的回复吗。”
塔尔图徒然抓住她的手,朝自己方向一带,娇软的身躯再一次撞上胸膛,这次,他也不给她挣扎的机会,膝盖禁锢住她的腿,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那绵软的腰肢比他想象中还要纤细,一下子便能全部握住。
“那你呢,本王子也一心一意喜欢你,怎么不见你珍惜。”
姜好眉头紧锁,陌生男子的气息实在令她心烦意乱,嘴上也不再留情面,“一心一意?王子殿下的一心一意,是指抓走我的舅父大哥作为要挟,还是拆散我与花绝来达成你自己的心愿。”
“王子殿下所谓的喜欢,当真与自私相差无几呢。”
若是在刚重生之时,她可能觉得‘喜欢’也就是如此,被争夺来,被掠夺去,没有什么心意不心意,这只不过搭建利益上的一架桥梁。
能利用上就行。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个人保护她,爱护她,倾尽所有只为她展颜一笑,能够被满心满意宠在心尖上,她又怎么能允许别人来玷污这份感情。
她的抗拒毫无遮掩,塔尔图眸光乍寒,比不上花绝么,为什么会比不上花绝,同样为男人,难道他能驯服住这个小烈马,自己却不行吗!
他有些恼怒,一甩胳膊扫落桌上杯盘茶盏,直接把姜好压在桌上。
“你说,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会不会要你。”
“塔尔图!”
姜好被摁压住半分气力也使不上,眸子里的愤怒熊熊燃烧,像是滔天火焰,她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别急。”
塔尔图俯视她,一只手紧扣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缓缓下移落上腰带,“你会享受这种感觉的。”
“卧槽你……”不行!
姜好脱口想要狠狠骂上一顿,徒然想起自己腰间还藏着那张从狼毛皮暗格里发现的宣纸,她还没有看内容,只是急匆匆地塞在腰带里。
不过无论是什么,在她这个天齐人身上发现藩游的东西,总归是个麻烦。
“塔尔图,你不是个男人!”
喊声极大,塔尔图即将揭开衣带扣的手猛然一顿,他直视她,瞳孔如火药般炸裂,“姜好,你说什么!”居然敢说他不是个男人!
“我说,你强迫我,强迫一个弱女子,这样的人根本算不上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更比不上花绝!”
姜好这一句算是赌上一把,对方有可能停下动作,也有可能会更加暴躁,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这样了。
她紧紧对上塔尔图的眼睛,分毫不让,为了使自己底气更足,她被禁锢的双手相互交缠,指甲刺进肉里,用疼痛来刺激脑袋,不会流露出怯弱的神态。
“好!”
塔尔图掐住她的下颚,高抬两分,眼里冒火:“那就等高尔赫山脉上祭奠神明后,你成为大妃的夜里,我再让你好好体会,什么叫男人。”
他猛地起身,“来人,送大妃回房!”
姜好面无表情地整理下衣衫,心底却暗暗松一口气。
回了房间,门外没了动静,姜好急急点上烛灯,借着光,看隐藏起来的宣纸,她希望运气好些,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最起码,也要有用。
她缓缓张开,上面字迹很少,没有一个是她看得懂的,不过墨笔勾画弯弯绕绕,藩游边疆地形,山沟土丘描绘倒是详细。
军机分布图没有拿到,倒是找到了地形图。
等等……
姜好徒然想到塔尔图刚刚说的高尔赫山脉,底下头寻去,竟是离藩游王宫较远,比较接近边域的一处高山。
她不太懂藩游娶妃的具体流程,但也从书中看过一二,为了获得神明祝福,新人需要进大漠深处进行祭拜,或许,这会是个好地方。
“儿媳妇。”
老头儿从房梁上跃了下来,蹲在旁边,问:“你不是帮那个小丫头约情郎吗,自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偷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捷足先登’
姜好道:“没……发生了点意外,耽误了。”她把图纸塞进老人手里,“老伯,这个是藩游的地形图,你拿着交给花绝,并告诉他,五天后高尔赫山,会是个好地方。”
老头儿挠挠脑袋,接过折叠整整齐齐的纸,看了看,道:“把这个给俺儿子就行了,对吧。”
“对。”
姜好也不指望老伯能原封不动把话带到,她在‘高尔赫山’墨迹上做了点标记,花绝一定能察觉到。
老头儿点点头,往后一转直接跃出木窗。
一排排守卫军来来回回严密巡视,却没有发现圆房屋顶上有一道黑影飞速闪过。
他很快出了皇宫,夜晚深沉,两旁搭起的商贩帐篷底下也早已无人。
他缓缓走在泥尘沙土的道路上,大摇大摆,丝毫不担忧是否会被藩游士兵发现。
“老大人。”沙哑的声音低唤他。
老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鸣小子!”
暗鸣恭敬地施礼,“您可见到夫人了?”
老人混浊瞳孔泛出精光:“见到了,见到了,她很好,肚子里的小孙子也很好。”
暗鸣嘴角一动:“老大人既然出来,那夫人可是带了什么话?”
老人琢磨又琢磨:“确实说了……高什么来着……反正是让你们五天后准备去接她,哦,对了。”
他掏出那张纸递给暗鸣,“给俺儿子送去,我一会儿还要回去保护小孙子呢。”
暗鸣更为恭敬地低下头,免得被眼前人发现自己抽搐的眼角。侯爷说的果真没错,夫人不仅会应下这件莫须有的事,而且还会哄得大人极其开心,言听计从。
他还想再寻问几句姜好的近况,一抬头,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叹息一声,沿着原路返回。
藩游地域辽阔,且地形复杂,能够找到一条隐秘的暗道实属不易。花绝自沙场前与塔尔图交换了条件,便整日整夜研究军事战线,虽说塔尔图同意让天齐军压线边关,可城墙上也是严防死守,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靠近半分。
再加上他们手底还有个姜好,没有绝对把握,花绝不敢轻举妄动。
大帐内一片肃穆,高位上美艳的红袍男子微阖眸子,左手撑着脑袋不发一言,可手底下人都知道,他有多静,身上的气压便有多冷。
从天齐到藩游短短半月,便制定好了无数部署和计划,军马在边关也是没日没夜的操练,后方朝廷粮草也运输迅速,根本不用担心断粮之类的麻烦。
但唯一问题,藩游内部分布一概不知,冒然前进,极有可能功亏一篑,因此,花绝找了个老头儿,又派了名属下,潜进王宫探探虚实。不过马上要十多天了,却一点消息没有,这……
营帐寂静无声,死寂的连心跳声都要放慢。
“侯爷!”徒然小兵来报“暗鸣大人回来了!”
花绝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瞳孔没有一丝温度,“让他进来。”
暗鸣进账一拱手:“属下见过……”
“直接说。”
隐忍烦躁的冰凉语气惊得暗鸣一颤,他跟随侯爷多年,一下子听出了这是想要杀人泄愤的前兆,他暗暗咽下口水,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无功而返。
拿出怀里纸张,他恭敬道:“这是夫人交给侯爷的。”
花绝眸光一松,好似冷冽的冰面上裂开一道缝隙。他站起过去,单手接过,轻柔又缓慢打开。
他看着,徒然一笑:“这丫头,竟然找到了藩游内部的地形图。”
远没有之前的森然了,在场众人徐徐呼出一口气,心底弥漫的压抑减轻,又听见担忧的小丫头平安还找来了以解燃眉之急的地形图,脸上也不自觉绽放笑容。
“好啊,只要有这个,咱们就能攻进去,救出少将军和小姐。”
“是啊。”
……
因为心情好,花绝也难得多说两句,“这纸张有些单薄泛黄,但上面描绘的地形却极其详细,还有不同颜色的线条,看着,像是当初藩游王统一草原时的战略图,这么多年过去忘了放置何处,反被那丫头找到了。”
“足够了。”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图纸,最终定格在一处滴有蜡油的山脉上,沉思一瞬,问:“除此之外,她还有说些什么?”
暗鸣道:“老大人从王宫出来,只带来这张图纸,还说一句‘五天后去接夫人’。”
“五天……”花绝呢喃一遍,眸光徒然涌出一抹厉色“你既然潜进藩游,那肯定知道,近段时间他们在筹备什么。”不然,姜姜不可能把时间定的如此准确。
暗鸣踌躇,不想多言。
“说!”
“藩……藩游在准备塔尔图迎娶大妃之事……”
静……
沉闷的低气压似能将水滴凝结。众人低头沉默不语,不止花绝愤怒,他们也愤怒,藩游,一个野蛮人,有什么资格来迎娶安家的丫头,安家为英雄,居然被强迫嫁给蛮人,简直欺人太甚!
