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算命先生
卧龙镇。
街头某处。
一位衣着长衫的老者拦下一个正在赶路的少年:“小哥,这位小哥……对,就是你,算命吗?”
“算命?”少年一脸狐疑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的长衫还算干净,但有些破旧,长衫依稀几处破洞,都被遮掩得很好,如果不是离得近,倒也不易被旁人察觉。
“算卦占卜,看相摸骨。”老人捋着稀疏的胡须,侃侃而谈,“老夫不才,可预凶吉,能知天命,最精通破迷局、引仕途、改财运、测姻缘……简而言之,只要是小哥想算的,老夫都擅长。”
少年再次打量老者,心说就算你没有幡旗,好歹也备个铃杵不是?两手空空给人算命,信你才怪!
他拒绝道:“我还有事……”
“年轻人。”老人见少年不仅没被言辞所动,而且还打算离开,急忙伸手捉住少年的手腕,“不预凶吉,路途艰险,不知天命,无以为君。小哥行色匆匆,一定有要事,不防给老夫说说,吉事锦上添花,凶事帮你化险为夷。”
“我不算命。”少年抽回手腕,“老人家,我不耽误您发财,您也别耽误我时间。”
老人既然把少年留住,哪肯轻易放他走:“常言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任何疑难杂事,尽管告诉老夫,不敢说指点,多少能提醒一二。小哥行色匆匆,敢问是为何事哪?”
言毕,老人一副摇头晃脑闭目聆听状。
“我?”少年正要如实回答,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改口说道,“我赶着回家吃饭。”
“哦,原来是……”老人话说一半,尴尬地愣住,“只是回家吃饭?”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老人仅仅愣神片刻,随即呵呵而笑:“好,好一个民以食为天!我就说吧,老夫向来不会看走眼,小哥眉清目朗、气宇轩昂,将来是做一等一大事的人……让老夫帮你占一卦看看。”
少年无语,心说大家一样的天天吃饭,照你这说法,大伙都是做天下大事的人,以饭量论英雄得了。
少年自顾走开:“老人家说得太对了,吃饭是头等大事,晚辈不敢耽搁,告辞!”
话都搭上了,老人哪肯轻易放弃,于是紧紧地追在少年后面。
“既然小哥时间不多,老夫只测个字,不耽搁工夫。”
“小哥慢些走,老夫跟不上。”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给小哥测的……不枉你我相遇一场。”
少年在前面急走,老人在后面紧追,并且嘴里不停嚷嚷,一老一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少年到底脸皮儿薄,招架不住来往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好停下来:“大街上那么多人,您老为什么非要给我算命?”他说出了三个最关键的字,“我没钱。”
老人笑道:“缘分一场,什么钱不钱的,老夫不要你银子,有几个铜板就成。”
“算我怕了您。”少年不想和老人过多纠缠,无奈摸出几枚铜钱,“只有这么多,送给您了。”
老人并不嫌少,抓起铜钱揣入衣袋:“虽然小哥出手阔绰,奈何老夫不是无功受禄之人。敢问小哥生辰八字,姓甚名谁,让老夫好好地测上一卦。”
“无功不受䘵?”少年哭笑不得,敢情老人家还挺有原则,“刚才说了,钢板是送给您的。”
“使不得,使不得。”老人连连摆手,“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当然了,小哥无难无灾那是肯定的……老夫给你看一下运势。”
少年只想快点脱身,随口说道:“书上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知道运势又怎样,逆天改命不成?”
“年轻人,休拿书本说辞糊弄老夫。”话虽如此,老人从少年口中听到这些话,联想到自身境况,一时思绪飘摇,盯着少年的眼睛问道,“你果真如此想法?”
少年眨眨眼睛:“您猜。”
老人嘿了一声,在少年头上轻轻一拍:“小滑头。”
少年跟着嘿嘿一笑,说声告辞便趁机离开,三拐两拐隐入人群。
看着少年离去方向,老人喃喃自语:“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纪星河误打误撞偶遇此子!腕蕴狮力,头骨麒相,且心性尚可,也算可塑之材。可是话又说回来,狮骨艰辛,麟骨富贵,二者相悖,此子若过早参破运格,怕是反而不妙。”
老人站立片刻,神情恢复如初,他摸摸衣兜里的铜钱,一步三摇走进街边一家酒馆:“掌柜的,上酒……别怕别怕,老夫今天不赊账。”
……
少年名叫沐枫,虽然年仅十四岁,身材体格已经长得成年人一般高。
他此时之所以匆忙,当然不是赶着回家吃饭,而是要去镇外西山,捕捉一种叫画眉的小鸟。
沐枫有个妹妹叫沐悦,也不知她最近从哪里看到别人喂养的画眉,最近经常提起来,说画眉唱歌好听,过几天是自己生日,想让哥哥送她一只。
对于妹妹的愿望,只要沐枫能做到,从来不敷衍。
沐枫到处打听,可是卧龙镇太小,镇子上根本没有卖画眉的商户。
他后来才知道,沐悦前些日子看到的画眉,是一位过路客商喂养,但是那位客商前几天已经离开镇子。
就在今天,沐枫从一位猎户那里得知,西山偶尔有画眉出现,至于能不能遇到,要看各自运气。
眼看明天就是妹妹九周岁生辰,沐枫火急火燎地赶往西山,希望自己好运气,顺利捕捉一只画眉鸟。
沐枫突然想到:“该让刚才的老人帮忙算一卦来着,算算画眉鸟在哪里。”不过他马上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老人咋一看是那么回事,但是说话不靠谱。听爹说,跑江湖的老油条、假把式,都是这样的。”
西山离镇子不远,以沐枫的脚力,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别看沐枫只有十四岁,他从八岁开始修炼,在父亲指点下练习武道功法,十二岁正式步入武徒境,今年已修炼到武徒境中期,三两个寻常人不是他对手。
此时,沐枫已来到西山脚下,身处山林边缘。
他一掌拍向身旁高大的松树,震得树身晃动,惊起一群飞鸟。
以沐枫的实力和技巧,几个起跃就能抓住飞鸟,只是他望着还没飞远的鸟儿却犯起了愁:“画眉长什么样子?”
第二章 被骗
傍晚时分,一个年轻身影从西山走出来,来人正是沐枫。
沐枫双手各提一串草绳,草绳上拴着大大小小几十只鸟儿。他不会分辨画眉,却想出一个笨办法:看到羽毛漂亮且叫声清脆的小鸟,捉就是了,但愿有一只是对的。
不知道为什么,整整一个下午,沐枫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算命先生圆滑世故的模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实在让人不爽。
走在镇子里,沐枫心想:“千万别再遇着那老头,我走另外一条路好了。”他念头刚落,就听到前面传来喜出望外的声音。
“小哥猎了野味回来?嘿,满载而归!”
沐枫顺着声音望去,当他看清楚打招呼的人是谁时,顿时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算命老头?真是活见鬼!”
纪星河慢慢悠悠走到沐枫身前,看了几眼沐枫捕捉的鸟儿:“小哥捕猎技艺精湛如许,老夫佩服。不过嘛,如此漂亮的鸟儿,下锅未免可惜。”
“谁说要吃它们?”沐枫懒得解释,直接绕开纪星河,大步向前走去,“我这次是真的回家,您老慢慢忙。”
“老夫不忙。”纪星河追上来,一边跟在沐枫身旁,一边点评草绳上的鸟儿,“不错不错,有梅花雀,还有白尾鹞……嚯,竟然还有两只斑尾鸽,这可是好东西,大补。”
沐枫正愁分辨不出画眉,想不到这位算命老先生懂得,他停下脚步问道:“老人家知道这都是什么鸟?”
纪星河摸着胡子,摇头晃脑道:“略懂一二,略懂一二而已。”
沐枫脸上露出笑容:“麻烦老人家,帮我看看有没有画眉鸟。”
纪星河摆手说道:“小哥不必一口一个老人家。老夫姓纪,叫我一声老纪即可。”
沐枫现在有事求人家,态度十分恭敬:“您老年纪比我爷爷都大,晚辈不能无礼。”
见沐枫态度好转变,纪星河心里暗自得意:“到底是年轻人,经不起一点小手段。”他故意把脸一板:“小友若是如此生分,老夫可要告辞了。”
沐枫只得同意:“行吧,那我就喊你老纪。”他指着手上的鸟儿再次问道,“您看这些鸟儿有没有画眉?”
纪星河装模作样查看一番,肯定道:“当然有。不过小哥,你捉画眉何用?对了,老夫还不知道小哥如何称呼。”
沐枫老老实实回答:“晚辈名叫沐枫,我妹妹马上过生日,她想要一只画眉。”
……
大约过去一顿饭工夫,沐、纪二人在大街上告别。沐枫手里捧着一只黄色羽毛的小鸟,其它鸟儿连同草绳都在纪星河手中。
“老纪,我把画眉带回去,你把其它小鸟放生。”
“小枫放心,此事交给老夫。还有,代老夫祝贺令妹生辰。”
目送沐枫走远,纪星河拎着几十只鸟儿晃悠到一家饭馆。
“郝掌柜,我给你送野味来了……郝掌柜客气!老夫没少麻烦你,一点野味不算什么……既然如此,哈哈,麻烦郝掌柜给炖个鸽子汤,其它野味嘛,换成酒菜吧。”
这边,沐枫兴高采烈地捧着小黄鸟回家,想到妹妹看见画眉开心的样子,他觉得折腾一下午是值得的。
刚进家门,沐枫就大声嚷嚷,邀功一样地喊道:“小悦快来,看哥哥给你带回来好东西。”
沐枫家位于镇子东边,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屋里屋外只有几样简单桌椅,院子里阵列着一个木制兵器架,兵器架上放着一口刀和一柄剑。
虽然眼前一切透着简陋,但门口牌匾令人不敢小觑:凌云宗!
卧龙镇的人都知道,凌云宗在永安城是大宗派,就算牌匾上有一行小字,注明此处只是一位外派弟子的住所,比分宗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可这里住着的,到底是凌云宗弟子。
“小鸟。”沐悦从屋里蹦跳着跑出来,两只小辫子一摇一晃,“哥哥,这是什么鸟?”
沐枫得意道:“你不是想要画眉嘛,这就是。”
沐悦轻轻地摸了摸小鸟的羽毛,夸道:“长得可真漂亮!”不过她有些疑惑,“怎么跟我见到的画眉不一样呢?”
“不一样吗?”沐枫心里感到不妙,嘴上却说,“人和人长得也不一样呢,何况画眉。”
沐悦认为哥哥的话有几分道理,她说道:“让它唱歌听听。”
沐枫说:“它现在心里害怕,不敢唱歌。我们先给它安个家,等它适应了,会唱的。”
兄妹俩在西屋杂物间翻箱倒柜,却一时找不到鸟笼或其它合适器物。鸟笼不是必备品,不养鸟谁会常备鸟笼呢。
这时,母亲已经做好晚饭,催促两人洗手吃饭,兄妹俩只好暂时先用细线拴住小鸟,以防它飞走。
沐枫的母亲叫苏清妍,是一位让人看一眼就感到亲切的妇人,此时正往饭桌上摆放碗碟。父亲沐世平,凌云宗外派到卧龙镇的弟子,一位饱经风霜的汉子,这会儿刚坐到饭桌前。
父亲看到沐枫进来,眉头微皱:“一下午不练功,又跑出去和谁玩了?跟你说过多少次,大胖、二虎他们不需要练功,但是你不同。”
沐枫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说道:“明天是妹妹生日,我去给妹妹准备礼物。”
“哦。”听了儿子的解释,沐世平态度稍稍缓和,但仍旧说道,“练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母亲打断父亲的话,说道:“都说千百遍了,马上吃饭,你不能少说两句?”
