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清瑶到来
诸事已毕,宇流明留下赵庆鹏、齐泰等人在县衙吃过饭后,方才让二人离去。这一日,暖暖虽然没有能够和宇流明外出游玩,但是在亲眼见到宇流明智审小牛的事情之后,整天都在眉飞色舞的唠叨着自个儿明哥哥是多么多么聪明。
深夜,宇流明犹自一个人坐在书屋之中发呆。一阵微风自窗外吹进屋来,宇流明感到一阵寒意,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却在这个时候,屋内一个声音响起:
“一个人傻坐着想什么呢?”
宇流明闻言一惊,豁然抬头,只见屋内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这是一个世间绝美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映衬着她那吹弹得破的肌肤和婀娜多姿的身段,一时之间竟让宇流明看得有些痴了。她,是骆清瑶!
此时的骆清瑶一身女装,原先那个英姿飒爽的骆侍卫此时已然变成了风姿卓越、温婉如水的骆姑娘。宇流明痴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没到了极点的女子,而她同样也用秋水般的双目深深的回望着他。
此时,只听骆清瑶柔声说道:
“我是女儿身的事情不得向他人泄露,明白吗?”
良久,宇流明方才回过神来,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话语,而是淡淡的说道:
“你好美!”
骆清瑶的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口中说道:
“堂堂的会泽县县太爷,想不到却是一个油嘴滑舌之徒。”
宇流明笑嘻嘻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嘴是油的,你试过?”
骆清瑶闻言,秀丽绝伦的俏脸之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晕红,只见她跺了跺脚,娇声说道:
“你再乱说,我走了。”
宇流明深知骆清瑶的武艺高强到了何等地步,她说要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住的,连忙说道:
“好好好,丫头,我错了好吧,我是看见你来太高兴了,才忍不住胡言乱语,你可别当真。”
骆清瑶此时却是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你就让我这样站着跟你说话?你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宇流明闻言,当即笑嘻嘻的从旁搬来椅子,口中说道:
“骆姑娘,请坐,小生这厢有礼了。”
待骆清瑶坐下之后,宇流明又赶紧泡上茶,端到骆清瑶的面前,口中说道:
“来来来,请用茶,这大冷天的从永昌一路赶过来,累不累?”
看着宇流明一副谄媚讨好的神情,骆清瑶忍不住轻声一笑,眼见宇流明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顿时感到一阵害羞,随即便略显慌乱的把目光移向一旁,口中说道:
“我这次来,是来告诉你永昌的消息的。”
说到正事,宇流明目光一凝,心神顿时冷静下来。只见他转眼间便回复到了原本沉稳淡然的神态,口中说道:
“哦,天使赵大人已经见过了南疆五郡的各位郡守了?”
骆清瑶微微点了点头。宇流明又继续问道:
“那么各位郡守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由褚怀远郡守出任五郡剿匪宣抚使,沈江明为副使,总体组织协调南疆五郡围剿盗匪的各项事宜。此外,赵熙赵大人还修书朝廷,向皇帝陛下立下了军令状,称南疆盗匪一日不绝,朝廷天使绝不返京!”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赵大人这番话怕不是说给朝廷听的,应该是说给蜀中那位听的吧。”
骆清瑶不置可否的说道:
“无论怎样,如今南疆五郡气同连枝,局面已然是大大的焕然一新了。”
宇流明此时摇了摇头,说道:
“局面确实较原先有了大大的改善,不过要说什么同气连枝,我看却是未必。”
“怎么讲?”
宇流明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一脸正色的说道:
“赵大人在永昌以剿匪之名行整合南疆之实,这一手确实是大大的高明,不过此时的南疆五郡却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犍为郡守薛伯谦、朱提郡守刘汝明、越隽郡守刘延昭、牂柯郡守孟公威,这四郡郡守恳响应赵大人之命会盟于永昌,无非是因为前番被盗匪林震祸害得狠了,各郡现在均是最虚弱的时候,大家只能抱团取暖,防止蜀中趁虚而入罢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又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骆清瑶,然后继续说道:
“此外,赵大人还有一手大大的败着,那便是没有再南疆树立起一个明确的权威,而是想要在褚怀远郡守和沈江明两人之间玩平衡,如此一来二人之间必起争端,对于整合南疆各方势力必然会产生极为不好的影响。”
此言一出,骆清瑶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正在思考宇流明的看法到底有几分道理。而宇流明却是话锋一转,问道:
“这次来会泽准备待多久?”
骆清瑶闻言,满含深意的笑道:
“那就要看咱们会泽县县太爷的诚意咯。”
宇流明微笑着答道:
“我记得在离开永昌时曾经答应过你,你要是来会泽县,我陪着你看遍这里的山山水水,这一次我说到做到。”
次日,宇流明便带着林青、阿铁、骆清瑶、赤哥一行人开始在县内各乡进行视察。此时骆清瑶又换回了男装,扮成一个侍卫模样跟在宇流明的身边。而暖暖则是硬要跟着宇流明一起外出游玩,宇流明拗不过她,只能把这小丫头带上。
此时已是进入冬季,气候有些寒冷,但是众人的情绪却是非常高的。一连几个月的出生入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外出散心,一路上大家倒是有说有笑。暖暖这些日子待在县里着实有些憋闷坏了,这次跟着宇流明出来,顿时犹如金丝雀一般在人丛当中穿来穿去,一张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红,却依旧眉开眼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行至县内各乡镇,往往都能见到乡里的里正带着本乡的壮丁对农田水利设施进行着修缮。每当看见这样的场景,宇流明往往就会会心一笑,看来各乡的官吏还是很把自己的政令当回事的。
骆清瑶一路上又恢复了原先孤高冷清的样子,但是每当见到各乡组织壮丁为来年春耕做着准备的时候,则是难免要夸赞宇流明两句:
“我自永昌一路行来,所经各县大多经受盗匪之乱后尚未恢复元气,各地均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会泽百姓则是托你之福,在林震祸乱之时未曾遭到大的损失,到处都是一派专事生产生机勃勃的景象。”
第一百三十七章 横生枝节(1)
骆清瑶一路上又恢复了原先孤高冷清的样子,但是每当见到各乡组织壮丁为来年春耕做着准备的时候,则是难免要夸赞宇流明两句:
“我自永昌一路行来,所经各县大多经受盗匪之乱后尚未恢复元气,各地均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会泽百姓则是托你之福,在林震祸乱之时未曾遭到大的损失,到处都是一派专事生产生机勃勃的景象。”
此时,宇流明闻言总是颇为自得,同是也会花些心思给骆清瑶讲解一番:
“此时兴修农田水利,挖通河道沟渠,既能为来年春耕引水灌溉做好准备,同时又能提前蓄水防止干旱。咱们南疆的老百姓生活很苦,要让大家都吃饱肚子,可不能光指着老天爷。”
这一日,众人巡视至娜姑乡。当众人又一次来到年初赵庆鹏与齐泰带着乡民、族人械斗的那条无名小河的时候,宇流明禁不住望了望身旁的骆清瑶,不曾想对方也正望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因为这里是两人相识的地方。
正在这时,只听身旁的林青说道:
“快看,在河边有座石碑。”
此时,一旁的阿铁也说道:
“碑上似乎有字。”
众人随即缓步来到石碑之前,只见半米来高的石碑之上清晰的写着‘明君河,轮流二日得水’。这时林青已经率先明白过来,口中说道:
“这是娜姑乡百姓感谢明哥儿当日的公正裁决,故而把此河称之为明君河。而‘轮流二日得水’则正是当日明哥儿对此河取水的裁断。”
此时,只见暖暖正围着石碑好奇的转着圈,她一边转圈还一边拍着手,口中欢快的喊叫着:
“明君河,明君河,明君河……”
此时,宇流明的心中却是由衷的感到一阵温暖,对于自己来说当日的裁断不过是自己正常处理的一件政务,却不想娜姑乡的百姓们却始终铭记着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这一刻,宇流明身旁的林青、阿铁、骆清瑶、赤哥等人望向宇流明的目光中无一不流露出一种敬意。骆清瑶缓缓来到宇流明的身旁,轻拍他的肩膀,口中说道:
“你是一个为老百姓干实事的好官。”
在明君河畔流连许久,时值中午宇流明提议到乡里找赵庆鹏里正蹭饭。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一路行来,刚一进镇子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只见有数十名官兵分成了几个小队将镇子团团围住,正在挨家挨户的找着什么。镇子内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喧闹和争吵之声。
宇流明见状顿时脸色一沉,口中说道: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的官兵?咱们去看看。”
说话间,众人便向镇里快步行去。此时,在镇里的一处空地上,只见大多数百姓汇聚在这里,而娜姑乡里正赵庆鹏此刻正站在众人之首,貌似在和官兵领头的进行交涉。
宇流明示意随行众人靠近观看,待到近前却惊讶的发现官兵那边领头的竟然是汪广浩。此时,只听赵庆鹏忿忿不平的对着汪广浩说道:
“你们凭什么来我们乡抓壮丁?县里也没有来任何的通告!”
此时一旁的百姓也帮腔道:
“这个时候征什么兵?凭什么征兵?我们小县令刚打完盗匪,马上就要过年了,还不让人喘口气了!”
“你们是哪里的兵?要当兵我们也报名去县里的民团,你们征兵我们不去!”
……
面对众多百姓的声讨,汪广浩却是面露冷笑,沉声说道:
“此次前来,本团长乃是奉了南疆五郡宣抚副使、建宁郡警备师师长沈江明大人的军令到会泽县征召士卒的,尔等山野百姓莫非要抗命不成?”
这时,只见赵庆鹏气呼呼的说道:
“我们不识得什么南疆五郡宣抚副使,我们娜姑乡归会泽县管辖,没有宇流明县令的批文,谁也不能在我们这抓壮丁征兵。马上就是年关了,宇流明县令向来体恤百姓,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劳民伤财下达征兵令的!”
原本一脸阴沉的汪广浩在听见宇流明的名字之后,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脑门,陡然间暴怒的喝的:
“山野匹夫!眼里就识得宇流明,不识得爷爷手中的钢刀吗?”
说话间,只见汪广浩猛地拔出腰间的军刀,刀锋上摄人的寒光让在场众人心中一凛。然而赵庆鹏竟是个浑不拧的主,口中犹自说道:
“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官兵,小县令的兵从来都是不欺负咱们百姓的,我们乡的壮丁不当你们这样的兵。”
此时的汪广浩已然怒极,抬腿就是一脚正中赵庆鹏的小腹。赵庆鹏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地。接着汪广后手中钢刀挥出,刀背狠狠的砸在赵庆鹏的头上,赵庆鹏的额头遭受重击,鲜血顿时流得满脸都是。
汪广浩看着血流满面的赵庆鹏,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只听他冷冷的说道:
“真当爷爷不敢杀人么?”
赵庆鹏此时满脸的鲜血,模样甚是可怖,此时他也竟是发了狠,口中说道:
“你们哪里是官兵,分明就是强盗。让我们小县令知道了你们这些人在这里胡作非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赵庆鹏一口一个‘小县令’,已然让汪广浩生出了杀心。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一个声音自人从外响起:
“没错!说得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齐泰老族长带着百十来号苗人竟然在此时赶到了。老族长一见赵庆鹏满脸鲜血的模样,顿时火往上冲,指着汪广浩便骂道:
“哪里来的狗东西,敢跑到我们娜姑乡来撒野!”
