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他来找她了
安老手捻胡须,一眯眼睛。
这么简单,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顶着‘你敢说假话老夫先断了你的腿’的威胁眼神。慕锦成僵硬道:“当真。”
不是不愿意说,有些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一个不小心又会招来误会,还是少道些好。
安老看着他们一个两个在那儿打马虎眼儿,轻哼一声,倒没有继续追问,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他老了,终归要退出去的。
这一点,随着日子长了,安老也越发深受,只要这臭小子没耍什么花花肠子,当个朋友倒也不为过。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慕锦成一眼,转头朝姜好道:“今天的工程进行差不多了,先回去休息,明早再干。”
回了府衙,炊烟又升起。
县令高蟹搓着手在门口等他们,弓着背,咧着笑,殷切地简直像见到了自家祖宗,尤其是对姜好。
一众人很纳闷,之前高蟹算不上冷淡,但也绝谈不上热情,话里话外都是自家苦楚,帮不上忙,整天哭爹喊娘,怎么一转头便换了幅嘴脸。
安老意味深长看一眼姜好,姜好报以微笑,出门前确实震慑了一把高蟹,却没觉得效果能如此立竿见影,简直跟吃错药一样。
等进了大厅,她才明白,这人不止吃错药了,服用量还巨大。
猩红如血的袍子垂落,光滑柔软像是水流。
花绝端着茶杯,懒洋洋地坐太师椅上,茶盖划过杯沿,轻碰出一道又一道清脆的声响。
“你怎么来了?”
姜好看见他不禁下意识地问出了声。
“我若再不来,某些人被拐跑了都不知道。”
花绝冷淡地回了一句,随后便不再理她,起身来到安老面前,说道:“水患比我想象中要压制得好,您辛苦。”
安老一拱手:“侯爷抬举。”
花绝扶起,也是客客气气。
其实安老对花绝的态度,其实挺微妙的。
若说朝堂上对于花绝的行事作风,有支持派和反对派,那么安老毫无疑问便是中立,左不支持,右不反对,上朝一闭眼,任周围人来回来去吵吵。
若不是此次南江水患涉及到百姓困苦,安老可能还在朝堂上打马虎眼儿,闭耳不听,垂眼不看。
可能花绝幼时是在安府长大少言为了避嫌,也可能看在自家外孙女面上不好多说什么。
总之,两人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看得姜好一愣一愣的。
花绝扶起安老,眸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下慕锦成,那种嫌弃神色简直不言而喻,慕锦成被盯地没有丝毫窘迫,还大大方方行了个礼:“见过侯爷。”
花绝冷淡地转过头,哼!
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
安老轻咳两声,打个圆场:“今日帮忙治理水患,大家都累了,早些开饭,然后休息,明天,还要趁早赶工呢。”
高蟹搓着手附和:“是是是,各位大人都累了,下官早已准备好了饭菜,还特意拿出了祖传的美酒,大人们多喝一些,暖暖身子,暖暖身子。”
一番殷勤,却没人理他,安老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准备。
用了膳,又施了粥。
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打在小水洼上溅起一颗又一颗水珠。
姜好走进一间特意为她清扫出来的屋子里,上下一打量,陈设齐全,绫罗粉纱,小炉子里还点有淡淡清香。
这屋子不像是清扫出来的旧房,有点像未出阁姑娘的闺房。
也不知道是高蟹膝下的哪个倒霉女儿,被她老爹轰走腾出了这个房间。
姜好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大大方方地接受了,总不能因为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将自己折腾到没房子住吧。
她点起烛火,屋内一片光亮,暗十五和青荷都被她打发去休息了,现在唯有她一个人,头发湿漉漉的,衣服也很潮,她取下搭在木架子上的毛巾准备擦拭头发。
一只白皙如玉的修长指尖拿过毛巾,轻轻覆盖在她头上,来回擦拭,他的动作有些生疏,明显是极少伺候人的。
姜好先是一惊,随后察觉出身后人熟悉的气息,才慢慢放松:“怎么没去休息。”
花绝领着姜好坐软榻边上,自己则立在她身后,一点点擦拭头发:“我不累。”
姜好一笑:“南江和京师相隔那么远,而且我没来多久你便到了,肯定是听见风声便立即快马加鞭,还说不累。”
花绝手一顿:“知道我担心,还不辞而别。”
姜好转动眸子,尴尬笑了下:“说了,你还能让我来么……”
“不能。”
回答得斩钉截铁。
姜好不打算继续聊这个话题,转头道:“你就这么来了,京师那边没事吗?”
花绝把她的脑袋摆正:“别乱动……京师那边无妨,有齐羽在,经过青荷的事儿朝中有一些新晋官员对他另眼相看,现在也该放放手,让他管管朝廷里的事儿了。”
姜好点点头。
花绝擦头发擦得半干,又把毛巾重新搭回木架子,他紧挨姜好坐下,一只手抓起她的腿,搭上自己膝盖,再一伸手,便要撩她的裙摆。
“你干嘛?!”
姜好握住他的指尖制止动作。
花绝看着她:“上药。”
呃……
姜好眼角一动:“你知道了……”
花绝道:“你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暗十五那个小叛徒,
不对,小十五一直跟着她,没有时间通风报信,
那就是暗七,
也不对,暗七最听青荷的话,还特意嘱咐过,
那就剩……暗十,总拿小本本记行踪的暗十……
啧,怎么把他给忘了……
姜好胡思乱想,膝盖猛地一凉。
她一看,花绝已然撩起裙摆,露出伤口,圈圈缠绕的布条颜色很浅,早已渗出了因走动而流出的血泽,一片殷红。
花绝越看,脸色越差,越看,眸子越深。
姜好说道:“没事,就是擦破了一些皮……”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阵粗暴解布条的窸窣声。
花绝确实很恼,恼她为什么不听话,恼她为什么总是折腾出一身伤叫人心疼。
可看见一大片紫黑掺杂的模糊伤口之时,他半丝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怨只怨,她受伤时,他没在身边。
第一百五十一章:太粘人了
花绝扔下布条,取出一盒白玉小碗形的膏药。
姜好看着新奇,这药膏子不是小十五那种撒下的粉末,是一种类似面团的白泥,还散发出清雅的草香。
若不是花绝一幅严肃认真的模样,她倒要以为这是哪家新出的胭脂。
她问:“这个,真是膏药……啊……”
话问道一半,她便痛呼出声。
火烧火燎的疼像是浸油锅里烤一样。
她不自觉地要抽回腿,却被花绝一把摁住。
“别动!”他低喝一声。
白泥一点一点涂抹伤口上,他手指晕染揉进皮肤,又用干净的纱布缠上,这才抬头去看姜好。
姜好倚着床板子,早已密密麻麻冒出一片冷汗。
花绝看着心疼,嘴却没饶人:“早知这般受苦,你早干什么去了。”
他举起袖子为她擦汗,动作极致温柔。
姜好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考虑那么多。”
花绝叹了一声,她的性子他又怎会不知道,这么气恼,还不是怨她照顾不好自己,天天受伤。
唉,要是没有他,姜姜这辈子可怎么办。
姜好不知道在某人心里她已经受了一辈子伤了,她看着花绝爱怜又无奈的神情,颇觉得自己像是逃出狼爪又被抓回来吃掉的兔子。
“好了,好了。”她推他“时辰不早,你快去休息吧。”
花绝也很配合,被这么一推立马站起身,然后开始脱身上的长袍。
姜好惊了,“你又干什么?!”
花绝道:“睡觉,你不是让我休息么。”
姜好一踹他:“我是要你回自己房间休息,谁让你在这儿脱。”
花绝挑起精致的眉一笑:“没关系,在哪儿都一样。”
“有关系,被我外祖知道了,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只要姜姜不说就没人知道。”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折腾来,折腾去。
姜好还是被花绝搂在怀里,后背紧贴胸膛,耳边是他温凉的气息,酥酥麻麻,她不禁转动脑袋想要避开。
“你跟慕锦成,怎么又碰在一起了……”
低柔的声音带有倦意,仿佛睡梦中的喃喃呓语。
环绕身上的手臂倒是越发紧了,姜好道:“晁夫子故去,他守孝三月后本打算上京师讨个闲官儿,中途听闻水患,便先赶来救治了,我跟他纯粹巧遇。”
身后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她,肌肤相贴,良久,姜好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低柔薄凉的声音才再次缓缓响起:“嗯,姜姜有我便足够了。”
一夜安眠,无话可讲。
第二日,天还未亮,府衙里便开始脚步声不断。
安老,姜好,花绝等人随便吃了几口饭,又朝山上走。
路还是那样泥泞,主流旁边还要挖许多支流。不过这次,花绝带了不少影卫,一个个本是拿剑杀人的手铲起土来也不再话下。
进程比之前快了两倍不止。
安老道:“多亏侯爷出手相助,若不然这工程还不知要进行到何时。”
花绝道:“老将军言重,本侯既然来了,岂有不管的道理。”
说这话时还没忘瞟一眼慕锦成。
慕锦成依然含笑,可对视花绝的眼神也毫不退让。
安老在一旁感叹,宝贝孙女的魅力太大,也是一种苦恼,不知道两个人一起打,他这把老骨头还没有没足够力气。
姜好不理他们三人,专心看着支流修建,一条条蜿蜒的水道挖掘开,很快便能分散开奔涌的河水。
想法是好的,可奈何天公不作美。
天上乌云滚滚,瞬间遮住了刚刚冒出头的太阳。
大雨倾盆而下,花绝一把拽过姜好,抬起宽袖子搭上她的头顶遮雨。
“快看,洪水又要来了!”
不晓得谁高喊一句。
众人齐望,便见左边山崖上徒然涌下大水,气势汹涌,势不可挡。
“影子听令,防水,救人!”
花绝搂过姜好的腰一跃上旁边的峭壁,踩住凸出的石头。
其余影卫如法炮制,拽过两个或三个乡民跃上峭壁,安老和慕锦成也是如此。
洪水如猛兽般从脚下奔流而过,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稍稍退去。可那些刚刚挖好的支干被冲毁大半,心血付之东流。
众人重新落回地上,看着这一切无声沉默。
“这可咋办呀,这大水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一个乡民绝望出声,其余乡民也失落纷纷。
安老:“乡亲们,别怕,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总能成功,我会一直陪着乡亲们,直到水患结束那天。”
慕锦成:“是啊,大家一定不要气馁,否则,真就永无宁日了。”
……
鼓舞士气,姜好没有参与,抬头看着上方的山崖,微微出神。
花绝在旁边道:“怎么了?”
姜好道:“你发现了吗,我们眼前这条河与山脉是连同的,也就是说这条河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有没有可能,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要治理的不是眼前这条河,是上面。”
花绝也向上看,高耸的崖头还在往下淌水,只是规模没有刚才大了。
“有可能。”
“那我们上去看看。”
姜好拽住花绝朝上跑,安老和慕锦成等人安抚乡民没有发觉,唯有几个影卫看见想跟随上前,却反被花绝一摆手,制止他们。
下了一阵暴雨,山上的路更不好走。
花绝和姜好互相搀扶一点点走,路平顺了,花绝便一幅有气无力的样子倚靠着姜好,路崎岖了,姜好又被连搂带抱,美其名曰贴身保护。
总之,一路下来,姜好的豆腐算是吃遍了。
“可以了!”
