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征粮之议(2)
刘虞瞥了一眼宇流明,一见是一个比二牛还要年轻几分的毛头小子,脸上不屑更盛,随意的拱了拱手说道:
“哦,原来是宇流明户长。”
随即刘虞便把头扭过一旁,不再搭理宇流明。这时,宇流明却淡然一笑,对着大厅内众人一拱手,说道:
“诸位刚才都说得很对,征粮毕竟是县里交办下来的大事,万万不可马虎,那么罗驹里正现在因为有要事,一时在县里脱不开身,难道这征粮的差事就不办了吗?话又说回来,只要大家同心同德,这征粮的差事难道就不能办得圆圆满满的吗?”
刘虞嗤的一声冷笑,说道:
“宇流明户长毕竟刚上任,不知道这征粮事务当中难处。比如,土地的丈量,人口的计算,以及粮食运送的调度,这些都出不得岔子,抛开这些不谈,单是一个统一调度指挥又有谁能胜任呢?”
宇流明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见他面色一端,朗声说道:
“我宇流明,奉周汉臣,周大人之命全权处理龙马乡征粮事务,只是不知道这周县丞所命是不是有罗里正的号令好使?”
说到这里,宇流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刘虞。刘虞脸色微微一变,原来说了半天,正主儿竟然是眼前这个小子。直觉告诉刘虞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他连忙收敛心神,随即沉声说道:
“恕刘某眼拙,没想到宇流户长原来才是主事之人,既然周县丞已经把章程定下来了,刘某自然没有异议。”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无妨,既然刘公没有异议,不知各位如何?”
恰在这时,刘虞身旁的张庆首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有周县丞定下来的章程我等自然没有异议,不过户长大人,既然此次征粮之事由您统一调度,那么……”
宇流明当即答道:
“那么责任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说到这里,宇流明却停下来环视四周,随即沉声继续说道:
“但是,虽说责任由我宇流明一力承担,但是若是有人在征粮过程当中有意给在下使绊子,被在下揪住了小辫子,到时候说不得要带着他到周县丞面前去好好理论一番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剑眉倒竖,一股凌然之气浮现在脸上,大厅之内顿时一片漠然。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咳嗽“咳咳!”,将这一片寂静打破。
宇流明举目望去,只见发出这一声咳嗽的竟然是自己关注已久的杨柏。心中暗道一声:厉害。刚才若不是他这一声咳嗽打断,只怕大厅内众人都要被自己的气势所夺,整个局面就要被自己控制下来。但是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刻,这个杨柏竟然跳了出来。
不愧是张、刘、杨三家的主事之人,单是这时机的把握上就显示出了几分老辣。杨柏这个时候站出来,俨然就成了大厅内众多乡绅的主心骨,领袖风范尽显不已。
只见杨柏咳嗽两声之后,拄着拐杖微微的向前探了探身子,两旁的乡绅顿时不由自主的向两边退开,杨柏的身躯颤微微的向前移动着,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他吹倒,但是宇流明却是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老头,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只见杨柏面带微笑的说道:
“诸位,宇流明户长主持此次征粮的事务乃是受县里的委派,大家应该精诚协力,把差事办好,难道你们不把周县丞放在眼里吗?”
周围众人连连应诺,点头称是。宇流明心中却在暗自冷笑,不敢不把周县丞放在眼里,言外之意,我宇流明一个小小的户长是入不了你杨柏的法眼了。
这时,杨柏对着宇流明微一额首,抬手轻抚自己胸前银白的胡须,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老朽还要请问户长大人,这征粮之事何时开始?是按定额分配,还是依照各家人丁、土地具体征收?”
宇流明平静的答道:
“明日起征粮事宜便要开始,此次是依照朝廷新法,按照各户土地予以征收!”
此言一出,大厅内众人多数脸色一沉,开始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往年,按照惯例都是以人丁数目征粮,这样使乡里的众多地主乡绅占了大便宜,因为同样一个人,地主和没有土地的雇农所上缴的粮税是一样的。但是自从御史大夫洛天南接任丞相之职后,便开始推行“计亩而税、计户而征”的新税法。也就是各家以户为单位,按照土地多寡征税。现在宇流明要按照占有土地多寡征税,那样自然就把此次征粮的大头落在了在场的众乡绅身上了。要是按照宇流明的办法办,免不了大伙儿都要狠狠的出血了,所以在场众人顿时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只见杨柏面色一沉,目注宇流明,口中缓缓说道:
“宇流户长,您是初次接受征粮的差事,想必不清楚这里面的章程,历年来罗驹里正都是按照人丁数目来予以征税的,这样按人头纳粮,简单明了,也便于操作。”
宇流明淡淡一笑,一回身,坐回椅子上,却毫不在意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自去年年底,朝廷便已经颁布了新法,计亩而税、计户而征,难道就因为要遵循惯例,或者为了便于操作,而能够有违国家法度吗?”
“这……”杨柏顿时一阵语塞。
宇流明却继续说道:
“本户长虽然仅仅是国家一微末小吏,但是也知道国家法令不可违背,想必杨公为我龙马乡乡绅之首,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杨柏脸色一变,眼神中透射出一丝怒意,但转眼便消失不变。只见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唇下的胡须,沉声说道:
“是老夫少见识了,既然户长大人要按土地征粮,我等自当遵从。那我立即命大伙把自家田地所有数量报上来如何?”
宇流明端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拿起身旁桌子上的茶盏,放在嘴边轻轻的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后,却没有回答杨柏的问话,犹自优哉游哉的坐在远处。一旁的二牛见状心下大乐,不禁“嗤”的一声轻笑,心中不无恶意的暗忖:哼,杨柏老儿,任你精得跟个狐狸一般,碰上我兄弟照样让你吃瘪。
此时杨柏一脸铁青的站在原地,待听到二牛的一声嗤笑之后,心中仿佛要炸开了一般,但是这老家伙养气功夫到底是好,竟然依旧没有失态,却是强压怒火,依旧平声静气的对宇流明说道:
“户长大人,不知您还有什么要求?“
第四十四章 土地丈量
“户长大人,不知您还有什么要求?“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我知道众位乡绅家里都田产众多,我是怕这家里的产业太大了,难免就会有记错的地方,我看啊,还是我辛苦一下,请各位把自家的地契都交上来,由在下一一丈量核实。”
“你……”
杨柏脸色铁青,目光中充满了冰冷,死死的盯住了宇流明。整个大厅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注着杨柏和宇流明二人的交锋。杨柏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的长者风度了,他的目光犹如刀锋一般死死的刻在宇流明的脸上,紧握着的双手因为心中的怨恨而不住的颤抖,只听他说道:
“龙马乡方圆几十里,您宇流明户长量得过来吗?”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杨公不用担心,在下已经找好了人手。”
杨柏冷哼一声,沉声答道:
“好,杨某拭目以待。”
说到这里,杨柏猛的一甩衣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张庆、刘虞二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只留下大厅内的一众乡绅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宇流明微笑的扫视着屋内不知所措的众人,淡淡的说道:
“自明日起,在龙马乡按照各家的田亩地契丈量土地!”
次日清晨,周老夫子一大早便在馆驿门外等着宇流明。眼见宇流明姗姗而来,连忙三步并着两步跑到宇流明身前,由于毕竟上来岁数,这一小段疾跑竟然让险些立足不稳,差点一头撞在宇流明的身上。宇流明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周亚夫,口中笑着说道:
“怎么了,您老这么着急?”
周亚夫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宇流明,数落道:
“我的户长大人,你还真是悠闲,老头子我都快被你急死了,昨日你说要按照各家的田亩地契丈量土地,就咱们现在手里这十来号人,如何能够及时核算得出来。”
宇流明嘿嘿一笑,尚未及答话,周亚夫便即抢白道:
“我的宇流明户长,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今天我带来了村里的十余名与老夫交好的青壮,就由老夫带着他们到杨家、张家、刘家这几家大户那比划一下吧,免得您宇流明户长失信于全乡的百姓啊!”
宇流明面带微笑,心下对周老夫子为自己考虑颇为感动,口中说道:
“老夫子费心了,此事我已有安排,老夫子只需居中指挥便可,人手我已经召集齐了。”
周亚夫闻言,不禁诧异,举目四望,没有见到宇流明口中所说的“人手”,只得把怀疑的目光再次投向宇流明。正在这时,只见村口一阵熙熙攘攘的人群喧哗声传了过来,接着便听见赤哥小兄弟一声高呼:
“宇流明户长,我们来了!”
宇流明等人举目望去,只见赤哥带着百十余名彝族小伙子进了村子,正向着宇流明等人所在之处走来。宇流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赤哥等人,转过头来对周亚夫说道:
“老夫子,喏,人来了。”
周亚夫恍然道:
“原来户长您早就准备让彝族人来帮忙?”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事要未雨绸缪,接到周县丞的指令后,我便想到征粮必然会涉及到土地丈量,所以当日便打发人到南面去向色目嘉族长送信了,请他支援些人手。”
周老夫子闻言,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敬佩,别看宇流明户长年纪轻轻,做起事来真是老道,事事料敌机先,倒是自己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事到临头才知道着急,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
这时,赤哥小兄弟带着众彝人已经来到了宇流明的面前。宇流明微笑着拍了拍赤哥的肩膀,然后对赤哥说道:
“这次让你们过来,是帮着我丈量一下龙马乡的田地,我接到县里的任务,让我征收一千六百石粮食,现在我这里人手少,忙不过来啊。”
赤哥闻言,立即拍了拍胸脯说道:
“户长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宇流明又郑重的叮嘱道:
“此事,你们要全权听从周老夫子的吩咐,明白吗?不可出任何纰漏!”
随即宇流明又向众人交代了丈量田地的各项注意事项,并对任务进行了分配,待诸事都交代完毕之后,龙马乡的土地丈量便正式开始。而很快,宇流明户长开始丈量土地的消息就传遍了龙马乡,不少龙马乡的住民都纷纷来到镇子外,只见阵外的农田上,宇流明带来的人正三三两两的分散在田野当中,由周老夫子统一指挥着沿着田地边缘拉着细线丈量。而此时的周老夫子手中正抱着一大摞各家各户报上来的地契、田契,逐一进行着核对,还时不时的抬起头来,大声的对着在田地里的赤哥等人不住的呵斥。
“不对,不对,刚才怎么教你们的,要这样量……”
“赤哥,你怎么回事?线不是这么拉的,不对,不对,你们怎么都笨手笨脚的……”
“喂,那个小家伙,你在干什么,量歪了,不行,重来……”
在周老夫子一阵凌厉的咆哮声中,赤哥带着一帮子彝族青壮在田地里战战兢兢的丈量着土地,赤哥一边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心中一阵郁闷:这个老夫子真是精力旺盛啊!
此时,宇流明正站在田边,满脸惬意的注视着赤哥等人在田地里热火朝天的忙活着。而就在他的不远处,杨柏、刘虞、张庆等一干乡绅也都目注着田地中的情况。
只见刘虞阴沉着目光,口中冷冷的说道:
“这个宇流明倒是有些手段,竟然能够从南面的彝族部落调来人手,难怪那日在馆驿之中如此的底气十足。”
张庆一脸不屑的说道:
“哼,也不知道这帮子南蛮子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被宇流明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摆弄的服服帖帖。”
杨柏目光深沉的扫视了一眼在田间卖力干活的赤哥等人,表情上却依旧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安排的事情办妥了吗?”
