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今生1
这个梦……
真实到可怖。
花绝半倚靠软榻轻揉太阳穴,微闭眼睛,调整呼吸,可右手还是不自觉地覆盖上自己的小腹。
顺滑的丝绸恍若细流般缠绵冰凉,他依然能感受到最深处的灼.热与痛——如同梦里,吃下一片片刀割的肉,与她融为一体的快.感和永不相见的茫然。
喜悦,却令人窒息。
花绝蹙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对一个噩梦这般上心,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侯爷,您换好喜服了吗?吉时快到了。”
门外暗鸣的呼唤拉回了他的理智,低头看一眼金丝点缀的大红婚服,眉梢瞬间染上似水柔情的温存。
是了,
姜姜还在等他,
大婚之日若是迟了,那小丫头又该不依不饶了。
他起身,殷红犹如火焰般的衣袍逶迤于后,缓缓踏出房门,对着朝阳,去迎接他朝思暮想的新嫁娘。
……
“爹,好了……”
姜好一袭火红的礼服站在旁边,拽着姜有财的袖子宽慰道:“我只是出嫁,又不是生死离别,我还会回来看望您和娘亲的,您就别哭了……”
成婚有一套习俗叫哭嫁,就是在拜别父母之时,狠狠哭上一通,以表达自己的不舍。
可没想到,她刚站到大厅上,还没酝酿出情绪,她老爹“哇”地一声哭得相当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红装却办了白事。
“爹。”姜好拿茶杯放他手里“喝口茶顺顺气。”
“我不喝!”姜有财一扭头,眼眶通红,双手相互插进袖子里。
“别以为一杯茶就能哄好你老爹,那臭小子凭什么娶我家囡囡,就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哼!”
他从小搂在怀里怕磕了碰了的宝贝心头肉,好不容易一点点长大,亭亭玉立,转瞬就要便宜那个臭小子?
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真不怕胃口小被撑死。
姜好无奈:“爹……”
“行了!”
同在主位上的安晴一拍桌面,吓父女俩纷纷一跳,“姜有财,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总跟个孩子一样。”
“小好迟早要嫁人,现在遇到个疼她惜她的男人自是要把握住,你就别在旁边捣乱了。”
姜有财冷哼:“不嫁人,她老爹我能养她一辈子。”
安晴一个眼神似刀子般射过去,却是没有出声反驳,她招招手,拉闺女到自己面前,整理一下那有些褶皱的婚袍。
“既然嫁了人,就不能再像家里那般耍孩子脾气了,同他好好日子。”
她一顿:“不过若是受了委屈,也不必忍着,咱们家大业大,还怕收拾不了他。”
“好。”
姜好扬起嘴边的笑,心底感动又有一片酸涩。
这些话,是她前世出嫁时只能在梦里寻觅的妄想。
安老长长叹一声,什么也没多说,只提醒一句“吉时快到了”。
姜好重新跪在大厅正中,朝外祖和父母深深地磕了一头。
安晴拿过桌上的红盖头,站起,来到姜好面前,看着面容娇美,化有精致淡妆的女儿,心中的不舍也瞬间让她红了眼角。
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缓缓遮住姜好的面容,安晴哽咽着却努力平缓声音,轻轻道:“去吧。”
姜好被青荷扶起,缓缓走出大门。
刚踏过门槛,身子又一腾空,她被人背在后背上。
“小好。”安临之的声音低沉又坚定“那家伙若是敢负你,豁出命,大哥也一定宰了他。”
“嗯。”姜好柔柔应下,安临之的背很稳,恍若大山一样坚不可摧,如同他的誓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锣鼓鞭炮声开始响彻耳畔,姜好环住安临之脖子的手隐隐发汗,不知是羞涩,还是那难以压制的欢愉。
“花绝,你记着,若是敢欺负小好,老子拿刀宰了你!”