父亲张了张嘴巴,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你就惯着他吧。”
沐悦央求道:“爹不要怪哥哥。看,这是哥哥帮我捉的画眉,漂亮吧?”
“哦?漂亮,漂亮。”父亲抚了抚沐悦的小脑袋,笑呵呵地说道,“爹没有怪你哥哥。”
母亲说道:“我看呀,不是我一个人惯着他俩。”
父亲向兄妹俩问道:“你们不是捉画眉吗,怎么捉回来一只黄鹂?”
沐悦并不介意小鸟是不是画眉,只要她喜欢就好:“怪不得这么好看,原来它叫黄鹂。嗯,名字也好听。”
沐枫则在心里恨得牙根儿发痒:“老纪……你这个骗子!”
第三章 长谈
按照惯例,沐枫晚饭后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修炼一个时辰,修炼完才能睡觉。
今晚与往常稍有不同,父子俩在沐枫休息的空当,进行一次长谈。
“小枫。”沐世平给自己泡上一杯浓茶,示意儿子坐在一旁,他的眼神尽显沧桑,但是看着儿子的时候,却又难掩眼底深处的期冀,“爹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重返凌云宗,做一名内门弟子!不要像爹这样,半辈子漂泊在外。”
沐枫听了,心里有激动,也有惶恐。在他看来,父亲肯向他述说心声,意味着不再把他当作没长大的孩子。
“十四岁,武徒境中期!可惜凌云宗自有宗规,我不能擅自传你高品阶功法,不然的话,你怎会只是如今境界!”父亲叹息一声,不过很快又充满期盼,“再过半年,你年满十五,到时只要被收为内门弟子,就可以修炼内力功法。”
沐枫点头说道:“爹,我会努力的。”他迟疑着问道,“您不能偷偷教我吗?不让别人知道就是。”
“私传功法?”沐世平看着儿子的眼睛,郑重说道,“你要记住,人生在世,务必问心无愧!”
沐枫年少,对此似懂非懂,但他被父亲的眼神和气势所震慑:“是,孩儿记住了。”
沐世平缓缓点头,语重心长道:“但愿你真的记在心里,而不是敷衍。”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别看爹过得寒酸,我们凌云宗可不简单,在永安城是数得着的。”
沐家父子所在的卧龙镇,是永安城治下最小的镇子,对拥有数百镇子的永安城来说,卧龙镇太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卧龙镇离西山太近,路途不便,人口一直在万数徘徊,其它镇子大得多,人口一般在十万左右,有的大镇甚至五六十万。
永安城作为一个城,人口更是达到数百万,城内宗派林立,凌云宗就是其中之一。
“在永安城提起凌云宗,嘿嘿,没几个人敢招惹。”沐世平话语涛涛不绝,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里。
回忆归回忆,现实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沐世平被凌云宗外派到卧龙镇,这里即无宗派田产生意,又不易招收弟子,只能靠宗派每年给点银子过日子,幸好沐家以前有些积蓄,生活倒也过得去。
沐枫大着胆子插话:“凌云宗对爹不好,爹为什么不自立门户呢?您堂堂武宗境,就算不自立门户,加入别的门派也行啊。”
武道一途,武徒境是最低境界,算作入门,然后是武士境、武师境,再然后才是武宗境。
别看只隔着两三个境界,修炼到武宗境的武者已属强者之列。
沐世平自嘲道:“凭你爹这点本事,还没资格开创宗派。”
“咱们沐家,两代人都是凌云宗弟子,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是凌云宗护法之一,爹从小在凌云宗长大,年少时光都在宗内度过,我们沐家的根就在那里……你还小,现在不懂这些,将来会理解的。”
“爷爷曾经是护法?”沐枫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由惊讶万分,护法只在宗主和长老之下,是宗内举足轻重的人物,“爷爷他老人家的修为,肯定很高!”
沐世平哈哈一笑:“那是当然。如果由爷爷指点你修炼,说不定你已经是武士境了。”
沐枫心中一阵向往,不过他很快觉得哪里不对劲,宗派护法的后人,被外派到卧龙镇,并且一待就是十几年,这种情况太不正常。他问道:“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沐世平一愣,随即说道:“哪有什么不好的事,就算有,也早都过去了。”
沐枫恳求道:“您讲一讲呗!等我修炼有成,给咱沐家出这口气。”
沐世平摇头苦笑:“别胡思乱想,只要你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爹就知足。”
父子俩谈话渐渐融洽,沐枫的少年天性展露出来:“反正我以后要去凌云宗,您就不怕儿子到了那里,糊里糊涂被别人下绊子?”
“你小子什么时候鬼精鬼精了?连这都想得出来。”沐世平略微沉吟,而后说道,“等你实力超过我,或许能了解到前因后果。”
“超过爹?”沐枫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儿子怎么可能赶得上您!”
夜已深。
沐枫独自一人在院子里修炼,汗水从额头滑落,但他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注意力全在一招一式上面。
沐枫练的是家传刀法“狂风快刀”,其刀法属于中品武技功法。不要小看中品武技,能入品阶的武技都不简单。
“半年,还有半年时间,等我年满十五岁,我要去凌云宗闯一闯。”
日子一天天过去,沐枫每天雷打不动地修炼。
这天,沐枫被妹妹叫住,被支使着去给黄鹂鸟找点吃食。
“不是有米饭和馒头吗?”
“只吃米饭馒头?那可不行,会饿瘦的。”
上次捉回黄鹂鸟,父亲第二天买回来一个鸟笼,把喂养黄鹂的任务交给兄妹二人。
黄鹂鸟个头虽小,饭量却大得惊人,偏偏妹妹又讲究“荤素搭配”,所以说,沐枫隔三差五就要捉些虫子回来。
沐枫出门,不由自主朝西山走去:“眼看快冬天了,我去哪找虫子?这是养鸟还是伺候主子,以后直接喂生肉得了……咦,我去西山干嘛?捉几只虫子而已,不需要去西山。”
沐枫刚一回头,就看到前面有个老熟人,那人正满大街拉生意。
“小哥算命吗……小哥眉清目朗、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做大事的。哎哎,别急着走嘛。”
“这位客官大富大贵之相,来一卦?”
“小姐留步!要不要占卜姻缘?”
沐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老纪,又打算骗谁呢?”
纪星河听见有人说自己是骗子,正要气势汹汹地和对方理论一番,扭头看到是沐枫,马上变得眉开眼笑:“老夫掐指一算,今天将有一场偶遇,想必是小枫你了。”
沐枫早就想质问他关于画眉鸟的事:“老纪……坑蒙拐骗而不心虚,您这厚脸皮是怎么练出来的?”
第四章 静心诀
纪星河脸不红心不跳,拱手说道:“微末小技,不足挂齿。”而后反问道,“小枫,令妹生辰开心否?”
沐枫想了想,妹妹生日那天,因为有了黄鹂鸟,她确实挺开心,但自己到底被骗了:“非说黄鹂是画眉,还把斑尾鸽给炖汤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面对指责,纪星河毫不慌乱:“倘若老夫说没有画眉,你空手而归,令妹岂不伤心?老夫忍痛妄言,是为你好,也是为令妹好!”
听闻纪星河的辩解,沐枫目瞪口呆。他之前以为,老纪只是脸皮厚一些罢了,没想到此人避重就轻、指鹿为马的功夫更胜一筹,已经到了三言两语就颠倒黑白的境界。
“少年人啊!”纪星河开始捋他的胡子,“罢了,罢了!若皆是也,乃吾差矣,老夫心有戚戚焉,宁人负我……”
沐枫没好气地说道:“说人话。”
纪星河咳嗽一声:“虽然被你冤枉,但老夫大人不记小人过,看你气鼓鼓的样子,老夫补偿你一二,咱们算是扯平,怎么样?”
“说来说去,你不计较我过错?”沐枫更加佩服老纪脸皮之厚,“我跟你掰扯不清。咱惹不起躲得起,也不要你什么补偿,就当没认识你。”
“别急着走。”纪星河说道,“老夫看你神情疲惫,似乎劳力过度,这里有几句口诀,免费赠送,就当补偿了。”
沐枫不由笑起来:“你觉得我相信你的口诀吗?不对!你觉得我相信你吗?”
纪星河对沐枫的态度浑不在意,说道:“口诀不长,你记一下,身心俱疲时就在心里诵读几遍,有神清气朗之效。”
沐枫差点把妹妹和玩伴调皮时说的那句话搬出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纪星河自顾自地念道:“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口诀不长,短短几十个字,沐枫只听一遍就记住,但他对此口诀保留怀疑态度:“这是什么口诀,真有你所说的效果?”
纪星河难得认真道:“此乃静心诀,口诀虽短,却是真人前辈所总结,切勿随意传授他人。”
真人?
沐枫听到“真人”两个字,差点被惊掉下巴。
是的,世上不仅有武者,还有真人。所谓真人,修真研道之人,个个都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虽说真人常在世间行走,但并非想见就能见到,那得看机缘。
“老纪,玩笑开大了吧?”沐枫本来就不相信老纪和他的口诀,现在听说是真人口诀,更加不相信了,“你会真人的口诀,难道你是真人?有你这样的真人?”
试问,谁家真人衣服上有破洞?并且还不止一处。
纪星河却不回答,双手一背,飘然离去,其架势倒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风范。不过在沐枫看来,这些都是老纪假装出来的。
“老纪,老纪……哎,把话说清楚再走。”沐枫追了几步,被街上行人挡住视线,等再寻找老纪,哪还有他的影子,“这老头,溜得可真快!”
沐枫费尽工夫,翻找无数次石块和草根,终于帮黄鹂鸟凑够数天的口粮,这才回家。
沐枫没把口诀的事告诉父亲和其他人,他不是在意老纪的叮嘱,而是认为遇到真人的可能性不大,学到真人口诀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最关键的是,沐枫坚信老纪是在骗他,又拿他开涮。
眼看离十五岁只有几个月时间,沐枫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修炼时间一天比一天长,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别说母亲瞧着心疼,就连父亲也看不下去,告诉他欲速不达,甚至强行让他休息。
又是疲惫的一天,沐枫胡乱清洗一把,倒在床上准备睡觉:“真累,修炼苦呀!”他长长地舒一口气,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我试试老纪的口诀?对了,那几句口诀怎么说的来着?”
“静心诀,静心诀。”沐枫试着回忆数次,终于慢慢理出头绪,“冰寒千古,万物尤静……”还没默诵几句,他突然又想到,“要不要打个坐啥的,该怎么打坐呢?”