刘虞在一旁哈着腰,躬身答道:
“杨公放心,一切都已经办妥。乡绅们报上去的都只是一些‘贫瘠之地’,肥沃的水田都没有上报。”
张庆也在一旁冷笑道:
“哼,就让宇流明带着人在这里慢慢量吧,量到最后,还是就那么点儿土地,那么点儿粮食,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第四十五章 土地丈量(续)
“哼,就让宇流明带人在这里慢慢量吧,量到最后,还是就那么点儿土地,那么点儿粮食,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听着刘虞和张庆两人的对话,杨柏不置可否,阴沉的目光却是一刻不停的在不远处宇流明的身上来回的游移。心中却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稚嫩的年轻人恐怕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时间很快便临近中午,原本围在田间观看赤哥等人丈量田地的村民们都三三两两的渐渐散去,杨柏、张庆、刘虞等人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这时,二牛安排好的中午饭已经送到了地头,宇流明见状,顿时对着犹自在地里劳作的赤哥等人喊道:
“赤哥,招呼弟兄们,开饭了!”
此言一出,原本在田间挥汗如雨的赤哥等人顿时如蒙大赦一般,丢下手中的丈量工具,便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飞奔而来。站在田间的周老夫子见状,眼珠一瞪,口沫横飞的嚷道:
“着什么急,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再吃!”
赤哥等人闻言,心中暗自叫苦,这一上午在周老夫子的咆哮声中,大伙儿都有些吃不消,现在临近中午这老头儿竟然还是干劲十足。宇流明见状,微笑着缓步来到老夫子身边,说道:
“老夫子辛苦了一上午,不要这么着急,休息一下,您老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宇流明说话间,对着赤哥等人一使眼色,赤哥等人会意,立时屁颠屁颠的向着赶来送饭的人丛中跑去。周亚夫一见宇流明,倒是不好再继续板着脸呵斥赤哥等人,反而是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一脸欣慰的看了一眼手中登记的账册,暗自估算了一下工作进度,就对宇流明说道:
“今天上午进度不错,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天,乡里的田地基本就可以丈量完毕,人多就是好办事,赤哥这帮小家伙倒是激灵肯干。”
听着老夫子对赤哥等人的称赞,宇流明微笑不语,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看不远处,正手拿一个馒头,端着一大碗粥,在狼吞虎咽的赤哥,不禁‘嗤’的一笑,说道:
“呵呵,一帮子吃货!”
而此时,周老夫子却是脸色微沉,口中说道:
“宇流户长,还有一事,杨柏等人以及众多乡绅此次上报的田地契,依老夫大致推算,似乎还不到他们实际占有土地的一半,而且多是较为贫瘠的土地,只怕……”
宇流明淡淡一笑,接口道:
“还用猜吗?就是杨柏这老儿教唆的,没关系,老夫子您先带着赤哥他们先把土地都丈量出来,然后按照各家各户上报的田地契把土地都做上标记,我自有办法!”
说完,宇流明就在周老夫子疑惑的眼神中,缓步向着赤哥等人所在之处走去。
中午吃晚饭后,周老夫子带着赤哥一帮子人又开工了,宇流明却没有再继续留在田间观看赤哥等人工作,毕竟有周老夫子在,出不了什么问题。宇流明找到了二牛,吩咐他准备好征收粮草的车辆,同时再筹备一些收割稻米的镰刀等器具,虽然宇流明并没有说明具体的用处,但是二牛却是非常爽快的答应下来。
第二天傍晚,龙马乡的土地丈量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当宇流明来到田间的时候,只看见大大小小的田地里都分别插上了一块木桩,木头上面用墨汁标出了这方土地的所有人和土地面积大小。比如属刘虞的土地就标上“刘公虞土XX亩”,但是除去标明所有者的土地之外,却有很大一部分土地上都插上了木桩却没有标明归属,看着这个情景,宇流明的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正在这时,只听见不远处的周老夫子在册子上登记完最后一亩田地的数据后,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手轻抚自己唇下的胡子然后说道:
“好了,完事了!”
顿时在田地中响起一片欢呼,赤哥和一帮彝族小伙子一蹦三尺高,一副终于得到解脱的兴奋模样。要知道,这两天以来,他们完全是在周老夫子的咆哮声中渡过的。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从来没有干过丈量土地这样的精细活,线拉歪了,步子走偏了,稍不注意就会迎来老夫子口沫横飞、吹胡子瞪眼的一阵喝骂。不过现在好了,总算是完事儿了。
这时,只见周老夫子微笑着来到宇流明的面前,口中说道:
“龙马乡北部地区土地已经丈量完毕,总计4283亩,其中归属明确的有2120亩。”
宇流明点头答道:
“恩,老夫子辛苦!”
“哪里的话,户长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宇流明抬眼望了望四周的田地,目光深邃的看着田地里已经熟透了的稻米,口中喃喃的说道:
“明天开始,全乡按照土地丈量的结果,征粮!”
次日,龙马乡大大小小的乡绅都汇集在馆驿之中,杨柏、刘虞、张庆等人也赫然在列,三人神色肃穆,因为宇流明究竟会如何征粮,今天终究要一锤定音了。虽然在杨柏的筹划下,乡里的众多乡绅都瞒报了拥有的土地数量,量他宇流明也拿不出证据来抓自己的小辫子,但是直觉上杨柏仍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会这么好应付。
这个时候,只见周亚夫缓步进入馆驿,冲着在场的众多乡绅一拱手,然后沉稳的说道:
“诸位乡绅,昨日龙马乡行政辖区内的土地已经全部丈量完毕,按照各家田地所拥有的数目,现在把各家的征粮任务分派下来,请各位过目。”
说话间,周老夫子抬手微一示意,丘八、朱茂等人就上前来把手中的一叠文案逐一的发到在场的各位乡绅手中。众人打开手中的文案,清晰的看到文案上所标明的征粮数量,顿时一阵喜色涌上面孔,因为征缴的数量就是按照各家乡绅上报的土地数目来摊牌的。不少人拿着文案在角落里暗自窃喜,还有一些乡绅则是有些郁闷当初怎么就没有再瞒报一些土地,这样粮食就能交得更少。一时之间馆驿大厅内议论纷纷,但是多数人都认为宇流明这个户长毕竟还是一个小娃娃,跟杨柏斗毕竟还是嫩了些,现在大伙儿联起手来给他来个瞒报土地,宇流明拿不住把柄,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此时,张庆更是冷笑着说道:
“还是杨公有办法,这次我倒要看看宇流明小儿如何能把县里的征粮如数给交上。”
刘虞更是阴阴一笑,说道:
“到时候,宇流明只怕是只能乖乖的来求咱们杨公,让大伙儿再凑写粮食施舍给他,呵呵……”
张庆气焰更盛,继续接口说道:
“关键是要让这小儿知道,这龙马乡的一亩三分地儿可是咱杨公说了算,哈哈哈……”
杨柏拿着手中的文案,听着张庆和刘虞二人阿谀奉承的话语,面色却很平静,默默的把文案放入袖口之后,淡淡的说道:
“休要得意忘形,静观其变。”
第四十六章 征粮
“休要得意忘形,静观其变。”
张庆和刘虞二人立时噤声不语,静待杨柏示下。正在这时,只听周老夫子口中说道:
“诸位乡绅,现在文案已经下发至各位手中,还请各位立即回去着手准备,明日,宇流明会亲自上各家收粮。”
待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后,宇流明却从大厅的屏风后转了过来,目光深邃的注视着杨柏、刘虞、张庆三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次日,宇流明带着二牛、赤哥等人,赶着十几辆粮车开始到各家乡绅的地里收粮。由于昨日已经向众人做了通告,所以各家乡绅也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土地较少的甚至干脆就已经按照发到手里的文案中所表明的征粮数量提前把稻米都收割好了,就等着宇流明带着车前来装运。
一上午事情办得还算顺利,一连走了三家,都是提前把稻米收割好了,宇流明粮车一到立即就装车运走。一晃眼到了中午,车队在道旁停了下来,大伙儿把准备好的干粮分发下去,就三三两两的靠着粮车吃起午饭来。
宇流明则是和周亚夫老夫子在田边和一些收割稻米的雇农聚在一处闲聊。一番交谈之后,当宇流明问道今年整体收成如何的时候,一个唤作郭五的雇农发着牢骚说道:
“收多收少也就那么回事,反正到了时候该交的‘租子’都得让东家门分摊到我们这些雇农的身上!”
宇流明闻言顿时脸色一沉。一旁一个唤作陈四儿的雇农见状以为郭五惹得宇流明不高兴了,连忙打着圆场说道:
“行了,郭五,甭抱怨了,今年还算不错,好歹大家都没有饿肚子,不是吗?”
郭五撇撇嘴,说道:
“哼,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干下去,却是一点儿余粮都积攒不下,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一席话说得宇流明等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好,闲聊了一阵后,众人便纷纷散去,回到地里干活。宇流明却是一脸阴沉的注视着田地里忙碌的雇农,心中始终难以平静。
午后,一行人继续到各家去征收粮食,很快便到了张庆、杨柏、刘虞三家的地界。而张、杨、刘三家也早已经将粮食收割完毕,等候着宇流明等人前来接收。车驾未到,杨柏、刘虞、张庆三人便已经率领众人站在道旁迎候。待到宇流明等人来到近前,杨柏微一拱手,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轻抚自己唇下的白须,一副德高望重的老者模样,眼神中却是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口中缓缓说道:
“宇流明户长,老朽等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乡里派下来的征粮数量,老朽、张公、刘公,均已悉数凑齐,还请户长大人查收。”
宇流明抬眼看了一眼杨柏身后,只见三家的几百石粮食早已经打捆好堆在一旁,份额十足。宇流明见状,眼角微微上挑,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说道:
“杨公办事,在下自是放心不过了,不用查了,装车吧!”
当众人开始将粮草装车的时候,宇流明面带微笑的注视着杨柏,口中说道:
“此次征粮,杨公堪为我龙马乡表率。”
杨柏眉头一扬,口中说道:
“哪里,老夫虽然与户长大人意见相左,但是为了龙马乡的父老,杨某多捐些粮食又有什么关系?”
宇流明心中却在暗暗冷笑,杨柏老儿,什么漂亮话都让你说了,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答道:
“那今后还要多多仰仗杨公!”
杨柏冷冷一笑,拱了拱手,说道:
“好说好说,老夫大概的估算了一下,只是这次按照户长大人的方式征粮,只怕是还不能凑足县里定下的数量。老朽担心宇流明户长到时交不了差啊!不过……”
说到这里,杨柏意味深长的看了宇流明一眼,抬手轻抚唇下的白须,一脸自得的说道:
“不过,若是宇流明户长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倒是不妨再来找杨某……”
此时,一旁的刘虞也冷笑着接话道:
“不错,杨公高义,户长大人若是到时候遇到了难处,倒是可以求咱们杨公相助,这龙马乡的一亩三分地儿,还没有杨公解决不了的事情!”
宇流明微笑着对杨柏拱了拱手,淡淡的答道:
“好说好说,若是在下真有走投无路的那么一天,一定请杨公拉小弟一把!”
说罢一回身,眼见众人装车已毕,一挥手,招呼众人启程。眼见宇流明等人赶车离去,杨柏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宇流明的背影,口中喃喃的说道:
“宇流明小儿,老夫等着你上门来求我!”
