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荒位于昆仑山西北方向,过了昆仑便是一座分裂的峡谷,那里曾经名唤不周山。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如今的不周山俨然成了禁地,也已经有了另一个名字——大荒。
糖葫芦将头埋进雪地里,死活也不肯跟着缘衣和君旻进大荒,露出的屁股还瑟瑟发抖。
糖葫芦对大荒是来自心底的恐惧。她生于昆仑,长在昆仑,对于大荒,她的印象就是她娘妻和爹爹的告诫,长大后哥哥姐姐们的恐吓。
真要论起渊源来,当初君旻能抓到糖葫芦和大荒也脱不了关系。
糖葫芦虽从小就听着大荒的恐怖故事长大,但到底是孩子心性不知道害怕。
于是有一天她胆大包天的跨进了大荒。当然糖葫芦并没有真正的踏进大荒,否则早就被神兽肩吾碾成一张狐狸皮了。她不过是在大荒外围转了一圈,但是刚进去就被埋藏于地底的煞气吓软了腿,甚至她能隐隐感觉到有许多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只等她迈出一步,就蜂拥而上将她啃得骨头都不剩。
也是因此,糖葫芦吓得转头就跑才会在因缘巧合之下撞见了君旻,还因为被吓得腿软,没跑多久就被君旻抓住了。
跟在缘衣和君旻身边那么多年,说句良心话,她的修为精进了许多,如此一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但是每每提及大荒,她还是会被吓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君旻如今没有什么心思关心糖葫芦究竟是为是什么不愿意和他们去大荒,见她这模样,冷着脸道:“那你就回去吧,等我们出来了你再来找我们。”
糖葫芦瑟瑟发抖的屁股不抖了,露在外面的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也竖了起来,等着君旻继续说下去。
君旻唇色有些发白,脸色也和周围的天地成了同样的颜色,“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回家吗?你先回去吧,等我们出来你再回来。”
糖葫芦蹭地一下从雪地里蹦了出来,两只狐狸眼亮晶晶地看着君旻,见他模样认真,她又满怀希冀地看着缘衣。
缘衣冷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糖葫芦和缘衣在一起那么久,再傻也知道缘衣这是同意了。一双狐狸眼瞬间更亮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蹦跶着离开了。
缘衣目光落在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身影上,眼中久违的划过一丝忧虑。
恰好这时糖葫芦蹦跳的动作微顿,停在原地,慢慢地转回了头,君旻能感受到糖葫芦长长地看了他一眼,再才缓缓转身离开。
只是离开的背影明显没有刚才轻快了。
君旻眉头微皱,“糖葫芦怎么有点反常?”
缘衣转身,朝着西北方向走去,“不知道,管他呢。”
昆仑山的雪太大了,积雪积得厚厚的一层,缘衣不知是怎么想得,也不用法术,而是将自己当作最平凡的人类那样,深一步浅一步地前进着。
君旻跟在身后,也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的让人心底发凉。
君旻嘴唇微动,目光紧紧地盯着缘衣,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自己面前的女子就会就此消失了。
缘衣此刻在想什么?她在想以后该怎么对待君旻?如今虽然确定了君旻对自己的心意,但是自己呢?她喜欢他吗?有多喜欢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她对他的这份喜欢足以撑得住她对抗三界吗?
缘衣或许是在思考着两人的事情,但是君旻不是。感情这种事情,先爱上的一方总是患得患失的。
缘衣醉酒后的行为让他感到悲伤,如今缘衣的沉默更是让他觉得害怕。
半晌,君旻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忍住内心的那道害怕,还是最先开口道:“师父......”
“嗯?”那道红色身影终于停了下来,轻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君旻,眼睛示意君旻什么事?
君旻喉咙微动,还是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师父,你为何会为李虎提供粮草?”
当日听到萧骛战死沙场的消息后,缘衣虽然紧跟着就去了冥界,但是她第一件事其实是先为李虎提供了大量的粮草。那粮草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李虎他们活到明年夏天,甚至还卓卓有余。
缘衣轻笑,目光落在远方,那是苍梧山的方向。
“我找人给我做事,向来都是会给好处的。李虎既然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起义,那么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知道大楚还没有亡。”
冷风吹红了缘衣白嫩的面庞,“这算是我给萧骛的一个礼物?”
最后的这句话是个问句,说完之后缘衣还自顾自笑了一下,显然缘衣自个儿也觉得就凭着就像让萧骛给她做事自己未免赚的厉害。
这件事说到底受益的还是李虎一帮人,于萧骛来说,不过是得了个精神上的安慰罢了。
“那萧骛知道吗?”
缘衣白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了,我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魔。我当然要让他知道好更死心塌地为我做事了。”
如果君旻此时抬眼看一眼缘衣,他就会发现缘衣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他在天机镜中的曾经见到的那个缘衣,骄矜、任性,浑身散发着吸引人的气质。
但是此刻君旻正低着头,满脑子都是缘衣说的两个不字,根本没有多余的脑子来思忖缘衣说的话。
缘衣见他这模样,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
君旻摇头,“没什么。就只是有点担心大荒内的事情。”
缘衣哦了一声,转身继续走,“大荒下镇压着上古妖兽相柳,他不仅法术十分高强,心性也十分狡诈。曾经更是共工手下的一员大将,善用兵法。你的实战经历少,对上他可能会吃亏。所以如果迫不得已需要下大荒的话,下面关押着太多的上古大妖和上古妖兽,我到时候可能无暇顾及你,你自己小心照顾自己。”
缘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惹恼了君旻,本来还只是心情不好的君旻,怎么现在一下子就恼了?
君旻本来苍白的脸大概是因为生气而隐隐泛红,终于抬眼看向了缘衣,赌气道:“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鬼使神差的,君旻想到了天机镜中离墨舍身为缘衣挡剑的画面,明明不该说出这句话的,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并不是只有离墨可以保护你。”
君旻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到嘴边的抱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
最开始君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缘衣是有些生气的,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离墨。但是见到少年那副说错话却死活不承认的模样,缘衣心里的那点火突然就被熄灭了。
君旻忐忑地看着缘衣,觉得自己不该因为一时的不顺就口不择言,反正缘衣本就不喜欢他,他不是最开始就知道的吗?
满怀忐忑的等着缘衣的怒火,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等来缘衣的恼火。
只听缘衣轻飘飘扔下一句,“他是长辈,你该叫声离墨帝君。”
君旻觉得昆仑山的风更大了,大风吹得他出现了幻听,缘衣并没有生气?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一直以来就被堵塞的思路像一条干涸的河流,然而此刻有一条小溪悄悄地拐弯来到了这条河,一点点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浸润这条干涸的河流。
君旻觉得他可能明白了什么?
“还不快点,你父君可能还在大荒等你呢。”
风中传来缘衣的声音,君旻这才回过神来,眼见缘衣正停在原地等他,一直阴郁的心情瞬间就好了。
白衣少年欢快地应了一声,再次露出了小虎牙,像那只刚才跑回去的小狐狸一样,蹦蹦跳跳的朝缘衣跑来。
缘衣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心思也是难以捉摸的很。
*
苍梧山。
那棵最大的苍梧神树上,一只金色的凤凰半眯着风眼,慵懒地盘旋在苍梧神树上,金色的翎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明明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却被赤丹生生破坏了这幅场景。
只见本来一副高傲尊贵模样的凤凰,一双漂亮的凤眼却时不时朝着某个方向瞟一眼,还不时发出一声嗤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萧骛无奈睁眼,看向赤丹,“你即便是对我不满也没有用,我还要在这里待上三百年。你如果不想每天都生气的话,那我劝你,最好还是当我不存在。”
漂亮的凤眼一点形象都没有的翻了个白眼,只见凤凰扬头长鸣了一声,直到萧骛受不住捂住耳朵时,他才停止凤鸣。
转眼间,苍梧神树上一缕金光闪过,本来慵懒躺在苍梧神树的凤凰变成了以为穿着绯红衣裳的青年。
赤丹虽已长成了青年模样,性格却还是少年心性。凤凰一族的骄矜在他身上显露无遗。
只见他一身绯衣靠在苍梧神树上,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只铃铛,放在手里晃得咣铛响,晃得萧骛心烦。
这几日萧骛不知赤丹是从哪里拿的这铃铛,一直在他耳边晃荡。虽说他如今不过一缕魂魄不用睡觉,但是这个习惯到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可是每次他要睡着的时候,总有一道铃铛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这已经让萧骛听到这个声音就生理性反胃了。
萧骛不知道,这铃铛是专门用来对付鬼魂的风音铃。他如今听了会心烦意乱不过还是因为赤丹没有用法术催动这串铃铛,若是赤丹用了法术催动这铃铛,萧骛可能现在已经消失在三界了。
只是这铃铛也就只对如今的萧骛有用,假以时日等萧骛修出身体,这串铃铛也就无用了。
半晌,萧骛终于受不了这铃铛了,长长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烦躁后,微笑道:“你想干什么?”
赤丹停下手中的动作,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走进萧骛道:“我要你离开苍梧山,哪儿凉快哪儿待去。”
想了想,他又添加了一句,“不过不准告诉缘衣是我让你走的。”
萧骛被铃铛的铃音弄得有些难受,此刻面色有些发白,嘴角却弯出一个弧度,“这件事我可能做不到。是缘衣让我来帮她的,我可不能不守信用的离开了。”
赤丹嗤了一声,丝毫不相信萧骛的话,“缘衣让你帮她?怎么可能。她是谁?三界之内,放眼过去,最起码如今有名字的没有能打得过她的。她需要你帮忙?”
萧骛面上镇定不改,继续保持微笑,“我当然知道她很厉害。但是凡间有个成语叫敌暗我明,明面上的人总是会更容易受到暗中的人的暗算。因为你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的实力如何。缘衣或许可以打过一个很厉害的,两个很厉害的,但是几千个几万个呢?人海战术是能让一只猛虎也成为乖巧的猫咪的。”
萧骛到底是从小就玩政治的,不过三两句话就已经让赤丹开始动摇自己刚才的想法了。他张扬的眉头微皱,狐疑地看了一眼萧骛,“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算计缘衣?他的实力还很强?”
此刻没了铃音的吵闹,萧骛的脸色要好了许多,听了赤丹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颇有几分看傻子的意味。
“实力是否很强我还不知道,但是有人在暗中算计她倒是真的。”
赤丹看着萧骛好一会儿,然后不相信地将双臂抱在胸前,胳膊抬起的瞬间铃铛又响了一下,萧骛无声地皱了一下眉头。
“不对啊,就算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在暗中暗算缘衣,那也有鬼卿帮她,最不济还有我,怎么会需要你这么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
萧骛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我比你聪明。不过看到悬在赤丹手中的铃铛,到底是没有讲这话。
“因为鬼卿已经不可靠了。”
缘衣虽然没有告诉他赤丹是否可靠,但是就缘衣的表现以及这几天赤丹话语中隐隐透露出的对缘衣的敬畏,萧骛知道自己说这话不会有什么问题。
萧骛没有问题,赤丹却是有问题的。
他是万分不愿相信鬼卿会背叛缘衣的,毕竟当初可是缘衣从一堆尸体中救回他的,他怎么会背叛缘衣呢?
他低眸看了一眼萧骛,撞上他满脸的真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心里分析了好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萧骛犯不着拿这件事来骗他。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心中的天秤已经下意识倾向了萧骛,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怒火。
只见赤丹一甩手中铃铛,咬牙切齿道:“这个鬼卿,亏得缘衣对他那么好,他竟然敢背叛缘衣。吾迟早要折断他的翅膀,拔光他的羽毛。”
说完似乎还不解恨,手上铃铛又挥了一下,听的萧骛眉头直皱。
又在心里感叹道,都是鸟,何必自相残杀。
第七十七章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骛挑了挑眉,问道:“你说,鬼卿是被缘衣从一堆尸骸中救回来的?”
赤丹点头,“是啊,当年那场天魔大战,双方死亡惨重。但是缘衣多厉害啊,最后还是以天界求和结束这场战争的。鬼卿就是缘衣带兵清理战场的时候遇到的,当时鬼卿不过刚成年,浑身是血,是缘衣看他伤的那么重也没有死才救下他的。”
说到这儿,赤丹似乎更生气了,眉眼都是对鬼卿的气愤。萧骛相信若是此刻鬼卿站在赤丹面前,赤丹可能会暴打一顿鬼卿。
不过赤丹在回答他问题的同时还不忘夸奖一番缘衣,这更让萧骛确定自己把这件事告诉赤丹是无碍的,或许他还可以帮他一把。
“那么鬼卿可还有什么族人?”萧骛问。
“没有了。鬼卿是玄烈鸟,玄烈鸟因为擅长用火,每次打仗时他们总是冲锋在最前线的。那次天魔大战,玄烈鸟一族全都没了,只剩下了鬼卿。”
赤丹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骛脸色有些难看,低着头半天也不说话。
赤丹看了他一眼,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你可以留下来,但是缘衣竟然让你快点修炼,肯定有她的用处,你给我好好修炼,不准偷懒。我会看着你的。”
萧骛回过神来,听到赤丹的话不由一笑,“你倒是对缘衣十分好。”
赶他走是因为他妹妹,留下他是因为缘衣,看来缘衣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如缘衣嘴上说的那么冷淡。
赤丹听了这话似乎很骄傲,头又高傲地抬起,“那是当然。缘衣可好了,也就是天界那群什么都不知道的才会把缘衣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萧骛其实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但是既然答应了帮缘衣做事总要先了解一些关于缘衣的事情,或许能从中找出什么仇家,剥丝抽茧查出鬼卿背后的势力是谁?
于是萧骛哦了一声,故意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天界?这是什么意思?在冥界的时候我听他们的谈话,好像是缘衣和天界有什么矛盾?”
赤丹鄙视了一眼萧骛,心里有点怀疑萧骛说的话的真实性了,毕竟缘衣怎么会找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鬼来帮她。可是那天送他来的声音,赤丹可以确定那是缘衣的。于是只好叹了口气,又将当初那场天魔大战和缘衣身怀邪骨的事情详细告诉了萧骛。
不过他所认为的详细,不过也是世人看到的详细罢了。
大概是说完了缘衣的事情,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眼眸低垂,情绪明显地没有刚才高涨了。
“其实缘衣就算是身怀邪骨又如何,她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甚至就算被天界逼到了魔界,她也会每隔千年就会去加固一次大荒的封印,就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大妖趁着封印松动时逃出来。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最后一句话是离墨临死前告诉他的,因为担心他走后,他们兄妹没有了依靠,他特意告诉他们若是有事可以去找缘衣,她一定会帮他们的,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即使从小遭受苦难,却也从来没想过将戾气强加于无辜的人身上。
萧骛倒是没有想到看起来高傲不可一世的缘衣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不过知道了却也没有那么惊讶,毕竟若是没有遭受苦难,谁又愿意像只刺猬一样呢?那不过是伤人伤己罢了。
他似有所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世人本就贪生怕死,自私更是人的本性,就算是神仙也不例外。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为了三界,但追其原因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因为魔尊身怀邪骨,那么便是有很大的可能将来的某一天她会祸乱三界。或许还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地位。
他们心心念念除掉缘衣是迟早得事情,可不会管究竟有没有做过坏事。毕竟他们赌不起。
其实当初就算缘衣不是身怀邪骨,而是只是体内沾染了煞气,倘若缘衣会因此成魔,天界也不会绕过她得。”
重要的不是邪骨,而是在他们眼里一切会威胁他们生命得东西都会成为他们讨伐缘衣的理由。
萧骛说完,却没有听到咋咋呼呼的赤丹的声音,他惊讶地抬头却看到赤丹红了眼睛。
萧骛有些惊讶,自己也没说什么感人的话,怎么就听哭了?
察觉到萧骛抬眼看他,赤丹赶紧擦掉快要溢出眼眶的泪,绷着声音道:“你看什么。”
赤丹心思单纯,即便他不说,萧骛也能猜个大概,想必是他的话让赤丹想起了什么故人吧。能让赤丹红了眼睛的故人,想来除了已经逝去的离墨帝君也没谁了。
萧骛见他这模样,还是好心地转了个话题,“缘衣对你很好吗?”
赤丹果然被这话题带走了,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当然了。缘衣做事有她的一份道理,她帮了你,你就得帮她;但若是她又事找你帮忙,也一定会帮你的。但是我们兄妹不用。”最后一句话赤丹说的极其骄傲,仿佛实在证明自己和萧骛是不同的。
萧骛听到这话若有所思。
赤丹伸头,挑衅道:“怎么样,缘衣让你替她做事,一定也帮你做什么事了吧?”
“我找你给我做事,也不是什么都不帮你的。你们大楚亡国我阻止不了,但是我可以给你们的敌国弄点乱子。”
萧骛皱眉,“什么意思?”
缘衣轻笑,“我在凡间遇见几个名义上打着保家卫国实则是想趁乱分一杯羹的人,他们还算不错,所以我给他们提供了粮草。而且我还提了条件,将来他们若是成功了,国号得沿用楚。这也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了。”
这件事还是缘衣在将她送来苍梧山之前告诉他的。其实缘衣的做法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毕竟不是楚家的天下了,就算仍用楚为国号也没什么意思了。但是不得不说,缘衣的做法的确还是让他心里舒服了一点。
大楚亡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哽在喉咙处难受的很,可是他咽不下去。缘衣这个行为仿佛用一团饭压得他将鱼刺强硬地咽了下去,虽然有点疼,但是那根刺却消失了。
萧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不由苦笑一声,果然是人的劣根性,即使自己已经得不到了,也要让敌人膈应。那群人若是真能分一杯羹,大楚也算是还在大楚人手里,也比落在周国手里让他舒服。
赤丹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得意的笑了,“你看,还是我们和缘衣的关系亲近,你啊,还是外人。”
萧骛沉默,并不搭理他的挑衅,闻言并无半分触动。
赤丹见他这模样,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这才想起来缘衣还有事情找他做,于是悻悻地住了口,顿了顿,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扔下一句,“好好修炼。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我。”
萧骛这才抬眼,含糊嗯了一声。
赤丹走了,萧骛本以为自己这下可以潜心修炼了,但是很快,萧骛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赤丹刚才的话,玄烈鸟一族战死沙场,全族只剩下鬼卿了。
赤丹没有经历过战争,明明是极其残忍的事情,赤丹说的却轻描淡写。萧骛知道,这不怪他,因为他并没有经历过灭族的痛苦。
人或许会同情境遇悲惨的人,会帮助遭受苦难的人,但是不可能期望一个人能够完全体验到那个境遇悲惨遭受苦难的人的心情。
可是萧骛知道。灭族、亡国,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知道那种感受有多痛苦。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自己的子民,倒在血海中,自己却无能为力。
萧骛长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诀,等到心底那丝执念彻底消失了,他才缓缓睁开眼。
眼里恢复了清明后,心好像也清明了,他好像明白了鬼卿为什么会背叛缘衣了。
*
大荒。
源源不断的煞气自黑暗深处一点点露出来,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缘衣一踏进这片土地,来自心底的厌烦就止不住的上涌,内心一直被压抑的煞气在此刻犹如一只即将挣破牢笼的猛兽,狂叫怒吼。
君旻扶住缘衣,担忧道:“你没事吧?”
缘衣摇头,没说什么话。
可是缘衣自个儿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脸色多苍白,甚至身上还隐隐透着几分魔气。
这是君旻跟着缘衣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的,缘衣一直都能够很好地将煞气平息,从不会如此的煞气外露。
缘衣脸色苍白,却还是抓住了君旻话里的重点,“你怎么不叫我师父了?”
君旻抿唇,倔强着不肯开口。
缘衣见状也不在意,反正只要君旻不死死盯着她为什么脸色苍白这一事就好了。
两人刚说完后,不远处就有一名天兵小跑着过来。
“小殿下,太子殿下正在不远处等您。”和君旻打完招呼后,天兵好像这才看见缘衣,颤颤巍巍地又给缘衣作揖。
缘衣哼笑一声,没有搭理他。
君旻冷了脸色,沉声道:“走吧,带我去见父君。”
天兵哎了一声,又偷偷瞄了一眼缘衣,似乎是在疑问为什么要让这个三界杀神来大荒,这不是添乱吗?
但是天兵抬眼才只看到了缘衣的衣角,就已经被君旻的冷眼给吓回去了,赶紧迈腿在前面带路去了。
缘衣望着天兵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晦涩。半晌,她转过身道:“你先去找你父君吧。我要去找个地方平息一下体内的煞气。”
君旻抬眼,眉眼有些冷色,声音也凉下来了,“为什么?你可以和我一起,到父君驻扎的地方平息煞气。我想大荒再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缘衣抬眼,漂亮的眉眼尽是嘲讽,“君旻,我是魔,还是身怀邪骨的魔。你看到刚才的小兵了吗,天族对我永远不会是善意的,同样,我对天族也不会有什么善意。和你一起过去,你是想看到大荒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天魔两族就起战火吗?”