“不用你说。”
话音才落,一双大手揽住她的腰,姜好直接落到一个温凉却又安心的怀抱,淡雅的冷香窜入鼻尖,她的脸不自觉开始发烫。
同时庆幸着,自己遮了红盖头。
“姜姜……”
低柔的喃喃轻语像是撩动心弦的手,姜好不禁颤了一下,脸颊更热,手下环绕对方肩头的力道更紧,嘴上却嫌弃道:“喊什么喊,赶紧抱我上去。”
少女害羞地催促让花绝轻笑出声,他们同一颜色的大红喜服相互交织缠.绵,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心底的柔软被不知名地触动了,花绝隔着囍帕,在她额头上轻啄一下。
爱意并不需要刻意去表达,有时候只是无意间的一个举措,便能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情。
锣鼓打得更响,唢呐吹得更欢,迎亲大队浩浩荡荡抬起花轿绕着京师转圈。
城中百姓围观两旁,无人不对这一双璧人羡慕有加。
到了候府门前,花绝下马撩开花轿薄帘,伸手过去:“夫人,到了。”
那一声“夫人”温柔缱绻,似一道缠缠绵绵的小溪流淌进心底。
姜好红着脸伸出手,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准确无误地搭上他那宽厚的大掌。
被轻柔一拉,她出了花轿,还未站稳双脚紧跟着腾空。
她被他牢牢抱进怀里。
“你干什么……”她有些羞恼。
花绝浅笑低喃:“自然是抱夫人拜堂。”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了,抱一下又怎么了。
他紧了紧怀里的娇躯,跨过火盆,掠过宾客,来到喜堂正中,看着高位上端坐的姜有财和安晴,他低声道:“夫人,拜堂了,我不能再抱着你了。”
姜好轻轻“嗯”了一声,双脚落于地面,右手接过一段红绸,并听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每喊一声,她都被人搀扶着转过方向深施一礼,手里红绸捏得很紧,心跳也不住加快。
直到最后一句“礼成”在耳边响起,姜好依然感觉自己轻轻悠悠仿佛做梦一样。
成亲了……
她与心爱之人,成亲了……
身子再一次腾空,她神情恍惚,搂住花绝脖子竟傻乎乎问道:“干什么?”
她倚靠的胸膛上传来沉闷地颤动,那温热的气息投过囍帕喷洒上她的耳垂,所有声音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他温柔地呢喃。
“自然是……送入洞房呀。”
番外(二):今生2
大红绸缎被风卷起又落下,囍烛摇曳映衬着床榻上红衣似火的新嫁娘。
屋子里寂静无声,她抬起手,缓缓掀起红盖头的一角,转头环视一圈,视线落在墙壁那大红的“囍”字上。
凝视好半晌,她才羞涩地笑出声。
只要一想到那个冰肌玉骨的花美人从此以后便是她的人了,还真是有点儿小骄傲呢。
门外一声响动,她慌忙坐直身子,放下盖头,心底一阵急促地乱跳。
不对啊,
这是她的大喜日子,来者是她的夫君,有什么好慌的。
姜好呼出一口气,状似轻松地坐床沿边,可说是放松,等那大红金边的袍角出现在眼底时,她的心依然如小鹿乱撞般急促跳动,手指不禁蜷缩一起。
大红盖头被掀开,眼前一片光亮,她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
白皙的脸庞宛如冷玉雕琢,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他今天不同往日那般垂下长发,而是高高束起,更为平添一抹英气。
大红喜服衬得他身材高挑,浓烈酒气也随之而来。
这是喝了多少。
姜好看着花绝,张张嘴想问问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实在是对方的视线太过强烈灼.热,仿佛要生生将她烤化一样。
“姜姜,来。”
花绝轻柔地扶她起身,带她到铜镜前坐下,修长的手指划过那如丝绸般绵软的发,他眼底闪过暗光,却依然不动声色地替她摘下发间缠绕的精致金步摇。
柔顺的长发散下,衬托着雪白的小脸越发娇艳欲滴,秋水眸,俏鼻梁,还有那犹如含露樱桃般的小嘴,真真是越发……想咬上一口。
姜好坐圆椅上让身后之人替自己整理乌发,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皮肤,所到之处竟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她猛地一颤,肩膀被身后人牢牢按住。
“别动,还没梳理完。”
声音轻且缓,这样堪称宠溺的语调,姜好的身子更僵了。
她怎么感觉,这话像极了开餐前那耳熟能详的嘱咐——别动,洗干净才能吃。
她偷偷地抬眼看一下铜镜里映射出来的人,俊美男子温柔地为女子拢发,一下,一下,是极尽的呵护与疼惜。
他垂着眸,以至于姜好根本没有看见那暗藏深处的灼.热与情.欲,便施施然松一口气。
花绝放下梳子,又带她到喜桌前,两个小巧精致的白瓷杯被烛火照耀,映衬出的影子在红布上缠缠绵绵。
他拿起酒壶倒满两杯酒,递过去一杯:“姜姜,合卺酒。”
他太温柔了,姜好都快要沉溺于这种柔情之中,她含着笑羞涩接过,两个人手臂交缠缓缓饮下甜酒。
花绝拿走他和姜好的酒杯,看着她,问道:“合卺酒后,还有什么仪式吗?”