来到平地,姜好挣脱开缠绕腰间的手臂,往前疾走几步,伸手一摸脸,果然热得发烫。
她长长呼吸几下,平稳住心绪。
冷静冷静,
现在不是搞风花雪月的时候,就算要搞,也要回去再说。
她缓缓睁开眼睛,刚刚羞涩腼腆的情绪荡然无存,只剩下了镇定与从容。
花绝看着姜好自始至终的神情转变,无奈地摇摇头,姜姜还是一如既往地能控制住本心。见她开始研究水势,也不再打扰。
第一百五十二章:背人也需要身高差
踩上溢出的水泥地,裙摆都浸泡里面。姜好稍稍提起些,朝前走几步,看着这一片应该是个树林,可如今情形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的木墩。
她曾在某本古籍里看到过,说是树木可以良好地吸收水分,也可以截流降水,而南江近海,算是一个巷口,往来船只不胜其数,南江也会自己建造以售卖或是自用。
想来,树木被砍伐过度,又连续几日大暴雨,没有树木吸收水分,很容易塌陷了。
姜好对花绝讲了讲这些,花绝寻思了片刻,道:“南江算是与隔岸国来往交流的一个落脚点,造船自然不计其数,为此,先皇曾下令,在此南江县府衙门需每年栽树乃砍伐的三倍,银两也年年下拨,只是没想到……”
他的眼眸中流转过讽刺的冰冷,
上头人还没死绝呢就想着捞钱,
吞银两吞他头上来了,好,这很好!
两人商议要如何重新建起这方林园,头上徒然阴沉了。
“快走。”
一瞧就知道这又是要下雨,若是困在山崖上被洪水一冲刷,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姜好拽着花绝朝下跑,才到半山腰,花绝反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护住脑袋,用身躯保护着她。
最后一幅画面,姜好看见了巨石滚滚下落的景象。
……
‘扑通’,一只修长沾满污泥的手伸出石头堆,花绝又一挺身,背上重压的石头齐齐滚落。
“花花!”
姜好扶住瘫软的花绝,掌心一摸他的后背,潮湿一片,都是血。
“花花!”
眼睛酸疼难耐,渐渐涌起一层白雾,她搂着花绝靠自己身上,避开伤口,伸手在他身上来回翻找:“药呢!你昨天给我擦伤口的药呢!你放哪儿了!”
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惊慌过,哪怕前生被人凌迟上刑,也是苦闷愤恨地咒骂,刀子划上皮肤,她连一声惨都不愿意喊,觉得若是喊了,会被人看扁当笑话。
可现在看着花绝惨白的脸,心窝子像被蚂蚁啃咬般疼,眼泪也止不住。
万蚁噬心,蚀骨之痛,不过如此。
“好了,别找了。”
花绝抓住她胡乱翻腾的小手:“再这么摸下去,我就要内外煎熬了。”
姜好拍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正经!”
花绝被拍地一咳嗽,姜好急忙为他顺气,有些哽咽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吧,一定很疼的……”
花绝无所谓地笑道:“不疼,这才多大点事,傻丫头,别哭。”
他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姜好一把拍掉,吼道:“还骗我,你忘了我们之间有牵念蛊吗!”
那种火烧火燎的痛,疼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花绝眼睛一眨,身子向后倾,脑袋枕她肩膀上,徒然有一种病弱白莲的意味,“姜姜,我若是死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别胡说……”
姜好早已慌得六神无主,哪瞧得见这前后变化,再听他一说,立马环住他,紧紧地抱着:“你就是受了伤,哪里说什么死不死。”
安慰他,更是安慰自己。
可花绝的脸色越发白了,姜好也不知道他后背伤势,他环她在怀里,抵住从上落下的滚石,虽说石头的体形不算巨大,却也架不住数量多。
不能再等下去了,
伤口上受风,更要命……
缓过神,姜好搀扶花绝起身,一伸手,把对方背在后背上。
“姜姜想背我?”
下颚抵在她的脖间软肉上,气息喷洒正巧能划过那娇嫩的脸蛋,花绝一抬眼,便能看见淡淡泛起的粉霞,像是成熟水润的蜜桃,惹得人想要咬上一口。
他的眸子深了深。
姜好不服气道:“怎么,不可以吗。”
她拉扯住花绝缠绕上脖颈的双臂,微微弯起脊背,踏出一步,出乎意料,没有想象中那么费劲。
是花绝本身就轻,
还是她气力变大了……
姜好更倾向第二个答案。
花绝看着姜好那惊讶又喜悦的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傻丫头,难道不知道背人也是需要一定的身高吗,
又是弯腰,又是低头,
却根本没有背起他。
事实虽如此,可花绝完全不想戳破。
他的姜姜,
那种认真严肃,一心一意牵挂着他的神情,
实在是太可爱了。
花绝一点一点配合她的步伐向前走,嘴里也没忘有气无力道:“姜姜,我好冷,怎么办……”
姜好安慰道:“坚持一下,到了下面会有人给你治疗的,你现在别睡,记住吗,千万别睡。”
花绝楼她更紧:“可是我想睡……”
姜好道:“别睡,我们聊聊天,说说话,什么都行。”
花绝轻轻‘嗯’了一声:“那聊聊我们的成婚大礼你想要什么样的。”
成婚……
姜好步子一顿,她怎么感觉有些怪异。
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趴在肩膀上的脑袋,脸色惨白,神情萎靡,与先前无二,她收回目光,说道:“你觉得是什么样的。”
姜好停顿时,花绝颇为紧张,他说这句话,就是想趁着对方心疼自己之时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心意,却没想到姜姜这么敏感,不过还好,她还是愿意接话,上了心的。
花绝认真道:“我想要一个,你能开开心心嫁给我的婚宴。”
他抬头,看着姜好的侧脸:“姜姜,你愿意……嫁给我吗……”
声音很轻,若是不仔细听,便会埋没在凌冽的寒风之中。
花绝自认为自己有定力能一直等到她的回话,
可是不行啊,
多等待一瞬间,心就被风刀子多刮一下,
疼而未有血,却盖过了身后血肉模糊的伤,受不住……
他垂下眸,淡淡道:“没事,你当我在自言自语吧。”
又或许,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等你伤好了再说。”
花绝猛地抬头:“伤好了,就能谈婚论嫁吗?”
“嗯……”
花绝笑了,精致的眼尾勾起温柔弧度,墨玉的瞳孔闪过如星子般璀璨的光。
早知跳个崖便能解决的问题,何必拖到现在。
真是,跳晚了……
他拍了拍她的胸脯,愉悦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碍事
姜好道:“不行,还没到地方,不能放你……哎……”
步子忽然走不动了,不仅走不动,她还往后倒退几步。
一抬头,她正好对上花绝那笑盈盈的眼睛。
花绝一只手划过她的腋下环住胸,另一只手在袖口里取出一个信号弹朝上一射。
‘砰’地一声,五彩烟花炸开乌云,也就是瞬息之间,一道道黑色影子单膝跪在他们面前。
姜好看着一个个迅如闪电的影卫,又瞧瞧心情颇好的花绝,瞬间明白了。
好蠢……
她又将自己卖了。
回了府衙,花绝被带走疗伤,姜好对安老和慕锦成等人说了山崖上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猜想。
安老下令周围县镇移植整齐的树苗,又找来县令高蟹,让他连本带息地吐出这几年贪污的银两。
姜好看着跪地上不停颤抖磕头的高县令,听着忏悔求饶声没有丝毫波澜,哪怕一丝嘲讽都没有,这种人,不值当。
人被带了下去,事情得以解决,她的心绪反有些飘忽。
“小好,小好?”
“啊?怎么了外祖?”
姜好反应过来安老在叫她,收敛心绪反问道。
安老捻着胡须,意味深长道:“想什么呢,喊你几声都没理。”
姜好:“没想什么,就是南江之事得到解决,开心愣神了。”
这种拙劣的谎话,安老扫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他只能再一次感叹,女大不中留,不管是女儿,还是外孙女。
真是白白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不爽。
安老长叹一声:“侯爷那个伤……”
“外祖。”
还没说几个字,姜好一下子站起施礼:“我想去看看他,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我而伤的。”
安老卡在喉咙一半的话硬生生咽下去,无奈一招手:“去去去,瞧你那火燎屁股的猴儿样。”
姜好:“是。”她转身便跑。
安老又一叹,转头看着端坐原处不紧不慢品茶的慕锦成,道:“丫头性子急,你别介意。”
介不介意倒无所谓,安老无非想提个醒儿,自家小丫头有了心上人,虽然他也很不自在,可不代表放任别人去破坏。
你小子要是有点心眼儿就离远点,千万别干找抽的事儿。
慕锦成笑道:“君子不夺人之好,更可况他们二人还两情相悦,我何必再去惹人嫌。”
他早在下山之时便想过了,
开花未必有果,有缘未必长久,
他只需要看着她便好,
哪怕搂她入怀的人不是他,听她撒娇的人不是她,予她幸福的人更不是他,
可,那又如何,至少,他能看见她。
这些,他早在她离开后的日日夜夜里想过了,
若不然,他也不会萌生去京师做官的念头。
安老看着慕锦成含笑下的黯然神伤,无奈摇头,
他虽是老了,但也忍不住叹一句‘情’字伤人。
“其实,你小子也挺不错。”他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了。
慕锦成一笑,是啊,他也挺不错,既然不错,那么花绝,花侯爷肯定不会介意,他这么不错之人的‘调侃’吧。
这边人聊天的功夫,姜好早已跑进花绝房间,一进屋,便是浓浓的草药味。
暗七给花绝盖好被子,转头一施礼:“夫人。”
姜好噎了一下,竟有些拘谨:“他……没事吧……”
暗七道:“受得都是皮外伤,已经上了药,不过还是静养些好。”
静养……
她会干什么不让他静养的事儿么……
姜好惊异,这话好有歧义。
“咳。就你话多。”隔着床帐,花绝声音徐徐传来“姜姜疼惜本侯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本侯劳累过度。”
暗七一拱手:“侯爷教训得是,属下考虑不周。”
不是……
你们在说什么……
怎么越来越偏了!
姜好还没理解对话含义,砰的一道关门声倒是拉回思绪。
屋里就剩他们二人了。
如玉白皙的修长手指缓缓撩起红绸床幔,一点点雪色弥漫开艳丽之中,像是冬日枝头上的白梅。
“姜姜,来。”声音低柔犹如撩拨琴弦。
姜好走过去,才半坐上床沿,一扭头又站起来了,同时,胳膊也被人瞬间拉住。
花绝不解:“姜姜,怎么了?”