沐枫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心里默念静心诀,一边观察有没有效果。
“已经三遍还是四遍了,一点作用没有。老纪啊老纪,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沐枫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不觉倒在床上睡着。
一夜过去,天色微明,沐枫伸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天亮时准时醒来,已经成为他自然而然的习惯。
“又要开始新的一天,要努力呀!”沐枫正准备起床,突然皱起眉头,“我昨晚和往常一样修炼,也是修炼到很晚,怎么今天起床就不觉得乏力呢?”
因为最近修炼强度太大,沐枫早上起床,往往还没完全恢复过来,需要舒活一下筋骨才能驱走最后的疲困。
今天和往日不同,沐枫不仅没有疲劳感,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沐枫琢磨道:“难不成,老纪的口诀起作用了?他其实并没骗我,口诀是真的?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等等,难道老纪真的是……真人?”
带着一连串问号,沐枫开始新一天的修炼。
最近,沐世平一直陪着沐枫修炼,他看到儿子每天都很努力,欣慰的同时担心儿子练坏根基,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让沐枫停下来休息,有时甚至主动提出,让儿子去找玩伴玩耍。
此时,沐世平再次提醒:“小枫歇一歇,喝口水。”
“爹,我还不累。”
“不管累不累,都必须休息,等你筋疲力尽就晚了!”
“我真的不累。爹看我这套狂风快刀有没有进步呢?”
沐世平当然能看出来,儿子今天的状态比以往好很多,招式的力道更加厚重。他对此也很好奇,心说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突飞猛进!
沐世平连连点头,该夸的时候毫不吝啬:“有板有眼,不错!等你学了内力功法,用上内力,肯定更上一层。”他一边说着一边趁机上前接过钢刀,“小枫下去歇会,看爹再给你演练一遍。”
沐枫被夸奖,心里美滋滋,乖乖答应道:“是。”
第五章 外面的世界
沐枫认真观看父亲演练刀法,不放过每一处运刀细节。他最喜欢的武器就是钢刀,从心底欣赏刀法的刚猛!
每每看到绝妙处,沐枫都忍不住心底羡慕:“何年何月,我才能达到父亲一样的境界!”
父子俩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又过去一天。
当晚,沐枫迫不及待默诵静心诀,他对静心诀有所期盼,单凭恢复精力这一点,此诀已把无数功法甩在后面。
“真人果然神通广大,口诀简单,效果神奇,服!”
只是,沐枫的期盼慢慢变成失望,他背诵口诀不下五十遍,却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口诀也知道羞涩,非要等人睡着才发挥功效?”愣了片刻,他发恨道,“我还不信了!读,大声读出来!”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沐枫的房间里传出阵阵诵读声,但他忘了一件事,现在是深夜,诵读声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
没等沐枫背诵几句,父母房间里传来问话:“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读起书来了?”
沐枫连忙答道:“看几眼马上睡。”
不能吵到父母,他只得压低声音,小声默诵。
一遍,两遍,三遍……
到了后来,口诀烂熟于心,沐枫不用思索口诀内容,下意识地能背诵出来,他在这种状态下慢慢睡着。
清早,沐枫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精力再次恢复如初,而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发生的:“不行,我得找老纪问个明白。”
镇子并不大,可是沐枫转了几圈也没看到老纪他人,想着老纪经常出没于酒馆附近,沐枫向商户打听,打听的结果却令人意外。
“老纪?有日子没看到他了,还欠我一斤酒钱呢。”
“老纪啊,上次吃烤鸭没给银子,万一找到他,帮我提个醒。”
“老家伙给我算命,说好分文不收,结果搭进去一顿饭不说,还糊里糊涂给他二钱银子。”
“那老头叫老纪?行,我记住了,别让我再遇着他……好好一段姻缘,愣是给算没了!”
没想到老纪所做所为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眼前的情况让沐枫陷入沉思:“静心诀效果摆在那里,肯定不是普通口诀,这一点不用怀疑。但老纪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又去了哪里?”
沐枫把疑问埋在心里,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修炼,有静心诀为辅助,说不定回凌云宗之前可以突破到武士境,更有把握成为宗派的内门弟子。
按照沐枫的理解,爷爷曾是宗派护法,父亲是外派弟子,自己理所当然是内门弟子,板上钉钉的事,父亲有什么好担心呢!
接下来的日子,沐枫又抽空找了两次老纪,不过不仅没找到人,反而引得商户纷纷质问,你和老纪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替他还银子来了?沐枫可没钱为老纪还账,吓得他从此断了寻找老纪的念头。
当一个人沉浸于某件事的时候,往往察觉不到时间流失,埋头苦修就属于这种情况。
时间一晃到了沐枫十五岁生日,一旦过完生日,即意味着他可以去凌云宗了。
过生日是开心的事,沐枫唯一的遗憾是,尽管他每天修炼,每晚通过静心诀恢复精力,却依旧没能突破到武士境。
生日当天。
“哥哥喜欢什么礼物,我送给你。”沐悦比自己过生日还高兴,追着沐枫问个不停。
沐枫说道:“你乖乖听爹和娘的话,不胡乱调皮,就是最好的礼物。”
沐悦答应道:“好,我今天一定听话。”
沐枫哭笑不得:“不能只听一天,以后的每一天,都得听爹娘的话。”
当天晚上,沐枫仍没忘记练功,而在他修炼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收拾着明天的行囊,并且时不时悄声商量着什么。
母亲把沐枫的衣物铺叠整齐,一件件放入包裹:“小枫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苦楚,“真的要送小枫回凌云宗吗?我好担心薛家的人,会对他不利。”
父亲说道:“都是十多年的阵年往事了,我这些年忍气吞声,薛家也该知足,不会为难小枫。”
母亲虽然担心,但也清楚,儿子不去凌云宗,终究没有出路,她苦笑道:“你总是把人心想得过于简单。”
父亲看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大半,只留几件备用衣物:“不用多带,凌云宗弟子有衣服穿。”不过他看夫人似乎眼圈泛红,赶紧又装回去一部分,“行行行,我带着就是了……小枫已经十五岁,男儿志在四方,早晚有出去的一天,我们为他开心才对。”
在家里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第二天一早,沐枫向母亲和妹妹告别,而后和父亲踏上去永安城凌云宗的路。
母亲强忍母子离别的悲伤,再三叮嘱沐枫,一定要好好吃饭,平时注意冷暖,爱惜身体,把日常中普普通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一遍。
沐枫心情复杂,有对母亲和妹妹的不舍,也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娘,我知道了……嗯,儿子记住了……”
卧龙镇离永安城三百多里,途经十多个镇子,父子俩全靠双脚步行,路上需要两三天时间。
对沐枫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离别情绪很快被外界带来的新鲜感冲淡。
路上,沐枫兴奋地向父亲问道:“爹,我们刚才吃饭的地方就是双岘镇吗?真大啊,至少比我们卧龙镇大十倍。”
沐世平笑着摇了摇头:“小枫,双岘镇也只是普通镇子,等你见得多了会习惯的。”
沐枫期待道:“爹,我们晚上住在哪里,比双岘镇更大的镇子?”
沐世平想了想,说道:“咱们下午走快点,争取在湖畔镇歇脚,让你看看真正的大镇。”
当晚,父子二人连夜赶到湖畔镇。虽已暮色苍茫,沐枫依旧从模糊夜色中感觉到湖畔镇的庞大。
第六章 凌云宗
一路走来,沐枫终于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他自己就是井底之蛙。
没出远门之前,沐枫认为卧龙镇就是整个世界,哪怕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也不会跟卧龙镇相差太多,但是经过这几天所见所闻,他突然发觉,卧龙镇跟人家相比,简直就是小山村。
父子俩走了整整十天,最终到达永安城。之所以用的时间比较久,因为沐世平没有急着赶路,他想让沐枫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当沐枫第一眼看到永安城时,哪怕他一路做好心理准备,仍被眼前景象惊呆:雄壮的城墙,高耸的石楼,鳞次栉比的房屋,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
沐枫跟在父亲身旁,他注意到,父亲在一个街道路口驻步片刻,转身向城外走去,于是问道:“凌云宗不在这里吗?”
“城内只有几处宗派的生意。”沐世平解释道,“凌云宗弟子众多,城内哪安排得下?宗派设在城外。”
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临近中午,沐枫总算看到凌云宗。
凌云宗地处半山腰,宗派隐于山林,宗门设在山脚下,立着一块十多米高的巨石,巨石雕刻“凌云宗”三个红底大字。
宗门处有弟子值守,为首的弟子看到有人过来,客客气气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沐世平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冲那名弟子晃了一下:“外派弟子沐世平,回宗派办事。”
弟子们看到玉牌,急忙后退一步,让出路来:“原来是沐师兄,请!”
走出几十米,沐枫向父亲问道:“爹刚才拿出来一块玉牌,那又是什么?”
沐世平说道:“牌子是符信,标明身份的信物。宗派弟子人多,很多人互相之间不认识,要靠它来分辨是否是自己人。”
“哦,等于是腰牌。”沐枫期待道,“等我成为宗派弟子,也会有自己的玉牌吧?”
沐世平笑道:“当然了,只要是宗派弟子,都有自己的符信。但是不同弟子所用符信不一样,比如内门弟子,符信是用白银做的。”
“宗派还有很多宗规,你将来会了解。爷爷和父亲都是宗派弟子,你生来就是凌云宗的人,不过没进行入宗仪式,不算正式弟子。”
“等我们到了以后,会有长老或护法考较你,不过小枫不用怕,那只是走一走过场,对宗派弟子的后人来说,除非资质特别差,一般都收为内门弟子。”
父亲说的这一点,和沐枫之前的想象差不多。
另外,沐枫这些天从父亲那里陆续得知,凌云宗弟子主要分为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内门大弟子,以及护法和长老。
宗派的琐碎事情,一般由外门弟子来做,比如刚才守护宗门的弟子,就是几位外门弟子。
顺着山路上行,慢慢看到一排排房舍。
越是往上,遇到的宗派弟子越来越多,男弟子占多数,但也有不少女弟子。大多弟子身穿宗派衣饰,凭衣物颜色就能分出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
沐枫暗中留意,发现内门弟子好像很少,所遇到的弟子里面,十位当中不一定有一位内门弟子。
父亲说道:“凌云宗外门弟子三千,而内门弟子仅百余名,所以显少。”
“小枫,我们到了。”父亲在一排木房前停下来,“这里是执事房,我们去打个招呼,接下来的事就让他们去办。”
凌云宗执事房,有十多名执事,分别负责宗派所有杂项事务,吃穿住行,生意田产,入宗离宗,等等等等。
沐世平朝其中一个房间走去:“老赵,我来麻烦你了。”
沐枫跟着进去,看到房间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有几名弟子候着,从服饰上看,都是外门弟子,里间有一位中年人在打瞌睡。他听父亲说过,此人名叫赵海荣,专门负责弟子入宗离宗事宜,说起来是父亲的旧相识。
赵海荣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说话,抬头一看是沐世平,立刻站起身来,带着惊喜说道:“沐兄来了!快请坐,快请坐。”又看向沐枫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沐枫恭敬答道:“赵叔,我叫沐枫。”
赵海荣稍一愣神,随即明白沐枫是谁,满脸堆笑道:“小枫都长这么大了!别怪赵叔一时认不出来,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学会走路,是个小小幼童。”
沐枫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拱手又称呼一声赵叔,然后站在父亲身旁。
赵海荣热情地说道:“沐兄还没用饭吧?我带你们去伙食房,咱们好好聚一聚。”
沐世平笑着说:“不着急吃饭。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小枫的事情,他今年满十五岁,按规矩到了回宗测试的年龄。”
赵海荣的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顺着沐世平的话说道:“小枫已经十五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沐世平说道:“我会拿这事开玩笑吗?要不咱翻翻族谱,上面写得一清二楚。”
赵海荣讪笑一声:“倒不至于查族谱。”又道,“沐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口水都不喝就说正事,令人好不习惯。”
沐世平催促道:“你快不要磨叽了。”
赵海荣摇了摇头,慢腾腾打开一个木柜,他刚要取出其中的物件,却又停下手上的动作:“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先去喝两杯才好。”
赵海荣举动反复无常,不仅沐枫觉得奇怪,沐世平也感觉不妙,弟子入宗有固定流程,照着做就是,有什么可推诿的?