不到三天的功夫,各家各户上缴的粮食均已经全部征收完毕,总计有1100石粮食,距离县里的1500石的要求还差400石。这一日,在馆驿之内,周亚夫将全乡粮食征收情况向宇流明呈报之后,宇流明接过周亚夫手中的账册,微微一笑,说道:
“全乡都收了吗?周老夫子这本账册似乎呈报有误啊。”
周亚夫做事一向谨慎,自诩在文书一项上绝不会有差错,一听宇流明如此说,顿时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大人,老夫敢担保,这账册上呈报的每一项都是老夫亲自核算过的,绝不会有错!”
宇流明一见周亚夫要急,连忙拉住老夫子的袖子,陪笑道:
“老夫子,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说到这里,宇流明故意把话一顿,看了周围二牛、赤哥等人,缓缓说道:
“那些无主的土地征收了吗?”
周亚夫微一犹豫,疑惑的问道:
“户长大人的意思是?”
宇流明脸色豁然一变,肃然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这些土地是无主之物,那么便是朝廷之物,老夫子你立刻拟好公文,想全乡宣布那两千余亩无主耕地全部收归朝廷。赤哥、二牛立刻带人开始对那些土地进行收粮,三日之内务必收完,明白吗?”
周老夫子、二牛、赤哥等人都躬身答道:
“谨遵大人令!”
当赤哥、二牛带着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开始在那些标示着无主的土地上收割稻米的时候,龙马乡的众多乡绅们都惊慌起来,不少人想要直接去田里阻止二牛等人收割粮食,但是又怕被扣上一个对抗官府的帽子。众乡绅一番商量之后,最后还是一起去了杨家,找杨柏来为他们出头。
第四十七章 乡绅的反击
当赤哥、二牛带着一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开始在那些标示着无主的土地上收割稻米的时候,龙马乡的众多乡绅们都惊慌起来,不少人想要直接去田里阻止二牛等人收割粮食,但是又怕被扣上一个对抗官府的帽子。众乡绅一番商量之后,最后还是一起去了杨家,找杨柏来为他们出头。
此时的杨柏已经在家里气疯了,他有些暴跳如雷的盯着站在一旁的刘虞和张庆,见他二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心中顿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头顶,只听杨柏对二人怒道:
“你们两个哑巴了吗?现在知道这个宇流小儿的厉害之处了吧?”
刘虞见状,唯唯诺诺的说道:
“那,要不我们拿着地契,将那些无主之地都认领回来,再找宇流明把被他收走的粮食要回来?”
“糊涂!”
杨柏气氛的骂道:
“现在再去找他认领土地,难道就不怕他往县里一报,定咱们一个匿田逃征的罪名!”
张庆、刘虞二人闻言顿时打了一个寒战,一时间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杨柏知道指望他二人也是无用,不禁暗自一叹,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精芒,语气平静的说道:
“既然宇流明小儿要试试老夫的手段,那老夫只好奉陪到底了!”
张庆、刘虞二人闻言,顿时如蒙大赦,齐声说道:
“杨公已有应对之法?”
杨柏手捻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口中淡淡的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院外的众多乡绅都请进府来!”
张庆、刘虞二人闻言连忙快步来到杨府外,把在外面等得心焦的众多乡绅全部都迎进了府内。当杨柏来到客厅之时,只见龙马乡的大部分乡绅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一个个都神情惶急的注视着自己。他依旧眯着双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手捻胡须,缓缓在主座就坐。杨柏刚一坐下,人群之中立时便有人忍不住说道:
“请杨公为我等做主啊……”
杨柏微一抬手,止住了乡绅接下来的话,只见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诸公不要着急,宇流明小儿这点小小的伎俩,老夫事先又岂能没有预料到?”
众人闻言,顿时便安静下来,既然杨公事先已经看破了宇流明的招数,那么必然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后手,看来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在这龙马乡的地界儿,还是得看杨公的脸色行事。于是,大厅内的所有乡绅都凝神屏息,等着杨柏接下来要说的话。
杨柏很满意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稗倪过在场众人的脸庞,沉声说道:
“宇流明小儿欺我太甚,他屡次三番与我等为难,老夫向来与人为善,不屑和此等宵小计较,还为他筹集好了税粮,谁知这宇流明竟然还贪心不足,妄想侵占我等田地,若不给他些苦头吃,只怕他还要翻上天去!”
在场的众多乡绅纷纷点头称是。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杨柏捻须而笑,缓缓说道:
“诸位乡绅在龙马乡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手底下想必也都有百十来号靠着诸位名下田地混饭吃的泥腿子吧?”
众人纷纷称是。杨柏继续说道:
“现在,他宇流明把土地给收走了,这帮子泥腿子上哪儿混饭吃去?这个各位可一定要给那帮子长工们讲清楚了,是龙马乡的户长宇流明砸了他们的饭碗!”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都回过味来了,倒是刘虞先反应过来,试探的问道:
“杨公的意思……是让那帮穷鬼……?”
杨柏高深莫测的一笑,淡淡的说道:
“让他们去闹,我倒要看看他宇流明一个小小的户长,手里没有兵也没有将,到时候拿什么来弹压,一旦龙马乡乱起来,咱们各位乡绅便联名上书,到县里告他宇流明一个祸乱地方的罪责,我倒要看看他宇流明一个小小的户长怎么担待得起?”
“妙啊!此计一出,保管叫宇流明小儿死无葬身之地!”
刘虞、张庆和在场的众多乡绅纷纷出言附和。而杨柏却是一脸肃穆的神色,右手捻须,缓缓道:
“非是老夫要与宇流明作对,实在是此人升任龙马乡户长以来,屡屡为祸乡里,让我等乡绅苦不堪言,今日老夫是为了替天行道方才出此下策,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啊!”
说罢,杨柏一声哀叹,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跃然脸上。在旁的张庆知趣的上前劝慰道:
“杨公何必如此,宇流明此人是咎由自取,杨公一心为我龙马乡百姓,大伙儿都是感恩戴德的啊!”
而一旁的张庆见机,连忙说道:
“杨公悲天悯人之心我等共鉴,诸位还不速速回家,按照计议行事!”
众多乡绅随即便纷纷称谢离去。
一连五日,宇流明都带着赤哥等人在乡里收粮,然后由周老夫子逐一登记造册,然后入库封存,只等着周汉臣到时派人前来征收。这一日,宇流明正和周老夫子在馆驿内商讨征粮的后续事宜。正在这个时候,只见二牛一脸慌张的从屋外进来,走到宇流明的身前,神色严峻的说道:
“兄弟,出事儿了!一帮子地里干活儿的长工把咱们馆驿的门给堵了!”
周老夫子脸色一变,有些惊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宇流明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的惊慌情绪。只见宇流明拿起桌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面色沉静的说道:
“呵呵,现在开始才有点意思了,到目前为止杨柏这帮人都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现在他们狗急跳墙要出手了。”
周老夫子闻言,试探着询问道:
“那宇流户长,您看现在……”
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无妨,我们出去看看吧!”
当宇流明、二牛、周亚夫等人来到驿馆外的时候,只见几十名长工围在院外,不停的吵闹着。
“请户长大人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户长把农田都收走了,今后我们还靠什么吃饭?”
……
一时间,院子里是群情激奋,宇流明见状,双手微抬,向下虚按,口中说道:
“诸位乡亲,稍安勿躁。今天大家到这里来找本户长,想必是为了土地的事情,有什么话,慢慢说,请大家放心,我宇流明在这里今天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四十八章 群体性事件(上)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无比的庭院顿时安静下来,一帮长工都怔怔的看着宇流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宇流明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诸位乡亲,大伙儿这样聚在一起,人多嘴杂也谈不出个所以然,你们选出几位代表,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然后让他们到屋里来和本户长谈,如何?”
众多长工闻言,人群中顿时一阵交头接耳,宇流明见状,趁势说道:
“本户长在屋内候着,各位选出代表后,就让他们到屋里来谈,其他人在此静候结果便是!”
便在这时,人丛中有人说道:
“这是他们的诡计,想让我们选出带头的,然后对咱们下手!”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人群顿时有沸腾起来,长工们个个激奋,纷纷吼道:
“不行!要谈就在这里谈!”
“对,请户长大人给个说法!”
一时间,人声沸腾,几十名长工吵吵嚷嚷的就要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逼过来。周老夫子见状,心中一阵惊惧,想要拉着宇流明到屋内暂避,宇流明身躯却巍然不动。恰在此时,只见二牛猛的抄起院内一把锄头,口中喝道:
“我看谁敢上来,别说乡里乡亲的,今天俺二牛手里这锄头可不认人!”
二牛原是乡里好勇斗狠出了名的,此时站出来,顿时让长工这边气势为之一滞。正在这时,赤哥带着一帮子彝族青壮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双方人数上的差距顿时缩小了不少,原本声势强大的长工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宇流明心知人丛中定然有人挑头闹事,必须趁现在震慑住众人,当下上前一步,高声道:
“尔等意欲何为?莫非是想杀官造反吗?”
这个‘造反’的帽子往头上一扣,顿时让在场的众多长工心中一寒,原本激奋的情绪消失殆尽,理智又重新占据了头脑。少顷,人丛中便有人说道:
“户长大人,我等是来讨活路,不是要造反!”
“是啊,是啊,我们绝不敢对抗朝廷!”
宇流明见状,心知这下长工们暂时是闹不起来了,当下便道:
“好,本户长也相信大家不是来对抗朝廷的,既然如此,我便在屋内等着,你们选好代表,就让他来馆驿内找我吧!”
说完话,宇流明对二牛使个眼色,一甩长袖,便转身回了屋子。二牛和赤哥两人随即把住馆驿大门,只等众多长工选出代表。在场众人见状,一时间面面相觑。眼见二牛和赤哥带着一帮彝族青壮年把住院门,也不敢轻举妄动,众人迟疑少顷,最后还是决定选出代表到屋内和宇流明商谈。
馆驿之内,宇流明依旧一脸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伸手缓缓拿起摆放在桌前的茶盏,放到嘴边小啜一口,随即开始闭目养神。坐在一旁的周亚夫回想起刚才屋外一幕,犹自有些胆寒,眼见宇流明这番做派,心中不禁感叹:
枉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和眼前这位户长大人相比,无论是养气的功夫还是沉稳的气度,都差了一大截啊。
片刻之后,长工们的代表已经选出来了。宇流明抬眼看见进屋的三人,其中一个就是那日里在田间碰上的陈四儿,左边一个是一个大汉,一脸的虬髯,双目宛若铜铃,身上的农服却掩饰不住他一身精悍的肌肉,右边一个个头稍微矮些,身形瘦得犹如一根竹竿,只是一双小眼睛自进屋以来就四下打量,没有停歇过,还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座椅上的宇流明。
宇流明看了三人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说道:
“三位,坐吧!”
三人分别在屋内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静等宇流明开口。谁知宇流明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人。虬髯大汉却是神色漠然没有任何的表示,那个子矮小的长工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的用眼睛偷瞥宇流明。倒是陈四儿率先沉不住气,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躬身说道:
“户长大人,草民陈四儿等三人受乡亲们委托,特来请大人做主!”
宇流明心中一动,来的这三个人中,恐怕只有这陈四儿是个老老实实的长工,旁边的虬髯大汉和那身材矮小之人怕是都不简单。
宇流明微微一笑,答道:
“无妨,陈四儿,你就说说吧!”
陈四回头望了望左右的两人,随即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人,小人和众位乡亲听闻近日来,官府为了征税,把咱们种的地都给收走了,小人和乡亲们寻思着,大人收走了土地,我等便没了依靠,只有活活饿死,所以今日特来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宇流明的目光在陈四儿身上逡巡少顷,直看得陈四儿心中直发毛,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便滴了下来。终于听宇流明言到:
“是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是谁让你们聚集到馆驿来的?你们种的又是谁的地?”