君旻当然也明白缘衣说的道理,但是他就是不想看到每次涉及到天魔两界的事情时,两人总是要分道扬镳。
但是缘衣态度明确,君旻知道自己没法说动缘衣和他一起前去营地的。
想到那天天君的猜测,君旻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和期待,或许等这次事情解决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桎梏就会消失了。至于现在,既然缘衣不缘衣和他一起前去营地,那没关系,他和她一起也行。
这么想着,君旻便也这般说出来了。
缘衣有些惊讶抬眼,之前不是还赶着回去见母妃吗?怎么如今见父君倒没有见母妃的时候积极了?
缘衣坏心思地想,看来这位天族的太子殿下并没有太子妃得小殿下喜爱啊。
零瑜若是能听到缘衣得声音,恐怕要哭了,毕竟缘衣说的是实话。
缘衣惊讶君旻做出的选择,但是也没有拒绝君旻得要求。反正待会儿总是要和天族见面得,她不愿意现在就见面除了有不想见面得原因外,还因为她需要时间来平息体内得煞气,否则就这么白着脸去见自己的仇敌,未免太狼狈。
何况待会儿她还要施法平息体内煞气,大荒煞气太重了,危险重重,一不留神若是煞气入体,那可就不好了。有君旻在,还能帮她护法。
缘衣点了点头,“走吧。”
君旻又转身给零瑜传音,这才跟上缘衣。
只是大概是缘分天注定,缘衣注定要和君旻一起见到零瑜。
君旻也没有想到缘衣要去的地方竟然和零瑜驻扎的地方在同一处。
缘衣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又笑了,倒是她一时脑子糊涂了,整个大荒如今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神兽肩吾的所在地,大荒封印之眼的地方了。
零瑜这下看到缘衣内心是百转千回啊,毕竟眼前的杀神可是将他宝贝儿子拐走了不说,那小子连魂都丢缘衣那了。零瑜觉得自己的态度应该好点,万一将来君旻真娶了缘衣,婆媳关系得先搞好啊。
这么想着,零瑜也就舔着笑脸迎上前来了,正要开口打招呼,缘衣却是一个冷眼撇过去,转身就往里走了。
零瑜讪讪地站在原地,恰好这时大荒内一股妖风吹过,吹起了零瑜的头发。
零瑜摸了摸鼻子,心道:看来将来可能会有家庭矛盾啊。
第七十八章
天界月浮宫。
魅影想着自己刚才所见的画面,笑道:“主子,魔尊已经到了大荒了,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辰烨仍旧一身青衣,斜卧在哪里,闻言清浅的眼皮微动,“她是和谁一起去的?”
“天族的小殿下,那位太子殿下也在。”魅影抬头,担忧道:“主子,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辰烨沉默了一会儿,提到了另一个人,“鬼卿是用什么借口将缘衣骗去大荒的?”
魅影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自己也带了点疑惑答道:“好像是用那位已经逝去的离墨帝君的名号?”
月浮宫陷入了安静。
气氛有些诡谲,魅影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咽了口唾沫,小心开口道:“主子,可是哪里错了?”
这下话音刚落,魅影已经倒在了门边。
辰烨终于睁开了眼睛,收敛的气势一下子敞开,一双眼睛里是是从未在人前显露的阴骘狠厉。
魅影面露惊恐,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赶紧讨饶道:“主子饶命。”
从魅影的角度其实看不见辰烨的表情,这时候他也没有胆子偷偷抬眼看辰烨。他更没有那个本事去揣测辰烨心里的想法,所以他不知道辰烨此时看他是看一个死尸的表情。
辰烨如果有选择一定不会用魅影这个蠢货,可是他没办法,他手里没有什么依仗。辰烨眼中阴骘更胜,鬼卿倒是有点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阳奉阴违的事,再有本事也留不得了。
他斜睨了一眼魅影,“让鬼卿不必再做什么了,先停下手中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左使。至于你,想办法混进大荒,唤醒相柳。一定要让缘衣和相柳对上。”
魅影额头几乎贴地,汗珠顺着额头一滴滴滴在地板上,内心忍受着恐惧的煎熬,听到辰烨的话终于缓缓松了口气,忙不迭应是。
魅影松了口气的声音并不小,辰烨听了冷笑一声,“魅影,这次你若是还办不好事,你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我想,你的同伴会很想念你。”
听到这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魅影眼中的惊恐是难以描述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无尽的吞噬和杀戮,他只能躲在角落里,一天天苟活着。
额头豆大的汗珠砰地一声砸在地上,魅影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是,主.......主子,属下保证,一定......一定完成任务。”
辰烨缓缓走至魅影身边,青色的衣摆在魅影身边停下,一道诱惑又邪恶的声音再次响起,“魅影,记住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能救你,也能杀你。知道吗?”
“属下,谨记。”
辰烨好像满意了,终于放过了魅影。
辰烨离开后,魅影又跪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好半晌终于平定了内心的恐惧,眼里的惊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杀意。
*
大荒。
零瑜本以为神兽肩吾不会同意缘衣到他的地盘上休整,谁想连自己也进不了的大荒禁地,缘衣却如入无人之地。
之前凶巴巴出来阻止他的肩吾此刻也不知道躲去哪里了,零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肩吾出来给缘衣一个下马威。
他哎了一声,到底也没敢说什么,毕竟无论是肩吾还是缘衣,可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不过见缘衣能自由出入大荒禁地的模样,零瑜眼中多了几分深意,右手抵住左臂,摸了摸下巴,如今看来酆都大帝说的都是真的,天君的猜测或许是没有错的?
这般想着,他瞟了瞟站在一旁的傻儿子,没忍住笑了,觉得这儿子运气是真不错。
君旻站在零瑜身旁,自然能感受到零瑜毫不掩饰的笑容,“你笑什么?”
零瑜摆手,笑得更开心了,“没事没事,我就是高兴。”
君旻奇怪地看了一眼零瑜,见他不肯说也不再追问,迈步跟上缘衣的步子也要进去。
零瑜正笑得开心,想的美满,等反应过来,君旻已经迈着步子走到禁地口了。
零瑜睁大了眼睛,赶紧试图在君旻碰到禁制之前拉住他。但是出乎零瑜意料的是,君旻并没有被肩吾赶回来,反而像缘衣一样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零瑜的眼睛瞪的越发大了,死死盯着君旻的背影。直到天兵察觉这位天族的太子殿下的不对劲,上前唤了两声,才将太子殿下丢了的心魂喊了回来。
零瑜嗯嗯啊啊了两声,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只是看着君旻离开的方向,零瑜心里还是酸酸的,怎么这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儿子都比他这个父亲更得神兽青睐了。
难道这就是缘衣帝君的威力吗?
禁地内部其实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与外面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禁地中间多了九根柱子,九根柱子围成一个圈,每根柱子上都缠着大腿粗的铁链。
九根圆柱之间有一块寒玉制成的白玉台,白玉太中间有一处圆形的凹槽。
缘衣知道那里是安放天机镜的地方,作为封印的介体,来封印大荒。只是那块凹槽现在空无一物,还能隐隐看到自凹槽下隐隐往上飘的黑气。
“缘衣,你许久未来了。”黑暗中一道仿佛来自天外的低沉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很快缘衣身后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缓缓朝着缘衣靠近。
缘衣转身,一张人脸蓦然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再往下面看,看到的赫然是虎神虎爪,后面九条虎尾有力地晃动着。
缘衣对上那双毫无感情却又满怀苍生的眸子,低声道:“肩吾,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啊。”
肩吾走到缘衣身后,看着拿出空出来的凹槽,声音带着些悲悯,“这是我的使命。”
可是如今他没有好好完成他的使命。
缘衣冷笑,也走到他身旁,“什么使命。不过是你自己强加于自己身上的罢了。”
肩吾那张脸不好看,甚至说得上是很丑,只是那双眸子却总是空明澄澈的,看似毫无感情却又心怀天下。正是这双眸子衬得肩吾那张脸都要柔和很多。
缘衣知道,这位神兽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是真正的悲悯世人,不同于天界那群伪君子。
“这是女娲娘娘给我的使命,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守护大荒。”
缘衣转头看向外面,“你看到外面那群天界派来的天兵了嘛?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缘衣顿了顿,望向肩吾,“是从大荒开始出事时才过来的。往日天界从未派过什么天兵来这里,如今大荒出事了才过来。
大荒是什么地方?这里一旦出事是危害三界的事情,可是天界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过来。”
黑暗中一片寂静。
“肩吾,守护天下苍生不只是你的事情,天界也有责任。可是他们把你一个人,哦,不,一个神,放在这里守着大荒。肩吾,你不怨恨嘛?”
缘衣说完也不动,就这么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肩吾说话。
好一会儿,肩吾低声笑了,“缘衣,你说错了,我一直以来不是孤身作战,一直有人在陪着我。”
缘衣挑眉,眉眼间也带了些疑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肩吾轻笑,“是你啊。缘衣,你其实一直在陪着我啊。”
“呵。”缘衣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肩吾,转头哼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陪着你了?”
“大荒的封印只有神才可以加固。上万年来,世间神明陨落,我终于等来了你们。可是当初你们和当时的天帝一起过来加固封印的时候,我只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天下苍生。苍术和离墨只是将加固大荒封印这件事当作一件事来做,那个辰烨,他的眼里装的都是冷漠。
他们是神,但只是名义上的神。缘衣,神之所以被称为神,是因为他们不会有凡人的感情,在他们眼里凡人的一生如沧海一粟,转瞬即逝,眨眼之间的感情不值得留恋。但是他们不会漠视这份感情,他们心怀大爱,悲悯苍生。这才是神。
缘衣,我只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对大荒的担忧,你对世人的担忧。”
肩吾说完,眼睛灼灼的看着缘衣,眼里似乎有无数话。缘衣转过头去,躲开肩吾的视线。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
肩吾没有管缘衣的话,仍旧自顾自的说:“后来你出事后,只有你总会隔段时间来加固大荒封印,这足以证明我没有看错人。虽然你,”
缘衣皱眉,打断了肩吾的话,“你说只有我来加固封印?苍术和辰烨呢?他们没来?”
肩吾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摇了摇头,“苍术来过一次,辰烨并没有来过。”
缘衣若有所思,“是吗?”
一神一兽谈话间,肩吾眼睛突然看向禁地外面,沉声道:“外面有个天族的想进来。”
缘衣眼皮也不抬,“可能是零瑜吧,那个天族的太子殿下。不用管他。”
肩吾眼睛里却有点疑惑,望向缘衣,“但是这个孩子身上有你的气息。零瑜我见过,”他摇摇头,似乎很不赞同零瑜,“那孩子做事总是吊儿郎当的,我不喜欢。但是这个孩子不一样,看着很沉稳。不是零瑜。”
缘衣这下知道肩吾说的是谁了,抬眼看向禁地外面,眉眼多了些笑意,“让他进来吧。”
肩吾来了兴趣,打趣地看了一眼缘衣,“这位是谁?好像和你关系不一般。”
缘衣转头和肩吾的视线对上,目光坦然,“一时无聊,收了个小徒弟罢了。”
肩吾看着缘衣,久久没有挪开视线,直到缘衣眼睛微动转过了头,他才笑着挪开视线,顺手打开了禁地的大门。
白衣少年挺直着身躯脚步轻缓速度却并不慢地朝着缘衣走来,肩吾看到那个少年满眼都是缘衣,又揶揄地看了一眼缘衣。
缘衣避开肩吾的视线,问走来的君旻道:“你怎么进来了?”
她还以为遇见天界的天兵了,君旻就不会和她一起了。
君旻走近,先对缘衣笑了一下,随之又朝着肩吾做了个揖,“拜见神君。”
肩吾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君旻,一双眼睛慢慢流露出满意,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君旻看了缘衣一眼,又转向肩吾,恭声道:“小辈君旻。”
“君旻。”肩吾在嘴边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又看向缘衣道:“这是天界的孩子?”
缘衣点头,“他是天族太子零瑜的儿子,天族的小殿下。”
肩吾看向君旻,撞见君旻多了些冷意的眼睛,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缘衣做事向来靠谱,他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缘衣和天界的矛盾或许可以在这里结束。
君旻转头看向缘衣,“师父,你就在这里平息一下体内的煞气,我给你护法。”
缘衣点头,又看向肩吾,“肩吾,你给他讲讲这段时间大荒发生的事情吧。”
肩吾点头,遂盘腿卧在那里,准备给这个孩子讲讲故事。
君旻虽然不太喜欢听他讲什么故事,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和缘衣离得很远,但是缘衣既然开口了,他总是会做的。
肩吾看他站在那里,下巴朝缘衣的方向努了下,“你师父现在很忙,你坐下听听吧。”
君旻看向缘衣,只见缘衣已经开始打坐,眉眼平静。
“如此,麻烦神君了。”君旻撩起衣袍呈跪姿道。
肩吾看向那个凹槽,眼里有些怀念,听了君旻的话道:“不麻烦,这也是讲给缘衣听的。毕竟她也不知道这天机镜是怎么丢的。”
他看向一旁坐着不能动的缘衣,眼里闪过促狭,“反正缘衣还得有段时间,吾给你讲讲你师父的事情如何?”
肩吾虽然几十万年没有踏出大荒,但是曾经倒也见过一对有情人,于男女之间的感情自认为也算是了解了。君旻和缘衣之间绝对不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平息煞气时不能乱动,一旁的缘衣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却不能做出什么来阻止肩吾胡说,一时间面上竟有些气恼。
肩吾一看更来劲了,他可从没有见过缘衣这副模样。因此对于待会儿的故事会更期待了,他转眼看向君旻,等着他点头。
谁想君旻回头看了一眼缘衣,面上一点纠结也没有,直接摇头拒绝了。
肩吾也不气恼,温声道:“为何?可以告诉吾你不愿意听的原因吗?”
君旻抿唇,想了想道:“如果我想知道师父的事情,我希望有一天是师父自己告诉我,而不是通过他人之口。”
第七十九章
既然君旻不愿意,肩吾也不会强迫一个孩子听他这个老不死的说故事。只是想到缘衣让他说的事情,肩吾脸色有些发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讲。
君旻一看他这模样,哪里能猜不到恐怕是肩吾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劝道:“神君可以将您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此我们才能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肩吾望着这个小辈,长叹了口气,“大荒的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七百年前,大荒突然传来异动,天机镜威力消减,九尾妖狐趁乱出逃,这一切都归根于——相柳。”
“相柳”这个名字是肩吾费劲了力气才说出口的,说完之后他便看着某个方向久久不语。
君旻是知道相柳的,上古妖兽之首,法术高强,共工的手下。当年共工战败后,相柳被抓,当时众神因为那场战役已经身心俱疲,无法彻底杀掉相柳。只好将相柳困在大荒,并将此封印。
可以说在那群大妖被抓紧来之前,大荒是专门为相柳设置的牢笼。
只是相柳自那场大战后,身受重伤,又因共工身死心灰意冷,已经于大荒沉睡几十万年了,九尾妖狐的突然出逃难道真的和相柳有关?
听了肩吾的话,君旻心中却多了些疑惑,“为何当日只有九尾妖狐一只大妖出逃了?其他的大妖呢?”
他们心里都明白,那群大妖被困在大荒上万年,不可能放过离开大荒的机会的。
说到这儿,肩吾脸上多了些羞愧,“当日是我不小心了。那日昆仑山来了一个凡间青年,那青年身上执念太重,满心都在祈祷着摘得神花好救他心上人的性命。”
他叹了口气,“我见他太过可怜,执念又重,便对他生了些恻隐之心。昆仑与凡间其他的山脉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这里灵气充沛十分适合修行,也因此在这里得道成仙的人和妖会多一些。可是凡人不懂,便总认为昆仑是仙人居住的地方,还会幻想出上面更是有神花可就世人性命。
可是昆仑并无神花。那青年在昆仑找了三天三夜,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我只好在昆仑山顶的千年雪莲上施了一些法术。”
君旻大概知道肩吾说的是谁了,恐怕就是当日那个说书人的故事里的陈安生。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还旻旻之中得了神的眷顾。
君旻冷漠地想,这也算是他的幸运了,毕竟得了神的帮助,下辈子他的人生会过的很圆满。
“但是因为我分了一丝心神在那个青年身上竟没有察觉到大荒的异动,等我察觉不对劲时,九尾妖狐正冲破封印的裂缝要逃离大荒。”肩吾眼中寒光闪过,“吾当时立即将那道裂缝堵住阻止了其他大妖的出逃。可是那只九尾妖狐大概是得了他人的帮助,又利用被她盗走的天机镜,竟然让她逃了。”
君旻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九尾妖狐逃出大荒七百年却没有闹出动静,可是被神君伤着了?”
肩吾点头,又看向君旻,“看来你们遇上那只九尾妖狐了?没错,那只九尾妖狐被吾重伤,没有千年的时间不可能恢复的。你们既然遇见了她,想来是背后有人帮她疗伤的,否则她的伤口不会那么快就好的。”
君旻指尖摩挲了两下,心道也不尽然,或许背后有人帮九尾妖狐,但是九尾妖狐自己怕是也在人间吸食男子精气才那么快就把伤养好的,否则当日也不会抓他了。
“那神君可知道背后帮九尾妖狐的是谁?”君旻道。
肩吾摇头,叹息道:“吾老了,长久未出大荒,对外界的情况已经不了解了。”说到这儿,两人都没有察觉肩吾十分隐晦地看了缘衣一眼,眼底有些困惑。
“让你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再回来,你不答应,现在在这里感慨了。”缘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息好了体内的煞气,走过来坐到君旻的身边,打断了肩吾的话。
肩吾粗黑的眉毛颤了两下,身后九条有力的虎尾上下起伏最后重重砸在了地上,“吾答应过女娲娘娘誓死守护大荒,这是吾的使命。”
君旻觉得缘衣在肩吾面前完全不一样,肩吾面前的缘衣是十分放松的。
只见缘衣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别装了。当初你镇守大荒的时候,女娲大神早已经陨落了。你是为了谁甘愿镇守大荒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肩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但是缘衣没有放过他,直接道:“你若是真的那么敬业,还会出现分了心神给那个凡人的情况。”
肩吾这下是一张老脸都红遍了,在那里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不要在晚辈面前揭我的短。”
君旻转过头,以手掩面掩盖住眼中的笑意,毕竟神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等将笑意平息了,他转向缘衣,“师父,那我们现在就要加固大荒的封印吗?”
大荒的事情耽搁不得,时间长了若是不加固封印,未免夜长梦多。
但是缘衣却一点也不急,“急什么,有些狐狸还没有出来呢。”
君旻心下微动,知道缘衣说的大概是鬼卿。他知道这件事情若是不解决,缘衣或许会长期处于危险之中,不能仅靠萧骛在魔域的作为,他们自己也得做些事。想到这儿,君旻漂亮的眸子中划过一丝阴骘。
他想,再过不久,他就会知道缘衣究竟是不是身怀邪骨了。
“吾想起来一件事,当日帮助九尾妖狐的人身上的煞气与你同出一辙。”肩吾这话是看着缘衣说的,说这话时话里满是担忧而不是怀疑。
所有灵气都是有迹可循的,每个人身上的灵气也是各有不同。修为高深的人可以根据残留的灵气查出它的主人是谁。
灵气如此,煞气也是如此。那日前来帮助九尾妖狐的黑影身上的煞气与缘衣体内邪骨发作时的煞气同出一源,如果肩吾没有猜错,想必他们身上的煞气来自同一个地方。
只是缘衣乃是身怀邪骨,身上的煞气说的不好听了,就是世间仅此一家,别人是没有的。那道黑影身上怎么会有和缘衣一样的煞气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惑肩吾七百年了,这也是当初大荒有异动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缘衣的原因之一。
果然缘衣一听就明白肩吾的意思了,冷哼一声道:“这就是在大荒出事时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的原因吧。”
肩吾觉得自己今天一天尴尬的次数是几十万年来尴尬的最多的一天了,偏偏他还无话可说,毕竟是他自己做错了事。
君旻看向肩吾,“那神君为何又愿意相信师父了?”
肩吾这下不尴尬了,脸上红光散去,哼了一声,“吾可没有怀疑过你师父。吾当然知道她不是那个黑影,可是这件事情毕竟可疑,而且这事.......”
说到最后,肩吾声音渐渐变小,直至听不见。
君旻皱眉,“这事如何?”
“这事可能和相柳脱不了干系。”缘衣翻了个白眼,接过肩吾的话道。
君旻毕竟年幼,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这事和相柳的关系。肩吾又为何会因为相柳而向缘衣隐瞒这件事?