汪广浩一见有苗人掺和进来,心中顿时一凛,口中说道:
“尔等苗人休要掺和,官府在此征兵,无关人员尽数退避!”
齐泰老族长没有搭理汪广浩威胁的话语,而是径直来到赵庆鹏的身旁,一把扶住满头鲜血的赵庆鹏,口中关切的说道:
“老弟,是哪个王八蛋把你弄成这样的?”
赵庆鹏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帮来历不明的官兵进了镇子,不由分说便要在咱们乡抓壮丁征兵,我去找他们领头的理论,不曾想一言不合他们便打人。”
齐泰老族长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此时哪里按奈得住,当下对着自己的族人吼道:
“儿郎们,给我打这帮子狗娘养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横生枝节(2)
齐泰老族长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此时哪里按奈得住,当下对着自己的族人吼道:
“儿郎们,给我打这帮子狗娘养的!”
话音未落,百十号苗人青壮便已经扑了上来,每七八个人围住一名官兵便是拳脚相加一顿臭揍。官兵这一方万料不到这帮子苗族蛮子说动手便动手,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有些懵了,不少士卒被裹挟在人群当中,转眼间便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此时汪广浩眼见事情大条了,心中毒念横生,猛地一挥手中钢刀,口中喝到:
“这帮乱民意图杀官造反,今日爷爷便灭了你们!给我杀!”
就在这个时候,人丛当中的宇流明却是猛然一声喝到:
“我看谁敢!”
话音未落,只见骆清瑶已然飞身而出,身形一晃连变数种身法,接连绕过数名官兵的堵截,转瞬之间已经欺到了汪广浩身前。汪广浩只觉来人身法太快尚未看清是谁,对方手中长剑便已经如流星般疾驰而来。匆忙之间,汪广浩只得举刀相迎。刀剑相交,却听见‘当’的一声,汪广浩手中钢刀已然被挑飞,长剑去势不变直逼汪广浩的咽喉。此时汪广浩躲闪不及,只能闭目等死,而那长剑却在其咽喉前寸许之处戛然而止。
这一连串的变化发生的太快,几乎就是眨眼的时间,一人一剑便已经将汪广浩制住。片刻之后,在场的所有人方才回过神来。此时宇流明自人丛当中缓缓而出,目光阴冷的注视着汪广浩。
此时的汪广浩低头看了看距离自己咽喉不足寸许的长剑,又看了看缓步而来的宇流明,料想适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定然被对方从头到尾看了个明明白白,此刻他的心已然沉到了谷底,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滴落而留下。
赵庆鹏和齐泰二人一见是宇流明来了,连忙来到身旁。宇流明低声温言宽慰了两句,示意一切交给自己来处理。待二人退过一旁,宇流明把目光从新投向汪广浩,口中淡淡的说道:
“汪团长,易门县一别,还真是有些时日了啊,今天来了会泽县也不知会我一声?”
汪广浩由低头看了看咽喉处的剑锋,战战兢兢的答道:
“宇流县令,卑职此番前……前来,是奉……沈……沈师长之命,来……会泽征兵的。”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是来征兵,还是来鱼肉百姓?”
汪广浩心中猛然一跳,不知该如何回答。宇流明却是脸色一寒,厉声喝道:
“说!是来征兵,还是来鱼肉百姓?”
“征……征兵。”
“那你刚才干了什么?”
此时汪广浩已经不知所措,面对宇流明的质问,只觉得一种难以复加的屈辱感充斥着自己的内心。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只有服软才有一条生路。只见他一狠心,猛地跪倒在地上,口中说道:
“卑职原本奉命来此征兵,只因此地乡民不从,竟然暴起反抗,卑职眼见局面难以收拾,意欲震慑众人方才迫不得已出手伤人。若有失职之处,甘愿领受县令大人责罚。”
汪广浩虽然服软,但是话语之中已然咬死了是对方先动手,如此一来自己这边便不会落下个屠戮乡民的罪名,顶多也就是个处置失当激起民变。
眼见汪广浩狡猾如斯,宇流明心中暗忖:即使今日不能借机除了你,也定要让你脱层皮。想到这里,宇流明淡淡的说道:
“你既已经说了甘愿领受责罚,本官若是伤了你,沈师长脸上不好看。如此,这样吧,来人缴了他们的兵器!”
宇流明此言一出,顿时出来数十个苗族青壮将汪广浩麾下三十余名士卒手中的兵器尽皆收缴过来。接着宇流明对着汪广浩说道:
“让你的士卒把身上的铠甲都脱下来。”
汪广浩道:
“大人……你……”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上次沈师长为了保你,给了我两个营的边军装备,不过本县令麾下民团的弟兄比较多,还有好些人领不上装备,今日你就以捐代罚吧。让他们快点脱,若是让老族长手底下的儿郎硬拔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汪广浩跪在地上,目光怨毒的注视着宇流明,嘴里咬着牙蹦出一个字:
“脱!”
于是汪广浩麾下的士卒面红耳赤的当着娜姑乡百姓的面开始脱去身上的衣甲,很快又有一队苗人青壮过来将地上的衣甲收走。
汪广浩沉声说道:
“不知道县令大人还满意吗?”
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不急不急,让他们把身上的财务都交出来。”
汪广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要发作的时候,宇流明却继续说道:
“打伤了人,不得赔点银子吗?这事儿到哪说都有理的!”
这次汪广浩铁青着脸紧紧闭着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他害怕自己一说话会忍不住骂出来。待一队苗人过来收走官兵身上的铜钱碎银之后,宇流明微笑着说道:
“现在,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沈师长,手不要伸得太长,会泽县的地界儿还轮不到他来管。”
汪广浩依旧闭口不言,向自己的手下一挥手,头也不回的向着镇外走去。此时宇流明却是又加上一句:
“汪团长,私下再说一句,会泽县前民团主事朱挺、卫灌二人因贪墨官银,已于前日在会泽县斩首示众!”
说完这句话,宇流明的眼神中投射出冰冷到了极点的光芒,死死的盯着汪广浩的后背。汪广浩陡然停住了向前行进的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没有转身。但是细心的人却能够发现,此时汪广浩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身躯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这是一种愤怒到了极点的颤抖!
如此僵持了几秒钟之后,汪广浩再一次迈开步子坚定的向着镇外走去。
待官兵离去之后,宇流明又来到赵庆鹏身旁,此时赵庆鹏已然包扎完毕,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擦去,只是头上裹着块白布模样看上去甚为狼狈。赵庆鹏一见宇流明,心中犹自余怒未消,口中说道:
“小县令,你看看这帮官兵真的是无法无天了!要我说这帮官兵打盗匪不行,欺负老百姓最在行,当初要不是有你坐镇易门与林震决战,就靠这些个官兵,估计我们建宁郡早就让盗匪祸害得不成了。”
说话间,赵庆鹏似乎是触动了伤口,话音未落便连连呼痛。此时齐泰在一旁见状,插言道:
“好了,赵老弟,这不是有咱们小县令帮你出头了吗?你消消气儿,把伤养好才是正理。”
宇流明此时微笑的看着齐泰和赵庆鹏二人,口中说道:
“当日赵里正和老族长可是为了河水灌溉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不曾想今日你二人交情竟然好到如此地步,居然能有共御外辱的一天。”
此事骆清瑶当日也是在场的,此事听得宇流明的话语,又想起当日的情景,禁不住掩口而笑。
齐泰老族长却是毫不介怀,乐呵呵的说道:
“要说这个啊,那日小县令帮咱定下轮流二日取水的规矩后,我们族人和乡民就再没为灌溉田地的事情发生过争执。倒是赵老弟是个热心人,时常安排乡民帮着咱们苗族的儿郎开垦田地、播种庄稼,一来二去大家也就越来越熟络。”
这时候赵庆鹏说道:
“老族长就爱夸我,其实我也是看他们苗家人常年在山里狩猎为生,却突然要跑来跟咱们一样学种地,左右不得其法,大家都在这一片居住,咱能帮把手就帮把手算不得什么。”
宇流明看着二人真诚的神态,不禁暗自点头。
此时已过正午,赵庆鹏和齐泰便留宇流明一行人在镇里吃饭,然后返回县城。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过年了
数日后,已然临近年关。这一日,宇流明召集会泽县官员,命各级官员逐一述职,并部署安排完毕开春之后的各项工作后,对在场众人说道:
“各位同僚,今晚是除夕,明日便是新年了。这一年来大家忙活得很辛苦,今日本官便在城楼上撩备薄宴与诸公痛饮。当然今日是佳节之期,大家本应于家人团圆,若是要在家中与亲人相聚的可以自便。”
众人闻言,齐声道:
“多谢大人。”
日间,会泽县城内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会泽县地处蛮荒,百姓生活本就贫困,再加上今年盗匪又闹的厉害,原本大伙儿没指望能过个好年,但是谁想到县里来了个小巡检,现在应该叫小县令了。有了小县令在,不仅赶跑了盗匪,还带着大家兴修水利开荒种地,这一年的收成竟是比往年还多些。
这样一来,大家便有了心思要舒舒服服的过个年了。每当想到这里,会泽县的百姓就难免要念及宇流明的好处。咱们这个县太爷还不满二十岁,大家都叫他‘小县令’。但是‘小县令’能耐可不小,大的方面不必说自然是打得横行南疆的盗匪抱头鼠窜,小的方面就更多了,现在会泽县都知道娜姑乡有条‘明君河’,还有‘小县令智审小牛’等等故事常常被会泽县百姓所津津乐道。
眼看今晚便是除夕,县里各家各户都在繁忙的准备着晚上的家宴。邻里之间时不时的打个招呼,偶尔还聊上两句,眉宇之间尽是喜色:
“老张头儿,晚上的团圆饭准备得咋样了?”
“嘿嘿,还行吧,杀了只鸡,过年了怎么也得整点肉啊!”
“小李子,你忙啥呢?”
“嗨,我媳妇让我再去买两斤肉,说是晚上包饺子。”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会泽县内各家各户却是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伴随着可口的食物喜气洋洋的谈笑着。长辈们在琢磨着自家的男丁该讨个媳妇、闺女到了出阁的年龄,男人们在谈论今年的收成和‘小县令’的轶事,女人们则是家长里短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至于孩童们则是专注于桌上的饭菜。
此时,在城楼之上,宴席已经摆好。除骆清瑶、二牛、林青、阿铁、赤哥、周汉臣、尉迟丰谷、周亚夫等人在座之外,县内各级官员也几乎是全部到场,由此可见小县令在会泽县的威望之盛。宇流明没有什么过多的开场白,只是勉力大家来年要更加努力,众人随即便入席。酒至半酣,席间周汉臣乐呵呵的说道:
“小县令啊,如今你在会泽县的名头可是大得很哪!”