姜好闷声闷气道:“你先穿好衣服。”
谁看见一个完全裸露的上半身会不吓一跳。
花绝笑:“我有伤,穿了衣反而碍事,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伸手一拉,姜好顺着力道又坐回床上,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花绝一挑眉:“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就不能直接说么……
姜好扭过头,她实在是还没有开放到能直接大咧咧看男子胸膛。
她不看,有人替她看。
姜好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抬起,抚摸上一片光滑而又结识的肌理,明明触手冰凉,却烫的她一哆嗦,下意识地收手。
“别动。”
花绝压住她的手又按回胸膛上:“姜姜,很疼……”
姜好不动了。
他继续道:“可我很开心,你终于愿意面对我了。”
他手腕猛地用力一拽,姜好瞬间身子倾斜,整个人扑在那坚韧的肌肤上。鼻子磕的有点疼,可鼻尖上淡淡环绕的靡丽香气,却又让她忘了疼痛,更甚有些沉溺其中。
“呵呵。”
悦耳的笑声振动着胸膛。
姜好一下子反应过来,急速起身。
花绝的手臂早已拦在她腰间,又怎会让她得逞,一按一压,姜好又紧贴回他面前。
眼睛对眼睛,鼻梁对鼻梁。
两道微凉的呼吸交融一起成了火热。
掌心隔着缠绕伤口的纱布,可依然能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一下……
一下……
那么撩拨心弦。
花绝欣赏着怀里小家伙的羞涩忸怩,脸颊粉嫩如蜜桃,眼波流转似星河,真是怎么看都不会腻,“姜姜,我们来商量商量之前的约定吧。”
姜好一怔,小脸更红:“什么约定……”
花绝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摇摇头:“姜姜这般健忘,若没个人在身边照顾,该怎办。还好有我。”
姜好喃喃:“不正经。”
说着要起身,又被花绝一下按回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情敌天生不对付
“那我们聊些正经的。”他的指腹划过她的眉梢,“说好要谈婚论嫁的,你不能悔……”
若不然,他会受不住的……
姜好道:“虽然如此,可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没关系。”
这已经很惊喜了。花绝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捧着脸,柔声道:“只要你点头,剩下的都交与我便好。”
已经没有什么能横栏在他们之间了,
若是有,毁了便是。
花绝感受着指尖上的温暖,一点点缠绕,顺着血脉流进五脏六腑,最后汇聚胸口,燃起一团火。
他的眸子深了深,看着近在咫尺的粉嫩,只要再低头半分,便能轻而易举触碰到那柔软的芬芳。
花绝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特别姜姜现在羞涩的模样还异常可人,他睫羽一颤,缓缓低头袭去。
“喝药了。”
大门徒然砰地响了,响起瞬间,姜好也仿佛雷劈头顶般一下子坐直身子,低头抬手轻咳一声,她微微侧眸,看见慕锦成端着药碗从容淡定地走进来。
好尴尬……
姜好恨不得挖个地缝将自己埋进去。
相比她的羞赧,花绝态度冷冽异常:“你来干什么?!”
慕锦成神情未变,左手端药,右手背后,施施然扫了一圈举止亲昵却又神态各异的两人,他把碗放桌子上:“来给侯爷送药。”
花绝眸光微闪:“只是如此?”
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在他好事将成的时候进来,这里面没点鬼都说不过去。
慕锦成大方地回道:“不止如此,在下刚在外面听了半天两位的深情款款,本不想打扰,可奈何侯爷重伤在身,若是再纵.欲过度恐怕会气血逆流而亡,所以,在下进来好心提醒一番。”
花绝脸色阴沉得可怕,姜好身子稍倾,阻拦住他想要抽长刀把说话人砍成西瓜汁的冲动,她捂住脸,快别节外生枝了,丢人啊……
相比他们俩的窘迫恼怒,慕锦成反倒自然很多,他看着花绝一幅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又不得不忍耐的眼神,不禁点点头。
嗯,看情敌吃瘪果然是一件极其痛快之事。
爽。
……
就这样又过了将近半个月左右,南江水患才彻底平息,一时间,绯月侯和安氏在民间名声大噪,齐齐称赞流传甚广。
这一传扬,便传到某些人耳朵里,立即,他坐不住了。
京师。
丞相府。
齐昭被府邸小厮领着来到院子里的湖上凉亭,他一踏上阶梯,便看见相爷阮青山手拿棋子正在自行对弈,左边黑,右边白,对着棋盘上的棋局锁眉深思。
似乎并没有发现他。
小厮刚要通禀,齐昭拦住制止,他拿起一颗白棋子放在黑白交错的棋盘上,发出清脆一声,“既然围堵无出路,那便置之死地而后生,另寻他路。”
阮青山慌忙起身施礼:“不知三殿下来此,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齐昭扶起他交叠的双手:“相爷不必多礼,我也是冒昧前来,未有知会,打扰了。”
“殿下哪里话,请坐。”
“请坐。”
二人分宾主落座。
齐昭看着圆石桌上摆放的棋局,说道:“如今朝堂上局势紧张,人人自危,相爷却还有心性在这湖光之中摆上一盘棋,陶冶情操,其中的从容当真令人佩服。”
阮青山摆手苦笑道:“三殿下抬举,老臣最近也实在是糊里糊涂,脑子一片混沌,连这小小的棋局还要靠三殿下才能破解,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话里暗藏玄机,齐昭眸光一暗,他看着纵横交错的黑白,道:“若是相爷不嫌弃,我与相爷下完这一盘棋如何。”
阮青山推白棋子到他面前:“那便请三殿下赐教了。”
清脆的落子声随风飘在湖面上,一白一黑相互交错,原本处于劣势的白子渐渐有了反转,最后一招制敌,胜了黑子。
阮青山看着棋盘,赞道:“殿下棋艺卓绝,老臣佩服。”
齐昭笑道:“哪里,相爷不过一时迷了眼,若是看清了,我未必能赢。”他拿起落于盘上的一颗黑棋,“就好比这颗棋,明明可以选择他路,却偏偏一股脑向前,不会变通,最后落个陨落下场。”
他这是借棋盘暗喻朝堂形势。
劝阮青山另投门路。
阮青山叹道:“那殿下觉得,这颗棋子要如何变通,才不会陨落呢。”
这是在变相地试探。
齐昭笑道:“简单。”
他伸手放下黑子,压在边边相连的白子上方,让黑白二棋上下叠加,又相互串联,形成一种微妙的平稳局势。
他道:“只要黑白不是对手,有何来陨落一说呢。”
话已经挑的很明白了,阮青山也没法子再继续用什么大山大河来作暗喻绕弯子,他轻叹一下:“殿下,为何徒然间想要来拉拢老臣,您不知,老臣是二殿下的亲舅舅吗……”
当然知道,可那又怎么样。
齐昭道:“自那日……相爷便不怎么出入朝堂了,我知道,这是在避嫌,更是在担心绯月侯会不会趁机发落阮家。”
他指的是圣祖太庙阮贵妃偷人被抓之事,因为这个,阮青山自当日起自行请罪,禁足在府邸深居浅出,不过问朝堂事,像个清心寡欲的苦行僧。
可游走朝堂多年的人除了彻底辞官,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清心寡欲,阮青山这么做,无非是让天下人看到,阮贵妃偷人那是她自己品行不端,跟阮家真正的家风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其二,便是怕朝堂政敌借此发难,俗话说,不做事便不会做错事,他这样,也算是以退为进了。
阮青山道:“三殿下既然知道,便更应该明白阮家今时不同往日,您又何必再来。”
齐昭道:“二皇兄落寞了,母系旁支自会受到牵连,不过,相爷真的甘心,这庞大的家业也跟着二皇兄落寞么。”
阮青山端茶的手一顿,白雾徐徐上升,蒙住了他的眼。
齐昭继续道:“想必,最近您也听过了,绯月侯秘密南下,治理水患,于民间获得一片支持,名声大噪,若是再这般下去,齐家的天下,保不准要拱手让人了。”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相爷。”
第一百五十五章:傻了吧……
阮青山没有说话,可紧握的拳头却是暴露了他焦躁不安的心性。
齐昭道:“二皇兄那边,绯月侯怕是不会放过,现在这种情况,倒不如我与相爷联手,至少,要将花绝这个乱臣贼子斩杀殆尽,还天下一个太平。”
先是堵住唯一的希望,再抛出橄榄枝,最后说出一个不会令人产生负罪感的理由。
有时候,背叛,只需要一个自我安慰的借口。
齐昭深信此点,并利用此点,他相信阮青山不是那种吊死一棵树上的人,若不然,也不会下今日这盘棋了。
果然,阮青山开口道:“殿下此言有理,老臣为丞相总不能令百姓处于水深火热。”
齐昭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微扬起嘴角想要再恭维一番,谁知阮青山猛地话题一转,“不过,老臣有件事,想请三殿下帮忙。”
齐昭神情畅然,并没有多想,直接道:“相爷但说无妨。”
阮青山没有说话,但不远处的假山花圃间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娇俏声。
“嘻嘻嘻……哈哈哈……”
“小姐,小姐跑慢一些!”
“小姐,别去那里,危险!”
……
白衣女子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向前走,后面几个奴仆连跑带追地跟着她,那女子眉目清秀,气质高雅,一看就是个出水芙蓉般美丽卓绝的标志美人。
可她时不时咧嘴傻笑,大开大合摇摆双臂,步子跑得飞快没有一丝闺阁小姐应有的矜持,这动作和她的容貌,产生了极大的违和之感。
齐昭一愣:“这……”
还未寻个究竟,那女子便朝这边跑来了。
啃着糖葫芦满嘴都是塘渣,她也不介意随手一抹,绕过凉亭旁的石桥,一眼就看见了齐昭,她眸子放光,一甩糖葫芦,几步飞跑过去拦住齐昭的腰抱个满怀。
“好看,好看,嘻嘻嘻,哈哈哈。”
齐昭差点将她扔出去,等冷静下来,一瞧这个人,不禁有些骇然——这位不正是丞相府大小姐阮纤月吗,怎么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的惊异,阮青山都看在眼里,“唉,你还记得去年的围猎吧,如今,早已惘然。”
“啊?”
齐昭现在哪有心情陪阮青山感叹时光蹉跎,他抬手抵住阮纤月的脑门,制止凑过来非要亲他的嘴。
阮青山咳嗽一下:“还不快将小姐拽开。”
几个婢女匆匆上前,拉住阮纤月往后撤。
“不嘛,不嘛,我要亲,我要亲,我喜欢他。”
说着,她还做了个嘟嘴的样子。
齐昭有些受不住了,端茶喝了一口,茶水被风吹的微凉,下腹后倒是让头皮发热的脑子清爽几分,若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他问道:“怎么回事,阮小姐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阮纤月好歹也是京师里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曾经更是有第一才女的美称,怎么如今,像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阮青山叹道:“去年围猎,纤月陷入谋害圣上的漩涡里,也不知被哪个奸人所害一头撞上了墙壁,连续几月未醒,老臣想找人主持公道,可圣上昏迷,绯月侯掌权,一时竟无人可找。”
“前段时间纤月刚醒,本以为会有好转,可没想到心智却宛若三岁孩童,怎么医都医不好,老臣命苦啊……”
他捂住眼睛苦涩地叹几声。
齐昭特别想问‘为什么你们一大家子都这么悲催’,阮贵妃偷人被抓,连累二皇子齐修软禁,阮纤月撞墙傻了,阮青山本人还名声受损。
一时间,齐昭都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他到底拉拢了什么样的人家来当盟友,这倒霉样儿该不会转移到他身上来吧……
可来都来了,再反悔也不好。
齐昭轻咳一下,问道:“相爷需要帮的忙,该不会是阮小姐的问题吧?”