肩吾听到缘衣的话,长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故人的担忧和怀念。
缘衣见君旻那副疑惑的模样,淡声道:“肩吾与相柳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只是相柳效忠于共工,肩吾效忠于天帝,共工未造反前两人是朋友,共工造反只好两人是敌人。
当日共工战败,相柳被封印大荒,是肩吾自己请愿前来大荒镇守的,为的就是陪着他这个老朋友。”
上古神兽和上古妖兽是至交好友,甚至肩吾为了相柳甘愿将自己困于这一隅之地。虽然他见到肩吾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君旻已经看出来这位神君其实是个看个稳重心思却极其活跃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外界的渴望。可是这么一个热爱自由的神兽,却为了相柳把自己留在了这个地方,一待就是几十万年。
这是君旻怎么也没想到的。
肩吾叹了口气,“当初共工战败后,我曾经劝相柳归顺天界,但是共工曾经救过相柳性命,他是个重情义的,不愿归顺。算算时间,他被困在大荒有将近三十万年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
君旻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未说出口就被肩吾打断了,“我不愿将这件事告诉缘衣,是怕缘衣过来找相柳麻烦。”
君旻看向缘衣眼中有光在闪动,他想他是知道缘衣为何会找相柳麻烦的。
肩吾困守大荒,名义上是为了镇守大荒,实则镇守的还是相柳。若是相柳死了,大荒的这群大妖翻不起什么波浪。可是相柳还在,若是有一天相柳想通了不再沉睡了,号召大荒下的大妖合力破了这封印,那于人间来说是一场灾难。
缘衣大概是真有几分魔的心性,又或许是小时候在宪翼水见到的杀戮太多了,养成了冷心冷肺的性子,也十分自私。
在她眼里,肩吾算得上是她的朋友,这个朋友热爱自由,却因为相柳困于此地,所以缘衣其实是想杀了相柳给肩吾一个自由的。
但是缘衣却忽略了肩吾的感受。
肩吾自是不愿的,他虽然向往自由,但是更愿意守着相柳。相柳若是死了,他会很难过。
可是缘衣不觉得有什么,时间久了,过往的情谊只会深埋于心底,再想起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缘衣看向肩吾,脸色有些冷,“你想多了,既然答应不会动他,我就不会动他。你可以放心。”
心底的私心被缘衣揭露出来,肩吾对缘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听了缘衣的话,含糊地唔了一声,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也不全是为了相柳,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想杀相柳就得入大荒,大荒下可是几十万年前的大荒了,如今里面的恐怖程度莫过于昔日的魔域,这里面可都是上万年的大妖,谁都不是好解决的。你又对下面不熟悉,何况你每次来体内的煞气都会发作,你是万万不能下去的。”
前面几句话肩吾说的还有些心虚,到了后面肩吾是满脸正色,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缘衣还没有说什么,君旻却眉头微皱,不理解肩吾的话,“师父每次来大荒体内煞气都会发作吗?”
缘衣淡淡道:“不过是此处煞气太重了,引起我体内的煞气罢了,没什么大事。”
君旻眉头皱的更急了,似乎是不相信缘衣的说辞。肩吾更是直接摇头否决了缘衣的说法,甚至脸色更加严肃了,“缘衣,我总感觉你体内的煞气或许和大荒有些关系。我想,或许这大荒可以解决你体内的邪骨。”
这话好像是什么机关,君旻听了满脸希冀地看着肩吾和缘衣,似乎下一秒肩吾就能说出解决邪骨的方法了。
缘衣却是一下子冷下了脸,“那只是你想,你想的就都是对的吗?你还想相柳是个好妖呢?结果呢?”
缘衣说话毫不客气,想来都是最会往人心尖上戳的,果然提及相柳,肩吾又蔫下去了。
好半晌,肩吾没有再说什么话。
君旻看到缘衣虽然看似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边,但实际上眼睛一直往肩吾的方向看,一时看一会儿一时看一会儿。看了好久也不见肩吾搭理她,缘衣似乎有些急了,脸上带了些急躁,却在君旻看过来时又迅速变了脸,换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君旻轻笑,也没有揭露缘衣的小心思,他看向肩吾,“神君,晚辈不知这大荒底下除了相柳和大妖,可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既然缘衣不愿意开这个口,那就让他主动说好了。
缘衣却看向突然又笑了的君旻,觉得他真奇怪,现在心情又好了。她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君旻已经知道了她是假装忘记醉酒之后的事情的。
肩吾听了君旻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第八十章
上古时期,共工与祝融在不周山大战,那一战打的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后共工战败,怒撞不周山,使得天塌地陷。于是天界诸神忙于处理这件事,无暇顾及清扫战场。
时间久了,鲜血沉浸于土地中,不周山的那片土地都是红色的。死去的灵魂更是在这片血色的土地上苏醒,产生怨念,一点点转变成怨灵。不周山这个古战场,成了尸山也成了怨气的滋养之处。
死去的灵魂无法安息,被困于此地一天天滋生出怨念,如果想活下去,不想灵魂被怨灵吞噬便只能将自己变成怨灵。
后来女娲大神将天补好之后,才惊觉这片土地已经成了怨气的滋养地,成了怨灵的温床。古战场,千千万万的怨念堆砌在此,他们中有的灵魂死前是天地敬仰的神明,有的是作恶多端的妖,但是死在这片土地后,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的,他们都成了怨灵。
怨气极大,使得整个不周山成了炼狱,连修罗都不愿踏足此地。
但是幸运的是,共工撞倒不周山后,不周山掉进了须弥之中,自成了一个小世界,早已经脱离人间了。女娲大神在补天后已是强弩之末了,但是她知道不周山的事情如果不解决,将来的危害不可言语。
于是她将那个世界彻底隐藏起来,里面的怨灵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之后,天族将那个小世界称为归墟。
肩吾眼中多了些悲怆,不周山下有很多都是他死去的兄弟,他们生前是受万人敬仰的神兽,死后灵魂却无处安放,为了灵魂不被怨气撕碎,他们只能将自己变成怨灵。昔日的荣光全都葬送于不周山底,葬送在归墟之中。
往后别人再提起归墟,也只能唏嘘一声。
缘衣倒是不知道还有归墟这件事,只是一看肩吾这副表情,恐怕又是和他的朋友有关。
君旻看向肩吾,“也就是说这大荒之下还有一个小世界——归墟?而且那地方煞气很重,谁也进不去?”
肩吾点点头,“归墟是在大荒下面,但是的确也是谁也进不去,里面的怨念也出不来,那是一个完完全全封死的世界。”
君旻眼睛微动,瞳孔轻缩了一下,对肩吾的话不置可否。他不相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的封死,肯定是有什么入口可以进去的。只是那个入口世人不知道,所以便说那个世界是绝对封死的。
可是君旻不信,心里有个想法渐渐滋生,眼尾也因为想到这个想法而隐隐泛红。
从那次在冥界时酆都大帝说的话君旻就隐隐怀疑缘衣究竟是不是身怀邪骨。邪骨是可以激发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的,即使是一点点也逃不掉,可是缘衣没有。她甚至在魔域待了那么久,体内神髓却依旧纯净,这是没有身怀邪骨的仙在魔域都做不到的。
但是缘衣做到了,她在黑暗中保持住了自己的那一份纯净。若是真的身怀邪骨,缘衣是不可能做到的。
君旻心里的想法渐渐发芽了。
或许有没有可能缘衣身上的煞气是来自归墟,恰好帮助九尾妖狐的怨灵也是来自归墟,所以肩吾才会发现缘衣和那影子的身上的煞气是一样的。
因为谁都没见过归墟的煞气,所以大家都以为缘衣身上的煞气是邪骨产生的。三界不可能有两个神明身上拥有邪骨,但是如今出现了一个身上带有和缘衣体内一样的煞气的黑影,这只能证明缘衣体内没有邪骨,她是被人陷害的。
君旻眼中划过一道狠厉,当初的四位帝君,离墨已经死了,如今还剩苍术和辰烨。那天看天君的模样,君旻可以肯定天帝不是,那就只有辰烨了。
那位清雅似竹的辰烨帝君或许才是真正的身怀邪骨的神。
想通了这点,君旻脸色一时阴一时晴,眼中的情绪也是变化万分。身旁缘衣同情地看着君旻,不同于以往的看啥子模样的表情,此时的缘衣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
缘衣伸出瘦削白嫩的手在君旻眼前晃了晃,担忧道:“你没事吧?”
君旻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模样,缘衣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究竟是什么让君旻在心里想了那么久。
缘衣向来是个懒的,能动手解决的事情向来不愿意动脑子,但是若是动脑子了,凭借她的聪明劲儿总是能想出什么原因的。
君旻如今的模样勾起了她剩下的一点点良心,当下就揪着脑袋开始思考君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其实这事情很简单,缘衣一想就知道君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从她酒醉醒后开始的。
那段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醒了之后,君旻就怪怪的。缘衣皱着眉头,右手开始下意识地撑住下巴,左手放在盘起的膝盖上轻点着。
她在脑海里回顾着君旻当时的表情。
少年一身白衣,脸色苍白,眼尾泛红,眼睛无神地注视着某个方向。好像并无什么异常。
后来君旻见她醒了,眼里划过一丝悲伤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希望。缘衣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君旻当时的微表情,想到希望时,又不明白了。他在希望什么呢?
许久未动的脑子一上来就思考这么多的事情,缘衣有一瞬间觉得脑壳疼。但是恍惚的疼过之后,像是打开了任督二脉,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突然就想通了。
缘衣看向身旁的君旻,眼底多了些震惊和疑惑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莫不是君旻知道她是假装忘记酒醉时候的事情。
还是君旻误会了?她好像记得当时她睡过去之前的回答好像是“不”?该不会君旻以为她是在说“不喜欢他”?然后自己还装忘记了,所以少年人的自尊被伤到了,所以很伤心?
事实证明缘衣真相了。君旻的确就是那么以为的,只是不是因为少年的自尊被伤了而难受,而是因为没有得到缘衣的回复而难受。
见君旻还是皱着眉头脸色难看的模样,缘衣仅存的良心突然就不安了,心想要不要告诉君旻实话?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大荒,躲在黑暗处小心地打量着缘衣,等待一个好机会给缘衣致命一击。
魅影生于归墟,对大荒的环境太熟悉了,他若是想隐藏,会将自己彻底地隐藏在这个环境中,便是肩吾也察觉不到。
一双鬼魅般的眼睛在见到缘衣和君旻都在走神想着什么时,那双眼睛终于迸发出了激动的水光,手上动作毫不犹豫地向缘衣袭去。
魅影左手化爪便要往缘衣的脖子处袭去,他动作快如鬼魅,但是他没想到缘衣动作比他更快。
像是深海里能提前勘测危险的游鱼,在危险即将到来时,迅猛的侧身躲过了伤害。
缘衣一双眼睛冷漠似冰,仿佛刚才神游天外的人不是她一样。君旻也在魅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眼见缘衣躲过去了,也迅速起身来到缘衣面前。瘦削的身躯紧绷着,牢牢地帮缘衣挡住恶意。
黑暗中,魅影眼见一击为中,眼里划过一丝恨意和害怕,毕竟缘衣的力量很强大,能一击击杀上古妖兽,魅影有自知之明,他在缘衣面前根本不够看。
但是主子的任务他必须完成,他不怕死,但是他怕回到那个可怕的世界。想到这儿,魅影脸色越发毒辣,手上动作也越发狠厉,毕竟只要将缘衣弄进了大荒,下面的相柳自然会收拾她。
肩吾也在魅影出现时站了起来,他和缘衣君旻不同,他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怨灵是当初帮助九尾妖狐逃离大荒的那道黑影。
胆敢在他看守的地方作出这些事,无异于对肩吾的挑衅,身为神兽的尊严仿佛在被人践踏,肩吾向来平和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怒意。
“你这怨灵,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三番两次地挑衅吾。近日,吾就让你有来无回。”
魅影闻言脸上划过一丝得意,哈哈大笑了几声,挑衅道:“我当然胆子大了,不然怎么能在大荒来去自如呢?”他的眼尾下垂,使得那张隐在黑暗中的脸显得更加阴骘和邪恶,“你还不知道吧,我可不是只来过大荒一两次的。”
缘衣冷漠地看着魅影,眼见肩吾被他气的发怒,随即凉声道:“你信他的话?不过是一只只敢躲在黑暗中的老鼠罢了。”
上位的位置待久了,缘衣若是真拿起认真的气势说话,说出的话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的,仿佛所有东西在她眼里不过蝼蚁,她一脚就能踩死。
肩吾听了这话眼中怒气渐渐散去,只是盯着魅影时杀气却越来越重。
魅影最不喜欢被人用这种看蝼蚁的眼神看,他在归墟当了那么久的蝼蚁、垃圾,他早已经当够了,见到缘衣这眼神,眼神越发狠厉。
但他记得主子交给他的任务,也知道他必须完成。他只好压制住内心的怒意,桀桀笑道:“魔尊就是魔尊,说出的话都那么有气势。就是不知道到了下面还会不会那么有气势了?”
君旻一直盯着魅影手中的动作就是怕魅影对这里太熟悉会出什么小动作。
魅影话音刚落,就见缘衣冷笑,“到了下面?本尊会让你连到下面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实体都没有的怨灵,倒是会说大话。”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魅影,只见他大吼一声,手中蓦然出现一把锋利的长剑,此剑一出,缘衣脸色越发冷了,看魅影的目光从蝼蚁变成了看死人的目光。
肩吾脸色也一变,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他赶忙转身去看缘衣,果然缘衣身上杀气毕露。
君旻看到缘衣的目光死死盯着魅影手中的那把长剑,一字一顿道:“你也配碰这把剑。”
话音刚落,缘衣已经化作一道光向魅影冲了过去,速度快到君旻无法阻止。
几乎是瞬间君旻就知道这把剑是谁的了,除了离墨,想必也没什么可以如此激怒缘衣。
眼见缘衣对自己下了杀手,魅影眼中却划过一丝得意,手上也毫不犹豫地开始迎战。
只是魅影本就是怨灵,走厮杀怨灵吞噬怨念这条路来修炼,身上煞气浓厚,罪孽深重,如何使得了离墨的兵器。因此上好的上古神器在魅影这里成了一块废铁,看的缘衣心中怒意更甚。
她当然看到了魅影眼中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但是缘衣并未将魅影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蝼蚁罢了,在她手里过不了两招,她会让他来不及有什么小动作。
身后君旻见状也召出龙渊准备上前帮缘衣,但是意外的是,魅影在缘衣朝他袭来的时候,并没有还手,而是躲过了缘衣的致命一击,奔向缘衣身后的君旻,手中长剑高高举起朝君旻劈去。
电光火石间,君旻持剑挡住了魅影的一击,手中龙渊发出一声龙吟,像是久未见血的将军突然亢奋。
魅影见君旻躲过了这一击也不意外,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杀了君旻。
只是这一番动手,魅影的位置已经从远处来到了白玉太旁,手中长剑指向的方向正是凹槽处。
“魔尊,你看看我身上的煞气,再想想你平时体内发作的煞气,不觉得有点熟悉吗?你就不好奇究竟为什么?”
见缘衣没什么反应,他又举起手中长剑,手指一寸寸划过长剑,粗压着声音道:“或者你就不想知道鬼卿为何会背叛你?他的主子又是谁?”
缘衣眼睛未动,只是走到君旻身边,唤出长剑直指魅影,“本尊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你们若是死了,那个躲在背后的人也蹦跶不了多久。”
说完这话,魅影却是笑了。笑得十分猖狂。等他笑够了,他邪肆地看了一眼缘衣,或者说越过缘衣看向了君旻,嘴唇微动,随后竟然纵身跳下了大荒。
身后的凹槽处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源源不断的煞气自里面蔓延开来,甚至能隐隐听到妖的嘶吼声。
魅影跳下去的瞬间,不等缘衣反应,一道白影紧随其后跟着跳了下去。
第八十一章
黑暗中,一双闪着妖异的光芒的蛇瞳缓缓睁开,身边早有小妖凑近道,“蛇姬,那位大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天界的小仙童,他的肉和灵魂特别香。”
那小妖脸上写满了欲望,眼睛里都是贪婪,他想吃掉那个小仙童。那个小仙童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天族,吃下了他,肯定能修为大增。
蛇姬是一条通体发黑的蛇妖,听到小妖的话,一双蛇瞳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随后粗长的蛇身高高直立起来,吐着蛇信子,似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妖冶的蛇瞳显露红光,随后她摇身一变,原来的那条大蛇变成了一位身穿黑衣的美人。
蛇姬摆动着柔软的腰肢,一双媚眼望向前来汇报情况的小妖,红唇微张,吐气如兰道:“哦?是魅影回来了吗?也不知道那只蠢狐狸将任务完成的如何了?”
蛇妖大概是和她口中的蠢狐狸关系不太好,提及她时话语里满是轻蔑,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记恨。
那小妖当然知道这位蛇姬和那位逃离大荒的九尾有矛盾,闻言立马拍马屁道:“恐怕是那只蠢狐狸没有办成任务,所以那位大人才会回来找您呢?”
蛇姬闻言脸上多了些得意,似乎觉得小妖说的就是事实,魅影这次回来就是来带她离开大荒取代那只蠢狐狸的。
小妖见蛇姬被他夸高兴了,嘴里的好话更是不需要灵力一般的倒了出来,“蛇姬您长得也比那只蠢狐狸好看,实力也比那只蠢狐狸强,这次您出去之后肯定能完成任务。到时候颠覆三界,破了这大荒,我们就能出去了。”
逃离大荒是大荒内所有妖的希望,谁都不愿意被关在这个暗无天地的地方。若是实力强些还能在大荒有一席之地,若是没有实力的像他这样的小妖,便只能依附大妖,苟且偷生。
小妖说到出去时眼睛满是渴望,他可不想一辈子听一条蛇的使唤。
“行了行了。”蛇姬眼波流转,打断了小妖的奉承,“魅影现在在何处?”
小妖被猝不及防打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蛇姬说的是什么,“这个,小妖不知。”
蛇姬一双眉眼媚意褪去,换上了蛇类的冰凉,“怎么会不知?”
话语轻柔,小妖却觉得仿佛有一条毒蛇自他脖子处缓缓往上爬,是不是还吐出猩红的蛇信子嘶嘶两声,最后蛇头停在他的喉咙处,如果他不听话,这条毒蛇就会展露毒牙,让他立刻魂飞魄散。
小妖这下可是不敢再拍马屁了,赶紧跪下死命回想那位大人下来之后去了哪里。当时他无意间瞧见那位大人的人影,便急忙地赶过来将消息告诉蛇姬,一时忘了派人跟在大人身后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如今失了大人的行踪,大荒又那么大,在这片满是煞气的土地上,找一只浑身煞气的怨灵不是简单的事情。
可是眼下,冰冷的蛇瞳在上面死死盯着他,只等着他说出不知道三个字便让他彻底消失在大荒,这逼的小妖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想着当时魅影所走的方向。
好半晌,小妖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蛇姬,颤声道:“他去的方向似乎是那位所在的地方。”
小妖面露惊恐的说完那句话,蛇姬刚才还漫不经心的脸一下子就变了,“他去找那位干什么?”
小妖摇头,面上的表情和蛇姬一样,对那位的害怕和恐惧溢于言表。
半晌,终究是逃离大荒的诱惑战胜了对相柳的恐惧,蛇姬看向西北方,冷声道:“走,我们去看看这位大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
缘衣懒散不爱动脑子,但是从见到魅影的第一眼,缘衣就已经知道这个黑衣人身上或许有一些石破天惊的秘密,极大的可能是和邪骨有关的。
魅影对她的攻击只是躲避却不迎战,到最后他毅然决然跳进大荒,这些都在昭示着魅影想引她入大荒。
她不知道大荒下究竟有什么事情是和自己相关的,但是缘衣不想追究。她也不想再多花心思在邪骨身上了,她已经离开了天界,离墨又已经死了,就算查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那又如何?不过是将往日的伤疤揭开,又在上面洒了一层浓度极高的盐水罢了。
可是她没想到君旻竟然会那么干脆地就跟着魅影跳了下来,想到这儿,她没好气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君旻,冷笑道:“你这么有能耐跟着跳下来,怎么不再努把力把他给解决了啊。”
还沉侵在缘衣跳下来找他的惊喜中的君旻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是看着缘衣笑,笑的露出了小酒窝,一双眼睛里满是柔情。
缘衣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君旻,没再说什么,只跟着魅影留下的踪迹往前走。
大荒的黑暗对魅影来说是天然的屏障,他可以将自己完美地融于大荒,让紧跟其后的君旻和缘衣找不到他。
可是他故意留下了踪迹,就是为了能够让缘衣和君旻能够找到他,却不能立刻找到他。他的目的是想将他们两个引到什么地方去。
缘衣和君旻知道这是陷阱,但是他们必须跟上魅影,因为只有抓到魅影才能找到离开的方法,也只有抓到魅影,他们才能弄明白缘衣体内的邪骨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缘衣身上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煞气,她知道既然下来了就没有回头路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到她面前来找死。这件事情她是一定要查个究竟了。
君旻歪头看向缘衣,脸上的笑容要比刚才收敛了很多,只是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笑意,少年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师父,你怎么也跟着跳下来了。”
缘衣正提防着周围的环境,怕有什么已经察觉到不同气息的大妖跟在他们身边,冷不丁听见君旻的话,下意识地究就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还不是为了你。”
话音刚落,身旁的君旻登时站在原地不动了,无尽的黑暗中君旻的眼睛像是点缀夜空的星星,闪闪发光,心中那个妄想再次出现。
是不是他父君说的是真的?缘衣或许对他是有些感觉的,只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然怎么解释她明明记得酒醉时他和她说的话,如今却还是愿意不顾生死地为了他也跳下大荒呢?