“呵呵呵呵呵……”
低哑的笑声徒然响起,很是轻柔,却莫名使人不寒而栗。
“迎娶大妃是吗……”
花绝指尖摩擦过那一滴凝固的蜡油,皮肤上似还能感受到灼热,“我将要八抬大轿迎娶的夫人,反被他人捷足先登,呵,呵呵呵……”
“高尔赫山,这是想获得神明祝福对吗,好,那就让你看看,神明,是怎么祝福我和她的!”
……
五天,一晃而过。
大红薄纱悬挂软轿周围,被风吹起便是一股敬佛檀香。十位美艳的西域侍女面带薄纱,排成两列,她们右胳膊上挽着竹篮筐子,做一步便要在金黄沙地上撒下一点殷红花瓣。
姜好身着艳红的大婚嫁服,闭着眸子同塔尔图一起坐在被抬起的轿子上,鼻尖泛有花香,耳边传来铃铛脆响和听不懂的高歌致辞,阳光撒在脸上,暖暖的,很舒服。
若是平时,她定是要好好观赏一下这难得的大漠婚嫁文化,可现在她是参与者,还是一个被迫的参与者,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让她徒增郁结的事儿。
第一百八十六章:神明传说
她现在只盼着,对方别说话,一直安安静静地等着到地方就行了。
越是这么想,塔尔图越是不让她称心,撩开薄纱向后挑了一眼,目含嘲讽,徐徐道:“没想到,你居然会要求安临之来参加我们的婚事,瞧瞧,他坐后面都快要气死过去了。”
这还用看吗。姜好提出这个提议之时,就完全能想到大哥会用一种怎样愤恨无助的眼光来看她,安家历代守护天齐边关与藩游抗争,欠下的血泪债不计其数。
现在自己要‘嫁给’藩游,安临之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改变,这对要强护短的大哥来说,是一种折磨。
“塔尔图王子若是取消婚事,我大哥便不会被气死过去。”
姜好依然闭目养神,脸上淡淡的,多展露出一分情绪她都觉得累。
塔尔图眼底深沉:“婚,是不会取消的,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安临之来参与呢。”他伸手掐住姜好的双腮,强迫她面向自己,“你该不会还在天真的以为,那个人会来救你吧。”
花绝已经停留边关十余天没有动向了,已然是快要放弃,眼前这傻丫头居然还在等,还在惦念,他是该为这份真挚不渝鼓掌呢,还是嘲笑一句不值。
火气外冒,塔尔图没有想过为什么知道姜好一直等花绝,自己会这般愤怒,他只是觉得,对方身为自己的大妃,应该一心一意落在他身上才对。
姜好拿下他的手,眼神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像是在看一个愤怒小丑的笑话:“我说过,依照天齐婚俗,成亲时必有亲人在场,王子殿下也是认证过的。”
“另外,我等不等他与你没有关系,而且,塔尔图王子既然这么确信他不会来,又何必拿我撒气。”
她转过脸继续闭目养神,心底的那一份笃定和自信,没有必要对牛弹琴。
阳光撒在她脸庞镀上一层金光,皮肤白皙更显得如美玉般精致。塔尔图看得有些发愣,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细嫩的脸颊,姜好转头,躲过去。
还真是毫不留情啊。塔尔图嘲讽一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很快,她就是他的了。
一路庄严肃穆地来到高尔赫山。
看着嶙峋的山,姜好耳边响起塔尔图沧桑悠远的声音。
“传说,上古时期,藩游有两位神明,一位是‘草原神’古拉念尔,另一位是‘天湖神’纳木惜。
他们原本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凡尘眷侣,家里养了很多牛羊,帮助牧民,过着安逸又祥和的日子。
但是,因为天灾,他们得罪了冬冥神,一场暴风雪来临,卷走了他们相依为命的牛羊,古拉念尔告别妻子,去寻找他们的牛羊。
草原上的生灵在暴风雪的摧残下,冻饿至死,古拉念尔的牛羊也未能幸免,愤怒的他与冬冥神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不敌打入地下。
他陷入昏迷,失去记忆,用野草果腹,化冰雪解渴,一直茫然地活着,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却始终想不起心底那份最珍贵的东西到底在哪儿,只是朝一个方向直直地走着。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一片湖泊,不知为何,强烈的悲痛席卷着他,那蔚蓝清澈的湖水唤回了他的记忆,就像深爱的妻子每每流泪呼唤他的名字。
最终,古拉念尔伤心欲绝,逐渐将自己化作巍峨的山脉,终日守护在湖泊旁边,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姜好借塔尔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巍峨的山环绕住一汪清泉,远远看去,像是在相互拥抱。
“所以,每一对新人成婚之日都会来高尔赫山祈求祝福,希望能像两位神明一样,灵魂交融,拥抱彼此。”
姜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没有一个少女不希望拥有一份哪怕失去记忆也会想方设法回到自己身边的爱情,可所有美好的前提下,都应该是两情相悦吧。
她实在不觉得,这个神明会保佑她跟塔尔图,否则,便成笑话了。
“走吧,跟本王子登顶。”
塔尔图想牵起姜好的手,又被她躲了过去,这次与刚刚不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拒绝,他沉了眸色,不容抗拒地重新握住她,低沉道:“想想安临之,你这个样子,他得多担心。”
姜好僵硬了手底下的挣扎,眼眸中闪过冷冽,不再言语跟着塔尔图向上走。她看一眼身后,那些撒花瓣的侍女,抬桥子的壮汉,甚至连横眉冷目极其嫌弃她的藩游王,都没有跟随。
她问道:“就我们两个?”
塔尔图道:“自然,这是神明赐予新人的祝福,其他人上去算怎么回事。”他一顿,眸光中透出深邃,“不过你也别怕,这座山早已被人层层包围,就算不小心从上面摔下去,也会有人来接住你。”
接住?她看是制住吧。
话里说的好听,话外意思不就是告诉她别想着逃跑,根本无用么。
姜好嘴角冷笑:“王子放心,本小姐若真想离开,你们谁都拦不住。”
她平静的眼神透露出拒之千里的冷漠。塔尔图被她刺激的眉梢发狠,说出的话更为不假思索:“你为何一定要这般犟,跟在本王子身边当大妃,不比当个区区侯爷夫人要气派,而且,你心心念念的人,早已……”
早已什么……
烈日撒下光辉拢上猩红的广袍,袖摆翻飞犹如长空中熊熊燃烧的赤艳烈火,他转过头,精致瑰丽的眉眼横飞入鬓,深红的薄唇扬起轻柔的弧度。
“姜姜。”
他站在那里,眸光深邃温和地看着那个同为红衣烈火的娇柔少女,刹那间,天地万物,任何人,任何事,仿佛都离他们远去,眼眸间只剩下彼此。
——你来了,来接我走。
——我来了,来带你回家。
“花绝!”
塔尔图一把拉住姜好的手腕,往自己身后拽,他不喜欢他们之间那温存的氛围,遥遥相望,情意绵绵,仿佛天地间仅剩下他们彼此。
呵!开什么玩笑!
姜好是他的大妃,就算要隔离开外也应该是花绝,而不是他!
塔尔图如雄鹰犀利的眸光直直地盯着他,眉梢显出一丝狰狞:“单枪匹马就敢来闯我们藩游的地盘,花绝,你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他的保护欲
花绝的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心心念念的少女身上,根本没有将旁边碍事的东西放眼底,现在一听某些东西叽里呱啦乱叫,又看那只遭人厌恶的手直直抓住自己的宝贝。
他的瞳孔随即放大一瞬,深邃如海底漩涡的眸子染上嗜血的殷红,什么狗东西便敢抓他的人。
长袖一挥直直带上几分戾气,他毫不客气地袭击塔尔图面门。
塔尔图堪堪躲了过去,可脸庞还是被似刀劲风划出一道口子。
他手底下力道不禁松了松,姜好趁此机会一下甩开他的禁锢,拔腿想要朝花绝方向跑。
可塔尔图哪能让她如愿,拽出腰间长鞭用力一甩,牢牢锁住她的腰,又一抻一拉,重新将姜好收入怀里。
花绝看着伸出去仅差一寸便能握住她的手,修长指尖缓缓收缩,眸光暴戾瞬间大盛,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刹那间,黄沙泥土下跳出十几个黑衣黑袍的人影。他们面容清秀,目光却透露着淡漠的杀伐之气。
下面送亲人齐齐吓了一跳,就连藩游王都撩开帘子显有惊慌地高喊‘拦截刺客’。
安临之看见外面的包围,忍下身体上被折磨残留的疼痛,出其不意地动手夺过旁边一个壮汉的腰间大刀,另一只手拉住惊呼不已的塔尔娜。
“别动。”他的气息很弱,可还是强打精神安抚塔尔娜“有我在,没事的。”
气氛变得紧张。
塔尔图看着涯下的情景,眼眸深沉,忽然低笑出声:“花绝,你该不会真以为,本王子一点防范都没有吧。”
他说这话,右手从腰带间拿出一个羊角形状的小巧哨子,放在嘴边一吹,大片大片的藩游士兵更外一层包围住影卫,两队人马冲锋,形成一种套圈。
塔尔图得意笑道:“虽然,本王子不知道你是如何进的藩游地界,但是,这又何尝不是本王子的一种算计,用你们中原话讲,请君入瓮,自投罗网,哈哈哈。”
花绝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话,可姜好却看出来,那是看傻子的嫌弃。
她的心莫名地安下了,不会这么鲁莽的,花花做事向来十拿九稳,他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的。
花绝淡然地伸出右手朝上一挥,一把银色长枪从下面直飞上来落在他的手里,随意地挽了个枪花,缓缓道:“那开打吧。”
这么简单粗暴吗!