“老赵。”沐世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不想让我知道?”
赵海荣犹豫再三,最后支支吾吾道:“沐兄多担待。有些事情,我们下面的人也是难做,请沐兄不要为难我们。”
沐世平皱起眉头:“老赵知道我是爽快人,有事情你尽管说,我绝不给你添麻烦。”
赵海荣叹了口气,从木柜里取出来一块褐色木牌:“小枫入宗的事,前段时间已经定下来。”
褐色木牌,外门弟子所用符信。
第七章 形势不妙
连过场都没走,直接给沐枫一块褐色木牌,也就是说,凌云宗收沐枫为外门弟子。
沐世平脸色阴沉:“老赵,你确定没拿错牌子?”
赵海荣把木牌推到沐世平面前,苦着脸说道:“请沐兄不要为难我。”
咔嚓嚓!
沐世平抓过木牌,手掌微微用力,木牌被捏得粉碎:“欺人太甚!是谁指使的?老子去找他。”
“沐兄,你!”赵海荣大吃一惊,虽然只是一块木牌,但那不是普通物件,是宗派符信,沐世平眼都不眨一下就毁了它。
“爹!”沐枫看向父亲,父亲平时视宗规为信念,今天为了他,毫不犹豫地毁掉符信。
有父亲在,就有靠山在!
沐世平愤然道:“我儿子是宗派后人,他们连小枫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指定他做外门弟子?既然有人破坏规矩,沐某奉陪到底!”
沐世平当然不会轻易罢休,个人脸面重要,儿子的前途更重要,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修炼功法不同,对一个人修为境界的影响非常大。
赵海荣摇头叹气:“可你不能毁坏符信啊!这下好了,有理的事情变得没理。”
沐世平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屑,无所谓地笑笑,向赵海荣问道:“你给句实话,此事是不是薛家指使?”
“沐兄,你就别为难我了。”赵海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上面定下来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沐枫听见父亲提到一个薛家,心说重点来了,忍不住问道:“爹一直担心的,就是那个什么薛家吗?”
沐世平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乱打听。”
赵海荣也对沐枫说道:“有你父亲在这里,你就放心吧。”不过他又说道,“唉,正是因为你父亲,我也要跟着‘倒霉’。”
沐世平沉吟道:“老赵,麻烦你安排我见长老,最好见大长老。我要请长老们给个公道。”
赵海荣听了,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退后两步说道:“见长老,你这不是为难我是什么?”他掰着手指头给沐世平说明其中的利害,“你看,此事本来就是薛护法定下的,你现在让我安排你去见长老,不是让我和薛护法对着干吗?”
沐世平哼声说道:“薛护法薛百川,果然是薛家。”
赵海荣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带着哭腔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沐兄,求你别再害我了。”
沐世平抱拳说道:“你什么都没说,全是我猜出来的。老赵,我自己去见长老,不麻烦你禀报。”说着转身往外走去,“小枫,我们走。”
“沐兄听我说。”赵海荣把里间的房门关上,这才说道,“沐兄不常回来,不清楚目前情形。”
赵海荣压低声音说道:“宗主和大长老,前几个月先后闭关,二长老一心修炼,不过问其它事情,现在大小事宜均由三长老负责,可你见他又有什么用?”
沐世平闻言愣住:“这么巧,宗主和大长老都闭关了?”
闭关修炼,十天半月是短的,有的甚至经年累月,谁都说不清楚。
“不仅如此!”赵海荣叹道,“当初薛百川指定小枫为外门弟子,其他护法表示不合规矩,特别是白彬护法据理力争,但是没用,就连宗主和大长老那边的人说话都不管用……搁不住上面三长老一句话啊!”
沐世平眉头紧皱:“敢情薛家把凌云宗当成自己家了。”
赵海荣笑得很无奈:“目前看来,只有等宗主和大长老出关。沐兄啊,不是兄弟不帮忙,兄弟有心无力。”
沐世平半晌不语,万一两位闭关数年,难道等待几年时间?
沐枫在一旁听了半天,心说堂堂宗派三长老,怎么就那么糊涂,带头破坏宗法宗规。他说道:“三长老他,会不会是被薛家骗了,不然怎么会不明事理?”
“你怎么什么都没告诉小枫?”赵海荣向沐世平埋怨一句,然后对沐枫说道,“三长老薛富义,和薛百川是父子俩。”
“这……”沐枫没想到,三长老不仅仅是薛家的人,而且是薛家领头人,“不好办呀,薛家在凌云宗的势力太强大。”
沐世平狠狠地握紧拳头:“我去找薛家父子,当面说清楚。”
“沐兄啊!不说你见了薛家父子有没有用,怕是见他们一面都难。”赵海荣唉了一声,“薛富义明里暗里嘱咐过众执事,他不会见你的……咱们兄弟交情在这里,我才会把话说明白。”
沐世平真的愤怒了:“老子还不信了,薛家只手遮天……”
赵海荣急忙让沐世平小声一些:“虽说外面的弟子是供兄弟差遣,但说不定里面有薛家安排的眼线。”他来回踱了几步,“如果真的想见三长老,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不知道沐兄敢不敢做。”
沐世平说道:“都现在这种情况了,有什么不敢做的!”
赵海荣走到窗边,指着上面的山坡说道:“看到那个练功场没,有围墙的那个?里面有三个内门弟子,其中长着三角眼的,是薛百川的儿子,薛强。”
沐世平马上心领神会,既然薛家在我儿子身上做文章,那我也替你们指点指点令郎,不信你不露面。他嘿嘿笑道:“老赵,等事情过去,我好好请你。”
赵海荣嘟囔道:“请我干吗?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沐兄别冤枉我。”
沐世平哈哈一笑,向赵海荣告辞,带着沐枫离开,向练功场走去。
沐枫不明白父亲要做什么,问道:“我们不去找薛家了?”
沐世平没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说道:“小枫好好看着,爹今天教你一招,这一招叫‘打倒小的引出老的’。”
练功场入口有弟子把守,不过沐世平有玉牌在手,门口的弟子看到玉牌,并没阻拦。
沐枫看到场上正在过招的三个年轻人,慢慢明白父亲的意图,跃跃欲试道:“爹以大欺小不好吧,要不我来。”
沐世平制止道:“你眼下不是他们的对手,别看他们年龄和你差不多,但已经是武士境。”
第八章 指点而已
练功场内,沐世平的声音陡然响起:“弟子一代不如一代,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说话声音很大,故意引起场上三人的注意。
果然,三人听到有人说话,顿时停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沐家父子。其中一人长着歪歪斜斜的三角眼,正是赵海荣所说的薛强。
薛强对身边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名弟子会意,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擅闯内门弟子练功场!”
沐世平淡淡说道:“我不是谁。看不惯有人糟蹋宗派功法罢了。”
另外一名弟子帮衬着呵斥:“好大胆子,敢在凌云宗口出狂言。”
薛强突然说道:“你不是护法,也不是大弟子,难道是外派弟子?”
沐世平感到挺意外,没想到薛强脑瓜子转得挺快,不过他即没承认也没否认,说道:“三脚猫功夫也想知道我是谁?我先教教你们什么叫练功。”
沐世平大踏步走向薛强,身上的气势在一瞬间提升到极致。
一边是武宗境,一边武士境,实力悬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单单在气势上,武宗境高手完全压制武士境。
刹那间,薛强感受到对方的强大,心底涌上一阵惊骇:“一言不合就动手。这,这人是特么的疯子?他不知道我父亲是护法,我爷爷是长老?”眼看对方已经走到自己跟前,薛强急忙大喊:“慢着,我是……”
另外两名弟子也被沐世平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发呆。两人陪薛强练功,本来是一份美差,万一因此得到薛家赏识,在宗内还不一步登天?哪想好好的美差却变成噩梦!
沐世平不给薛强说话的机会,要是等薛强表明身份再动手,未免太不给薛家面子。
“小兔崽子,瞪大狗眼看清楚,宗派功法是这样用的!”
沐世平单掌推出,一个大手印按住薛强的胸口,手腕一震,强横的内力爆发出来。
“啊……”薛强腾云驾雾一样倒飞出去,他想稳住身形,内力却已经被沐世平封住。
薛强飞出十多米,砰的一声跌坐在练功场石板地上,臀部传来一阵刺骨疼痛:“妈呀,我的屁股!”
陪练的两名弟子终于回过神来,声色厉荏道:“你你,你知道薛少爷是谁吗?他父亲是……”
沐世平哼了一声:“怎么,你俩也尝尝这一招的滋味?”
两名陪练弟子不敢吭声,慌慌张张跑去搀扶薛强。
就在这时,赵海荣从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嚷嚷:“是谁那么大胆,竟敢殴打三长老的爱孙!”
沐枫悄悄向父亲问道:“如果真的把薛强打出好歹,薛家会怎么样?”
沐世平反问道:“小枫怕不怕他们?”
“有爹在,我怕他个……”沐枫嘿嘿笑道,“我才不怕他们。”
沐世平拍拍沐枫的肩膀:“这才是爹的好儿子。”
得到父亲的肯定,沐枫心里一热:“爹刚才那一招好厉害。”
沐世平微微而笑:“普通招式而已,就像你说的,爹这是以大欺小。等你入了宗门,爹教你。”
沐枫立刻答应道:“好嘞。”
赵海荣跑到练功场,还没站稳脚跟就高喊:“来人来人,急报二长老、三长老,就说三长老的孙子被人揍了,请长老主持公道。”
另一边,马上有执事房的跑腿弟子远远地答应一声,飞快向山顶跑去。
“我说是谁敢这么大胆,竟然是沐兄。”赵海荣抹了抹额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水,“沐兄啊,你怎能如此鲁莽,这可是薛护法的儿子,三长老的孙儿。”
沐世平笑道:“指点一下后辈武功,哪里不对了?”