像是自我催眠一般,君旻心里的那个妄念越来越重,随着两人的不断前进,君旻的心也跟着跳的越发厉害,年少的忐忑不安的心在此刻显露的尤为明显。
纠结和忐忑以及某些不可言说的恐慌此刻在君旻的心中像烈火一样燃烧,烧的他小小的心开始发热发烫。
不知是内心沉浸已久的欲望,还是一瞬间破釜沉舟的决绝,君旻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碰上了缘衣的小拇指。
如同第一次捕猎的野兽,不慎熟练的用着捕猎技巧,抓到了猎物后,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探查猎物的情况。
抖抖索索终于碰到了缘衣的小拇指后,肌肤相碰的快感让君旻一下子红了脸。
缘衣正看着其他的地方,小拇指处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如同一只小奶猫轻轻地伸出了爪子朝着它的主人撒娇,软的让人忍不住心软。
被柔软的触感晃了神,缘衣的思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时竟忘了推开君旻。
然而缘衣这么一会儿的晃神在君旻看来就是缘衣并没有拒绝他,犹如得到了鼓励一般,本来还颤抖的手一下子就变得有力起来,猛地一下握紧缘衣柔软的手。
握紧后,大概是害怕缘衣会挣脱他,还下意识地捏了捏,柔软的触感在手中异常明显,让他又红了脸。
缘衣却被这么一捏捏回了神,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她如同看什么稀奇事一样看着两人紧紧牵着的手,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君旻脸上。
君旻被她这么一看,脸更红了,缘衣深深地怀疑,这时候放个鸡蛋在上面都能煮熟。
不知怎么想的,缘衣没有直接问君旻这一系列行为的背后意义,而是挑眉问道:“你脸红什么?”
君旻脸更红了,手又下意识地捏紧了缘衣的手,好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淡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师父,你酒醉后说的不,究竟是不喜欢还是不是?”
前者是不喜欢他,后者是不是不喜欢他。这个问题困扰了他那么久,今天在大荒他终于问出了口。问完之后,君旻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倒是更加紧张的看着缘衣,像是等待着判刑结果。
缘衣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他就是知道自己是装醉的,所以才会那么不安,毕竟他可是亲口承认喜欢自己的。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肯定得伤心。
紧接着得反应就是继续装傻充楞。但是视线摇摆时撞到君旻满是希冀的眼神,到嘴的否认就这么咽下去了。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她愣了愣,随即躲过君旻的视线,紧抿唇角,没有说什么。
君旻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俊俏的脸上满是失望,慢慢垂下了头,低眸时视线恰好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就是巨大的喜悦向他涌来,他抬眼看向缘衣,眼里的星星又重新回来了。
“缘衣,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只是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话音刚落,缘衣神色微动,还留出一点脑子想,现在连师父都不叫了嘛?
一见缘衣这模样,君旻更加自信了,脸上简直是容光焕发,得寸进尺道:“肯定是的,不然你不会不拒绝我的。”
说完之后,君旻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欢喜与得意。
若是零瑜在这里肯定会觉得君旻这模样十分眼熟,因为君旻此刻的小模样简直和他当初向若安提亲成功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既有兴奋又有得意。
由此可见,君旻和他老父亲相似的地方其实还是很多的。
缘衣终于正眼看向了君旻,一双眼睛不满寒霜,“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你却不自知的?”
君旻却没有被她的冷脸吓着,而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抬起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十指紧握的双手,红着脸道:“这就可以看出来。”
若是真的不喜欢他,缘衣是不会任由君旻握着她的手的,这是当下来说最有力的证据。
缘衣好像这才想起来两人的手还在紧握着。因为两人我的太紧了,掌心间已经生了汗水,满是粘腻,却无端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
缘衣往外抽了抽,没抽动,她抬眼看了一眼君旻,手上继续往外使力气,却还是没有抽动。君旻握的太紧了。
缘衣白润的耳垂泛起了淡淡粉红,她冷着脸看向君旻,淡淡道:“是你握的太紧了,我抽不开。”
君旻笑得更开心了,摆了摆两人紧握的手,轻声道:“阿缘,你的法术高强,如果你想抽出去是很容易的。”
他弯腰附耳道:“阿缘,是你不想抽出去。你承认吧,你是喜欢我的。”说话间带出的热气一点点喷洒在缘衣雪白纤细的脖颈,引得缘衣微微颤栗。
最后几个字,君旻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他声音压的很低,在缘衣耳边响起,如同魔咒一般在缘衣耳边久久不散。
缘衣被君旻步步紧逼,她知道君旻今日是非要要个答案的。
想通之后,她抬眼看向君旻,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了,“是,君旻,我是喜欢你。”
诚如君旻所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君旻,遑论何时喜欢他的?喜欢他什么?但从明确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她就在心里承认了,自己喜欢这个天族的小殿下。
没有原因。
既然心里知道了,那就大大方方的承认就好了。她缘衣的感情不需要隐藏在暗处。
本来还一直追着缘衣要个答案的君旻,等真正听到这个想要的答案时,好不容易不再发烫的脸又有了热意。
缘衣夺回了主权,缓缓逼近君旻,学着君旻刚才的模样,对着他呵气如兰道:“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第八十二章
缘衣逼得太近了,君旻红着脸别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我,我不知道。”
这几个字他说的十分迷茫,说完之后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看上去好像十分茫然。但是随后他转过头来,一双装满星星的眸子此刻湿漉漉的,看上去十分柔和,说出的话却分外坚定,“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诚如零瑜所说,君旻在感情这种事情上可谓是一窍不通,不会做什么讨人欢心的事情,也不会说什么让人开心的话,但是真正出自内心的话要比所有漂亮的事情和漂亮的话来的更让人动心。
缘衣抬头和君旻注视,四目相对间,缘衣清楚地知道,君旻说的都是真话。
君旻淡定地看着缘衣,实则内心的小人已经紧张地翻滚了好几圈。
良久,缘衣终于动了,却是尝试抽出自己被君旻紧攥的手。这一次君旻并没有故意抓的很紧,缘衣轻轻一抽就抽出来了。
将手抽出来之后,她转身顺着魅影留下的踪迹继续走,“回去再说。”
这一次仍旧是君旻在背后看着缘衣的背影,但是这一次君旻却知道与往日都不同了。之前的缘衣的背影透露着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但这次不同。
最起码,君旻知道,缘衣的步子放的很慢,她在故意等他。
这般想着,君旻更开心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成功和缘衣并肩而行,他咧着嘴笑:“好啊,都听阿缘的。阿缘,那我们现在去哪?”
说了两句话,两句话里都不离阿缘。缘衣发现从他挑明了心意后,君旻就很喜欢阿缘阿缘的叫她,真是够无聊的。
“我也不知道。跟着他留下的踪迹找就好了。”
“阿缘,会不会和相柳有关啊?”
缘衣皱眉,不耐烦道:“有可能,但是不一定。”
君旻唇角微平,“刚才不应该那么快就进来的,应该先通知父君,准备好再下来的。”
缘衣这下倒是无所谓了,“反正要进来的,无所谓迟早。肩吾会通知他的,你不用担心了。”
*
如缘衣所说,肩吾的确通知了零瑜,也破例地让零瑜进了禁地,只是在零瑜要进大荒时,却怎么也不让他进去了。
零瑜面色担忧地看着肩吾身后的白玉台,急得头发都要掉了,但是肩吾庞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他什么也不能做。
“神君大人,您就让我进去吧。下面的情况不明,只有魔尊和君旻在下面,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肩吾乃是上古神兽,镇守大荒,受世人敬仰,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任凭零瑜再怎么焦急,他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和肩吾说话。
肩吾冷哼了一声,眼睛里是对零瑜毫不掩饰的蔑视,“有缘衣在,那个孩子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零瑜语塞,看着肩吾那张满是蔑视的脸,喉咙有些干涩,最终还是聪明地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但是被这么噎了下去,像是心有不甘一样,在心里碎碎了一句,就是有她在才不放心的,万一她不是如天君所想,而是真正的身怀邪骨,在下面环境的刺激下,伤害君旻咋办?
肩吾身后九条虎虎生威的尾巴甩了几下,鼻孔里喷出几道白气,嗤了一声,转过头去,没再搭理零瑜。
零瑜被这么一喷,脸色有些悻悻的,手上不自在的摩挲了两下,还是压下了内心对肩吾的微妙的害怕,小心地走到了肩吾的旁边,眼睛瞟着肩吾身旁的那处凹槽,“神君,要不您还是让我进去吧?万一下面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意外呢?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黑影实力究竟如何?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啊?”
肩吾睁开了一只眼,瞥了一眼一旁笑得谄媚的零瑜,瞧见他满眼的发自内心的担忧,过了一会儿,他看向那处凹槽,“这处封印吾只能关上,打开的方法吾也不知。所以你进不去,别再想了。调集兵力加强对大荒的看守吧,小心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零瑜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却也知道肩吾说的都是实话。他眼中担忧越重,但是心里明白他目前能做的事就是肩吾说的,加强对大荒的勘察,确保意外发生时能够及时解决问题。
*
蛇姬媚眼如丝的看着魅影,眼中疑惑巧妙的掩饰在笑意下,“大人来了大荒,怎么没有先来找我呢?”
魅影冷看了一眼蛇姬,手上毫不温柔地推开了软在他身上的蛇姬,凉声道:“我不是给你的小妖留下了线索嘛?不然你觉得你能那么快找到我?”
蛇姬被魅影毫不温柔地推开也不恼,面上仍旧是笑意吟吟的,眼底的疑惑却没有褪去。
纤细白嫩的胳膊蛇一样缠上了魅影的脖颈,红唇贴近魅影,“大人,不知道九尾的任务完成的如何了?您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嘛?”
魅影这次倒是没有推开蛇姬,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只是提到九尾,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语气轻松了几分,“完成了。”
而且完成的很好,只是却是没有命享受外面美好的生活了。
他手指微抬挑起了蛇姬润滑的下巴,轻笑道:“她任务完成得的很好,这次来,主子也有任务要交代给你。”
听到九尾任务完成得很好,蛇姬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嫉恨,却在听到有任务要交给她时,立刻就笑了,急问道:“不知道主子有什么事要交给我,我一定完成的比九尾要好。”
魅影眼中仍旧是冷冰冰的,“去多叫些小妖,到相柳沉睡的地方会合。”
蛇姬脸色一僵,恐惧盛满了整个瞳孔,搭在魅影脖颈处的手臂也软了下来,“大大大大人,那位可不是好惹的啊?您这次来,找他的麻烦看什么?”
魅影桀桀怪笑了两声,“这可是主子的意思。你怕什么,他可是将来主子的得力干将呢。”
蛇姬被他这话弄得糊涂了,心中有很多话想要问出口,但是想到那位主子,到底是没敢再问,而是僵硬着身体点头答应了。
蛇姬的速度很快,她算是这块地盘方圆十里最厉害的大妖了,一道召集令下去,许多小妖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一时间往日安静的禁地中的禁地像是变成了人间的菜市场,吵闹的很。
只是一到这里,察觉到不远处那道安静却影响力极大的气息,所有小妖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沉睡的那位。
有个小狐妖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用手臂轻轻拐了一下身旁的还没有完全修炼好的狗妖,“你说,蛇姬让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不怕惊扰到那位嘛?”
狗妖小心抬眼看了眼蛇姬身旁那位满身煞气的黑影,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小点声,没看见蛇姬对着她身旁那位毕恭毕敬的嘛。这应该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小狐妖被这么一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心地看了一眼魅影,到底是没再多话了。
魅影扫了一眼这群不成气候的小妖,眼中的鄙视丝毫不掩饰,转头对着一旁还在忐忑的蛇姬道:“去,埋伏起来。”
蛇姬看了一眼相柳所在的方向,虽然有魅影的吩咐,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听到魅影的话,蛇姬软成条的身子抖了一下,“大人,相柳将军可不是好惹的啊。”
相柳是共工曾经的得力手下,担了个将军的名号,又因为手段了得,法术高强,手下掌管着众多大妖。蛇姬就是曾经相柳得手下。
只是当初共工战败后,树倒猢狲散,所有大妖都逃跑了,蛇姬也不例外。后来相柳不死心想要召集手下为共工报仇,但是树倒猢狲散不是说着玩玩的。
就算是收到了召集令,那群大妖也没有如约去见相柳,而是各自逃命去了。当时相柳带着共工仅剩得手下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去找这些妖怪的麻烦,蛇姬等大妖才得以逃过一劫。
后来再见相柳已经是在大荒底下了,虽说相柳沉睡多年,但是当年的相柳在他们心里是难以磨灭的恐惧,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相柳就醒了,看到他们之后想到他们的背叛要杀了他们呢?所以大荒的大妖十分自觉的给相柳沉睡的地方画了一块空地,时间久了,那个地方就成了禁地,没有妖敢踏足此处。
魅影感受到蛇姬的恐惧,鄙夷道:“你怕什么?不过是一个九头蛇,更何况他还沉睡了那么多年,骨头都睡软了,有什么好怕的。”说完后,他呵斥道:“去藏起来,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蛇姬想起了当初他们对相柳的背叛,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相柳的恐惧,主子的任务已经排在了对相柳的恐惧之后,听到魅影的吩咐后,也只是精神恍惚地点点头,机械地带着小妖找地方藏起来了。
魅影看着蛇姬的背影,眼里杀意闪过,内心终于明白当初主子为何会选九尾而不是这个蛇姬了。
胆小懦弱,贪生怕死,没有能力却自认为自己厉害的很,真是活该被困在大荒一辈子。
他转头看向相柳所在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是无尽的黑暗,眼里却闪过光亮,心里明白只要这件事情成功了,主子的计划就是成功了一大半。
禁地处,肩吾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既有对缘衣的担忧,也有对相柳的担忧。那位老朋友的平静日子恐怕是要被打破了。
缘衣右手持剑,看着前方已经不再装神弄鬼的黑影冷声道:“怎么,这是到地方了?”
君旻站在缘衣身边,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整个身体呈一个保护的姿态将缘衣紧紧护着。
魅影见状,眼中阴邪更甚,双臂大张,身上的黑袍在黑暗中张开,“魔尊,你自诩是三界法术最高强的,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和这位将军究竟是谁更厉害。”
缘衣抬眸冷笑,“本尊何时说过三界最厉害的是本尊了,不过是你们这些打不过本尊和怕本尊的,给自己的无用找了一个借口罢了。”
君旻眉眼夹带着些笑意,差点忘了缘衣说话是最爱往人心窝子捅的,怎么难听怎么说。他抬眼看了一眼魅影,果不其然魅影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完全不见刚才的嚣张。
但是魅影在辰烨手下待了那么久,对情绪的调整是炉火纯青,不过眨眼的功夫,魅影的嚣张又回来了,甚至比刚才更甚。
“魔尊法术高强,说话都有底气。我一个低微的小喽喽不是你的对手,我不和你耍嘴皮子。但是凡间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就是不知我的朋友们一起上的话,你们还会不会那么有底气?”
话音刚落,他大手一挥,刚才还空旷的四周,猛然蹿出了许多妖怪,为首的赫然是蛇姬。
蛇姬身旁的小妖看到君旻后,眼里欲望几乎拖到了地上,小声道:“蛇姬,这就是小的和您提起的那个小仙童,我观他浑身仙气浓厚,灵气纯净,绝对是个身份不低。吃了他,我们的修为必定能上升一个阶层。”
小妖大概是没把缘衣和君旻放在眼里,又或许是觉得自己那么多妖,缘衣和君旻就算是联手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因此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可以压低,缘衣和君旻听的清清楚楚。
蛇姬当然看到了小妖口中的小仙童,君旻长得十分俊秀,有一瞬间蛇姬被迷了眼,但是目光触及到一旁的女子,她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没有小妖那么愚蠢看不出来两人是不好惹的,若是真那么好解决,魅影也不会叫他们来。
缘衣动手的时候,蛇姬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恐竟然是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缘衣速度很快,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一群妖怪的武器还没有拿出来,刚才说话的小妖已经断气了,地上连个皮都没有剩下,彻底地灰飞烟灭。
蛇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这小妖虽然一直跟在她手下俯首称臣,但是能在大荒待那么久的,还混到了她手下,搁在外面也是活了上万年的大妖。她咽了口唾沫,心中对相柳的恐惧转移到了对缘衣的身上。
她眼睛微动,小心地看了一眼魅影,脚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缘衣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划过长剑,目光冷冽,“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妄想本尊的人了。”
这话像是战鼓,话音刚落,魅影手一挥,所有的妖怪全都举起手中武器向缘衣和君旻攻去。
第八十三章
许多小妖都看见了缘衣的手段,恃强凌弱的本质,他们都下意识地躲开了缘衣,而是举起手中武器向君旻奔去。
君旻眸光闪过冷意,明明是看上去那么无害的少年,下手却比这群待在大荒多年的恶妖还要狠。
只是能明显的看出来,君旻虽然下手狠辣,但是战斗经验不足。魅影能察觉,若是一对一他绝对不是君旻的对手,但是这么一群恶妖围着他,他还是会因为经验不足而受伤。
但是很快,君旻渐渐摸出了门道,能够近身的妖越来越少。缘衣心里的担忧也逐渐放下,只是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时刻关注着君旻的情况。
突然,一直狐妖趁着君旻正在集中注意力解决面前的妖时,两只狐狸爪子迅捷地朝着君旻的心脏处刺去。那一爪子下去,君旻恐怕就能见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离墨了。
千钧一发之际,缘衣手中长剑甩出,干净利落地砍下了那只小狐妖的爪子。霎那间,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侵蚀了小狐妖的大脑,眼中的贪婪瞬间被痛苦替代。但是还不等她从疼痛中缓过神来,那把砍掉她手掌的长剑径直朝她眉心刺来。
眨眼间,原地的小狐妖消失不见,徒留满地的煞气。
缘衣收回长剑,看着魅影时一双眼睛全是冷漠和杀意。猝不及防,缘衣化作一道光径直朝着魅影冲去。
魅影眼中是不甚明显的恐慌,手忙脚乱的拿出手中武器迎战缘衣。这一次他拿的不再是离墨的武器,而是换成了自己的武器,一根长鞭。
那条长鞭通体黝黑,上面隐隐散发着黑气,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根根细小的倒刺。从远处看,整条长鞭在魅影手里像是一条被长蛇。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但是在绝对的强者面前,这个道理似乎又是行不通的。
最开始,魅影还能靠着长鞭的优势牵扯住缘衣,但是不过是两招过后,缘衣就已经弄明白了魅影的招式规律。
在一个长鞭甩过去之后,黑色的长蛇被长剑自中间穿过,,锋利的剑刃划破长鞭,刚才还完好的长鞭瞬间成了垃圾。
魅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傻眼了,愣了愣之后,朝着蛇姬的方向怒吼道:“还不快来帮我,蠢货,傻站着干什么?”
然而这一嗓子就像是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魅影这才察觉不对劲,朝着方才蛇姬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的什么都没有。
“蠢货。”魅影扔掉手中已经成废物的长鞭,脸上狠厉一闪而过。
缘衣长剑抵在魅影眉心,冷笑道:“你看,还是那条蛇最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你不是本尊的对手,早就跑了。真正的蠢货是你才是吧。”
魅影眼睛扫过身后的君旻,阴森道:“魔尊自然是厉害的,只是不知道天族的小殿下本事如何了?不知道二位能不能在那位将军的手下逃过去?”
话音刚落,魅影瞬间化作一道黑线消失在原地,却从不远处传来一道嘶吼的声音。
魅影走了,那群小妖也审时度势各自跑了。
君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缘衣身边,小心地听着声音的来源,向来冷静的脸上多了些担忧,“师父,听这声音,好像不大对经。”
缘衣对魅影逃走的事情好像并不在乎,听了君旻的话也是淡淡的,“不用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拉过君旻的手臂,看着君旻手臂受伤的地方好一会儿,缓缓道:“待会儿如果有什么情况,你记得小心点。那个黑衣人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东西,可是你不一样。注意保护好自己。”
君旻皱眉,“那个黑衣人浑身都透露着不对劲,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这个声音的来源,他一直在说什么将军,那个将军又究竟是谁?”
君旻的手臂不过是些皮外伤,沾上的一些妖气等回头静心化解一下就好了。缘衣放下君旻的手臂,转头看向那个方向道:“是相柳。”
“相柳?”君旻声线微微上扬,“可是他不是一直在沉睡吗?”
