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缘衣这一觉睡的太舒服了,没有煞气的侵扰,心魔的梦靥,于是一连睡了两天。可怜君旻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后遗症导致她昏迷不醒的,一直苦苦守在她床边,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有及时察觉。
萧策出来见他狼狈的模样,又转头看向床上脸色苍白的缘衣,到了嘴边的劝导又咽了回去。好像出来散了散心,转身就回龙渊了。
缘衣迷迷糊糊睁眼时,入眼的就是一双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脑子迷迷糊糊地想什么时候她又养了一只兔子了。
兔子见到她醒了,如释重负的咧着嘴笑了,兔爪子紧紧握住她的手,笑道:“师父,你终于醒了。”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唤醒了缘衣还很迷糊的大脑,她一下子恢复了清明,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着的双手上,久久不语。
君旻像是才察觉出这个行为过界,窘迫地松开了缘衣的手,红着脸没话找话道:“师父,你醒啦,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缘衣的视线仍旧落在还残留着余温的右手上,好像忽略了君旻的话。
君旻有些忐忑,心里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抽回手,开始隐隐的担心缘衣会因此生气。
谁想缘衣盯着右手看了好一会儿,浓黑的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的迷茫,淡淡道:“我没事。”
缘衣并没有生气,君旻松了口气。这么一松气,好像长期以来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消失了,心理上的压力和身体上的疲惫,猛地侵泄了下来,君旻脸上露出了难以遮掩的疲倦。
“你回去休息吧。身上的封印我已经给你解了,别忘了给房间设下结界。”
缘衣太久没有说过关心人的话了,这么乍一说,明显地能感觉到她不自然的很,甚至还有些尴尬。
突如其来的关心搞得君旻微微一愣,但紧接着就是如潮水般的喜悦朝他涌来,他笑的露出了小虎牙,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师父。”
缘衣垂下的眼睫微颤,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打击君旻,只是声线有几分滞涩:“你去休息吧。休息好,我们去大荒。”
君旻的笑容顿了一瞬,但也只是眨眼的功夫,缘衣躺在床上垂着眼睛没有看见。
“师父,为什么明知道鬼卿骗了你,你还是要去大荒。那里并不安全。”
君旻说的是实话,大荒是昔日共工怒撞不周山之地,后来不周山倒,共工昔日手下相柳被困不周山。相柳是上古妖兽,朱厌也是上古妖兽,但是如果按等级来分的话,相柳就是最高等级中的最高等级,朱厌只能算是中间的等级。
不周山倒,天塌地陷,妖魔肆虐。相柳太过厉害,女娲大神忙于补天,天界众神又忙于抓捕逃窜三界的妖魔,谁也没法分心来处理相柳。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诸神陨落,不周山倒之地更是因为相柳的坐镇,变成了另一片魔域,戾气之重远不是当时的神仙可以解决的。
后来当时的天帝决定集诸神陨落时残留的神力配以神器天机镜封印那块地狱,并派神兽肩吾守护那处。
当时天下混乱,逃窜出去的多是大妖,妖力鼎盛,若是将他们困于旁处,恐怕撑不了多久,这群大妖就会逃出去祸害人间。于是天界有神提议,不如将大妖关进困守相柳之地,再加强看守。
天帝这番一思考,觉得此法可行,便浩浩荡荡地将众多大妖关进了那处。大荒一开始并不叫大荒,只是因为数万年来那里太过荒芜,寸草不生,妖孽更是只有进没有出。
无论是神是妖都会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大妖被困在大荒太久了,他们逃不出去,里面灵气稀薄,很多大妖经历数万年后,最终葬身于此。妖骨落于大荒,长此以往,大荒的煞气浓烈,甚至有隐隐压制魔域的气势。
缘衣曾经在天上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和离墨、苍术、辰烨去加强大荒的封印,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大荒的危险。
但是她还是要去,不为了离墨,而是为了她自己。
缘衣轻笑,缓缓道:“我的生活无聊那么多年了,如今终于来了点乐趣,我当然要去看看。”
君旻再怎么聪慧,也不会太过了解往日的事情,听了缘衣的话,他有些糊涂。
“当初朱厌出现在苍梧山,后来又有拿着天机镜的九尾妖狐,如今鬼卿又要引我去大荒,所有的事情都在指向大荒。我不知道到底和大荒有什么关系,但我知道或许这次可以引出背后的人。”
君旻看着缘衣,久久不语。他自然也知道天机镜是用来镇守大荒的,九尾狐的出现不是偶然。但是,他总会忍不住想,缘衣去大荒究竟是不是为了离墨。
这种想法很可耻,但是他忍不住。
缘衣抬眼,见君旻眉眼间有些不高兴,心下以为君旻是在担心她会出什么事,随口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和相柳可是老朋友了,他可不会是我的对手。”
君旻眉眼微动,嘴唇嗫嚅着,似乎是想说什么。
“有什么话,说吧。”
缘衣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君旻又愣了一瞬,受宠若惊的觉得缘衣如今太好说话了,竟然有些惶恐。但是送到眼前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师父,你不是因为离墨帝君才去的吧?”
缘衣冷笑:“离墨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复生的,鬼卿是把我当傻子了吗?”
不是把你当傻子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你对离墨的执念有多重。君旻在心里腹诽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就被美色所误,一时糊涂了呢?
大概是君旻开心的表情太明显了,缘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你不喜欢离墨?”
这是一句陈述。缘衣对人的释放出的情感格外敏感,她能感觉到君旻提到离墨时,话里深处对离墨的抵触。
君旻头摇的像凡间孩童玩的花鼓,“怎么会呢,离墨帝君是前辈,我向来都是很敬重他的。更何况他曾经救过师父,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说完,君旻像是猛地反应过来在缘衣面前提及离墨救了他的事情,连忙捂住嘴,无辜地看着缘衣,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第六十二章
缘衣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但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师父?”
“嗯?”缘衣从思忖中回过神来,撞上君旻无辜的眼睛,一时失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缘衣轻声道:“我没事,你出去吧。”
君旻暗暗观察缘衣,确定她真的没事后,这才转身离开,却在走到门口时,被缘衣喊住了。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君旻听的很清楚:“我才应该感谢离墨,而不是你?”
君旻抿了抿唇,同样轻柔却坚定道:“要感谢的。”感谢他让你活下来了,感谢因此我遇见了你。
缘衣并没有多想,只以为这不过是君旻关心他的一种方式,她没再多说什么,君旻也很快就出去了。
君旻回到房间没多久,李虎就派人来请他了,说摆好了宴席想请他们赏个脸,大家交个朋友。这话是王予之让手下人这么说的,但谁都知道名义上是请吃饭、交朋友,实际上不过是想给他们的队伍中多添加些保障。
毕竟缘衣和君旻两人气质不凡,遇事时手段干脆利落,甚至可谓是狠辣,若是加入他们,王予之有预感,他们会如虎添翼。
王予之的确没有想错,缘衣和君旻若是真加入他们,他们别说是如虎添翼,整个天下毫不费力就是他们的。
但是神明又怎么会干涉凡间的琐事。
君旻眼皮也不眨的拒绝了李虎的邀请,前来请客的陈礼如王予之所想的一样,吃了闭门羹。
陈礼战战兢兢地回复了李虎,出乎意料地是李虎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一脸凝重的看向王予之,“三儿,你怎么看?”
君旻会拒绝是在两人意料之中的,但是连犹豫都没有,拒绝的这么干脆,是让王予之有些意外。
王予之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他们这么多人,他却拒绝的这么干脆,这更加证明了两人是有实力的。
他低头略微思忖了一下,召来刚才去传消息的陈礼,“你去挑一支上好的金钗过来。”
陈礼一脸懵逼,“二当家,我们哪里来的上好的金钗?”
因为他们决定要做大事,所以一番商量后,李虎和王予之决定把那天抢来的东西物归原主,这两天正在清点从百姓那里抢来的东西,准备巳时把这些东西还回去。
二当家毫不脸红:“那天不是抢了那么多东西,你去借一支。”
陈礼苦着脸,“二当家,你说的轻松,我要如何借啊?”那些东西不是要还回去了吗?
二当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陈礼,“你就从里面挑一支,至于归还东西,迟一点归还就好了。”
陈礼还待发问,一抬眼就看见大当家正瞪着眼凶神恶煞地怒视着他,他立马哆嗦着转身跑了。
等陈礼跑了,李虎收回刚才吓唬他的凶神恶煞的表情,也一脸疑惑的看着王予之,纳闷道:“你要金钗做什么?不是说要把那些东西还给百姓吗?”
王予之一脸高深,“很快你就知道了。”
能不能很快就知道李虎不确定,但是被强迫去“借”支金钗的陈礼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梨花木制成的匣子,苦着脸交到了王予之的手上。
李虎睨他一眼,教训他:“男子汉大丈夫,让你拿支钗,干嘛像做贼一样。”
陈礼低着头,嘟囔道:“可不就是做贼吗,明明说好了会还回去的,现在又让我偷偷拿出一支钗。”
陈礼年纪不大但也是有抱负的,从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就知道了。他是个孤儿,父母都在抢劫时死了,在山寨里吃百家饭长大了。因为一群山匪没文化,大家都叫他陈狗儿。
后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什么礼义廉耻,于是觉得礼排在第一个一定是个好字,就开始让一众山匪叫他陈礼。
一开始大家只是开玩笑应和着,时间长了陈礼倒是真的成了他的名字。陈礼自从知道他们大当家要做大事,就自认为自己也是正规军了,做事得光明磊落,为百姓服务。现在让他偷拿百姓一支钗,比当土匪时杀人还难受。
李虎瞪他一眼,没说什么,心里骂骂咧咧回去要把这小子派去喂蛇。
王予之接过匣子,并未打开,便问道:“这支钗成色如何?”
陈礼立刻不发牢骚了,挺直了胸膛,一脸骄傲:“二当家放心,这支钗绝对是那群货中最好的。”
他从小就在土匪窝中长大,不知道见过了多少金银珠宝,成色好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支钗绝对是那批货里最好的。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闪现懊悔的神色,他怎么能把百姓的东西叫做货呢!
王予之微笑,没拿匣子的手拍了拍陈礼的肩膀,“跟我过来。”
陈礼挠挠头,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又被李虎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迅速跟上王予之。
*
君旻并没有通过睡眠来调养生息,一方面是他不需要,另一方面还是他多少有些不放心刚醒过来的缘衣。
然而他刚打坐了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他眉头微皱,有些不耐。
果不其然,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王予之含笑,自认为彬彬有礼地轻轻敲了敲门:“这位公子,你在吗?在下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来给那位姑娘送点东西。”
君旻皱眉,停下了正在设的结界,冷着脸打开了房门,眼神锋利:“你要干什么?”
王予之嘴角上扬,等觉得这个上扬的角度不卑不亢时,准确地停了下来:“我看前日那位姑娘丢了发簪,公子是男人,心没有女儿家的细,可能想不起来女子还需要用发簪,所以在下特意奉大当家的命令,给姑娘送支发钗。只是男女有别,所以在下就将此物交由公子,再由公子转交到那位姑娘手上吧。”
陈礼在身后小心地打量前方的场景,看到他们二当家每说一句话,那个眉目如画的小公子脸色就黑一分,心下十分纳闷,二当家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这小公子看着不太高兴的模样。
君旻的确不太高兴,他的师父需要别人来献殷勤?他目光如刀,落在王予之手捧着的匣子上,冷声道:“不需要。”
说完,啪地一声,门被关上了。
陈礼瑟瑟地抬头看了一眼碰了一鼻子灰的二当家,惊讶地发现这位二当家一脸笑意。
王予之将手里的匣子放到陈礼手上,笑道:“呐,有借有还。”
陈礼呆滞地接过了匣子,没搞明白二当家在说什么。
屋内,君旻安静了一会儿,掌心出现了一支木钗,正是缘衣一直带着的钗子。好半晌,他将那只木钗收起来,拿出了那支他赢得的玉钗。
第六十三章
缘衣依旧躺在床上,垂眸看着刚才被君旻紧紧握住的右手。
她的手和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是不同的,她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总是散发着冷冽的气势,让人看着不敢亲近。但她的手却是小小软软的,掌心略微带点粉色,像是君旻残留的余温。
缘衣刚醒时,脑子有点模糊,只依稀记得是君旻将她从心魔中拉出来的,现在脑子清楚了,君旻在她身后坚定地说着“天下和你,我选你”这一画面像是被施了法清晰地在她脑海里上演一遍又一遍。
缘衣不是没被人表过衷心,昔日魔兵在她面前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看,想让缘衣知道他们对她的衷心,但是从来没有人像君旻那样.......
什么样呢?缘衣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君旻的行为。
忠心?不对。那不是忠心,或者说除了忠心还有另一层深意。
缘衣瞳孔微微放大,自离墨死后就生锈的神经终于再次运动,是爱意。
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献上的爱意,于他而言,他喜欢的人是他的全天下。
缘衣有些晃神,脑子难得的有些发懵,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君旻是什么时候对她产生那种心思的。
这么一出神,她连君旻敲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屋外,君旻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没见里面有什么反应,下意识地以为缘衣出什么事了,想也不想地推开门闯了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有些讶异。
缘衣正出神地盯着头顶的床幔,思绪神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旻眉头微皱,“师父,你在想什么?”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到,若是进来是居心叵测的旁人怎么办?
这么一想,说话的语气俨然带上了一些情绪,对缘衣不看重自身安全的气氛。
“嗯?哦。唔。”缘衣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了两声表示自己没想什么。
君旻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心魔侵害了缘衣的.......脑子?
缘衣也察觉自己的回答太敷衍了,收回跑到十万八千里的思绪,清了清嗓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让他去休息了吗?
刚说完缘衣敏感地察觉到君旻有些不对劲,因为他脸色明显的有些泛红。
缘衣纳闷地看着他:“你怎么了,生病了?”
君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缘衣越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正准备起身履行作为一个师父的责任时,就看见君旻拿出一支白玉钗,双手递到缘衣面前,一脸愧疚地看着缘衣:“师父,你的那只木钗不小心被我弄丢了,你就先戴着这支玉钗吧。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材质,但是在凡间也还算不错。”
大概是怕缘衣不相信也不接受他的说辞,天族的小殿下难得的有些无措,双眼看似目视前方,实则飘忽不定。
缘衣定定看了君旻好一会儿,眼见君旻越发窘迫,这才慢吞吞地接过了被君旻掌心浸润的有些温热的玉钗。
她当然知道君旻所谓的木钗丢了是骗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是有些想笑,而不是生气。
缘衣拿着玉钗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浮现一个荒诞的念头,但是一闪而过,快的缘衣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她举起玉钗,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一支钗子而已,倒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君旻眼睛正盯着正前方,闻言唔了一声。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君旻猛地低头,撞上缘衣白皙的手把玩着玉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他转过头去,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轻声道:“师父不生气我把你的钗弄丢了吗?”
缘衣抬眼,眉头微皱,奇怪地看了一眼君旻,有些纳闷,怎么自己在他眼里就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一支木钗而已,哪里需要他如此小心翼翼。
她唔了一声,起身随手挽了极简单的发圈,将玉钗往脑袋上一插,“为什么要生气。”
君旻抿唇,“师父你总是不喜欢我碰你的东西的。”遑论还被他弄丢了。
缘衣毫不顾忌地当着君旻的面穿上衣服,弄得君旻又红了脸,僵硬地转过头去,就听到缘衣漫不经心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君旻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咔嚓一下转头看向缘衣,磕磕巴巴道:“师......师父,你的意思是.......”
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随意接触你的东西了?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已经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厌烦我了?
但是这话来不及说出来就被缘衣打断了:“还有事吗?”
......
君旻哪里还有什么事,钗子的事情除了那份私心,也是他想找个由头来看她,如今这由头用过了,但是君旻还不想离开。
“是那群山匪,他们想请我们去参加个宴席。”
缘衣面无表情:“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想让我们给他们收尸吗?”
君旻余光瞥到缘衣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耸耸肩:“谁知道呢?”