薛强被人扶着,一拐一瘸走过来,恨恨地看了沐世平一眼:“你是外派弟子沐世平?”
沐世平没答理他,向赵海荣说道:“老赵,外派弟子回宗派公干,你们执事房是不是该负责衣食住行?”
赵海荣为难道:“可是目前的情况……出这么大乱子,长老一会儿传人……”
沐世平说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赵海荣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召来一名弟子,对那位弟子吩咐道:“你带沐师兄先住下,好好陪着沐师兄。”又俯身到那名弟子耳边说道,“说是让你陪着,是叫你看好他们,如果出了岔子,你我都要卷铺盖滚蛋,懂吗?”
赵海荣说到后面几句话,声音要大不大,要小不小,刚好能让薛强听到。
那名弟子连忙称是,对沐家父子说道:“请跟我来。”
等沐家父子一走,赵海荣连忙向薛强陪笑道:“请薛少爷到执事房休息,长老们收到消息,一定会为薛少爷主持公道。”
话虽如此,就算薛强是护法的儿子,三长老的孙儿,长老也不一定马上就处理这件事情,对宗派来说,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务。
薛强提着一口气忍痛说道:“赵执事先回去吧,长老们自有公断。”
赵海荣关切道:“薛少爷伤势如何,让老赵先检查检查。”
薛强有些不耐烦:“不麻烦赵执事。”
赵海荣识得好歹,又说了几句为薛强愤愤不平的话,这才回他的执事房。薛强也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离开练功场。
山腰某处,有一栋三层石楼,每层十来个房间。沐家父子暂时住在这里,被安排在石楼一层的一个房间。房间很宽敞,前面桌椅齐全,后面隔开有卧室。
那位带路的弟子名叫李松,比沐枫大几岁,是一名数月前入宗的外门弟子。
李松帮着收拾好房间,喊人送了饭菜过来,然后站在门口不敢离开,他遵从赵海荣的嘱咐,时刻守着沐家父子。
沐世平向李松招呼道:“别傻站着,来一块吃饭。”
李松陪着笑说道:“沐叔您别怪我,弟子之所以守在这里,是听从赵执事安排。”
沐世平说道:“没谁怪你。这事儿一天不解决,难道你在外面站一整天?饭也不吃?”
李松一听是这么个道理,进来坐到饭桌旁,感叹道:“沐叔可真牛,敢动薛家的宝贝疙瘩。”
沐世平哈哈大笑:“沐叔可没动他,那叫指点。”
第九章 是他就是他
此时,沐枫对薛家有一肚子疑问:“薛家为什么要排挤父亲?两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是碍于李松在场,他不方便询问父亲,转而向李松打听道:“你和薛强熟不熟?”
李松答道:“不熟。我一个外门弟子,怎么会了解薛家大少爷!”不过他很快补充道,“怎么形容呢,薛强说不上霸道,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让人不爽。”
沐枫点头:“如果真是这样,确实令人讨厌。”
沐世平只吃几口便放下筷子:“你们哥俩慢慢吃。李松领小枫在宗内走走看看,小枫第一次回来,对宗派不了解。”
李松有些迟疑:“赵执事那里不好交待吧?”
“没事的。李松你是聪明人,难道看不出赵执事的意思?”沐世平向外走去,“我去拜访老友。要是有人传话过来,就说我去了白彬护法那里。”
邻近山顶有一处依坡而建的大院子,占地数十亩,这里是薛家的宅院。在山上修建一处庞大宅院,所耗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院内一间厢房内,薛强向父亲薛百川述说委屈。因为屁股疼痛,他无法落座,只好吃力地站着。
“姓沐的胆大包天,在宗内对孩儿动手,扫了我们薛家颜面不说,最重要的是,是他目无宗规。”
薛百川一身锦服,作为宗派护法,自然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挥手退下家仆,这才开口说话:“沐世平不是鲁莽之辈,他故意这么做,无非是想见我。说到底,是想让他儿子入内门……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达到目的。哼哼,薛某定下的事情,岂是他能翻盘!”
薛强着急道:“难道孩儿这顿苦白吃了?”
“为父身为护法,不方便直接出手。”薛百川一边思量一边说道,“先晾他几天,等过此日子,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薛强提醒父亲:“赵海荣已经派人禀报上去,现在除了爷爷,还有二长老也在。”
薛百川背负双手,踱着步子说道:“二长老那里有为父担着,无须多虑。”隔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道,“就这么办……先把沐世平支走,只留下小的,到时还不是乖乖地做个外门弟子。”
薛家父子暗中筹谋的时候,沐枫已经跟着李松到处游玩。
“有的地方不能随意进出,比如议事大殿,比如长老住处,以及一些特殊的练功场。”李松一边走一边介绍,“我想到一个地方,必须带你见识一下。听涛阁,凌云宗最出名、最好玩的地方。”
沐枫对这里不熟,去哪都是一样,答应道:“行,你说了算。问个事儿,加入宗派好玩吗?”
李松入宗时间并不长,一时不好回答,想了一会儿才说:“练功的时候又苦又累,不练功的时候嘛,还行吧。”
沐枫追问道:“什么叫还行吧?”
李松说道:“还行吧就是……我跟你说不明白。”
沐枫开玩笑道:“你这态度可不友好哈。”
“得,给你赔礼道歉行吧?带你出来玩,还得好好伺候,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李松小小地埋怨两句,问道,“听说你回来是为了入宗?”
沐枫说道:“这不是没入成嘛,连腰牌都被我爹捏碎了。我呀,现在连外门弟子都不是。”
李松不相信:“不会吧!沐叔连薛强都敢揍,搞不定你入宗的事?”
沐枫摇头叹息:“有的事情,你不懂。”
李松一副嫌弃模样,嘴里啧啧有声:“小屁孩一个,在松哥面前装深沉。”
凌云宗看上去是在一处半山腰,但附近山头也都归宗派所有,两人不可能每个地方都走一遍,只能捡些重要地方转悠一下,比如常用的练功场,较近的伙食房。
最后,李松特意带着沐枫来到听涛阁。听涛阁是个四方亭子,修在数百米高的峭壁上,对面挂着一道瀑布,瀑布飞流直下,响声震天,摄人心魄。沐枫在卧龙镇的时候,经常约着伙伴去西山玩耍,但从末见过听涛阁如此景色。
两人呆呆地看了半天瀑布,沐枫直呼壮哉壮哉。
李松打趣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化人。”
沐枫摆摆手:“别提了,受一个老骗子影响。”
眼看已到傍晚,两人直奔一处伙食房。凌云宗有好几个伙房,这一个离沐枫住的石楼比较近。
伙食房免费为弟子提供饭菜,但是饭菜油水一般,如果想要吃得更好,就得自己额外花费银子。
李松扒拉着碗里的菜,几经翻找,终于找到一小块肉,他把肉夹到沐枫的碗里:“这块肉当是欢迎你。”补充道,“不好意思,松哥没钱,有钱就给你加个肉菜。”
沐枫笑呵呵地连连道谢:“礼重情更重!枫哥万一飞黄腾达,定不相忘。”
“都开始自称枫哥啦?”李松认真纠正道,“小枫,咱做人得要脸。别说你比我小,就算你比我大,将来入宗也得叫我一声师兄对不对?”
沐枫却不认同:“做大哥这种事情,跟年龄无关,以德居位。”
正说着话,沐枫突然心中有所感应,他扭头一看,就见一个衣袂飘飘的老头正走进后厨。
一看到此人,沐枫顿时又惊又喜:“竟然是他?”沐枫把饭碗一推,顾不上跟李松打招呼,急忙朝那老头追去。
李松在后面喊道:“哎哎哎,那是厨房,不让进去。”
沐枫三步两步跑进后厨,见那老头已经坐在一张板凳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抓着鸡腿,正准备大快朵颐。
那老头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笑嘻嘻地招呼道:“小枫,你怎么来了?”
沐枫反问那老头:“我怎么来了?我还想问你,老纪你怎么在这里?”
不错,衣袂飘飘的老头正是纪星河,他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件,不过衣服上的破洞已经没了。
纪星河说道:“凌云宗缺个账房先生,老夫就来了。”
沐枫错愕道:“你不给人算命,做账房先生了?”
纪星河放下鸡腿,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字正腔圆道:“老夫堂堂一账房先生,怎会做算命占卜那无耻勾当!”
第十章 改变运势
听到纪星河说的话,沐枫差点一个大马趴摔倒在地上:“你,你真的是老纪?卧龙镇那个老纪?”
一位胖胖的厨房师傅走过来,瓮声瓮气问道:“老纪认识这位小哥?”
纪星河捻着胡子说道:“颇有渊源。”
胖师傅说:“既然如此,那就是自己人。吃了吗?”
就在这时,李松端着两人的饭菜追过来,站在门口说道:“给你说不能进厨房,还不快走!”
胖师傅向沐枫问道:“他是你朋友?”
沐枫点点头:“对。”
胖师傅对李松说道:“没事,进来吧。”他瞟了一眼李松手里的饭菜,“这能是人吃的?倒掉倒掉。我给你们来点硬菜。”
沐枫还没从老纪的身份转变中回过神来,胖师傅已经端来一大盆肉菜,上面还搁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酱肘子。
“既然都是自己人,以后吃饭找我圆胖子……对,就是圆滚滚的圆。”
李松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饭菜,向沐枫抱怨道:“枫哥有亲戚打理伙食房,怎么不早说!”
沐枫也不解释,问道:“一个肘子就让你叫哥了?”
李松义正辞严道:“不关肘子的事!这是同患难,这是共甘苦,是情,是义!看在情义的份上,喊一声枫哥有错吗?”
圆胖子接着去忙他的,沐枫和李松、纪星河三人也不客气,在后厨吃喝。
“老纪。”沐枫纳闷道,“你一个账房先生,又是刚到凌云宗不久,怎么会认识这位,这位伙食房的圆大哥?”
虽然沐枫跟纪星河只见过两次,但他觉得自己和老纪越来越像朋友。人家二话不说就传授口诀,不当成朋友也忒不够意思。
纪星河美美地喝上一口酒,不屑道:“老夫广交天下友,认识圆胖子有何稀奇?倘若老夫愿意,哪怕是凌云宗宗主,一样称兄道弟。”
李松听到这话,忙放下手里的肘子:“老人家威武!您能不能在宗主面前提一提晚辈,推荐一下?”
纪星河随口答应:“小事一桩。”
沐枫对李松说道:“千万别信他的。你还不了解老纪,小心被卖了都不知道。”
纪星河不满道:“老夫行事向来问心无愧,何时出卖过朋友?”
听到问心无愧四个字,沐枫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我在卧龙镇打听过,您老的所作所为简直怨声载道,人神共愤!”