一旁的众位官吏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宇流明则是谦虚的微笑道:
“那是咱们会泽县的父老乡亲抬爱,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这时,一旁的尉迟丰谷连连摇手,口中说道:
“大人,您可不要谦虚。你来了之后,咱们这会泽县的变化大家是有目共睹啊。”
宇流明闻言,转过头望向尉迟丰谷,颇有兴趣的说道:
“哦,老尉迟你可是咱们县里的老人了,你说说,有什么变化?你要是说不出来,我可是当你拍马屁哦。”
众人闻言均是会心一笑。却见尉迟丰谷歪着头,思忖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口中说道:
“你们看看城内的灯光……”
众人有些疑惑的向着城内望去,看了半天大部分人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有人窃窃私语的说道:
“灯光怎么了?”
“好像比往年多些,也亮些……”
尉迟丰谷闻言,猛地一拍桌子,说道:
“没错,为什么灯火较往年更多、更亮?”
周汉臣、林青等人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但还有不少人疑惑的看着尉迟丰谷。尉迟丰谷洋洋得意的说道:
“那是因为咱们城中的百姓还在庆贺着过年啊,团圆饭还没有散啊!”
接着尉迟丰谷又问:
“为什么没有散?”
不待众人思索,他便自问自答的说道:
“那是因为吃的东西多团圆饭丰盛,更是因为百姓们兴致高,大家有的聊啊。”
说到这里,一旁的周汉臣拍手笑道:
“说得好,老尉迟这番话实在,这要是往年啊,城中百姓早已经吹灯睡觉了,城里也就几家富户还能灯火通明,别的地方早就是黑灯瞎火了。”
周亚夫笑着说道:
“所以说,咱们小县令是会泽县的贵人呐,有小县令在会泽县的老百姓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众人闻言顿时齐声附和。这个时候却见宇流明站起身来,手中拿着一个酒杯,向众人示意道:
“诸位同僚,周老夫子说我是会泽县的贵人,要我说咱们大家都是会泽县的贵人。老百姓都是想过好日子的,而会泽县的老百姓更需要过好日子。带着老百姓过好日子就是我们这些‘贵人’的责任。我们不要因为自己是‘贵人’而沾沾自喜,我们要有压力,全县的老百姓可都看着咱们呢?过去的一年,咱们辛辛苦苦、殚精竭虑,老百姓的日子略微有了好转,说咱们是贵人无可厚非;接下来的一年若是咱们松了劲儿,老百姓又过上了苦日子,到时候咱们可就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
众人闻言,脸色顿时肃然,同时起身端起手中酒杯,齐声道:
“我等愿与大人勠力同心!”
酒足饭饱、曲终人散之际,宇流明静静的伫立在城墙边,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县城之内的万家灯火。此时,骆清瑶来到他的身旁,静静的站立在侧。
良久,只听宇流明说道:
“你从小是在长安长大?”
骆清瑶点点头,宇流明继续说道:
“我听说每到新年,长安街头都会举行灯会,在天上皓月高悬的夜晚,百姓们要点起彩灯万盏,让人目不暇接。在灯会的闹市上,各色王孙公子、官家小姐都会穿着艳丽的服饰前来观灯。所谓‘长安新春时,灯火满市井’这样的盛况想必是让人毕生难忘吧?”
骆清瑶却是摇了摇头,口中波澜不惊的说道:
“我却更喜欢这里的灯火。长安的灯会更多的却是纸醉金迷的繁华,而这里每一盏灯火却都代表着一个幸福团圆的家庭。”
宇流明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骆清瑶那绝世的容颜,眼神之中充满了温柔的情愫。骆清瑶感受着宇流明炙热的目光,她看着县城内的灯火,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第一百四十章 开春烧荒
新年之后,骆清瑶离开了会泽返回了永昌。而会泽县又开始繁忙起来,上到会泽县各级官员下到普通百姓都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着准备。
各乡里正天天都蹲在田间地头,指挥着麾下的人手做好田地的清沟排水工作,疏通田内沟和田外的流通渠道,为播种后的饮水灌溉打好基础。乡里的户长则是挨家挨户的检查各户的种子是否到位,农具是否需要返修。
正当会泽县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春耕的时候,宇流明却是把精力关注在了县里民团和警备团的建设上。如今二牛成了会泽县民团的团长,李平则是升任了警备团团长。由于剿匪期间缴获了大量的钱粮物资,宇流明将两个团的人员都扩充到了一千人的满编状态。当然,二牛的民团除了日常训练之外,平时还要承担县内公田的种植和农田水利设施的维护等工作,而李平的一千人则是县里的常备武装力量。一个县能够拥有两千人的武装,放眼南疆五郡恐怕也只有会泽县是如此的财大气粗了。
对于军队的建设,宇流明抓得非常紧,在他看来这是在南疆立足的根本。首先对于李平的警备团,军饷全部由县里开支,李平以下各级军官全部由县里选拔委任,与原先沈江明的警备师体系完全脱钩,这样就等于把这支武装由双项管理完全转变成了地方管理。对于二牛的民团,则完全按照警备团的标准实施训练,力求使士卒战斗力能够基本与正规军相持平。在此基础上,宇流明命阿铁搜寻原先在鹰扬军的旧部,将这一部分人做为基层军官打散编入到民团当中,做为民团建立的骨干力量。
正当会泽县的军队建设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的时候,南疆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沈江明由于在怒江惨败之后兵力缩水严重,在他升任五郡宣抚副使之后,便开始在建宁、朱提、越隽、牂柯、犍为等地以剿匪为名进行征兵,急于恢复自己的实力。
而现今春耕迫近,各郡均需要壮劳力务农生产,而建宁郡则是由于有褚怀远坐镇,褚怀远在明确向沈江明表示了不允许在春耕期间在建宁征召士卒之后,沈江明则是把注意力重点放在了其余四郡。如此一来,沈江明等于是激起了众怒,不过其手中的边军战斗力强横,各地郡守尚不敢忤逆其锋,均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沈江明却似变本加厉不知收敛,在四郡强抓壮丁的情况愈演愈烈。终于,犍为郡守薛伯谦不堪沈江明的欺辱,调集府兵驱逐沈江明在犍为郡的部队,双方最后竟然是混战一场,死伤竟然达千人之多。至此沈江明与薛伯谦结怨,五郡整合的局面才初步形成便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痕。
面对这样的局面,宇流明专程给褚怀远修书一封,指出沈江明的所作所为弄的南疆天怒人怨,希望褚怀远能够适时站出来,与四郡郡守合力压制沈江明。但是褚怀远的回复却是沈江明的部队是南疆安全的重要保障,天使赵熙希望各郡官员以大局为重,不要破坏目前五郡合一的大好局面。
面对这样的回复,宇流明当时长叹一声,说道:
“团结有的时候是必须要先行斗争的,毫无底线的妥协只会让团结的可能越来越小。”
当然,那个层面的较量毕竟还不是宇流明现在就愿意插手的,他更多关注的还是要巩固目前自身的实力。立春已经迫近,春耕即将开始,而南疆的农业大抵实行刀耕火种,还处于比较落后的阶段,所以一年的农事始于烧荒,每年立春各县都会组织烧荒仪式。
立春当日,在会泽县城外二十里的一处旷野,在即将耕种的土地之上铺满了引火的枯枝草木,在旷野的中央有官府所设的一座祭台,祭台之上摆放着牲畜、粮食等贡品。众多的百姓围在旷野的周边,人头耸动的同时每个人脸上都满含着喜色,一年的劳作就要开始了,人们为劳作而紧张,因憧憬而激动,把烧荒看作是丰收的前奏。
而这一次前来参与烧荒仪式的更多了些彝、苗等族的族人,他们都来自在会泽县华夏族住民帮助下开始学习农耕的部族。其中苗族的齐泰和彝族的色目嘉两位族长站在前排,正有说有笑的唠叨着。小丫头暖暖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盛大的场面,她在人丛当中穿来穿去,时不时的踮着脚举目张望,时不时的又眉开眼笑拽着自己的色目嘉爷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正在这个时候,人丛当中有人说道:
“快看,快看,小县令来了,烧荒仪式就要开始了。”
这时,只见宇流明身着一身深绿色的官服,在众多官吏的伴随之下缓步来到场中。当距离祭台尚有十步的距离时,宇流明身后的官吏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只见宇流明一个人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来到祭台之前,神情肃穆的环视四周。只见在场的所有人,上至官吏下至百姓,无一不是用激动而祈盼的神情注视着自己。
宇流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拿起点燃的三炷香,口中朗声说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今会泽县令宇流明,代全县百姓敬拜皇天之幸,厚土之赐。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佑我会泽,圣灵不昧,其鉴纳焉!”
一篇祭文朗诵完毕之后,只见宇流明将三炷香高举过头顶,深深的拜了三拜,然后将三炷香插上香炉,接着大手一挥,高声道:
“烧荒!”
在场的百姓齐声高呼:
“烧荒咯……”
顿时有人手持火把来到旷野边缘将覆盖在田地上的草木点燃。这些草木均是经过前期晾晒遇火即燃,很快火势便越烧越旺,借着风力迅速的向着旷野的四周漫延。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四周的百姓们开始欢呼起来:
“烧荒咯……”
“烧荒咯……”
“烧荒咯……”
……
人丛之中,暖暖穿着花色的裙子站在最前排,小丫头最喜热闹,眼见此时群情沸腾,自己也被现场的情绪所感染,拍着手又蹦又跳,连手心都拍红了也浑不在意。
熊熊燃烧的大火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和沸腾而快速的蔓延着,火光映衬着众人欢笑的面庞,寄托着会泽百姓的美好希望……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旱灾?