窗外不知道什么已经有了太阳,雪后初晴,金黄色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在了放在窗边的铜壶上,折射出鎏金的色彩。
*
王予之回到李虎的房间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李虎正喝着酒呢,见他回来笑得满面春风,往嘴里塞了一粒花生米,调侃道:“什么好事让你笑成这样。”
王予之顺手也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可以让客栈准备饭菜了,他们一会儿就过来了。”
李虎瞪着眼睛,稀奇道:“不是拒绝了吗?怎么又会过来了。”
王予之挑眉,端起酒杯,含笑不语。
要王予之来看,那小子是个傻的。喜欢人家小姑娘却不懂得表明心意,也不知道送个礼物给人家,那人家小姑娘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意呢?
他送个金钗给他,提醒他给那个小姑娘送些礼物,这怎么也算是帮了他一把,难道他还能不来?
第六十四章
陈礼奉命前去请缘衣和君旻时,边走边撇嘴,嘟嘟囔囔念叨着王予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人家明明拒绝了,还要上赶着来请人家,回头万一不同意,倒霉的还是他这个来请人的小人物。
这么埋怨着,陈礼再一抬头已经到了缘衣的房门前,使劲揉搓了两下略显僵硬的脸,扬起一抹笑容,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然而在手离房门一个指头的距离时,房门却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屈起的手指差点没有刹住敲到君旻的那张俊脸上,硬是被君旻要杀人的眼神给止住了。
......
陈礼讪笑着收回手,伸出去的那只手不自在的在衣服上摩挲了几下,悻悻道:“我们当家的请二位赏个脸吃个便饭。如果您不愿......”
君旻眉眼冷淡:“带路吧。”
“啊?”陈礼还以为这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的小公子不会答应去的,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瞬间被堵在了嘴里,猛然没有反应过来,还直愣愣地保持着原来地姿势,动也不动。
君旻眉头微皱,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派这么一个蠢东西前来,见他还是那副痴傻的模样,他于是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啊?噢噢噢噢。”陈礼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般,忙不迭的点头。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呆愣,他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小公子就请随我来吧。”
君旻这才挪开,露出了身后目光淡淡的缘衣。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陈礼却突然觉得也不尽然。那日晚上陈礼曾于灯火中遥遥看过缘衣一眼,当时已是惊为天人,如今在阳光下近距离一看,惊天的美貌冲击着陈礼,没文化的他只能在心里骂一句真他娘的漂亮。
除了第一眼看到缘衣,陈礼就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再不敢抬头多看她一眼,只有不断发烫发红的脸昭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君旻斜睨了他一眼,目光锋利如刀,割得陈礼脸生疼,脸上的红晕瞬间消退了,甚至隐隐有些苍白。
君旻的行为落在缘衣眼底,缘衣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可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君旻这种把她当所有物的行为,按理来说她是及其不喜的,但不知为何她却不想开口责怪他。
心里矛盾着,缘衣脸上越发冷淡,走在前面脚步也不由加快,君旻跟上来,眉间多了些疑惑,心里开始反思自己的刚才的行为,想了又想,直到到地方了也没想明白自己是不是又在哪里惹缘衣不开心了。
李虎他们是真心想和缘衣和君旻交好的,否则也不会舔着脸一次又一次地派人去请他们,更不会让堂堂的二当家站在房门口迎接他们。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做的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王予之见两人来了,行了一个五年未曾行过的礼,作揖。不同于初见那日的一身短衫,今日他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袍,多了几分往日文人的秀气,只是到底是在土匪窝里呆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话间多了几分习武之人的豪爽,少了几分文人的做作。
“二位终于是来了,我和大哥等二位好久了。”
王予之笑得爽朗,说话也毫不客气,语气间的熟埝程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多熟悉呢。眼见缘衣和君旻每一个人搭理他的,陈礼诡异地心里有些舒畅。
王予之也不在意,笑眯眯迎着两人进了屋。
李虎正坐在上首,两人一进去就正好对上了李虎,见二人来了,
李虎哈哈大笑起身,“姑娘的身体可是好了?”
缘衣抬眼看了他一眼,看见李虎眼中满是关心,既看不出来作假的模样,也没了那日的淫邪。
她再定睛一看,突然就想明白了李虎今日为何要找他们。想到那个还在战场上的人,她轻笑一声:“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这话一出,几人都有些意外。李虎和王予之是没有想到缘衣会这么好说话,君旻纯粹是疑惑究竟缘衣为什么总是对凡人多几分宽容?
李虎掩饰掉自己的惊愕,笑道:“暂时先不谈这个,两位还没有吃午饭吧?我先让小二上菜,我们边吃边说。”
话音刚落,门外候着的小二就颤颤巍巍地端着托盘进来了,这么来来回回好几遍,才终于把菜上齐了。
李虎仍旧坐在上首,缘衣是缘衣和君旻都不愿意坐别人做过的地方。李虎一阵尴尬后,又讪讪地坐了下来。为表敬意,王予之特意让缘衣坐在左边,君旻自发地坐在她旁边,他坐在了李虎的右边。
菜上齐后,王予之照常开始了酒桌文化的第一步---客套。他端起酒杯对着缘衣和君旻二人,看向君旻:“二位初来冀城,却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与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处相遇,这是缘分啊。在下敬二位一杯,我干了二位随意。”
第一杯酒下肚,按常理来说怎么这酒桌应该有点热度了,但是缘衣和君旻到底不是人,不遵守凡间酒桌的规矩。王予之一杯酒下肚了,缘衣但笑不语,君旻仍旧冷着脸,只有一直给糖葫芦夹菜的手昭示着他还是个有思想的人。
一旁的糖葫芦眯着眼睛又吃了一块鸡腿,觉得这两人真是傻,有事求女魔头干啥呢,她又不会帮他们。还不如求求她,说不定等将来有一天她修炼成人形了,还能帮他们达成心愿。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王予之却十分自然地放下了酒杯,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虎面色有些难看,但是很快又收敛起来了,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正要说些什么,就看见君旻夹菜的手停了。
君旻靠近缘衣,附耳说道:“这家客栈的饭菜不太好吃,糖葫芦只吃了两个鸡腿就不吃了,师父你先忍忍,等会儿我去给你做。”
君旻离得很近,说话带出的热气喷洒在缘衣脸庞,缘衣微不可见地僵了一瞬,脸上更是隐隐发烫。
君旻并没有压低声音,低沉的声音响彻安静的房间。李虎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直笑眯眯的王予之也有些呆愣。
糖葫芦眯着的眼睛瞬间变大了,觉得肚子里的鸡腿不香了。这下她明白了,原来她就是试菜的。
糖葫芦郁闷了,正郁闷着,缘衣又给了她最后一击。
缘衣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了美少年的话,美少年瞬间笑出了小虎牙,虽然一闪而过。
第六十五章
李虎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平静下来,打趣道:“听公子的话,二位是师徒,那你们师徒二人的关系可真好啊。”
这话李虎也没指望他们会回应,谁想君旻眉眼含笑,应了句:“当然。”
糖葫芦毫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李虎愣了愣,随后朗声笑道:“那我敬二位的酒,若是姑娘不能饮酒,可否由公子代替呢?”
这话便是为刚才两人都不给脸找借口了,还暗暗夸了一番两人的关系亲近。
李虎本以为这番话说完,两人总该有一个人给他点面子喝下这杯酒了,但是两人依旧是归然不动的模样。
李虎脸色有些难看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当家,虽的确比不上那些上京城的贵族公子养尊处优,但在冀城也算是土皇帝了,还没有谁这么下过他的面子。
啪地一声酒杯被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李虎黑着脸,开始唱白脸,“我也不知道二位是从哪里来的,但我看二位气质不俗,想必都是什么勋贵人家出身。二位肯定都听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句话。”
李虎大手往桌子上一拍,发出重响:“在冀城,我给你们二位脸面,就接着。不要闹到最后,说我李某不给你们脸。”
话音甫落,正悠闲地敲打桌子的青葱般的手指倏然停下了,顺着手指往上看去,俨然看见这只手的主人脸色难看,眼中竟隐隐含着杀意。
一直关注缘衣的君旻此刻眼神也逐渐泛凉,没有感情的眸子轻轻看了一眼李虎,像是看死人一样。
随即君旻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缘衣嫩滑白皙的面颊。
正要唱红脸的王予之手中动作微顿,李虎嘴角也猛抽了一下。
他忘了自己一激动说话会喷唾沫了,离他最近的缘衣毫无疑问的遭殃。
这一个小插曲,衬得刚才李虎的行为像个笑话,王予之看到缘衣和君旻的脸色,也莫名其妙的怂了,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房间里场面一阵尴尬。君旻十分细致地擦拭掉缘衣面上的唾沫后,又检查了一遍,确定脸上没有脏东西了,才柔声道:“师父,我让小二打些热水来,你再清洗一遍吧?”
缘衣接过君旻的帕子,像刚才李虎砸酒杯一样啪地一声将手帕砸在了桌子上,脸色难看,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要怎么不给我脸,是这样吗?”
言罢,葱白的玉手死死掐住了李虎的脖子,李虎被迫抬头看着缘衣,生死关头,李虎却突然想到了那天被缘衣掐住脖子的小姑娘,荒谬地想那小姑娘真不容易。
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君旻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缘衣很喜欢掐着别人的脖子威胁对方。
李虎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王予之面上的淡定终于消失了,他猛地起身,伸手试图阻止缘衣,好言好语劝道:“大哥性子比较急,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李虎脸红脖子粗的瞪着王予之,挤出了几声公鸭嗓:“不.....要......求......她。”
自己大哥拼了老命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话被王予之光明正大的无视了,见缘衣还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接着道:“姑娘既然愿意在这里呆那么久,想必也是有什么事情?”
他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发紫的李虎,有些着急了:“姑娘想要什么,不如直接说。”
糖葫芦又是一个白眼给了王予之,心下暗讽,女魔头有什么想要的,就是她想要什么,你们能拿得出来吗?
但是王予之说完之后,缘衣还真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松开了擒住李虎命运的脖颈的手。
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求生的本能使得李虎不受控制地大声咳嗽了起来。余光瞟到缘衣正漫不经心地拿着手帕细细地擦拭着那只掐过李虎脖子的手,他感觉肺更疼了,被气得。
等李虎咳嗽完了,缘衣才漫不经心开口道:“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我可以帮你们,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李虎捂住脖子,与王予之对视了一眼,问道:“什么条件?”
缘衣手上动作不停,“还没到时间,到时候了,我自然会说的。”
李虎:.......
他脸还有泛红,闻言眼中划过一丝怒意,一时忍不住又要过过嘴瘾,却被王予之拉下了。
李虎气愤的看向王予之,眼睛里盛满了怒火,王予之却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这么磨蹭的功夫,缘衣和君旻已经离开了,陈礼不知何时站在一旁一脸奇怪地看着两位当家。
王予之抬手示意陈礼出去,扶着李虎坐下,面上有些担忧:“大哥,我突然觉得找那个姑娘是个错误的做法。”
李虎猛捶了一下桌子,怒道:“的确是个错误的做法,老子就应该直接剁了那两个,不如他们能蹦跶这么久,还敢来威胁老子。”
王予之摇摇头,“我总感觉这姑娘有点邪门,浑身都是邪气。”
李虎还因为刚才缘衣掐他脖子的事情生气呢,听到王予之的话还以为他是怕她了,喘着粗气嘲讽道:“怎么,你怕了?”
王予之无奈地看着李虎,“大哥,她近你身的时候,你察觉到了吗?”
两人虽然算不上什么绝对的武林高手,但是能够占山为王这么多年,两人的功夫都不差,但是刚才缘衣到李虎面前时,他们却连个影子都没捕捉到,李虎就被掐住脖子了。而且那双眼睛看着李虎时,就像看一个死物,连个人都算不上。
王予之余光瞥了一眼李虎还带着红印的脖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李虎手也本能地摸上了脖子,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缘衣回到房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小二送了热水,来来回回清洗了好几遍后,脸色才好看了些。
客栈的毛巾不是很柔软,缘衣使的劲又不少,白净的面颊上多了几道红痕,衬上缘衣冰冷的脸,无端多了几分禁欲的暧昧。
君旻别过头,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试图让冷风吹凉他身上的火热。
缘衣一回头就看见君旻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看,她缓步走到君旻身边,蹙着眉头也望了一眼窗外,什么也没看到,纳闷道:“好看吗?”
第六十六章
君旻收回视线,嘴角微扬,“外面的雪景倒是很美,师父要出去看看吗?”
缘衣见过江南的秀丽雪景,虽然没有北方来的磅礴大气,但是在缘衣看来并无多大差别。她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却又看到君旻一脸希冀地看着她,鬼迷心窍地缘衣点头答应了。
君旻笑了:“那我们就出去随便逛一逛吧?”
点头的那一瞬间其实缘衣就有些后悔了,她已经明白了君旻的心思,但对于自己的心思却不是很明白。说她自私也好,阴险也罢,不得不说从意识到君旻对她的感情后,她之所以没有赶君旻回天族,就是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缘衣可以肯定自己不反感君旻,但这能说明什么,喜欢吗?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那就是留下君旻,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可是看着君旻盛满星光的眼睛和毫不掩饰的喜悦,她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为自己这自私的心思感到愧疚。
但是既然答应了,没有再反口的道理。
*
冀城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方还在打仗,冀城许多年轻人都参军了,留下的人不多,但都在过着各自的生活。
李虎没有为难这群平头百姓,他们也感觉到了李虎他们没有恶意,被抢的东西也都还回去了,此刻的冀城还算平静。
只是因为大雪封城,草市并没有开放,初来冀城时见到的烟火人间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冷清。
两人离了客栈,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一阵冷风吹过,君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讪讪道:“倒是忘了大雪封城这回事了。”
缘衣有些无奈,但也总不能两人就这么傻站在大街上,“回去吧。”
“哎,”君旻左手下意识拽住缘衣的衣袖,一脸不舍地看着缘衣。好不容易有的和缘衣独处的机会,他并不想回去。
缘衣回头,低头看了一眼君旻拽住他衣袖的手,青白的手指小心地捏着从成衣店买来的棉衣,见她看来了,微微泛红的指尖不自在的松了几分力道,但却没有松开。
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让缘衣莫名其妙的心软了。
她扯开衣袖,无奈道:“走吧。”
君旻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却还是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眼里划过狡黠,自那天晚上过后,缘衣明显对他的态度软化了许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纵容。今天这一番试探,的确如君旻所想,缘衣放开心扉彻底地接纳他了。
不远处茶寮的老板一头白发笑呵呵地看着年轻人打情骂俏,他记得这两个年轻人的,自那天两人进城时就记住了,原因无他,实在是两人的相貌太出色了。
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他下意识地选择遗忘了,甚至还心里觉得那件事就是小夫妻两闹别扭罢了。
他大声哟呵了一声,“小公子,前方巷子直走,有家茶楼,有个老头在那里说书,可以带你娘子去听听故事。”
老头年纪大了,声音却依旧洪亮,清晰地传进了两人的耳朵,听到老者的称呼,缘衣还没什么反应,君旻的脸就红了。
恍然间,缘衣好像看见了当初第一眼见到她就脸红的奶娃娃。
于是君旻的脸红了,缘衣自在了,本来想解释的念头也没了,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斜睨他一眼,道:“走吧。”
砰地一声,绚烂的烟花在君旻脑海里炸开,绽放出五颜六色,迷花了他的眼,扰乱了他的心。
僵硬地对老者道了声谢,又机械地顺着老者指的方向走去。
直到一阵拍掌叫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了,遮盖力烟花盛放的声音,君旻迷离的眼神才恢复清明。
天寒地冻的,又大雪封城,平日忙碌的人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因此来听书的人并不少。而老者说的茶楼其实并不算什么茶楼,不过是几个棚子搭在一起,随处放了几个板凳留给客人坐。来的人多了,板凳不够,大多人都是自己带板凳,还有那些懒的,随便找了个有阳光的墙根往那里一坐,既能听书又能晒太阳。
说书人的位置很奇特,大概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听见,所以在一张桌子上又搭了一个板凳,说书人就是坐在上卖弄。那说书人大概在冀城是个有名气的,身边还有小厮是不是给他端一杯热水。说的渴了,他端起来一饮而尽,继续讲。
这画面新奇是缘衣没有看过的,她饶有兴趣的站在一边等说书人休息过了继续讲故事。
缘衣和君旻的气场太强了,两人一入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了,尤其是缘衣,毕竟她那天晚上的壮举着实吓到了不少人。她往那里一站,空气一阵安静。坐在她前边的男子感到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坐了一会儿,就战战兢兢地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缘衣。
缘衣也不客气,理所当然地坐下了。身旁的男子瞄了她一眼,又看到君旻杵在那里,也连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君旻。
君旻刚坐下来,说书人就开始了。
“话说这陈安丰啊,为了救治重病的张家姑娘,一双脚走遍大江南北,跨过无数大河,越过无数高山。三年啊,他整整花了三年的时间.......”