“这个……”
陈四儿一阵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恰在此时,站在陈四儿身旁的那名矮个儿长工插话道:
“大人,我等是从征粮的差役口中得知土地被收缴的事,到馆驿来请大人做主是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汉子们一起商量的,至于我们原先种的地,原本就是无主之地,我等是为了生计才将之开垦出来种上粮食的。”
宇流明看了一眼搭话的矮个儿长工,眼见对方的小眼珠子不停的咕噜直转,竟然也在时不时的偷瞄自己,心中不禁一阵冷笑,面上却是淡淡的道:
“你是何人?”
那矮个儿长工站起身来躬身对宇流明道:
“草民贾三儿,也是众位乡亲选出来的代表之一。”
宇流明上下打量着贾三儿,淡淡的说道:
“那你说说,你们有什么要求?”
贾三儿眼珠一转,说道:
“大人,小人是一介草民,没什么见识,我也想不出什么具体要求,只求大人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
宇流明一笑,淡淡的说:
“既然你们也说了,你们种的是无主的土地,若是我把土地都给了你们,这怕是说不过去吧?”
贾三躬身说道:
“大人,这个小人以为,大人可以把土地折价,然后由我等购买,不知道这个建议如何?”
宇流明此时已经基本断定这个贾三多半就是杨柏那班乡绅派来的人,但是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却是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走到贾三身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矮小的长工。在宇流明眼神的逼视之下,贾三不敢和宇流明对视,只好低下头,沉默不语。
第四十九章 群体性事件(下)
少顷,只听宇流明冷哼一声,脸色豁然一寒,说道:
“贾三儿,你是为外面那帮种地的长工要土地,还是为杨柏这帮乡绅要土地?”
“大人……这个……”
“就算本户长肯卖,那帮长工他们买得起吗?就算他们拿得出钱来,只怕也是杨柏这帮乡绅借贷给他们,到时本户长把土地卖给长工们,他们也只能把土地抵给债主,哼,杨柏他们打得好主意啊!是也不是,贾三儿?”
贾三儿原本就是杨柏家中的家仆,此次自然是杨柏授意其而来,现在宇流明劈头盖脸一席话,就仿佛是当时杨柏向他授意时宇流明在一旁听见一般,只惊得贾三儿六神无主,汗流浃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说道:
“大人……小人……小人……”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陈四儿算是回过味儿来了,急忙上前撇清自己的关系,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此人心怀叵测,小人实在不知他是受了他人教唆,我等和他万万没有关系啊,请大人明鉴!”
眼见这陈四儿又上来添乱,宇流明脸色一端,呵斥道:
“你且站到一边!”
随即又转身对跪倒在地的贾三儿说道:
“贾三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此时,跪在地上的贾三儿稍稍冷静下来,知道此时抵死也不能把杨柏唆使自己的事情供出来,便说道:
“大人,小人实在不知大人是何意?今日,小人前来,实在是为众位乡亲谋一条活路。但是小人的建议大人又不予采纳,至于说什么受人唆使,小人实在是听不明白,现在小人实在是无话可说。”
宇流明轻蔑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贾三儿,却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而对陈四儿说道: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四儿此时已经是六神无主,只是摇头说道:
“大人,没有,没有,今日我等前来馆驿,都是受了贾三的蛊惑,是他跟大伙儿说官府收走了土地,大伙儿没地可种,都得饿肚子,让大家一起到馆驿找大人您讨个说法。”
宇流明淡淡一笑,却没有搭陈四儿的话,而是一回身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放在口中轻啜一口,一时间屋子内又恢复了原先的沉静。此时,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周老夫子也不禁暗暗赞叹,户长大人御人的手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只言片语之间,就让事情的发展完全按照大人的节奏来走,果然是老辣无比。
就在这时,站在陈四儿身旁的虬髯大汉却突然说道:
“大人,贾三儿虽受他人唆使,但是他有一点说得倒也没错,我们这些苦哈哈的长工若是没地可种,只怕全都得饿死,所以,还请宇流明户长给我们一条活路!”
宇流明闻言,豁然抬头,一股冰冷的目光直视那说话的虬髯大汉,但是对方却是一脸的坦然,黝黑的眼神显得平静而深邃。一旁的陈四儿见状顿时大急,伸手连连拉拽那大汉的胳膊,不住的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再冒犯宇流明。但是那虬髯大汉依旧不为所动,清澈的目光坦然的和宇流明对视着,没有丝毫的犹疑。
宇流明看着虬髯大汉,沉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虬髯大汉答道:
“我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我阿铁!”
宇流明凝视阿铁良久,方才点点头,目光逐渐变得缓和,随后缓缓的说道:
“你们的事我已经提前想好了,土地虽然被乡里收走,但是仍然由你们耕种,你们每年只需缴足定额的粮税,按照二十税一再上缴一部分粮食给乡里便可,比起你们给乡里的乡绅种地,遭受层层盘剥要好得多。你们看如何?”
原本还在担心宇流明会下手整治自己,现在却想不到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在自己的头上,一时之间竟然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少顷之后,陈四儿方才反应过来,一脸狂喜之色,跪倒在地向着宇流明连连叩头,口中不住的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代乡亲们谢谢大人活命之恩。”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没那么严重,起来吧。”
恰在此时,却见阿铁对着宇流明躬身行了一礼,接着上前一步,指着犹自跪在地上的贾三儿说道:
“此人应当如何处理?”
宇流明一怔,随即满含深意的注视着阿铁,淡淡的说道:
“此人居心叵测,但是毕竟没有什么实打实的罪状,是以本官倒是不便对其进行实际的处罚。”
阿铁意有所指的说道:
“大人,我相信乡亲们在知道大人的义举之后,一定会非常乐意替大人处理掉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的。”
宇流明顿时会意,满含深意的看了阿铁一眼,点点头说道:
“好,这个人交给你了!”
阿铁闻言,上前两步,来到贾三儿身旁,抬手抓住贾三儿背后的衣襟,如拎小鸡一般直接把他提了起来,大步向着馆驿外走去,陈四儿对着宇流明连连道谢之后,也紧跟着阿铁出门而去。
在院子里的长工此时是越聚越多,百余人焦急的聚集在院子里等着消息。眼看着阿铁拎着贾三儿走出馆驿的房门,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阿铁的身上。
只见阿铁右手一扬,抬手把贾三儿扔到院子里的空地上,对着众多的长工说道:
“各位乡亲,宇流明户长刚才已经向我和陈四儿说了,乡里虽然把那部分无主的土地收了,但是仍然由原先种植的长工进行耕种,每年只需缴足定额的粮税,再上缴一部分粮食给乡里便可,而且上缴乡里的粮食实行二十税一,其余粮食都留作自用。”
此言一出,人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这下好了,不用饿肚子了!”
“就是,还是宇流明户长给大伙儿找想啊!”
“这下好了,不用给东家交租子了!”
……
正当大伙儿在纷纷议论的时候,只见阿铁上前,指着被摔在地上的贾三儿说道:
“但是,就是这个人,鼓动着大伙儿到馆驿来馆驿找户长大人的麻烦,还是这个人,想从户长大人手里把土地骗到手再转手卖给那些乡绅,使大伙儿继续受他们的盘剥,你们说,我们能答应吗?”
人丛中顿时大哗:
“不行,我们绝不答应!”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不能放过他,这种家伙死了最好!”
第五十章 前倨后恭
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愤怒的目光打量着贾三儿,院子里的人开始一步步的向着贾三儿逼近。贾三儿意识到危险正在降临,他想要爬起来逃跑,但是他发现全身的力气犹如抽空了一般,四肢都在发抖,而且随着人群的逼近,抖得越发的厉害。
终于,当人群逼近到了贾三儿身前的时候,当贾三儿退无可退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抬腿踹了贾三儿一脚,顿时百余人将贾三儿围在人从当中一顿拳脚相加。贾三儿只感到自己小腹先是一阵锥心的剧痛,应该是结结实实中了一脚,接着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拳头和雨点般的脚底板,一阵阵剧痛从全身各处传向大脑,逐渐的自己神智也开始模糊。在众人的和骂声当中,时不时的伴随着贾三儿痛苦的惨叫,直叫得撕心裂肺。未几,阿铁高声喝止住众人,当众人退开后,犹自留在空地中央的贾三儿已经蜷缩成了一团,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这也就是片刻的时间,就被揍成了这副模样,去了半条命,如果时间再长点,只怕得交代在这。
神智已经模糊不清的贾三儿,迷迷糊糊只感觉身体被人抬出了院子,仍在了道旁。此时,在馆驿前的院子内,陈四儿领着众多的长工再次向着宇流明道谢。宇流明向着陈四儿客气一番之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四儿身边的阿铁,只见阿铁依旧是一脸坦然的注视着宇流明,宇流明满含深意的再次问道:
“你叫阿铁?”
阿铁那张饱经沧桑,一脸虬髯的面孔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平静的答道:
“是的,户长大人,我叫阿铁!”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好,很好,非常好……”
一直到最后陈四儿等人和阿铁离开,宇流明都没有说出为什么好,只是满含深意的注视着阿铁离去的背影。
当被揍得神志不清的贾三儿被抬回到杨柏的住处的时候,杨柏、张庆、刘虞三人都是一抹阴沉的神色。杨柏早已经从自己的眼线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此刻脸色铁青的他,目光缓缓扫过贾三儿遍体鳞伤的身躯,心中知道,这是宇流明在当众“打他的脸”,这是一种非常明确的警告!
张庆知道杨柏此时心里是恨到了极处,缓步来到杨柏身旁,轻声说道:
“杨公,现在宇流明已经是和咱们彻底撕破脸了,现在事已至此,不妨一不做二不休……”
说到这里,张庆把手放在脖子前一横,眼神中透出狠厉之色!杨柏会意,但神情间仍有犹豫之色,喃喃的说道:
“这可是铤而走险啊,不到万不得已……”
张庆却说道:
“杨公啊,难道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吗?再让宇流明这么搞下去,只怕龙马乡就要变天了!”
杨柏闻言,身躯一颤,双目中寒光闪烁,手中的拐杖狠狠的往地上一戳,冷声说道:
“乳臭未干的小儿,不要怪杨某狠毒了!”
说到这里,杨柏的双目眯成一线,似在沉思,少顷,只见他手捻胡须缓缓说道:
“以前我等屡屡受制于宇流明,就是太过轻视此人,这一次既然要下杀手,便不能让他有所防备,明日我亲自去馆驿找宇流明,表明我等并无与其为敌之心。他宇流明虽然心机高明,但毕竟是少年心性,见到我等几个老骨头服软,难免会掉以轻心,不做防备。到时候,咱们趁机一不做二不休,除掉这个眼中钉!”
张庆见状,连忙躬身说道:
“杨公高明!”
杨柏淡淡的对张庆说道:
“剩下的事情,你来办!”
“杨公放心!”
次日,宇流明正在馆驿之中与周亚夫等人查点这几日的征粮数目,核对账册,恰在此时,只听丘八在门外禀报,说是杨柏求见。宇流明闻言一愣,不禁看了坐在一旁的周老夫子一眼。周老夫子微微的点了点头,宇流明会意,随即让丘八去把杨柏领进来。
杨柏进门之后,一见宇流明当即躬身作揖道:
“宇流明户长,老朽今日特来请罪!”
宇流明一愣,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
“杨公何出此言呢?”