“啊?应该……没有了吧……”
“嗯,也就是说……”
“说什……唔……”
气息徒然被吞噬,强烈的酒香窜入鼻尖酥.麻了身子。
姜好一点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她只能被动承受着,感受着,面前男人带给她灼.热似火的温度。
脑子已经放空,身体瘫软,若不是一只大手牢牢地禁锢住她的腰肢,姜好觉得自己肯定会跌倒在地上。
“哗啦”一阵脆响,不知什么被掀翻在地。
姜好回笼神志后发现自己眼前正是喜桌上空正对的灯笼穗子。
肩膀很凉,但很快又会一点一点灼.热起来,她无助地半搂住面前的人,“花花。”
花绝早已赤红了眼睛,他低头埋在柔嫩的脖颈上,听见那如猫儿撒娇般的呢喃,心底的狂躁更甚。
他抬头,看着娇柔似水的夫人,那艳红的脸颊如成熟蜜桃,他情不自禁地咬上一口。
“唔,花绝,你是属狗的吗。”竟然咬她。
花绝不理,只是声音沙哑地问道:“姜姜,你说,你是谁的?”
姜好水眸氤氲地侧过脸:“什么谁是谁的。”
花绝搬过她的脸:“乖,听话,说,你是谁的。”
“我……”
姜好轻咬下唇默不作声,这话让她怎么说。
花绝眼神深沉,左手按住她的手腕放在头顶,右手轻轻向下.滑动。
一股电流从下至上,姜好忍不住身子一颤。
“说不说,嗯?你是谁的?”
“你……你的……”
“大些声,我没听见。”
“花绝,你别太过分……唔……”
“姜姜说什么?”
“你的!老子从头到脚都是你的!成了吧!”
花绝满意地收回手,将小夫人横抱而起,朝床榻边走起。
“姜姜,记着,你说过,你是我的。”
月光朦胧,夜色撩人。
池塘里活泼乱跳的小鱼儿来回游动,一会儿翻个跟头,一会儿打个卷儿,扑腾地水波阵阵。
最后一个下游,小鱼儿深深地埋进湖水之中。
番外(三)齐昭—往事
我从来没有见过娘亲。
曾问过身边侍奉的嬷嬷娘亲在哪儿,她总是笑盈盈地说,娘亲很爱他,只是身子太虚弱无法力行,又舍不得传病气给他,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
我说,是真的吗。
嬷嬷说,是真的。
不过,嬷嬷可能不知道,她脸上那近乎扭曲的惧怕和瑟缩,出卖了她。
……
“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雪天路滑,三殿下回去时要小心些。”
“是,太傅也请小心。”
我躬身施了一礼目送先生远去,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早有奴才收拾规整,我只需要在贴身嬷嬷的侍奉下换上一套月牙白绒大氅就可以回去了。
“这个太傅也真是,每次都行在殿下前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讲了那么多遍,他自己都没做到过。”
这种唠叨我每次散学时都会听见,多少有些腻歪,不过嘴上还是回答那老一套,“他是夫子,我是学生,多尊敬些,总是没错的。”
“可他也是臣。”
没错,是臣,
然后呢,
一个没有母系支持,从出生开始便不知道自己存在意义的皇子,会得到位列三公,正一品官员的青睐吗,更何况他还是二皇兄麾下之人。
我不觉得这种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先走,也不过是不想看见那暗藏轻蔑和鄙夷的神色而已,尊重不尊重放一边,我只是乐得清闲。
这些话我从不打算跟嬷嬷说,若是让她知道,一定又会说什么皇子应该有皇子的派头,不应该这般自暴自弃之类的话,我耳朵都要生茧了,却又不好辩驳什么。
因为嬷嬷下一句话准会说‘我是为了殿下’。
推开门,天已经放晴了,路上积雪早已有小太监收拾干净,我看着旁边堆积起来的厚重雪堆,难得有了一丝兴趣,来到一处有半人高的雪堆前,我伸手拍了拍。
柔软冰凉,这让我又想起前几日看见在皇宫犄角旮旯堆雪人的小宫女,明明是个底下的三等宫女,却能笑得那么开心,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
是因为她在堆雪人所以才笑得那么开心么?