说书人在一旁说的唾沫横飞,君旻的思绪却仍旧持续放空中。
他满脑子都是缘衣刚才的笑,一遍遍的问自己,她刚才是不是笑了?是不是没有反对老人的话?
又悄咪咪瞥了一眼缘衣,在心底嗯了一声,也没有生气。想到这他嘴角也控制不住的上扬,师父是没有生气吧?师父是笑了吧?
着了魔般的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刚才缘衣无意的笑,嘴角止不住地随之上扬。
“这张家姑娘是个傻的吧?”
一句话说完空气中一阵安静,却并没有人回复缘衣的话。她奇怪地转过头,却见君旻一脸正经仿佛正在思考缘衣说的话。
好半晌,他点了点头,肯定道:“是个傻的。”
.......
君旻十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了缘衣的话。
缘衣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他紧握的拳头,随即移开视线,当作没看见君旻的小动作。
第六十七章
她嘴角微扬,又问道:“为什么?”
君旻抬眼,“啊?”
什么为什么?
缘衣轻笑出声,“为什么她是个傻的?”
所有的人目光都随着缘衣话语结束落在了君旻身上。
君旻眨了眨眼,唔了一声,一双干净的眼中渐渐染上羞涩,他哪里知道“她”为什么是个傻的,他的心根本不在上面。
君旻的窘态落在缘衣眼里,她眼底渐渐多了些笑意。
下面坐着的听客没有认真听他的书,说书人也不恼,而是打趣道:“公子,我知你娘子貌美无双,惹得你都忽略了我的故事了。你看,你娘子的话你无处可回了吧?”
话音刚落,身边的客人都大声笑了出来,但是那笑意都是善意的,并无什么恶意的嘲笑。
君旻的耳朵也在这善意的笑声中越来越红。
缘衣却不乐意了,冷了脸色,视线在棚子里转了一圈,哄笑的声音渐渐消失。
君旻看到缘衣冷了脸,耳垂的红晕渐渐褪去,嘴角渐平。
缘衣见了他这模样,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些烦闷,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又露出一副我欺负了他的模样,不由啧了一声。
君旻脸色微变。
说书人混迹江湖多年,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最是炉火纯青,见气氛有些尴尬,一甩手中的芭蕉扇,打圆场道:“小公子忘记了,那我就再说一遍,多大点事儿啊。”
君旻嘴角越发平了,却还是点头答应了,只是脸色越发不好,因为缘衣似乎不太开心。
是不是我忽视她的话让她生气了?
说书人见他这模样,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手中蒲扇轻轻一挥,接着道:“话说这陈安丰啊,对张家姑娘于桃林中遥遥一面便一见钟情。陈安丰本就面冠如玉,又有盖世之才,张家姑娘正值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没过多久就对陈安丰情根深种。本是一对神仙眷侣,但谁料张家姑娘生来便身患顽疾,大夫诊治她活不过十八岁。
果然不到十八岁的时候,张家姑娘身体就每况愈下,直至一天彻底倒在了床上,药石无医。日复一日,病魔将一个好好的姑娘折磨的骨瘦如柴。
但是有一天,一个游方道士路过张府,留下一个救命的方子。”
说书人说到这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传说啊,在遥远的北方有一株神花,可以治百病,保准药到病除。
但是说到这花具体长什么样,那个道士也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于是所有人都以为这道士不过是个骗子,但是陈安丰不信。他坚信那朵传说中的神花可以医治张姑娘的病,于是不顾众人劝阻,既然决然地背起行囊,踏上了寻求神花的路上。”
他叹了口气,“陈安丰找了整整三年,终于在极北苦寒之地找到了那朵传说中的神花,那花通体雪白,周身却流光溢彩,世间最美的琉璃也比之不过。旻旻之中有道声音告诉他,这就是可以救张家姑娘的神花。
陈安丰喜不自胜,狂奔着摘下了那朵神花,但是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说书人语调高昂,却戛然而止。
即使已经听过一遍了,众人也还是不由屏息凝神,伸着头指望说书人接下来的故事,有些妇人和小姑娘甚至悄悄红了眼眶。
说书人说书的确很厉害,口若悬河,就连君旻也不由地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9只见说书人慢腾腾地叹了口气,接过小厮递来的热茶一饮而尽,然后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调足了众人的胃口,但就是迟迟不说接下来的故事。
明明已经听过一遍了,但是一群人还是像群嗷嗷待哺的雏鸟眼巴巴地盯着说书人的嘴巴,偶有性急的直接扯着嗓子喊:“老头你快点啊。慢吞吞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被这么粗鲁的呛声,说书人也不脑,悠哉游哉地吹了一口手中刚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像喝上好的铁观音一样,笑眯眯地啜了一口,还待再低头啜一口时,他顿住了。
他不怎么灵光的耳朵清楚地听到缘衣嗤了一声。
......
想到那天晚上,说书人及其自然的将手中的白开水递给了小厮,动作平缓却及其快速,然后双手捋了捋衣领,清了清嗓子,一挥蒲扇,“变故啊,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神花离地的那一瞬间,突然间天崩地裂,谁也没想到雪崩了。”
说书人似乎觉得言语上的表现远远不够,于是大张着双臂想要表现雪崩的厉害,嘴里同时也为雪崩配上音,“砰地一声,积雪铺天盖地从天而降,陈安丰来不及躲就被埋在了深雪中。”
众人随着说书人的停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说书人摇头叹息,“但是陈安丰命大,被一位上山打猎的猎户救了。只是他受的伤太重了,最终没有撑住。临死前,他拖了那位猎户,请求他将神花送至张府,并将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给了猎户作为报酬。猎户为陈安丰的真情所感动,于是不远万里地将神花送到了张家姑娘手中。
张家姑娘的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张家富裕,靠着各种名贵的药材才能将身体吊了三年。
谁也没想到这么吊了三年,竟等来了生的希望。那神花果然能救张家姑娘的命。
没过多久,张家姑娘就痊愈了,听说了陈安丰为她做的事情后,她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
下面有些小姑娘和妇人已经隐隐有着啜泣声,个别感性的男人也红了眼眶。
君旻听到这里眉头微皱,看了一眼一旁无聊打哈欠的缘衣,眼中有些晦涩不明,随后转过头等说书人交代结局。
“出来后,张家姑娘跪别父母,收拾了一些行囊,去了极北苦寒之地。后来那位曾经救过陈安丰的猎户再次进山时,在曾经救下陈安丰的地方遇到了张家姑娘的尸骸。”
说书人有些唏嘘:“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这话已结束,下面本来啜泣的声音像是突然打开了门阀,哭声愈发大了。
缘衣嗤笑一声,“你说,这张家姑娘是不是很傻?”
缘衣这话明显是问君旻的,但是一个满脸鼻涕眼泪的姑娘像是有人骂了她的偶像一样,瞬间就怒了,也不怕缘衣了,“你懂什么,张家姑娘和陈安丰只见是绝美的爱情,你又怎么会明白。”
说话就说话,说完还一脸鄙视地看了一眼缘衣,明显就是说你这个残暴的人是不懂爱情的。
君旻皱眉,眼神微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小姑娘撞上君旻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红眼睛深处溢出了恐惧,浑身发凉。
恐吓的效果达到了,君旻终于收回了看死人的目光。
缘衣看到了君旻的动作,她也不在意,只冷笑道:“陈安丰为了救她,连命都丢了。陈安丰不就是白死了,这还不是傻。”
第六十八章
那姑娘被君旻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眼,腿都软了,在那里哆嗦了半天,哪里还敢说什么反对缘衣的话。
跟随两人前来趴在墙头上晒太阳的糖葫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明白这群人有什么好争的,那张家姑娘本也不是为了陈安丰死的,谈什么“直教人生死相许”?
糖葫芦这边鄙视着无知的凡人,城门口一片混乱。逃难而来的人挤在城门,大嚷着:“大楚皇帝死了,快让我们进去。”
守城的将士不让进,逃难而来的人像是下一刻后面就有敌军要赶到将他们全部歼灭一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推搡着,人数庞大,士兵竟隐隐有些抵挡不住。
陈礼于城墙上远远地看见了,脸色铁青,吩咐身旁的士兵道:“你去通知两位当家的,让他们速来城门口。”
被抓住的士兵俨然还没有从大楚已经亡了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脸色惨白,直到被陈礼揪着领子晃了好几圈才猛地点头道是,连滚带爬地找李虎和王予之去了。
陈礼转身低眸,身体踉跄了一下,双手扶住城墙,眼底含着深意。
大楚亡了这个消息也让他有些震惊,但是不可否认内心深处随之而来的是不易察觉的喜悦,大楚亡了,他们就可以起义了。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也不是只有那些王侯将相才能追逐的。
陈礼缓缓抬头,目光冷然又带着些怜悯地看着城楼之下混乱的百姓,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野心。
城下百姓挣扎着妄图穿过这坚硬的城墙,去寻求城墙那边的安稳生活,但是他们一路从南方逃难至北方,能活着已是实属不易,如何能推搡过这群年轻力壮的士兵。
人在死亡面前总是有着出乎意料的力量的,明明是一群骨瘦嶙峋的流民,却硬是撑过了陈礼又加派来抵挡他们的士兵,眼看着要冲到城门口了,门轴滚动发出了咯吱的声音,城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画面仿佛被定格,众人傻愣愣地看着一个壮汉骑着高头大马肃然地缓缓朝他们走来。
“吁”,李虎拽住马缰,按照王予之所说,翻身下马,对着一群百姓行了个大礼,“如今正逢乱世,城门管控严格,还望各位见谅。”
李虎这个操作着实震惊了众人,一时间众人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但是都都十分有默契的捏紧了手中的包袱或者武器。
原因无他,实在是李虎一脸凶相,即便是作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看着也不像个好人。
这一年大楚遭受的又何止是战争,年初南方一场瘟疫彻底重伤大楚,也重伤了这群世代住在南方的人。幸存的人还未来得及过上安稳的日子,战争一触即发。
大楚亡了,他们一路逃难而来,受过多少苦难和苛责,已经下意识地对外人提防了。
李虎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心里已经将王予之骂的狗血淋头了,明知道他不善这些场面活,却还让他来,什么美名其曰对他名声好。
李虎虽知道王予之是为他好,但对他来说,其实无论是他的还是王予之,都是没有区分的。
李虎思绪乱跑,人群中却出现了一些瘙动,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哭了,妇人抱着孩子,苦难雕刻的脸上满是绝望,只能用最无用的话语安稳怀中的孩子:“娃娃乖,爹爹待会就能找到吃的了。”
这话一出,周围安静了一瞬,几个前面闹的最凶的大汉都红了眼眶,他们哪来的吃食?
李虎自认为自己已经是铁石心肠了的,但是见到这场景也不由有些可悲,叹息道:“众位可以进城,我们也可以为众位找地方歇息。”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李虎身上,抱着孩子的妇人更是直接掉下了眼泪,一脸希冀地看着李虎。
然而同情归同情,该做的事也是要做的。
李虎正了脸色,“但是还望各位答应我一件事。”
为首的汉子松了口气,他不怕李虎提条件,就怕他没有。他大声道:“你说,只要我们能做到。”
汉子大概是这群人的小首领,他说完后,人群很安静,没有人反对,俨然是很信任汉子的模样,也足以证明汉子在这群人中的地位。
李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汉子,随即收回目光,换上悲愤的表情:“我本是冀城的贪官的迫害,无奈落草为寇。听闻家国有难,本想带领这帮兄弟投身从军,报效家国,谁料世事无常,一场大雪将我们这帮兄弟困于冀城,未能及时尽一份绵薄之力。如今陛下战死沙场,大周侵占我国土,我是万万不能忍的。
我们兄弟决定于此地起义,抢回国土,将入侵者赶出大楚!”
李虎这一番话是王予之教了好久才记下来的,将两人的身世稍微融汇了下,编造出了一个还算让人信服的身世。
但是这话说的慷概激昂,一副愿意为国捐躯的壮士模样,但是心中有点计较的都知道这不过是李虎起义的借口罢了。
汉子看了李虎一眼,沉声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李虎作揖:“希望你们中的年轻好儿郎加入我等的队伍,为国效力。我也当为你们提供粮食与住处。”
*
黑,一望无际的黑,浓的快要溢出来的黑。
萧骛沉浸于黑暗中,昏昏沉沉中心想,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么黑?我不是死了吗?死人也会有意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中闪过,没有答案。他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着,像一具行尸走肉。
没过多久,眼前的黑色渐渐淡去,耳边多了哀嚎与呻吟声。
这地方很诡异,萧骛心想,但是莫名地他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恐惧,没有好奇,没有惊讶,如同一滩平静的死水。
很快萧骛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穿过小路,他隐隐看见前面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尽头有两个奇怪的老者,婆婆脱下人的衣服,老者将脱下的衣服悬挂在一旁的大树上。老者拿下衣服后,身旁站着的黑不溜秋的人就将被脱衣服的人带到不同的地方。
萧骛排在队伍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心想也不知道这身衣服能值多少钱,能不能让我过去?看完了自己的衣服,他又看向中间那条河,又想我看大多数人都是过了那条河,不知道自己要去那条河?
琢磨完了自己,又抬头百无聊赖地看着悬衣翁一边挂衣服,一边趁着夺衣婆不注意的时候偷喝一口放在怀里的酒。夺衣婆偶尔发现了,会白一眼老头,训斥两句,又转过头继续夺人的衣物。
随身处黑暗中,但是两人却像是发着光。
他嘴角微扬,心想这想必是一对老夫妻了,真好啊。
第六十九章
队伍如同一条受伤的长蛇隐匿于黑暗中,半晌才缓缓向前挪动一步,随后又停下歇息。
悬衣翁偷喝完一口酒,背对着夺衣婆用神识抱怨道:“你说这人间打仗,每次受累的都是我们,死那么多人,何必呢?”
夺衣婆随手夺下一个穿着盔甲的阴魂的衣服,递给悬疑翁,“生存的规则罢了。”
递过去的衣物却并没有被悬衣翁拿走,反而是一只手碰到了夺衣婆的手,碰到了夺衣婆的手后,那只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慌乱地往下摸去,摸到了衣物后,着急忙慌地试图将衣物拽走,却被一只熟悉的手扯住了。
悬衣翁身体微僵,懊悔地闭上眼,心里咒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夺衣婆眼睛一眯,冷声道:“你是不是又喝酒了,给我转过身来。”
悬衣翁换上一张讨好地笑脸,笑眯眯地转过身来,右手食指在面前比划着,“我就只喝了一口,就一口。没有多喝。”
夺衣婆气的脸都红了,上前就往悬衣翁怀里摸去,果不其然,摸出了一壶酒。她拿过酒,动作及其熟练地晃了晃,里面传来地响声明确的告诉她这么一壶酒已经快被喝光了。
悬衣翁见状知道瞒不下去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正要解释些什么,却见夺衣婆的眼睛都红了。
只见夺衣婆怒其不争地指着他,颤抖着声音道:“你平时喝酒也就算了,我说过多少次了,干活的时候不准喝酒。若是酆都大帝再来探查,又看到你再喝酒,你可不会像上次那样那么走运只是从江深渊走一遭的事了。”
五百年前,也不知酆都大帝是怎么一时心血来潮,竟然来到底层视察,又恰好撞上悬衣翁干活的时候喝酒。若是只喝酒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把一个罪恶深重本该进有桥渡的阴魂弄进了有山水濑,若不是被酆都大帝发现了拯救了这个错误,悬衣翁可就不只是进江深渊走一遭了。
悬衣翁自然也想到了那件事,脸色有些不自在,愧疚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
身边的鬼差见怪不怪,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两人的争吵。
夺衣婆转过身气,抹掉眼眶中的泪,赌气道:“谁管你。”
“若是不管的话,我便帮你把他弄到酆都面前,让他去有桥渡走一遭,再罚他入百世轮回如何?”