杨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
“宇流户长有所不知,前日里,户长大人颁下命令,此次乡里征粮要‘计亩而征’,乡里一部分乡绅觉得如此一来需要上缴的粮税就多了,几个人串联起来向乡里少报了几十的亩土地,想要少征粮税,现在这些土地都被大人您给扣下了。”
说到这里,杨柏竟然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抬手用衣襟轻轻的拂拭,口中不住说道:
“老夫身为乡绅之首,下面竟然有人做出隐瞒乡里的丑事,虽然老夫并不知情,但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愧对龙马乡的父老,愧对宇流明户长大人您了!”
宇流明心中冷冷一笑,暗忖,这老家伙倒是会避重就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呵呵,有些人就是看不清楚形势,螳臂当车,妄想与朝廷的政令法令作对,到头来只能是自食恶果,不是吗?”
杨柏闻言,老脸不禁一阵抽搐,但是依旧隐忍不发,陪着笑脸,说道: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只是……”
宇流明好奇的看了杨柏一眼,淡淡的说道:
“杨公有话请讲。”
“这个……这个,那帮唯利是图的乡绅老夫已经责骂过他们了,但是事后老夫寻思,大家毕竟同为乡邻,实在是不忍看他们这样白白丧失掉土地,所以,今天老夫特来向大人您求个情。”
宇流明却是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求情?莫非杨公认为这帮子目无朝廷法纪的败类,值得同情吗?”
说到这里,宇流明的目光冷冷的直视杨柏,直看得杨柏心中一阵忐忑不安,额头上也沁出了一丝细微的汗珠。尽管心中已经把宇流明诅咒了几百遍,但是表面上仍然是一副尴尬讨好的表情,口中说道:
“这个……这个当然得让这些人都受点教训,依老朽看,能不能让他们出重金,从乡里把土地赎回去!不知大人……”
说到这里,杨柏面露征询之意,殷切的注视着宇流明。只见宇流明缓缓端起杯子,轻轻的啜了两口,波澜不惊的说道:
“若是用钱就能解决问题,那很多事情就不能算问题了。各位乡绅隐匿田地的是为了少交粮食,少交粮食的目的其实也就是为了银子,但是这一次,本户长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有了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杨柏一眼,见对方正一脸尴尬的注视着自己,淡淡一笑,说道:
“当然,什么事情都可以谈,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他们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明白吗?”
杨柏一阵尴尬的讪笑,不敢搭腔。但是宇流明却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低垂着眼帘,轻啜着手中的一碗清茶。杨柏见状,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口中说道:
“这个,这个,户长大人,我再回去和那帮子不成器的东西再商量商量,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宇流明一直等到杨柏从屋里离开都没有抬眼看对方一眼,但是当杨柏走远之后,宇流明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碗,一脸凝重的对身旁的周老夫子说道:
“这个杨柏看来又要耍花样了!前倨后恭,必有图谋!”
周亚夫也是一脸深以为然的神色,但是口中却说道:
“老夫只是在想,这粮草咱们都已经收上来了,他还能搞什么鬼?”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总之小心为妙,让赤哥他们几个这几天把咱们征集上来的粮食给我看紧了,不可有丝毫差错!”
第五十一章 刘成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总之小心为妙,让赤哥他们几个这几天把咱们征集上来的粮食给我看紧了,不可有丝毫差错!”
周亚夫点头应诺!
当晚,宇流明一个人正在馆驿之中看书,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宇流明的思路。宇流明批好外衣,口中问了一句:
“谁啊?”
打开大门一看,这不是刘成是谁!一见刘成,宇流明只感到脑袋“轰”的一声炸响。刘成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罗驹从色目族长那里跑出来了?一连串的疑问和惊恐在宇流明的心中一闪而过,但是表情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刘成一见着宇流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户长大人,赶紧去救救罗里正吧!”
少顷,宇流明回过神来,故作惊异的问道:
“怎么回事?罗里正怎么了?你们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知不知道现在县里催着咱们乡交粮税,我都快忙晕头了。”
宇流明一连窜的反问反而让刘成一时间难以作答,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个……这个,是罗驹大人说,户长您在南面为他办事,想要去看看户长大人您是否尽心竭力?”
宇流明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说道:
“是你揣度大人去南面的吧?”
刘成闻言脸色煞白,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说道:
“小人万万不敢哪,万万不敢……”
宇流明挥手打断了刘成的告饶,假意询问了罗驹的情况。这一点刘成倒是没有太多隐瞒,只说罗驹在南面的村庄因为与彝族人发生了冲突,被彝族人当做人质给扣起来了,自己是在夜间趁着看守不备,才侥幸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刘成连声说道:
“大人啊,您可得救救罗里正啊,落在那帮蛮子手里可是没有好果子吃啊,小人这几日和罗驹大人关在一起,那也是受尽了折磨!”
宇流明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刘成,淡淡的说道:
“这样,你先起来,到屋里我们再从长计议。”
刘成不疑有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站起身来,向着内堂走去。当刘成转身的一刹那,宇流明目注刘成的后背,突然心中有种冲动,伸手入袖,抓住那把自己一直贴身而藏的匕首,想要拔出来直刺刘成的后心。现在是深夜,如果下手干净的话,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但是,就在他即将要拔出匕首的时候,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这样做,自己会些拳脚功夫,但并不高明,要是不能一击致命,刘成一旦反抗起来,必然会惊动其他人,到时候等待他宇流明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片刻之间,宇流明的头脑中已然恢复清明,此时原本迈步向里的刘成似乎微感异样,回过身来有些茫然的对着宇流明道:
“大人……”
宇流明此时依旧一副淡然的神情,平静的说道:
“走吧!”
“额,是……”
随即,宇流明右手松开了紧握在衣袖中的匕首,跟在刘成身后来到了馆驿之内。
两人在屋内坐下之后,宇流明假意向刘成询问了罗驹目前关押的地点,然后略作为难的说道:
“恩,里正大人既然被关在南面的村子,那里的蛮子向来不服教化,我们手里又没有人手,现在怎么去救里正大人呢?”
刘成连忙说道:
“我逃出来之前,里正大人告诉我说,他的女婿在县里是一名少尉军官,手底下有一百来号人,只要我们找到他,应该就能够解决问题。”
“哦,那人是谁,叫什么?”
“那人叫李平,是会泽县警备团下辖的一个营的营长。”
宇流明微一沉吟,目光却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刘成,脸上却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随即缓缓的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县里找李平,到时救出罗驹岂不是大功一件?但是你却先来找我,为什么?”
刘成陡然一惊,望着对方深邃的目光,仿佛自己心中的算计早已经被对方洞察彻底,仓惶之中,他不禁站起身来,对宇流明躬身说道:
“这个……小人只是觉得……”
宇流明依旧玩味的注视着刘成,只是眼神中却是透出了一股寒意,口中依旧淡淡的说道:
“你最好说实话!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的!”
刘成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口中缠夹不清的说道:
“大人,这个……小人,小人曾经在县里待过一段时日,知道罗里正的女儿实际上只是李平的小妾,而且嫁过去不久就已经病死了。所以李平和罗里正只是名义上的翁婿关系两人并没有什么实质联系,而且李平此人在会泽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罗大人让小人把他的家产献出一部分给李平,但是小人怕……”
宇流明冷冷一笑,说道:
“怕李平收了你的财物,却不肯帮你救罗驹,更怕贸然前去丢了你的身价性命,对吗?”
刘成心中涌起一种无力的感觉,只觉得仿佛自己所有的想法都逃不过宇流明的法眼,只得老老实实继续说道:
“是的。”
宇流明目注着刘成,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口中淡淡的说道:
“刘成,已经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跟你去县里找李平,一切见机行事吧。”
当刘成起身离去后,宇流明那原本淡漠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现在,他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一个把握不好,不光是自己,恐怕穆图村,甚至是整个彝族部落都将会遭到灭顶之灾。但是,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必须要谋算出一盘很大很大的棋,才能够力挽狂澜,化险为夷。想到这里,宇流明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当夜,宇流明连夜赶到了周老夫子的住处,并把赤哥等人也叫了过来,在告诉他们刘成已经从穆图村跑回镇里来的事情后,宇流明嘱咐赤哥等人近期隐藏好行迹,不得轻易外出,避免被刘成撞见,随后又与周老夫子计议一番,后吩咐众人一切静观其变,等宇流明从县里回来后再商量后面的事情。
次日清晨,刘成早早的来到馆驿等候宇流明。宇流明洗漱收拾完毕后,便与刘成汇合,准备前往县城。正在此时,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道:
“户长大人,户长大人……”
宇流明驻足循声望去,只见却是周老夫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宇流明眼见周亚夫满脸的焦急,喘着粗气,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急着跑过来的。宇流明连忙上前两步,抬手扶住老先生的胳膊,眼见对方的胸膛犹自在不停的上下起伏,宇流明又很贴心的拍了拍老先生的后背,口中说道:
“怎么了,老爷子什么事这么着急?”
第五十二章 李平(上)
“怎么了,老爷子什么事这么着急?”
周老夫子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随即从自己的衣袖当中掏出一张信笺,口中说道:
“今天一大早,我在自己家的窗台上发现了这样一封信,你先看看吧!”
宇流明有些疑惑的接过了手中的信笺,打开后快速的浏览了一下里面的内容,随即他的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此时,站在一旁的刘成看着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似乎在商量事情,急于赶往县里的他等不及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催促道:
“户长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宇流明看了一眼刘成,不动声色的把手中的信笺悄悄的塞进自己的袖子,淡淡的说道:
“走吧。”
龙马乡距离会泽县城并不算远,但是仍然也有大半日的路程。当宇流明和刘成赶到县城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宇流明还是决定带着刘成连夜到李平的家中拜访。
来到李平府上,李平在客厅接见了二人。宇流明带着刘成一进客厅,只见一个身着长袍,内穿贴身劲装的男子,正翘着腿坐在客厅的主座上,约莫三十岁的年纪,面孔有些消瘦。此时,他的注意力看似正集中在手上的一个翡翠珠串上,只是他那鹰鸠般的目光却是时不时的扫视着站在客厅内的宇流明和刘成两人。
宇流明和刘成二人对视一眼,紧接着只见宇流明对着李平躬身说道:
“龙马乡户长宇流明拜见李平大人。”
对方头也不抬的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珠串,似乎没有听到宇流明的话一般。宇流明倒是没有把对方傲慢的态度放在心上,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而站在宇流明身后的刘成却是感到到有些坐立不安,他忍不住在身后拉了拉宇流明的衣襟,但是宇流明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
就在这时,坐在椅子上的李平说话了:
“龙马乡?是罗驹那个老家伙派你们来的?”
宇流明答道:
“正是!罗驹大人在龙马乡南部的村子征收粮食的时候,与一棒子蛮子发生了冲突,现在已经被那帮蛮子给关押在南面的一个村子里了。这次我们是来向大人您求救的。”
此时,站在一旁的刘成顿时做出一副哭丧的表情,口中说道:
“大人哪,您可得救救我们家老爷啊,您可不知道,那些蛮子有多么的凶残……”
“够了!没让你说话便闭嘴!”
李平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来,走到仍在那絮絮叨叨的刘成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只听见“啪”的一声,刘成整个身子就飞了出去,落地后,接连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直到他瘦弱的身子撞上大厅的门槛方才停了下来。
此时,只听李平淡淡的说道:
“罗驹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我让他的女儿进了门?哼,那个死去的女人还不够分量!”