“哦?看来老夫必须解释几句。”纪星河放下酒壶,“琼浆玉液,以假乱真;珍馐佳肴,短斤少两;家产万贯,剥肤锤髓;那位求姻缘的更过分,家有美娇娘,却处处沾花惹草。”
沐枫一时分不出谁真谁假,但是看老纪的样子很认真,于是说道:“好吧,是我冤枉您老,不该怀疑您人品。”只不过,沐枫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勉强。
纪星河不纠缠之前的话题,转而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事?”
沐枫惊讶道:“您可真神,一下就算出来我正为入内门的事发愁。老纪,你不该改行。”
纪星河说:“过奖!你屁股后面跟着执事房弟子,任谁看见,都知道你惹了麻烦。”
沐枫:“……”
李松:“……”
纪星河又问:“有没有诵读老夫教你的静心诀,可有效果?”
沐枫忙回答:“有有有!”
“有效果就好。”纪星河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咂巴着嘴巴说道,“多多诵读静心诀,老夫包你心想事成,不再烦忧。”
沐枫对纪星河的看法本来已经好转,但是看他这会儿又张口就来,不由得对此话产生怀疑:“你没喝醉吧?静心诀能改变运势?”
纪星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朽木不可雕也!所谓改变运势,乃指苦尽甘来,不吃苦哪来的甜!”
沐枫似懂非懂:“行吧,暂时信你。”
李松凑到纪星河面前,问道:“老纪,您看我入得了内门吗?”
纪星河不置可否:“那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李松一脸懵圈:“嗯,这话说得没毛病。”
饭吃得差不多,纪星河让沐枫和李松先回去,他要独自小酌几杯,并说有事就去账房找他。
沐枫两人跟圆胖子说了一声,再三感谢圆胖子招待,这才离开。圆胖子倒没说客套话,只说饿了尽管过来。
回去的路上,李松好奇道:“老纪到底是什么人?枫哥从哪认识这么一位世外高人?”
对于这个问题,沐枫真的回答不上来,他也想当面问问纪星河,问他到底是不是真人,问他为什么行事乖张且诡异。
两人在外面闲逛一整天,吃过晚饭才回到石楼。玩是玩得高兴,但也担心错过宗派召见,两人向值守石楼的弟子打听,得知无人传话,更觉得今天出去玩是对的,不然白白在石楼等一天。
天黑之前,李松出去一趟,回来后笑嘻嘻地说道:“问过赵执事了,我这几天没别的任务,把枫哥伺候好就行。”
沐枫问道:“赵执事真是这么吩咐的?”
李松说:“是啊,一字不差。”
“那好。”沐枫指了指洗脚的木盆,“小李,给枫哥打盆洗脚水。”
李松马上不乐意了:“面子是互相给的,你不要太过分。”
沐枫摇头叹息:“还以为真能过几天少爷生活,算了,自己动手。”
李松在隔壁给自己安排一间住处,暂时住在这里。
一直到半夜,沐世平才回到石楼,他浑身酒气,脸色非常难看。
“狗日的薛百川……狡猾,太狡猾了!”
沐枫一问才知道,白天的事情却被薛百川挡回去,口口声声以和睦为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样一来,沐世平不仅没见到薛家的人,反而让不明真相的人认为薛家顾大局,识大体。
沐世平当时不在场,不清楚事情经过,这些都是从白彬那里听来的,白彬再次提起沐枫入宗的事,却被三长老薛富义找借口训斥。
“小枫不用担心,我明天直接去薛家,看他们怎么躲!”
“其实……”沐枫支支吾吾,终于说出来,“爹其实不用理会薛家,时间一到,我肯定能成为内门弟子。”
第十一章 当心骗子
沐枫担心父亲万一心急上火,明天把事情闹大,到头来得不偿失,并且父亲对宗派感情深厚,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父亲和宗派闹翻脸。
沐枫现在对纪星河多少是有一些相信的,他想到老纪白天说的话,听话里的意思,只要自己勤加修炼静心诀,早晚会成为内门弟子。
尽管没看到入内门的契机,但俗话说死马当活马医,不管如何,薛家在凌云宗如日中天,可谓一手遮天,不能让父亲硬碰硬,那样做没好处。
“爹,您就别想这些事了。”沐枫伺候父亲洗完脸,又伺候着洗脚,“我今天遇着位前辈高人,他说我肯定会成为内门弟子,但不能太过心急。”
沐世平当然不信儿子的话,半醉半醒道:“爹在凌云宗几十年都没遇到隐世前辈,你才来一天就遇着了?”
沐枫心想,怎么才能让父亲相信呢,难道去把老纪喊过来?就算老纪来了,凭他那不知是先天俱来还是后天修成的老油条形象,搁谁都不敢相信他是世外高人。
左思右想,沐枫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干脆把静心诀告诉父亲!一,静心诀对提升修为有好处;二,父亲体会到静心诀的效果,自然相信高人存在。
老纪说过,不要随意传口诀于外人,首先父亲不是外人,是最亲近的亲人,然后此想法经过深思熟虑,跟随意没半个铜板关系。
主意已定,沐枫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他对父亲说道:“您还别不信!我和那位前辈投缘,他教我一个口诀,对修炼的人有奇效,我正寻思把口诀告诉您。”
听儿子说得有模有样,沐世平疑惑道:“凌云宗真的有隐世高人?小枫在哪里遇到的,他长什么样子?”
沐枫撒谎撒到底,假装为难道:“前辈再三交待,不让透露他行踪。爹也知道,越是高人,越往往有怪癖。”
沐世平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追问道:“你刚才说的口诀,又是怎么回事?”
“哦,是静心诀,对恢复精力很有帮助……”沐枫背诵静心诀,让父亲记下来。
沐世平跟着念了几句,笑道:“不就几句话嘛,能有什么作用?你别被人骗了。”
沐枫不能说自己早已体会到效果,因为他撒谎今天才认识那位前辈,只好又拿前辈做挡箭牌:“前辈说了,刚开始可能感觉不到效果,但是等时间长了,肯定有用。试试又不吃亏,爹试试看呗。”
沐世平拗不过儿子,于是答应试一下,一方面也是担心儿子被骗,亲自一试真伪。
“嘿嘿,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向父亲传授心法。”
沐枫修炼静心诀半年时间,已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经验,他详细介绍心得体会,说是前辈所教,告诉父亲该如何如何做。
刚接触静心诀的时候,沐枫被动接受口诀的效果,现在的情况已有很大进步,只要他集中精神,静心诀就有微弱作用。
沐枫突然想到:“这个老纪,如果诚心传我功法,多少指点一下才对,现在倒好,只教几句口诀,别的什么都不说。”
没用多长时间,沐枫便把静心诀及其使用方法,全部告诉父亲。
接下来,沐世平试着修炼静心诀,虽说是在修炼,他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时间一点点过去,还不到一柱香工夫,沐世平已经没了耐心:“唬人的玩意儿,一点用没有。”
沐枫劝说道:“这样吧,您在心里默念二十遍,要是仍然没效果,咱就不管它了。”
“二十遍?我连两遍都不想试。”沐世平上下打量儿子,担心道,“你这孩子怕是魔怔了,人家随便说几句口诀,你也当真。”
沐枫当然不在意被父亲说教,为了让父亲继续修炼,他只好再演一次戏,叹息道:“既然您不愿意,孩儿只好自己试试。”
沐枫装模作样试练,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突然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有效果!嗯嗯,真的有效果!”
“我刚才心无旁骛,竟然感到一阵心旷神怡,仿佛身体慢慢消散开,要融入天地一般。我没骗爹,您再试几遍?”
沐枫所说是真的,最近一段时间修炼静心诀,他确实是此感受,只不过为了不让父亲看出破绽,他的惊喜是装出来的。
沐世平半信半疑看向儿子:“那我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沐枫忙说:“您这次放松心情,别想其它事情。”
夜里的凌云宗格外宁静,偶尔一声鸟叫虫鸣,不仅没有嘈杂感,反而令人更觉得山夜静谧。
沐枫耐心地守在父亲身旁,希望父亲突然惊喜地告诉他,口诀是真的。过了一会儿,沐枫听到微弱的打呼声,仔细一看,父亲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
沐枫一起床就向父亲询问静心诀效果,父亲却摇头,说昨天和白彬护法喝高了,到现在还头昏脑涨。
沐枫不禁失落,一边匆匆洗漱,一边问道:“爹一会儿去干嘛,不会真的去薛家吧?”
“不真去难道还有假去?”沐世平说道,“你知道伙食房在哪里,自己去吃早饭,还有,别忘记练功。”
沐枫心想:“父亲去薛家别出事,毕竟薛家又是护法又是长老。干脆带父亲去见老纪,让老纪给劝劝。”他说道:“入内门的事不急。要不我带您去见见那位前辈?”
沐世平说道:“昨天还说前辈不见外人,今天就改口了?小枫,人心难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等我从薛家回来,再去见你说的那位‘世外高人’,看我不当面戳穿他?你老爹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更容不下骗子!”
正在这时,李松敲门进来,他来约沐枫一起去吃早饭。
沐枫灵机一动,急忙让李松做证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李松说:“昨天那老头吗?他确实挺神秘,但又给人感觉怪怪的。”
沐世平说:“怪怪的就对了,说明此人心虚。你们两个小心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沐枫怪李松不会说话,但又挑不出话里的毛病,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老纪有点不太正常。
这时,外面又有人敲门:“请问沐师叔在吗?”
第十二章 独当一面
人家喊“沐师叔”,当然是指沐世平,沐枫辈分还不足以被称为师叔。
沐世平说了声“请进”,就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外门弟子。
那名弟子说道:“沐师叔,执事传话,请沐师叔去一趟执事房。”
沐世平打听道:“是哪位执事让你传话?”
“是,是……”那名弟子支支吾吾,红着脸说道,“弟子是新来的,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位执事。”
沐世平笑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等那名弟子走了之后,沐世平再次对沐枫、李松两人交代:“你俩吃完赶紧去练功,别偷懒。还有,刚才说的老纪,对他留点心眼儿,别傻乎乎地被骗。”
沐枫说:“他们大清早突然传人,难道是薛家暗中捣鬼?动作也太快了吧!”
沐世平说了句“别瞎想”,随后赶紧去了执事房。
沐枫和李松去伙食房,两人边走边商量,是在伙食房随便吃点,还是去厨房找圆胖子?
“昨天刚吃人家一顿,今天一大早又去打扰,怪不好意思。”
“就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得想个理由。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得吃好,不然接下来怎么好好修炼?”
“虽然理由听着别扭,但道理没错,那咱们走着。”
“快走快走,我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伙食房后厨。
圆胖子不负所望,看见沐枫和李松来了,直接端上来两笼大肉包子,两碗米粥,一盘小菜,外加一大碗切成薄片的卤牛肉。
李松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咕咚咽下一把口水:“圆大哥,您真是太客气了!”