我也想试试。
嬷嬷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她说:“殿下若是想堆雪人,老奴去给您拿个棉绒套子带手上,省得冻疮。”
我点头允了,随后见嬷嬷一脸笑意,对底下几个宫女太监吩咐几句后转身走了。
现在暖阳高照也不是很冷。我随意抓起一堆雪捏在手里玩,揉来揉去,兴致也跟着没了。
看来那小宫女那么开心并不是因为雪人。
“哟,瞧瞧这是谁,一个杂种,也好意思跑这儿玩雪。”
我继续捏雪,甚至开始有闲心把刚才奇形怪状的‘四不像’揉成又大又圆的小雪球。
“齐昭,本殿下再跟你说话,你聋了吗!”
呵,果然是沉不住气。
我这才慢悠悠转身,看着紫衣潋滟,眉梢蹙起的少年,恭敬地施礼:“原来是二皇兄,皇弟刚刚玩雪,乍一听有人在喊‘杂种’,还以为是谁家没调教好的小杂碎,竟没想到忽略了皇兄。”
“齐昭,你!”
我欣赏着齐修满脸怒气还不得宣泄的样子,一直烦闷的心豁然开朗。
嗯,还是这种找趣法子适合我。
“齐昭,别以为父皇向着你,本殿下就不敢动你,别忘了,我母妃可是当朝贵妃,丞相亲妹妹,本殿下就是杀了你这个杂种,父皇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就是底气,来自母系一族的底气。
没错,谁会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孩子去得罪百官之首。
皇宫啊,向来利益至上。
我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沉默着。
“哟,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很嚣张吗。”齐修抬起下颚,好像我的沉默成为了激励他的最佳奖赏。
“不过,你要是求求我,本殿下心情一好或许能大发慈悲帮帮你。”
“帮什么?”
“你娘,你难道不想见你娘亲么。”
娘亲……
这个词太过遥远,一时间我竟有些缓不过神。
“她……还在?”其实我更想说她居然还活着。
“自然,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那语气是说不出的讽刺,我竟也感觉讽刺,自己的娘亲究竟有没有活在世上,我这个当儿子的不知,还需要外人来告诉。
“怎么样,只要你跪下来求本殿下,本殿下就告诉你。”
我看着嚣张气焰旺盛的齐修,又瞧了瞧旁边低头不语恍若未闻的宫女太监,垂下眸,双膝缓缓跪在冰冷还落有碎雪的道路上。
“二殿下,求你,帮我。”
……
枯枝碎瓦,荒凉萧瑟。
在我的印象里,这应该称得上冷宫。
“你确定是这里吗?”
“怎么,你不信我!”
“没……”我只是怕傻子领错了路,毕竟在我的记忆里,父皇对我还算得上宠爱,至少皇子所享受的规格我一样没缺,有时还会带我去御书房看他批改奏折。
听说那是连齐修都享受不到的权利。
齐修冷哼一声,他扯着我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
来到里面,我又傻眼了。
金碧辉煌的陈设装饰,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古往今来的名人字画,学识太少,我有很多都不知道出处。
“真没想到,这个贱人宫殿居然这般奢华。”
低喃带有嫉恨的声音令我回神,我一看,齐修那精致的眉梢上掺杂了几分阴鸷,我心里瞬间明了,这家伙肯定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这些消息,想借此羞辱一番,可没想到宫里宫外参差太大,灭了他讽刺的话。
只要齐修心情不爽,我的心情就很爽,莫名地,我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娘亲,好感又上一层。
我扔下憋闷的齐修,独自朝里走,这个宫殿比我想象中要大上很多,左拐右拐,我撩起一串垂下来的珍珠帘子,看见了那个女子。
她很美,一袭容色白袍素雅又高贵,发丝用金凤朱钗轻柔挽起,她倚在窗台边,手里缠绕针线,一下一下,认真仔细,好像在娟秀着什么珍贵的宝贝。
这是……娘……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娘,甚至连她的画像都没有观摩过,如果不是知道齐修有个当贵妃的母亲,我或许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娘亲’这样的人。
现在只单单看上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娘。
“娘。”我轻轻唤一声,她似乎呆愣一下,满是惊喜地回过头,可她看清楚我时,那些光芒又转瞬暗淡下去。
“娘?”