姜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直接开打?大哥,你们才十几个人怎么斗得过藩游这几百人。
她刚才看了底下,塔尔图警惕性很强,那一圈圈的人将花绝带来的影卫围的水泄不通,暗鸣他们再强,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怎么斗得过人海战术。
她有些急了,挣脱着想要过去,腰间长鞭围绕越发紧了,塔尔图忍不住低喝一声:“别动!”
话音还未落,一道闪烁寒光的枪头带有暴戾直击他的面门,花绝含有阴鸷的目光,道:“你吼她作甚!”
塔尔图脸色铁青,他也没想到无意间的一句话直接引爆了战争,扔掉右手里的哨子该拿弯刀,开始拼劲全力抵抗。
上面兵器碰撞,下方的影卫们也开始厮杀。
单单十几个人,不佩戴铠甲,不占据人数优势,凭借最原始的杀戮,一剑砍掉一个人的头颅。
藩游人看得心惊,无论女婢仆从,还是高傲的藩游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是人吗。
如果是人,那为何刀起剑落,深受重伤的他们连杀人的动作都没有顿一下,像个没有思想的嗜血傀儡。
如果不是人,那又要如何去战胜。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大漠上。这种诡异的杀人手法,安临之看着不太像安氏军的本事,可屠杀藩游,来者便为天齐人,只要明白这一点,足以。
他握紧抢来的大刀,猛地朝旁边保护公主的壮汉杀去,浓稠的血溅起,伺候公主的女婢一声大喊。
原本安稳的后方阵营顷刻变得兵荒马乱。
“你干什么……”塔尔娜一个错愕没有缓过神,她的手反被安临之牵起,一下子跳到大漠上,尸体横在泥沙上,鞋底难免会踩到猩红的液体。
第一次……塔尔娜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人倒下后,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大汉们围住安临之,却又碍于公主,不敢轻举妄动。藩游王坐软轿上看着两方的僵持,他眉梢上的怒火已然遮掩不下去了。
塔尔图被一个天齐女人迷得团团转,现在又来一个天齐男人将塔尔娜迷的魂牵梦绕吗!
开什么玩笑!
他‘塔尔’一族的王室尊严,岂能被这两个天齐人如此践踏!
“杀了他。”藩游王下达命令。
“可……可是公主殿下……”
“不必管,一定要将这个天齐人斩首示众!”
塔尔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父王……”为了杀安临之,竟是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为什么……
“别怕。”安临之更为握紧她的手“他抛弃你,我要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情话,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盼着有朝一日安临之能握住她的手说‘我要你’,可如今此情此景,她更觉得像个笑话。
被一方抛弃了,她才有资格投入另一方的怀抱,这草原上的公主,看来也不过如此……
塔尔娜心情很低沉,有人心情更低沉。
姜好错乱着脚步,眼底阴森神情跟刀子一样射向揽她在怀的塔尔图,我靠你大爷!
这话没说出口,但她早已在心底呐喊无数次了。
“塔尔图,你他娘真有本事,就别拿老子当挡箭牌!”
塔尔图一顿,借着后跳跃的空隙低头埋在她耳边呢喃道:“你是本王子的大妃,我们不是应该共患难么。”
鬼他娘地共患难!
姜好气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还真当她没看出来?每每花绝占据上风,塔尔图都会推她到前面,抵挡下那致命一击,花绝为了保护她,只能被迫收回招式,防守而不攻,这样迟早会败下阵。
第一百八十八章:对不起,我走不了
花绝脸色本就阴沉森然,看见塔尔图低头向姜好耳边吹气,眸光瞬间狰狞到扭曲,他修长指尖绕了一个弧度,身形恍若惊鸿般飞速袭击,枪尖带有凌冽煞气,似夺命修罗。
塔尔图瞳孔一缩,银枪飞速刺来,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把姜好朝前一推。
犀利的枪尖对准她的眼睛,花绝强硬地收回杀伐内息,胸腔气息混乱,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花花!”
看着苍白的脸,姜好心疼地想要触摸,手指尖连枪杆都没有触碰到,一股力道又把她拉回去。
塔尔图低头笑道:“你这就心疼了?那之后我要是加倍折磨他,你可怎么办。”
他眼底放出暗芒,徒然间想起什么,一把扭过姜好的脸对向自己,又撕开左胸膛上的衣衫,露出肌理,面目有些狰狞道:“来,你现在好好看看,终有一天,我也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枯槁的皮肤宛若老树粗皮,折折叠叠皮肤皱起,乍一看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肌肤。姜好错愕,看向塔尔图年轻的脸。
“很惊讶是不是。”
塔尔图被她的茫然表情激起一丝凶残,他紧紧掐住她的下颚:“若不是他当初下了腐尸水,我又怎么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每每看见这枯槁丑陋的肌肤,他都会想起在天齐的落败与不甘,这就像个奴隶印,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自己是怎么被花绝羞辱的!
“放心,他不会那么快死的,我要活捉他,让他看着你是怎么嫁与本王子的,然后日夜备受折磨,我要一一讨回那些被他刻印的耻辱……唔……”
鼻尖猛地一痛,他下意识松了些力道。姜好这一拳头用了全部力气砸上去,她不会武功,可学过弓弩,练的就是手臂。
她早就想给他一击了,却一直找不到对方放松警惕的机会,刚才可好,仇恨滋生让他忘了分寸,这才一击即中。
不过是一份插曲,可高手间过招往往就在这一瞬息。
花绝转动银枪飞速挑断塔尔图环绕姜好的手臂,他早就看这只手碍事得很,现在断了正好。
束缚消失,姜好飞奔向花绝。花绝长臂一览,瞬间将她抱个满怀,熟悉的清香重新回到身边,心底那长久压抑的阴郁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真好……
她回来了……
姜好倚在他怀里,感受腰上似要融入血肉,不分彼此的强劲力道,微微窒息的感觉反让她心中泛甜。
烈日橙光照耀着这一对相互拥抱的璧人,他们身上的温柔光晕,就像是来自神明的祝福,撒下一点点幸福的金辉,羁绊在灵魂深处。
塔尔图捂住断臂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他们越亲密,越显得自己滑稽可笑,杀了花绝,一定要杀了花绝才能解心头之恨!
他踉跄站身,重新拿起弯刀:“花绝,你拿命……”
‘轰’!
远处火光冲天,染红一片,若细细观望,那是——藩游王宫!
姜好诧异抬头望向花绝,只见他的嘴角勾起清浅又残忍的弧度,大火燃烧吞没撕心裂肺的呜咽,一切尽在掌握。
涯下混战的众人也停止争斗,或惊愕,或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宫方向。
“孤王的大殿!”
藩游王手忙脚乱地下了软轿,踉跄地前跑几步看着火烧弥漫的天空。
“快……快去救火!所有人都快去!呃……”
气血攻心,藩游王右手捂住胸口,身子直接向后仰。
“父王!”
被安临之护在身后的塔尔娜,看见藩游王倒下瞬间眼眸圆睁,她越过安临之,又推开层层包围的藩游大汉。
“父王!”她扶起藩游王的臂膀,让他枕在自己臂弯上,右手不停晃动他的胸腹“父王……父王你别吓我父王……”
“王……王宫……”藩游王瞳孔撕裂,密集的血丝布满眼眶,他死死抓住塔尔娜的胳膊,忍下心脏剧烈跳动带来的疼痛和不适“快去救火!不然,孤王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可是历代藩游王辛辛苦苦创建下来的江山,列祖列宗的心血,还有他马上能够统治中原的地基,绝不能毁掉!
他的君临天下,他的千秋万代,
怎么能……
怎么能!
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藩游王只感觉眼前一黑。
“父王!”塔尔娜怀抱昏厥过去的父亲,泪眼婆娑高喊道“快,快回王宫救火!你们快去呀!”
缺少主心骨的仆从们正在等候一个命令。一个能令他们找回意识的命令。
听见公主的话,他们也不管什么抓人与否,齐刷刷往回跑。
“塔尔娜!”
安临之捂着先前战斗时被刺杀的伤口,借着混乱,飞速跑到塔尔娜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跟我走。”却是没有拽动。
走?