圆胖子转身去忙他的,临走丢下一句话:“都是自己人,以后吃饭找我圆胖子就对了。”
沐枫和李松拼着命也没能把牛肉吃完,两人和圆胖子打个招呼,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慢悠悠地来到一处练功场。
练功场上有十几位外门弟子,所练的都是基本招式,没有密不外传的高深功法。
“不行,我得消化一下先。太撑了,这会儿没法练功。”
“唉,我也是。”
沐枫看了一会弟子们练功,对李松说道:“你在这歇着,我找老纪有点事。”
他现在没心事修炼,父亲一大早被叫走,令他心里不安,他想找老纪问问主意。
李松又摸摸自己的肚皮,觉得一时半会儿消化不掉肚子里的食物,说道:“我也不在干站着了,先去趟赵执事那里,看他有没有什么吩咐。”
沐枫问清楚去账房的路,沿着山路向上走,哪知刚走几步就看见父亲和五六个人行色匆匆地赶过来。
沐枫急忙迎上去:“爹,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沐世平看上去很气愤,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向儿子介绍其中一位同行者:“小枫,这位是你白叔。”
白彬,凌云宗九大护法之一,身材高大,双目有神,其修为境界比沐世平还高,已达到武宗境后期。
沐枫恭敬见礼:“白叔。”
“小枫。”白彬亲切中带着歉意说道,“对于你的事情,白叔心有余力不足,不要怪白叔。”
沐枫连忙说道:“白叔为侄儿操心,侄儿只有感激。”然后向父亲问道,“爹,您和白叔这是?”
沐世平哼了一声:“果然没好事!薛家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要务,让我和你白叔一块下山。狗日的薛家,分明是不敢见老子,借故把老子支开。”
“沐兄。”白彬劝道,“事情以宗派名义安排下来,我们只有照办,快去快回就是了。”
沐世平大声嚷道:“护送商户去通州府而已,算哪门子要务,用得着出动护法?再说又关我外派弟子什么事?真是笑话。”嚷嚷一通,对白彬说道,“是我连累了白兄!”
“我们兄弟之间,不说见外的话。沐兄为我考虑,帮我保住护法之位,才不得不答应他们。”白彬苦笑着摇了摇头,“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只有等宗主和大长老出关再说。”
老哥俩发牢骚,后面跟着的几位弟子,识趣地退后几步,假装没听到。
沐枫听得糊里糊涂,问道:“这事怎么牵扯到白叔的护法之位?”
“薛家的下作手段罢了。有爹在呢,你少打听这些。”沐世平对儿子说道,“收拾行囊,跟爹一块去通州府。”
“去,去通州府?”沐枫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通州府,连永安城都归它管,繁荣程度可想而知,对沐枫的吸引力不言而喻!但是沐枫同时意识到,就算跟随父亲出去见识一趟,回来面对的仍是目前状况,倒不如自己留在凌云宗,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沐枫问道:“来回一趟,需要多长时间?”
沐世平估摸着说道:“快去快回,怎么也得个把月。时间太长,爹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一个月时间不算短,我还是不去了,留在这里好好修炼。”沐枫向父亲暗示,“宗派里‘高手’如云,爹不用担心我。”
高手,当然是指纪星河。沐枫不知道老纪本领如何,但是看老纪在哪里都混得风生水起,肯定自有生存之道。
沐世平不同意儿子的做法:“什么高手不高手,小孩子家不懂其中厉害!我不在宗内,没人照顾你,不知道薛家……老子算是看透他们了。”
白彬跟着劝道:“小枫,还是跟在我们身边稳妥。再说,在哪不能修炼?”
眼看两位长辈不同意,沐枫搬出来大道理:“爹常给我讲,男儿早晚独当一面,您不能只提要求,却不给我机会是不是?我也不小了,就当是个历练机会,锻炼一下自己。”
沐世平听了这几句话,即觉得欣慰又感到好笑:“你小子能耐了,竟然开始说教爹。”
“孩儿不敢。”沐枫嘿嘿笑道,“这是您教我的道理,您总不能说自己是错的吧?”
“嘿,越来越放肆。”沐世平佯装教训儿子,但也只是在沐枫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沉思片刻,对白彬说道,“既然小枫执意留下,只好麻烦白兄,请白兄安排弟子多关照。”
白彬无奈道:“你们爷俩还真是心大。”
老哥俩合计半天,薛家虽然猖狂,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谋害弟子性命,让沐枫留在宗内修炼,未尝不可。
沐世平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出来的时候,我答应你娘,好好照顾你。”
沐枫生怕父亲反悔,忙说道:“您放一百个心好啦!我都十五岁了,知道好歹,况且还有白叔的人暗中照应!”
第十三章 光明大道
最终,沐世平和白彬带着弟子匆匆下山,沐枫独自留在凌云宗。
目送父亲下山,沐枫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感觉一下少了主心骨,但又隐隐充满期待,他深深吸一口气,收起复杂心情,去账房找纪星河。
“有人找老纪,老纪呢?”
“他刚才还在,一晃眼不见人影。”
“这还没过半晌呢,又喝酒去了?”
沐枫寻思,人没找到不要紧,别给老纪惹上麻烦,赶紧说没有要紧事情,不用找了,说完就急忙离开账房。
如果老纪喝酒,肯定是去圆胖子那里,沐枫早上刚离开那里,这会儿又要过去,敢情圆胖子的厨房成了碰头的地方。
果不其然,纪正河正在后厨小酌,下酒菜是沐枫和李松早上吃剩下的牛肉。
“我刚才去账房找你,好像给你惹祸了。”沐枫把刚才的情形告诉纪星河。
纪星河一点都不在乎:“不妨不妨,他们不敢把老夫如何。”嚼着牛肉问道,“找老夫何事?”
沐枫说出自己的来意:“我到底什么时候入内门,又该如何入内门?您给指点指点。”
纪星河带着笑意斜眼蔑视:“了身达命之辈,怎又相信造化小儿?”
沐枫愣愣地问道:“什么意思?”
纪星河说:“你不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吗,现在怎么求老夫掐算命运来了?”
“没想到你是个小心眼儿,还记着这茬。”沐枫哭笑不得,不过也只能服软,“此一时彼一时,人都是会变的嘛。”
纪星河自顾自呷一口酒,丢一片牛肉到嘴里:“老夫问你,静心诀练得怎么样了?”
“终于说到静心诀,就算你不提,我也要问。”关于静心诀,沐枫心里有一连串的疑问,“背诵口诀就是修炼吗?你半个字都不说,我怎么知道方法对不对。”
纪星河说:“譬如为山,未成一篑……”
“喂喂喂。”沐枫毫不客气地打断纪星河说话,“是不是欺负我读书少?你要是再这样说话,咱没得聊。”
纪星河叹一口气:“从此以后,老夫连说话都费工夫,得先考虑你能不能听懂。”
“这才像人话嘛。”沐枫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凑上来,“您接着说。”
纪星河说道:“如何修炼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上次说有作用,说明方法是对的,按照你的方法修炼即可。”
沐枫不信,梗着脖子问道:“这……这也太随意了吧?”
纪星河又是一声叹息:“难得随心,你竟然不知足!啧啧,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停了一下问道,“你这半年修炼得如何?”
想想也是,很多功法对修炼者和修炼方法要求严格,想修炼却不一定达到功法要求。
沐枫简单述说一遍修炼的经过:“刚开始并没把静心诀当一回事,嘿嘿,后来无意中发现,它还真有解除疲乏之功效。”
纪星河点了点头,一边喝酒一边听着。
沐枫继续说道:“过了大概两三个月吧,效果越来越来明显……”
“两三个月!”纪星河一挑眉毛,“然后呢?”
沐枫咂咂嘴巴:“我怎么觉得味儿不对呢,咱这不是谈论修炼,倒像叫卖狗皮膏药。”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下去,“后来再背诵静心诀,只要全心全意投入,就觉得浑身舒坦,仿佛天地间一片详和,好像整个人都能融入其中……呃,越说越像邪法了。”
啪嗒一声,纪星河的酒杯掉到地上,他顾不上捡起酒杯,追问道:“才半年时间,你真的达到如此境界?没骗老夫?”
沐枫奇怪道:“有什么好激动的?我骗你又没好处。”
“让老夫好好想想。”纪星河开始闭目沉思,一边思考一边捋他的胡须。
沐枫很想提醒他悠着点:“您老只有那么几根胡子,别给揪光了。”他到底还是忍住,没开口打扰纪星河,只安静地站那里等着。
后厨中,圆胖子和几位厨房师傅切菜热锅,对沐枫和纪星河视若无睹。随着师傅们的操作,厨房里油烟缭绕,如果不是烟气呛鼻,以及菜锅里不时发出噼啪声,倒有几分仙境意味。
纪星河被油烟呛得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不仅打断他沉思,也让他做出决定:“好,老夫今天再传你一个口诀,名叫炼心诀。”
沐枫心喜:“又要传口诀?不知道炼心诀有什么作用。”他建议道:“咱能不能换个清静点的地方?”
纪星河不肯离开厨房:“这里有酒有肉,何处比得上此地?”接着说道,“你听好,炼心诀不像静心诀随心所欲,是有一定法门的。”
沐枫心中一阵狂喜:“遇到干货了!”
纪星河徐徐道来:“炼心诀,炼即磨炼,心为根本……”
炼心诀,不仅有口诀,还涉及到经脉运行,以及沐枫一时弄不明白的词语,什么灵气、灵力,还有炼气、筑基云云,听上去是一部正儿八经的功法。
渐渐地,沐枫感觉厨房内的烟气不再呛鼻,做饭炒菜声也弱不可闻,他沉浸在纪星河说的每一句话里。
“你之前感受到天地详和,实则是天地之神奇造化,称之为灵气,其不仅对身体大有裨益,更是可以拿来为我辈所用。但天地之力实在不能人力所控,这就需将其炼化,是为炼气。”
“当你依照炼心经所教导,灵气运行于经脉,一步步转化为自身可用之力,也就是灵力。”
“所有法术和神通,都需运用灵力才能展现。”
“不过,切勿操之过急!炼气乃千万步中第一步,炼气过后方是筑基,先把炼气做好,不要小瞧它,单单炼气一步,有人花费数月,甚至数年。”
“之前传你静心诀,是试你有无踏入此道之缘分,现在看来嘛,马马虎虎算有吧。”
沐枫听得头晕脑涨,但心中疑虑慢慢解开,他心里明白,今天所接触的,是不同于武道的另一种修炼方式——修真!
沐枫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厨房里,从一个看似江湖老油条的老头身上学到修真之法。
第十四章 外门弟子
“老纪……不不,纪老!”沐枫恭恭敬敬对纪星河行了一礼,“感激纪老传法之恩,请受晚辈一拜!”
学会修真法术,别说凌云宗内门弟子,做‘内内门弟子’也不是个事儿!
纪星河坦然接受沐枫一礼,而后说道:“有这一礼就够了,你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老纪,一个小枫。”
沐枫说道:“那可不行,您传我功法,就是我师傅……我得拜您为师。”
纪星河一听,像受了惊吓一样:“休提休提!你再说拜师,我跟你急!”
沐枫多少了解老纪脾气,见他死活不让自己拜师,也就不再强求:“老纪您真真的高人啊,连我这么好的徒弟都不要。”
纪星河却说:“好险好险,差点收个徒儿!老夫才不做那自讨苦吃的事情。”他弯腰捡起酒杯,倒一杯喝了压惊,“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练着吧。”
在纪星河传授炼心诀期间,不知他是否施展了手段,厨房里的师傅,包括圆胖子在内,都对此置若罔闻,仿佛纪、沐二人只是随意聊天说话。
沐枫当然不肯就此离开,他笑嘻嘻地问道:“老纪,你当真是真人?”