“出去。”
绵绵柔柔,她的声音果然如我想象中那般好听,可是……‘出去’,她见我的第一句话为何是这样,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娘……”
“滚!”
她的气性好像更大了。
“何必这般愤懑,他也是你的孩子。”
我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那挺拔俊秀的明黄身影。
“父皇。”我恭敬道。
“你来做什么?!”
娘好像也厌恶父皇。
“你身子不好,何必这般气性。”
“滚!用不着你在这儿惺惺作态!”
“你气朕无妨,可为何要对昭儿耍脾气,你要知道,他是你的孩子。”
“孩子?呵!我的孩子只有一个,但绝对不是他!”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身后传来的辱骂和男女交缠的声音却始终萦绕耳畔。
原来……
我是这般不受待见……
番外(三):齐昭—现在
齐昭是被人扯头发疼醒的,他一睁眼,直接对上了阮纤月那傻兮兮的笑。
“滚!”
他一把将她推翻在地,坐起揉了揉脑袋。
好久……都没有梦到之前了。
不过他现在这待遇,可比那所谓的‘娘’要劣质很多。
粗布袍子摩挲过皮肤很难受,齐昭皱眉,但还是起身推开雕花窗,外面的风吹进屋里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他挥了挥手,看向外面。
失败了,想要一步登天的计划破灭了。
自从花绝收复了龙影卫,他的手下已经没有了底牌,而且那天金銮殿上的情景让更多大臣选择了齐羽,不是他。
最终被幽禁在皇子府,还跟个傻子关在一起。
他斜眼瞟了一下正在地上打滚玩头发的女人,又厌恶地撇开眼角。
不过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还活着,总有翻盘的机会。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开了,他以为是送饭的奴仆,便随口说道:“把饭放下就出去。”
那人没有说话,齐昭正疑惑,却猛地感觉后脑勺被利器击中。他一个踉跄往旁边后退,伸手一摸额头,浓稠的血染红了满手。
他眼底涌出阴鸷,抬头看去,又忽地愣住了。
“齐修?!”他不是被赶出京师了吗?!
“好久不见啊,齐昭。”齐修头发凌乱,眼神扭曲简直像地狱里攀爬出的恶鬼,他的左臂仿佛没有支柱般下垂,随着他的步子前后摇晃,右手拿着木棍,上面还沾有血泽。
“为了能见到皇弟,皇兄我可是煞费苦心,怎么,喜欢为兄送你的见面礼吗。”
“你想干什么。”
齐昭皱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武功早在被幽禁的时候就被花绝废掉了,现在绝不是齐修这个疯子的对手,先稳住,再找机会。
“你这是再找时机吗?”
齐昭的一言一行,全部落在齐修眼底,他狞笑着堵住大门,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逃出去。
“齐昭,我说过,我会杀了你为母妃报仇。”
“你这个杂种,当初被赶出京师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你若是死了,本殿下便是这天齐的皇,我母妃也会好好活着,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因为我么,别忘了,是你自己亲手杀死阮贵妃的。”
“你闭嘴!”
齐修有一瞬间狰狞,转瞬想起什么又沉寂下去:“那你呢,不也是苟合下来的产物,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是父皇,抢了自己兄弟的女人,然后强迫她生下来的!你又干净到哪儿去!”