南疆的春天在忙碌中渐渐渡过。春耕之后,南疆便进入到了夏季,天气也逐渐的炎热起来。这一日,宇流明正在县衙内听取书吏王匡对于全县钱粮的统计报告。正在这个时候,有下人进来禀报,说鲁彦师傅去各乡检修水利设施已然返回。
鲁彦是县里工匠中的老人,又多次帮助过宇流明,听闻他回来宇流明当即起身,带着王匡来到县衙门口迎接。刚进县衙的鲁彦一见宇流明亲自迎了出来,连忙躬身说道:
“大人,你公务繁忙,何劳你亲自出迎?”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哪里有那么多公事,鲁师傅一路巡视各乡,着实辛苦,赶紧进屋喝口水吧。”
说话间,宇流明和鲁彦、王匡等人回到屋内。一番客套之后,宇流明随意的问起县内各乡水利设施的运转情况,鲁彦答道:
“整体情况还算不错,有些老旧失修的水渠、排水沟道我都带着民团里那帮子小伙子给重新修缮了。”
说到这里,鲁彦喝了两口茶水,然后一抹胡子上的水迹,继续说道:
“也亏得大人您有先见之明,年前便组织人力开始对全县的农田水利设施进行修缮,今年似乎降水不丰,各地河流、水井的水位均有所下降,好在咱们水利设施运转良好,储存的水量尚能确保农田的灌溉。”
宇流明闻言却是心中一动,皱着眉头口中说道:
“夏季本是雨水丰沛的季节,如今我县河流、井水水位竟然会有所下降,这不符合常理啊……”
鲁彦闻言随口说道:
“说起来也真是,今年入夏之后还没下过雨,这倒是和往年不太一样。”
宇流明闻言心中更是一凛,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口中说道:
“鲁师傅,可愿意再随我到下面乡镇去看看,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鲁彦对于宇流明向来是十分信服的,闻言当即便放下手中茶碗,说道:
“大人既有差遣,老头子我遵命便是。”
一行人收拾一番,便轻车简从又自县内出发。离开县城之后一路南行,又来到了娜姑乡。娜姑乡位于明君河畔,是全县水资源较为富饶的一处乡镇,是以宇流明特意选择此地进行查看。
里正赵庆鹏还有齐泰老族长听闻县令大人又到乡里来视察,双双出迎。宇流明于是让二人一起随他到河边进行查探。
来到明君河边,宇流明命鲁彦立即对河流水位进行测量。眼见鲁彦带着一干工匠在河边拿着竹竿等物不知道在干什么,又见宇流明脸色有些凝重,齐泰和赵庆鹏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未过多久,鲁彦测量完毕之后,又找到书吏王匡,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后,鲁彦来到宇流明的面前说道:
“小县令,结果出来了,与上一次王书吏在明君河测量的数据对比了一下,水位下降了近两米。”
宇流明闻言脸色更为阴沉了几分。思忖少顷,他开口问道:
“谁记得咱们乡最近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一旁的齐泰老族长答道:
“约莫是一个多月以前吧,那时候还是春天,雨量不大是零星的小雨。”
宇流明喃喃的说道:
“已经一个多月了……”
未几,宇流明回身向鲁彦问道:
“若是接下来三个月都不下雨,会不会……”
鲁彦闻言脸上顿现惊恐之色,说道:
“小县令,那怕是要全县干旱……”
一旁的王匡忍不住说道:
“三个月不下雨,岂止是干旱,简直就是旱灾……”
此时一旁的齐泰还不觉得,而长期务农的赵庆鹏却是有些急了,说道:
“小县令,这……这不太可能吧,三个月不下雨……在咱们南疆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
宇流明却是脸色凝重的说道:
“没有过不等于不会发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到这里,宇流明神色肃然的对着赵庆鹏一字一句的说道:
“赵里正,吩咐全乡各家各户开始蓄水,另外沿着明君河组织壮劳力开挖蓄水池储蓄河水,你务必每日查验各家蓄水情况及督促蓄水池工程进度。另外齐泰族长那边你也照看着些,人家族人从事农耕时日不长,不如你有经验。”
赵庆鹏当即领命,齐泰此时也似乎有几分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对宇流明连连道谢。此刻,宇流明也没心情多待,带着王匡、鲁彦等人当天便返回了县里。
返回县城之后,宇流明立即召集周汉臣、尉迟丰谷、周亚夫、二牛、林青在厅内议事。当宇流明叙述完自己在娜姑乡巡视发现的情况后,众人脸上均显现出凝重的神色。
周汉臣率先说道:
“大人,你看是不是先上报郡守大人?”
宇流明点头说道:
“上报肯定是要上报的,不过坐等郡里的回复太过消极,我们拖不起,应当提前进行应对。立刻在全县下达‘蓄水令’,让各乡镇根据自身地理情况沿河开挖蓄水池。”
周汉臣道了声‘领命’。
接着宇流明又对尉迟丰谷说道:
“老尉迟,即刻清点县内官仓当中粮食存量,让二牛给你加派人手,务必保证官仓里的粮食绝对安全。另外,县内钱款你也计算一下,划拨出来三分之一,安排书吏去各地收购粮食。”
尉迟丰谷答道:
“领命!”
这个时候,周老夫子插言道:
“小县令,干旱苗头已现,但是毕竟尚未明显,各乡未必都能重视起来,您看是不是让咱们会泽县的官吏都下到各乡镇去,督促各乡里正严格执行县里的蓄水令。”
宇流明当即说道:
“这个法子好,县衙留下必要人手,其余官吏都下到各乡去……”
说到这里,宇流明又顿了顿,思忖少顷才又说道:
“我、周县丞、老尉迟、老夫子,每日留两人在县里主持大局,另两人都可酌情安排去各乡蹲点。具体事宜,由周老夫子全权安排。”
周亚夫躬身道:
“领命!”
最后宇流明又嘱咐二牛和林青两人,在此期间除了保证民团和警备团的日常训练之外,把部队拉到全县各乡进行拉练,进而维持各乡秩序,遇有因干旱引起的民乱及时弹压。
诸事安排已毕,宇流明便回到书房,提笔给褚怀远写信。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宁南惨案(1)
永昌城内,这几日褚怀远心情不是很好。近日以来,沈江明越来越不把他这个‘五郡宣抚使’放在眼里了,不仅在各郡大肆的征集壮丁补充进部队,而且已经与犍为郡郡守薛伯谦公然撕破脸皮,互相攻伐厮杀,而沈江明所做的这一切竟然连自己这个‘五郡宣抚使’都没有知会一声。
另一面,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郡守对于褚怀远的不作为也表现得颇有怨言,一切都如原先宇流明所说的那样,若是对沈江明一味姑息,那么势必让五郡的各方势力离心离德。正当褚怀远还在为自己当初不采纳宇流明的谏言而懊悔的时候,手下侍从来报:有书信自会泽县来。
褚怀远顿时精神一振,估摸着宇流明对于当前的局势和想法有着新的对策,连忙从侍从手中接过信函,急匆匆的打开来看。但是来信的内容却并没有如褚怀远所期盼的一样,而是提示褚怀远南疆可能会遭遇数年未遇的干旱,请褚怀远早做准备并通传其余四郡。
看完书信的内容,褚怀远眼神中却不禁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这个时候,你宇流明却又闭口不提沈江明的事情,却反而拿些气候干旱等捕风捉影的小事来搪塞我,莫不是觉得我没有采纳你的建议而心有不满么?”
心中思忖了半晌,褚怀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认真的在书信之上做好批注:文中之意,可酌情通报郡内各县,至于其余四郡不必知会。
褚怀远吩咐侍从将宇流明的书信交郡长史程潜阅办。随后,褚怀远便没有再理会宇流明书信的事情,而是再次陷入到对于接下来如何应对沈江明咄咄逼人的攻势的思考当中。
又是一个多月之过去了,南疆区域之内竟然再没有下过一次雨。随着时间的推移,旱情已经是越来越明显,各地农田失水严重,土地干裂、庄稼枯萎,不少河流已经开始断流。当褚怀远接到各县上报的夏粮征收数据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此次夏粮征收上来的粮食数量竟然不到去年的一半!
面对突如其来的严峻旱情,南疆五郡各级官员都有些措手不及。南疆虽地处蛮荒,但老天爷还算眷顾这片土地,气候向来是风调雨顺,谁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大灾,由于事前并没有任何的准备大家都慌了手脚。
此时再想着采取蓄水的办法抵抗灾害已经晚了,五郡之内多地已经开始出现了饥荒。老百姓吃不上粮食饿着肚子,便要想着法子寻找出路,既然自己家没吃的了,就去有粮食的地方,灾民就这样形成了。各地的灾民从四面八方开始汇集,一开始是几个乡,然后扩大到几个县,最后在各郡当中都形成了数量庞大的灾民潮。此时此刻,在南疆的大地之上,到处是成群结队的难民潮。这些人潮漫无目的的在四处游弋,他们当中有青壮、老人和妇孺,有的人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路边再也没有起来,而还剩下一口气的其他人则是麻木的看上一眼,然后继续他们漫无目的的旅途。这些人潮就像蝗虫一样,一旦听闻哪里有粮食,便瞬间蜂拥而至,将该地区的粮食席卷一空之后又裹挟着更多的人奔向下一个目标。
很快,灾民所带来的混乱在南疆的各地蔓延开来。越隽郡内首先出现了灾民杀死官员抢夺官粮的暴行,接着是朱提、牂柯……南疆原本在平定林震之乱后,才刚刚恢复的秩序在这场天灾的面前再次崩坏。
此时,建宁郡的状况要稍好于其余四郡。由于宇流明的提前示警,而褚怀远又将旱灾的预计提前转发郡内各县,使得建宁郡内不少县级官员提前引起了重视,自然就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使得旱灾来临之际不至于措手不及。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干旱对于建宁郡造成的危害仍然在持续的扩大,而最为致命的却是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的灾民在本地已经无可就食的情况下,已经渐渐开始有向着西南的建宁郡汇聚的趋势。
在越隽郡的最南端宁南县,饥肠辘辘的灾民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伫立在县衙之外,不少人在哀声祈求着县令大人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这些人当中既有外地逃荒而来的灾民,也有受干旱所困而粮尽的本地住户。但是,无论灾民的哀告是如何的凄婉,县衙的大门却是始终紧闭着。
终于,守在县衙外的灾民有些忍耐不住了,几名青壮汉子大着胆子来到县衙大门前,用力的拍打着厚厚的门板,口中喊道:
“县令大人,救救我们吧,我等已经数日水米未进了。”
“县令大人救救我等百姓吧……”
“恳请大人发发慈悲……”
……
不知过了多久,县衙大门在灾民们不懈的拍打之下终于缓缓打开。此时,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书吏,此人一见到眼前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身上衣不遮体的灾民,脸上顿时露出一股子厌恶的神色,口中说道:
“尔等粗鄙之人,啸聚在县衙门前意欲何为?”
灾民中一个青壮壮着胆子说道:
“启禀大人,我等具是临近地区的灾民,老天不仁使我等今夏颗粒无收,而家中粮食早已吃尽,今日我等汇聚于此恳请县令大老爷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胖书吏轻蔑的注视了一眼眼前的青壮汉子,口中说道:
“好大的胆子,你叫什么?”
“草民名叫许汉明。”
胖书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口中说道:
“许汉明,你一介草民竟敢妄言开仓放粮,把县令大老爷置于何地?”
许汉明辩解道:
“非是小民斗胆妄言,实在是大伙儿多日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饿死人啊!”
胖书吏说道:
“放粮赈灾县令大人早有筹划,尔等不必在此请愿,且自行散去回去等消息便可!”
许汉明连忙问道:
“书吏大人,请问大老爷何时开仓放粮?”
胖书吏本意便是要把围在衙门前的灾民打发走了了事,哪里有什么开仓放粮的具体日期,眼见许汉明纠缠不休,口中说道:
“你这贱民忒不知好歹,开仓放粮的日期岂是你可以过问的,速速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宁南惨案(2)
胖书吏本意便是要把围在衙门前的灾民打发走了了事,哪里有什么开仓放粮的具体日期,眼见许汉明纠缠不休,口中说道:
“你这贱民忒不知好歹,开仓放粮的日期岂是你可以过问的,速速离去……”
说话间,胖书吏转身便欲离去,许汉明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拽住胖书吏的袖子,口中焦急的说道:
“书吏大人,人命关天啊……”
这许汉明一时惶急之下,竟然将胖书吏的衣袖撤掉一块,胖书吏见状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口中说道:
“放肆,贱民敢尔……”
许汉明眼见自己闯了祸,顿时也懵了,仓皇之下只得跪倒在地上口中连连告饶。胖书吏则是气急败坏的对着站在衙门口的两名衙役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两名衙役闻言顿时抄起手中的木棍对着跪在地上的许汉明便是一顿乱棍。许汉明连日饥饿,此时又如何经得起这般殴打,身上一连吃了数棍,顿时便软到在地上不住哀嚎。此时围在一旁的灾民见状,纷纷出言告饶,请胖书吏出言罢手。
胖书吏此刻正在气头之上,全不理会一旁众人的告饶,指着地上惨叫不止的许汉明,口中喝到:
“打,给我往死里打!这种天生的贱种,留在这世间也是祸害!”