宇流明回身淡淡的看了一眼犹自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刘成,然后躬身对李平说道:
“在大人看来,罗驹里正还有他的闺女在您眼中或许不够分量,但是,罗驹里正有很多珍藏多年的宝贝,以及钱财,一直想要献给大人您,我想罗驹大人的这份心意应该够分量了吧?”
李平闻言,回首用鹰鸠般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宇流明,宇流明却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对着李平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李平阴沉的说道:
“你指的是罗驹的财产,在哪?有多少?”
此时躺在地上的刘成下意识的说道:
“大人的财产有两万两银子存在县里的汇通银号里,还有许多的珠宝都存放在府上。”
宇流明回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刘成,这真是一个蠢到了极点的猪!
这时,李平却是用一种傲慢而戏谑的眼光注视着宇流明:
“哈哈,你还有些脑子,但是你带来的这个下人却比猪还蠢,现在我只需要等到罗驹死后,以女婿的身份顺理成章的去接收他的遗产就好,又何必冒着风险去救他呢?当然,你们两个,如果现在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我或许会饶你们一条性命。”
说到这里,李平看向宇流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神色。宇流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即淡淡的说道:
“大人很喜欢翡翠吧?”
“嗯?”
李平有些疑惑地盯着宇流明,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有件事情适才太过匆忙忘记禀告大人,罗驹里正之所以要去南面的村子巡查是因为在南面某个地方出产大量的翡翠,而且绝对有八成以上的货色不逊色大人您手中的那串珠串。”
李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宇流明,阴森森的说道:
“继续说下去!”
宇流明淡淡一笑,继续说道:
“而且相信大人应该明白,这些翡翠并不仅仅可以用来把玩,而是可以换成大量的银子,这些银子又可以作为军饷。现在大人卫戍会泽县,手底下已经有了一个营的部队,但是这些人也并非全跟大人您是一条心吧?但是,如果大人手里能够有足够多的银子,多到足够养活大人手底下的所有人,到时候他们拿的是大人您的饷银,那么大人的意志就会在他们身上得到百分之百的执行,此外,大人还可以用手中的银两在豢养些私军,扩充实力。到了那个时候,在会泽县,虽不敢说一家独大吧,只怕也是一言九鼎!”
李平面无表情的听着宇流明的话语,但是他的眼神中却微不可查的隐藏着一束炙热的火焰,突然他回身直视犹自躺在地上的刘成,阴冷的问道:
“那个地方在哪里?”
刘成却只是呆呆的注视着李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宇流明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
“很抱歉,这件事是罗驹大人委托下官一人前去查访的,具体地点连罗驹大人自己都不知道。”
李平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宇流明,而他的眼角却在不住的抽动,很显然此刻他的内心非常不平静。少顷,才听他森然的说道:
“你难道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宇流明平静的说道:
“是的,您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但是您不仅会冒着擅自杀死朝廷官员的罪责,而且您似乎得不到您想要的翡翠,还有您将来在会泽县的地位了,怎么算这都不划算!”
李平的目光在宇流明的身上逡巡良久,随后缓缓的说道:
“好吧,希望你说的一切都是实话。我给你一次机会,那么现在你说说看怎么救罗驹?”
第五十三章 李平(下)
李平的目光在宇流明的身上逡巡良久,随后缓缓的说道:
“好吧,希望你说的一切都是实话。我给你一次机会,那么现在你说说看怎么救罗驹?”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目前,龙马乡的征粮任务现已完成,但是粮草尚未运往县城,待下官明日便前往县里申请派军士护卫粮草运送。大人您便可主动请缨前往龙马乡押运粮草。待大人带兵到了龙马乡,咱们以押送粮草为名,绕道南面的村子去转一圈,赶走那帮蛮子,救出罗驹大人,如此咱们可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一切顺利成章!”
宇流明的一番计划可谓滴水不漏,李平也不由得颇有几分赞许,表面上,他仍旧一副阴冷的模样,口中说道:
“很好,很周密。只是,罗驹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费这么大的力气吗?不如你把南面翡翠的来源告诉我,我保荐你当龙马乡的里正,到时你就是本官在龙马乡的代理人,翡翠的生意也由你打理,怎么七三分成,如何?”
李平提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宇流明却是依然不为所动,淡淡的说道:
“大人知遇之恩,下官无以为报,但下官非朝三暮四之人,望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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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冷冷一笑,淡淡的说道:
“哈哈,好,人各有志,不过本官终究不信罗驹手下能留得住你这样的人。”
说完,李平缓缓端起桌前的茶碗,不再言语,宇流明把躺在地上的刘成拽起身来,告辞而出。
两人从李平府上出来,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宇流明随即写了一封公函,只说龙马乡征粮1500石的任务业已完成,而且尚有500余石的盈余,但是鉴于龙马乡距离县城较远,需要县里派官兵押运。第二日,宇流明令刘成把公函交到县丞周汉臣手中。周汉臣接到宇流明的信函后顿时喜不自胜,原本他正为各乡征粮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县令陈孙、主薄尉迟丰谷、巡检杨秀武三人又对他联手发难。正当周汉臣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宇流明那边却带来了这般绝好的消息自然是犹如久旱逢甘霖。原本周汉臣没有指望能从龙马乡收上来多少粮食,能有个几百石凑数就不错了,谁知宇流明不仅完成了1500石的任务,而且还能有500多石的盈余,这下两千多石的粮食交上来,立刻就能让自己在陈孙面前底气十足。看来这个宇流明是个不错的人才,今后重用此人对自己在会泽县站稳脚跟定会有大大的益处,看来是该考虑给龙马乡换个里正了。
兴致大好的周汉臣当即就让刘成回去告诉宇流明,让他放心,安心在乡里待着,不日县里的兵马就到龙马乡押粮。次日,周汉臣一大早便来到县衙内,恰在此时下人来报,说是陈孙大人召集县丞、主薄、巡检议事。周汉臣心中冷笑,一大早就想要来对自己发难,看来不把自己挤走这几人是不会甘心的。不过今天周汉臣却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当周汉臣来到县衙议事大堂的时候,县令陈孙、主薄尉迟丰谷、巡检杨秀武三人已经等候了不少时间。见周汉臣进得大厅对着众人拱手,陈孙眯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巡检杨秀武把头偏过一旁假意没有看见,倒是尉迟丰谷冷淡的看了一眼周汉臣,口中缓缓的说道:
“周大人,这征粮的差事办得如何了呀?郡里边儿可是催的紧着呢!”
原本周汉臣与尉迟谷丰均是正八品的官员,而且按照县丞与主薄的排序,周汉臣还要比尉迟谷丰排位靠前,但是尉迟谷丰现在仗着自己背后有县令陈孙撑腰,还拉拢了巡检杨秀武,现在对着周汉臣说话完全是一副上级对下级的语气。
周汉臣冷淡的看了一眼尉迟丰谷,随即淡淡的答道:
“陈县令既已将征粮事宜交给本官,自然由本官全权负责,就不牢尉迟大人费心了,莫非尉迟大人信不过本官?”
尉迟丰谷端起茶碗,冷冷一笑,说道:
“周大人乃是朝廷干才,受郡守褚怀远大人亲点至会泽担任县丞,这能力是毋庸置疑,但是本官多年来专司粮帛赋税,却也清楚这当中的疑难之处,本官是担心周大人马失前蹄啊!”
周汉臣心中暗忖:说得好听。表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说道:
“哦,尉迟大人还真是为本官考虑啊,难得大人一番心意,本官倒是却之不恭了,要不尉迟大人就把这征粮的重担接过去吧?”
尉迟丰谷原本想要用言语撩拨周汉臣两句,谁想到对方竟然打蛇随棍上,真要把征粮这个烫手山芋甩给自己,一时间憋的无话可说。
恰在此时,陈孙眼见尉迟丰谷吃瘪,适时插话道:
“胡闹,这征粮的众人乃是本官亲自拟定由周大人主持,尉迟大人岂可随意指摘。”
表面上陈孙虽是斥责尉迟丰谷,实际上却是替他解了围,既然县令大人已经发了话,周汉臣自然不好再提把征粮之事交给尉迟丰谷处理的事情。接下来,只见他话锋一转,对周汉臣说道:
“但是,征粮毕竟事关重大,周大人还是说说目前的情况吧,也好让大家心中有数。”
周汉臣闻言心中冷笑,表面上一本正经的向着陈孙一拱手,然后缓缓说道:
“启禀大人,目前通泉镇、王家庄镇、马过河镇、旧县镇、马鸣乡等北边的几个大镇征粮进展比较缓慢,总共征收上来的粮食不过1700余石……”
此时,尉迟丰谷插言道:
“哼,郡里面要咱们上缴粮食五千石,北面五镇乃是缴粮的主力,现在才收上来不过1700余石,一半都不到,这么大的窟窿,怕是周大人补不上咯!”
周汉臣冷笑道:
“照这意思,我看尉迟大人还是迫切想要接我这副担子啊,周某可是却之不恭了啊。”
尉迟丰谷脸色一变,沉声道:
“周汉臣,你……”
恰在此时,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杨秀武阴阴的说道:
“周大人,我们现在是对你的能力表示怀疑,若是这五千石粮草凑不齐,郡里面怪罪下来,你可担待不起!”
恰在此时,一旁的陈孙也假惺惺的说道:
“周大人,杨大人这话是话糙理不糙,现在征粮的进度确实是有点缓慢,若真是到期未能征集齐粮草,郡里面怪罪下来,本官只怕也难以为你开脱。”
第五十四章 论战
“周大人,杨大人这话是话糙理不糙,现在征粮的进度确实是有点缓慢,若真是到期未能征集齐粮草,郡里面怪罪下来,本官只怕也难以为你开脱。”
陈孙这话可谓杀人不见血,不动声色间就把责任都扣在了周汉臣身上。周汉臣心中冷笑不已,对着陈孙缓缓说道:
“大人勿急,我这里还没有报告完呢!”
说着,陈孙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本册子,翻开几页,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目前,南面的几个镇总体来说没有太大进展,除龙马乡外,其余几个镇总共收上来的粮食也就600余石。但是,仅龙马乡一处,不仅已经完成了1500石的征粮任务,而且还有500余石的盈余,如此总的算起来,目前征粮总数已经达到4300余石,只需在后续几日征齐700石的粮食,我们的任务即可完成。”
说到这里,周汉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用目光淡淡的扫了扫陈孙、尉迟丰谷、杨秀武三人,没有再说下去。陈孙等人却是对这个结果有些瞠目结舌,原本认为是绝难完成的任务,现在看来,周汉臣基本上就要圆满收官了。一时间,大厅内无人说话,场面尴尬无比。还是陈孙最先缓过神来,说道:
“这个,这个……嘿嘿,周大人不愧是郡守大人亲点的干臣,这征粮的任务历来就是我会泽县的‘烫手山芋’,想不到到了周大人手中竟然是手到擒来。”
一旁的杨秀武和尉迟丰谷两人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却是明显的有些不好看。
此时,周汉臣却缓缓的说道:
“陈大人,试想这龙马乡原是位置最为靠南的镇子,历来是华夏族与南蛮混居,农耕十分落后,但是龙马乡尚且能够超额完成任务,征粮总量接近此次征粮总任务的一半,这北面的几个乡镇的里正怕是脱不了‘履职不力’的嫌疑吧?”