“这还不明显吗?肯定是那个黑衣人用了些手段把相柳唤醒了。”缘衣目光微凉,又道:“那个黑衣人和大荒的关系绝对是不简单的。他对大荒很熟悉,甚至,他像是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
君旻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能自由出入大荒神君却没有察觉到了。”
毕竟一个满是妖待的地方,什么时候多一只妖,什么时候少一只妖,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察觉的。
两人说话间,那道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是一直在嘶吼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缘衣抬眼看向前方,“走吧,不管那个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来都来了,帮肩吾探望一下老朋友。”
都说看山跑死马,这么荒凉的地方,那道声音看似离得很近,其实还很远。
黑暗中,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确定两人最终是朝着相柳的方向去的时候,那双眼睛终于挪开了视线,慢慢消失。
魅影看着缘衣和君旻,丝毫没有察觉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也正在盯着他看。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后,蛇姬才小心的转身离开,彻底融在黑暗中。
蛇姬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有远大理想的人,也不想辅佐什么主子一统三界。她的理想很简单,活着和自由。魅影和那位主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大概也能猜的出来。
他们若是可以帮她离开大荒,那她不介意帮魅影一把。但是这件事情若是危及到了她的生命,她是不会去做的。
想到刚才那个小少年身上微不可察的那只蠢狐狸的气息,她唇角微扬,脚步放的更快了。如果出去之后的结果是死,那她还是待在大荒吧。虽然无聊了些,但是好歹能活的长久。免得像那只蠢狐狸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想的简单,丝毫不知道因为她的临阵逃脱,害的魅影不得不临时改了计划,甚至因为差点完不成任务,被辰烨扔回了大荒去。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下魅影正小心的打量着相柳的动静,手紧握成拳,没有实体的黑影从背后都能看出他的恐慌和紧张。
一红一白的身影逐渐走近时,魅影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掌心微张,一直紧握的拳慢慢松开了,手中赫然是一根闪烁微淡蓝色光芒的钉子。然而细看之下,却能看到那根钉子是由琴弦制成的。
相柳在大荒沉睡几十万年了,他从未想过离开大荒去做些无用的事,但是总是有些苍蝇来打扰他的清净。
眼前的一仙一魔在他眼里无疑和前段时间来找麻烦的黑影没什么两样,无非是想利用他的力量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想到这儿,相柳心中就是一阵烦闷,巨大的蛇身在这片荒地上掀起了孟浪的黄沙,一时间,黑暗中满是黄沙,堪比凡间起沙尘暴的沙漠。
君旻眼疾手快地给两人建了个结界,确保妖气带起来的风沙不会侵犯两人。
好一会儿,风沙终于停下了,让三界为之忌惮的上古凶神扭动着身子缓缓来到缘衣和君旻身边,长期没有说话的嗓子带着几分沙哑,“无知小儿,竟敢来惊扰吾,你们是嫌活的不够长久吗?”
相柳说话间浑身的煞气随风而动,同时掀起的还有一股血腥味。
缘衣隐晦地屏住呼吸,想到外面的肩吾,终究还是缓了几分神色,“在下乃是肩吾的小友,无意路过此地惊扰了将军。”
将军这个名号穿越万年的时光再次在相柳耳边响起,相柳的态度并未如缘衣所想软下几分,反而像是触动了什么晋级。
相柳方才还算平静的面孔一下子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了,全然不想肩吾曾经提过的相柳的人身是一个美男子。
缘衣皱着眉头看着相柳满脸的凶相,口中的毒液随着身子的晃动流淌下来,觉得出去之后千万不能再让肩吾守在这里,再守个几万年,他可能就幻想出相柳不仅是个美男子还是个与人为善好人了。
“肩吾?”相柳九个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凶光毕现,还以为肩吾仍旧不死心,“将军?怎么,你们也是想让我和你们一起离开大荒,好出去为你们所用?做梦吧,吾的主子除了共工,再无旁人。回去告诉肩吾,让他放弃我归顺天族的想法,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相柳说完后,缘衣和君旻对视了一会儿,随后君旻看向相柳,“不知道将军为何要说也?据我所知,大荒尘封几十万年,没有谁可以进得了大荒。”
相柳看向君旻,眼中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眼中又满是嘲讽,沉声道:“你是天族?”
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仿佛是在陈述,又似乎是在疑惑。
君旻看向缘衣,随后道:“是。”
相柳看向君旻,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眼中凶光也越发浓烈,听到君旻的话,眉眼间闪过杀气,“吾在大荒待了那么久了,还从未见过天族的闯进来,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等君旻做什么,相柳却越来越近,“你身上的气息真是让吾不悦。吾讨厌你身上的气息。”
下一秒,毫无缘由的,相柳突然对君旻出手了,粗长的蛇身径直朝着君旻甩去,口中吐出的毒液像是雨水一样倾数像缘衣和君旻洒下来。
相柳喷洒的毒液带有剧毒,毒液所过处,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相柳的突然发难打了个缘衣和君旻措手不及,纵使两人一直暗暗提防着相柳,但是相柳的实力的确是超出缘衣的预想。
缘衣匆忙间结出的结界抵挡不了相柳的毒液多久,很快,两人合力制作的结界已经有了隐隐的裂痕。
最糟糕的是,缘衣体内的煞气又发作了。这次的发作偏偏还来势汹汹,缘衣心里可以确定,体内的煞气和大荒脱不了干系。
从进来之后,体内好不容易平息的煞气就一直蠢蠢欲动,但是都被她压制住了,可是就在刚刚靠近相柳时,她体内的煞气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即将冲破牢笼一样难以控制。
君旻扶住缘衣,眼含担忧,给缘衣渡气缓和了她体内不断涌动的煞气后,他又拿出天机镜加强了两人制作出的结界。
自己却拿出龙渊径直冲向相柳。
相柳见状,眼中浮现杀意,“找死。”
相柳称得上是上古妖兽,但是在堕落成妖之前,世人给他的称呼是上古凶神。妖兽和凶神简单的两字之差,实力却是大不相同。
相柳的实力远比三界所知道的要可怕的。否则当年共工被可能在手下只有一个相柳的情况却能和火神祝融对抗那么久,甚至一度抢占优势。
后来君旻在床上昏迷了三百年,三界才知道相柳将军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大荒内的大妖提及相柳就害怕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君旻天赋极高,身上灵气纯粹,在缘衣的教导下,法术修为更是日益精进。
若是在大荒以外,没有几个能打得过君旻。但是相柳活了几十万年了,从腥风血雨里活到了现在,上古的凶神唯他一个活下来了。
君旻知道,他不是相柳的对手。
相柳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了人身,一身黑衣。诚如肩吾所说,相柳是个美男子。但是眉眼间的狠厉给相柳加了阴森,生生破坏了几分美感。手上更是毫不留情的给了君旻一掌。
君旻一个侧身躲开了这一掌,然而紧接着又是一道掌风直冲君旻命门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龙渊脱离君旻的掌心替君旻挡住了这一掌。
龙源的威力很大,相柳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挡,生生后退了几步。
君旻趁着这点功夫分了点心神给身后正在调息的缘衣,随后他转过头抹掉唇边的鲜血,眼中满是阴骘和狠厉。
这个时候,君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解决相柳,否则缘衣会有危险。
第八十四章
君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缘衣的。或许是从缘衣救起他那天起,亦或者更早,在初间那天时就喜欢缘衣了。然而他可能不知道那份爱慕是什么时候在心里发芽的,但是他知道他想保护那个看起来冷酷实则内心脆弱的姑娘。
缘衣自出生时就没有感受过什么温暖,所以对最普通不过的烟火人间总是多几分喜欢,对着凡人也总是多几分宽容。
君旻一直在想,将来一定不会再让缘衣独自一个人再受那种儿时经历过的苦,他要带缘衣用脚走遍凡间的每一寸土地,尝遍凡间的每一个地方的美食。
可是他弄丢了缘衣,让缘衣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中,让她一个人独自待在黑暗中五百年。
后来他常常后悔,如果那天他没有毅然决然地跟着魅影跳下去,缘衣会不会就不用经受那份苦了。后悔完之后又埋怨自己不够强大,如果他能解决掉相柳的话,缘衣也能逃过那场劫难。
*
缘衣不知道体内煞气为何会在此时爆发,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逼得她不得不将全部心神放在煞气上。可是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君旻,眼见相柳一掌就要打到他的命门上了,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地就要起来帮君旻挡下那一掌,但是龙渊护主,眼见龙渊帮君旻挡了那一掌,缘衣起身的动作又收了回去。
君旻回首,眼中阴骘愈重,手中龙渊发出颤动的呻声音,预示着主人内心的战意。
萧策还是第一次以剑灵的身份作战,除了一开始的不太熟练外,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和君旻人剑合一了。人剑合一之后,可以明显地看出来君旻对付相柳时更加轻松些了。
只是相柳一开始的时候就好像是活动活动筋骨一样,君旻下手狠了,他一开始还是留着手的,但是君旻手下却丝毫不留情,在一不小心被君旻划伤一剑后,相柳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终于正色了起来。
他眼尾微微上挑,极具魅惑的眼睛瞥了一眼君旻,下一刻整个人气势一变,立刻化成原身,九个脑袋齐齐朝君旻袭去。
君旻手上龙渊颤动,依着主人的心意,剑气化作九道剑影朝着相柳的九个脑袋刺去。
但是九道剑气却在距离相柳九个脑袋几寸的距离处,融于虚空之中,对相柳一丁点伤害都没有造成。
君旻手上动作不停,手中的龙渊挥动的也越发生猛,一仙一魔这么来来回回几十个回合。
君旻虽是天族,但是论及体能还是远远不如相柳这个上古凶神,这么拖下来,君旻脸色已经有些微的泛白。萧策知道,这是君旻体内的灵气被耗光的差不多了。但是相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时候,相柳像是也终于不耐烦了,身后粗长的蛇尾一个用力向君旻甩去,毒液更是全数朝着君旻射过去。
君旻瞳孔微缩,这一蛇尾他能躲过去,那么毒液肯定就躲不过去。可是若是躲过了毒液,那蛇尾打的方向就是缘衣的方向。
他回头一看,缘衣正在运功。他不能躲开。
君旻抬手,正要生生受下蛇尾的一击,整个人却被揽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身后一声闷哼传来,一股温热顺着君旻的背脊缓缓下流。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君旻的眼尾蓦地红了,打在缘衣身上的伤一寸寸刻在君旻心上,甚至更深更重。
“阿缘。”君旻颤着声音转身抱住缘衣,往日总是红润着脸的姑娘此刻脸色苍白,脸上唯一的血色只剩下嘴边鲜红的鲜血。
这一瞬间君旻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了,眼中只剩下缘衣嘴角的鲜血,双手慌乱的擦拭还在不断往外溢的血。
君旻忙活着关心缘衣,缘衣此刻五脏六腑都是钻心的疼痛,两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到缘衣的鲜血顺着君旻的背脊缓缓流至地上。
鲜血落在冒着黑气的土地上,转瞬间消失不见。
君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浑身散发着黑气,体内那道隐隐的黑线逐渐变粗变大,直至蔓延至君旻全身。
君旻眼尾泛红,怀中的缘衣因为疼痛和体内煞气的折磨暂时失去了意识。半晌,君旻缓缓转过头,目光森然,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相柳。
相柳恢复了人身,此刻见君旻这副模样,眼里划过兴味,“堂堂的天族体内却有妖气,看来天族如今也不是那么干净了啊。”
他又转头看向缘衣,修长的手指微微摩挲着下巴,笑道:“什么时候,天族的和魔族能够走那么近了?不过如今我也算是替天族解决一个问题了,你该高兴才是。”
说完,相柳一摊手,俊美的脸上满是邪气。
君旻眼中黑气渐深,“相柳,你找死。”
相柳大概是觉得君旻说的话太过可笑,君旻话音刚落,他便哈哈大笑起来,“找死?上一次这么和吾说的还是祝融,可是上万年过去了,如今活着的只有吾,他早就死了。”
说到这儿,相柳似乎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脸色阴森了许多,“只是你身上的气息和他太像了,吾非常不喜欢。”
君旻抬手,浑身的灵力汇聚于长剑中,手中的长剑这一刻像是有千斤重,朝着相柳刺去的瞬间,开天辟地般的威力向相柳涌去。
这一剑倾尽了君旻的全力,相柳便是再怎么厉害也得拿出全部的实力抵挡。两股力道相撞,震得相柳和君旻都退后了好几步。
只是君旻体内灵力耗尽,这么用力一击之后整个人十分虚弱,只能用右手撑着剑,将全部的力量支撑在剑上。
嘴角渐渐溢出血来。
相比君旻,相柳的情况要好很多,最起码还能站起来。
他缓步走到君旻身前,咳了咳嗓子,笑道:“你的一身本事倒是有点意思,可惜年纪太小了。”他眼中杀意渐浓,举起右手,“不过你也没有机会成长了。”
死亡临近的时候,君旻看向身后的缘衣,心想,他也毁约了,没能带缘衣体味世间百态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力量从相柳身后传来,相柳一个猝不及防竟被拍的老远,新伤加上重伤,一时间相柳瘫在地上竟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大地深处猛地传来一阵轰隆声,刚才尚还平坦的大地蓦地出现一道巨大的裂口。
那道裂口像一张能移动的大嘴,缓缓朝着缘衣挪去。缘衣本就身受重伤,体内的煞气又一直在折磨着她,刚才从背后偷袭相柳已经是浪费了她一半的灵气,如今的危险缘衣是很难躲开了。最关键的是,那道裂缝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缘衣,缘衣不受控制地整个人往裂缝里面滑。
在君旻泛红的眼睛中,缘衣扯出一个笑容,忍着全身的疼痛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出去之后,好好生活。”
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缘衣没有说出来。好好生活,好好修炼,将来找个小仙子。坠入深渊之前,缘衣想,任何一个小仙子想必身份都会比她好,都会更适合君旻。
她没有看见自她坠入裂缝后,君旻满身狼藉地扒着土地一步步往前挪试图拉住她却什么也没有碰到的绝望。
随着缘衣坠入裂缝,那道裂缝很快就在君旻绝望的目光中闭合了起来,一点希望都没给君旻留。
暗中自那道裂缝出现就脸色苍白的魅影,见到那道裂缝终于消失在原地,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湿润一下干涩的喉咙,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随后目光落在地上动不了的相柳身上,目光幽深了几分,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缓步朝着相柳走去。
黑色的衣摆停留在相柳眼前,这是相柳昏过去之前的最后的记忆。
魅影按照辰烨的吩咐将相柳收进乾坤袋,目光落在一旁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君旻,眼中杀意闪过,右手化爪逐渐高高举起。
这个少年明明年纪不大,但是长期在生死边缘的经验告诉魅影,如果现在不杀了君旻,将来这个少年肯定会是他主子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渐渐地,那只高举的右手还是缓缓放下了,只见魅影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一直躲在暗处扒拉着爪子的糖葫芦见魅影终于走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抬眼看向浑身血迹斑驳的君旻,向来只有没心没肺的表情的糖葫芦此刻面上难得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当日糖葫芦察觉到君旻体内似乎是有九尾妖狐的妖气残留,心中记挂着这件事,本想找机会和缘衣提及这件事。谁想没等她找到机会和缘衣单独相处,君旻就对缘衣说她想回家看看。
虽然说她的确害怕大荒,也的确是想回家的,但是自认为还是有良心的,不可能就这么扔下可能会有危险的君旻独自离开。
所以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表示自己的不舍,恰好那时缘衣给她传音道:“此次大荒之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里面的情况不知道如何。你不能离开,悄悄跟着我,如果有什么危险,记得带君旻离开。”
糖葫芦当时是不愿的,毕竟她如果把君旻带走了,让缘衣一个人留下面对危险的话,不说君旻之后会不会剥了她的狐狸皮做围脖,就是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她自己没有权利拒绝缘衣,缘衣不等她拒绝就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护身符,并施法隐藏了她的气息,确保她不会被君旻察觉。
这就没办法了,她只能赶鸭子上架悄悄跟在缘衣身后了。一路上,她也悄悄地对缘衣说了君旻的情况。想到刚才缘衣坠入深渊时的模样,想必是没有来得及驱除君旻体内的妖气了。
迈着狐狸的步子一步步走到君旻面前,好一会儿,糖葫芦还是没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君旻醒来之后她可能真的要被做成围脖了。
将缘衣留在她身上的护身符挪到君旻身上,确保君旻暂时不会死掉之后,糖葫芦突然化成一只有成人高的狐狸,含住君旻往她背上一扔,确定君旻被放好了不会掉下来后,四只有力的长腿开始快速地奔跑起来,奔跑的方向赫然是刚才几人进来的地方。
一边往前跑着,糖葫芦分出一点心思想,要不待会儿把君旻带出去之后她就回昆仑躲一躲吧?反正君旻伤的还挺重的,看样子没有几百年是不会恢复的。而且昆仑那么大,她要是躲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抓出来吧?
*
天界,重华宫。
一群天界的医官忙里忙外忙活了三个月之后,眼见这位小殿下终于有了意识,终于长松了口气。
一直守在外面的梓潼激动地直接在原地转起了圈圈,一旁的糖葫芦明明内心已经开心地找不着北,面上却鄙夷地看了一眼梓潼,心道真是没见过世面。
这般想着,自认为自己见过世面的糖葫芦一脚踢了过去,高傲道:“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太子妃啊?”
没看见太子妃这段时间的眼睛都哭肿了啊,真是个呆子。
梓潼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妃还焦急地在外面等着小殿下的消息呢,忙不迭地点头手忙脚乱地就要出去告诉若安。
一心挂念君旻的若安又哪里需要他来禀告,这个时候若安已经跨进了殿门,推开一旁的仙童的搀扶,快步地朝着君旻走来。
原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能够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孩子,谁想见到的却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君旻。
天族出了名的好脾气的太子妃蓦地就怒了,呵斥道:“这就是你们和本宫说的有意识?那怎么君旻还不醒?”
上位者的气息朝他们压来,这群医官一下子就承受不住了,一个年纪大的颤声道:“小殿下伤的太重了,体内还有九尾妖狐的妖气。若不是那道护身符,我等可能无法救下小殿下。现如今小殿下有了意识,只要好好修养,假以时日定能恢复。”
第八十五章
缘衣常常想是不是无论是人还是神,生来就有三六九等。命数这个词是否真的是真的。否则为什么有人一出生就是花团锦簇,拥有父母的宠爱,朋友的关心;而有的人的人生却是只有黑暗,一生不幸。
昏昏沉沉中,缘衣想到了君旻问她是是什么时候对君旻动心的,刚才对这个问题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缘衣心里却突然有了答案。
往下坠落的过程中,她看到了初见时的君旻,小小的奶团子一身白衣,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装满了星星,干净又澄澈,浑身的气度更是暗示了这个小少年出身不低。
那双干净的眼睛,缘衣已经好久见过了。魔界的每一双眼睛不是充满杀戮和欲望,就是和她一样满是冷漠。唯有干净是魔界少见的。
长期处在黑暗中的人怎么会不向往光明?自己明明浑身煞气,却又渴望着别人身上的干净。
缘衣嘴角上扬形成了一个颇为柔和的角度,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君旻就已经扎根在她心里了,直至后来生根发芽。毕竟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收君旻为徒究竟是因为那枚玉佩还是她自己的私心。
砰地一声巨响传来,缘衣猛地砸在地上,向来瘦削的人儿此刻带起了巨大的尘埃,因为惯性整个人又在地上弹了好几下。
强烈的冲击直冲着缘衣的大脑,砸的她脸色发白,眼冒金星,有一瞬间缘衣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衣的离墨,仍旧是那么温柔的笑,却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她的胸膛,直到心脏的最深处。
很快那张脸变成了另一个人,成了那个一开始见到她就害羞的小男孩,后来总是挡在她面前的少年。
血气从喉咙处直往脑门冲,缘衣大口喘息着,试图从这浓郁的血气中呼吸到新鲜空气。眼前蓦然一阵发黑,君旻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她颤抖着伸出手,尝试着挽留那个笑的阳光的少年郎,但是最终,那个面冠如玉的少年郎在她面前化成了泡影,最后弥漫的只有一片黑气。
那双向来骄傲冷漠的眼睛最终在一团黑气中含着泪慢慢闭上了。
*
三百年后,天界。
“小狐狸,你在这里干嘛?”梓潼拿着今日糖葫芦的吃食蹲在一旁,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眼前的狐狸,态度与昔日刚抓到糖葫芦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从三百年前糖葫芦将君旻从大荒里救出来,小狐狸瞬间就从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变成了一只尊贵的狐狸。其尊贵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司命见到了这只还未化形的小狐狸都得客客气气的。
尊贵的狐狸大口咬下了梓潼今日上供的鸡腿,早就将之前发誓要早早离开天界回昆仑躲躲的想法抛掷脑后了。
“我在这里修炼啊。”糖葫芦咽下一口鸡腿肉后毫不羞耻道。
......
梓潼静默了一会儿,咂咂嘴道:“你确实该多花点时间修炼了。”修炼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修成人形,这着实是......