知道,他怎么不知道。
早在当年离开京师,他就已经有所猜测。
不过那又怎么样,这样的身份会给他带来无数便利和人脉支持,就像最开始的姜家和安氏,可惜……
齐昭冷冷笑道:“皇兄若是来跟我讲谁比谁干净的,那请回,我没这个闲心。”
齐修忽然喃喃道:“干净……在这深宫大院,谁是干净的,只是泥污多少的问题。”
“你我都不干净……都不干净……”
齐昭看着眼前这喃喃自语,目光空洞的人,厌恶地别过脑袋,如果说放齐修进来的人是想恶心他,那么恭喜,他真的被恶心到了。
“既然我们都不干净,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齐昭一愣,猛地转过头,只见齐修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名的小球,往地上使劲儿一摔,里面的液体瞬间飞溅,还有几滴落在他的衣袖上。
他一摸,瞳孔瞬间放大,这是油!
“等等……”
来不及了,现在的齐修浑浑噩噩,却也透出一股子狠劲儿。他躲过扑来抢火折子的齐昭,大笑几声一扬手,星星点点的火焰落在油渍上瞬间升腾起一片火海。
橘黄的大火铺天盖地,如同一条巨蛇吞噬所有的一切。
傻子在笑,疯子在狂叫。
齐昭只感觉整个世界都乱套了,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东山再起,还要高高在上,怎么能被活活烧死。
他想冲开大门,可身子刚一动,却被人从后背抱住。
“皇弟,黄泉寂寞,同皇兄一起走吧。哈哈哈哈!”
“不!!!”
……
滚滚浓烟染黑了一片明朗的晴空。
御花园,凉亭。
齐羽右手夹着白棋,沉思半晌,终还是将棋子扔回白瓷盒里:“算了算了,朕比不过你。”
花绝幽幽地瞟他一眼,也把黑子随意扔回去:“既然圣上的棋瘾解了,那以后就别再找由头唤微臣的夫人进宫。”
“成成成,朕也是思念姜姐姐,让她进宫说说话而已。”
“替圣上分忧是微臣的本分,您以后有事找我,别老找找姜姜,更何况……她最近不方便……”
齐羽一听来了兴致:“哦?怎么不方便。”
花绝轻咳一声,递给他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你们这……要懂得节制。”
“一个还是雏儿的小屁孩,懂什么情趣。”
齐羽打小就说不过他,现在更甚,他摆摆手,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过头看向远处层层升起的黑色浓烟。
他‘啧啧’两声又摇摇头,道:“杀人前还要诛心,也就你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花绝收拾棋盘上的残局,淡淡道:“他们是死是活于本侯而言并无所谓,只是姜姜怀孕后总是做噩梦,为了让她安心,我也只能这般了。”
“姜姐姐怀孕了?!”
“……你很会抓重点。”
“那还在这儿下什么棋,来人!来人!去国库看看,有什么补身子的奇珍,统统送去绯月侯府,算了,还是朕亲自去吧。”
花绝看着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
姜姜早被他送去山庄养胎了,奇珍药草,补血圣品也都是应有尽有,哪里还有空隙让这小屁孩上去献殷勤。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尘烟,浓烟滚滚,火蛇肆虐,所有前尘往事均于现在一笔勾销,此后余生,他只为心爱之人过话,执子之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花绝长长叹出一口浊气,抬起脚步,猛地看见齐羽怀里抱着一只白雪的波斯猫。
他突然想起,姜姜曾说过想给自己的小黑猫配个对……
齐羽,这个黑心眼儿的!
绝不能让他见姜姜!
番外(四):塔尔娜+完结感言
“公主,热水来了。”
“好,你下去吧。”
侍女双臂交叠放在肩膀处深施一礼,塔尔娜恍若未见,只是淡淡地伸出手拧干浸泡在热水里的帕子,又折叠成四方块,轻轻擦拭着床榻上病重老人的额头。
老人原本浓密黑发已经花白似雪,紧蹙眉头,嘴唇不停开张闭合,他的声音很小,嘟嘟囔囔带有很浓重的鼻腔音。
让人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可塔尔娜知道,即使在睡梦里,在病榻上,他放心不下的唯有藩游,唯有那成千上万倚仗他、歌颂他的牧游子民,只因他是他们心中的——王。
塔尔娜叹了一声,看着父王苍白的病容,她目光哀伤又有些飘忽,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人生巨变的那一天。
那一天,整个藩游王宫火光冲天,烧毁了大半个城池,人们奔跑,惊叫连绵不断,就好像神明发怒降下的天罚。
也是自那日后,父王气血郁结,卧床不起。
她常常在想,如果最初她与王兄并没有前去天齐议和,那之后的种种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公主,不好了,王子殿下又闹起来了!”