他无比希望自己猜错了。
但事实证明,他就是这么聪明。
阮青山点头道:“不错,确实是关于纤月的,老臣希望,殿下能娶她为妃。”
哈?
齐昭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阮青山没有说明白,他又重复一遍:“娶……阮小姐为妃?”
阮青山又点头:“臣希望是正妃之位。”
留点颜面就那么难吗。
良好的皇家修养没有令齐昭说出这句话,可那表达出来的神情倒是相差无几,他乃是皇子,如果不出意外,还有可能登上那个位子的皇子,娶一个傻子为妃,那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人取笑吗。
再者说,就阮纤月如今这般状态,她配正妃之位吗。
齐昭觉得自己的神态已经很好的表现出此等观点,无奈阮青山根本不接受,视而不见,他依然淡淡地品茶。
比耐性,齐昭还是差了些,他蜷缩手指,道:“婚姻乃终身大事,岂能草率,相爷若不然再考虑考虑。”
他说的委婉,可其中的拒绝凡是懂点人情世故都能听出来。
阮青山顺着胡须:“不用了,老臣考虑很清楚,纤月先前便极其喜欢三殿下,哪怕现在痴了,也依然惦念。”
“再者,现在殿下欲与臣合作,与之结亲,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算得可谓明明白白。
阮青山闭门不出,就是在等一个时机,亲侄儿齐修落寞了,老六齐羽背后有绯月侯坐镇,唯有老三齐昭没有母系支持,圣上又病重,孑然一身,是最好选择。
可要是毛遂自荐,露出归顺之意,还不知齐昭会提出什么要求,处于被动,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要等,等到对方坐不住了,亲自来找,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另寻门下有了出路,女儿的后半生也有了着落。
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齐昭想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看着嘴角含笑的阮青山,讽刺道:“看来相爷,是将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得清清楚楚,唯有请本殿下入瓮了。”
阮青山笑道:“殿下过誉,都是因为您抬举老臣。”
可不,若齐昭不来,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齐昭捏紧茶杯:“相爷此意已决?”
第一百五十六章:道喜?道忧?
最后这丞相府,齐昭是黑着脸出去的,侍卫莫成一看见这幅阴沉的神情,立马上前问道:“殿下,如何,可是那阮青山冥顽不化,不肯相助?”
齐昭背手:“不,他开明得很。”
开明到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局来等他。
莫成一愣:“那为何殿下这般神态?”
齐昭转头看一眼丞相府牌匾,又想起方才交谈的话,真是怎么看怎么讽刺,“准备一下,本殿下要娶皇妃。”
娶皇妃……
莫成又一愣,怎么好端端地徒然想娶皇妃,还想再多问两句,齐昭却已经抬步上了马车,撩下车帘,他不再言语,驾马离开。
马蹄子奔跑扬起灰尘,围墙转角处缓缓走出一个少年身影,他看着逐渐远去的车架,笑了一声。
果然如老狐狸所说,一旦消息传到京师,某些人还真就坐不住了。既然这样,他也该去那人府邸转一圈,透露些动静,免得已经被人抛弃了还傻乎乎惦念着。
他侧头向跟从的小厮道:“走吧,去看望一下二皇兄。”
京师今儿个的天气正好,最适合见亲友,就是不知,姜姐姐和老狐狸在那边怎么样了……
……
“滚开!”齐修一把掀翻碗筷,白瓷碎了一地,饭菜更不能吃了“这些!这些是给本殿下吃的吗,东西都馊了!信不信本殿下要了你们的脑袋!”
送饭小厮后退两步,一脸无奈道:“殿下,府邸只剩这些了,你将就吃吧。”
自这位二殿下被禁足,府邸也跟着乱了套,大伙儿一开始以为,皇子禁足也不过两三月的事儿,早晚能恢复原状,可万万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半年。
谁都要吃口饭,府邸不发俸禄,没有月钱,大伙儿眼巴巴等着二皇子东山再起也瞧不见个动静,日子长了,别说人,那些大马骡子都因没草料受不住了。
跑的跑,溜的溜。
到最后,整个府邸已经没什么人了。
要不是离开后没地方住,他也走。
“贱奴,你们这群贱奴!”齐修支撑桌子摇摇晃晃站起,一指小厮“本殿下养你们这么多年,如今见我失势,都迫不及待跑了是吗!”
“殿下……”
“走!你们都走,本殿下身边不需要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
“这么大火气,谁惹到二皇兄了?”
门再次打开,齐羽走进,看见地上摔碎的饭碗先是一愣,又转头看向怒火中烧的齐修。
如今的齐修,哪还有半分皇子风度,袍子褶皱黯淡,长发凌乱不堪,眼底下泛有乌青,脸庞消瘦,像得了失心疯。
“你……谁!”
齐修看着进来的玄衣少年,目光里闪过疑惑。
这也不能怪他,齐修被禁足之前齐羽不是在冷宫苟活便是在晁笙那里进修,根本没有见过面,便是之后,齐修听闻了些有关六皇子的只言片语,那也只是一些简述。
今天,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齐羽一施礼:“皇弟齐羽,来给二皇兄请安了。”
“齐羽?”齐修走了几步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面前少年一袭墨色玄衣,看着年岁不大,也就十三左右,可那一身高贵从容的气质,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
“原来你就是齐羽。”齐修绕着他走了一圈,嗤笑道“听闻六皇弟母妃乃一介宫女,隐居深宫不受待见,最后郁郁寡欢致死,可不成想,六皇弟却是个命好的,才几月,便在朝堂上展露了头角,你说,你母妃怎么没等等你呢。”
齐修报复似地揭露齐羽的过往,仿佛在寻找着和自己一样的悲惨经历,不过令他失望的是,齐羽神情平静,丝毫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二皇兄既然了解颇多,那皇弟便不再自我介绍了。”
对方平淡无波,齐修也瞬间索然无味:“说吧,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齐羽一挥手,早有等待的仆从上前,在圆桌子上摆放带来的饭菜,挂炉山鸡、花菇鸭掌、随上荷叶卷……都是醉仙阁里的一品菜肴。
仆从又收拾好地上的碎碗,一施礼,退出去。
齐羽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推到坐于桌前的齐修面前:“这是御淋琼浆,我预订了许久才买来这几壶,二皇兄尝尝。”
齐修看着指尖的酒杯,并没有马上饮下,他端起在唇边试探,同时观察齐羽的神情,见没什么异常,才一饮而下。
都这时候了还担心有人暗算,
真不知道是说谨慎呢,还是太自信了。
齐羽又为他倒了一杯。
“说吧。”酒过三巡,齐修态度也缓和不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看得出齐羽的殷勤。
齐羽坐在对面,道:“没什么,就是来给二皇兄道喜。”
齐修一愣:“道喜?道什么喜……”
他可不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有什么喜事。
齐羽道:“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丞相府的大小姐阮纤月马上就要当三皇妃了,二皇兄身为她的表兄,自然是要解除禁足,前去祝贺,这难道不是大喜事。”
‘砰’!酒杯重重砸落桌面上。
“你说什么,阮纤月要嫁给齐昭?!”
齐羽点头:“是啊,恭喜二皇兄多了个妹夫,不对,多了个弟媳,也不对……”这辈分他搞不清。
“恭喜什么恭喜!”
齐修起身,瞳孔扩张地接近撕裂。
阮纤月嫁给老三,那不就是变相地支持齐昭了吗……
那他怎么办……
他还等着舅父想法子将他救出去,东山再起,怎么一转眼便换了人!
不、不对……
这一定是假的,
是齐羽,是齐羽想要离间他跟舅父的关系!
齐修眼神越发冷了,“齐羽,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随随便便编一个故事我就能信吗,本殿下告诉你,舅父待我如亲儿,他是绝不会抛下我选择齐昭的!”
“唉……”
齐羽为自己倒了杯酒,“反正,话已带到,信与不信,那都是二皇兄的事。”他轻轻抿了一口,皱眉,有些辣。
“还有……”他继续“南江水患,想必皇兄定然有所耳闻,绯月侯治水在民间名声大噪,过不了多久便会回京,那时……可能大概也许,会取消皇兄禁足?”
第一百五十七章:母妃,您安心去吧……
说的极不走心,齐羽也没打算多待,留下不知所措的二皇兄,施施然站起,还没走几步,后面传来一道虚弱声音。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齐羽转头:“是真是假,过两天迎亲之时,皇兄便知道了。”
“那时候就晚了……我要见舅父,我要让他回心转意,怎么办……怎么办……进宫,对,我要进宫,我要见母妃。”齐修猛地抬头“齐羽,不,皇弟,我为我之前的言行道歉,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送我进宫。”
齐羽看着满是恳求的人,眼神依然平静无波:“好啊,只要皇兄别后悔……”
皇宫重地,禁军戒备森严,一般来往大臣都要进行搜身。
然而,齐羽乃皇子,自绯月侯秘密离京后,京中一些大小事务都交由他来打理,权力甚大,之前进宫需要下马车查看内部,现在根本无人敢拦。
仪来殿早已不复最初的繁华,瓦片落灰,窗棂摇晃,殿前栽种的名贵花卉枯萎凋零,长久无人打理了,野草疯狂生长。
没有人看守,齐修直接推门进去:“母妃!”
明是阳光正盛,殿里却森冷的没有一丝人气,往常毕恭毕敬侍奉两旁的宫女太监,现在连一点影子都见不到,只留下落满灰尘的桌椅。
“母妃!”
齐修里里外外不断寻找,都没有看见阮贵妃的影子,最后他撩开寝室的珍珠帘子,又高喊一声:“母妃!”
“修儿……”
细若蚊蝇的声音从衣橱里传来。
“母妃。”
齐修走到一人多高的黄花梨木柜前,打开,便见阮贵妃头发散乱,脑袋埋在膝盖里,哆哆嗦嗦挤在一角蜷缩成团。
她被衣橱打开的吱呀声吓了一跳,惊叫一声,颤抖更厉害。
齐修看的心疼,缓缓跪在她面前,道:“母妃,您看看,是我啊,我是修儿。”
“修儿……”
阮贵妃徐徐抬头,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虽与记忆中消瘦憔悴许多,但这正是她的修儿。
“修儿……”
阮贵妃出了衣橱,一把抱住他:“修儿你怎么在这里,母妃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齐修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母妃你看,是真的,我真的是修儿。”
阮贵妃通红眼眶,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母妃终于看见你了,你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母妃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群贱奴瞧母妃失势,一个两个都换了张嘴脸,饭是馊的,衣服是破的,还有狗奴才仗着权势欺压,母妃的命好苦!”
“知道,我都知道……”
他过的不也是这种日子,被人不屑一顾,被人践踏尊严,他一定要将这些屈辱加倍还回去!
齐修眼底闪过阴狠,连带方才犹豫的决定也立即变得不可动摇。
“母妃,你听我说。”
齐修扶正阮贵妃,认真道:“再过不久,齐昭便要娶阮纤月了。”
阮贵妃一惊:“什么!怎么可能,齐昭娶阮纤月,那我们怎么办,你舅父不会那样做的!”