陈孙一时间有些语塞,结结巴巴的答道:
“这个,北面几个镇子可能……可能也面临一些困难,部分乡绅对征粮比较抵触,想必……想必这几位里正也是……也是有些焦头烂额吧。”
周汉臣冷哼一声,说道:
“困难,哪个乡镇没有困难,龙马乡如此贫瘠之地,尚能征上来2000余石粮食,北面的几个镇子征不上来粮食?下官恳请大人以征粮不力,立即撤换通泉镇、王家庄镇、马过河镇、旧县镇、马鸣乡几个乡镇的里正,以儆效尤。”
陈孙尚未说话,一旁的尉迟丰谷却早已经忍不住跳起来,指着周汉臣说道:
“周汉臣,你想干什么?借着征粮这点破事儿,你就想反了天了?”
一旁的杨秀武也帮腔说:
“征粮慢了几天,就要把下面几位里正换掉,今后还有人干活儿吗?”
周汉臣目注着暴跳如雷的杨秀武和尉迟丰谷,心中却在暗自冷笑,他的心中很清楚,陈孙等人之所以对撤换这几个镇的里正反应这么强烈,那是因为这几个里正都是他们三人的心腹。只听周汉臣慢悠悠的说道:
“呵呵,几位大人,刚才你们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吧,征粮之事连我这个会泽县的县丞都担待不起,难道说下面几个小小的里正他们就担待得起了吗?”
尉迟丰谷一脸铁青的看着周汉臣,双手气得直打哆嗦,一旁的杨秀武也是死死的瞪着周汉臣,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陈孙见状,心知这次算是踢到门板了,光靠尉迟丰谷和杨秀武两个人是压不住周汉臣了,还得自己亲自出马了。只见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打破了眼前尴尬的气氛,然后一脸沉稳的说道:
“这个,此次征粮通泉镇、王家庄镇、马过河镇、旧县镇、马鸣乡确实是拖了后腿。不过,如果换掉他们的里正,短时间内没有人可以接受征粮的事务,局面只有可能会更糟,依我看薄施惩戒就可,没有必要把他们都换掉。”
周汉臣表面上作出一副谦卑的模样,口中淡淡的说道:
“既然县令大人说话了,就先暂且把官帽子寄放在他们头上,不过县里面必须要下文予以严厉的斥责。”
陈孙面含微笑的说道:
“那是当然。”
说到这里,陈孙原本准备就这样把事情轻轻接过,这样虽然周汉臣赢了一局,但是自己这边毕竟没有什么损失,今后再找机会给周汉臣下绊子就是了。但是,周汉臣却并没有罢休,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对于此次龙马乡超额完成征粮任务,县里也应当予以褒奖吧?”
陈孙心中一阵诧异,龙马乡的里正是罗驹,罗驹应该是杨秀武的嫡系啊,怎么周汉臣会罗驹请功。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妥,陈孙还是带着疑惑,下意识的答道:
“嗯,有道理。”
周汉臣说道:
“此次龙马乡的征粮主要是由一名叫做宇流明的户长完成的,里正罗驹玩忽职守,据传是到南面的村子巡视,但是下官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他的踪迹,所有征粮事宜也都是有宇流明户长全权操持的。现在龙马乡圆满的完成了征粮任务,依下官愚见,这宇流明应当户长应当大大的嘉奖,就算是让他主持龙马乡的一乡事务也不为过。至于这个罗驹嘛,就另行任用吧,如何?”
陈孙心中“咯噔”一下,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先前周汉臣的话语指向都不过是幌子,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能够凭一己之力换掉五个镇的里正,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提拔这个叫宇流明的人。
目注着周汉臣一脸淡定的模样,陈孙知道这次自己被对方坑了一把,前面对方在站着理的情况下没有继续追究五个镇里正的责任,那么现在已成骑虎难下之势,自己若是再不答应周汉臣的任用请求,自然就落了一个刚愎自用的口实。现在建宁郡郡守褚怀远和自己这个县令不属于一个派系,而且早就有动自己的心思,周汉臣就是对方安插下来的一颗“钉子”,如果让对方抓住自己的小辫子,到时候自己恐怕就得从县令的位置上挪一挪了。
想到这里,陈孙脸上换了一副笑容,沉稳的说道:
“好,那我就下一封号令,免去罗驹龙马乡里正的职务,由宇流明户长接任里正,如何?”
周汉臣躬身说道:
“谨遵大人令。目前还有一个问题……”
陈孙心中一紧,面色一沉。这个周汉臣难道要得寸进尺,自己依然做出了让步,若是对方还要步步紧逼,那么少不得自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不过接下来,周汉臣却说道:
“现在龙马乡已经将两千石粮草征收完毕,但是鉴于地处南面,距离县城较远,宇流明已经发来信函,恳请县里派出官兵前往护卫运粮。日前我县警备营新任了一名代理营长唤作李平,既然新官上任就得拿出些本事来,不如就让他去如何?”
原来是这档子事,陈孙的表情缓和下来,淡淡的说道:
“嗯,此事就让李平营长去办吧。”
周汉臣闻言,对着陈孙躬身说道:
“既如此,下官这就去办此事,告退。”
眼看着周汉臣从议事大堂内缓缓而出,陈孙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复杂的神色。周汉臣借着这次的事情一举拿下了龙马乡里正的位置,已经开始在县里开始培养自己的嫡系了,现在看来,这人果然是一个不肯安生的主啊。今后怕是需要认真对待了。
第五十五章 护粮(1)
在李平拿到县里的调令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家的客厅之内。随手把那一纸调令放在一旁,然后又开始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珠串,但是目光却是冷冷的盯着前来报信的刘成。
少顷,李平缓缓的说道:
“回去之后,告诉宇流明,本官两日后便点齐兵马前往龙马乡运粮,请他务必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明白吗?我指的是所有事情。”
刘成唯唯诺诺的说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正当刘成准备告退的时候,李平却摇了摇手止住了对方的脚步,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刘成,据我所知,你应该是罗驹的下人,而不是宇流明的,对吗?”
陡然听到李平这样的问题,刘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同时眼珠也开始四下乱转琢磨着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片刻之后,只听刘成答道:
“是的大人,小人是罗里正府上的管家,平日里也在乡里的馆驿办差。”
李平点点头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厉芒,不过表面上依旧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
“既然你可以给罗驹办事,给宇流明办事,那么相信本官的吩咐你想必也会遵从的,是吗?”
“大人,您……”
李平淡淡的继续说道:
“老实说,刘成,你很蠢,蠢得让人难以置信,不过相较于聪明有能力的人来说,我更喜欢用愚蠢而又听话的人。”
说到这里,李平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来到刘成的面前,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刘成。直看得刘成心中一阵发毛,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了李平的面前。
李平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仿佛是无意间,手中的那串名贵的翡翠珠串掉在了刘成的身前。刘成捡起来,双手捧起珠串想要交给李平。李平没有接刘成手中的珠串,而是淡淡的说道:
“归你了。回去后,把宇流明的动向随时报告给我。”
说完,李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厅,只留下刘成一个人还呆呆的跪在地上,手上仍然拿着那串名贵的翡翠珠串。
当宇流明带着刘成回到龙马乡之后,立即召集周老夫子以及二牛等人,命令将馆驿内的粮草立即清点装车,随后又交代刘成做好迎接李平的准备。
第二日,李平带着手底下近百余名兵丁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龙马乡。龙马乡地处偏远,历来朝廷官员都少有涉足,这次突然来了近百余名帝国的正规军,一时间乡里的各家各户都纷纷的跑出来看热闹,不时有人低声的在人丛中议论着帝国军人身上那身笔挺的制式军服以及鲜亮的铠甲装备。这一切对于他们都是稀奇的,大大家都在用好奇而敬畏的目光打量着这些军人。
李平似乎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他随着宇流明来到仓库内清点了龙马乡的粮草数量,随后李平就把宇流明单独叫到一旁,询问营救罗驹的事宜。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宇流明面带微笑淡淡的答道:
“都已经安排妥当,对外就说是在南面有几个村子征收的粮食来不及运过来,咱们的人马就往南绕道把粮食收齐之后,一起运往县城。”
李平点点头,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下粮库内堆积如山的粮食,随后满含深意的说道:
“宇流户长,本官近日在县里多有耳闻,龙马乡征粮事宜完成得十分不错,县里不少官员都在夸赞宇流明户长的能力啊。”
宇流明面无表情,不卑不亢的答道:
“那是大人们抬爱,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李平依旧一副阴冷的语调,说道:
“可是,我依旧很奇怪,为什么罗驹这样蠢得像猪一般的人,竟然会有像你这样精明干练的属下为他劳心劳力。”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下官非是为罗驹里正,实是下官身为龙马乡户长,其职责便是协助里正处理乡间事务,所以下官所作所为均是职责所在。”
“哈哈哈,好一个职责所在,不过本官要提醒你,身在官场若是心眼儿太死,可是走不远的。”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多谢大人提醒。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罗里正就出来,还请大人早做准备,明日我们便即出发。”
说完,宇流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仓库,只留下身后的李平,依旧用一双森冷到了极点的目光打量着宇流明的背影。
次日清晨,李平、宇流明、刘成、吴二牛等人在百余名官兵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向着南面而来。走了大半日,天色已经渐渐擦黑,李平询问了一番刘成距离关押罗驹的村子的路程,刘成回答大概也就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该到了,李平寻思着晚间动手救人最是方便,若是做的再隐秘些,干脆把整个村子都屠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即便吩咐部队就地扎营。
随后,李平把宇流明和刘成二人叫道一起。李平首先对刘成说道:
“待会儿趁天色渐暗,你带着十名兵卒到村子周围摸摸情况,今晚我们就动手。”
刘成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时,李平又转过头对着宇流明说道:
“宇流明户长,你和你的下属一会儿就不要参战了,等摸清楚情况后我带人去村子把罗驹就出来便是。户长就带着你的人守在这里,护着粮草就好。”
宇流明躬身答道:
“下官遵命。”
谁知就在众人计议已定的时候,营地四周突然发出几声闷响,接着便看见几名士卒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几名久经战阵的老军官已是率先做出反应,一个翻身扑到在地,口中喊道:
“敌袭,找掩体,隐蔽!”
李平心中一惊,暗忖: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想要偷袭对方,而现在偏偏是自己的部队率先遭到了袭击?
仅仅是这片刻的时间就有数名士卒倒在了林中射来的冷箭之下,而李平也许是下意识间看了一眼平静依旧的宇流明,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具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却一时间想不明白。
只见李平立即带着宇流明和刘成二人躲到一辆粮车之后,然后迅速的下达命令,把百余名兵卒分为四个小队,每队约二十五人,各由一名少尉排长带领,以营地内的粮车为依托,躲避敌人射来的飞矢,静等敌人突袭之时再予以截击。
宇流明眼看着李平短时间内快速的做出了应对举措,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微笑。李平没有注意到宇流明的冷笑,但是他此时却回过头来对着宇流明说道:
“我们怎么会遭到偷袭,难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说到这里,李平的目光犹如刀锋一般直逼宇流明的面颊,他心中隐隐有些感觉,这一切都是宇流明在搞鬼,而且这种感觉正越来越清晰。宇流明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的说道:
“大人想得太多了吧,难道大人您忘了县里派您到龙马乡干什么来了?”
“护粮,你是说这些人是冲着粮食来的?他们是盗匪?”
宇流明平静的说道:
“十有八九!”
此时李平心中只能是暗骂一声‘晦气’了。
第五十六章 护粮(2)
宇流明平静的说道:
“十有八九!”