正在这时,人丛当中猛然冲出一个身影,扑倒在许汉明的身上,口中呼喊道:
“狗官,不要打我哥哥!”
胖书吏细看来人,却是一个更为年轻的青壮汉子,身形也较许汉明要瘦小几分,但是此人眉宇之间却与许汉明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想来是许汉明的弟弟。胖书吏此刻心中是发了狠,指着两名衙役吼道:
“连这小兔崽子一块儿给我打,小贱种!”
两名衙役闻言对着许汉明的弟弟又是一顿乱棍,直打得对方发出连声惨叫,那叫声凄厉之极使得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恻隐之心。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许汉明眼见自己弟弟被打,惊怒之下双目圆瞪面色狰狞的仰天吼道:
“我弟汉文何辜?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这该死的世道,这鱼肉百姓的狗官吧……”
许汉明凄厉到了极点的怒吼顿时点燃了在场所有灾民的怒火。在场的灾民们原本都有平静的生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旱灾所摧毁,没有了粮食,眼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因为饥饿而离世;为了生存,逃荒的道路上忍饥挨饿备受欺凌;此时此刻又在这里遇到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吏……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所有灾民都在这一刻产生了同仇敌忾之感!
人丛之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杀了这狗官,开仓放粮!”
在场数不清的灾民也发出了同样的怒吼:
“杀了这狗官,开仓放粮!”
刹那间,围在县衙外的灾民同时涌向了站在大门前的胖书吏和两个衙役。原本得意洋洋的胖书吏顿时愣在了原地,眼见蜂拥而至的人潮,口中喃喃的说道:
“民变……是民变,天爷,激起民变了……”
话音未落,胖书吏和两名衙役便被汹涌的人潮所吞没了。无数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三人的身躯之上,仅仅只是片刻之间,县衙门前便已经多了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眼见打死了人,愤怒的人群似乎略微清醒了过来。在场众人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此时此刻都有些懵了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衙门内的人也已经被惊动了,闻讯赶来众多的衙役眼见门前被打死的三人都吓傻了。其中一名衙役口不择言的说道:
“你等打死官差便是乱民……朝廷定要治……治尔等死罪!”
此时,许汉明在弟弟许汉文的搀扶之下站在众人面前,这个时候的许汉明浑身是伤,但是神情却甚是坚定。当他看到自己的弟弟同样如自己一般遍体鳞伤的时候,冰冷的目光之中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这个时候,那名衙役犹自不知死活的说道:
“你们所有人都要被治罪,首恶绞刑,余者斩监侯,女子均要发配充军为奴!”
此时许汉明冰冷的眼神扫过那名叫嚣不休的衙役,最后落在衙门口的牌匾之上。只见上面气度森然的刻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但是在这一刻这四个字在许汉明眼中,在所有的灾民眼中显得是如此的可笑。
老天爷不开眼,偏又赶上这暗无天日的世道,还让我们这些本本分分的百姓怎么活?在老天爷眼中,在官老爷眼中,我们这些贱民的性命就如此的低贱?这世间还有一条能够让我们走的活路么?
许汉明的内心在疯狂的呐喊,但是表面上却只听他淡淡说道:
“大家是为救我许汉明才杀了这三人,事已至此我等索性就冲入县衙杀了这帮鱼肉百姓的狗官,打开官仓大家填饱了肚子再作计较!一切都有我许汉明担着!”
下一刻,灾民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愤怒的人群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冲进了县衙之内……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灾民们打开了官仓平分了仓内储存的粮食,大家一时之间面面相觑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众人都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许汉明。许汉明在弟弟的搀扶之下,环视众人一圈然后,漠然的说道:
“留在这里迟早是个死,要么被官兵抓住治罪,要么就在这里活活饿死。我们要活下去只有去南面,一路之上我就听说建宁那边遭灾最轻,损失也最小,那里有粮食,在那里我们才有希望……”
这一日,宁南县自县令以下四十余名官吏被乱民尽数杀死在县衙之中。现场惨不忍睹,死去的官吏尸体都被乱民糟蹋得面目全非,要么耳朵被咬掉了,要么眼睛被挖出,要么身躯被钝器击打成了肉泥……而近千余乱民在抢夺官粮之后向南面逃去。消息传至南疆各地,五郡郡守无不震惊,此事件亦被称为‘宁南惨案’!
发生在宁南县的事情只是一个缩影。数日之后,四郡灾民开始大量的向着最南面的建宁郡涌来。
会泽县位于建宁郡东北部,面对南来的灾民首当其冲,短短数日之内便有近万灾民涌入境内。这样的情况同样在宇流明的意料之中,对此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灾
发生在宁南县的事情只是一个缩影。数日之后,四郡灾民开始大量的向着最南面的建宁郡涌来。
会泽县位于建宁郡东北部,面对南来的灾民首当其冲,短短数日之内便有近万灾民涌入境内。这样的情况同样在宇流明的意料之中,对此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
在前期,宇流明便已经对全县的存粮及分布进行过详细的清点,然后根据存粮数量对县城及全县各乡镇能够容纳的灾民数量进行过全面评估。当大批的灾民进入到会泽县境内之后,二牛率领的民团立即将这些散乱的灾民进行严格控制,随后按照先期评估的情况将灾民进行分流,然后命各乡镇以每人每日一顿稀粥的供给量对灾民进行赈济。此外,对于严格控制灾民的涌入数量,超过会泽县容纳能力的其余灾民,则命令民团士卒将这些人驱赶到其他县。
这样做的好处首先在于境内灾民始终保持在一个可承受范围之内,其次是将灾民打散之后最大限度的减少了因为赈济不均而引发民乱的可能性。
这一日,当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带着宁南县的千余灾民来到会泽县境内的时候,立即便有几队士卒围了上来。士卒当中为首之人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灾民?”
许汉明答道:
“我等自宁南县而来,路经贵地想要讨些吃食以求活命。”
“你们有多少人?”
许汉明如实的答道:
“一千二百人。”
刚说完,许汉明就有些后悔,如此规模的灾民怕是对方不敢轻易接受吧。果然,只见那名士卒回身与身后众人开始嘀嘀咕咕起来。未过多久,只见那名士卒又来到许汉明面前,口中说道:
“你等千余人的灾民,只有县城有能力接收,你们跟我走吧。”
许汉明惊喜之下不禁又有些疑惑,这一路行来,所经各县遇有灾民无一不是避之不及,或者纵兵驱赶,这会泽县竟然会主动接收安置自己一行人,着实让人感到奇怪。不过当下只得带领众人跟着这数队士卒向前走着。
大约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正当众人走得人困马乏饥饿不堪的时候,会泽县县城的城楼映入了众人的眼帘。在城墙外,此刻有大大小小人数不一的灾民群体在城墙根儿下分布。虽然这些灾民如其他地方一样依旧是因为饥饿而面黄肌瘦,因为一路逃难而衣衫褴褛,但是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在这里这些灾民处于一种有序的安置状态。
这里没有哭泣和喧闹,没有争执和斗殴,与其他地方相比这些灾民的眼神中少了一份对生存的焦虑,多了一种莫名的平静,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待在原地。
此时,带路的士卒将许汉明等人引导至城墙下的一处空地,让众人席地而坐,接着便嘱咐许汉明道:
“你等在此等候,不得随意走动扰乱城外秩序,稍后会有人给你们提供粥食。”
待士卒离去之后,许汉明与随行的一部分灾民都有些好奇的向四周张望,与其他灾民相比他们这些新来的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他们也明显的感觉到这里与其他州县的显著不同。
这个时候,只见城门之内缓缓推出一辆辆大车,每辆大车之上都放着几个大桶,大桶犹自冒着热气并时不时的传来稻米的香味。
桶内是粥!此时城外的灾民纷纷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大家都把热切的目光投向了那一辆辆热气腾腾的大车。只见车队在出了城门之后便有序的分散开,每一辆大车都有目的的驶往一处灾民落脚之地。
当数辆大车缓缓来到许汉明等人面前停住的时候,来自宁南县的灾民们顿时沸腾了。一路之上,灾民们早已经被饥饿折磨得快要发疯,饿极了有些人便啃树皮、吃草根、咽泥土,那种滋味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煎熬。而现在面对眼前几大车热气腾腾的米粥,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起无法掩饰的喜悦,更有不少人开始放声喊道:
“官府施粥了,这下有吃的了!”
“施粥了,施粥了……”
“总算熬过来了,总算有吃的了,总算……”
……
正当宁南县的灾民喧闹不已的时候,却猛然听见前来施粥的一员小吏向着众人呵斥道:
“你们这些新来的灾民休要喧哗!排好队列准备领取粥食!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小吏的呵斥顿时让众人安静下来,人丛当中偶尔零星的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但是大部分人都不再说话。许汉明在人丛当中举目四望,只见城墙根儿下来自其他地方的灾民早已经自行排成了整齐的队列,一个个的按照顺序来到施粥的大车之前,领取一碗大米粥之后又默默的回到墙根儿地下,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他们一边吃着米粥还一边用揶揄的目光打量着这些来自宁南县的闹哄哄的灾民,仿佛在说,这帮新来的没见过世面!
很快,许汉明也领到了一碗热腾腾的大米粥。他回到城墙根儿底下坐好,端起米粥放到嘴边大口的喝上一口,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喉咙而下,穿过食道进入自己的肠胃,最后散入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浑身的力气便回复了几分。当他狼吞虎咽的将大米粥喝完,顿时长舒一口气,把身躯靠在城墙上,只感觉到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无一处不舒坦。
有吃的就是好啊!心中这样感叹一声,许汉明回头看了看一旁正在狼吞虎咽喝着米粥的弟弟,只见他把最后一口米粥喝下肚,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顿时浮现出一脸满足的神情。许汉明伸手用衣袖拂去弟弟嘴角上的米粒儿,微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口中说道:
“吃完了就躺着歇会儿,保存好体力。”
许汉文乖巧的点点头,学着哥哥的样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在城墙上,口中说道:
“哥,早知道这会泽县是如此好的一个地方,咱们就该直接来这里,不用一路之上受这么多罪了。”
正在这时,突然见不远处的人丛当中暴发出一阵喧哗。接着便看见一个瘦高个儿从人丛当中窜出,手里端着一碗米粥,一边跑一边把米粥往嘴里吞咽。而在那个瘦高个儿的身后不远处,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眼含泪水正在焦急的追赶,口中不住的喊道:
“他抢我的粥,他抢我的粥,呜呜……”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会泽县的小县令
正在这时,突然见不远处的人丛当中暴发出一阵喧哗。接着便看见一个瘦高个儿从人丛当中窜出,手里端着一碗米粥,一边跑一边把米粥往嘴里吞咽。而在那个瘦高个儿的身后不远处,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眼含泪水正在焦急的追赶,口中不住的喊道:
“他抢我的粥,他抢我的粥,呜呜……”
就在此时,只见原本正在巡逻的数名士卒迅速的围了上来,三拳两脚便将那名瘦高个儿打翻在地,瘦高个儿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尚未喝完的米粥洒了一地。一旁追赶而来的妇人眼泪汪汪的蹲在地上,不停的用手捡拾地面上的米粒儿,往自己的口中吞咽。
少顷,当士卒将抢夺米粥的瘦高个儿制服之后,只见一名书吏自不远处缓步来到现场。瘦高个儿识得这是县里如常主持施粥的王匡书吏,当即挣扎着求饶道:
“王书吏,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这一次吧!小人实在是饿得狠了,眼见这妇人一碗粥喝了大半天也没喝完,一时间猪油蒙了心……”
书吏王匡冷冷的打断瘦高个儿的话语,口中说道:
“大灾之际,抢人饭食便如夺人性命,今日若不杀你,如何向这千千万万的灾民交代!”