齐修摇晃她:“母妃,你清醒一点,你还没看明白吗,舅父已经另攀高枝,他不会再管我们了。”
“那我们……”
打击很大,阮贵妃瘫坐地上,她重回宝座高高在上的幻想破灭了。
“母妃。”齐修看着她“别气馁,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还有希望吗……”
“当然有,不过,可能要委屈母妃一下……”
齐修神情很坚定,阮贵妃看着,心底重新燃起一线希望,“好,你说,只要能重回高位,委屈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齐修眼神更为复杂,可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他扶正母妃,膝盖沿着地面向后退几下,一头磕地上:“母妃,孩儿不孝,没有让您衣食无忧还备受欺辱,您放心,这笔账,孩儿一定会讨回来!”
说完,他站起,走到床榻前一把扯下悬挂的幔帐,撕成一根长布条,拽了拽,很结实。
他又跪回阮贵妃面前,痛苦道:“母妃,您放心,黄泉路上,我一定叫齐昭他们下去给您磕头赔罪。”
阮贵妃愣着神还没明白,脖颈上猛地一阵紧缩。
齐修用长布条勒住她,双手逐渐加重力道,眼神却很痛苦,“母妃,您别怨我,只有这样,我才有筹码令舅父回心转意,他就算不应,我也能拖延婚期,筹备兵马……”
“母妃,对不起……”
阮贵妃原本抵抗的手一刹那顿住了,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脖颈上至死方休的力道。
她的手垂下了,连带着一滴泪。
“母妃!!!”
一声哀鸣宛若孤独无助的野兽。
齐羽站大殿外听着,无奈地叹一口气。
贵妃的葬礼声势自然浩大,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朝堂上方宣传开丞相府大小姐要出嫁成皇妃,这边便有了阮贵妃上吊自尽的消息。
没人知道贵妃是什么时候死的,只知道宫女前去送饭时,看见了悬挂房梁上的阮贵妃,她脚下还用鲜血歪歪扭扭写了一行狰狞大字——齐昭,你不得好死!
一时间,大臣们议论纷纷,有人说贵妃有怨,自家兄长投靠三皇子,抛弃了他们母子二人,心生恨意,上吊自尽是要化为厉鬼诅咒阮氏和三皇子。
也有人说,贵妃只是单纯毫无颜面,不想再苟活于世,一根白绫了却此生,说什么有意为之,禁足宫殿,又怎会知晓外面的事情。
这些都是私下的闲话,面上见了相爷阮青山,大臣们还是毕恭毕敬,就是言语间不知道该道句‘恭喜’还是说句‘节哀’。
阮青山脸色阴沉,不言不语,齐昭和齐羽两位皇子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档子事儿。
虽然是贵妃,可这身上却背负通奸的罪责,一时,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规模来安葬。便先安顿尸身,等那位能管事的人来。
花绝一回京,桌案上奏折齐刷刷摆了一层楼那么高,都在说有关贵妃的葬礼和三皇子的成婚,应该如何去办。
第一百五十八章:请侯爷帮我
他挑起眉,一挥朱墨狼毫,下达旨意,按贵妃之礼厚葬阮氏,二皇子齐修守孝取消禁足,三皇子婚事容后再议。
一句‘容后再议’,就不知会有什么转变了。
白绫挂满仪来殿,被风吹的起起伏伏,齐修披麻戴孝跪于大殿中,漆黑棺材缠绕白花,大大的‘祭’字肃穆阴冷。
火盆里燃烧纸钱。
贵妃死,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可看在相爷和二皇子的面子上,多多少少还是来了官员祭奠,一样的说词,一样的客套,万句不离‘节哀’。
齐修眼神麻木,面无表情,抬手一点一点往火盆里续加纸钱,他怕黄泉路太冷,母妃受不住……
“唉……”
阮青山背手,看着墙壁上深邃肃穆的‘祭’字,长长叹了一气。
阮贵妃寻短见,无非是想让他看见他们母子二人,念及几分血脉不要归顺三皇子,可如今,朝堂上唯有齐昭与绯月侯势均力敌,而且旁边还有个六皇子齐羽。
齐修想要东山再起,怕是难了。
他也要为阮家考虑。
“舅父……”齐修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问道“表妹真的要嫁给老二吗?”
阮青山叹一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点了一炷香插进棺材前的小炉子里,“修儿,你要清楚,今时不同往日,再大的辉煌也有落寞的时候,不是舅父不帮你,而是舅父,也要为家里人考虑。”
齐修闻言站起,激动道:“为何不同往日,舅父乃文官之首,我是天齐皇子,你我二人联手岂不是如虎添翼,就跟从前一样!”
阮青山道:“修儿,你要看清现实,自从你母妃……你的名声大不如前,很难再有官员支持,舅父虽为百官之首,可也要顺应众心,再者,你妹妹也需要一个好的归宿。”
都特么地废话!
全是借口!
若是真的想帮,还会在乎这些吗!
齐修算是听明白阮青山铁了心要弃于不顾,他看着漆黑棺材,隐在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眼底闪过阴狠,“真的,没有余地了吗……”他想再做最后一次挣扎。
阮青山的摇头,破灭了他全部希望。
“那好。”齐修低头,额前黑发垂落遮住眼睛“我也不再强人所难了,舅父既然有意旁人,那便去吧,只是,母妃刚刚逝去,我需要守孝半年。”
“再怎么说,母妃也流有阮家血,这大婚,多推迟几个月,也无妨吧。”
阮青山一叹:“无妨。”
到底说也是自家妹子,如今死了,至少要入土为安,了无牵挂才是。
他顿了一瞬,又道:“只要安稳,自然保你无恙。”
老子不稀罕!
齐修心头火气大盛,要是靠卑躬屈膝才能换取一线生机,还是对齐昭那种阳奉阴违的小人,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他现在活着,就是为了将所受屈辱通通还回去。
只要能踩下齐昭,他做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九倾金炉燃烧浓郁的龙涎香,花绝慵懒地斜靠长榻上,猩红袍子若流水逶迤地面,他微阖眸子,支撑脑袋,丝毫不将面前的人放在心上。
“是。”
齐修咬牙,缓缓吐出一个字。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阮青山彻底投靠老三,九头牛拉不回来,将军安家又是个认死理的主儿,若是知道他的行动肯定不会帮,说不定还有告发的可能。
现在,唯有花绝能够助他一二。虽然这绯月侯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可是他能看得出,对方同他一样也厌恶齐昭,单凭此点,他的胜算变大。
为此,他特意去请求了齐羽,想法子悄无声息地进绯月侯府。
齐修看着慵懒男子,再一次抱拳道:“只要侯爷能助我一臂之力,从此以后,我愿为侯爷马首是瞻。”
花绝依然闭着眸子,不说话。
齐修一咬牙,撩起长袍双膝跪在地上:“只要侯爷能助我一臂之力,从此以后,我愿为侯爷马首是瞻!”
他这一次声音加大,额头也重重磕在狐绒毯上。
若是之前,这种事别说做,他连想都未曾想过,可是现在……
他的眼神阴狠至极,齐昭,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浓烈的恨意,丝毫没有遮掩。
花绝饶有趣味地一挑眉:“二殿下想要向本侯借兵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兵马一出,万事都有变数,本侯要如何放心呢。”
齐修道:“侯爷何必忧心,我现在无权无势,根本无法动摇侯爷半分,而且,这些兵马便是归于我手,可到底是侯爷的人,难道他们还能叛主不成。”
“最主要是,侯爷也十分痛恨齐昭,用我之手,诛杀敌人,侯爷只需作壁上观,岂不快哉。”
花绝道:“不错,本侯确实厌恶齐昭,想要大卸八块都不为过,可是这些,本侯无需旁人插手,自己一人便可,为何要用你来帮我。”
为何……
因为他想亲自手刃齐昭,来祭奠母妃的在天之灵!
齐修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侯爷,您相信我,我绝不会做那些吃里扒外的勾当,我现在,只想除之齐昭而后快。”
花绝点头:“那烦请二殿下拿出些诚意。”
齐修一怔,他转头打量一圈屋内,眸光落在墙上悬挂的佩剑,站起,缓缓走过去。
“你想干什么?!”
暗鸣拔出腰间长剑,抵上齐修脖子。
花绝一抬手,制止下去。
齐修掠过暗鸣,一下拽出佩剑,剑刃锋利阴寒泛出冷光,映衬出他一半的面容。
“这就是……我的诚意……”
齐修猛地挥起长剑朝自己的左肘腕砍去,只听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左臂掉落地上。
齐修疼的面目扭曲,咬住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不发出一声,左臂膀自肘腕的位置便断了,伤口处鲜血汩汩外冒,仿佛红色瀑布。
“花……花绝……”他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这个诚意……你……你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
花绝看了一眼暗鸣拿过来的断臂,没有接,含笑挥了一下手。
第一百五十九章:缠绵,也要有点底线
花绝又道:“断臂换兵马,二殿下果真是绝狠之人,既如此,北城外有三千精兵,二殿下可放心差遣,另外,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最后一句,似乎有意所指,齐修瞬间眸光阴沉:“不会的。”
今日一天,尝到种种滋味,被弃之,厌之,羞之,辱之,没有尊严,卑贱宛若蝼蚁,他一定会讨回来,一定会将所失去的一切都讨回来。
花绝意味深长道:“嗯,那便好。”
只有记住仇恨,才能杀得精彩。
他一转头:“送二殿下去疗伤,切记,务必要将断臂接上,千万别影响了殿下报仇。”
暗鸣一拱手:“是。”
人都下去,花绝坐直身形,懒洋洋地唤道:“都散场了,出来吧。”
‘哗啦’一声珠帘碰撞。
姜好施施然走出来,看着狐绒毯上残留的血泽,叹一声:“二殿下现在是孤注一掷了。”
她隐在珠帘后面看得真切,那一剑下去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恶狠狠地像是将手臂当成了什么人,十分利落干脆。
花绝拽住她的手腕一拉,便拉进自己怀里,伸食指抬起她的下颚,道:“你倒是看得仔细。”
姜好打掉他的手,一挑柳叶细眉,道:“这场戏,还不是某人邀我来看的。”
确实,自南江回来,某些人于她表明心迹之后,便开始天天有事无事拽着她腻歪。
今儿个是东城来了戏班子,叫她去看曲儿,看着看着,某人的眼睛飘飘忽忽地落到不该落的地方,明儿个是西城开了家铺子,邀她去吃点心,吃着吃着,某人的嘴就不老实地啃一口不该啃的东西。
来来回回好几次,她爹都生出警戒心了,天天防着,每次一出门都要派一大帮子人跟着,个个五大三粗,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师又新招地痞流氓了呢。
说说都这样了,某些人到是收敛点啊,
好家伙,非但没有,反一道旨意下来,封姜有财为巡察监,直接遣去怀南经商。
她爹走之前是抱着她诉苦,说那小子贼坏贼坏,有事没事别老在一起掺和。
呵呵……
她也这么觉得,可现在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啊,
某些人不仅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
就好比今天,大晚上拉她过来说是有好戏看,她还以为又是谁家的班子,可没想到,竟是这等大戏。
姜好拽了一下花绝的墨发:“你真打算借齐修兵马?”