向来老实的梓潼在心里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糖葫芦,最后在心里悻悻补充道:这着实不容易。
糖葫芦一直不太灵光的脑子这时候倒是便聪明,竟然听出了梓潼的话里有话,尊贵的狐狸瞬间就不高兴了,三两口咽下嘴里的鸡腿肉,吊着双狐狸眼,学着记忆中缘衣生气时的模样,冷声道:“你是在嘲笑我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你们小殿下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不能嘲笑我。”
梓潼见她这模样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纵使糖葫芦学着缘衣故意凶人的模样对着梓潼,但是说到底不过是学了个表面罢了,她本质就是一个软性子的小狐狸,再怎么学着缘衣,也不过是像一个故作成熟的孩子,不但没有让人觉得害怕,反倒是添了几分喜感。
糖葫芦被梓潼的笑气恼了,踮起后面两只爪子,前爪交叠向前往梓潼嘴巴上捂,试图掩盖住梓潼那张恼人的笑脸。
糖葫芦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副掩耳盗铃的模样更是给自己添加了几分萌态,逗得梓潼笑得更开心了。
糖葫芦气红了脸,别过头去,赌气道:“我是君旻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么笑我。”
“是吗?原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虚弱的声音自一狐一仙身后响起,君旻穿着雪白的里衣浑身无力地靠在门边上,脸色苍白地看着糖葫芦。
糖葫芦和梓潼难得统一的眼睛一亮,齐齐转过身来。梓潼刚才因为大笑还未合拢上的嘴在看见君旻站在身后时,嘴巴不由咧的更大,随后又不知道想到了,咧开的嘴巴一瘪,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滑稽又可笑。
“我我我这就去禀告太子妃。”梓潼一抹眼泪几近踉跄着跑了出去,径直朝着太华殿跑去。
他跑的轻松,却将尊贵的狐狸一个人留在了君旻面前承受着君旻刀一般的眼神,尊贵的狐狸此刻显得极其的弱小无助可怜,刚才听到君旻声音时变得亮晶晶的眼睛现在也黯淡了下去,高昂着狐狸脑袋也低了下去,以此来掩盖眼中的惊恐。
完了完了,冒领功劳会不会被抄九族,五马分尸,砍头?从司命那里听来的话本子故事此刻一个个在糖葫芦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死法在小小的狐狸脑袋里上演着。奇妙的想象生生把自己吓得在原地颤抖。
君旻靠在门边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唇肉眼可见的颤动着,损耗过度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君旻在这里站那么久,半晌,君旻极其虚弱的声音如催命的恶鬼一般在糖葫芦耳边响起,“师父呢?”
......
空气陷入了一阵寂静,刚才瑟瑟发抖的糖葫芦此刻抖得更厉害了。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敢抬头看一眼君旻。
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君旻本来苍白的可怕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多了几分血色,只是长期躺在床上的身体到底是瘦削了许多,原本白净的面庞此刻两侧颧骨异常明显,也是因此那点子血色硬生生使得君旻看上去瘆人的很。
不知是不是在床上躺了太久的缘故,君旻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像是暗夜里盯上猎物的狼王,满眼都是阴骘,又重复了刚才的问话,“师父呢?”
只是这一次的语气全然没有刚才的温和了,甚至还隐隐能听出隐藏在阴骘底下的恐慌。
糖葫芦的头低的越发厉害了,眼看着就要碰到地上,整个狐狸忽然被无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眨眼间就被提到了君旻的面前,和君旻面对面着。
君旻眼尾泛红,“我问你,我师父呢?”
尊贵的狐狸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这下是再也不敢不说话了,掐着嗓子道:“缘衣掉进了归墟,我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
归墟?归墟?
刚刚清醒的脑袋凭着本能寻找缘衣,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熟悉的名字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想不起来的记忆,缘衣的失踪,使得君旻下意识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糖葫芦被捏的直吐舌头,扑棱着四只爪子,嘶吼道:“是肩吾神君说的,肩吾神君说缘衣应该是掉进归墟了。但是我们找不到方法进去,所以不知道缘衣的情况究竟如何。”
换言之,谁也不知道缘衣现在是死是活。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君旻眼睛微动,苍白的面孔蓦地变成了死人脸,颤抖的双腿试图跨过高高的门槛,下一秒,整个人却往前倒去,临闭眼前,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向他奔来。
微阖的眼睛盯着那抹红,眼角的泪悄无声息的落下,糖葫芦离得近,清楚地听到了君旻喃喃的说了句,“阿缘。”
糖葫芦装咳嗽的心瞬间就没了,放在后楼处装模作样的爪子也放了下来,眼含担忧地看着医官抬起君旻往殿内送。
殿门外,梓潼抱着拳头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走的糖葫芦心里一阵发慌,想着君旻还没有醒来没有揭穿她冒领功劳的罪名,拿出了尊贵的狐狸最后的额威信,“你转什么转,烦死了。君旻都醒了,肯定没什么事了。别转了。”
有事的是她才是。想到君旻刚才那副模样,糖葫芦心下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君旻的伤可以养好,但是缘衣的事情怎么办?
她跟着两人那么久,自任也是知道君旻对缘衣的感情。在大荒时,她偷偷摸摸跟在后面也知道缘衣对君旻是有感情,怎么就刚有了进展,女魔头就出事了呢?
她抬眼看向紧闭的重华宫内殿大门,心中担忧愈重,大荒肯定是进不去了,那君旻别回头捡回了一条命后,又得了相思病啊?
梓潼来回转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焦急道:“我怎么能不急?小殿下的身子还没养好呢,我就不应该离开这里的,这下小殿下又晕过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君旻自从三百年前被糖葫芦从大荒带出来后,因为身受重伤,一群医官用尽浑身本事终于将君旻从鬼门关救回来后,本以为君旻很快就会醒来。
谁想君旻伤的太重,整整三百年都没有醒过来。如今终于醒过来了,结果还没有多感受几下阳光,又昏过去了。
殿内若安简直是急的跳脚,拖地的红衣在地上来回拖动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若安那张脸此刻着实是算不上好看。
“殿下,您终于来了。”殿外传来梓潼急切的声音,紧接着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道慌忙的身影进了重华宫。
若安一见到零瑜再也不复往日的骄蛮,满脸泪痕的人儿不再抱怨零瑜浑身的灰尘,而是直接扑进了零瑜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零瑜,阿旻醒了又昏过去了,他会不会再也醒不来了?”
零瑜抬手拍了拍若安抖动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君旻法术修为不低,既然醒了那就是身体已经有了好转,不会再昏过去的。可能只是还没有完全的恢复,所以才会突然晕过去,你不要太过担心。”
然而在那张曾经满是嬉笑的脸上此刻也是带着浓浓的担忧,一双眼睛甚至隐隐有泪光闪烁。
君旻在大荒伤的太重了,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救了他,他可能根本不能活着回来。昏迷了三百年才醒过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零瑜心里深知自己就连安慰若安的话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果然,若安哭的更厉害了。
这时,君旻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几位医官结对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他们一出来,若安瞬间扔下了零瑜冲向了他们,天族太子妃的形象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
“怎么样,阿旻怎么样?”上好的衣料在若安手里被揉搓展开又揉搓展开。
年纪最长的医官抬头,撞上夫妻两一模一样担忧的脸,笑道:“殿下娘娘不必担心,小殿下已经醒了,身体也好了很多了,只是两百年内还是不可擅用真气,否则会功亏一篑啊。小殿下的身体经不起磋磨了。”
零瑜笑了,眼里的担忧褪去,抱住一旁突然安静的若安,柔声道:“你看,我们的孩子没事,没事,你别怕。”
极致的悲喜交加,若安整个人陷入了沉默中,唯有一直往下流的眼泪昭示着主人内心的害怕和喜悦。
良久,埋首在零瑜怀里的若安终于传来闷闷的哭声,因为哭的太厉害,是不是还传来几声打嗝的声音,只听她又哭又笑道:“没事,嗝~,没事嗝~就好。”
零瑜简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脸上不由展露出一个满是宠溺的笑容。
殿外听到君旻没事的消息后,梓潼终于松了口气。糖葫芦也松了口气,松了口气后,又琢磨起了她之前在大荒的想法,要不要回昆仑避避锋芒?等君旻找到了缘衣,或者等君旻忘记了缘衣再回来?
然而糖葫芦这个想法很快就泡汤了,因为君旻醒来之后,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干涸的嘴唇喃喃道:“师父呢?”
而知道最多事情的糖葫芦立马就被梓潼抱到了君旻面前。
第八十六章
若安扶住君旻,满脸心疼:“阿旻,等你身体好些了再问怎么样,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啊。”
刚刚停止哭泣,若安现在说话鼻子还是囔囔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沙哑。
君旻摇头,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道:“父君,缘衣呢?”
若安眼睛转了一圈,心里大概也明白了,她抬眼看向零瑜,零瑜隐晦地朝她点了点头。
若安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零瑜看向君旻,这位天族说一不二的太子殿下眸光闪烁,磕磕巴巴道:“你母妃说的没错,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身体养好,魔尊她没事的。”
君旻垂眸,鸦黑的眼睫形成了一层重重地阴影打在眼睑下,零瑜看见他好好的儿子突然变得阴森,龇着牙道:“我不信。她不可能没有出事的。”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零瑜,看的他心里一阵发毛,此刻君旻整个人脸上都刻着不相信三个字。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沉默。
想到刚才太子殿下那一脸担忧的模样,梓潼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糖葫芦,抬手敲门,小心道:“殿下,小仙将小狐狸带来了。”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君旻阴森森的目光直接落在糖葫芦身上。梓潼明明只是抱着糖葫芦,却被这目光吓得一抖。
怀中的小狐狸呜咽了一声,睁着双湿漉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就是没敢看向君旻。
“师父呢?”
虚弱又冷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糖葫芦抬起头瑟缩了一下,颤声道:“肩吾神君说,缘衣可能是掉进归墟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归墟的入口在何处。”
君旻抿唇,干涸的嘴唇多了些湿润,“归墟?”
原来他的回忆不是假的,缘衣真的落进了裂缝中,那个地方竟然是归墟吗?
一旁的零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撒谎还被儿子抓住了,丢脸丢到自家了。
糖葫芦忙不迭点头,生怕自己回答慢了就被做成围脖了,“是的是的。”
君旻伤的太重了,没忍住咳了两声,好一会儿才到:“你是怎么救我的?你不是回昆仑了吗?”
尊贵的狐狸要被拉下神坛了,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苦着脸道:“当时缘衣给我传音说大荒太危险了,她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暗中跟着你们,并在我身上放了一道护身符。那护身符是由缘衣灵力所制,佩戴之人若是身受重伤,护身符上的灵力会自动向受伤的人身上涌去。”
糖葫芦掀了一下眼皮,“后来我躲在暗处看到你伤的太重了,就将护身符放到了你身上,然后把你带了出来。”
糖葫芦话音刚落,君旻不间断的咳嗽就响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发红。
若安赶紧抚着君旻的后背,帮助他平息胸腔出可不住的痒意,脸上满是心疼,“阿旻,魔尊已经进了归墟了,我们也根本进不去。你如果想去救她,你得先养好身上的伤才能帮她啊。”
君旻抬手阻断了若安的话,喘着气道:“母妃,是缘衣救了我。”
他看向糖葫芦,脸上红晕褪去又恢复了惨白,“缘衣没有和你说些其他的?”
糖葫芦睁大着眼睛想了半天,摇摇头,“没有了,当时缘衣掉进了归墟,我根本不敢靠近。因为我能感受到那里面传来的强烈的怨气和杀意,强烈的像要吞噬世间万物。”
糖葫芦顿了一会儿,狭长的狐狸眼里盛满了恐惧,“我不敢靠近,不知道当时缘衣有没有说些什么。”
君旻的脸色更白了,放在床边上的手猛地攥紧,青筋毕露。强烈的怨气和杀意?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在君旻耳边响起,一遍遍在君旻耳边重复着。君旻仿佛又看到了被困在宪翼水的缘衣,一个人孤单无助的靠在补天石中,身边有着无尽的杀戮和血腥,以及不断吞噬人心的欲望。
缘衣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是君旻知道缘衣最怕的就是那段回忆,否则她的记忆中不会那一段的记忆最冗长。
君旻惨白的额头上不知何时挂着大串的汗珠,心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拧着,生疼生疼的。
他又让缘衣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地方,甚至里面可能会更可怕。
糖葫芦摇着脑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小声提醒道:“其实你也不用特别担心,毕竟你们两只见是立下生死契的,你都没事,她肯定也没事的。”
这话就像是晴天霹雳,打醒了君旻,也吓坏了若安和零瑜。
若安刚止住的眼泪又大串大串的落下来了,眼泪打在了君旻的里衣上,“生死契,你们怎么会定下生死契?若是她真的在归墟里出了什么事,你可怎么办?”
零瑜这下脸色也是变了,带着些怒意道:“你简直是胡闹,生死契是说设就设的吗?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那个魔尊在归墟里出了什么事,”他看向若安,“你让你母妃怎么办?”
“不会。”君旻抬头打断了零瑜的话,他唇角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缘衣不会出事的。她一定会活着出来,我也一定会将她带出来。”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足以承担责任的青年了,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偏执的光,看的糖葫芦浑身发抖,心下回昆仑的心更加坚定了。
零瑜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事,良久没说什么话。半晌,只听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既然知道了魔尊在归墟,也知道了她现在没什么生命危险,你就安心养伤。只有伤养好了,你才能想办法去救她。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若安泪眼朦胧,附和零瑜的话道:“没错,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等你伤养好了,我们什么都不会管你的。”
君旻双眼微阖,沉默不语。
零瑜和若安两两相望,四目相对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君旻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强行去大荒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从大荒中活着出来。他如果死了,就没有人记得缘衣了,也没有人将缘衣带回来了。
沉默许久后,若安终于看到君旻微不可见的点了头,一时没控制住,笑得像朵花一样。
零瑜扶额,挤着眼睛示意若安收敛点,儿子还伤心着呢。若安这才控制住脸上的笑意,轻轻推开君旻道:“你先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梓潼。”
君旻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若安的话之后,眼睫微动,从胸腔中嗯了一声。
糖葫芦躲在梓潼怀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等若安和零瑜终于离开了,爪子连忙抓了两下梓潼,示意他赶紧离开。
梓潼安抚着怀里越发急躁的糖葫芦,小声道:“那小仙就带着小狐狸先下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了。
赤丹怒气冲冲地闯进重华宫,踢开旁边试图拦住他的天兵,眼睛冒火道:“什么玩意儿也敢阻止我。君旻呢?听说他醒了?让他出来见我。他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缘衣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赤丹一上来就自报家门了,上古留下的唯一一只凤凰,谁也不敢真的招惹,即使赤丹极其嚣张地闯进了重华宫,一群天兵也只敢在握紧手里的武器,眼睁睁地看着赤丹一路从九重天门外闯到了重华宫。
君旻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眉头微皱。
时刻关注着君旻情绪的糖葫芦一见到君旻皱眉,心下要恨死那个在外面乱喊乱叫的赤丹了,这时候来干什么,不能等她离开再来嘛。
但是外面的赤丹是听不到糖葫芦的心声的,甚至像是故意和糖葫芦作对一样,声音放的更大了。糖葫芦眼睁睁看着君旻的眉头越皱越紧。
梓潼弯腰轻声道:“小殿下,要不要属下将这位神君请走。”
梓潼说请走是十分含蓄了,明面上是请走,实际上就是将赤丹赶走。
君旻摇头,声音很轻却像是昆仑极北之地的寒冰,“让他进来,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父君母妃。”
梓潼点头,低眉顺眼道:“小仙明白,小仙这就去请那位神君进来,也会安排好外面的仙官的。”
君旻下巴微阖。
糖葫芦眼睛转了转,从梓潼的怀里滑下来,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出门后径直往重华宫外跑,刚到宫门口,却被一双大手捏着后脖颈提了起来。
糖葫芦晃着爪子睁大眼睛惊恐回头,一回头就撞上一双漂亮的凤眼怒视着她,吓得她腿瞬间就软了。
赤丹阴森一笑,露出白牙,“你跑什么,我问你,缘衣呢?君旻怎么还不出来?”
糖葫芦被吓得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梓潼的声音响起了,“神君,小殿下正在里面等着您。”
赤丹眼睛一眯,将糖葫芦扔到一边,这时候倒是不急了,慢悠悠地转身,哼哼道:“原来没死啊,没死却不出来见我,他是不是心虚不敢见我?”
赤丹这是赤裸裸地咒君旻死了,一时间整个重华宫的小仙脸色都有点难看,却碍于赤丹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
梓潼脸色微变,脸上的恭敬减退,冷声道:“神君想多了,小殿下正在里面等您呢,您请进吧。”
赤丹冷哼一声,绯红的衣袖一甩,大踏步进了殿内。他一进去,屋外的小仙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梓潼将殿门关上,转身道:“今日的事情不准告诉殿下和娘娘,做好自己的事情,谁也不许多嘴。”
几个刚要去禀告的天兵一听这话顿在了原地,梓潼的意思就是小殿下的意思,众人也不傻,不会呆呆地去禀告零瑜。一时间,众仙齐声道了声是。
梓潼点头,摆手示意众仙下去。等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梓潼才伸着脑袋到处找那个熟悉的小身影,找了半天却连个影子也没找到。连殿内那棵粗大的梧桐树上都没有找到。梓潼纳闷地挠了挠脑袋,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小狐狸是跑出去玩去了。
而他以为跑出去玩了的小狐狸,此刻正迈着爪子朝着昆仑的方向狂奔。
殿内,赤丹皱着眉头盯着床上的君旻,半晌,冷笑道:“原来你没死啊,那缘衣呢?”
满目的红刺激着君旻的瞳孔,支撑着身体的两只手藏在被褥下微微颤抖。
君旻闭眼转过头去,“缘衣进归墟了,等我伤好后我回去找她的,这个你不用管。”
赤丹气笑了,手掐着腰,在殿内来回走动,“不用我管?我和缘衣认识那么久了,我和她关系近还是你和她关系近,怎么就我不用管了。”
君旻睁眼,青白的脸布满阴骘,“我和缘衣的关系如何不需要你管。”不等赤丹炸裂,他抬眼上下扫了赤丹一眼,凉声道:“你不适合穿红色的衣服,太丑了。”
.......
赤丹哼笑,他穿这衣服穿那么多年了,现在竟然还有人来说他的衣服丑。
他抬手扶额,忍着内心的愤怒,“所以归墟在哪里,我要去救缘衣。”
君旻抬眸,“不需要你,我会救她的。我要你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不是,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君旻调整姿势缓解身体的疼痛,抽气道:“在大荒的时候,有个黑影跟着我们,他一路引我们进大荒,恐怕是有什么目的。但是我和缘衣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如今我身受重伤,缘衣情况不明,我们没有办法调查他的身份。我希望你能帮忙查一下这个黑影。”
赤丹皱眉,“也就是说是这个黑影害了缘衣?”
君旻点头。
赤丹眯着眼睛看着君旻,似乎是在想君旻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半晌,他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万一是你们天界设计害了缘衣,我却蒙在鼓里,还帮你们做事。”
一道冷光射向赤丹,阴冷的声音响起,“那个黑影身上的煞气和缘衣体内发作的煞气一模一样,不方便找,但是找到就能确定。”
他没有解释赤丹的质疑,直接告诉赤丹那道黑影的特征。
不等赤丹再说话,君旻直接道:“找到那个黑影不要轻举妄动,跟着他找到他背后的势力,说不定能确定鬼卿究竟是为谁做事的。”
第八十七章
赤丹离开后的第二天,零瑜过来了,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若安并没有跟过来。一进屋,君旻正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
君旻醒来之后,零瑜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又恢复以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怎么,刚才魔尊的人来找你麻烦了?”
梓潼虽然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但到底君旻手上的权力还不够大,有些天兵阳奉阴违将赤丹来了的事情告知了零瑜。于是零瑜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
君旻躺在床上仍旧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没有听见零瑜的揶揄。
零瑜也不在意,转身寻了个软榻坐下,长叹了口气道:“魔界的那位右使不知和魔尊是什么关系,竟如此得她喜爱,将魔界大半权力交于了他,甚至还亲传了功力给他。”零瑜顿了一下,故意叹息道:“莫不是这右使是魔尊的关门弟子?阿旻,你在魔尊身边时,可有见过这个右使?”
君旻躺在床上,终于不再无视零瑜了,“不是关门弟子。缘衣只收了我一个徒弟。”
零瑜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君旻特意强调了只收了他一个徒弟这句话。零瑜眼底波光流转,沉默了一会儿。
君旻轻飘飘的声音却蓦然响起,“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放心,缘衣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一出,零瑜似来了点兴趣,眉毛一挑,问道:“你知道?”
君旻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现在正在试图用手臂支撑身体的重量坐起来,零瑜见状连忙起身想要扶着君旻,却被君旻一个抬手阻止了。
零瑜可不是若安,见到儿子难受了心里也跟着难受半天,什么都想要帮君旻做好。零瑜见君旻阻止了他,他便也不动了,刚挪动的屁股又放了回去,反正医官说了,君旻如今只是太虚弱,不能擅自动用法术,其他的并无大碍。
这么一想,零瑜毫无心理负担的坐下了,在一旁冷眼看着君旻为了坐起来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缘衣身边多了个右使,这名右使还是她精心挑选的,又得了她的真传。你们无非是担心这是缘衣在为七万年之约到期那天做准备,你们害怕真到了那天,缘衣身边多了一个厉害的右使,到时候天界又会有一场劫难。”
零瑜看向君旻,不带丝毫情绪继续道:“你想多了,魔尊现在困在归墟,七万年之约也并未到期,你说的那些太远了。”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君旻哼笑一声,这一动作带动了他身上的伤口,疼痛迫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着眉头道:“父君,你不知道你每次说谎时,手指都会下意识地摩挲嘛?”