一道清隽的声音自夺衣婆身后响起,夺衣婆想也不想的出出声拒绝:“不行。”
缘衣挑眉,“为什么不行?你不是不喜欢他喝酒吗?”说着,缘衣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道:“受过严惩之后,他自然就不会再喝了。是吧,悬衣翁?”
悬衣翁一张老脸由红变白,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双手,悻悻道:“魔尊息怒,老朽再也不会在当值的时候喝酒了。”
缘衣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也并未多言,刚才的话仿佛不过是她为夺衣婆抱不平的言语。
自缘衣出现后,本来一片安详的阴间瞬间就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了。当然这只是鬼差单方面的认为罢了,缘衣一出现,鬼差们下意识地摆起了作战的姿势。若是有人离得近,甚至可以看到鬼差的腮帮子因为咬得太紧而隐隐颤抖和黑色的衣服下鼓起的肌肉。
君旻虽然站在缘衣身后,但是同样察觉到了这群鬼差身上的战意,于是下意识侧身试图帮缘衣挡住鬼差的敌意。
看到君旻挡在自己身边,缘衣微愣,随即心里撇嘴,就这几个鬼差根本不够她打的,有什么好挡的。
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夺衣婆是了解这位是什么样的魔的。说起来,冥域和魔域也算是毗邻上万年的邻居了,昔日慕青仙官还在天界上时,每隔百年会给这位送上生辰贺礼,都会经冥域入魔域。可是这位魔尊可从没有因此来过冥域,甚至连看上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如此想着,夺衣婆又快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近五百年的三界发生的事情,确定并没有得罪到这位杀神的地方,于是便俯身行礼笑道:“不知魔尊今日来冥域,是所为何事?”
夺衣婆和悬衣翁也是在冥域待了上万年的了,算是冥域的老鬼了,走到哪里鬼差不是恭敬地唤一声“夺衣婆”“悬衣翁”。
时间久了,对人的态度难免会有些端着。知道这位杀神不是什么好惹的,夺衣婆已经婉转了说话的语调,但还是难免用了些质问的语气,缘衣还未生气,却惹恼了君旻。
君旻冷着一张脸,看向夺衣婆:“本殿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地府一个小小的鬼差竟然能够质问昔日天界的帝君,今日魔域的魔尊了。”
三界谁都知道,天族的小天孙拜了魔尊缘衣为师。夺衣婆与悬衣翁也曾于五百年前见过这位小天孙,如今虽然孩童已经长成少年,但是眉眼间还是能够依稀看见孩童时的影子。
因此少年一出现在缘衣身边时,夺衣婆就知道这位是谁了。只是天魔两界不和已久,她本以为这位小天孙不过是带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拜魔尊为师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小天孙会如此维护缘衣。
夺衣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若是魔尊要处置她,冥域或许还能护她,若是君旻,他可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缘衣本就不是听了对自己不友好的话还能宽容待人的,但是见少年宽肩窄腰的站在自己面前,义愤填膺地讨伐着说话“不礼貌”的夺衣婆,缘衣竟然有些想笑。
她向来是想笑便笑了,也没有让君旻一个人战斗,而是缓步走至夺衣婆身边,讥笑道:“怎么刚才本尊还想帮夺衣婆教训教训爱偷喝酒的悬衣翁,转头夺衣婆就一脸防备地看着本尊呢?莫非天界都是夺衣婆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
缘衣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说的夺衣婆一张老脸由白转红。
缘衣昔日在九重天时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君,后来到了魔域,更事成了一把手魔尊,魔域所有人都是听她号令。她与君旻不同,君旻虽是天界的小天孙,但是手里并没有什么实权,身上有的是贵气,却没有上位者的睥睨众生和压迫的气势。
可是缘衣一开口,上位者的气势暴露无疑,倾数压在夺衣婆身上,硬是让夺衣婆自己都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哽在喉咙处的解释怎么也说不出来,被岁月雕刻过的脸上满是尴尬与羞恼,细看还有埋藏于眼睛深处的害怕。
悬衣翁上前来轻轻将夺衣婆拉到身后,用佝偻的身子挡住夺衣婆,拉住夺衣婆的手并没有松开,俯身道:“夺衣婆性子直接,言语多得罪了魔尊和小殿下,烦请魔尊和小殿下能够从轻处理。”
缘衣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眼睑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悬衣翁聪明的很,倒也并没有直接请缘衣和君旻免了对夺衣婆的惩罚,而是退一步请他们轻点处理夺衣婆。两只鬼怎么也算是冥域的老鬼了,这点面子只要君旻正常些,他都应该是给的。
君旻可不想要这个面子,面子这种东西是给没有本事的人的。他比较在意的是缘衣的态度,从刚才起缘衣就没有说什么话了。君旻转头看向缘衣,轻声道:“师父?”
缘衣唔了一声,收回思绪,看了一眼悬衣翁和夺衣婆,含糊道:“算了吧,本尊今日是有事来的,可没什么兴趣处理一个不重要的东西。”
言语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君旻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止是君旻觉得不对劲,夺衣婆本来低着头的,听到这话也惊愕地抬头,不解的看着缘衣,似乎不明白这位身怀邪骨的杀神怎么会如此好说话?
悬衣翁也愣了一瞬,但是与他而言,若是缘衣不追究这事了,是好事,于是连忙拉着夺衣婆给缘衣道谢。
鬼差紧绷的肌肉却并没有放松,他们不管缘衣和夺衣婆是怎么会突然剑拔弩张起来的,也不会管如今他们又为何会和好了,但是他们必须要搞清楚缘衣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冥域。
想到近日天界发出的命令,领首的鬼差悄悄招过站在旁边的鬼差,在他耳边底喃了几句。
听话的鬼差眼睛随着首领的话越变越大,随后自以为隐秘底看了一眼缘衣的方向,郑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缘衣目光瞟到鬼差离去的背影,目光冷然,并不在意他离开的目的是什么。
君旻的视线从鬼差离去的方向转回来,低眸看向缘衣,眼中含着担忧:“师父,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解决吧。”
少年的一张俊脸皱巴巴的对着自己,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缘衣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美艳冷清的脸也皱巴巴的,眼睛里却多了些笑意。
她素手轻抬,阻止了君旻的话。她自然知道君旻是好意,但是魔域的事情不需要也不能让君旻帮忙。
她下巴微抬,视线穿过长长的队伍落在站在最后一位正低着头的青年,“我要他。”
君旻不高兴了,转了拽缘衣的衣袖,缘衣面上不耐烦,嘴上却到底是改了,看向萧骛的方向:“这个阴魂,我要带走。”
君旻面色这才放晴,手上却没有松开拽着缘衣的衣袖。夺衣婆眼睛一直盯着两人,眼见君旻拽着缘衣的衣袖,缘衣竟也丝毫没有要甩开的意思,想到那个可能,浑浊的眼睛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从冥域带走一个阴魂可不是什么小事,缘衣一句话就想带走阴魂,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首领僵硬的鬼脸看向缘衣,拱手道:“魔尊,冥域规矩,阴魂必须过三途川,入黄泉道,饮孟婆汤,方可转世投胎离开冥域。若有例外,必须向酆都禀明情况,由大帝做决定。”
言外之意就是你想把一个那么大的阴魂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是不可能的,我们身份低微做不来这个决定,你要想带走那就得去酆都和大帝汇报一下。
缘衣看向鬼差时,眼睛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寒凉,冷声道:“什么时候本尊做事情还要得到他北阴的准许了,今日本尊要带走他,就是他北阴在这里,也没办法阻止。”
酆都大帝,名唤北阴,冥域的冥神。虽然唤作冥神,但北阴真身并未成神,只是道法极高,于修炼天赋上和缘衣不相上下。缘衣自己也承认,她大概是得了五彩石的神力,法术修为才会比北阴厉害些的。只是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场子必须得撑住了。
如今世间名义上称之为三界——人、神、魔。但细论起来,天下应该是六界,即人、鬼、神、妖、魔、精怪。只是自当初天塌地陷,灾难在世间蔓延后,妖魔逃窜人间,给人间造成灾难,一时间人间尸骨遍野,鬼魂于人间流窜,天地法则秩序混乱。
魔修都是生来便是魔,妖却都是世间有生命的动物修炼成人形而来,于修炼天赋上,魔族远远高于妖族。
世间花草树木修炼千年可成精怪,相比于妖族来说,它们修炼更是不易,一万年也出不了什么精怪,更别说什么厉害的精怪了,质量和数量都比不上妖魔族,也因此精怪一族最是弱小。
人间尸骨遍野,怨气横生,对魔修来说凡人的怨气是大补之物,对他们的修炼有着极大的溢出。于是魔族趁此机会崛起,一举统一了妖族和精怪一族,因精怪数量较少,势力较弱,之后世间便统称他们为魔族。
妖、魔、精怪三界变成了一界——魔界。
之后没过多久,因为凡间鬼魂太多了,甚至有很多在怨气的滋养了成了恶鬼,为祸人间。冥界掌管人的生老病死,向来性子懒散的北阴大帝也派了许多鬼差去了凡间捉拿游荡世间的鬼魂和一些恶鬼,但是因为数量庞大,凡间恶鬼、妖魔数量也不小,个个实力不容小觑,北阴派出的鬼差折损得厉害。
后来天帝找上门来,笑眯眯道:“我天界诸神也正在凡间捉拿为祸人间得的魔,听闻北阴大帝在抓捕鬼魂一事上遇到了些麻烦,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北阴大帝道:“你想要什么?”
“天界与冥界合为一界,共同抵御魔界。”
当然谁也不知道天帝究竟是真的想要和冥界合作还是想趁此机会吞并冥界。毕竟在缘衣看来,天帝是有野心的,他的目的肯定不止于此,不然也不会在她和离墨他们初化形时就找到他们。
天下那么大,女娲大神不过于弥留之际留下一句四块五彩石可能幻化成神,天帝不可能既凭着这句话找到他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北阴同意了。
第七十章
冥界的鬼兵若是论起实力来不比天兵差,但是冥界能打的除了北阴,说得上名号的着实不多。而北阴又是个懒散的性子,于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整个天界与冥界合并的大事就这么决定了。
冥神怎么说都是冥界之主,论起岁数来不知道比缘衣大多少,论起实力也不差多少。上万年来,北阴一直都是冥界众鬼心目中的神,如今神被魔尊诋毁了,鬼差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身后的鬼兵更是直接拿起来手中的武器。
一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一直低着头站在最后面的萧骛丝毫不知道这场灾祸因他而起,正百无聊赖的用脚拨动着地上的沙砾,来来回回仿佛不会厌倦般。
气氛突然凝固,萧骛一脸懵地抬头看去,前方不知何时多了一男一女。
女子一袭红衣,容貌妖媚又含着几分清冷。男子年纪不大,不过是少年模样,却也是十分俊美。男子站在女子旁边,以一副绝对保护者的姿势守在女子身旁,满眼都是那姑娘。
萧骛转了转头,嘴角微扬,他的目光又落在缘衣身上,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此时女子恰好突然抬头,两人视线于空中相撞,电光火石间,萧骛像是突然拨得云开见月明,一直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清醒,那是缘衣。
模糊的记忆终于清楚,萧骛眼里多出了一些迷惑不解,她为何要来这里?
他死了,这个念头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抬眼望去,那这里就是所谓的地狱了。
“我帮了你,那可是有条件的。”昔日缘衣于墓中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萧骛面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这是来找他履行承诺了?
缘衣看到最后面的阴魂终于抬头了,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萧骛,本尊可是来找你来履行承诺了。”
君旻也抬眼看向自萧骛,手指蜷了蜷。
*
萧骛战死沙场,城里的人都不由有些悲戚,缘衣却嘴角微扬,立刻将张姑娘傻不傻的争论抛掷脑后了,转头就要来冥界找萧骛。
君旻不解,心里也有些不满缘衣听到萧骛的消息就把他排在后面了,眉眼间多了些阴郁。
想到在墓室里缘衣曾经对着萧骛笑的灿烂,君旻整个人都不好了,像一朵散发着怨念的蘑菇,边走边制造怨念。
缘衣正想着萧骛的事情,身边的人突然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怨念,让她想忽视都难。
她转过头看向君旻,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君旻唇角渐平,指尖摩挲了几下,有些泛白,良久轻声道:“师父,你去找萧骛干什么?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他帮不了你什么,只要我才能帮你啊。
为什么要找他呢?
缘衣抬眼,也大概是明白君旻的意思了,只是她找萧骛罢了,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缘衣没想解释什么,毕竟这是魔界内部的事情。但是看着君旻身上的怨念越来越强,缘衣无奈道:“我要让他替我做事。”
“什么事?”
君旻脱口而出。等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急切了,一张俊脸因为窘迫有些泛红。
缘衣失笑,“鬼卿已经不值得信任了,我需要另一个可以信任的手下。”
君旻皱眉,“师父是怀疑鬼卿与在背后搞事情的人有关系。”
缘衣点头,“先是上古妖兽朱厌现世,后又有大妖深藏天机镜。这一切发生的太巧合了,我可不信这是偶然。”
缘衣眼中多了些杀意,“在背后算计本尊,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藏在背后的人如今查不出来,只能从鬼卿身上入手。自鬼卿成了魔域左使以来,我便很少管魔域的事情了,如今鬼卿背叛了我,魔域想来也没什么人可以信任了。”
“所以师父需要安排一个新的人去帮你查清鬼卿平日都是和谁接触?”
缘衣点头。
君旻低眸,“师父若是将他安排在魔域,给他什么位置呢?更何况,师父又怎么会知道萧骛一定会答应帮你呢?”
缘衣轻笑,笃定道:“这可是他答应我的条件,他会给我做事的。”
答应的条件?君旻低眸,什么时候你们两个有约定了?
缘衣仿佛能窥探君旻内心的想法,也知道她要是不说君旻又要钻牛角尖,于是扔下一句:“在墓室的时候。”
君旻一直捏着的指尖终于松开,泛白的指尖渐渐恢复了红润,勾唇轻笑。
缘衣本来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结果看到君旻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被君旻的笑容瘆到了,脚步不自觉地开始加快,看似平静,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
萧骛身上还穿着染血的战袍,大踏步走上前,硬是让他走出了即将上战场杀敌的意思。
走至缘衣身边,染血的冷骘面庞多了些温润,嘴角微扬,眼里满是戏谑:“姑娘的身份果然不凡,竟能随意进入地狱。甚至此处的阴兵似乎还十分怕姑娘啊。”
这话是十分不给阴兵面子了,明里暗里都是夸缘衣厉害,阴兵看萧骛的眼神都变了,竟是不善。
缘衣却十分满意萧骛的表现,做她的右使就得嚣张。
她眉梢挑了挑,诱惑道:“那你想不想也能在冥域出入自由呢?也让这群阴兵见到你毕恭毕敬的呢?”
萧骛双手交叉背后,笑道:“朕有什么选择吗?”