她怎么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呢。
花绝靠长榻上,任由她玩弄自己头发,“借,怎么不借,二殿下报仇心切,夺位心切,本侯善解人意,自然要帮上一帮。”
姜好毫不客气地反驳:“帮?你若真要帮,便不会等着他砍掉一只手臂才放话了。”
她怎会看不出,花绝分明在火上浇油。激出齐修的怨气,杀人时下重手。
不过……她一叹:“倒是没想到,为了出头,他竟是杀了阮贵妃。”
听暗探来报时,她惊异了好长时间,之前看过齐修和阮贵妃的相处方式,其乐融融,十分亲密的一对母子,可不成想,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花绝拍了拍她:“世事无常,非一时所能看透,不杀阮贵妃,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出来的机会,杀了阮贵妃,他也永远活在痛苦里,只是两害相较,他选择了后者。”
姜好点头,又抬起头:“那他兵变那天,我们是不是需要准备什么。”
花绝道:“准备什么,让他们打去,终归有人死有人活,不过,你可以提点一下安老将军,万事量力而行。”
姜好‘哦’了一声,明白了。
“姜姜。”花绝挑起精致的眉,徒然一个转身,将姜好放在底下“我请你看了这么一出无与伦比的大戏,你该怎么报答。”
又来了……
姜好灿然一笑,下一瞬又面无表情,“行了,报答完了。”
敷衍。
花绝伸手捏住她的双腮,揉了揉,眸光深沉带有浓烈的欲.望:“姜姜,你这般搪塞可不行,我教你多少遍了,要这样……”
“唔……”
措不及防便袭了上来。
花绝还教她阖上眼睛……
夜晚的风很柔,穿过湖面荡起波纹,也卷来缠.缠.绵.绵的交谈声。
“姜姜,我想……”
“不!你不想!”
“可是……”
“没有可是!”
“手……”
“滚!”
嗯,毫无底.线。
这日之后六个月,京师异常平静,齐修守在灵堂上闭门不出,阮青山除了上朝,依然待相府修身养性,对于女儿成婚一事只字不提。
一瞬入了秋,阮贵妃下葬进皇陵,二皇子齐修上书,想要离开京师去寺庙伴青灯古佛,为母妃祈福。
没有人怀疑其中的真假性,儿子为母亲拜佛,再正常不过。
齐修带了几个随从出北门,他转头看一眼城墙上龙飞凤舞的牌匾,眸中闪过痛苦和悲凉,最后化为浓烈的阴戾和仇恨,一拉缰绳,往远处而去。
悲事走了,喜事立马接连而上。
丞相府到处张灯结彩,准备婚服,筹备嫁妆,府邸下去买喜糖果干的仆从每一次出手都是常规价格的三倍有余,说是相爷愉悦,见者有份儿,沾个喜气。
这一下,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丞相府大小姐要出嫁当皇妃的事儿,说什么三殿下与大小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上天注定好的缘分。
这些话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但总之传的沸沸扬扬。
齐昭披着月白披风,遮住脸,坐木椅上听茶楼小厮同邻桌茶客聊来聊去。
“你们听说了吗,这阮府大小姐自从贵妃去世后便伤心过度犯了傻,整个人呆愣愣,神志不清,可即便如此,三殿下还是喜欢,整日嘘寒问暖,殷勤的不得了。”
“是啊,还交换了信物。”
“信物?哎,老一辈的人都喜欢做这些,娃娃亲嘛,我媳妇她二姨的小舅子的妹妹跟别人定亲时,家里老人还换过东西。”
“娃娃亲?不是当初圣上下的旨意吗?”
“啊?啥圣上旨意,你可别瞎说,要掉脑袋的。”
“可……我是听东边老张头说的……”
“我是听西城老李头说的……”
……
第一百六十章:早起的鸟儿有戏看
“这群人真是放肆!”
莫成披着黑披风,右手重重拍一下桌面。
三殿下人中龙凤,乃仙人之姿,被迫娶一个傻女做皇妃本身便是对殿下的亵渎,这群贱民居然还敢肆意揣测什么姻缘,编一些不着实际的话来抹黑。
什么老一辈人,什么定情信物,扯淡玩意儿,该杀!
“好了。”
齐昭淡淡一抬手,制止了莫成拿捏剑柄的动作:“这些流言蜚语听了不计其数,什么样子都有,怎还这般沉不住气。”
莫成被一提点泄了气,紧握剑柄的手松了松:“属下知错,不该这么莽撞,可是殿……公子,您便任由这群人肆意编排吗?”
齐昭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笑一声:“又是东边,又是西城,你觉得若是没有人,他们能传的那么快么。”
自丞相府准备嫁妆才不过五日,短短五天,三皇子迎娶阮家大小姐的消息像飞鸟一般传遍整个京师。
他向来不怀疑消息会以讹传讹,越传越大,可是在虚假上编造编造又编造,他就不得不考虑考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了。
今日一看,果真有趣。
莫成思考一瞬,恍然道:“难道有人在从中作梗……可这又是谁?”
他本来一开始认为是花绝,不过转念一想,这些谣言虽是不靠边,但字字句句都是在撮合殿下与阮家大小姐,若是花绝,他不会这般好心,应该传播一些对殿下成亲不利之举才对。
那要是谁?
齐昭沉沉一笑:“还能是谁,好不容易能将傻子闺女嫁出去,可不得想尽办法绑住。”
更可况,刚开始他找人的时候,纯粹是因为花绝在民间名声大噪,有好转趋势,再加上那时候的齐修也还没离京,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他一冲动,便寻了过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齐修走了,齐羽年岁尚小,又被花绝操纵,想要出头,唯有来找他。
这是怕跑了呀,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谣传。
齐昭讽刺地摇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相爷?!”莫成很震惊,想一想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眼眸中又涌起怒气,一拍桌面“这阮青山也是,殿下能屈尊降贵娶他那个女儿本就是恩赐,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还搞出这么多事。”
“罢了。”
齐昭对自己是如何‘追求’傻女,如何被人津津乐道来当闲谈之事毫不在意,他随意挥一下长袍:“走吧,我也该准备准备迎娶皇妃了。”
嫁娶,嫁娶,
从古至今,
‘嫁人’是一瞬间的事儿,
而‘娶人’则是一辈子的事儿。
老家伙不是非要塞给他一个傻皇妃吗,行,他娶,可娶了之后便是两个人的日子,到那时会怎样,这可就管不着了吧。
二皇子府和丞相府都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可令大臣们最不解的是,这里面最积极的人居然是花绝,花大侯爷。
任何流程,任何细节,所有料子绸子,花纹样式,金冠发簪,糕点果干,他都要看上一眼,但也只是看一眼,然后评价一句‘太丑,本侯成亲时不要这样的’。
就没有不被他嫌弃的。
齐昭的品味被狠狠地质疑了。
九月初九,宜嫁娶。
齐昭早早换上了喜服,大红绸缎,金丝绣边,腰间搭配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他容貌温润,常年一袭清雅的白锦广袍,显得宛若朦胧烟雨般淡然儒雅,今天换一身火红,眉宇间倒是多加了一层昳丽。
在天齐,新娘子一般辰时来接,绕京师一圈,临近傍晚,再行成亲大礼。
现在才刚刚过了巳时,他就站在府邸大院前,倒不是心情激动坐立难安,而是要接客。
晨光已经冲破云层,府前街道也开始车水马龙,大臣们拱着手,带着贺礼,高喊恭喜,三三两两走进来。
皇子成婚,乃一件大事,所以京师中无论大官小官,什么身份等级,都会前来露脸道一句贺,更有甚者,连七舅姥爷八大姨,上至祖宗,下至子孙,凡是能想到名字的家族人员全部挂上一份礼,生怕怠慢了什么,又或这脸露的不够大。
安老带着姜好也来了,他一跨进门,便朝齐昭祝贺道:“恭喜三殿下,贺喜三殿下,殿下大婚,愿您与皇妃琴瑟和鸣,天长地久。”
齐昭一回礼:“借老将军吉言,多谢。”
安老一侧身,姜好手捧着层层叠叠精致的细软礼盒向前走几步,安老笑道:“老臣是个粗人,不知道要送些什么,这些,都是老臣珍藏多年的宝剑名器,和这丫头选的一些珠宝美玉,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齐昭笑道:“老将军费心了。”
他一挥手,旁边一直陪他迎宾的莫成上前接过贺礼。
这一番客套,按理应该结束了,哪知,齐昭看着姜好,突然柔声问道:“你便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渲染出八卦的意味。
大臣们齐齐侧头注视,大婚之时,新郎官朝除新娘子之外的女子柔情款款问有没有想说的,再加上曾听闻三皇子和姜家小姐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
一时间,大臣们脑补出各种深情大戏,什么痴情女不可得,什么小三横插一脚,大家纷纷猜测到底谁抢了谁的姻缘,
要不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哦不,有戏看。
姜好自然能察觉到周围带有看好戏态度的异样眸光,若是换成平常女子,被这种眸光注视下早已又羞又恼,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她不是。心胸坦荡,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老子不在乎。
她一施礼:“刚才见殿下与外祖讲话,便没有插嘴,臣女祝贺三殿下喜结连理,长长久久。”
说的很平静,没有半分起伏波澜,如一盆冷水一下子熄灭了众人心里的八卦火苗。
齐昭问道:“就这些?”
众人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八卦火苗还可以拯救一下。
姜好不明白他问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娶了阮纤月心里不痛快,非要拉一个人下水陪他一起不痛快才行?
若不然,干嘛非要问这些容易令人产生误会的话。
她很无辜。
第一百六十一章:敢挖墙脚?!
其实,齐昭问这些还真是一点多余想法都没有,他就是单纯想知道,自己大婚,姜好究竟是什么态度,是喜是怒,是悲是乐,如果今日新郎换成花绝,她是否会像现在这般平淡,只说几句客套话,其余什么都毫不在意。
他想知道,非常想。
齐昭又问道:“就这些?”
“不然呢,三皇子若是听不得吉利话,那改明儿陪二殿下一起古佛青灯,剃发为僧。”
众人齐齐对来者施礼:“侯爷。”
花绝刚到门口就听见安老给齐昭道喜送礼,他想着自己徒然进去定会打扰交谈,抢了安老风头,便寻思等一等,谁知这么一等,竟等来了有人大言不惭。
他还没死呢!
就敢挖墙脚?!