怎么走……
她现在还怎么走……
塔尔娜感觉脑子嗡嗡作响,一天时候,她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园被烧了,父王晕倒了,而始作俑者恰恰就是心爱之人的故乡。
要怨恨么……怨恨他们毁了自己的家园。
可怎么怨恨,是她自己的父亲兄长俘虏来人关进牢狱里,天齐人想方设法营救不过情理之中。
要走么……跟心爱人双宿双飞,离开这里……
呵……她貌似,还没有心大到这种程度。
她的拒绝被安临之看在眼底,也明白了,缓缓蹲着身,伸出手温柔地擦拭过她眼角隐含的泪珠。
常年练剑所形成的粗粝指腹,却带有三月春风般的温柔轻轻摩挲过她的脸。塔尔娜一下子有些崩溃,她日日夜夜梦中的亲昵居然会以这种带有诀别的方式出现。
“对不起……”她抬手覆盖上他的手“明明说好的,我会一直等你,我会等着你回头,可是……”可是等不到了……
“我明白。”
安临之一把将她的脑袋抵上自己的胸膛,温柔的,却又带有隐忍复杂的压抑力道,宣泄着自己隐藏许久的爱怜。
他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塔尔娜坚强勇敢,不会扔下责任只顾自己快活,只是……他真的很想带她走。
第一百八十九章:秀恩爱,你们够了!
塔尔娜听着少年胸膛中强烈且具有活力的跳动,这就像个引诱她堕落放纵的恶魔低音,好想……好想就这么跟他走了,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只要有他在就好。
可是……胳膊上沉甸甸的父亲头颅又在告诉着她,她是一个公主,一个深受子民爱戴的公主,如今大火肆意,父王昏厥,她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地离开,抛下子民。
“你走吧……”塔尔娜退出他的怀抱,很不舍,可若是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动摇。
“骑着马离开,回到你的故乡,然后……别再见了……”
她和几个女婢搀扶起藩游王,上了软轿,自己则一打马,头也不回往远处跑。
不能回头……
她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塔尔娜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背后凝视她远去的眸子,是那么温和与痛苦。
底下无论奴仆还是士兵,都在齐齐撤回。
塔尔图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要愤恨凸起,“花绝,你做了什么!”
花绝用下颚亲昵地摩挲姜好的颈窝,根本没有闲心听塔尔图的废话。
那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眼神有些飘忽,鼻尖是少女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无一处不诱惑,无一处不躁动,更是想起相拥入睡之时,如水交.缠。
他的眸光更是深了深。
好想吃掉。
姜好被他如猫儿般蹭来蹭去的举动磨得十分痒,伸手推搡,侧头躲避,纤细如白天鹅的脖颈就这般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对方眼前。
花绝看着那雪白娇嫩的肌肤,更是有些情不自禁。
“啊!你干什么!”
姜好吓得一激灵惊叫出声,他……他居然舔.她!
温热激起战栗,她下意识想脱离对方怀抱,却反被楼得更紧。
“别动,我不做什么的。”
你还想做什么!姜好脸上火热,他们之间虽然早已没有了什么授受不亲的窗户纸,可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肆无忌惮,而且……而且他的举动,未免太过羞人了……
花绝哪里管这些,他迷恋地徘徊在少女那白里透出粉红的肌肤上,薄唇划过肩膀,脖颈,脸颊,缓缓挑.逗耳垂。
他的动作极致轻柔却也透露出一丝急不可耐,宛如细腻的蛇一口咬住水润晶莹的果子。
“你够了……”姜好抗拒却逃脱不得,她现在整个人像案板上的鱼,被猫抓住只有扒皮去鳞的份儿。
“姜姜,二十七天零七个时辰,过去这么久,你都不想我么。”
“想……归想,可你也不能……唔……”
“我在表达自己的思念,姜姜,你要好好感受才是。”
“唔……放开呀……”
……
“你们够了!”来自一个被完全忽略的单身男人的怒吼。
塔尔图恶狠狠瞪着那一对神仙眷侣,有完没完,他还在这看着呢!
自己名义上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抱着,还做出那种举动,真是……
“花绝!”塔尔图摇晃身形,一点点迈步“毁我王宫,抢我女人,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
花绝本无意对峙,可一听‘抢我女人’这四个字,眼底的黑色火焰顺势熊熊燃烧,他抬起头,又往怀里压了压姜好,将占有欲展现淋漓尽致。
他挑起含有嘲讽的精致眉梢:“塔尔图,你似乎忘了,姜姜乃本侯夫人,你不过是个钻了空子的无用货,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装出一幅深情的样子。”
“另外,你们那百八十年都不整修一次的王宫,本侯可没有心思烧,那不过是天齐军趁着你我缠斗之际,发泄的一次怒火罢了。”
塔尔图一怔,随即有些慌乱:“天齐军……藩游地形复杂,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地攻进来。”他喃喃自语不停,忽地抬头看向姜好,“是你。”
他的惊讶和不可置信落在姜好眼里,显得那么讽刺。
“塔尔图王子。”她平静道“我早说过,千万不要小看女子,她们的能力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很多。”
“而且,你也不要总拿出一幅深情的样子,扪心自问,你真的喜欢我么。”
如果真的喜欢,就不会千方百计来折磨她的家人,如果真的喜欢,也不会把她当挡箭牌扔在前面。
说白了,塔尔图就是不甘心被花绝算计,想要挽回面子,拉她成亲,关押安临之,就是想拿捏住花绝,解心头之恨。
塔尔图看着烈日骄阳下神情淡漠恍然雪山冰莲的清雅少女,听着她冰冷无情又条理清晰的话,心底一阵刺痛,却又涌出被发现腌臜心思后爆发出的快感。
对,他就是瞧花绝不顺眼,就是想把他踩在脚底下,搂着他的女人斩下他的头颅,这该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
断臂带来的疼痛和仇恨的滋生,让塔尔图一度陷入疯魔状态,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左手握着弯刀,眼底一片赤红地朝花绝猛扑。
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花绝轻柔地把姜好揽在身后,一双瞳孔幽深透露出无尽的嘲讽之意,右手挽出个枪花,随意一挑,塔尔图手中弯刀应声落地,他再朝前一刺,锋利的枪尖直直抵上对方的脖子。
他皱眉,看向旁边阻止他斩断头颅的姜好,“姜姜,你干什么?”
问得很轻柔,姜好却品评出‘如果不说出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今晚就别想有好果子吃’的内涵,她不禁松了松拽住猩红衣袖的手,扬起个温和的笑,道:“他是塔尔娜的哥哥。”
“所以呢。”
“所以我不希望,大哥跟塔尔娜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的大恶。”
彼此间,任何误会,任何挫折,都可以一一化解,可唯独亲人流淌下来的血,不管用多少爱意浇灌,都不可能化为淡水。
她不希望安临之和塔尔娜最后的结局是爱恨交融,如果陪伴不了彼此,那至少保留下来的回忆是美好的,纯碎的,没有污浊的。
总不能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带来折磨。
花绝看着神情萧瑟的少女,知道她又再思虑别人,这把银枪对准塔尔图的喉咙,他就是准备斩下对方的脑袋,用鲜血来熄灭心里的怒火。
所有跟他抢姜姜的人都不可饶恕,也不必饶恕。
他更愿意拿情敌的头做一杆旗,高高悬挂,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看,跟他抢,是个什么下场。
可他更受不了姜姜流露出落寞的样子,哪怕只有一点,他的心就要碎了。
第一百九十章: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花绝手上握银枪杆的力道紧了又紧,最后一松。
塔尔图感觉出脖颈上的枪尖显得松弛,眸子中闪过厉色,从腰带间掏出一把短刀又朝花绝刺去。
距离很短,也很近。
他又用上狠戾的速度与力道。
姜好瞪大眼睛,下意识地转过身想要抵挡前面,却不成想腰间被一只大手搂住,往旁边一闪,一道银光瞬间闪过,她停留在喉咙里的‘花’字尚未脱口,就咽了回去。
银光长枪宛如游龙,一杆子打下去直接将塔尔图打在后面的巨石上。耷拉脑袋,一动不动,嘴里的血沫子汩汩下流。
“他……”姜好错愕地看着。
“放心,死不了。”花绝随意地收回银枪,懒散道“就是让他长点记性,以后别碰不该碰的人。”
看着滚落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姜好张张嘴又咽了下去,她抬头:“我们现在,怎么办。”
听见这个问题,花绝扬起温和的笑意,他揽住少女的腰往怀里一带,紧紧相贴密不可分,低头,耳语,“我们回家。”
那一声‘回家’宛如夏日蝉蝉时吹来的一缕清风,虽然轻柔,却有一种酥痒划过心底,很舒适,很难忘。
姜好难得腼腆,耳尖的灼热无时无刻不提醒她,那个人距离自己有多近,说着多么撩拨的话,她红着脸颊刚想说些什么,花绝徒然双手一转,猛地带她跳下山崖。
“啊!”