缘衣嘴角微扬,眼里却没有笑意,“没有。”
萧骛不傻,他虽然不明白她究竟有多厉害,但是看着阴兵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想也知道缘衣的身份不凡。
他眼波微动,心下百转千回,他本就没什么选择,更何况凡人生命有如蜉蝣,朝生暮死,着实没什么意思。
若是?他抬眼看向正盯着他的缘衣,两人视线相撞,他朝缘衣笑了笑。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可以修炼,习得长生之术,倒不失为一此好机会。
“不知道,姑娘打算给朕什么位置。首先说好了,若是比你手下人底,我可不干。”
缘衣轻笑,指尖放在面前摩挲了几下,这是她和君旻学来的。
“魔界右使的位置,如何?”
阴风自冥域深处吹来,带上了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的哭嚎,激得一群刚从人成为阴魂的新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有鬼都没有想到缘衣会把右使的位置给这个阴魂。谁都能看出来萧骛身上的龙气,但是那又怎么样,人死如灯灭,生前的辉煌早就成了前生的事情。
可魔域右使的位置可不仅仅是一生的事情,这个位子在魔域可是空了上万年,多少魔挤破了脑袋都想坐上这个位置。
这下阴兵看萧骛的眼神从不友善变成了迷惑和打量,莫非这阴魂有什么未表现出来的本事,才能让魔尊亲自来找他还许他魔域右使的位置。
“吾倒是不知,何时魔尊可以随意带走冥界的阴魂了。”一道阴冷的声音自冥域上方传来,转眼间缘衣面前多了一个身穿黑色锦袍,上绣金丝云纹的男子。
男子个子很高,眼睛狭长,是典型的丹凤眼,乌黑的头发尽数披与身后。
悬衣翁自那道声音出现后,便快速地将怀中的酒扔到了身后的山水濑中,任由河水吞噬了还未喝完的酒,此刻正一脸畏缩地站在阴兵身后,试图掩盖自己。
北阴并没有看向悬衣翁,而是看了一眼萧骛,似乎好奇被魔尊缘衣不顾规矩要带走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来自冥神的打量激得萧骛不由站直了身子,北阴很高,竟比站直了的萧骛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强势的威压隐隐让他喘不过气来,好半晌,北阴终于收回了似毒蛇一般的粘腻目光,转过头去了。
萧骛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手掌渐渐握拳,北阴不过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溃不成军,这使得他心中修炼的念头越发强烈。
北阴收回打量萧骛的视线,在心里下了个结论,弱鸡。随后又唔了一声,不过能抵挡他的施压,若是能够发展,假以时日或许还不错。
心里对萧骛的赞赏,北阴面上却是不显,仍然是那副死人脸的模样,看着缘衣。
缘衣哼笑一声,抬头看向北阴,“本尊也是不知什么时候酆都大帝连这点子小事都要管了,本尊今日便是要带走他,你又能怎么样?”
说完之后,北阴还未说话,缘衣又低声咒骂一句,声音很小,君旻却听到了。
缘衣骂的是“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说话都不方便”。君旻胸腔处没忍住发出一声闷笑,随即走到缘衣身后,眼里含着点点笑意,双手悄悄地摸上了缘衣白皙滑腻的脖颈,手上慢慢地揉搓着。
附耳低声道:“师父别动,我帮你揉揉。”刚才北阴一出现缘衣就悄悄打量他了,这么个小动作别人虽没发现,君旻却看到了。
脖颈间传来的感觉像是曾经遭受雷劫时的感觉,惹得缘衣浑身不舒服,她也并没有什么不舒服,说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刚想让君旻将手拿下来,又突然想到君旻动不动就生气的性子,想了想,还是没有让君旻将手放下。
君旻在身后看着缘衣的脖颈渐渐染上粉红色,直至蔓延至耳尖,眼里划过得逞的笑意,又不动声色地警告了一眼萧骛。
萧骛:......
北阴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只是单身了上万年还是个钢铁直男的酆都大帝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只在心里纳闷,他不曾记得这天界的小殿下是个乖巧的性子,怎么如今如今听话?
零瑜紧赶慢赶地跟上北阴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自家儿子一脸柔情的看着那个大杀神,手上轻柔地给给大杀神按摩着脖颈。
零瑜发誓,他媳妇儿都没有见过自家儿子这幅柔情的模样。他可不是北阴那个没成过亲的男人,对于男女之事上他一向看得透彻,不然也不会在若安刚及笄就能把人娶回家。
年少慕艾这个词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再看缘衣,零瑜的脸都白了。
缘衣遥遥看见零瑜,君旻也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着他老父亲作揖行礼,恭敬地唤了声:“父君。”
零瑜面色缓和几分,心里有些欣慰,儿子第一眼见到他还知道打招呼,也不是完全不可救,结果等他让君旻起身后,满心以为君旻会行至他身边,谁想君旻打了个招呼就继续站到缘衣身边。
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好像他生来就是该站在缘衣身边的一样。气的零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缘衣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零瑜的脸色,又转头对着北**:“怎么今日这么巧,天族的太子殿下也在冥界。该不是,冥界和天界正在商量怎么对付我们魔界吧?”
零瑜哂笑,“魔尊多虑了,只是近日大荒频繁异动,我才来与大帝商量这件事的。”
“哦,是吗?”缘衣嘴角微扬,似乎是相信了零瑜的话,并没有再追问这件事。而是转头看向北阴,“我可以带走他了吗?”
缘衣不再追问这件事了,君旻却满含深意的一眼,见到父亲躲着他的目光,他瞳孔一缩,心下知道零瑜来冥界恐怕真是因为魔界。
他眼睑微垂,指尖摩挲了两下,看来,得回一趟天界了。
北阴本也不想为难缘衣,他性子一向懒散,并不想多管什么闲事。魔界和冥界能够毗邻而居七万多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年得天魔大战中,冥界并没有派阴兵帮天界。
不曾在她受难时落进下石,给她致命一击,如今自然也不会在她气焰正胜时自找麻烦。
只是有些事情还得需要缘衣帮忙。
北阴拂袖,一双狭长得眼睛扫过一旁得萧骛,“你自然可以带走他,只是吾也是有条件的。”
缘衣冷冷看了一眼北阴,“本尊要带走他,需要和你讲条件?”
接二连三被缘衣挑衅,北阴虽然性子懒散,但也不是泥捏的,只听他嗓音泛凉,“若是论其年龄来,你也该叫我一声老祖宗了,小姑娘法术高强,但也莫要太过狂妄了。”
缘衣眉眼也冷下了,小姑娘?呵,她要真是什么小姑娘,可能早就魂飞魄散了,又哪里来的魔尊缘衣。
第七十一章
北阴轻笑一声,不等缘衣动手,又道:“封印大荒的天机镜被一只出逃的九尾妖狐偷走了,这段时间来大荒异动频繁,还需要魔尊用神力加强一下大荒的封印。”
缘衣脸色一下就变了。不止缘衣,在场的所有仙和鬼脸色都变了。
三界谁不知道,魔尊缘衣本是天地共生的神明,但是又因身怀邪骨,早已经成为堕神,一身魔骨,又怎么使得出来神力?
缘衣目光微凉,北阴却是轻轻一笑,似乎笃定了缘衣不会和他动手。
零瑜一时脸色十分复杂,他不明白,这位魔尊怎么会还能使出神力,明明当初仙魔大战时,她可是一身煞气。
君旻眸光有些晦涩,他跟在缘衣身边这么久了,对缘衣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九分。缘衣如今的模样分明证明了北阴说的话不假。
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能使得出神力,那缘衣身上还是神髓,并不是世人所认为的邪骨。
北阴是谁?如今三界年龄最大的冥神,别人看不出来缘衣身上的还是神髓,他却是能看出来的。只是他也不明白为何身怀邪骨的神身上仍有神髓?
向来懒懒散散的眼睛终于染上一丝兴味。看来这背后有点意思。
缘衣看了北阴好一会儿,勾唇笑道:“酆都大帝大庭广众之下请一个魔族帮忙,就不怕他们嘴碎将这件事传出去。到时候,天界无人可用还得请魔尊封印大荒的事情可就传出去了,天界那群伪君子的面子可就丢了。”
缘衣这话就是答应北阴的条件了。
缘衣很厉害,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但是厉害不代表就得无脑。魔族天生喜战,她做魔尊这七万年来,除了刚开始的天魔大战,使得魔界能够和天界比肩,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什么建树。有些魔族早已经心生不满。
更何况如今魔界的势力恐怕大半都在鬼卿手里,她虽然打得过北阴,但是北阴手下阴兵众多,她可不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睨了一眼一旁正准备跟她走的萧骛,又鬼迷心窍的看了眼君旻,收回脑袋后,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萧骛可不值得她这么做。
不过是封印大荒罢了,这么多年来,她也没少做过,再做一次也无妨。
北阴狭长的眼眸转了一圈,“不过是一些阴魂和办事不力的下属罢了,他们有他们的去处,魔尊就不必关心这件事了。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魔尊也不止一次加固大荒封印了,你又怎么会怕天界那群老东西的说法?”
零瑜本来还在疑惑北阴说的第一句话,什么叫这么多年来不止一次加固大荒封印?他脑子多了些困惑,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冒出来,然而刚冒出个头就听到了北阴后面的话,瞬间就把北阴的第一句话扔到脑后了。嘴角抽搐,不知道该不该提醒酆都大帝,他这个天界的老东西还站在旁边。
但是凝神想了想天界那群神仙的表现,又觉得北阴说的没错,这么一想还是不说了吧。他捋了捋两缕龙须,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当然他不是,他还年轻。
随后,他又捋了两下龙须,总觉得自己是忘记了什么......
北阴的话有深意,阴魂的事情大家一听就懂,但是办事不力的指的是谁也不言而喻了。
悬衣翁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缘衣见状,转头对萧骛道:“我们走,就不要打扰酆都大帝处理冥界的事情了。”
萧骛知道从今以后缘衣就是他的直属上司了,于是上道的很,也没有凡间帝王的傲气,径直朝着缘衣作揖,这也算是答应帮缘衣做事了。
见他这模样,缘衣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妥协还是很划算的。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看见君旻站在原地不动。
她看向君旻,“你不走?”
“师父,”君旻笑了笑,薄唇轻抿,手指却微蜷,“我好久没有见过母妃,想回天界看一下母妃,随后就去魔界找你,可以吗?”
缘衣眼睛扫过君旻的指尖,也不看他,随意道:“随便你。”
零瑜高兴了,觉得刚才儿子的冷淡是装出来的,你看这不就要和他一起回去了吗?随后由觉得有点心酸,自家儿子只说回去看看母妃,怎么没说看看他父君呢?哎,父君也是需要关爱的啊。
君旻看着缘衣的背影,眉头微皱,似乎缘衣好像不高兴,不同于以往的生气,而是好像在闹脾气。
可是在闹什么脾气?刚成年两百岁的天族小殿下疑惑了,是在因为什么生气呢?
缘衣自带高冷气质的往前走了几步,脑海里都是君旻说要回去看看母妃的话,她在心里给君旻找理由,那是他母妃,他两百年没有回去了,他还小,想回家看看是正常的。随后又想,不过是才离家两百年也不是很久啊,就这么想回家看看?她记得他的母妃,是那个名唤若安的,西海龙王的小女儿。她是他母妃,那她还是他师父呢,怎么不想着陪陪她繁而回去看他母妃去?
缘衣的脚步突然停下,身后紧跟着的萧骛差点撞上去。只见缘衣猛地转过身,冷笑道:“你不必去魔界找我,直接去大荒就好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可以多陪陪你母妃。”
她自认为这句话说的及其贴心,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多像一个妻子质问丈夫她和他娘谁更重要,偏偏还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那种的妻子。
说完,缘衣就大步转身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君旻和一脸八卦的零瑜。
本来零瑜还担心自家儿子情路难走,但是如今见到缘衣的态度,零瑜突然来精神了,瞬间燃起了八卦之魂。
等缘衣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零瑜迫不及待地拉着君旻和北阴告辞也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北阴一双眼睛冷冷地扫过一悬衣翁和夺衣婆,轻描淡写道:“当值时间饮酒,本座上次说过,再犯的话,就得过黄泉路,这冥界鬼差的身份,你们也就别做了。”
悬衣翁跪在鬼兵中,心中忏悔万分,怎么就忍不住又在这时候喝酒了?夺衣婆也随着跪下,“大帝,悬衣翁当值时候喝酒,小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小的请罪和悬衣翁一起过黄泉道,下凡受罚。”
悬衣翁抬头,阻止道:“老婆子......”
但是北阴没给他阻止的机会。
只听北阴唔了一声,“可以,送完这批阴魂,你们就随着这批阴魂一起离开吧。”
长队中,一个灰色袍子的阴魂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懊悔的悬衣翁,不知道为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北阴离开后,悬衣翁看着夺衣婆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夺衣婆没有搭理他的话,只是继续干活,一如既往埋怨道:“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在干活时候喝酒,也和你说过迟早你要因为酒出大事,让你不要喝不要喝,你偏偏不听。”
悬衣翁愣了一瞬,随即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迎合道:“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发誓。”
“下次下次,你每次都说是下次,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你哪次做到了?”
“是是是,我错了,我一定不再犯了,你就原谅我吧。”
......
*
这边零瑜拉着君旻刚离开冥界,就迫不及待道:“儿子儿子,和爹爹说说,你和那魔尊缘衣是怎么回事?”
君旻眼神微转,敷衍道:“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是师徒关系。”
零瑜啧啧两声,一脸你太嫩了还想骗你老爹的表情,骄傲道:“你爹爹我当年可是在你娘亲刚及笄的时候就将你娘亲娶回家的,在感情这方面,你爹爹我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准的很。”
他拍了拍君旻的胸膛,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挑眉贱兮兮道:“快和爹爹说说,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说到这个,零瑜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是和自家儿子搞好关系的好机会。之前孩子年幼时,他总是忙着处理政务,没时间和君旻相处,君旻性子本就不善与人交流,时间一长,父子俩的关系难免有些生分。
如今终于找到个机会能和儿子套近乎,零瑜兴奋地不得了,觉得现在这时候如果君旻让他去给那个大杀神提亲,他都乐意。
君旻眉头微皱躲开零瑜拍他胸膛的手掌,还不给面子地擦了擦被零瑜碰过地地方,唇角微平,冷淡道:“父君你多想了,她是我师父,我怎么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零瑜这人脾气贱的很,按照若安的话就是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心里就不舒服。听到自己儿子落寞地说出这句话,加上脸上难以掩盖地失意,手上还嫌弃他,他这个做爹的立马就将要和儿子搞好关系的誓言抛掷于脑后了,哼了一声道:“不该有的心思?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我有说你对那个大杀神动了什么心思吗?”
话一出口,君旻瞬间冷下了脸色,凉凉地盯着零瑜看。
零瑜脑子不灵光,君旻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还愣愣地问了句:“看我干什么?”
好半晌,直到被君旻盯得有些发毛了,他才恍然大悟,矫揉造作地用手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君旻,顺便还眨了眨眼表达自己的无心之失。
他怎么就忘了自家儿子最是护短呢?