那瘦高个儿闻言,脸色顿时因为惊恐而扭曲,高声呼喊道:
“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王匡却向着一旁的士卒使个眼色,士卒会意七手八脚的将这瘦高个儿硬生生架了起来,将之拖至一处空地。此时,早已经准备好的刽子手手起刀落,那瘦高个儿的人头滚滚而落,呼喊声也顿时戛然而止。
满地的鲜血,面目狰狞的人头,无头的残躯,这些无一不在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个灾民,在这里有赈济大家的粮食但是一旦有人违反这里的规矩,这里同样有摄人的屠刀!
此时,那名妇人犹自眼泪淋淋的在地上捡拾着米粒儿,王匡缓缓来到那名妇人面前,口中说道:
“你不要捡了,待会儿我让人再给你盛一碗粥。”
那名妇人跪倒在地上千恩万谢。王匡说道:
“你不要谢我,这是宇流明县令立下的法度,我只是照章执行而已。”
此时,在一旁不远处围观的众多灾民纷纷赞道:
“大人高义!”
“小娘子甚是可怜,多亏有王书吏在此!”
“小娘子莫要再哭泣了,速速去领取粥食吧。”
……
许汉明在人丛中亲眼的目睹了这一幕,此刻他对会泽县又有了新的一层认识,也被这里的井然有序所深深的震撼!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城门口又是一阵骚动,接着便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宇流明县令来看望大家了。”
灾民又一次沸腾了,这种沸腾较之先前官府施粥之时更甚。
“县令大人来了,县令大人来了!”
“别在地上傻坐着了,快站起来,一会儿县令大人要来看望咱们。”
“躲开,躲开,让我站前面,我要看看宇流明县令长什么样。”
“恩人哪,县令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围在城门口的人丛自动的退过两旁让出了一条道路,接着便见宇流明率领着会泽县一众官员迈步而来。
此时,道路两旁的人丛开始频频超迁耸动: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宇流明县令长什么样?”
“哪个是县令大老爷啊?”
“就是中间那个身着黑色官服模样最年轻的。”
“大老爷岁数这么小?不会弄错了吧?”
“没错,就是那个,你是不知道会泽县的百姓都亲切的叫大老爷‘小县令’呢!”
“听说咱们这个小县令去年可是率领着郡里的府兵打败过林震的数万盗匪呢!”
“嘿,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有本事……”
许汉明听着身旁众人的议论,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不远处会泽县官吏当中年纪最轻却又居于核心的那个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热切。
此时宇流明一路向前,时不时微笑着和两旁的灾民们打着招呼,偶尔会停下来询问几句,然后又继续向着下一处灾民落脚点走去。当宇流明终于来到许汉明等人所在的这一处落脚点之后,许汉明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的挤到人群的最前排,向着缓缓而来的宇流明连连作揖,口中不住的说道:
“多谢大人救我等性命,多谢大人救我等性命……”
宇流明的注意力被眼前这个模样有些愣愣的年轻人吸引了过来,不禁上前拍了拍许汉明的肩膀,口中说道:
“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氏?”
县令大人专门上前来向自己问话,许汉明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答道:
“小人是越隽郡人,一路逃难至此。”
宇流明点点头,说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许汉明把站在一旁的许汉文拽到自己的身旁,然后说道:
“家里就剩这么个弟弟了,爹娘因为旱灾吃不上饭,都……”
说到这里,许汉明和许汉文两人的眼圈已经开始泛红,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宇流明闻言脸色一黯,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逝者已矣,你们要坚强的活下去,为你们自己也是为了已经逝去的人。”
这时,一旁的许汉文壮着胆子向宇流明问道:
“大人,我们在这里就能够一直有的粮食吃吗?”
宇流明微笑着看着许汉文,口中淡淡的说道:
“小兄弟,如果想要有足够的粮食吃,那需要大家一齐努力。”
说完话,宇流明没有再看许汉文脸上疑惑的表情,而是缓步走到一处土堆之上,目光环饲了一下周围的灾民,然后朗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千里迢迢来到我会泽县,一路之上历经了无数的苦难,为的只是能够在这里能有一口糊口的饭食。但是,我宇流明必须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会泽县的存粮同样有限,大灾面前大家想要保全性命就必须要拧成一股绳共同努力,决不能单纯的坐在这里坐等嗟来之食。”
说到这里,宇流明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神情,然后继续说道:
“自明日开始,凡是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均要听从官府安排从事劳作,有的要去打井找水,有的要去修渠引流,有的要去开荒锄地,还有的要进山打猎等等等等,从事这些劳作都是为了让大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能够有足够的粮食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活下去
说到这里,宇流明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神情,然后继续说道:
“自明日开始,凡是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均要听从官府安排从事劳作,有的要去打井找水,有的要去修渠引流,有的要去开荒锄地,还有的要进山打猎等等等等,从事这些劳作都是为了让大家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能够有足够的粮食吃。”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又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宇流明见状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口中继续说道:
“当然,官府不会让大家白出力气,凡是参与劳作者,每日的供给由原先的一日一顿粥食改为两顿!”
在场众人闻言神情顿时一振,一个个脸上都洋溢出踊跃的神情。此时,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灾民中的妇孺可以自愿参与劳作,凡是自愿参与劳作者,每日的供给同样增加一顿。”
人丛之中顿时又是一阵大哗。这时,宇流明抓住时机,继续说道:
“此外,若是在劳作过程当中有突出贡献者,可得一餐肉食!”
这一下,人群彻底沸腾了。肉食!肉食啊!这是什么概念,别说是灾荒年了,就是寻常年份,普通农户之家除了逢年过节也鲜有能吃上肉食的时候。
宇流明非常满意眼前众人的反应,口中朗声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如今世道艰难,老天爷又不开眼降下这大灾,大家唯有携起手来共渡难关方才有战胜这天灾的可能。我宇流明始终相信人定胜天,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我在此拜谢各位了!”
说完这番话,宇流明对着在场的众多灾民深鞠一躬。人丛之中,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片刻之后大多数人均冲着宇流明喊道:
“我等愿追随大人!”
……
次日,汇集在会泽县的各地灾民纷纷行动起来。在官府的安排下,有序的投入到了各乡各镇的抗旱劳作当中。
有的灾民被编入各乡打井的队伍,他们跟随着当地的老住民,沿着地貌上处于低洼地带或者山脊间的底部汇合处开始探索寻找。在选定一处位置之后,灾民们在老住民的指导下开始用铲子向下挖土,当挖到一定深度后,就用木头加固两侧的岩壁。在继续向下深挖的过程中,在井口架上辘轳,用辘轳搅动拴着绳索的木桶将井下挖出的泥土取上来。随着挖掘的深度越来越深,井内的两侧岩壁会越来越湿润,这就说明没有挖错地方。一段时间之后,便见一缕清水自井底缓缓渗出,井下挖掘之人便会高呼:
“出水了!出水了!”
在地面上的人们则是瞬间暴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然后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井下作业的人用绳索拽上来,接着众人围在井边热切的注视着井下被渗出的地下水缓缓的填充满。看着井下清澈的水源,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有的灾民则是跟着鲁彦师傅所率领的工匠在田地边进行修渠引流。由于干旱,河流的水位大面积下降,使得原先不少的引水渠都失去了效用,进而造成各乡里有不少的田地无法进行有效的灌溉。鲁彦师傅则是带着工匠们针对失去效用的引水渠进行逐一的测量,然后制定好修改的方案。这些灾民于是在工匠的指引下开始挖土,把水渠的导入口从新延伸至河流水位以下,并将水渠的底部深度向下挖深。每当一条水渠修缮竣工之后,灾民们看到河水再一次沿着水渠缓缓流向地里的庄稼时,他们仿佛感觉到一缕清水缓缓的流进了他们的心里,滋润着他们早已干枯的心灵。
有的灾民则是被安排跟着各乡的农户前往水源丰富的地带进行开荒。这些灾民在老农户的带领下来到各乡的河流和湖泊周边,首先选取泥土厚度较深、坡度较小、土壤无侵蚀、不积水或排水条件良好、无盐碱化的土地,然后铲去土地上蔓生的灌木和野草,挖出地里的碎石,最后才是用犁进行重新开垦。
还有的灾民则是跟着由齐泰老族长率领的苗人狩猎队以及色目嘉老族长率领的彝人狩猎队进入到深山。他们在狩猎队员的指导下有的开辟道路,有的设置陷阱,有的保管物资等等各司其职。每当有山里的野物在狩猎队的围剿之下最终被捕获的时候,这些灾民也会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更有甚者则是站在猎物的尸体边不停的拍手尖叫。
这一日,宇流明在城外灾民驻地巡视的时候,偶然间又撞见了许汉明和许汉文两兄弟。只见兄弟二人正端着热腾腾的饭食正有说有笑的吃着,神情之间早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的阴霾和忧郁。宇流明见状顿时乐呵呵的向他二人走了过去。许汉文眼睛尖,率先便发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宇流明,当即站起身来,向宇流明躬身说道:
“大人好!”
许汉明闻言一惊,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险些打翻手中的米粥,连连向宇流明鞠躬行礼。宇流明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口中问道:
“看你兄弟二人脸上喜色连连,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说来听听?”
许汉明尚未说话,许汉文却已经亟不可待的抢先说到:
“在野外打井之时,我哥哥带着大伙儿找到了一处水源打出了一口深水井。里正大人给我哥哥记了一次功绩,今日我哥哥能够领到肉食了。”
说话间,许汉文主动将自己手中的碗伸到宇流明的面前。宇流明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碗里的稀粥当中零星的飘着些肉沫,随即便微笑着问道:
“刚才你说是你哥哥立下功绩方能吃肉,怎么你的碗里会有肉啊?”
许汉文闻言顿时语塞,脸现惭色诺诺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许汉明见状连忙插言道:
“汉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让他多吃些肉,多身体有好处。”
说到这里许汉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许汉文的肩膀,继续说道:
“爹娘都走了,就剩下这么个弟弟,我得多照看着他。”
此时,宇流明神色肃然的看着许汉明,心中暗自点了点头。少顷,宇流明又转而对一旁的许汉文说道:
“许汉文,刚才你哥哥的话你可听见了吗?”
许汉文点点头,低声答道:
“听见了。”
宇流明继续说道:
“血浓于水莫过于此,你的兄长为了让你吃饱,甘愿将自己辛苦得来的肉食分给你吃,这样的恩情你要永远记在心里。所谓长兄如父,这样爱护弟弟的兄长确实与父亲无异。你今后务必要好好报答你的哥哥,不可有丝毫忤逆,明白吗?”