脸边的风似刀子一样划过,她除了最初的诧异和惊讶,内心一点恐惧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她知道,花花会保护好她,有他在身边,心安。
果不其然,在飞速落下一段距离,即将贴近地面之时,花绝猛地用银枪一挑,身形转动,带着她稳稳坐在白色骏马上。
“有没有吓到?”身后人轻柔声音里带有调侃。
姜好摇摇头,哼一声:“本小姐岂是那么轻易被吓到的。”
花绝底底笑了几声,伸手拂过眼前那柔顺的发丝:“对,姜姜勇敢,怎会怕这些。”
他说的清清浅浅,可姜好却听出了一丝悲凉,揽住她腰间的手越发用力,那宽大的手掌传达出他的不安。
他怕的,他一直都怕,怕再也看不见她,又或是抛弃他。
姜好无声一叹,往后直接靠在花绝胸膛,被风吹过的衣衫有些凉,可两人相贴一起不过一会儿便发热了。
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状似轻松道:“对啊,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在我身边,只要有你在,便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有牵引的,除了保护我,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她这算在表明心意么,不知道,但说出来总有一种难掩的羞涩和开心,像宣示主权一样。
他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背后人的表情她看不见,可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却有一瞬间加快。她更得意了,能让高高在上的绯月侯乱了心跳,世间除了她,好像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真是个……会拿捏人的丫头。”
可不是会‘拿捏人’么,知道他舍不得,便一直肆无忌惮的‘惹是生非’,回头让他来收拾烂摊子,还真是……
花绝低笑,可没办法,他就喜欢她这幅样子。
远处的火光渐渐熄了。花绝低头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沙哑道:“我们也该走了。”
姜好躲了一下:“可王宫那边的天齐军怎么办,他们不会真的打算借此机会剿灭了藩游吧。”
“天齐和藩游相互牵制数十年,岂是那么好剿灭的。而且,塔尔图说的没错,藩游地形复杂,大批军队是进不来的,我只是让张副将带领一支小队,做出个佯攻的样子罢了。”
“老狐狸。”
姜好轻哼哼两句,那绵软又娇俏的小模样差点让花绝当场吃了她。
深吸几下,压住心底火气。花绝做个手势,又一催马鞭,身后十几名影卫跟随主人扬尘而去。
他们走了一段路,在边关口果不其然看见了张副将,暗鸣,还有被暗鸣搀扶的安临之。
“大哥!”
姜好跳下马,来到安临之身边,低低看着,见他脸色惨白,眼睛闭合,高高蹙起的眉头宛如一座小山,薄唇轻颤,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有些忧心,问道:“怎么回事?”
暗鸣将安临之转交张副将,说道:“属下也不知,就是少将军看见塔尔娜公主离开后,吐了一口血,然后倒地不起,属下没办法,便先带少将军来和副将会和了。”
姜好听后面色极其复杂,后而沉沉叹息一声,终归是殊途,彼此掺杂着家国大义,又都是肩负责任的人,有缘而无份,只能成为留在心底的牵挂。
“先回去罢。”花绝过来,顺带将姜好重新搂进怀里“这里终归是藩游的边境,他们极有席卷重来的可能,我们人少,不值得冒险。”
张副将点头,带着深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安临之上了马。
花绝也重新抱姜好上马,看着大队人马匆匆撤离,他突然低语道:“姜姜,我好庆幸。”
“什么?”
“庆幸我们不是敌对,没有什么家国大义,只是简简单单的彼此两个人。”
“那若是我们为敌对,其中掺杂着无数的爱恨情仇,你会放弃我么?”
“不会!”
花绝伸食指抬起她的下颚,目光彼此相对,“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妄图来阻挡者,杀!”
低柔中透出森冷,姜好却能听出其中微乎其微的恳求,像个可怜兮兮只期盼能吃一口糖果的孩子。
“所以说,没什么庆幸不庆幸的。”
姜好侧过脸,重新靠上花绝的胸膛:“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起,这是铁定的事实,谁都阻止不了。”
花绝一顿,随后轻笑:“对,谁都阻止不了。”最后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安慰了。
他摇摇头,一扬马缰绳向前狂奔。
尘土飞扬,扑在脸上很是难受。姜好还未向后措,一只大手直直扣住她的脑袋压进怀里,强而有力的心跳稳且缓慢,听着,很让人心安。
她笑着,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他带自己去天涯海角……
第一百九十一章:大结局(一)
安临之醒来的时候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脑袋昏沉想要伸手揉揉太阳穴,胳膊一抬,身上伤口紧跟着撕扯抻拉,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
雄厚熟悉的声音更是驱赶了几分昏沉,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
“爹……”
刚一开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安业站起,端来黑漆漆黏稠的药汤,缓声道:“喝药吧。”
安临之支撑胳膊慢吞吞地坐起,后背靠上床板传来一阵凉意,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上身没有穿什么衣服,只缠着一圈又一圈厚重的纱布。
“已经没什么事了。”
安业坐床榻边,伸手递药过去:“不过被扎了几下,打了几鞭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刚带人回来那会儿,安临之乍一看下只是晕了,没有什么特别,不过若是褪下衣衫,就会看见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还有倒刺刮出的血条,一层层,一片片,重重叠叠,可见施刑之人下了死手,并没有留活路。
连查看伤势的军医都讲,若是没有强大的意志,恐怕熬不过来。
安临之昏迷着,他就一直守在塌边,过去三天,来个人都说他头发花白了不少。
何止头发花白,他简直是度日如年地煎熬。
可这些事他并不打算跟安临之讲,更不打算安慰他。男人嘛,不留点汗,出点血,以后跟晚辈怎么炫耀。
安业催促:“赶紧喝药,要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安临之接过,直接一口喝到底,用胳膊擦了下嘴,把碗递过去。
安业又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几口,缓了神色,直接开口道:“你跟塔尔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其实在知晓这件事之前姜好曾特意委婉地提示过他,安临之说到底还是个少年,春心萌动爱慕一个姑娘情有可原,更何况现在分离两地,再见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想要问清楚始末可以,但要委婉,千万别伤口撒盐。
安业想来想去想了三天,觉得自己掌握了‘委婉’的精髓,于是在不超过二十个字的情况下,问了出去。
他为自己的悟性,感到骄傲。
安临之握住杯子的手一顿,眼神飘忽又有些低沉,像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嗯。”他最后只能吐出这一个字。
“你是怎么想的?”安业继续问。
安临之垂眸:“我没有怎么想。”
“你可以说实话,老子不骂你。”
“真没什么想法……”
……
两个男人一阵沉默。
安业很头疼,他一直镇守边疆极少回家,与安临之的见面时间少之又少,哪怕之后安临之来了边关,他们之间也极像将军和下属的关系,除了下达命,基本没什么交流。
现在要与儿子谈心,还是极为私密的情感问题,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宁可去上阵杀敌,也不想这样干坐着。
再一次后悔,为什么不把小好带来,
再一次更后悔,怎么就没一刀砍了那个带人跑的臭小子。
一阵的沉默让气氛很是尴尬。
安临之握住水杯很想说‘爹,要不你出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但一瞧安业那苦大仇深的神情,又只能压下去。
“当初我跟你娘在一起的时候,也遭受过反对。”
安临之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前尘往事,愣一下,聚精会神继续听着。
“当初,我开疆扩土立下功劳,圣上封我为上将军,又想指派一位名门闺秀做妻。可那时,你爹早看上你娘了,哪肯就这么被指派。”
“我当机立断去找了圣上,那时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琢磨违抗圣命什么后果,只是觉得,若是选择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做枕边人,那做一个男人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一头磕在金銮殿,圣上肯定是怒了,说我违抗旨意要拉下去斩了,若不是你祖父拦着,或许还真拉下去了。”
“我就跪在大殿外请求圣上撤回旨意,那天风大,雨也大,浇在身上刺骨得冷,老子差点冻昏过去……”他哈哈一笑,随后神情又漠然下去。
“那时又恰巧外敌来犯,要我去剿灭,老子没听,依然跪在大殿前请求圣上收回旨意。”
“爹,你……”
安临之印象里,自家老爹向来是一个守护天下黎民超过性命的人,为此什么都舍得出去,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老爹也有为了心爱之人如此任性的一面。
“临之。”
安业一掌拍在安临之肩上,此时此刻他们不是父子,更像是两个顶天立地男人之间的对话,“虽然你儿时我便离开家来了边关,对你的性情不甚了解,但你体内流有我安家的血脉,爹知道你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塔尔娜我没见过,但一定是个好孩子,你若真想去,那便去。年少轻狂,何为不能放纵一把。”
安临之眼底有些湿润,从小到大见安业的次数屈指可数,根本没怎么体会过爹爹在身边是个什么感觉,只是见结交的朋友一出事便是找父亲求助,有像大山一样的依靠。
可他不行,家里只有娘亲和祖父,他是唯一的顶梁柱,总不能再让他们担心。
所以大多时间,他宁可自己横冲直撞地解决,也不麻烦家里。
现在,被这粗糙的大手一拍,他竟涌出一份底气——无论闯下什么祸事,都有人支持。
可……
他已经不是那个岁数的孩子了。
“爹。”
安临之伸手拍在宽厚的大掌上,“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并不打算去找她。”
安业一愣:“为何?”