君旻也不可能真的因此和他父君生气,只是收回视线,淡声道:“她名唤缘衣,不是什么大杀神。更何况,”君旻声音泛着凉意:“若当初我是她,我也会离开天界。师父她不过是为了活下来罢了。”
君旻说话时的语气十分认真,像是在立下什么心魔誓。这还是零瑜第一次看到君旻这么认真的模样,他一时有些愣神。
等回过神来,就听到君旻沉声道:“你看,你张口称呼她的都是杀神,你们见到她的时候只有难以掩盖的害怕和厌恶,我如何和她表明心意。”
零瑜这下更尴尬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君旻这话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是见到缘衣就条件反射的害怕,毕竟当年那场天魔大战缘衣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了,他到现在都记得缘衣杀红了眼的模样,一身红衣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衣服本身的颜色。
可是细想之下,除了那场天魔大战,缘衣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三界的事情。刚才听北阴的话,似乎这么多年来缘衣一直在暗中给大荒加固封印。这邪骨似乎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东西。
零瑜这么自我反省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儿子,想了半天就差流露出后悔万分的神色了。
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哪里不对劲,紧赶慢赶跟上前面的君旻,指手画脚道:“不对啊,以你的性子,不可能因为世人的偏见就放弃那个杀神,不对,魔尊缘衣的。”
君旻走的太快,他这个老父亲跟的气喘吁吁,眼见君旻走得越来越快,他吼了一嗓子,“你是不是还没让人家魔尊缘衣喜欢上你呢。”
前方的背影顿住了,零瑜没有萧鹜反应的快,一下子撞了上去,捂着鼻子心道:“这儿子身体怎么和性子一样硬邦邦的。”
君旻到底年少,像是被人碰到了逆鳞,整个人紧绷绷的,脸上挂着心思被拆穿的羞恼和无措。
零瑜一见这模样,顿时又兴奋了,“我就说,你这是自己没自信,还把责任推到其他事情上啊。”
君旻抿唇,半晌蹦出一句:“我没有。”
他的确没有,虽说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他自己,但是他也希望将来有一天他凤冠霞披迎娶她的时候,她能受到万人崇敬和羡慕的目光,而不是如今满目的害怕和厌恶。
零瑜手搭在君旻的肩上,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个,依爹爹我的经验啊,你的好师父对你绝对是有好感的。”
“什么?”君旻转头看向零瑜,眼里先是充满着不可置信和怀疑,但紧接着就是无尽的喜悦如潮水一般将他覆盖。
他似乎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又颤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零瑜耸耸肩,“就是你听到的喽。”
君旻黝黑的眼眸盯着零瑜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并不是在哄他,眼睛划过兴奋,随即转了转,软了语气,“爹爹是怎么看出来,师父也心悦于我的。”
最后几个字君旻说的及其不好意思,含在嘴里半天才将话说完。
零瑜喉咙一哽,脸色都气红了,之前他还觉得这孩子和自己与若安的性子一点也不像,怀疑是不是被人调包了,如今一看这不就是他儿子吗?
瞧瞧这见风使舵的性子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冥界与魔界毗邻,两界都彼此心知肚明的在边界设置了暗探,因此缘衣一出现在冥界的时候鬼卿就收到了消息。缘衣已经太久没有踏足除了魔界和人界的其他地方了,鬼卿下意识地以为缘衣是和冥界起了冲突。
只是他曾想过缘衣和冥界起冲突的原因或许是冥界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缘衣,亦或是缘衣只是单纯的不高兴去找茬去了,然而无论哪种情况他都已经在召集魔兵去给缘衣撑场子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缘衣不仅不需要他给撑场子,甚至还带回来一个要和他分摊权力的右使。
鬼卿毫不掩饰自己对萧骛的恶意,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满是对萧骛的厌恶。
萧骛虽然一身狼狈,但这个从尸海爬出来的青年,人间的帝王,对上鬼卿这个手握大权的魔域左使丝毫不逊色。甚至因为他气定神闲的态度,隐隐更胜一筹鬼卿。
鬼卿里里外外地打量了萧骛,确定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法术的痕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阴魂后,他毫不客气地对缘衣表达自己对萧骛的质疑:“尊主,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阴魂,连一点修为都没有,何德何能担任我魔域的右使?”
缘衣斜躺在王座上,闭眼假寐,听到鬼卿的话,嘴角微扬:“何德何能?这话似乎似曾相识啊?是吗,左使?”
萧骛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打量着魔宫的设计,将所有的东西交给缘衣处理。毕竟她能让他来,那肯定是有办法的,若是连这个都解决不来,她就不值得他为她做事。
这话一出,鬼卿跪着的身体一顿,薄唇微抿,腰间的骨笛也隐隐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似乎预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鬼卿当然知道缘衣在说什么,当年他跨过刀山火海来到了缘衣的面前,终于得到了她的赏识,眼看左使位置唾手可得,魔域东南西北四位城主却偏要拿他年龄事,不让缘衣封他为左使。
魔尊左右使在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位置何其吸引魔,多少魔族想着把自己家族的青年才俊安排进左使的选拔中,希望他们够杀出一条血路从而得到缘衣的青睐,坐上左使的位置扶持家族。
谁能想到这个位置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玄烈鸟的后代给抢了。鬼卿的实力他们是看得到的,他们没办法拿鬼卿的实力说话,只好拿鬼卿年纪轻说事,说他做不得左使这个及其重要的位置。
当年鬼卿刚从争夺左使位置的那场厮杀中出来,一袭白衣染血,无力的跪在地上,听到四大城主说他何德何能成为魔域左使,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瞬间就变得惨白。
他是纯正的魔族,他自然知道四位城主在魔界的势力有多大,有一瞬间他心想自己努力了那么久的事情要成为泡沫了。
就在鬼卿感到绝望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魔尊开口了。她声音冷清却透着不容忤逆的意味:“年纪轻?何德何能?”
缘衣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拂了四大城主的面子:“何德何能你们不都是看过了吗?他打败了你们四大家族所谓的极其优秀的魔。”
缘衣喏了一声,眼神看向身后要不昏迷不醒要不血迹斑驳的四大家族的青年,讥笑道:“你们若是眼睛不好使了,要不直接退位将位置让给有能力的魔。”
四位城主当然知道他们输的彻底,但是被缘衣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又顺着缘衣的视线看去,入眼的就是一群不成器的废物躺在地上要么装死要么呻吟,一时间脸色十分难堪。
再听到缘衣让他们让位,他们瞬间就老实了,乖乖退到一边等着缘衣宣布魔域左使的诞生。
事实证明,缘衣的确没有看错鬼卿。他虽然年纪小,但玄烈鸟一族全族战死,他没有族人的庇护,是从最底层开始修炼的。他每日经历的都是低级魔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他不像世家大族有最好的修炼的资源,他需要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资源而去和等级比他高的魔挣得头破血流。
他有实力,又心狠手辣,同时也会处理魔族之间的冲突,将魔域管理的井然有序。在短时间内,就让那群当初眼睛放在头顶上的四大城主开始赏识这个左使。
但是如今缘衣要任命右使。鬼卿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蔓延上了心头。但心里想的却不是缘衣是不是发现了他和那位暗地里的交易,而是以后缘衣全身心相信的就不是他了,从此以后就多了一个名唤萧骛的阴魂。
他眼中渐渐染上阴骘,那一瞬间好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即将被抢走了,随之而来的危机感使得他忘记了缘衣曾经对他的警告。
任何之后都不得背叛她,违逆她。
鬼卿急了,他害怕萧骛成为下一个自己甚至替代他,“尊主,可是他并未经过选拔,如何服众?”
缘衣抽回在君旻那里的思绪,恰好听到鬼卿的话,睁开了眼睛,缓步走至鬼卿面前,俯身使得自己眼中的情绪一览无余,“鬼卿,是不是这几年左使的位置把你的野心都做大?”
鬼卿抬眸清楚地看到了缘衣眼睛深处的冷意,明明是刺骨的寒冷,鬼卿却像是被烈焰灼伤了眼睛,他眸间划过一丝慌乱和受伤,狼狈地低下了头。
萧骛听到鬼卿低声道:“属下不敢。”
缘衣起身,望着外面满目黑暗的魔域苍穹,凉凉道:“既然没有的话,那本尊就再重复一次本尊的规矩,不得背叛本尊,不得违逆本尊。鬼卿,你还记得吗?”
萧骛挑眉,缘衣说的是“还记得吗?”
他想他知道缘衣为什么找他来做魔域右使了。
缘衣的话顺着魔风飘进了鬼卿的耳朵中,他虽然背脊仍然挺直,但是面色已经完全失了血色。
良久,鬼卿沉声道了句:“记得。”
缘衣的声音轻快了些,不复刚才的沉闷,看似十分满意鬼卿的回答:“听说你召集了魔兵,那正好,让他们来练武场,本尊亲自给他们介绍一下魔域的右使。”
鬼卿手掌划拳,应声办事去了。
等鬼卿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萧骛走至缘衣身边,望着鬼卿离去的方向,笃定道:“他背叛你了。”
缘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你的任务就是从鬼卿手里一步步的将权利拿回来,并且查清鬼卿到底是在为谁办事。”
萧骛啧啧嘴,喟叹道:“你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大麻烦啊。你这左使在魔界那么久,随便就能调动城中的魔兵,我可是孑然一身,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打不过他,如何抢回权利还查清他身后是谁在指使他?”
缘衣轻笑,“你既然能从凡间那群人手里夺回皇家的权利,就能从鬼卿手里拿回那份权利。若是你不能的话,我也不会找到你了。”
“至于打不过他。”缘衣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挑眉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吧,反正你现在是鬼魂,也死的不能再死了,不必害怕。”
萧骛被这话一噎,觉得缘衣说的不对,但是又觉得她说得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等他后来差点被鬼卿弄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后,他才知道缘衣现在说的都是屁话。
什么死的不能再死了,鬼魂还能投胎,灰飞烟灭可就啥也没有了。
缘衣调侃够了萧骛,还是给了萧骛一个安全保障,“你放心,我会给你修炼的方法。不过我可没有时间教你,这就需要你自己领悟了。”
毕竟缘衣下意识地觉得若是被君旻知道她教萧骛的话,那孩子一定会不高兴的。
萧骛嘴角抽搐,见缘衣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什么自己想听的,只好自己提出来:“你手里没有什么可以用的魔吗?”
萧骛想了想,还举了个例子,“比如我在凡间有暗卫,你有没有暗魔啥的?”
缘衣转头看向他,在萧骛期待的目光中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笑容及其温婉:“没有。”
.......
萧骛被缘衣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到了,便是自己身死的那一刻都没有那么生气,“你连个可靠可以信用的下属都没有,你这个魔尊是怎么当的?”
缘衣无所谓道:“我够厉害啊,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便是再来几个鬼卿,也不是我的对手。”
萧骛气笑了,讽刺道:“是啊,你足够厉害,所以现子无人可用,落魄到找我这个亡魂帮忙。”
缘衣瞳孔微缩,注视着外面没有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萧骛还以为自己伤到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尊了,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果然,缘衣说话了,“曾经,鬼卿是我最信任的下属。”缘衣的语气带着三分苍凉,四分悲伤,外加三分迷茫。
若是没点脑子的,这时候已经开始安慰缘衣,在心里骂鬼卿了。
但是萧骛是谁,他可是见惯了后宫中那群女人之间的笑里藏刀了。
只听萧骛叹了口气,直接道:“你别装了,我在你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杀意。”
他可看不出来缘衣有伤心的表情。
他想如果她不是为了查出鬼卿是在为谁做事,鬼卿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想到鬼卿,这时外面恰好传来了鬼卿的声音,是来禀明魔兵的情况的,“尊主,根思城内的魔兵已经到了练武场了。”
缘衣勾唇,“走吧,让我们看看本尊的左使如今在魔域的本事。”
萧骛轻拂了一下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拂了个寂寞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缘衣出去了。在外面见到鬼卿后,极其嚣张地对着鬼卿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实则挑衅的笑容。
鬼卿低眸,不去看萧骛,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杀萧骛的心。
练武场上,一群魔兵整齐有序的的站在那里,远远看去,漆黑一片,萧骛却能从那片漆黑中感受到浓郁的杀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只是萧骛有点惊讶魔兵的纪律,即便是他的兵,若是他不在的话,也有或多或少交头接耳讲话的,但是这群魔兵不是。
他不知道鬼卿究竟是怎么训兵的,客观角度来讲,鬼卿训的很好。
萧骛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一来,想从鬼卿手里将权利拿回来就更难了。
魔域的很多魔兵都是从未见过缘衣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缘衣的崇拜。
魔族天生慕强,这位天生邪骨的魔神曾经带领他们的先辈攻上天界,使得魔界出了口气,终于不再受天界的掌控,所有魔都在期待着他们的魔尊有朝一日带领他们一统三界。
他们在心里期待着那天,他们有预感,那一天不远了,因为天魔两族的七万年之约快到了。
因此缘衣一出现,所有魔兵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目光炯炯有神地等着缘衣,等到缘衣停下脚步,如触动了什么机关,所有魔兵整齐划一的跪下了,齐声喊道:“拜见魔尊,魔尊千秋万代。”
这一下喊声惊得魔界内部天界的探子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往根思城你的方向看去,心中怀疑是否魔界内部有情况,思及近日大荒的异动,有些谨慎的已经开始给天界传信了。
缘衣拂手,用法术将声音传遍了整个练武场,“都起来吧。”
底下魔兵齐齐应是。
萧骛在一旁皱起了眉头,有点疑惑怎么似乎这群魔兵对缘衣似乎十分忠心的模样,并不如缘衣所描述的那样啊。
缘衣目光扫过底下整齐的魔兵,宣布道:“我魔域上万年来,右使的位置一直空着,只有左使忙里忙外的处理魔界的事务。如今天魔七万年和平期限将至,本尊需要以为右使协助本尊同时也能帮左使分担一下压力。”
缘衣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已经惹得下面的魔兵开始骚动起来。萧骛在一旁想,果然无论是人界还是魔界,权利永远都是被追逐的。
果然下面立刻就有魔兵迫不及待发问了,满面红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野心,“魔尊是要开始选拔右使了吗?”
萧骛扫了一眼那名说话的魔兵,身上穿着和其他魔兵并无不同,但是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胆子问出这句话,想必身份不低。
那名魔兵说完之后,底下更混乱了,一个个眼中的野心膨胀,仿佛右使的位置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缘衣轻笑,一开口破碎了所有魔兵的梦:“本尊心中已有选择。”
她招来萧骛,萧骛也从善如流的走到了缘衣身旁,所有魔兵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或者说是盯着缘衣。
缘衣举起萧骛的手,“这位从今以后就是魔域的右使,和左使行同样的权利,说的话亦可代表本尊的意思。”
第七十三章
缘衣勾唇,“走吧,让我们看看本尊的左使如今在魔域的本事。”
萧骛轻拂了一下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拂了个寂寞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缘衣出去了。在外面见到鬼卿后,极其嚣张地对着鬼卿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实则挑衅的笑容。
鬼卿低眸,不去看萧骛,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杀萧骛的心。
练武场上,一群魔兵整齐有序的的站在那里,远远看去,漆黑一片,萧骛却能从那片漆黑中感受到浓郁的杀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只是萧骛有点惊讶魔兵的纪律,即便是他的兵,若是他不在的话,也有或多或少交头接耳讲话的,但是这群魔兵不是。
他不知道鬼卿究竟是怎么训兵的,客观角度来讲,鬼卿训的很好。
萧骛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一来,想从鬼卿手里将权利拿回来就更难了。
魔域的很多魔兵都是从未见过缘衣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缘衣的崇拜。
魔族天生慕强,这位天生邪骨的魔神曾经带领他们的先辈攻上天界,使得魔界出了口气,终于不再受天界的掌控,所有魔都在期待着他们的魔尊有朝一日带领他们一统三界。
他们在心里期待着那天,他们有预感,那一天不远了,因为天魔两族的七万年之约快到了。
因此缘衣一出现,所有魔兵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目光炯炯有神地等着缘衣,等到缘衣停下脚步,如触动了什么机关,所有魔兵整齐划一的跪下了,齐声喊道:“拜见魔尊,魔尊千秋万代。”
这一下喊声惊得魔界内部天界的探子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往根思城你的方向看去,有些谨慎的已经开始给天界传信了。
缘衣拂手,用法术将声音传遍了整个练武场,“都起来吧。”
底下魔兵齐齐应是。
萧骛在一旁皱起了眉头,有点疑惑怎么似乎这群魔兵对缘衣似乎十分忠心的模样,并不如缘衣所描述的那样啊。
缘衣目光扫过底下整齐的魔兵,宣布道:“我魔域上万年来,右使的位置一直空着,只有左使忙里忙外的处理魔界的事务。如今天魔七万年和平期限将至,本尊需要以为右使协助本尊同时也能帮左使分担一下压力。”
缘衣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已经惹得下面的魔兵开始骚动起来。萧骛在一旁想,果然无论是人界还是魔界,权利永远都是被追逐的。
果然下面立刻就有魔兵迫不及待发问了,满面红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野心,“魔尊是要开始选拔右使了吗?”