许汉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口中说道:
“今后我也想办法立下功绩,得来的肉食也分给我哥哥吃。”
宇流明闻言哈哈一笑,说道:
“孺子可教也,你们兄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灾情告急
正当会泽县赈济灾民的各项措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建宁郡却因为大量的灾民涌入境内,使得各地抗旱的形势开始逐渐恶化。
永昌城内,褚怀远面色铁青的看着桌前的揍报:
“麒麟县灾民大量涌入,县内存粮告急……”
“宣威县灾民大量涌入,县内存粮告急……”
“富源县灾民大量涌入,乱民争抢赈灾粮秣引发斗殴,死伤……”
……
看着这些揍报,褚怀远的怒火越来越难以抑制,他陡然间大袖一挥将桌上的揍报通通拂到地上,狠狠的一拍桌子,口中说道:
“到处都是灾民,到处都是灾民,犍为、朱提、越隽、牂柯这些地方究竟在干什么?他们那就一口吃的也没有了吗?”
眼看着郡守发怒,在场的众多官员无不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唯有韦盛昌一人犹自站在角落里冷笑。正在这时,只听门外的侍从高声说道:
“天使到!”
屋内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准备迎接天使。片刻之后,只见赵熙神情凝重的迈步而入,骆清瑶身着铠甲手按佩剑紧随其后。褚怀远见状连忙上前躬身说道:
“拜见赵大人。”
赵熙一挥手,道了声:
“免了!”
接着地面上凌乱的揍报顿时吸引了赵熙的目光。赵熙缓步上前,从地上拿起一封揍报细细观看起来,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已然是面沉如水了。
当赵熙将一封揍报从头至尾看完之后,对着褚怀远问道:
“旱灾已然严重到了如此程度?”
褚怀远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口中说道:
“对于旱灾我建宁郡已然提前做了预防,受灾倒是不甚严重,只是……只是未曾想到犍为、朱提、越隽、牂柯四郡灾民大量会向我郡涌入,使得我郡内各县目前都有些不堪重负。”
赵熙闻言,不禁有些奇道:
“哦,褚郡守当真有先见之明,竟然能够提前预判到旱灾的发生?”
褚怀远摇了摇手,说道:
“此次大旱非是老夫能够预料,乃是会泽县县令宇流明提前上书预警。”
此言一出,站在赵熙身旁的骆清瑶平静的目光中不禁闪过一丝异彩。在场众多官吏则是面面相觑,脸上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站在角落中的韦盛昌则是在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
赵熙饶有兴趣的说道:
“哦,又是这个小家伙,既然他能提前预判到旱灾的到来,想必抗旱救灾、赈济灾民的事情应该做得不错吧?”
此言一出,却有些提醒了褚怀远,刚才看了这么多的揍报,唯独没有见到有来自会泽县的。褚怀远当即回身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位官吏,口中说道:
“你们可有看到会泽县的揍报?”
一阵沉默之后,少府周良栋缓步而出,向着赵熙和褚怀远躬身行礼之后,说道:
“目前没有收到来自会泽县的揍报,不过有境内各县有几处均在揍报中反应,会泽县派遣民团在境内驱赶灾民,致使其余各县不得不……”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褚怀远面色铁青的狠狠一拍桌子,口中愤怒的说道:
“他想干什么?既然已经提前预判到灾情,难道这就是他抗旱救灾、赈济灾民的举措吗?”
周良栋见状,连忙说道:
“宇流县令行事向来不能以常理揣度,大人还是不要急着下定论。”
此时一旁的韦盛昌冷哼一声说道:
“周少府此言差矣,我看他宇流明就是因为在剿匪之时立下大功恃宠而骄,现在小小年纪便当上了县令,目中无人方才敢如此胡乱行事。依我之见,郡守大人应当对宇流明予以重罚以儆效尤!”
在场众人当中马博是带兵之人,向来脾气耿直又在剿匪期间与宇流明相交甚厚,当即站了出来口中说道:
“韦大人,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江州的通判,现在却是管起了我建宁的政事来了。”
韦盛昌面色一沉,目光阴冷的注视着马博。马博凛然不惧的与之对视。
此时眼见屋内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老道的长史程潜适时的站出来,沉稳的说道:
“大家何必为了宇流明之事在这里彼此争吵,郡守大人只需一封召令将宇流明招至永昌一问便知实情。若是宇流明恣意妄为,按律处罚即可,若是宇流明他有抗旱的奇招,咱们不妨也让他给咱们出出主意。”
程潜一番话表面上说得四平八稳不偏不倚,实际上却是暗中偏向宇流明。在程潜看来,宇流明这样的人物面对数万虎狼一般的盗匪尚且能从容布置战而胜之,绝不会在此时犯糊涂。只要宇流明能够向褚怀远当面陈述情况,便一定能够取得褚怀远的谅解。其次,程潜也暗中点了褚怀远一下,现在情况如此危急,看看宇流明能否想出好办法予以应对。
平时在此等建宁郡内部的政务会议之上,赵熙一向不轻易插言,此刻也在褚怀远身旁低声说道:
“褚郡守,依我看还是把宇流明这小子找来问个清楚再作计较,不可太过武断。”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基本有了定论,褚怀远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沉声说道:
“如此,便命宇流明三日之内赶到永昌来见我。”
三日之后,宇流明赶到了永昌,阿铁一路随行护卫宇流明的安全。一进永昌城,宇流明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郡守府想要求见褚怀远。此时,褚怀远正在府内批阅公文,听闻侍从前来报告称:会泽县令宇流明求见。
褚怀远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向侍从问道:
“宇流明现在何处?”
侍从答道:
“现在大门外等候。”
褚怀远眯着眼睛思忖半晌,觉得是该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一番宇流明了,当即对侍从说道:
“你过半个时辰再去回复宇流明,就说本郡守公务繁忙,今日没工夫见他,让他明日参加郡中官吏的早会。”
待侍从下去之后,只见褚怀远靠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
“宇流明啊宇流明,你为难之际出兵解永昌之围,继而又扫平盗匪,本官着实感激不已。但是,本官已然拔擢你为会泽县令,又拨了你如此多的钱粮,已然还清了你对本官的恩情。做官最重要的是要注重上下尊卑,老夫还要好好的磨砺你一番,你才堪大用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郡守召见(1)
且说宇流明站在郡守府的大门外,左等右等不见门房前来回复,微一思索便即明白这是褚怀远在敲打他。想必是郡守大人对自己不打招呼便在会泽县驱赶灾民的事情非常生气。想明白关节之后,宇流明只能暗自摇头苦笑,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在郡守府大门之外静静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渐渐过去,郡守府内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宇流明面无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的站在大门外。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宇流明的身后响起:
“我道是谁,这不是剿匪的大英雄,会泽县的县令宇流明吗?”
宇流明循声望去,便见到了韦盛昌一副冷冷的模样。宇流明微微一笑,躬身说道:
“卑职见过韦大人。”
韦盛昌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
“宇流县令,站的时间不短了吧?”
宇流明默然。
韦盛昌平静的说道:
“县令大人此次做得有些过了,整个建宁郡都在为灾民的涌入而头疼,但是郡内各县都在尽最大努力吸纳灾民。宇流县令你却因一己之私擅自派兵驱逐灾民,如此作为难怪郡守大人会生气。”
宇流明微笑道:
“郡守大人生气确实有道理,是我自己考虑不周,实在是有些鲁莽了。”
宇流明摆出一副谦恭的神情,韦盛昌的眉头却微微的皱了皱,然后他说道:
“说起来,宇流县令在剿匪之役是立下了奇功的,郡守大人盛怒之下却也有些不讲情面了,待会儿本官觐见郡守之时定会为你说情的。”
宇流明摇了摇头,说道:
“不劳大人费心,卑职在这里站上一站,等褚郡守心里的气儿顺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韦盛昌冷冷一笑,说道:
“如此,倒是老夫枉做好人了?”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总之是要叫大人失望了。”
二人一番唇枪舌剑,实际上却是各含心机。韦盛昌表面上一番好意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挑动宇流明心中的怨气,意图离间宇流明与褚怀远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最后韦盛昌表面上要替宇流明向褚怀远求情用心极为险恶,宇流明若是答应了便中了圈套。试想一下,他宇流明乃是郡守亲自提拔的官员,却依靠一个来自蜀中的‘外人’来求情,落在别人眼里会怎么想?
宇流明脑子非常清醒,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郡守府内的眼线均会如实向褚怀远报告,所以无论韦盛昌如何挑拨,始终不为所动,也让韦盛昌无机可趁。
这个时候,郡守府内的门房出来向宇流明通传道:
“今日郡守政务繁忙,无暇见你,请宇流县令明日准时参加郡内官吏的早会。”
接着门房又对韦盛昌说道:
“韦大人来了,郡守大人正在等您,快快请进。”
韦盛昌在进门前回身对着宇流明冷笑一声:
“你好自为之吧!”
宇流明默默的转过身,缓缓的向着来路离去。
天色已近傍晚,长街之上,人流渐渐稀少。宇流明默默的向前走着,他神情淡然、步履沉稳,仿佛丝毫没有把在郡守府门前的遭遇放在心上。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在长街的尽头有一袭白衣、一个熟悉的倩影在等待着他。
看见这个身影,宇流明脸上缓缓浮现出会心的微笑,只听他悠悠的说道:
“清瑶,你今日怎么换了女装?不怕被旁人瞧破身份吗?”
骆清瑶秀美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恬静的笑容,她轻启朱唇柔声说道:
“因为我知道今天你要来。”
……
次日清晨,建宁郡各级官员早早的来到郡守府。天使赵熙、郡守褚怀远都还没有到,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正在这个时候,大厅外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只见宇流明身着一身黑色的县令服饰缓步进入屋内。
宇流明身上的这身服饰是在场官员当中品级最低的,但是所有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宇流明坦然的面对着众人的目光,面带微笑的找了一处角落,静静的往那一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原本那数道审视宇流明的目光此时都不禁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若是按照常理来判断,一个低级官员陡然处于如此多的上级官员面前,理应出现手足无措或者紧张的状态。宇流明没有,当然这可以用他与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比较熟悉来解释。但是往更深层次去想,所有人都知道宇流明此次来是接受郡守大人质询的,正常情况下,他来到现场之后至少应当找熟悉的官员攀谈几句,探听一下上面的口风,或者让相熟的官员帮衬自己一下,关键时刻为自己说说话。但是,宇流明没有这样做,这就让那些关注宇流明的人越发的感到疑惑了。
郡内的大多数官员都在暗暗的关注着眼前这个县令,而这个小县令却完全是一副完全与自己无关的坦然神情,一时之间,屋内的氛围显得有些怪异。
好在这种怪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片刻之后,屋外侍从高声说道:
“天使大人到,郡守大人到。”
屋内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同时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准备迎接建宁郡的两位最高长官。只有宇流明依旧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角落里,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少顷之后,只见赵熙、褚怀远二人一前一后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进入屋内,骆清瑶随侍在赵熙身旁。待二人先后落座之后,在场的众多官吏一齐躬身说道:
“拜见天使,拜见郡守!”