安临之笑道:“她是草原上最自由的凤凰,不应该被困在笼子里,我也不可能为了心底一份情,放弃多年来追求的梦想。”
“况且,她为藩游,我为天齐,这两个国家只要非同一心,我跟她早晚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与其到那时相爱相杀,备受折磨,倒不如现在磨损些记忆,等哪一天下手,还能痛快些……”
安业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良久,才默默叹一声:“临之,你真的……长大了。”
“失去这么多,总该学会点什么。”
安临之含有苦楚的笑,刺得安业别过眼,他问道:“这个边关你若不愿意守,大可以换个地方,我不会说什么。”
安临之郑重其事地回道:“不,我要留在这里。”
只有在这里,
他才能遥望心爱姑娘的故乡……
第一百九十二章:大结局(二)
“我们就这么走了,没问题么。”
姜好被花绝半搂半抱在怀,受着牵引缓慢朝前走,脚下又踏上一级台阶,她实在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白纱可以拿下来了么。”
也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抽了什么风,总是早出晚归大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问什么还不说,只知道占便宜,今儿个更甚,大晚上不睡觉非要带她来爬山。
爬山就爬山,可这地形陡峭本来就难行,还要求蒙上眼睛,搞得神秘兮兮的。
“莫急,马上就到了。”
花绝搀扶着她低头耳语,林间的夜黑得浓郁,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偏生他视力极好,借着那些微乎其微的暗芒,依然能清晰看见少女脸上逐渐不耐烦的神色。
他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了,你瞧你,又恼了,这几天见你一直担忧安临之的事儿,生怕你闷坏了身子,才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怎还越来越气了呢。”
似安抚,又似诱哄。姜好原本被大半夜叫起无法入眠的小脾气立即烟消云散,但还是轻哼一声:“头一次知道,散心还需要蒙住眼睛。”
一句嘟囔,语气却明显轻缓许多。
花绝低笑,垂下脑袋更为近距离与她耳语,“你猜。”
那微凉的气息带有夜风的寒意,喷洒在温热的肌肤上徒然激起一层暧.昧的酥.麻,鼻尖是男子独有的浓郁冷香,像是罂.粟一样刺激地姜好差点双腿一软。
她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被旁边人扶住才没有趴下去。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总不能说被他的声音蛊惑得走不动道吧,那太丢人了。
可她不知道,花绝视力极好,她脸上不自觉升腾起来的一片火烧云,被看个正着。
花绝眸光加深,眼前小姑娘粉嫩的脸蛋如水蜜桃般诱人可口,偏生还装作一幅冷淡模样,欲拒还应,更似猫儿一样抓的人心底痒痒。
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得到那被白纱遮住的水眸,该是多么波光潋滟,娇中带媚。
突然……不想带她上山了。
脚步缓缓停住,姜好侧头不明所以,“花花?”
没有人回答,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的眼睛被蒙上,其余感知就变得比较强烈,身后的视线如火炭一般烙印在脖子上,毫不遮掩,仿佛要把她烧化。
“花花,我们……还上山么……”
她徒然觉得其实爬山也挺不错。
“嗯。”
淡淡的一个字如临大赦,姜好暗暗呼出一口气,终于没有要被扒皮去骨的感觉了。
沉默,又似掺杂了些缠绵悱恻的气氛,一路向上,立定站好。
蒙住眸子的白纱被解下,随着一声‘睁开罢’,姜好缓缓抬起眼皮。
一簇簇粉嫩到透出绯红的桃花开满枝头,在这山脉间层层叠叠地缠绕交错,微风婆娑吹过,卷起精巧的花瓣飘飘洒洒如细雨般垂落,铺在地上,形成一片绒毯。
枝叶上悬挂莲花灯,一盏一盏用相思红豆连连串起,从远处看,灯火摇曳,红粉交织,诉说情思。
“好漂亮。”
姜好接住一片垂落的花瓣,落在手里粉粉嫩嫩,乖巧得不成样子。
她眼里有美景,却不知,她亦是别人眼中心之向往的美景。
从始至终,花绝一瞬不瞬地深深看着她,那愉悦如暖阳的笑容,潋滟似秋波的美眸,无一处不吸引着他,渐渐地,他痴了,凝视着,仿佛能到天荒地老。
“花花,这是你准备的吗……”
姜好转头看花绝,直接撞进他幽深泛有爱恋的眸子里,天地之大,唯装有她一人,这种珍重之感,令姜好不禁恍惚,更沉醉于他的眼里。
“嗯。”
花绝淡淡应下一声,伸食指轻柔拂过她散落耳边的秀发,大拇指擦过脸颊,所到之处燃起一片火热。
“这是在查看藩游的周遭地形时无意间发现的,那时还没有这般旺盛,但我想着,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
姜好感觉耳根子都要着火了,她垂下睫羽,浅浅地轻‘嗯’一声。淡淡的缱绻气息不断扩散,她觉得在这种氛围下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
可她是女孩子啊,难道要主动吗……
不是应该……
她含有羞涩地浅浅瞟一眼面前人,随即发现一件新鲜事,面前之人竟是脸红了,淡淡的,犹如手心接住的桃花瓣一样,艳丽,腼腆,又带有……几分可爱。
心底的羞涩感瞬间没了,甚至还想要挑逗几下。
她踏前一步,踮起些脚尖,鼻尖触碰他微微低下的薄唇,“花花,你的脸……好红呀。”
花绝似被电击般猛地转过头,莲花灯照耀下,淡薄的浅红好像更甚。
姜好忍住笑,伸手搂住他的腰,往自己方向一带,他的身形与自己碰撞在一起。低头去听略显紊乱的心跳。
她眼底笑意更浓,语气还是浅浅带有疑惑道:“花花,你的心,跳得好快呀,怎么啦,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
磨磨蹭蹭只吐出一个字,姜好埋在他胸膛上低笑出声,怎么办,含羞的花花好好玩,还想继续……
感受到怀里人肆意的笑,花绝脸薄有些受不住,伸手提起她的后衣领,把人拽远些,看着少女眉眼弯弯,如新月般明媚璀璨,不禁有些愣神,可更多的,是男人那不服输的劲头。
他居然被个小丫头撩了。
这怎么成……
想了想自己的准备,轻咳两声,他道:“姜姜,你……你似天边的皎月,纯净无暇……照耀在我的心底,又似北斗繁星,指引我的人生……”
哈?
姜好直愣愣地看着面色薄红,又一脸认真说着土味情话的人,她直接上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喃喃道:“这不热啊,怎么就傻了呢。”
准确讲,蠢萌蠢萌的。
花绝才背了一半,听见姜好的评价猛地顿住,似幽似怨地看她一眼,冷哼着转过头。
不动情调的死丫头。
姜好看着明显闹脾气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还生气了。
她环视一圈周围,粉嫩桃花,相思红豆,月光下,男子对女子诉说情话,这么一想,倒颇有几分互定终生的仪式感。
仪式……
她想起塔尔图娶她时接受的神明祝福,该不会,这是在攀比吧。
姜好眨眨眼睛,轻咳一下,状似无意道:“桃花树,相思豆,可比藩游那什么神明祝福要讨喜多了。”
花绝冷哼:“你也不看看,是谁装扮的。”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落了套。
果不其然,身后小丫头底底笑出声。
“姜好!”
他怒声地喊上一句,可脸上的红霞更甚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姜好强止住笑意,她怕再笑下去,小花绝便要无地自容了。
“说吧,怎么突然想起整这出。”
花绝淡淡道:“看不过眼而已。”
他的姜姜,他的夫人
怎么能与别的男人受过劳什子祝福,虽然只是走了个过场,但心底怒气和被人抢先的烦闷一直萦绕着,
他这才想出这个法子,可没想到,死丫头这么不给面子。
姜好笑了,踮起脚尖,撩开花绝垂落下来遮住艳丽眉目的黑发,双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直直对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的花花向来是独一无二,根本不需要模仿别人,更不用担心什么,他和他的爱人是互相属于彼此的,谁都抢不走。”
花绝低头看着认真与他对视的少女,眼角徒然有些潮湿,他一手直接揽她入怀,温柔又认真道:“姜姜,回去后,嫁给我,好不好。”
“好啊,等你能踏进将军府的大门,我一定嫁你。”
“……”
“对了,我听闻,外祖这几天又得了几件新武器,正发愁没人陪他试手呢。”
“……”
“还有我舅父那边,他也知道你想娶我的事儿了,一直在找机会想跟你‘聊聊’呢。”
“……姜姜,要不然,咱们私奔吧。”
“哈哈哈。”
……
桃花树下影,相思豆缱绻。
能同爱的人在一起,真好。
------题外话------
宝儿们别急着走哈~
还有几篇小番外~
番外(一):前世1
姜好盯着池塘已经将近一炷香了。
“娘娘,回宫吧,您别看了。”青荷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弯腰低语。
身为凤仪宫的管事嬷嬷,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有必要告诉皇后娘娘,后宫养的鱼是用来观赏的,不是用来烤着吃的!