萧骛扫了一眼那名说话的魔兵,身上穿着和其他魔兵并无不同,但是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胆子问出这句话,想必身份不低。
那名魔兵说完之后,底下更混乱了,一个个眼中的野心膨胀,仿佛右使的位置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缘衣轻笑,一开口破碎了所有魔兵的梦:“本尊心中已有选择。”
她招来萧骛,萧骛也从善如流的走到了缘衣身旁,所有魔兵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或者说是盯着缘衣。
缘衣举起萧骛的手,“这位从今以后就是魔域的右使,和左使行同样的权利,说的话亦可代表本尊的意思。”
第七十三章
无论是人还是魔,一旦遇到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时,总是不会那么淡然的。
“怎么回事?我们魔界的左右使不都是通过参加生死场选拔选举出来的吗?如今突然冒出来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算什么?”
“是啊,当年左使可是从血海里杀出来的,怎么如今右使的位置就轻而易举的给一个不明来历的了?”
先前那名说话的魔兵脸上从震惊后便满是愤怒,大喊道:”魔尊,属下不服。魔界规矩,左右使必须赢得生死决斗才能担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阴魂算什么。”
萧骛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名魔兵的怨愤,他眼睛一直偷偷观察着缘衣,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置他。
鬼卿在一旁眉头紧皱,看向那名说话的魔兵,认出那是飞廉的族人。
他眉目微凉,忍不住思考近日他做过什么错事,回头他好找个理由责罚。
然而这个想法刚浮出脑海,那名魔兵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击飞了,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眼神惊恐地看着缘衣,却说不出话来。
缘衣冷冷瞟了他一眼,呵了一声道:“本尊钦点的右使,也轮得到你来不服?”
缘衣这一手着实震慑了其他魔族,一时间练武场十分安静。萧骛不太理解地看了一眼缘衣,用武力震慑的方法虽然有用,但是难免这群魔兵会在心里怨恨缘衣,到头来只会对缘衣更加不利。
他有些疑惑,以缘衣的脑子应该不至于没想到这点吧?
但是紧接着出乎萧骛意料之外的是,这群魔兵竟然好像真的心服口服了,见缘衣动怒了,一个个虽然面露惊恐,但是依着萧骛这么多年的执政经历来看他们好像并没有在心里怨恨缘衣。
萧骛更加疑惑了,怎么魔族是这么统领的吗?
缘衣似乎十分满意她对魔兵的震慑,红唇勾起,又缓了语气,“右使曾经救过本尊的性命,他值得本尊的信任。如今天魔七万年之约快要到了,本尊身边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属下。”
这话一出,鬼卿的脸色微变,下面魔兵看向鬼卿和萧骛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不同的是,看向鬼卿的眼神是好奇和纳闷的,看向萧骛的眼神是怀疑和隐隐钦佩的。
所有魔兵都在想,魔尊的意思是左使不值得她相信?又转头看向萧骛,一个个也不相信这么一个小小阴魂能救我们的魔尊?魔尊那么厉害,哪里需要别人救?该不是魔尊哄他们的吧?
萧骛这下看缘衣的眼光也变了,他突然觉得缘衣若是在凡间,想必也是个玩弄政治的好手。
等顺利地勾起了魔兵对鬼卿的怀疑,缘衣又道:“从今日起,萧骛便是我魔界右使。”她看向鬼卿,“只是右使之前为救本尊性命,伤了根本,需要闭关修炼,所有事情不得打扰右使。三百年内,所有事情仍旧交给左使处理。”
鬼卿抿唇,抬眸看向缘衣,一时间心里不确定缘衣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只是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尊主,这事是否需要问问四位城主的意思?”
缘衣哼笑:“不必。”
魔兵怔愣了一瞬,心中接着涌起对他们魔尊的无限敬佩之情,觉得魔尊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四位城主也不放在眼里。
同时也悄然松了口气,魔尊还是信任左使的,看来刚才说的话是他们误解了,魔界内部还是和平的,可以共同御敌。
可是并不是所有魔兵都这么想的,最起码四大家族扔在其中的魔族在心里埋下来怀疑的种子。
右使确定下来的消息刚宣布结束,四位城主收到了根思城探子的消息:魔族疑与左使生了嫌隙。
当晚四位城主就暗中回合商量这件事背后的严重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萧骛这个魔域右使的位置算是定下了。
鬼卿本想上前向缘衣禀告最近大荒的事情,却见缘衣直接带着萧骛转身离开了,只扔下一句:“什么事情你看着处理吧。”
鬼卿伸手欲拦,哽在喉咙处的阻挠却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缘衣离开。好半晌,他停在半空中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唇角平缓,随后轻呵了一声,似是自嘲又似只是叹了口气。
萧骛跟在缘衣身后,想了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随问道:“你刚才用武力恐吓了他们一番,他们为何没有怨恨你反而似乎对你更加敬重了?”
缘衣嘴角微动,“魔族与凡人不同,凡人慕强但同时也会嫉妒强者与害怕强者。魔族不是,他们慕强是骨子里的慕强,对于强者他们是从骨子里的敬畏。”
她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萧骛,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不知是讽刺还是在笑,“这就是魔族,便是你在他们面前亲手杀了他们亲人,只要你够强,他们便不会怨恨你,甚至会敬畏你,尊崇你。”
魔族不同于妖族与精怪一族,妖族和精怪一族尚且有情,但是魔族不是。他们乃是天地共生的魔,即便后来为了将魔族发扬下去他们开始双修,但是为了确保魔族血统的纯正,双修也是最原始的魔族之间的联姻。
他们天性残忍,吞噬鬼魅,为了修为向来是不择手段。他们向往成为强者同时也敬慕强者。
魔族上万年也未必会出一个有心有情的魔。
“所以这群魔兵并没有像鬼卿那样背叛你,那何谈夺回权利?”
“本尊不知道鬼卿身后的势力是谁。”她望向萧骛,“本尊虽然足够厉害,但是本尊一直都承认人外有人,唔,天外有天这句话。”
最后的成语大概是缘衣从凡间学来的,用的不甚熟练,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人外有人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萧骛额角微动,是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会有人,哦,不对是有魔能又损自己又夸自己说的那么自然的。
“所以你是在以备不时之需。”
缘衣转身继续走,“所以你不要把所有希望都投注于魔兵身上,毕竟他们也不可靠。”
萧骛疑惑很多,“那你是当初在墓道的时候就察觉鬼卿有问题了,莫非那个害我先祖的就是鬼卿派来的?”
缘衣眼睛微动,摇头道:“不是,当日本尊不过是看你不错,又想到魔域的确还缺一个右使,所以是想招你的。鬼卿的事情也是本尊后来才发现的。至于那个害你先祖的人,本尊不能确定是不是鬼卿派去的,但是一定和他背后的势力有关系。”
萧骛虽然聪明,但他如今不过是一个连入门的修道士都算不上的阴魂,对于缘衣说的东西都是似懂非懂罢了。
缘衣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明白,而是扔给了萧骛几本书,“你只有三百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你要把这些东西学会。记住了,不可以走偏门旁道,不可操之过急。如果三百年你都学不会的话,那本尊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到时候你就直接过黄泉道投胎去吧。”
“苍梧是是个好地方,适合修炼,赤丹也在那里,你修炼时若有不适还有他能帮你。”
萧骛觉得自己遇见了缘衣之后额角跳动的频繁,恐怕再过不久他就得长出皱纹了。他当然还记得那个名唤赤丹的少年,眉间总是一股傲气,看人时总是像一只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着头,简单来说就是眼睛长在脑袋上。
当然最让萧骛记忆深刻的事是赤丹对他那萧祖负了他妹妹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若是和他待在一起,萧骛可以肯定他定会百般刁难他。
他看向缘衣,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不能让我留在这里修炼吗?我看这里并无不妥。”
缘衣冷了神色,坚定拒绝道:“不行。”
萧骛看着缘衣,以为她会再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行,结果缘衣只说了两个字便没有下文了。
缘衣本就不是话多的,今天她自认为也算是为萧骛说了很多话了,再让她解释什么是不可能的。
萧骛耸耸肩,答应了缘衣的要求,“只是我该怎么去苍梧山?”
“这样去。”随意缘衣手一抬,萧骛便只感觉自己突然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再睁眼那个他印象中的高傲少年正瞪着眼睛怒视着他。
赤丹指着萧骛,怒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骛此时又恢复在凡间的帝王时的作态,拱手道:“在下萧骛,正式介绍一下。”
赤丹要气死了,他根本不想看到姓萧的,看到他们就来气,正要将萧骛扔出苍梧山,虚空中却传来缘衣的声音:“赤丹,让他在这里待上三百年,我有事要用到他。他在修炼时,你不必太过操心他,只要不让他走火入魔就行了。”
赤丹要气死了,但是对着缘衣他又不敢拒绝,只好恨恨甩了甩袖子,扔了个背影给萧骛。
萧骛在身后嘴角轻扬,跟着赤丹往里走。
*
天界,君旻站在大殿上,脸部线条有些冷硬,说出的话也是硬邦邦的,毫不客气,“不知天帝派父君去找酆都大帝商量何事?可是怀疑大荒异动一事与师父有关?天界想对魔界做什么?”
第七十四章
“哎哎哎,走哪去啊你。”零瑜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君旻,十分不客气的将手往君旻肩膀上一搭,调笑道。
君旻躲开零瑜的动作,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白衣少年一尘不染,背脊挺直,径直往太华殿的方向走去,丝毫不管身后一脸伤心的父君。
太华殿中,早在君旻踏进九重天时就得到消息的若安此刻正忙里忙外的指挥着小仙准备君旻最爱吃的食物。
君旻一踏进太华殿就闻见了久违的香味,他紧皱的眉眼微微舒缓。
身后紧跟而来的零瑜一踏进门就看见自己媳妇儿越过他直接将儿子搂在怀里,那模样活像几万年没见过儿子一样。
零瑜暗暗撇撇嘴,我在大荒忙活了那么久,也没见我回来有这份待遇。
君旻一时来不及躲闪被若安一下子抱了个满怀,待要将若安推出去时,却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只手紧紧捏着他的肩膀,甚至因为他如今长高了,若安抱着他的动作还隐隐有些吃力。
举起的手微顿,终究还是没有推开自己的母妃。
好半晌,若安才算是缓了自己对儿子的思念之情,终于松开了紧紧捏住君旻的手。手却扶住了君旻的手臂,拉着他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瘦了,也长高了。”
零瑜翻了个白眼,他看了君旻那么久,也没看出来他瘦了。
君旻拉下若安拉住他的手,轻声道:“儿臣没有瘦,不过是母妃你太想念儿子了,所以才会以为儿臣瘦了。”
若安嘴唇微张,正要说些什么,零瑜却撇着嘴开口了,“就是嘛,孩子长大了当然会瘦,瘦点健康。再说,我看他也没瘦啊,挺壮实的。你不要说的好像魔尊虐待咱们儿子。”
最后几个字是零瑜嗫嚅着说出来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若安听到了。
若安白了他一眼,厉声道:“你闭嘴,你懂什么。阿旻这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吃好喝好的。那个魔尊又没有生过孩子,就算不会苛待阿旻,也不会想的那么周到。”
若安睨了他一眼,讽刺道:“也是,你可是大忙人,天天忙这忙那的,哪有时间关心阿旻。怎么,大荒的事情忙完了?知道回来了?”
零瑜这下没理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正要赔笑道歉,若安就看也不看他,把头转了过去,好声好气的笑着对君旻说话,“阿旻,来,娘亲给你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既然回来了,你就多待会儿再去找你师父。”
零瑜这下心里的醋缸都被打翻了,对他就这么凶,对儿子就那么温柔。于是君旻明显的感觉到他那个老父亲看他的眼神不对了,不同于一开始见面时想套近乎的模样,现在慢眼都是这儿子怎么还不走。
君旻:......
零瑜对着一旁母慈子孝的画面哼了一声,转过头向殿内走去,扔下一句,“什么待会儿去找师父,人家现在可是师父最重要。”
若安手中动作一顿,没好气回头白了一眼零瑜,没把零瑜的话放在心上,“你闭嘴。”
又转过头对着君旻笑眯眯道:“别管你父君。”
说着她就要拉着君旻往里走,拽了两下,却没有拉动。若安疑惑,奇怪地看了一眼君旻,问:“你怎么了?”
昔日单薄的孩童如今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是母亲也不能轻易拉动的了。
君旻站在原地,薄唇轻抿,最终还是动了,跟着若安进了殿内。
进了太华殿之后,君旻却让殿内所有小仙官都出去了,在若安奇怪的眼神中轻撩衣摆,停止着身姿缓缓跪下。
若安这时候也看出君旻的不对劲了,她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老神在在的零瑜,用眼神示意他,怎么回事?
零瑜撇撇嘴,看了一眼君旻,耸肩,你自个儿的好儿子你自个儿问啊。
多年的夫妻,若安怎么可能看不懂零瑜的意思,现在也不好和他争执,她只好转身道:“有什么事,你可以起来说。”
君旻抬眸,沉声道:“母妃,儿臣心悦一女子。”
若安虽然从小是教养着长大的,婚后又被零瑜保护得很好,向来心思纯善,但是心思纯善却并不意味着她不聪明。
若是君旻喜欢上什么女子,他可以直说。无论是零瑜还是她,亦或是天帝,对君旻的婚事要求都不会很高,他们也不会非要君旻娶什么有家世的姑娘。
但是如今君旻却需要跪着告诉她这个娘亲,他心悦一女子,若安想不到除了那个女魔头还有谁。
若安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道:“不行。不说天魔两族势不两立,她是魔尊,便是抛开这些不谈,她也要比你大上几十万岁。若是她如今还在天上,按照辈分来算,说不定你还要叫她一声姑奶奶。你心悦那个女魔头,不可能,我是不会同意的。”
君旻皱眉,眉眼间满是倔强,反驳道:“她不是女魔头,她是缘衣。”
她并没有伤害无辜的人。她的名字是缘衣,不是什么女魔头。
若安更气了,她就说当初怎么这傻儿子要死要活的非要去拜什么师,这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若安可不是零瑜,被君旻教训了一下就改口了,这时候她骄纵的性子显露出来了,像是故意气君旻一样,一直重复道:“我就说我就说,女魔头女魔头,她就是女魔头。当年你没有见过那场天魔大战,没见过那女魔头攻上天界的模样,她的手上身上沾了多少天族的血,怎么就不是女魔头了?”
若安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一番话不喘气地说完后,气的坐在桌子上直喘粗气。零瑜及其有眼色的给若安端了一杯茶,又抚着若安的被给她顺气,嘴上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哎呀,这孩子嘛,有了心悦之人是很正常的,年少慕艾嘛。你好好教。“
若安本来还在喘着粗气瞪着君旻,耳边又冒出个苍蝇一样的声音在那里嗡嗡嗡,若安火更大了,猛地转身一巴掌拍掉零瑜捧着的茶。
啪地一声,上好的瓷器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零瑜,你装什么装,你敢说你不知道这事?”
若安的眼睛干净明亮,零瑜心虚时向来不敢注视着若安,此刻被若安这么一呵斥,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指尖也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
君旻跪在下面,虽然眼眸低垂,背脊却是挺得直直的,天界的小殿下长成了少年,只是说出的话也足够让若安生气。
“师父她不是女魔头。当年师父不过是为自保才判出天界。天魔两界本就积怨已久,那场天魔大战不过是拿我师父做借口罢了。若说师父于那场天魔大战中手中沾了血,那么天族又干净到哪儿去,战场上谁不杀人?”