纪星河不悦道:“瞧你这话说得,老夫哪里不像真人了?”
“哪里都不像。”沐枫笑得更加开心,“不过呢,我刚从你话里得到印证,你是真人。”
纪星河一愣:“好嘛,学会跟老夫耍心眼儿了。”
沐枫兴致勃勃问道:“刚才说炼气境、筑基境,您是什么境界?我父亲武宗境,你们谁厉害?”
纪星河不回答,只专心喝酒吃菜:“你不是跟老夫耍心眼儿吗?老夫偏偏不说。”
沐枫又抛出一个问题:“刚才说到静心诀,你手里的酒杯都惊掉了,难道……我沐枫天资超凡,超凡到令人震惊的地步?”
纪星河听到这话,噗地喷出一口老酒:“小子,论自负自大,老夫不如你!”
“酒都喷出来,要不要这么夸张!”沐枫试探着问道,“难道我猜对了?”
纪星河收起玩笑,严肃道:“小枫,猜对猜错不重要,天赋好坏也不重要,关键是你的心态!”
“拿凌云宗来说,宗主万书坤,真、武双修,往下的长老以及弟子,真人也是有的。一个宗派就有数位真人,天下宗派如云,所以说,修真者比你想象中的多!”
“仍以凌云宗为例,我们再从另一面来看:凌云宗弟子数千,但是真人区区数位,这又是为什么?真人之所以寥寥,一是入道不易,二是此道艰难……唉,古往今来,多少真人中道陨落!真道啊,比武道凶险十倍百倍!”
一番话下来,沐枫听得脊背发凉:“我仅仅听闻真道,都还没开炼,就差点忘乎所以!”
纪星河的声音透着深沉和坚定:“切勿妄自尊大,切勿妄自菲薄,此道艰辛,但求有始有终!”
沐枫恭敬道:“是,纪老。”
纪星河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明明是老纪,怎么又成纪老?你现在可以回去安心修炼了。”
此时已是下午,沐枫胡乱吃一碗饭菜,匆匆离开。学到太多东西,他得抓紧时间试炼,验证有没有记错的地方。
石楼,沐枫的住处。
“炼心诀首要是灵气,先通过静心诀感受到灵气,然后就能修炼炼心诀啦!”
沐枫带着激动的心情,盘坐在木床上面,然后微闭双目,手捏子午。此打坐方法,是今天刚从纪星河那里学到的。
“静心诀,嗯嗯,先来个静心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沐枫却始终无法进入状态,一想到即将领略真道瑰丽,他心里就像敲小皮鼓似的,咚咚直跳。
“淡定淡定!我要心无旁骛,我要聚精会神,我要一心一意……”
沐枫正在念叨,忽然听到传来笃笃敲门声,同时听到李松的声音。
“枫哥,你在吗?”
“这家伙来得还真是时候!”沐枫呼地从床上跳下来,三步两步走到门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喝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诚心的是不是?”
李松向屋里看一眼,怯怯地说道:“大白天关着门,难道……枫哥在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净瞎猜。”沐枫在李松肩上推了一把,“找我什么事?”
李松换上一副笑脸凑上来:“薛护法刚才找赵执事,询问你入宗情况,赵执事说,你已经是登记在册的外门弟子。”他掏出一块木牌,“大丈夫能屈能伸!枫哥看在兄弟面子上,先收下这块牌子,免得赵执事为难,兄弟也为难。”
“薛家刚把我父亲支走,跟着就过问我入宗的事情。”沐枫看着那块木牌,“牌子不是被我父亲毁了吗?”
李松把木牌递过来:“一块木头罢了,难道不能再做一个?”
“好,我收下了。兄弟替我谢谢赵叔。”沐枫心里清楚,不管父亲出于何种原因毁坏宗派符信,都应受宗规处罚,赵海荣隐瞒不报,是为父亲好。
“我和赵执事得感谢枫哥,你不知道我们夹在中间有多难。”李松顺利完成任务,从‘李松’变‘轻松’,他兴高采烈地说道,“赵执事让我们先在这里住着,他把咱哥俩安排在一块,过几天就有人教导我们功法。我这可是托了枫哥的福……哎哎哎,我还在外面呢,枫哥你干吗又关门?”
沐枫哐当把门栓上:“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
“凉快地方?这都入冬的天了。”李松下意识地缩缩脖子,隔着房门喊道,“枫哥找个时间,我带你去领宗服啥的。”
“知道了。”
沐枫答应一声,继续摸索如何进入修炼状态,李松悻悻地回到隔壁住处。
此时,薛家宅院。
房间里只有三个人,薛百川父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主位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人是凌云宗三长老薛富义。
在薛家一家之主跟前,薛百川不敢有一丝护法的架子,恭声禀报:“儿子去赵海荣那里问过了,沐家小子已记入外门,依父亲的意思是?”
“很好。”薛富义嗯了一声,端起茶水品上一口,缓缓说道,“就让沐家小子,听说叫沐枫是吧,在外门待着吧。”
第十五章 两家的恩怨
“父亲。”薛百川向前走上一步,“其实,儿子完全可以找个由头,将沐家父子逐出宗门。”
薛富义听了有些不悦:“哦?说说,你为何要这样做?”
薛百川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暗道:“父亲明明厌恶沐家,何必留他们在宗内?”他来不及多想,垂手恭立道:“请父亲教诲。”
后面,薛强见状马上跟着上前一步:“孙儿聆听爷爷教诲。”
薛富义说道:“想把沐家逐出宗门还不易如反掌?但是要知道,放任一个武宗境折腾,说不定他能翻出花样,把他放在宗内晾着就不同了,任由他折腾,始终是个外派弟子罢了。”
“做事,不一定非要用刀。让沐家小子在外门待个几年,即使再入内门又如何,错过修炼最佳时机,终究难成大气。”
“到那时,薛家再也不用把沐家放在心上!”
薛百川和薛强恍然大悟,钦佩道:“父亲(爷爷)深谋远虑,薛家之幸。”
薛富义哈哈大笑:“哪有什么谋和虑,见得多了,想得自然多些。”
薛强见爷爷心情正高兴,大着胆子问道:“孙儿斗胆,咱们薛家和沐家到底有什么过节?”
薛富义笑呵呵地问道:“你父亲没告诉你吗?”
薛百强在一旁边连忙说道:“没有父亲大人允许,儿子不敢多嘴,是以,强儿他一直不清楚其中纠葛。”
薛富义夸了一句:“嗯,你做得不错。”又道,“薛强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应该知道。”
“孙儿恭听!”薛强惊喜万分,爷爷同意把过往秘事告诉他,是对他的肯定。
薛富义重重地“唉”了一声,说道:“我们薛家和沐家,一开始不是现在的局面。我和沐世平的父亲沐继东,当年曾是至交好友,我二人那时都是宗派护法……十八年前,沐继东突然性情大变,处处针对我们薛家,造成两家人失睦。两年后,沐继东在一次宗派任务中身亡,其夫人也在不久后去世,沐家家道中落,偌大家族只剩下新婚不久的沐世平夫妇。”
“我本打算好好扶持好友之子,哪知沐世平将所有不幸都怪罪到我们薛家身上,多次借故伤我薛家弟子,两家恩怨越结越深,一发不可收拾。念在旧友情分及宗派同根,我们薛家并未深究沐世平种种恶行,只请求宗主将他外派到卧龙镇而已。”
薛宝义痛心道:“我能做的,也只是为旧友留个后罢了。但是常言说得好,养虎为患,如果让沐世平在凌云宗站稳脚跟,此处将无薛家立身之地。”
薛强没想到,两家前辈竟然是旧友,他看到爷爷痛心疾首的样子,急忙安慰道:“爷爷心慈仁厚,我们薛家万世不泯!”
薛富义说道:“万世也好,百世也罢。你们父子是薛家嫡子嫡孙,等我哪天老去,薛家要靠你们父子两人。”
薛百川拱手说道:“父亲大人早已得入真道,定会永世庇佑薛家子孙。”
薛强是孙儿辈,说话随便些,半开玩笑说道:“有爷爷给我们遮风挡雨,孙儿无忧无愁,只是让爷爷受累了。”
薛富义不禁露出笑容:“你们父子两个,千万不要松懈怠慢,我还指望你们哪天帮我分担。”
薛百川又惊又喜:“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薛富义笑呵呵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各有机缘不同。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薛百川父子毕恭毕敬离开房间,出了房门,两人都感觉心里轻松不少。
薛强跟在父亲后面,悄悄说道:“每次站在爷爷跟前,大气不敢出一口,这次感受更深,看来爷爷的修为越加高深了。”
薛百川感叹道:“所以说,只要有你爷爷他老人家在,薛家在宗内没人敢动。”
薛强不明白父亲刚才因为何事惊喜,他问道:“爷爷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爹听了很高兴的样子。”
薛百川说:“虽然咱们父子是薛家嫡系,但是世间以实力为尊,家族中也不例外。听你爷爷他老人家的意思,打算传真法下来,不然我们父子如何帮他老人家分担重任。”
“真的?我也有机会踏入真道?”薛强兴奋得差点欢呼雀跃,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爹,我们已经经过宗派测试,无法修炼真法啊!”
每个宗派都希望更多弟子踏入真道,因为真人代表着一个宗派的实力,稍大点的宗派都有测试弟子的方法,以检测弟子们有没有修炼资质。
薛百川说道:“强儿不用担心这一点,既然爷爷透露此意,他老人家自然心中有数。你只要勤奋修炼,爷爷他就会看好你。”
薛强受到鼓舞,忙答应勤学苦练,绝不辜负爷爷和父亲的期望,接着他又问起另一件事:“儿子今天才知道,沐家竟然和咱们薛家有些渊源,那我们对沐家……”
薛百川不在意道:“早都是陈年旧事,过往云烟。”冷冷一笑说道,“锣鼓听声,听话听音。你爷爷他老人家虽然有念旧情,但更多的担心是沐家翻身,你明白了吗?”
薛强应道:“是。”
石楼这边,沐枫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念叨他们沐家,他在安心修炼。
沐枫怎么做到静心修炼的呢?他把外门弟子的木牌摆在身前警示自己:“在父亲回来之前,一定要想办法成为内门弟子。”
静心诀已展现出其作用,沐枫进入奇妙的状态,周遭的一切即模糊又清晰,说朦胧但又现实,给人的感觉无比玄妙。
“那么,可以开始炼心诀了!”
炼心诀口诀并不长,数百字而已,但每一句话都蕴涵至理。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修炼此诀,必须一一对照各大经脉腧穴。
“上星,璇玑……天枢……太渊……”
沐枫修炼武道时接触过奇经八脉,这一点对他来说不难,难的是炼心诀所说的灵气。
虚无缥缈的灵气,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以人力将其引入经脉,绝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