“嘘……”
平静的湖面徒然动了一下,姜好急忙伸手打断还想要继续劝阻的青荷,缓缓拿起竹竿猛地一拉,一条红尾白鳞的蝶尾金鱼划过优美的弧度跃上岸,在地上‘扑腾扑腾’拍打尾巴。
“啧,好小,只能煲汤。”
可再小也是块肉,姜好边嫌弃,边放进旁边盛水的竹桶里。
她蹲下数着,一条红烧,一条糖醋,这条煲汤,嗯,能吃上三五天了。
“今儿个难得开荤,告诉小厨房,千万别浪费这么好的材料。”
青荷身子一颤,眼底瞬间有些湿润,抬头看向蹲在湖边的纤细少女,面容美艳,明眸娇俏,一瞧就知道这是个备受宠爱呵护的千金小姐。
偏生到了宫中,头发用最简单的粗木簪子挽着,衣裙陈旧几年都无法换上一套,来回来去地洗都有些掉了色,那白皙如玉的手如今也粗糙了,以前在府邸能时时用上的万金凝雪膏,现在连影子都见不到,只能用冷水。
更讽刺的是,这吃喝用度都不如顶级大宫女的人,居然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怎么了?”
姜好蹲地上看鱼,想着今儿中午能开顿荤吃上肉,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她舔舔嘴唇吩咐几句,却发现一直站在旁边的人连影子都没动,抬头一瞧,愣住了。那向来不苟言笑的自家管事嬷嬷,居然哭哭啼啼在抹眼泪。
“谁欺负你了?”
姜好站起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咱们青荷嬷嬷板着一张脸,向来只有把别人吓哭的份儿,今儿个怎么还自己哭上了。”
“娘娘,奴婢不服!”心底怨恨积压太久,青荷一嗓子喊出来“凭什么,圣上当初落魄的时候,明明是老爷夫人,还有安老将军他们鼎力相助,花钱的花钱,卖命的卖命,这才将孤立无助的圣上重新送入朝堂。”
“可现在呢,安老将军走了,老爷夫人去了,安少将军还要镇守边疆几年无法见一面,他就去宠幸阮纤月那个贱人,宠幸也就算了,还任由她肆意羞辱您,明明……明明您才是天齐的皇后!”
青荷越说越气,她现在就恨不得提着刀去砍了阮纤月,只要能拉那个贱人下地狱,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说完了?”
姜好淡然看着她,眼睛里没有半分起伏。
青荷被这么清冷的眸光注视着,心底翻腾起来的愤恨逐渐化为平静,“娘娘……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您就不……”恨么?
“呵。”
姜好摇晃着打了补丁的袖摆,慢悠悠地漫步阳光下:“恨?是恨他利用了我后弃如敝履,还是恨他三心二意又找了个妾,呵呵……究竟要恨什么呢。”
恨什么……
如果她还停留在十二三岁的年纪,幻想着寻找个贴心贴己的如意郎君,宠她,爱她,保护她,最好还是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这情景,她或许会恨。
可十年了,她在政治漩涡里摸爬滚打十年了,什么爱情,什么呵护,都是他娘地狗蛋!只有站在最高的顶峰,才会有人来爱,有人来宠。
她蠢,被人利用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等明白这些道理连翻盘的资格都没了。
所以她不恨,不怨,甚至阮纤月来她这儿耀武扬威宣告自己有多么得宠的时候,她只觉得可笑。
她跟齐昭之间,早就没夫妻情义了。
不过若是能够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将这两人踩在脚底下,不为别的,就是想踩着玩儿。
姜好冷笑一声收回这个天真滑稽的想法,她拎起竹桶看向里面游来游去的鱼,眸光更寒。现在,她也只能用齐昭送阮纤月观赏的鱼,出出气了。
“青荷。”她道“咱今天不红烧了,改椒盐,开膛破肚,扒皮剔骨,慢慢磨死这条鱼。”
“皇后娘娘还当真是心狠啊。”
薄凉低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姜好太阳穴一跳,眼底烦闷更是强烈,如果说齐昭和阮纤月是手背上扎的一根刺,那么他就是心底磨灭不掉的一根针,次次被打压,次次被针对。
若不是他下手太狠,齐昭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屁颠屁颠去找丞相合作,她也能有剩余时间翻身,可惜……这个人,是个不要命的。
姜好收起眼底的烦躁,重新换上一幅温顺恭敬的样子,对来者笑了笑,道:“侯爷。”
猩红的长袍子绣有大片大片的地域金莲,黑色描边,他来到面前弯下腰的时候,浓郁冷香窜入鼻尖,姜好下意识想要退两步,可不想一只大手划过她的脸,又抓住她的头发,一拉,她不能动了。
烦人。
姜好面无表情地想拽回头发,一扯,她异想天开了,“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花绝用指尖缠绕那缕柔顺的青丝,缓缓道:“娘娘没看出来么,微臣自然是在同您交流感情。”
姜好强硬地扯回发丝,“侯爷既然唤本宫一声娘娘,那便应该知道,本宫是圣上的女人。”
花绝摩擦着食指与大拇指,仿佛在回味刚刚绵软发丝的余温,他听见姜好冷若冰霜的话,嗤笑一声,眼底的嘲讽更为浓郁,“自然知道,但也正因如此,才显得有趣,不是么?”
疯子!
姜好撇过头躲过他喷洒下来的呼吸,旁边一大群宫女太监对于这幅暧昧又诡异的缠绵场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位绯月侯已经不止一次当场调戏皇后娘娘了,圣上愤怒过,警告过,可绯月侯轻飘飘一句‘若是圣上不想发生此类事,那最好不要纳妃为上’便盖过了。
所有人都知道,绯月侯和圣上不对付,不是私下,而是放在众人眼前的不对付,别说调戏皇后,连后宫几个比较受宠的妃子他都杀过。
可绯月侯手握重兵,又有边防小国的支持,圣上根本拿他无法。既然一个人遭罪也是遭,一群人遭罪也是遭,那何不让一个人顶替了所有人去受罪。
以至于现在,每每皇后出现的地方,绯月侯必上前调戏几句,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同时沉默不语。
姜好受够了旁边宫女太监递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就好似她是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这里任由他们取乐,她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也不代表能拿她当消遣。
“绯月侯若是无事,本宫先回去了。”她淡漠道“您以后若是戏瘾上来了,请去西城角的戏子楼,何必跑到本宫面前唱一出笑话给人听。”
暗戳戳讽刺绯月侯为低贱的戏子。众人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个皇后娘娘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无妨。”
花绝不怒不闹,伸出右手打个响指,徒然间,铺天盖地的黑色身形不知从何处落下,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除了姜好和她身后的青荷,在场宫女太监全部倒在血泊中,殷红的液体缓缓流动,甚至沾染到了姜好新穿的白布鞋。
她不自觉后退几步。
“现在,总该没有人看本侯唱戏了。”
站在血泊里的男人笑容浅浅,身上的衣袍垂落地上竟仿佛与鲜血相连,美艳诡谲,就像是一株靡丽到极致的罂粟,美,可有剧毒。
姜好厌烦地侧过脸,暗道:“疯子。”
“嗯,多谢娘娘夸奖。”他毫不避讳地应下“本侯替娘娘处理了一些嚼舌根的砸碎,那您是不是也该赏赐微臣一些东西。”
他看出来了?姜好一顿,没错,她确实看那些整日指指点点,夸大其词的宫女太监不顺眼,总想找个法子让耳根子清净些,刚刚是个机会,便想借花绝的手试一试,却没想到居然成了。
呵,还真是……运气好啊。
“侯爷想要什么赏赐。”
姜好也不装了,冰冷漠然地笑道:“您也看出来了,我的身家性命全在身上,多余的没有,值钱的也无,您这般大富大贵,还缺什么?”
花绝看着她:“我要你。”
姜好歪歪头:“你对弃妇感兴趣?”
两个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见了讽刺。
“怎么会。”花绝抬起精致的眉梢挑了一下姜好手里的鱼篓“本侯还未品尝过外邦进贡的鱼是个什么滋味,借娘娘的光,正好能品评一下,如何。”
姜好默默瞧他一眼:“随意。”心里则暗道:又来分羹,要不说他讨厌呢。
番外(一):前世2
小厨房烧了菜,香气扑鼻的小鱼被端上桌,哦,现在应该被称为被葱姜蒜包裹淋上酱汁的鲜美鱼肉端上了桌。
姜好看着大白玉盘里只占据中间一小圈圆心的糖酥脆鱼,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她看着某人优雅又随意地夹起鱼肚中间最嫩的肉,放进嘴里不断咀嚼,咽下,再叹一句:“好吃。”
她揍他大爷!