……
零瑜下意识摩挲的手指一顿,眯着眼睛看向君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心里想的却是,难怪他每次撒谎都被若安抓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改掉这个坏习惯。
君旻抬眼看向零瑜,嗤笑了一声:“母妃当然不会告诉你,不然怎么能抓到你说谎?”
零瑜这下子面子是彻底没了,也不摆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了,整个人瘫在软榻上,懒懒散散道:“你这识破人心的功夫倒是练的不错。”
君旻转过头没有说话,他没好意思说纯粹是零瑜的心思太明显,以及他对他这个父君太过熟悉了才猜出来的。他低下头,掩盖眼底的悲伤,若是缘衣,那必定是很难猜的,她向来不喜欢表露内心的想法。
零瑜饮尽杯中的茶,看向君旻:“你为什么说我会担心魔界会在七万年之约到期后攻打天界?”
“因为魔界现在已经单方面撕毁七万年的约定了。”君旻冷声道。
零瑜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正色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自那日君旻被小狐狸从大荒带出来,缘衣却就此失踪后,鬼卿就带着魔兵驻扎在宪翼水,亲自带魔兵上天质问。
君旻抬眸,接下零瑜的话:“鬼卿怀疑缘衣是被天界迫害,才会在大荒失踪的?”
零瑜点头,正色道:“当日你身受重伤出来,却独独不见缘衣,魔界有这个怀疑很正常。但是后来我们用你身受重伤作为理由挡掉了魔界的质问。但是左使鬼卿离开后,魔界宪翼水的魔兵并没有撤走。昨日你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鬼卿更加坚信是天界的阴谋害得他们的尊主被困大荒,否则怎么解释只有你活着出来?”
“所以鬼卿认为天界害了缘衣,于是撕毁了七万年之约,还派兵在宪翼水准备攻打天界?”
“没错。天界本就不惧,更何况如今没了缘衣,魔界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但是天帝的意思是能不打还是不打,毕竟天魔两界的战争会危及三界。谁都不愿意看到三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干净澄澈的瞳孔盯着零瑜,半晌,也没有说什么话。他在这里不动如山的看着零瑜,零瑜一开始还很淡定,渐渐地,却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下有些坐立不安。原因无他,君旻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了。
零瑜望向君旻,咽了口唾沫,掩饰自己内心短暂的不安,呵呵两声道:“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君旻低头轻笑了一声,低声道:“父君不必在我面前瞒着什么。缘衣虽然在归墟,但是如今又有了个魔界右使。你之所以问我魔界右使的事情,就是因为害怕缘衣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那位右使,即使缘衣不在,天界也会多一位劲敌。所以你才会来打听那位右使的事情。”
君旻说完,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安静。好一会儿,零瑜看着君旻低声笑了起来,“你跟在魔尊身边学的很好。”
长成了一个聪明的孩子,成为了一个能够承担责任的男人。
“阿缘的确将我教的很好。”君旻低眸,轻声呢喃了一句,“她也很好。”
这句话很轻,零瑜没有听见,但是也猜的到是和缘衣有关的,他叹了口气。
叹完气之后又在心里想,每次遇到这个儿子就叹气,总有一天头发会掉光的吧?
“你们不用担心,缘衣并没有那个意思。”君旻道。
零瑜唔了一声,“什么?”
君旻眼底闪过杀意,狠戾道:“那是鬼卿擅自做主,并不是缘衣的意思。那个魔界右使不过就是缘衣培养出来制衡鬼卿,除掉鬼卿的傀儡罢了。魔界的事情,父君不必担忧,魔界右使会解决的。”
若是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他也没有必要再留在魔界了,可以直接去投胎去。
“你的意思是鬼卿和魔尊之间出了问题,所以右使的出现不过就是魔尊用来除掉鬼卿的。”零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君旻,“若是那个右使不是左使的对手,”他顿了一下,“或者魔尊再也回不……”
“不会。”零瑜未说完的话被君旻直接打断,“来了”两个字在嘴边嗫嚅了两下,又咽了回去。
君旻眼底阴鸷渐盛,“阿缘不会回不来的。”
君旻此刻的情况并不好,眼底戾气浓郁,身上杀气也是毫不掩饰,若不是零瑜知道医官已经将他体内九尾狐留下的妖气除掉了,他恐怕会以为君旻离入魔不远了。
零瑜看着君旻,心里某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零瑜想着那件事情,没有察觉到君旻已经看着他好一会儿了,见他半晌也不动,君旻皱眉道:“父君,还有什么事吗?”
零瑜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家儿子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模样,他发誓君旻想的一定是他怎么还不走。这般想着,一时怒上心头,他挑衅道:“我刚才听你提到那位魔界右使萧鹜的名字,似乎是咬牙切齿啊。”顿了顿,他十分欠揍道:“莫不是,他和魔尊有什么关系?”
零瑜本以为自己能看到儿子难看的脸色,谁想一抬头,君旻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其实若是在入大荒之前零瑜说这话,君旻可能真的会变脸。但是在大荒确定了缘衣的心意后,谁也威胁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相信缘衣。
没见到预想之中的君旻变脸,零瑜十分失望地转身离开了重华宫。
*
魔界,此刻正处于众多谈话漩涡中的魔界右使正一脸舒适地躺在魔兵为他专门准备的软榻上,一身黑衣,浑身没骨头一样躺在那里,当初的颓废消失不见,现在眼底满是邪肆和冷漠,简直比一身白衣背脊挺拔的鬼卿还像魔族,看的不远处的魔女一阵脸红。
鬼卿站在一旁冷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萧鹜躺在那里顺口含住身边魔女送到嘴边的葡萄,红唇微动,慢慢的咀嚼着,直到鬼卿脸上出现了不耐的神情,才笑嘻嘻地吐掉葡萄的核,起身道:“我怎么也是魔界右使,左使在这里忙碌,我来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啊。”
鬼卿脸上更不耐烦了,毫不客气的赶人道:“不需要,你可以走了。你只需要管好魔界内部的大小事务就好了。”
鬼卿赶人和不让萧鹜碰到兵权的意图毫不掩饰,萧鹜也不生气,耸了耸肩,摊手一脸无辜道:“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在尊主失踪了,左使你独自筹备这攻打天界的大事,我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万一哪日尊主回来了,见我什么事也不做,一气之下把我的位置给别人做了,那我不就亏大了。”
萧鹜的话看似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漏洞,但是话里话外都是拿缘衣做靠山,这摆明了就是告诉鬼卿,我可是奉魔尊的命令当右使的,实际上就是为了看着你,你要是不让我待在这儿,我怎么和缘衣交代?
鬼卿眼睛微微眯起,身上杀气渐渐外露,一字一顿道:“你在威胁我。”
这话一出,魔界的左右使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变了,身后的魔女两两相视一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两人打起来殃及她们。
一群魔兵心里也很丰富,在做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待会儿左使和右使打起来了,到底是先帮谁?左使手上权力大,但是右使如今得魔尊宠爱,万一真如右使所说的那样,将来魔尊回来了,如果看到右使不在了,怪罪他们怎么办?
小喽啰们在那里纠结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萧鹜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利。
只见萧鹜摇头,一脸友好地笑道:“怎么会呢,左使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帮一帮左使处理这些事情,不然万一左使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将来尊主问起来的时候我也好回答。”
“是吗?”鬼卿挥手,示意身后魔兵退下,自己缓步走到刚才萧鹜躺着的软榻上坐下,冷声道:“你的身份尚不能被四位城主认可,许多事情你不能插手。若是将来尊主问起来,我会帮你解释的。”
萧鹜转头看向鬼卿,眼底浮上冷意,声音也微凉了几分,“这倒不必劳烦左使了。只是我听说上次天魔大战中,玄烈鸟一族尽数灭亡,只留下左使。左使的命是真的大啊,就是不知道若是天魔再次开战,左使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魔界?若是回不来了,又何谈替我解释?”
话音刚落,一支黑色的骨笛径直射向萧鹜眉心,萧鹜却不躲闪,任由骨笛向他袭来,直到骨笛靠近眼睛时,一道红光自萧鹜眉心射出。
一见到那束红光,鬼卿眼里闪过震惊以及深处不易察觉的悲伤。
那道红光威力极大,不过眨眼间,鬼卿的骨笛就已经被震的成了碎片,就连鬼卿也被震的后退了几步。
“尊主竟然在你身体里下了禁制。”鬼卿不可置信道。
禁制是一道符咒,算是护身符,里面有三道保命的招式,与君旻身上的不同,君旻身上的主要功能是救治,萧鹜身上的却是防卫。
萧鹜眉眼间满是得意,嘴上却故意道:“哎呀,这是什么,我不知道呢!”
第八十八章
鬼卿冷笑,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气笑了,“萧骛,尊主如今下落不明,你既然要来帮忙,就老老实实地帮忙。”
萧骛挡下鬼卿的手,笑道:“尊主失踪了的事情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左使恐怕还不知道尊主和君旻之间设下了生死契吧?”
鬼卿微愣,“什么?”
萧骛转身找了个凳子坐下,“正如你所听到的那样。所以天界是不可能害尊主的,而你若是攻打天界,万一君旻出了什么事,尊主没事也变有事了。”
鬼卿低眉,看向萧骛,面上有些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骛摊手,笑道:“谁让我现在更得尊主喜欢呢?所以消息来的快点喽。”
萧骛说完,鬼卿低眸不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萧骛的消息来源并不难猜,他被缘衣安排在苍梧山上修炼,苍梧山上还有一个赤丹呢。他和缘衣的关系很近,知道些秘密的事情也是正常的。鬼卿并不怀疑萧骛的话中的真实性。
如果缘衣和君旻之间真的有生死契,那么这场战争就不能开始。
萧骛见状,扯出一个笑容,“鬼卿,你心心念念想着攻打天界,到底是为了尊主还是为了给自己的族人报仇呢?”
寒光般的目光猛地射向萧骛,萧骛毫不怀疑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可能已经死了。
萧骛轻笑,“别生气,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何况为族人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是左使可要想清楚了,万一因为这场战争,耽误了救尊主的事情......”
大帐外,一群魔兵等着里面的左右使打起来,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了左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右使的大帐。
帐篷内,鬼卿一离开,萧骛脸上的笑意就消失殆尽,眼中冷漠几乎要溢出眼眶。
“来人。”
大帐外早早就在等候的小兵一听这话赶紧进来了,低着脑袋眼睛都不敢乱瞟。
萧骛坐在椅子上,手指着那处软榻,冷声道:“去将软榻扔了,给我换个新的。”
小兵低头,忙声道:“是。”
小兵的动作很快,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大帐内的软榻就已经换成了新的。
等小兵退出去后,赤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冷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他缘衣和君旻之间有生死契的事情?”
萧骛躺在小兵刚为他准备好的软榻上,舒适地喟叹一声,“无论鬼卿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攻打天界的,但是天魔两族如今不能打起来,若是打起来,就分不出精力去救缘衣了。告诉他生死契的事情,不过就是为了让鬼卿知道,缘衣还活着。我们还有机会去救她。”
赤丹眉头微皱,纳闷道:“什么意思?鬼卿不是已经背叛缘衣了嘛?他怎么可能还会顾及缘衣的性命?”
萧骛嗤笑一声,摇头道,“你啊你啊,还是太年轻了。鬼卿这个人啊,背叛缘衣是真,但是爱慕缘衣也是真的。”
赤丹虽说比萧骛多活十几万年,但是每每涉及情感方面的事情时,他总是想刚出蛋壳的小鸟,对什么都是懵懵懂懂的。他实在是不明白萧骛的意思。
在他有限的脑子里,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鬼卿喜欢缘衣又会背叛她呢?
赤丹歪了下头,疑惑道:“什么意思啊?”
萧骛端过一边的葡萄,随手往嘴里塞了一个,含糊不清道:“鬼卿的族人在天魔大战中全都死了,他肯定是想报仇的。但是这么多年来,缘衣并没有丝毫向天界宣战的意思。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鬼卿背后的势力肯定是用帮他们一族报仇作为条件让鬼卿帮他们做事。但是他们没有想到,鬼卿对缘衣早就情根深种了,所以当初就连骗缘衣去大荒的借口都是拙劣。”
随着萧骛说的越多,赤丹的眼睛越亮。等萧骛说完后,赤丹眼睛里都放着光,“为什么说那个借口拙劣?什么借口?”
萧骛起身,“我不知道那个借口是什么,但是鬼卿做了那么多年的左使,若是真想说谎,不可能说一个一眼就能看破的谎言。但是既然被一眼看穿了,就说明鬼卿是故意那么说让缘衣猜到的。”
萧骛说完,摊了摊手道:“其实这些很简单,一猜就能猜出来的。”
......
赤丹讪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萧骛却道,“君旻是不是让你去查什么东西?”
赤丹点头,“他让我去查一个黑影。”
萧骛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总感觉那道黑影不是那么简单地想引缘衣去大荒。他没有必要只为了引缘衣去大荒就如此大费周折,甚至可以说是冒着生命危险。除非......”
“除非大荒内有什么东西十分重要,但是凭黑影的实力拿不到那个东西或者解决不了那件事的,所以他把缘衣引进大荒,是想让缘衣帮他解决那件事?”这次不等萧骛说完,赤丹已经兴致冲冲地接过萧骛的话了。
说完之后一脸期待地看着萧骛,似乎是在等着萧骛对他的分析做一番评价。
萧骛轻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缘衣会和赤丹关系这么好,实在是这孩子傻的可爱,心思太过单纯。
萧骛于是不负赤丹希望地点了点头,轻笑道:“没错,你说的对.”
萧骛话音刚落,赤丹立即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萧骛转过头去,掩盖住眼底的笑意,轻声道:“还得麻烦你去天界将这件事情告知君旻,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
归墟。缘衣昏昏沉沉中,明显的感觉到体内煞气涌动的异常,煞气带来的极致的痛苦朦胧中仿佛将缘衣带回来初次身上煞气发作的那一天。
“缘衣帝君,你深藏邪骨,却隐藏这个事实,罪该当诛。”天界青龙神君满脸肃穆,对着眼前这位天界曾经的帝君冷声道。
诛仙阵中,昔日的缘衣帝君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四肢被铁链捆绑,身上煞气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诛仙阵中干净纯洁的灵气在一点点被肮脏浑浊的煞气侵蚀着,渐渐地,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听到青龙的话,一直低着头的缘衣终于抬起了头,身体摆动间带动着铁链哗哗作响。
与后来君旻在魔界见到了缘衣有些许不动,此时的缘衣没有那时的妖冶和眉间的冷漠,而是满脸的悲伤和似乎看透了淡然。
只听她嗤笑一声道:“别说我身上的邪骨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我并未做过什么危及三界的事情,我怎么就罪该当诛了?”
青龙看向缘衣,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是不过转瞬即逝,随后眼底就变得十分坚定,像是拯救苍生一样正色道:“缘衣帝君,您如今现在虽然并未做过什么危及三界的事情。但是您看看您身上的煞气,像是瘟疫一样一点点侵蚀着身边干净的灵气,总有一天您会像这些干净的灵气一样,不由自主被迫地变得污浊,从白色变成黑色。缘衣帝君,就是您也不能保证,将来的某一天您会变成什么样。您身怀邪骨,说句不好听的,您是没有心的,总有一天您会一点点被煞气侵蚀。”
缘衣曾经受过天劫,她知道雷劫的痛苦。可是青龙的这番话明明只是言语罢了,却让她感到了比雷劫更深的痛苦。
缘衣不愿意多想,但是她从来都是聪慧的,但是她还是做了最后的挣扎,“青龙,我会控制体内的煞气,不会让它侵蚀我的心智的。”
四位神君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叹息了一声,回过头来眼底却更加坚定了。
缘衣见状,冷笑道:“你们说的冠冕堂皇,但是说到底你们不过是害怕将来我会危及你们罢了。三界?苍生?呵!”
缘衣抬头,泛红的眼睛盯着天空看了好一会儿,等眼中的泪意彻底湮灭了,她才低下头来道:“你们所谓的害怕我体内的煞气会侵蚀我的心智,害怕有一天我会危害三界,其实是在害怕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危害你们。于是你们想在我还没犯错的时候就将我除掉。”
缘衣抬头,眼里的泪住终于还是滚落了下来,“凭什么?”
缘衣话音才落,四大神君的脸瞬间就变了。缘衣的话就像是一根木棍挑开了天界的遮羞布,一时间,四位神君的脸色十分难看。
缘衣见状,笑得更开心了,眼角刚才留下的一滴泪挂在脸上已经干涸了,她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眉眼间都是讽刺,“怎么,我戳中了你们心里的想法?觉得不好意思还是羞愧?”
青龙低头不语,朱雀看了他一眼,看向缘衣道:“缘衣帝君,您不必多言。今日您是必须得伏诛的,这诛仙阵的伤害极高,您并不会感到痛苦的。”
缘衣轻笑,“谁说我要伏诛的?你们要杀我,我便得乖乖受伏嘛?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们定的规矩吗?”
话音刚落,刚才还平静的诛仙阵中,猛然一阵红光闪过,四条铁链发出响声,眨眼的功夫,缘衣已经来到了青龙等人身边。
身上强烈的煞气涌动,连带着周身的气流都带着带着杀意,昔日的缘衣帝君最终带着满身的杀气将手中的长剑指向了曾经的朋友。
青龙玄武四位神君在天界的实力不容小觑,但是对上缘衣却是还差了一大截。
缘衣手中碧青色的长剑杀气凌冽,直直刺向朱雀,冷声道:“朱雀,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会危及三界,今天,我便颠覆了这三界。”
朱雀挡住缘衣的剑气,转头对青龙大喊道:“快去禀告天君,缘衣帝君彻底反了。”
缘衣冷笑,“反了?天界真是做这三界之主做的太久了,什么事情都希望唯你们独尊吗?我偏不,今日我非要活着离开诛仙阵,活着离开天界。”
殴打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青龙已经回来了,走在前面的赫然是天帝。
往日总是笑眯眯的天帝此刻脸色也十分难看,看见缘衣下手毫不留情时,眼神登时冷了下来,怒斥道:“缘衣,你干什么?”
天帝的到来像是一道止战令,缘衣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长剑,看向天帝,眼中红光微动,“天君?”
见缘衣老老实实地停下来了,天帝眼中划过一丝欣慰,低声道:“缘衣,你为何要与青龙他们刀剑相向。”
缘衣看着天帝,沉默不语,良久冷声道:“他们要启动诛仙阵杀我,我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天帝冷下了脸,“缘衣,诛仙阵并不会诛灭你的元神。你可以投胎去凡间尽情体验人间的逍遥生活。你并不会真正的身死。”
缘衣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天帝说出来的,她抬眼看向天帝,一字一顿道:“就算如此,投胎转世后的我还是我吗?更何况,你在骗我。邪骨生于元神之中,诛仙阵若是真的不会诛灭元神,你们又何必浪费这么大的力气启动诛仙阵?”
不等天帝再说什么,缘衣大笑道:“天帝,你将我从宪翼水带回来,带我离开地狱,教我知识,教我正确的修炼方式。我感激你,但是我不会因此就放弃我的生命。”
她好不容易从宪翼水中出来,看到了这个世界还有温暖的另一面,她还没有体验织女曾说的如沐春风的感觉,她不能死。
煞气一点一点地蔓延至缘衣全身,刺骨的疼痛唤醒了缘衣的神智。梦中的场景到了这一幕,缘衣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白布,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揭开了缘衣眼睛上的白布,缘衣终于看清了接下来的场景。
她将手中的长剑刺入了天帝的心脏处,身后赶来的众仙家震惊又痛心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天帝,铺天盖地的指责向缘衣涌来。
缘衣一身红衣,已经看不出哪一块是没有被鲜血染上的了,她手腕颤动着缓缓抬起手中染血的长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眼中是对自己的悔恨和怀疑,难道自己真的不能控制住不断侵蚀自己的煞气吗?