君旻眉目如画,说的话却如一朵带刺的玫瑰,“如果就凭这个就说我师父是女魔头,这不公平。”
这么一番话结束,零瑜的脸色也变了,他朝着君旻呵斥道:“君旻,不要乱说话。什么叫不公平,哪有什么不公平?魔族做事毒辣,杀人不眨眼,怎可与天族相提并论。”
君旻当然知道魔族心性,但是他知道,缘衣不是魔族。魔族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君旻这么一发愣的功夫,若安还以为君旻这是被零瑜骂伤心了,当下就反驳零瑜道:“那女魔头也不算完全的魔族啊。人家本来是帝君,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不是你们天界拿着人家是邪骨的事说事,非要把堂堂的帝君关起来,还要用雷劫把人往死路上逼,怪人家离开天界去了魔界嘛?不还是你们把女魔头给逼去了魔界。”
零瑜简直要被若安气死了,面部颤抖,“你你你,你不也是天族。。”
若安望着零瑜,却见他你你你了半天,只说了句你不也是天族。
若安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噗地笑出了声。
零瑜一甩衣袖,终究是没有反驳,毕竟若是真的查出来邪骨一事有蹊跷,那他们就确时错了。
君旻有点懵,怎么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这就好了?
他抬眼看向零瑜,迎来的却是一个脑蹦儿,“看到了嘛,和姑娘相处啊,要懂得进退。无论什么事,你先认错就行了。”
君旻抬头,有些疑惑。
若安扶起君旻,“你别听你父君的话,他就会瞎说。那个女魔头,魔尊缘衣,她若是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勉强。你们身份不同,本就没有缘分。”
听到这话,君旻垂在两侧的手蓦然化掌成拳,心中那道隐隐的黑线渐渐变粗,本就没有缘分?什么叫没有缘分,既然他遇上了缘衣,他们就是有缘的。
他猛地抬头,一字一顿道:“不,她是我的。缘分二字,由我说了算。”
说完,不等若安反应过来,君旻已经转身离开了。白色的衣摆不同于刚进殿时的柔和,而是隐约透露着几分凌厉。
若安看着君旻的背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君旻的方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也没说什么啊?”
零瑜皱眉,心下也有点疑惑,觉得君旻有些奇怪。他看着君旻离去的方向,良久,对若安道:“没事,他可能就是孩子心性,一时生气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双手握住若安纤细的肩膀,笑道:“我去司命殿办个事,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零瑜拍了拍若安的肩膀也转身离开了。短时间内,若安便眼睁睁看着父子两人都离开了。
她手指微动,“哎,怎么就都走了啊?我给你们准备的糕点怎么办?”
“真是,长大了就不顾娘亲了。去,把梓潼叫过来。”
门外的仙官这才听到太子妃的声音,忙应了声是。
梓潼一进来就看见天族的太子妃气呼呼地一甩衣袖,恨恨地看着满桌的糕点。
紫铜忍俊不禁,恭敬道:“太子妃,不知您唤小仙有何事吩咐?”
若安气的扶额,指着满桌的糕点,“去,把这些东西打包好了给小殿下送去。”
梓潼忙不迭点头,连声道是是是,说完之后又反应过来悻悻道:“太子妃,这小仙不知道小殿下去哪了啊?”
“你往大荒的方向去,他突然和太子一起回来,肯定和大荒的事情有关。你加快速度,应该能追到小殿下。”
梓潼点头应下,赶紧收拾桌子上的糕点准备趁热给小殿下送过去。
*
昆仑山。
糖葫芦吐出满嘴的雪,泪眼汪汪地看着缘衣,视线却是死死盯着缘衣手中的雪球。
君旻一到昆仑,便遥遥看见雪色中的一抹红色绽放出极致的色彩,只见缘衣红唇微扬,“小狐狸,你若是能将这个雪球完整地接住,本尊可就允许你和家人多待几日了。”
说罢,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就被抛了出去,与此同时一道红光也瞬间飞了出去。
转瞬间,那道红光在某点停下,随后一直火红的小狐狸满脸雪的垂头丧气拖着步子朝缘衣走去。
大概是小狐狸的模样太傻了,逗乐了缘衣,她露出了君旻从未见见过的笑容,阳光灿烂。在皑皑白雪中,盛开绽放,像是一朵珣烂的玫瑰。
君旻发誓,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笑容。在往后的很长时间,那道笑容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一路上的烦闷也好像就此消失了。
“小殿下,小殿下。”一道洪亮的声音穿透皑皑雪山,飘进了君旻的耳朵里,也引得缘衣转回了头。
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笑容挂在脸上,使得往日的女魔头多了几分柔和的气质,看的梓潼傻了眼。
他不过是刚上天的小仙官,何曾见过魔尊缘衣这样的大人物,更想不到眼前这个笑靥生花的姑娘曾经手上沾染过他们同族的鲜血。
君旻皱眉挡住梓潼的视线,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啊?哦!”梓潼这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的低下头,拿出包裹,“小殿下,这是太子妃让我给您送的糕点。说都是您爱吃的。”
君旻接过包裹,看也不看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可怜的梓潼白来一趟,啥也没说便被赶走了,如今之后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转身离开了。
第七十五章
缘衣手指轻点了一下君旻手里的包裹,语气有点奇怪道:“这是你母妃做的?”
君旻手抬了抬,点头笑道:“是我母妃做的。师父要尝一尝吗?还是热的。”
缘衣转过身,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揉吧揉吧揉成了一团雪球,然后放在眼前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太小了,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放在手里揉吧揉吧,等到觉得雪球的大小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我不要,肯定不好吃。”
君旻轻笑,也蹲下和缘衣保持水平线,将糕点往缘衣面前送,“师父,我母妃手艺虽然一般,但是因为这几样糕点是我爱吃的,所以母妃一直做的还不错。你尝尝吧。”
缘衣奇怪地看了一眼君旻,这还有说自己母亲做东西不好吃的?
九重天上正生着闷气的若安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她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心道:八成是零瑜那混蛋在背后骂我呢!
缘衣摆弄着小狐狸脸上的雪花,漫不经心道:“你喜欢吃这些甜滋滋的东西?”
君旻打量着缘衣的表情,见她虽然手上在摆弄着糖葫芦,眼睛却一直瞟着他手上的糕点,眼睛不由多了几分笑意,心脏也突然软和了下来。
想了想,他又将手上的糕点往缘衣面前放,还帮她打开了包裹糕点的油皮纸,甜腻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在冰天雪地中格外诱人。
缘衣鼻子不受控制地翕动了两下,却还是很有骨气地将头转了过去,道:“这可是你母妃给你的,我不要。”
君旻眉眼弯弯,“这是母妃特意交代给你的,你吃着不必有心理负担。”
缘衣轻嗤了一声,手上摆弄着糖葫芦的动作却不由加重了几分,“你们天族提到我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女魔头,大杀神,给我送糕点。”她呵了一声,“给我送的糕点,怎么可能?”
君旻低头,几乎贴近缘衣的面庞,低声道:“当然是真的,这是母妃亲口说的,说是感谢你替她照顾我。”
君旻靠的太近了,缘衣心底那颗隐隐发芽的种子,像是接受了阳光的温暖竟是有要冲破土层的架势,几近狼狈地躲开了君旻的靠近,又以几乎是抢的手速拿过了君旻手中的糕点,忙不迭地往嘴里塞了一个小兔子模样的糕点。
看起来白白胖胖的糕点,吃起来十分香甜软糯。缘衣一个吃完,又没忍住伸手拿了一个。
君旻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手上也暗暗用法术继续温着糕点。
缘衣一口咬下兔子的头,瞟了一眼君旻,“笑什么?怎么我吃你两个糕点你不乐意了?”
君旻摇头,笑道:“我只是想,往后母妃知道你十分喜欢她的糕点的话,你可能就逃不开母妃每日的糕点照顾了。”
缘衣咀嚼的动作微顿,“你母妃对你很好。”
西海龙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天族的太子妃,明明做的饭菜一般,却能将儿子爱吃的糕点做的那么好吃,想必是练了很久的。
和她不一样。
君旻察觉到缘衣的情绪突然有点低落,不由想到了当初在天机镜中见到的场景。
在那段记忆中,君旻看到的是永无止尽的血腥和杀戮。她和他不一样,他从小是在母妃和父君的宠爱下长大的,即使父君公务繁忙,但总会抽出时间来陪他和母妃。
母妃就更不用说了,为了让小时候贪玩的他吃些东西,费尽心思去凡间学了这些糕点来,还在厨房待了好几天,就怕做出来的糕点不好吃。
可是缘衣不是,她生来神明,不食五谷,每日见到的也只有无尽的杀戮和血腥。她真的不羡慕那些于温情中长大的孩子吗?如果不羡慕的话,为何独独最钟爱凡间最普通不过的烟火生活呢?
君旻吸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师父,你知道为什么这糕点是兔子形状的吗?”
缘衣切了一声,随意道:“还能为什么?肯定是你母妃为了让你吃东西故意做成这个形状的呗。”
她又嗤了一声,鄙夷道:“也就你们小孩喜欢这种动物形状的,丑死了。”
说完,手里的兔子糕点被大力一压,白白胖胖的皮囊失了原来的美丽,溢出里面豆沙的馅来,看的糖葫芦下意识地抬起爪子往后面退了一步。
缘衣白了她一眼,毫不在乎地将满手的糕点往嘴里塞。
小狐狸退的更厉害了。
君旻目瞪口呆,惊讶道:“师父怎么知道的?”
缘衣眉眼有些慵懒,淡淡道:“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知道?”
君旻摇头,满眼天真单纯,“我真不知道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
缘衣抬眼,红唇微勾,眉眼又多了几分妖艳,凑近君旻道:“怎么,你在天机镜中没有看到我的过往吗?”
热气喷洒到君旻脸庞,君旻耳后微微泛红,眼神乱飘,“没有啊,自从那日师父不让我看天机镜后,我就再也没看过了。”
缘衣啧了一声,退了回去,脸有些泛红,媚眼如丝道:“你有那么听话?”
君旻唔了一声。
缘衣又吃了一口糕点,“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她话里多了些冷意,“怎么样,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啊?”
话音刚落,君旻的手就摆的跟什么似的,“没有没有,我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对,赶紧改口道:“不不不,师父的记忆中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是正经的东西。不是,也不是。”
说到最后,好像觉得自己怎么说也不对,薄红的唇动了动,不说话了。
缘衣一点也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
君旻这才抬眼,抿了抿唇,小声嘟囔道:“原来师父你都知道了啊。你怎么没有生气啊?”
缘衣脸色更红了,倒在雪地上,“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是不喜欢我看你的过往吗?”
缘衣哼笑一声,“因为那时候你还不值得我信任。你们天族啊,是惯会装模做样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还有啊,你说你没事看我过去的事情干什么,你喜欢我啊?”
像是石破天惊,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热油里,君旻整个人都傻了,愣愣地看着缘衣,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缘衣哼笑,“你是喜欢我吧?”
君旻这才发现缘衣有些不对劲儿,下意识地凑近缘衣想近距离看看缘衣是哪里不对劲儿,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蔓延至耳根的红晕渐渐褪下,他拿起还剩下一个的小兔子糕点,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不无意外地闻到了一股子酒味。
他皱了皱眉,不明白母妃为什么要在糕点里放酒。
但是他现在无暇顾及若安的动机,他关心的是缘衣怎么就醉了?
怎么酒量那么小?
他扶起缘衣,小声道:“师父,你醉了?你,”
“嘘。”缘衣脸色泛红,脸几乎贴到了君旻的脸上,细长的食指放在君旻殷红的嘴唇上,“你先回答本尊的话。”
小狐狸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得,这是真醉了,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对君旻自称过呢?
微微泛凉的指腹轻轻抵住君旻温软的唇,明明是极轻的力道,却像是又千斤的重量,压得君旻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缘衣不耐烦地催促了,“快说。”
好像这时候浑身被抽走的力气才回到了身上,君旻薄唇微张,轻点了下头,正色道:“是。”
这下他是一点也不躲了,眼睛死死盯着缘衣,一字一顿道:“师父,我喜欢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第一眼就喜欢你了。阿缘,你呢?你对我是怎么想的?你喜欢我吗?没有感觉还是,只有厌恶?”
最后几个字,君旻眼尾泛红,隐隐带着几分黑气,那模样像极了因修炼走火入魔之辈。
缘衣仿佛被这问题问糊涂了,她此刻脑子一片浆糊,不明白怎么明明是自己问问题,现在怎么又成了君旻问我了?
只是听到这话,她脑子蒙了半天,还是本能地说:“不,不......”
“你们身份不符,本就是没有缘分的。”
若安的话仿佛再次在耳边回响,少年抱住缘衣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直跳。不?是不喜欢他吗?
所以他的表明心意就是个笑话?
是真的没有缘分吗?
眼尾的红晕似沾了水的胭脂,一点点蔓延开来,红的妖艳,似妖似魔。
缘衣不知道是有多不能喝,这会儿酒劲儿上头,不过是说了两个字,这位鼎鼎有名的魔尊大人已经晕在了君旻怀里。
君旻下意识搂紧缘衣,渐渐地,手越来越紧,直至将缘衣整个人揽进了怀里,手上动作愈发重,像是要把缘衣揉进骨血里。
一旁的糖葫芦面露惊恐的迈着脚步朝后退了两下,动物嗅觉最是敏感,她在君旻身上闻到了那只九尾狐妖身上的妖气,甚至这股妖气又隐隐入魔的意象。
她瞟了一眼缘衣,觉得等缘衣醒后,需要告知缘衣这件事。毕竟她对这徒弟还算是不错的。
*
缘衣清醒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自己是被什么困住了,因为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抱的太紧了,这让她产生一种被人困住的错觉。
手肘下意识地想要抬起,但是感受到的却是熟悉的君旻的气息。
酒醉后的记忆瞬间向她涌来,她抱着君旻逼问他心意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生动的让她生了几分羞耻之心。
她睁开的眼睛想到那幅画面瞬间又尴尬地闭上了,等了好一会儿,抱着她的君旻却没有半点反应。
缘衣这才察觉些不对劲儿,悄悄睁开了一只眼小心地探视着君旻的情况,看了半天,另一只眼也睁开了。
君旻的模样有些奇怪,他紧紧抱着缘衣,眼睛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脑子在想些什么。
缘衣顺着君旻眼神放空的方向看去,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和一只懒懒趴在地上的火狐。
缘衣稍微晃动一下,唤道:“君旻,你在想什么?”
怀里的人儿突然动了一下,君旻下意识地加大了力道,眼神依旧放空,直到听到了缘衣的声音,他的眼神才有些松动,“师父你醒啦?”
缘衣害怕君旻会问刚才她喝醉了的事情,只好含糊唔了一声,道:“是啊。你母妃怎么在糕点里加了酒啊?”
君旻摇头,唇色有些泛白,“我也不知道。”他顿了一下,又道:“师父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吗?”
缘衣摸了摸脑袋,镇定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着她还望向君旻,似乎是想求证君旻刚才是否发生了什么,君旻的唇色更白了,声音微颤,“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缘衣满脑子都是转移话题,也没有发现君旻的不对劲,又道:“刚才你在想什么?”
君旻投来平静的目光,似乎刚才的反常全都是缘衣的幻想,“我只是有点担心大荒的事情。”
缘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追问道:“你之前也没有那么关心大荒的事情。”
君旻低头,避开缘衣的视线,声音带了些苦涩,“之前只以为大荒的事情不过是普通的封印松动,但是如今看来好像不是,所以我有些担心父君。”
缘衣当然是不信的,君旻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大荒的事情不简单。毕竟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大荒封印就算松动,但是她这么多年来都有给封印加固,九尾妖狐虽然厉害但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地就逃出大荒了,遑论还带走了封印大荒的神器天机镜。
她看着君旻,直到君旻的唇角成了一条直线,指尖摩挲的动作也是越来越大,缘衣才收回视线。
她低下头回想自己醉酒后的行为,思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他不开心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思忖这个,他生不生气和她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人家是为了他父君担心的,她瞎操什么心?
于是君旻看到刚才还一脸关心看着他的缘衣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又冷下了脸,君旻在心里苦笑,心道:果然是不喜欢他啊,所以这么几句话就厌烦了。父君说的根本就不对,什么师父对他也是有心的,什么要大胆表述自己的心意。都是骗他的额,表述了又怎么样,师父不还是拒绝了吗?
他突然庆幸缘衣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模样,这样至少说明他还能留在她身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