那可是鱼之精华,全被抢走了!
一面鱼肉迅速被消灭干净,姜好手疾眼快随即夹住他还想继续翻面吃的筷子,娇笑道:“侯爷,差不多了吧。”再吃下去,她就没份儿了!
花绝挑眉,看了一眼相互交缠在一起的两双筷子,眼底莫名闪过一丝笑意,他抽回自己的筷子放在嘴里抿上一口,道:“既然娘娘说差不多了,那便这样罢。”
奇葩!姜好心里暗暗吐槽一句,拿起筷子开始品尝自己的鱼。
那修长手指宛如艺术雕琢,哪怕皮肤上有些许冻裂的痕迹,但也不影响这只手的美感,少女夹起鱼肉,放进嘴里惬意地眯起眼睛,像一只贪嘴偷腥的小猫。
花绝眸色深邃,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过她鬓角边的碎发,果不其然,被她躲了过去。
一餐结束。
姜好看着旁边休闲喝茶,丝毫没有要走意思的人,斟酌一下词汇,道:“侯爷,天色不早,您日理万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无妨。”花绝用茶盖撇过水面“本侯在娘娘这里也能休息。”
有病。姜好站起,道:“那侯爷在这儿好生休息,本宫另寻他处。”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等等。”
姜好顿住脚步,暗暗翻了个白眼:“侯爷还有什么事吗?”
身后一片寂然,只有茶盖磕碰杯沿的声音。
好,玩儿她是吧!怒气上头,她转身想讽刺两句,却听见一道低柔嗓音。
“三日后,我要出兵西进。”
她一愣,不止对方居然跟她交流起朝廷政务,而且还用上了‘我’这个词,哪怕在天子齐昭面前,花绝都很少用‘我’或是‘微臣’。
但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一介冷宫废后,还要奢望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她缓缓道:“嗯,藩游外邦野蛮粗劣,侯爷要小心。”
“你……可以跟我走。”
嗯?姜好猛地回头,坐在破旧木榻上的红袍男人神情依然平淡,好似刚才的话不过一句嬉闹之语。
姜好问道:“侯爷……刚才说什么?”
花绝回道:“你可以跟我走。”
出乎意料,他又重复一遍。姜好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为何?”
花绝侧过头,不与她对视:“没有为何,你若是想走,本侯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姜好神情有些恍惚,又低沉下去:“不必了。”
花绝猛地看向她:“为何?!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待在这破宫里?”
姜好平静地回望他:“那我又要以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跟侯爷走。”
如果说她在权力漩涡里摸爬滚打了十年,那她跟花绝的争斗至少有八年。
八年……
为了抢花绝手里的权势,下毒,刺杀,引诱……什么事儿她都做过。还有他身边最得力的亲信暗鸣,也是她杀的。
跟他走……
难道不是脱离狼群又入虎口?
姜好冷冷地不说话。
花绝也是沉默,看着她,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出声,他缓缓站起,来到少女面前弯下腰,慢慢靠近,距离她的唇瓣不过一寸,偏生又一次躲过去。
“你向来知道我想要什么。”他低语喃喃,微垂下睫羽盯住她的唇“好好想想,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直起身,深深看着她:“带你离开,这话,一直有效。”
身后响起关门声,姜好脱力般坐上木榻,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颓败了,要怎么给。
好累。
窗外斜阳余辉撒落脸上,暖意却散去很多,比起这些,她还是想想,这些事传到齐昭耳朵里,他又该怎么来折磨她。
毕竟,她一个人痛苦,能让所有人轻松。
第二天晚上,齐昭果然来了。
明黄色的龙袍衬着他温润儒雅的面庞,更显出一派年轻帝王的威严。
姜好恍惚一瞬,透过他仿佛能看见当初的韶华岁月,但可惜,这些都是梦幻泡影。
“圣上。”她恭恭敬敬地施礼。
齐昭坐木椅上,淡淡瞟了一下茶杯里飘起的劣质茶叶,嫌弃地推开。
姜好也不恼,又把茶杯推过去:“圣上,我这凤仪宫就这些东西,您也不是不知道。”
爱要不要,嫌弃给谁看。
齐昭轻嗤一声:“皇后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姜好也学着他轻嗤一声:“那都是托圣上的福。”
两个人见面向来如此,不将对方损的体无完肤,都对不起这些年的夫妻情分。
齐昭笑道:“朕听闻,昨天绯月侯来此,你与他相谈甚欢。”
姜好也跟着笑:“确实聊得不错,而且绯月侯还在妾身这儿蹭了顿饭,哦对了……”她一顿,“圣上讨阮贵妃的金鱼被绯月侯吃了个精光,您若是还想得美人欢心,最好趁阮贵妃还未发现时补上几条。”
齐昭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一抽,眼底的厌恶更加一览无余,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个粗野的女人,连观赏鱼都吃。不过……
他很快调整好心情,一笑道:“没关系,皇后尽管吃,毕竟以后,你再也吃不到了。”
姜好淡淡‘嗯’一声,这话说了很多遍,但她依然好好活着。
“今儿早上,花绝急匆匆出兵北伐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突如其然一句,令姜好心底猛然‘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来,“你什么意思。”
“安临之,死了。”
“你说什么?!”
姜好脑袋‘嗡’地一下空白,她呆愣愣地看着齐昭,只感觉一股子寒意直达心底。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大哥……大哥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怎么会……”
她喃喃乱说一气,浑然不知要表达什么了,心底的酸涩涨红了眼眶,她紧紧抓住衣裙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怎么不可能。”
齐昭端起茶杯吹一口水面,荡起层层波纹,饮下一口,现在他看着姜好苦不堪言的样子,竟觉得这低级的劣质茶也十分清爽。
他厌恶姜好,十分厌恶,每每看见她,他都能回忆起自己那最狼狈不堪的过往。
所以,他想折磨她,姜好越痛苦,他越是能将卑劣的过去踩在脚底下。
“藩游野心勃勃,一心想吞并中原,身为安老将军的外孙女,这些你一定知道,唉……可惜了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
“不过别担心,很快,你便去陪他。”
“姜好,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姜好徒然扑过去抓齐昭的衣领,去反被对方一把扔在地上。
与此同时,十几名太监蜂拥而入,又摁下挣扎起身的她。
“齐昭,你混蛋!想当初你落魄的时候,是谁帮你打点上下,是谁助你重回朝堂,是姜家和安氏!现在登上位子了你落井下石,齐昭,你根本就不是个人……啊……”
一巴掌打下来姜好感觉脸上红肿了一圈,疼痛刺激她脑袋发蒙,心底怒气更大,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终于说出来了,这么多年,你都是这样看待朕的吧。”
齐昭温润的脸上裂出一丝狰狞,恍若地狱攀爬出的恶鬼。
“姜家,安氏,那是他们蠢!”
“还有你这个贱女人,身为朕的妃子,却去勾引花绝,恐怕,你们两个早就暗通款曲了,他不是非你不可吗,好,等朕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做成佳肴再送给他,你猜,他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齐昭,若有来生,我一定叫你不得好死……啊!!!”
……
一片片单薄透明的肉整齐地摆放在精致的白瓷盘上,旁边搭配雕刻精美的配菜。
香气四溢,单是看着便吊人胃口。
花绝斜靠着火狐绒的华贵软榻,看着紫檀木桌上的精致菜肴,缓缓问道:“这是圣上送给本侯的?”
“是。”宫内大监低头弯腰,轻轻挑眉瞅一眼这位喜怒无常的绯月侯,他面上虽没什么起伏,可也不敢大意“绯月侯大胜而归,圣上圣心大悦,便赐予侯爷这份菜肴,说是……说是里面的肉质,您必然喜欢。”
说这话时,他不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花绝漠然地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默默地咀嚼最后咽下去:“嗯,细腻柔滑,娇软可口,果然是我喜欢的。”
大监听了徒然松一口气,施礼:“侯爷喜欢便好,奴才这就回宫复命。”
他转过身才踏出门栏,身子一软,缓缓倒下了。
天边火烧云宛若染上一层猩红的血,诡谲阴森。
花绝拿着筷子,将盘子里的肉一点点咽进肚里,往后一靠,叹息一声。
你说不同我走,
可现在你瞧,
不还是与我融为一体了么。
你将自己送给了我,那我……便还你一场桃花落日吧。
天齐二十七年,春,绯月侯叛变,斩杀宫内无数大臣,篡夺皇位。
那一年,鲜血点点,宛如盛开在地狱里的艳丽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