齐昭听花绝声音脸色一变,可也很快,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情:“侯爷这是哪里话,本殿下不过问小好一个问题,她都未语,您急什么。”
那意思是,我问的人又不是你,瞎掺和什么。
花绝扬起精致眼角,勾勒出一种近似嘲讽弧度,“三殿下有闲心问来问去,怎么不多想想自己为何会挖坑向下跳。”
那意思是,一个将自己坑了的人,就这脑子,居然还有心思问别人。
火药味十足。
安老咳嗽两声,递姜好一个眼色。
姜好听的起劲儿,正在兴头上,她其实并不想参与,可外祖发话了,也不得不做。
她笑了笑:“今天是三殿下大婚之日,两位有什么想说的可之后再议,今天何必聊这些坏了心情,是不是。”
两人谁都没理她。
姜好不露声色抬一脚踢了踢花绝小腿,“是不是。”
“是……”
花绝十分敷衍地附和一句,他深深地呼一下气:“姜姜说的没错,今儿个是三殿下大婚之日,应该喜庆才是,本侯说了几句重话,殿下不会放心上吧。”
句子单拿出来没错,就是语调有点随意草率。
齐昭道:“不会,侯爷一贯直来直往,如此说话,本殿下怎会轻而易举生气。侯爷,请上座。”
花绝道:“不急。”
姜好心里一突突,完了。
花绝一招手,暗鸣端来一个长方状礼盒,打开,染有血斑的长刀端端正正放在里面,刀刃有些生锈,一看便有很长年头了。
大臣们齐刷刷变了脸色,大婚之日不宜见血,绯月侯送一把血斑大刀,这是要干什么……不会要杀人吧!
他们相信,这事儿绯月侯干得出来。
花绝道:“本侯觉得,三殿下应该还记得,你我儿时军中历练,这把大刀是我最初的兵刃,杀了敌军无数,斩下三颗小国国君的头颅。”
“现在,本侯将这把刀当新婚贺礼送与殿下,还希望殿下能记住你我共患难的情义。”
他说这话时,眸光深了深,这混账玩意儿,他本来不打算送礼的。
不过花绝送这份儿礼便是代表和解吗……
大臣们可不觉得,送一把斩下三位国君头顶的刀,这不赤果果表示,他连国君都敢杀,更别说一个小小的皇子。
他们齐齐去看齐昭的脸色,果然,阴沉似浓墨。
齐昭道:“侯爷费心了,放心,本殿下一定好好珍藏此刀,等来日,必送还一剑。”
一把能斩下他脑袋的剑!
花绝不以为然,拽过姜好入了上座。
大臣们也都默不作声。
可好在,时辰差不多已到,齐昭出了府邸去接新娘子。
两个不对付的人离开一个,气氛不算活跃,却也明显好了很多。
姜好与花绝同坐,出乎意料,安老并没有同在,他随意找了个武将位子,跟几个小辈聊起了当年辉煌,至于其余大臣,他们也都在自己桌面上跟同僚低语交谈,根本没有人敢来看这边。
不过这样也好,更自在。
姜好接过花绝剥下的花生瓜子,一粒一粒放进嘴里,现在,她才有机会打量,花绝今天穿的是黑墨色广袍,一些暗红丝线点缀,勾勒出一大片的荼蘼。
与他红衣之时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华贵。
姜好看得失神,耳边传来笑声:“入迷了?”
“才没有。”她一扭头。
花绝剥开葡萄皮,放下果肉到盘子里,一颗颗圆润的葡萄粒晶莹剔透,单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他将盘子推到姜好面前:“还说没有,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姜好下意识地一擦,胡说!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花绝拿起一颗葡萄,伸到她嘴边:“不逗你了,来,张嘴。”
姜好扭头,抬手要接过,花绝不依,手指转了个圈,又重新放在她嘴边:“乖,张嘴。”
躲不过他,姜好稍稍启唇,果肉进了嘴里,酸甜的汁水填充味蕾,舌尖微微转动,碰到一个冰凉光滑宛若羊脂玉般的东西,她一愣,又一羞——这是他的手。
花绝无所谓,他看着指尖上沾染的晶莹水泽,放在自己的嘴唇下清浅一抿:“呵,甜的。”
“花!绝!”
姜好又羞又恼一拍桌面,砰地一声震得盘子酒杯抖了三下。
她的恼怒样儿,花绝淡淡挑一下眉,眸光意味深长地扫了周围一圈。
姜好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发现刚才还谈天说地的大臣们现在齐齐默不作声,全部侧头注视他们。
姜好捂脸,好丢人……
众人感叹:年轻真好。
唢呐鼓槌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绕到皇府大门,一句‘迎新娘’喊出,齐昭拽着红绸缎,带进一位牡丹金丝嫁衣的新娘,新娘被一个小丫环搀扶着,稳稳地走。
迈过火盆,来到大堂上。新郎新娘便要拜天地。
因为明帝瘫痪在榻,无法前来,那高位上只坐了阮青山一人。
一拜了天地,
二拜了高堂,
夫妻行对拜,
最后高喊一声‘送入洞房’。
小丫环若儿搀扶新娘子阮纤月,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乱子,要是小姐那傻劲儿一上来,十头马都拉不住。
新郎和新娘相互对拜完成,新郎应该牵新娘回房,齐昭拽着红绸缎一边,转身要步入后堂。
他的手一拉,嗯?没拉动……
第一百六十二章:不会说话就永远别说
他又用了点力,依然纹丝不动。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儿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慌忙上前拽了拽阮纤月的衣袖:“小姐……”马上临门一脚了,您可千万挺住别暴露本性啊!
但这世间事儿便是怕什么来什么,若儿看着自家小姐头上那左摇右晃的红头盖,暗自叫了一声不好,阮青山也站起身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皇妃送入洞房!”
话音未落,阮纤月猛地掀开红盖头,一下朝姜好……面前的糕点盘扑去,她抓起一块塞嘴里,含糊不清:“好吃,月月还要。”
众人愕然,早听说阮家大小姐被贵妃之死刺激的有些神志不清,他们本以为就是愣愣神,发发呆,可没想到,这纯粹是傻了啊。
齐昭脸色很不好,阮青山神情更难看,“还愣着干什么,快将皇妃带走!”
几个丫环上前拽她,阮纤月被迫倒退几步,手依然没闲着去抓糕点,她的视线落到一块紫皮酥上,伸手去抢,没拽动,她一抬头,与紫皮酥的主人对视上。
姜好眼角一抽。
“坏女人!”阮纤月突然发了疯,手里糕点不管不顾朝姜好身上砸“坏女人!坏女人!去死!去……哎呀!”
一股劲风,猛地把她击倒在地。
花绝神情狠戾至极,他护住姜好一挥袍袖,袭来的糕点撒落地上,又站起一踹圆桌,整个木桌连带上面摆放的果盘一起飞出,向阮纤月砸去。
还好,阮纤月旁边有几个丫环,知道护主,见桌子飞过来,急忙护住她,若不然,阮纤月便要被砸死。
“花花。”
姜好拽住他的衣袖,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怒极杀人。
“误会!误会!”
一些大臣起身,特别是安老为首的武将。阮青山一见此等情形,急忙站起拱手,打圆场:“误会,这些都是误会,小女最近,被贵妃娘娘逝世的消息刺激得有些神志不清,满嘴都是胡话,诸位别往心里去。”
“胡话?哼!我看她清醒得很!”安老瞪起眼睛如铜铃般大小,上阵杀敌时的狠戾瞬间展露无遗。
好说话,不代表没脾气。
敢动他宝贝外孙女,这群人活得不耐烦了!
阮青山尴尬一笑:“安老将军,话不能这样讲,两个小姑娘打打闹闹很正常。”他给小丫环一使眼色,寻思赶紧将人带下去。
“慢着。”花绝出声。
他的眼眸深沉似海底漩涡,暗含诡谲风暴仿佛要将人绞杀在这无尽深渊之中。
阮青山不自觉咽口唾沫,目含惊恐。
花绝拽下姜好的手,缓缓向前,逼近阮青山:“哪有办错事不受罚的道理,阮相爷这般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侯爷,这不是……”
“没关系,本侯帮相爷教育。”
他手指一动,一根银白丝线从袖口瞬间射出,众人还未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听阮纤月一声惨叫,一根鲜血淋漓的舌头掉落地上。
阮纤月躺在地上打滚,嘴里呜呜囔囔什么也说不清,唯有那瞪大的,似要凸出眼眶的瞳孔,显出她的痛苦和恐惧。
阮青山脸白,身子更僵。
花绝说道:“阮大小姐既然不会说话,那以后便不要说了,免得之后传扬开,说相爷家教不严,家门不幸。”
一句接一句,阮青山半分反驳余地都没有,再者说,阮纤月无缘无故谩骂姜好有目共睹,他也说不出什么。
他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观望的齐昭。
都是一家人了,难道不帮衬两句?
齐昭早就已经无所谓了,自阮纤月公然扯下红盖头,暴露自己痴傻之后,他就已经看开了,反正不管什么样,都要娶,那若是能借别人之手铲除,岂不更好,省得天天见面糟心。
因此,对于阮青山的求助,他视而不见。
骑虎难下,但硬着头皮也要下。阮青山道:“侯爷……教训的是……”
花绝反没有再为难,他一甩袍袖,拽起姜好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地上残留的血。这婚礼,是特么惊心动魄。
渐渐,夜深了。
灯光掩去,大街上无一人身影。
风很凉,吹在脸上引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花绝搂紧了些姜好,带她越过一片又一片的房梁瓦片,最后落在京师最高的钟楼上。
他一挥手,身后跟随的影卫瞬间散开,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冷么?”他看着被狐裘裹成包子的姜好,问道。
姜好摇摇头,身上的紫锦狐裘乃冬天衣物,夜里虽寒,可也没到那种地步,她现在不冷,还有些热。
她摘下狐裘帽,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花绝点头:“这钟鼓楼乃京师最高处,一面可观八方,保准你能看清热闹,而且,算算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说着话,大街上徒然响起一下锣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走一步敲一下,似乎没什么不妥,他敲敲打打绕了几条街,慢慢悠悠地向北城门走去。
“你!干嘛的?”守城士兵拦住他,朗声问道。
打更人拿着鼓锤,又敲一下:“打更的。”说话时,他离士兵更近了一些。
“打更?去去去,别在这碍手碍……呃……”
一道寒光闪过,士兵眼前一黑,应声倒了下去。借着又是一道,旁边士兵亦是如此。
打更人眸子平静异常,他收回匕首,重新藏入袖子,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徒然多出十几个人,他们均是黑衣黑袍,眼神冷冽。
打开北城们,二皇子齐修高骑战马,身披盔甲,腰挂长剑,闯了进来,他身后跟随着同样穿盔甲,骑战马的军兵。
“殿下。”打更人抱拳“属下已经探查过了,一切正常,未有异样。”
“好。”齐修眸里闪过冷冽“杀了齐昭,为我母妃祭天!”
“杀!!!”
火光如长蛇般在街上游走。
“姜姜,你觉得齐修会直接攻进三皇子府么?”
姜好看着下面高举火把的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他难道不打算进皇宫试一试?”
第一百六十三章:兵变
大约估算了一下底下的人,姜好淡淡一笑,若她没记错的话,花绝本借齐修三千人,可现在这么一望,浩浩荡荡怎么说也要有七千左右,看来齐修,还是有些后手的。
花绝赞同:“我也这么想,唉……早知二殿下有私藏,我当初借他三百人就成了。”
姜好白他一眼,堂堂绯月侯借兵借三百,也不怕说出去笑话。
他们说话时候,火光已经蔓延开,可到齐昭府邸之时,分成两路人马。
齐修看着打更人道:“你去齐昭府邸,见人便杀,不必手软,为了以防万一,本殿下去皇宫察看。”
打更人眸中闪过深沉,但还是应下,他看着齐修远去的背影,朝身后几个人做了手势,现在,他们要完成侯爷安排的任务……
齐修骑马跑入皇宫,他先支开了花绝跟随来的部下,又让自己人分拨去控制各个大臣,现在还剩八百多人,但闯入毫无防备的皇宫,足够了。
他骑马扬鞭而来,禁军很快便发现了,“是谁!宫门前禁止策马……啊!”