第八十九章
缘衣睁眼时,看到的是无尽的黑暗。虚空中煞气弥漫,一张张狰狞的脸悬在空中呲牙咧嘴地瞪着缘衣,见缘衣醒了,眼里的恶意浓的几乎要溢出来。
大概是看缘衣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为是遇到了什么软柿子了,不知道是谁先伸出了那双贪婪的大手。黑暗中,那双手掐住了缘衣细长的脖颈,发出桀桀怪笑的声音,凑近缘衣的耳边道:“这里真是好久没有来生人了啊。原来外界上万年来又出了一个神吗?天界倒真是受女娲大神的宠爱啊。”
缘衣仍旧沉浸在自己亲手杀了天帝的噩梦中,闻言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任由那双放在她脖颈上的罪恶的手一点点收紧。
只是那道宛如毒蛇般粘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缘衣的身子还是生理性地寒毛直竖。
那道声音结束后,很快另一道阴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上一次让那个男人逃出去了,七万年了,终于又来了一个。神明献祭,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没错,神明献祭,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我们将会踏遍三界的每一寸土地,他们听到我们的名字会颤抖,我们会成为三界新的主宰。”黑暗中不知是哪个怨灵做出了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已经能看到了三界尸横遍野的场景,就连声音都激动地有些颤抖。
这话一出,像是什么号召令一样,黑暗上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紧接着,一道道怨气像触手一样自地底生出,如最灵活狡诈的蛇爬上缘衣的身体,一点点缠住缘衣的手、脚、腰腹和脖颈。
“总有一天,你会像身边这些干净的灵气一样,被煞气一点点的侵蚀,彻底变黑,变得肮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欲。”
虚空中青龙的话一遍遍在缘衣耳边响起,如同世间最精密的枷锁卡住她的喉咙,一点点剥夺着她身边的空气,直至她感到窒息。
脖颈处的黑气勒的越来越紧时,缘衣眼角落下了一滴泪,眼睛微动,漆黑的瞳孔无神地看着一群怨灵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欢呼,像是看着一场闹剧,心情平静无波。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过去了,黑暗中怨灵的欢呼声渐渐地变得飘渺,缘衣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红色,又到紫红色,窒息的感觉萦绕在缘衣的脑海中,恍惚中,缘衣似乎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君旻。
他脸色看着很差,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大概是非常可怕的东西,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睡得很不安稳,
缘衣想伸出手擦掉他脸上的汗珠,但是抬了一下之后没抬起来,怨气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但是很快,一个仙童走进君旻,手上拿着还冒着热气的毛巾,小心细致地擦拭掉君旻脸上的冷汗。
缘衣见过那个仙童,是君旻身边的那个叫梓潼的孩子,看来他情况还算不错。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缘衣脑海里,浑身的力气好像也随之流光了,嘴角的笑容渐渐平缓,双眼微阖时,刚才还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君旻蓦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隔着一个世界,和缘衣的目光对上了。
生死契,身上种下生契的一方若是死了,种下死契的那一方也会死。反之则不会。但是种下生死契的双方,无论是哪一方快死了,双方都会看到对方死前的场景。
君旻望着虚空中脸色紫红的缘衣,看着她的眼睛逐渐地阖上,眼眶中的泪终于承受不住滑落了下来。
苍白的唇无力地祈求道:“阿缘,活下来。求求你,让你自己活下来。”
我还要带你去看北方的飘雪,看南方小桥流水,看沙漠大海,带你去感受各地风土人情。
你还没有和我一起来见我的父君母妃,他们很好,从今往后,你不必羡慕凡间的亲情温暖,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阿缘,活下来。求求你,为了我,活下来。不要对自己那么残忍。”
带着哭腔的血泣和祈求穿透两个世界的隔膜,清晰地传进了缘衣的耳朵中,微阖的眼睛长睫扇动。
耳边君旻的哭泣和呐喊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曾经倒在她面前的天帝和离墨。
她手中长剑染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却没有天帝和离墨身上那道刺眼的致命的伤口。
缘衣知道,自己的命是离墨救的。逃离天界,杀了天帝,杀了魔尊成了魔界新的主人。她做的这些事毫不例外都是为了活着。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离开宪翼水,好不容易遇到了善良的离墨,她想好好活着,去感受世间的冷暖。
可是她做不到,离墨死后,愧疚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心智。只有她知道,愧疚要远比煞气更可怕,它一点点吞噬着她的心智,逼的她生出心魔。
无数次心魔发作时,她都想用手中的长剑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是每每那个时候,冥冥中就会一个声音告诉她,她不能死,是离墨救了她,离墨希望她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对得起离墨的灰飞烟灭。
但是在她想要放下长剑的时候,另一道声音又会蛊惑她,她应该死去。只有死了,因为她生出的一切恩怨才会结束,才不会有更多的无辜牺牲。就像说书先生故事中的张家姑娘一样,她和陈安生一起死在了大雪中。她也应该和离墨一起死去,那是她最好的结局。
每一次心魔发作时,两道声音就像是天生的敌人在她脑海里撕打,她没有答案,每一次只能靠忍耐熬过这种巨大的痛苦。
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死亡临近的那一刻,脑海中的两道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靠忍耐熬过这份痛苦。
她做出了选择,她要活着。她要和君旻一起活着。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活下来的欲望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缠绕着她的怨气,也燃烧着君旻身上的寒气。
看见缘衣身上迸发出来的生的欲望,君旻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光,来不及喘息一下,就在梓潼的惊呼中睡了过去。
怨灵正在欢呼着幻想出去后的快活日子,谁也没想到地上躺着的神本应该老老实实的等着献祭的却突然爆发,缠住她的怨气脆弱的像凡间最普通的绳子,在缘衣的挣脱下炸裂。
怨灵们的表情从惊讶变得正色,潜意识告诉他们,这个女人远比上一次来的那个要危险的多。
一时间,空气中肃杀的气氛越发严重,战火一触即发。缘衣记不清是谁先动手的了,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煞气像牢笼一样紧紧环绕着她,已经从怨气转化为实体的怨灵如覆骨蛆一样死死盯着她。
体内涌动的煞气也在这时候发作了,从过有过的强烈发作,远比在外面的感觉来的更强烈。
仿若拨开云雾见月明,一直在心头的疑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答案。
*
司命殿,司命疲惫地看着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无奈道:“殿下,您上次来这里坐在这里喝了半天茶,叹了口气离开了。不知道您这次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是为了喝杯茶嘛?”
司命身后上次招待零瑜的小仙官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最后在零瑜的目光下渐渐收敛,只是不断抽动的嘴角和面部显示了小仙忍得有多痛苦。
零瑜看向司命,一张老脸有些泛红,也没在意司命的毫不客气的态度,想到上次他往这里一做做半天在那里唉声叹气了半天,把整个司命殿吓得还以为自家主子犯了什么大事的模样,他咳了两声,借此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他讪讪一笑,看向司命道:“司命仙君,我有个事还想劳烦一下仙君。”
司命挑眉,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为人吊儿郎当的,但是不可否认做事情还是很靠谱的,他倒是不知是什么事情难为到了这位太子殿下。
他弯腰作揖恭敬道,“太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万不可用劳烦二字折煞小仙。”
零瑜虽说平日比较随和,也从不为难小仙,但到底是天族的太子,处理政事时手段也是干净利落,谁也不敢真的给这位太子殿下脸色看。
身后刚才没忍住笑的小仙这下也正色了几分,恭敬地出门给零瑜准备茶水,毕竟这次是来谈正事的。
等小仙退下后,零瑜转身走到司命殿中的博古书架前,良久,未语。
博古书架上有很多书籍,记载着凡人的命运,一个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命数尽数藏于书中。
“司命,我想让你在君旻伤好后找一个理由让他下凡历劫。”
司命抬头,眉眼间有些疑惑,“小仙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只是殿下为何要这么做?小殿下如今虽然已经到了可以处理政务的年纪了,但依小仙看,小殿下心性纯良意志坚定,倒也不必去凡间历劫锻炼心性?”
零瑜看着眼前的博古书架叹息道:“司命,你掌管天下人命数,那你说,这世间什么东西最容易乱人心?”
司命沉默,略一思忖后,断声道:“情。”
零瑜点头,“是啊,情。情乃是世间最易乱人心的东西,多少人因为情而失去了太多。君旻如今尚且年轻,还未体会到情之一字的痛苦和甜蜜。如果他不勘破情关,将来就算他有再大的出息,也难说不会有什么变故。”
司命垂眸,低声道:“小仙明白了,这就着手安排。”他笑了笑,看向零瑜,“不过这倒也不需要找个借口,有现成的因果需要小殿下去凡间走一遭还了这份恩情。”
“哦?”零瑜看向司命,眼中有几分诧异,他还没有听说君旻曾经欠下过什么因果,“是什么因果?”
莫非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情缘?
司命一看零瑜眼中蹦出的精光就知道他多想了,不由得失笑,“殿下多想了。殿下可还记得辰烨帝君身边的那位慕青仙官?”
慕青?这名字十分耳熟,零瑜眉头微皱心里想道。只是想了半天,脑海里呈现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那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看向司命,不解道:“他是?”
慕青不过是天界众仙中平平无奇的一位,真说起来有什么值得说的不过是他是辰烨帝君身边负责给魔尊缘衣送生辰礼的小仙罢了,零瑜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慕青仙官是辰烨帝君身边的小仙官,他向来负责的是为魔界那位送去生辰礼。但是一千年前,小殿下跟着慕青去了魔域,因为担心小殿下擅自去魔域会被责罚,慕青就替小殿下挡了下来。但说私自带小殿下去魔界已然是犯错了,所以辰烨帝君罚慕青下凡历经七苦方可重返天界。”
零瑜这下是明白了,为何君旻会对缘衣那么死心塌地,原来当日苍梧山上缘衣救他根本就不是初见,难怪当初自告奋勇要去做缘衣的徒弟。这下子仿佛什么都能解释的通了,只是想通了之后,零瑜还是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家儿子,肯定是看人家魔尊好看才念念不忘的,真是为色乱智。
司命也不管零瑜在想什么,自顾自说道:“但是不知道为何,慕青在凡间已经历劫一千年了,唯独这爱别离这一劫上过不去,每一世不知为何所受苦难又十分重,如果任由这般下去,慕青很有可能会心声魔障,堕仙入魔。慕青下凡历劫,说到底还是为了小殿下,这份因果若是结局真成了慕青入魔,到时候后果不可弥补。”
零瑜当然知道因果不了结的后果,神情不再随便变得正色起来,“那慕青现在如何?”
司命回想着之前看到的场景,皱眉道:“按人间的时辰来算,这会儿慕青已经快要死了。再过不久就会入冥界,过黄泉道,转世投胎进入下一世了。”
零瑜点头,“既然如此,时间紧迫,现在就让君旻收拾收拾下凡去。”
零瑜是个行动派,刚说完就大踏步要离开。
司命赶紧跟上去,喊到:“殿下,您刚才不是说要等小殿下伤彻底好吗?”
零瑜摆手,头也不回道:“哎呀,从他醒来都已经两百年了,伤养的差不多了。顶多就是到了凡间之后那具凡人的身子身体不太好,反正死不了,正好让他多体验一苦。”
免得他在天界天天气他老子。
第九十章
司命一脸黑线地跟在零瑜身后,心想道难怪小殿下总是不待见这位殿下,当爹的坑起儿子时毫不手软,也不能怪小殿下不待见了。
两位神仙各怀鬼胎的进了重华宫,恰好遇见了前来看望君旻的若安。
若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零瑜,转身接过梓潼刚熬好的药端到君旻面前,等君旻接过去之后,也不搭理零瑜,只是柔和地看着君旻,等君旻喝完了又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放到君旻面前。
君旻也不拒绝,唇角微扬,老老实实地接过蜜饯塞进了嘴里。母子俩之间默契十足的一系列操作下来,看的零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主动上前道:“若安,我来看君旻了。”
……
如众人所想,若安并没有搭理他。
君旻抬头睨了他一眼,眼底是若安看不见的看戏的神色。司命眼观鼻鼻观心,左看右看就是不去看这位太子殿下的没脸时刻。
零瑜干笑了两声,动作极快地趴到若安耳边低语道:“当着儿子和司命的面呢,给我留点面子。”
这话一出,不知道是点着了哪里的炸药包,若安瞬间就炸了,起身道:“你还要面子?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君旻身体情况时好时坏的,谁能保证他醒来之后会不会再昏过去。说好了我们两个没两天来看一次君旻,今天是不是应该轮到你了,你跑哪里去了?”
零瑜被喷的闭上了嘴,等若安骂完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都醒来两百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再昏过去?”零瑜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房间里这个音量却足够让人听清楚。
司命别过头去不忍心继续看天界的太子殿下被太子妃骂的狗血喷头的模样。
果不其然,若安捏住零瑜的耳朵怒道:“你是不是忘记之前君旻刚回来的时候醒过一次之后就昏迷了三百年啊?让你小心点多来看看阿旻,是能要你的命吗?”
君旻刚回来的时候苏醒过一次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在那之后君旻便昏迷了三百年。所以司命非常理解太子妃为何对小殿下如此关心。
谁都没有注意到提到那次苏醒时,君旻眼底神色微动,担忧之情几乎要溢出眼眶。如今的他并不是两百年前刚醒来时的模样,记忆混乱,什么都很模糊。现在君旻已经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记起了当时是因为什么他才醒过来的。
放在床边的手蓦地紧紧攥起,他抬眼看向窗外,不知师父如今如何了?
零瑜牵过若安的手,讨饶道:“我也是关心阿旻的,不信,你问问司命。”
说着,他悄悄给司命使了个眼色,示意司命赶紧帮他,直到司命点了头,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若安扯出被零瑜紧握的手,没好气道:“呵,你能做什么好事?”嘴上这么说着,若安却转头看向司命,眼中多了几分疑惑,笑道:“司命仙君,不知是否方便透露?”
司命轻笑,作揖道:“自然是方便的。”
于是他又将刚才对零瑜的说辞又说给了若安和君旻。等司命说完后,一直观察着若安的零瑜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若安脸色一变,于是不经大脑的叫道:“你们母子俩又有事瞒着我!”
这话一出,司命简直想捂着脸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果不其然,零瑜话音刚落就收到了若安的一个白眼,她也不提这事,只是单独说起了其他的事,“太子殿下天天忙着处理政务,每日除了晚上会回太华殿,我平日里哪能见到您啊。”
零瑜闻言脸色有些悻悻,那段时间是天君正式把一些政务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忙活着熟悉政务,的确是对若安和君旻有些疏忽,如此一来,零瑜满心都是愧疚,一下子就把刚才想要问的话抛到脑后了。
君旻见状,低声岔开话题,“那依司命仙君的意思,我该何时下凡?”
当日慕青的确是被他强迫才带他去魔界的,后来因此被罚,这份因果是君旻欠慕青的。何况,没有慕青,他可能不会遇见缘衣,这份恩情他也应该报答的。
司命看向君旻,正色道:“小殿下,按时辰来算,慕青很快就要结束这一世的生命了,刻不容缓,小殿下明日这个时辰就应该下凡去了。”
君旻低头,他当然知道刻不容缓,可是这么一去,若是顺利他很快就能回来,若是不顺利呢?难道又要缘衣在归墟等上五百年吗?
若安皱眉,十分不同意道:“可是君旻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怎么下凡了结这份因果?”说着她的眉头皱的越发紧。
司命隐晦地看了一眼,指望这位太子殿下将刚才的说辞拿出来,只是刚碰上零瑜的眼睛,他却转瞬就转过头去,摆明了是将事情抛给了司命。司命心里咯噔了一下,认命般地讪讪道:“这可能就要委屈小殿下了,这一世怕是要被病痛缠身了。”
司命说完一抬头却装上若安不友善的眼神,连忙改口道:“当然娘娘放心,小仙会在凡间安排一位贵人帮助小殿下,缓解小殿下的痛苦了。”
若安面色还是有些犹豫,但心里也知道这件事情若是不解决的话,将来对君旻只有坏处。她下意识地看向零瑜,却在撞上零瑜笑眯眯的眼睛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气白了他一眼。
零瑜莫名其妙又收到了一个白眼,心下有些委屈,瞬间看着君旻的目光都不善了。
若安看向君旻,“阿旻,你怎么看?”
君旻抬眸,瞳孔发亮,“慕青那份因果我是应当了结的,”他顿了顿,看向司命,“不知是明日什么时辰?”
司命想了想,掐指一算,看向君旻,“明日亥时一刻。”
亥时一刻。君旻低头在心里算了算,如今是戌时初,距离明日亥时还有十三个时辰。他若是自亥时出发去大荒,若是顺利,应该是能在明日亥时一刻前赶回来的。
这般想着,君旻嘴角微扬轻笑道:“那我明日亥时一刻一定准时下凡。劳烦司命仙君了。”
司命连忙摇头,连声道:“不劳烦不劳烦,小殿下的事情怎么算劳烦呢?”
君旻轻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许。这两百年来,君旻的身子在调养下已经好了许多,脸色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惨白,但也经不起长时间的费神。若安见状,还以为君旻是说的太久身体撑不住了,连忙道:“你休息,我们先离开了。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让梓潼去通知我们。”
君旻点头,目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房门被带上时,零瑜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君旻有些发白的脸,心下疑惑却更重了,他总觉得这小子是故意装虚弱的。若是问他为什么,零瑜只能摊手回答没有为什么,就是他这个老父亲的直觉。
出了房间之后,司命并没有逗留,赶紧告辞离开回司命殿去查一下寻找哪位贵人给小殿下了。零瑜想到刚才君旻的模样,眼睛转了转,对若安道:“若安,我刚才看阿旻脸色不太好,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我就先不回太华殿了,我在这里守着吧。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在这里也好解决。”
若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同意了零瑜的说法,但是又道:“我也和你一起留下吧。我一个人待在太华殿也没什么意思。正好我去给阿旻做些糕点等他饿了起来吃。”
零瑜十分嫉妒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委屈巴巴道:“我可以吃吗?”
若安看他这模样,没忍住笑了,“吃吃吃。有你的,放心。”
零瑜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心下对那个臭小子的嫉妒瞬间消失,甚至还隐隐有些得意,自己媳妇儿就是对他好的,不像那个臭小子,都没有媳妇儿。
都没有媳妇儿的臭小子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眼底微微泛凉,却到底没有立刻起身。刚才那一番谈话的确耗费他的心神,为了待会儿的事情,他需要好好休息。
重华宫岁月静好,与此同时九重天上的天兵天将们却是捏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看着面前一身煞气的女子。
缘衣身上杀气翻滚,一袭红衣破烂不堪,眼底黑气闪现,冷声道:“本尊要见苍术,让他出来见我。”
天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看似是小头目模样的天兵咽了口唾沫抖着腿走了出来,大声道:“我们已经去禀告天君了,天君若是愿意见你,应该很快就来消息了。”
缘衣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眼睛微动,竟没有驳斥那名天兵的话,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却把镇守的天兵吓得不轻,一个个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就怕缘衣突然发难他们来不及应对。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响,“魔尊不好好在魔界待着来天界干什么,还将自己弄的那么狼狈?”
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害怕缘衣,话语间甚至带着几分怨愤和怒气。
青龙冷眼看着缘衣,目光在缘衣破旧不堪的衣服上逡巡了一圈,讽刺道:“怎么,魔尊这是刚从大荒出来就等不急想和天界开战了,所以这才连衣服都没换。”
当初缘衣被困归墟,天界放出的消息时缘衣被困大荒,青龙不知道缘衣是刚从炼狱中爬出来。
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女人,青龙眼底都是伤心,甚至觉得七万年前被缘衣用长剑伤过的地方都在隐隐泛疼。
司命一脸黑线地跟在零瑜身后,心想道难怪小殿下总是不待见这位殿下,当爹的坑起儿子时毫不手软,也不能怪小殿下不待见了。
两位神仙各怀鬼胎的进了重华宫,恰好遇见了前来看望君旻的若安。
若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零瑜,转身接过梓潼刚熬好的药端到君旻面前,等君旻接过去之后,也不搭理零瑜,只是柔和地看着君旻,等君旻喝完了又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放到君旻面前。
君旻也不拒绝,唇角微扬,老老实实地接过蜜饯塞进了嘴里。母子俩之间默契十足的一系列操作下来,看的零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主动上前道:“若安,我来看君旻了。”
……
如众人所想,若安并没有搭理他。
君旻抬头睨了他一眼,眼底是若安看不见的看戏的神色。司命眼观鼻鼻观心,左看右看就是不去看这位太子殿下的没脸时刻。
零瑜干笑了两声,动作极快地趴到若安耳边低语道:“当着儿子和司命的面呢,给我留点面子。”
这话一出,不知道是点着了哪里的炸药包,若安瞬间就炸了,起身道:“你还要面子?我是怎么嘱咐你的,君旻身体情况时好时坏的,谁能保证他醒来之后会不会再昏过去。说好了我们两个没两天来看一次君旻,今天是不是应该轮到你了,你跑哪里去了?”
零瑜被喷的闭上了嘴,等若安骂完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都醒来两百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再昏过去?”零瑜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房间里这个音量却足够让人听清楚。
司命别过头去不忍心继续看天界的太子殿下被太子妃骂的狗血喷头的模样。
果不其然,若安捏住零瑜的耳朵怒道:“你是不是忘记之前君旻刚回来的时候醒过一次之后就昏迷了三百年啊?让你小心点多来看看阿旻,是能要你的命吗?”
君旻刚回来的时候苏醒过一次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在那之后君旻便昏迷了三百年。所以司命非常理解太子妃为何对小殿下如此关心。
谁都没有注意到提到那次苏醒时,君旻眼底神色微动,担忧之情几乎要溢出眼眶。如今的他并不是两百年前刚醒来时的模样,记忆混乱,什么都很模糊。现在君旻已经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记起了当时是因为什么他才醒过来的。
放在床边的手蓦地紧紧攥起,他抬眼看向窗外,不知师父如今如何了?
零瑜牵过若安的手,讨饶道:“我也是关心阿旻的,不信,你问问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