侍女惊慌失措的喊叫拉回了塔尔娜的心神,她无奈地扶额,伸手替父王盖好被褥,站起身,走过去道:“王子交给我,你留在这里照顾国主。”
侍女道:“是。”
塔尔娜踏出门,弯弯绕绕走过一道长廊,刚到房间门口,便看见几个侍女被驱赶出来,连带着白瓷陶器之类的碎片,‘噼里啪啦’地响,很热闹。
“公主殿下。”几个侍女红着眼眶,想来是受了不少委屈。
“王子怎么了?”
“奴婢不知道……就是在给王子殿下换衣裳时,不小心触碰了殿下手里的木偶,然后……然后就……”
木偶……什么时候又多出个木偶……
“以后不许再碰了。”
“是。”
塔尔娜叮嘱几句摆摆手让她们退下,踏过门栏,地上满是瓷器的碎片还有散发淡淡茶香的水泽。
屋里拉着薄帘,没有点灯,她身后投射进去的光,也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范围。
“王兄?”
她轻轻呼唤走进去,绕过尖利的白瓷片,四下寻人。
“王兄?”
粗重的呼吸声在角落里发出,塔尔娜缓缓走过去,看见披头散发的人蹲在地上,不时用锋利的小刀雕刻手里的木偶。
“王兄?”
塔尔娜小心翼翼地蹲在他旁边,伸手撩起他散落下来遮住脸的长发,“王兄,你还好吗……”
“塔尔娜……来!你快看,我雕刻的像不像!”
塔尔图献宝一般将手里的两个木偶放到她面前,那消瘦长有胡茬子的邋遢脸上,眼睛却发出精亮的光。
可塔尔娜上一次看见他出现这种眼神时,是打死了一个长相像姜好的婢女之后。
她按压下狂跳的心脏,缓缓低头看去,借着光,那两个木偶的形态展现得无比清晰,一男一女,面容均是美艳精致,只不过他们身上的衣着并不是藩游服饰,而是天齐的宽袍大袖。
塔尔娜情不自禁地咽一下口水。姜好,花绝。
“王……王兄,你雕刻这两个人做什么啊……”
“像不像?塔尔娜你说实话,这两个人像不像。”
“像……”
何止是像,简直连神态都雕刻出来了。
可是依照王兄对他们的仇恨程度,怎会如此用心来雕刻木偶。
塔尔娜更为小心地试探:“王兄,怎么了吗……”
“好,雕得像便好。”
塔尔图根本不理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站起身,也不顾地上散落一片的碎碴子,踉踉跄跄走几步,喃喃道:“对,他们就是这般模样,现在拿捏在我手里,他们就跑不了,哈哈哈哈!”
徒然用力一摔,刚刚雕刻好的木偶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塔尔图解气般向上猛踩。
“贱人!贱人!两个都是贱人!”
“本王子乃堂堂的藩游王室,怎么会被这两个歹人欺压!哈哈哈哈……!”
“姜好!花绝!臣服在本王子的脚下吧,哈哈哈哈!呃……”
塔尔娜冷眼看着昏倒地上的塔尔图,默默地收回打在他脖颈上的手刀,此时此刻,她已然确信,自家兄长彻底疯了。
“来人。”朱唇轻启,她淡漠地唤道。
“在,您有何时吩咐?”
“收起王子室内一切尖锐之物,再找两个会武功的侍女进来服侍,另外,王子的病情严格保密不得向外界透露半分。”
“是。”
“大典准备如何?”
“一切就绪,尊敬的——女王陛下。”
------题外话------
撒花!撒花!
历经将近五个月,小友的这篇文迎来了大收尾(好舍不得)……
这段时间,感谢一直以来陪伴我的宝儿们,你们的鼓励,支持,还有对这篇文的喜爱,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真的,十分十分感谢!
姜姜和花花的故事到此结束了,但我相信,他们在平行世界的另一端,一定会美满幸福的生活下去。
小友在此先拜别各位,如果有缘,下本书我们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