齐修直接长剑一挥,斩下头颅,高喊:“杀进去!”
一时间,皇城外喊杀声震天,刀抬剑落,血流成河。
姜好站在钟鼓楼上看着,叹了一声,原本皇子大婚,应该与民同乐,取消夜禁,外祖以‘贵妃安葬时日不久,不宜太过喧闹’为由驳了回去。幸好,幸好。
她又一想,外祖究竟隐瞒了多少事情,每次旁敲侧击说些什么,外祖立马心领神会,不多问,也不多说,问起来,也是让她自己琢磨。
寻思着,几个黑衣人影徒然出现身后,他们单膝跪地,最前方的暗七道:“侯爷。”
花绝问道:“找到了吗?”
影卫道:“属下无能,搜寻了整个府邸,都未找到。”
花绝嗤笑一声:“藏得够严啊,不过也是,那是他剩下的唯一手段了。”
姜好抬头看他,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找一个伪造品。”花绝眸子闪过嘲讽“既然府邸没有,那就应该在他身上。姜姜,想不想看个更热闹的。”
他气息很冷,比夜风带给她的寒意还要刺骨。
姜好道:“既是热闹,那便要看个痛快,为何不去,走吧。”
皇宫没有防备,齐修轻而易举占领金銮殿,他居高临下,看着被军兵压制来的各个大臣,笑道:“诸位,晚上好。”
大臣们面面相觑,脖子上都架有锋利的长剑。
“二殿下……”有大臣颤抖道“您……这是何意?”
“何意?”齐修哈哈一笑,转身高坐龙椅之上“现在,各位看出来本殿下是何意了吗。”
这……篡位!
所有人心里一惊,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齐修现在已经接近疯魔,他看见底下大臣犹豫不决,横眉一凌,拽出腰间佩剑对准一挥,离他最近的官员应声倒地,僵如死尸。
其余人倒吸一口凉气。
齐修冷眼看着他们:“谁反对,谁就和他一个下场!”
“皇兄,强人所难并非良策,你太冒进了。”
雪白长袍划过地面,齐昭慢悠悠走进大殿内。
“齐昭?!你还没死!”齐修眸里闪过阴狠,似一头盯住猎物的狼“本殿下还以为花绝那群手下有多厉害,没想到都是废物,连个人都杀不死,不过,这样也好,本殿下亲自动手,杀你祭奠母妃。”
齐昭有一瞬间沉思,他怎么不知道有人潜入府邸,花绝要干什么……疑点诸多,他此刻却没时间深思,淡淡笑道:“皇兄真会说笑,凭你实力,岂能杀死我。”
脸皮彻底撕破了。
齐修长剑一指:“杀!谁杀了齐昭,赏黄金千两,晋升三级。”
军兵们原本还忌惮着齐昭的皇子身份,一听此话,眼神马上变得凌厉,他们高喊一声‘杀’,拔剑朝齐昭砍去。
齐昭不言不语,淡淡一笑。
剑锋直直刺向他,他也不躲,那道寒光马上刺中喉咙时,拿剑军兵的脑袋瞬间爆开了血花,他这么一倒,后面跟随的人不自觉停住脚步。
一个又一个头戴恶鬼面具的人不知从何处齐齐落下,他们保护住齐昭,更有一些鬼头人落在房梁屋顶,围住金銮大殿。
“这……”
大臣们愕然,齐修更是一愣。
“呵呵。”
齐昭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伸手高举,悠悠道:“龙影卫听令,诛杀反贼,一个不留。”
龙影卫没有言语,他们直接上手斩杀齐修亲兵。
齐修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毫无还手之力的精兵,眸光又落上齐昭手里的麒麟玉佩,咬牙道:“祖父当年培养的死士,自开国便一直流传下来的暗卫,居然真的在你手上!”
齐昭把玩玉佩,笑道:“皇兄,有时候,我真不清楚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蠢,既然知道我手里有可能会藏有死士,你还大摇大摆前来夺位,乖乖当个闲散皇子不好么。”
熊熊燃烧的火光下,那枚雪白玉佩闪烁出流光,形似蛟龙的麒麟熠熠生辉,腾云而上遨游天地。
姜好瞬间看出来了,当初幼时,齐昭来姜家寻求庇护,用的,就是这麒麟样式的帕子,她娘因这帕子思及受恩于安氏的齐昭生母,便应下齐昭当时的种种请求。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看过这麒麟纹无数次,却没想到,背后竟然有如此大的秘密。
而且……
姜好稍稍侧头,借着些许火光看向隐没黑暗中的花绝腰间,那里,也挂有一块玉佩,上面纹样被刀痕划得凌乱不堪,看不清原本样子,可末梢类似神兽尾巴的图案,是很清晰的,也很……熟悉。
她看着那晦暗不明的幽深瞳孔,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转过头,继续俯视下面。
齐修早已被激怒了,“齐昭,你放肆!这位子本来就是本殿下的,若不是你,哪来那么多是非!今天,本殿下一定要杀了你!”
他夺过旁边一军兵的手中长剑,不管不顾地朝齐昭杀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伪造品,果然惹人嫌
齐昭目光带有嘲讽,也拿起一把利剑,进行厮杀。
刀光剑影,他们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齐昭一个转身,飞起一脚狠狠踹上齐修的长剑,齐修左臂在求助花绝借兵之时,为表诚意自行砍下过,后来被花绝接上,却是没过多久,也没好好调养。
现在被这么一踹,他力气不支,摇摇晃晃半跪地上,也就这么一刹那,他的脖子上架起一把利剑,他输了,但不服!
“齐昭!”他恶狠狠盯着白袍素雅男子,目光转移到那腰间玉佩上“若不是父皇偏心,将调令龙影卫的牌子给你,我也不会输!”
齐昭听后一挑眉,调动龙影卫的牌子?不,上面的麒麟才是真正之所在,他只不过觉得,用帕子调动太显得小家子气,才选了一块上好美玉进行雕琢。
不过这些,他是没有必要跟一个废人说的。
齐昭淡笑道:“二皇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哦,对了,为此,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真相。”
他低下头,盯着齐修:“在儿时,你跟阮贵妃自以为用大哥之死来加害我,赶我出京,其实,那不过是父皇的将计就计罢了。”
“我没有母族支持,丞相一脉又颇为强势,我只能在私下寻求外援,而你们,只不过给了我一个机会。”
“所以说,别不服气,你们啊,从最开始便是输的。”
齐昭很满意看见齐修脸色越来越差,从愤怒到不可置信,再到最后的颓废,这很有成就感。
不过成就感归成就感,他还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仁德。
齐修带来的亲兵都被龙影卫杀的干净,齐昭看着瑟瑟发抖的众大臣,缓缓神色准备开口。
清脆的少年音反先他一步:“三皇兄。”
齐昭一愣,猛地回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龙椅旁边的齐羽,他的身边,只跟了两个随从。
齐羽道:“三皇兄,天齐自开国以来便以‘仁德’著称,二皇兄不过听信谗言,一时迷了心智,才犯下如此错事,可到底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你又何必大下杀手,伤了亲情,又伤了天齐国威。”
你怎么看出我想杀他了?
齐昭不清楚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但知道他的这些话却足以扭转一种形势,一种竖立威严的形势。
对齐昭而言,这其实是一个早已计算好的局。
早在齐修上书要随青灯古佛之时,齐昭便察觉出不对劲,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地里细细观察,果然发现了异样,不过,他也没有过多阻拦,就是想借着齐修叛变,来竖立自己成君威望。
可现在,齐羽先一步抢过话头,说了出来。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要是顺着话往下说,那根本显不出自己仁义,还会有一种听从齐羽之言的错觉,可若是拒绝,他与叛变的齐修又有何分别,不都是六亲不认的恶人么。
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万万没想到齐羽会来这一出。
最主要是,金銮殿周围都有龙影卫看守,齐羽特么是怎么进来的!
空气有一瞬间安静。
齐修猛地想起什么,仰头大喊:“花绝!花绝!你不来杀了他吗,齐昭可是你的杀母仇人,难道,你就这么任由他肆意妄为吗!”
所有人一愣,姜好也是一愣。
花绝搂住她轻悠悠地落下,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齐昭腰间,他手指一动,细长的银白丝线似有生命般绕过众人,圈住那麒麟玉佩,拽起,收拢。
“快!龙影卫,去抢回来!”齐昭瞳孔撕裂,他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失去牌子会有什么后果!
龙影卫面面相觑,出乎意料地都没有动,他们看着花绝的脸,似乎在和谁作比较。
花绝置若罔闻,手里玉佩晶莹剔透,绝是上等货色,可惜……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他微微用力,玉佩一瞬间支离破碎,变成粉末,“伪造品,果然惹人嫌。”
“花绝!”齐昭大怒“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杀了他!”
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龙影卫,迟疑片刻,身形一动,朝花绝杀去。
花绝眼皮都不眨一下,微微侧身,左脚一抬,“没用的玩意儿,连主子都能认错!”
被踹翻在地,龙影卫有些愣神。
花绝过去,拽下腰间玉佩,扔在他身上:“能看出就看,看不出就算。”
龙影卫翻来覆去看了看,又伸手划过上面的纹路,似在描绘什么,而后,扬起照着火光看了片刻。
他大惊:“岫岩玉!”
龙影卫的身份历代都是父传子,师传徒,现如传了三代。
他们都遵循一个法则:效命于拥有麒麟的主人。
他们更要明白:麒麟权力无法超过岫岩玉佩。
因为开国皇帝便是用岫岩玉制作的玉玺,谁家权力再大,都不能大过皇室。
这也算是……一种防备吧……
那个龙影卫看着花绝,就仿佛看见了历代供奉的开国陛下的画像,近乎有七层相像。
“见过主子!”
他一拜,其余人都拜了。
“见过主子!”……
戏剧化,真的很戏剧化。
姜好从没见过想要将计就计反倒把库底都输光的人,也从见过效忠十几年却认错主子的事,今夜很荒唐,却远不及她听的故事荒唐。
那是一个什么故事啊……
开头很简单,才华横溢的温柔小姐遇见了气质出尘的俊美太子,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男婚女嫁,还生了一个大胖娃娃,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可真的就能这么一直下去么。
明王爷不觉得,他与太子,也就是自己的兄长,一起见到了倾国倾城的小姐。
他也喜欢她,他也爱慕于她,凡是自家兄长能够做到的,他也能够做到,可为什么那个人的目光总是在兄长身上,丝毫匀不出他半分呢……
是因为他已有家室了么,没关系啊,他杀了那个自十七岁起便嫁于他,勤勤恳恳打理王府后院,规制井井有条的王妃。
他很感激她,但她不能挡住他心爱之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