此时李平心中只能是暗骂一声‘晦气’了。
这个时候,在一阵密集的飞矢之后,营地旁的草丛中快速的窜出无数的黑影,个个黑巾蒙面,手持兵刃向着营地内冲了进来,从人数上看似乎犹在官兵之上。同样,在营地内的官兵也迅速反映,立即有两个小队一左一右向着盗匪夹攻而去,另一小队则从旁迂回,意图包抄盗匪的后方。
转瞬间,双方的厮杀开始了。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发出凄厉惨呼,时而有人受伤、倒地、死亡……官兵一方虽然人数较少,但是胜在武器装备精良,单兵作战能力强,相互间配合娴熟,往往两三名士兵就能抵挡住十余名盗匪的攻击,而且时不时得能够给予敌人杀伤。而盗匪一方却是依仗着人多势众,悍不畏死,虽然己方损失甚大,但是却往往能用己方的伤亡消耗掉官兵的有生力量。
约莫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二十余具尸体,一多半是盗匪,但是也有五六名官兵。李平此时目光阴沉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眼见盗匪越来越多,个个悍不畏死,再这样消耗下去只怕自己这边人数上的劣势会越来越明显的暴露出来。
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只见李平猛的抽出腰间的军刀,对着身边的一小队人喝道:
“你们几个,跟我来。”
说话间,李平已经飞身跃出,向着盗匪人丛中冲去,二十余名士兵紧随其后。要说这李平果然有几分本事,他带着二十余名士兵从盗匪人丛的侧面突然杀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是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有十余名盗匪横尸就地,盗匪一方的阵营顿时有些慌乱。李平眼见机不可失,抬手向着身后的部下打个手势,二十余名士卒顿时会意,三三两两汇聚成了几组,向着隐隐有些散乱的盗匪阵营杀了过去。这些士卒由于常年在一起训练,三三两两分为几组之后配合得相当默契,有人负责防守,有人负责正面进攻,还有人负责背后偷袭,原本就有些溃退迹象的盗匪在李平等人如此有效率的攻击下,顿时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没有多久,在李平等人的强力攻击下,又有二十余名盗匪身首异处,而盗匪的阵营也被李平这一队人生生的撕成了两半。其余几小队官兵极有默契的开始对盗匪进行分割包围。
如果形势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虽然盗匪人多势众,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官兵分割成几块之后逐一全歼,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口哨声响起。战阵中的李平脸色一变,他很清楚,这是敌人用来传到命令的信号。
果然,就在下一刻,营地边树丛中一连串清脆的弦响,弩箭犹如暴风雨一般呼啸而来,竟是向着官兵和盗匪激战的人丛进行无差别的全覆盖。混战中的李平猛然见到铺面而来的黑色箭雨,一时间肝胆俱裂,银牙紧咬,大喊一声:
“隐蔽!”
话音未落,李平已是一个飞扑,在地上接连打了十几个滚,直滚到一辆辆车旁边,便如一只泥鳅‘嗖’的钻到了粮车底下。此时,箭雨覆盖之处顿时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惨呼,原本在厮杀的人丛一时间成片的倒下,这些人当中既有李平的士卒也有抢夺粮车的盗匪。
此时的宇流明正隐蔽在另一辆粮车之后,密切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而在他身旁的刘成只是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的发抖。宇流明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刘成,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只听他口中淡淡的说道:
“怎么?你在害怕?”
刘成早已经被战场上血腥的场景吓傻了,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仿佛没有听见宇流明的问话一般。宇流明伸手拽起刘成的衣领,硬生生的把刘成给提了起来,让对方直视自己的目光。只见刘成战战兢兢的说道:
“大……大人,您……”
宇流明的嘴角向上翘起,眼神中的冰冷让刘成不禁打了一个深深的寒颤。接着只听宇流明问道:
“你这几日在偷偷的监视我,对吗?”
刘成心中极度的慌乱,手舞足蹈,口中缠夹不清的想要解释:
“大人,……不……不是……您误会了……”
宇流明没有理会刘成的话语,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是李平让你这么干的是吗?他准备在找到罗驹后杀掉我,然后让你来负责从龙马乡收集翡翠,这是他对你的承诺对吗?”
刘成现在已经全身直冒冷汗,整个事情就仿佛是被宇流明亲眼所见一般,他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如果不是宇流明的手犹自拽着他的衣领,他现在真的会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这个时候,只见宇流明把嘴轻轻的凑到刘成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拘禁罗驹的那帮南蛮的头头儿叫色目嘉,而色目嘉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只见刘成双眼的瞳孔骤然放大,一丝惊惧从眼神中爆射而出,刘成下意识的想要张口喊叫,但是宇流明却已经恰到好处的捂住了他的嘴巴。在这同时,不知何时来到刘成身后的吴二牛将手中的一把牛角尖刀狠狠的刺入了刘成的后心。一股锥心的刺痛,顿时让刘成张口欲呼,但是却变成了几声呜咽停留在口腔中,接着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剩下的便是无尽的黑暗。
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刘成的死亡,因为来自盗匪一方的议论无差别弩箭射击给双方都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战场上的局势一时间混乱不堪。仅仅是这一轮的射击,就至少造成了二十余名官兵和三十余名盗匪的伤亡。虽然这样的攻击方式是残酷的,但是却非常有效。在减员二十余人之后,官兵一方人数上的劣势就开始逐步的显现出来。
当盗匪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之后,再次向着官兵发起了进攻,官兵由于先前的大量减员,被迫只能转为被动防御的阵势,被盗匪步步压迫,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李平已经从粮车底部爬了出来,焦急的指挥着手下的士卒收缩防御阵势,抵挡盗匪的攻击。原本李平有心再带一小队人向盗匪来一次反冲锋,但是仔细盘算了一下目前还能战斗的人员数量,抵挡盗匪的进攻已是吃力到了极点,若是再抽出一小队人,只怕营地的防守阵势立即就会崩溃,眼下也只能收缩防守,尽可能缩小人数上的劣势,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了。
第五十七章 护粮(3)
官兵在步步后退,盗匪却是在步步紧逼,逐步的将官兵压缩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现在,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地步,官兵一方退无可退,只能依仗精良的装备和强悍的单兵素质再加上整体的配合同盗匪硬拼消耗,盗匪一方则依靠人多的优势,一波又一波的向官兵发起冲锋,力求把对方拖垮。
眼看着身旁的士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对面的盗匪犹如潮水一般向着自己涌来,李平心中顿生一种无力之感,不禁暗叹:
“原本想来龙马乡弄一场富贵,谁知道现在却要将性命搭上。”
想到这里,李平猛然回首,望向了此事的始作俑者宇流明。只见宇流明犹自站在一辆粮车旁,神情专注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况。眼见宇流明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李平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猛的一提手中长刀,大步来到宇流明的面前。
面对李平阴冷的目光,宇流明坦然而对。李平阴沉沉的说:
“本官早先听你之言,今日却是要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你说本官死前该如何料理了你?”
此时,李平由于连番厮杀,满身都是鲜血,再配上他怒目圆瞪手握钢刀的情形,甚是可怖。宇流明平静的看了李平一眼,目光却转而注视起战场上的变化来,口中说道:
“如何料理下官,大人恐怕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吧?”
李平心中一震,眼神中杀机隐现,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口中说道:
“你什么意思?”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大人把我留在营中,自去解救罗驹,想必是想直接从罗驹口中逼问南面翡翠的来源吧?待到大人回到营中之时,只怕就是宇流明毙命之日,下官说得可对,大人?”
李平脸上的横肉微微的抽动了两下,手中长刀的刀尖已经微微扬起,只听他说道:
“既然你已知道,也好,今天你我皆难逃一死,本官就先送你一程。”
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大人若真是此时杀了下官,只怕真是难逃一死了!”
正准备动手的李平闻言不禁一愣,心中一动,不禁问道:
“怎么,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有办法?”
宇流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转而把目光投向战场,李平此时倒是不好立即动手,只是一双眼睛阴沉的在宇流明的身上扫来扫去上下打量。
此时,战阵之上,官兵的防御阵型再次被盗匪挤压得又缩小了一部分,人数也已经减少到了不足五十人,站在宇流明的位置距离敌人也不过就有十来米的距离。
眼见情况越来越危急,李平已然有些沉不住气,拽着宇流明的袖子,气急败坏的说道:
“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赶快说出来!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玩完。”
宇流明冷眼看了一眼李平,沉声说道:
“慌什么,还没到时候!”
说完话,宇流明一挥右手,甩开了李平拽住自己的手,目光依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战场上的情形。
眼看着官兵被逼的节节后退,死伤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最后只剩下二十余人依托着三辆粮车,结成半圆形的阵势困兽犹斗,显见已成盗匪的瓮中之鳖。此时的李平已经完全绝望了,他挥刀砍翻了两名欺近身前的盗匪,浑身鲜血淋漓,对着对面汹涌而至的盗匪喝道:
“来吧,爷爷会泽县卫戍司少尉营长李平,有种的就上来试试爷爷这柄帝国军刀!”
盗匪之中顿时便有人喊道:
“弟兄们上啊,砍了那个领头的军官!”
就在此时,盗匪之中突然有人喝道:
“弟兄们听好了,今日,所有官兵全部鸡犬不留,谁若能拿下龙马乡户长宇流明的首级,赏银百两。”
闻言,盗匪人丛顿时大哗,纷纷鼓噪着要取宇流明的人头。恰在此时,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在百米开外的树荫之下站着几人,夜色浓厚,看不清楚对方的衣着服饰,但是隐隐几个人影,却是让宇流明能够基本确认,这些人当中有人便是盗匪的首领。
此时,只见宇流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喃喃说道:
“很好,终于出来了。”
说到这里,只见宇流明脸色一寒,突然高声喝道:
“弟兄们,看了半天戏了,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只见从营地中的八辆粮车当中同时伸出七八张狩猎用的弓弩,顷刻间,这六十余张弓弩同时发射,冲在最前面的盗匪赫然倒下一片。
在这同时,宇流明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支响箭,随手抄起一支弓弩,将响箭装填上后,对着空中射出,箭矢顿时在空中发出一长串凄厉的脆响。这是信号,出击的信号!
霎时间,周围的树丛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无数的人影,与盗匪个个身着黑衣,蒙住面颊不同,他们均身穿彝族服饰,手中拿着日常狩猎的武器。
情势的陡然逆转,使原本已经觉得胜券在握的盗匪一时间竟然慌了手脚。从八辆粮车中伸出的弓弩成了他们的梦魇,短时间内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不停的收割着盗匪的生命,打得他们找不着北。值得讽刺的是,就在刚才,他们还在用同样的手段重创了李平的部队。在这同时,人数众多的彝族精壮已经从两侧围了上来。
或许这就是盗匪与官兵的本质区别,在占据优势的时候,他们会悍不畏死,勇猛向前,但是一旦占据逆转,他们的勇气便会在瞬间丧失,接下来就是全线崩溃。是的,这一刻盗匪就是全线崩溃。当两侧包围上来的彝族精壮正准备和他们进行一场搏杀的时候,盗匪一方却来时了四散奔逃,于是搏杀便成了屠杀。
此时此刻,李平阴沉的注视着宇流明,看到对方一副成竹在胸,淡然如水的模样,他心中明白,一切都在宇流明的掌控之中,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他缓缓来到宇流明的身前,目光阴冷的看着宇流明,口中说道:
“宇流明户长,我真是小看了你,可真是好算计啊。”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大人,下官不明白。”
“你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劫粮吧?”
宇流明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李平,不过他的神态却非常明确的表达了他默认的态度。
“你在利用我!”李平厉声道。
宇流明抬头看了看战场的情形,回过头来对李平淡淡的说道:
“你又何尝不是?若是一切按大人您的计划,只怕此时宇流明已经身首异处了,接替下官的职务的应该是刘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