褚怀远一挥手,道了声‘免礼’,然后把目光投向赵熙以示征询之意。赵熙淡然的点了点头。褚怀远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在场的众多官员,逡巡半天却没有见到宇流明的影子,只得沉声说道:
“宇流明何在?”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影自角落当中缓步而出,穿过人丛来到大厅中央,面向赵熙和褚怀远二人躬身行礼,然后说道:
“卑职参见二位大人。”
褚怀远并没有直接回答‘免礼’,而是把目光锁定在宇流明的面孔之上,希望能从宇流明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惊恐、畏惧或者委屈的情绪。良久,褚怀远有些失望了,宇流明没有丝毫异常情绪的流露,他眼观鼻、鼻观心,就那么异常坦然的站在那里。
终于,褚怀远道了声‘免礼’,然后沉声问道:
“宇流明,本官近日听闻,说你在会泽县纵兵驱赶四郡涌入的灾民,可有此事?”
“有!”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宇流明却仿佛无事一般依旧静静的站在原地。
褚怀远阴沉着脸,口中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做?”
宇流明平静的回答道:
“四郡灾民汹涌如潮,若是不加以控制放任其进入我会泽境内,势必扰乱我境内治安,前些日子的‘宁南惨案’尚且历历在目,卑职不敢不吸取教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郡守召见(2)
褚怀远阴沉着脸,口中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宇流明平静的回答道:
“四郡灾民汹涌如潮,若是不加以控制放任其进入我会泽境内,势必扰乱我境内治安,前些日子的‘宁南惨案’尚且历历在目,卑职不敢不吸取教训。”
宇流明提到‘宁南惨案’,顿时让在场官员心中一凛,纷纷不由自主的有些赞同宇流明的说辞。正在这个时候,韦盛昌面带冷笑缓步而出,他首先向赵熙和褚怀远二人躬身行礼,随后转过身去面对宇流明,然后说道:
“宇流县令这番说辞听着有些道理,但是其中却有难以掩饰的三大过失!卑职以为若不对其施以惩戒,实在是难以服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韦盛昌,都想要听一听韦盛昌口中所说的三大过失究竟是什么?
韦盛昌颇有些享受众人关注的目光,他故意的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
“首先,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官者当如百姓之父母救黎民于水火,如今宇流县令纵兵驱赶灾民却似父母弃子女,这样的父母怕是德行有亏吧?”
此言一出,程潜、马博、周良栋、韩飞等人往向韦盛昌的眼神均为不善,韦盛昌这一番言语首先便直指宇流明德行有亏,若是坐实了这一条,宇流明的仕途也就算是到头了。
韦盛昌豪不在意周遭不善的目光,而是继续说道:
“其二,纵兵驱逐灾民如此大事,你宇流明不经请示擅自做主,我想问你宇流明,你的眼里还有郡守大人吗?还有今日在场的诸公吗?你这是目无尊上!建宁剿匪之时,你宇流明确实立下奇功不假,但这绝不是你恣意妄为、我行我素的资本,再这样下去只怕会闯出更大的乱子,岂能再让你坐在这县令的位置上继续作威作福?”
韦盛昌这第二条却是说到了褚怀远的心坎儿上,连褚怀远自己听完也不禁暗自点了点头,望向宇流明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阴沉。
这个时候,只听韦盛昌继续说道:
“其三,那就是全郡各县均在不断吸纳灾民,唯独你会泽县却是纵兵驱赶。难道说我建宁郡下辖的二十余县的县令都不如你宇流明看得明白吗?实在是因为,我建宁各级官员眼中不光有利害,更加看重的是大义。四郡灾民涌入,哪一个县没有灾民,哪一个县不承受压力,我全郡官员无一不是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偏偏只有你宇流明,眼中只有利害而无大义,遇事明哲保身只求安居一隅,动辄纵兵驱逐灾民,不惜让邻近各县赈灾形势恶化,更让我建宁郡上下各级官员无端替你背上此等不义之名,你还有何面目居于会泽县县令的位置上?”
韦盛昌将宇流明的三条过失数落完,志得意满的看了一眼依旧默默站在原地的宇流明,心中暗自忖到:
宇流明啊宇流明,有这三条天大的过失压下来,这次你怕是很难翻身了。你休要怪本官出手狠毒,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时务,昨日在郡守府门前你若肯向我服软为我所用,也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
此时,整个大厅之内都陷入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韦盛昌显然是有备而来,这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却又让人仓促之间难以辩驳。程潜、马博、韩飞、周良栋等人此刻都用一种担忧的目光注视着宇流明,毕竟在他们看来宇流明年纪尚幼,面对这样复杂阴险的政治倾轧经验还是太少,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场众人当中,唯独只有站立在赵熙身后的骆清瑶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宇流明。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担忧,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原本在宇流明到来之前她还会有一丝惴惴不安,但是自昨日见到宇流明之后,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已经烟消云散。尽管宇流明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将如何应对,但是这个男人却总能带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只见宇流明此时依旧一脸的淡然,仿佛适才韦盛昌所指之人并不是他一般。韦盛昌眼见自己一连串的质问,对方仿佛连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恼怒,这是一种被人轻视的恼怒。他有些急不可耐的向宇流明追问道:
“宇流县令,适才我所说的,你可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那么对此你作何解释?”
“荒谬!”
韦盛昌闻言,顿时有些懵了!什么,他刚才说什么?这个家伙竟然说自己的得意之作荒谬?他疯了吗?他怎么敢如此无礼?
韦盛昌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宇流明,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该说出怎样的话语。
这个时候,只见宇流明缓缓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叠文稿,然后说道:
“昨日,我请骆侍卫帮我自书阁之中调取了建宁郡下辖二十余县容纳灾民的状况,这里我给各位大人念一下。”
接下来,便听宇流明念道:
“麒麟县容纳灾民4872人,富源县容纳灾民3621人,富源县容纳灾民6725人……”
屋内众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依旧静静的等待着宇流明逐一念完。当宇流明将最后一个县容纳灾民的数字念完之后,只见他平静的说道:
“适才我说念过的数据当中,容纳灾民最多的是富源县,有6725人。”
说到这里,只见宇流明又从衣袖之中拿出账册,而这本账册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异常的厚,此时只听宇流明说道:
“那么我现在说一下会泽县目前容纳灾民的数量,目前会泽县容纳灾民28971人,这些灾民均有全数登记在册,请各位大人查验。”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顿时一片哗然。褚怀远听到这个数字之后更是惊得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而一旁的韦盛昌此时脑海之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他简直无法想象会泽县是如何容纳下数量如此庞大的灾民的。
宇流明拿出的账册在现场各级官员手中逐一的传递着,账册当中逐人登记内县内灾民的姓名、籍贯等信息,看过账册的官吏再抬头看向宇流明的神色是眼神与之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其中无疑更多了几分钦佩。
当账册最后传递到褚怀远的手中的时候,褚怀远翻开账册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哆嗦,此时他没有心思去细看账册上的内容,此刻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懊悔,懊悔不该如此对待宇流明……
第一百五十章 郡守召见(3)
当账册最后传递到褚怀远的手中的时候,褚怀远翻开账册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哆嗦,此时他没有心思去细看账册上的内容,此刻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懊悔,懊悔不该如此对待宇流明……
这个时候只听宇流明说道:
“我会泽县全县之力收纳灾民两万余人,这两万余灾民每日可以保证两顿粥食,同时还能从事劳作。此外,截止到目前我县未发生一起灾民引起的民乱,治安秩序整体良好。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是灾民规模不再增加的话,本县可以赈济这批灾民一直持续的入秋之后,至于秋后还能否再继续接济则需要看咱们秋收后的情况而定。”
宇流明一番平实的语言听着在场众多官员的耳中却不次于一声惊雷。几乎所有人都在扪心自问,要是换做自己来做,能做到这么好吗?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此时宇流明回过头微笑的看着韦盛昌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庞,淡淡的说道:
“韦大人可能对下官有诸多误会。首先,大人说各县官吏夙兴夜寐,无不殚精竭虑为郡内灾民分忧,下官以为我会泽县容纳的灾民占全郡灾民总数近四分之一,我们承担的压力又有哪个县可以比肩,为全郡分忧的责任我会泽县早已经做到了。”
韦盛昌此刻闻言无言以对,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只得恨恨的把头转过一边。
宇流明继续说道:“其次,我同意大人的说法,为官者当如百姓之父母救黎民于水火,但是若说我纵兵驱逐灾民便是父母弃子女,下官实在不敢苟同!试问若是一家养了两个孩子,而家中的饭食仅够一个孩子活命,那么若是平均分配饭食只怕一家人都要饿死。面临这样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在确保父母能活下来的基础上先紧着养活一个孩子,而让另一个孩子出去自谋生路呢?如此行事虽然对离家自谋生路的孩子比较残忍,但是却总好过发生全家饿死的惨剧吧?而今我会泽县能容纳下两万余灾民各方面实在是已经做到了极致,若是再吸纳灾民只怕会让我会泽县前面所做的一切成果毁于一旦。我县目前的境遇与先前我所举的例子何其相似,韦大人你不会不明白吧?”
此时韦盛昌面对宇流明的话语全然找不出丝毫辩驳的理由,索性就背过身去全然不看宇流明灼灼的目光。但是细心的人却能够发现,此刻韦盛昌的双手正在瑟瑟的发抖。
宇流明继续说道:
“最后,下官要向韦大人澄清的是,所谓目无尊长,宇流明着实承受不起,试想四郡灾民骤然涌入情形是何等急迫,在当时的情形下,若是下官放任局势恶化,先行向郡守大人请示,待等到来自永昌的批复,只怕民乱早已形成。卑职以为,哪怕自己遭小人诽谤,遭诸位大人误会,也远比造成一场民乱要强过百倍、千倍。这里有必要向韦大人表达一下卑职的看法,在下官看来既然身为朝廷官吏便应当用于承担责任,关键时刻更应主动作为,为朝廷分忧。若是如韦大人所说的那般,事事皆不肯担责,事事只会向上级请示的官员,那与提线木偶有何区别,这样的官在下不会做,也不屑于做!”
此言一出,在场的程潜、韩飞、马博、周良栋等人几乎都禁不住要鼓起掌来叫好。这个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却是坐在首座的赵熙激动的拍着桌子,口中说道:
“栋梁啊,国之栋梁啊!这才是我朝廷官吏中的典范,这才是我堂堂圣斯罗帝国的官员啊!”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的官员在望向宇流明的眼神之中无不饱含了一种敬意。而在众人的赞叹之中,却独有一个人只是嘴角隐含着笑意,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眼神静静的打量着宇流明,目光之中是一种欣赏更是一种倾慕……
而此时同样站在众人中央的韦盛昌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和失败的屈辱。众人望向宇流明目光中的赞叹比直接对他的蔑视令他更为难受。自己苦心编织的一出好戏,却被宇流明用实实在在的数据击得粉碎!自己败了,败在一个在自己看来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手上。
这一刻,韦盛昌脸色铁青到了极点,嘴唇有些发紫,接着便觉得脚下一软,便要摔倒在地上。这时,在他身旁不远处的长史程潜却是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了韦盛昌,口中淡淡的说道:
“韦大人,似乎身体有些不适,不如下去歇息片刻?”
韦盛昌下意识的便要答应,但是最终他却咬着牙拒绝了。你宇流明这一局是赢了,但是老夫却并没有败。这是韦盛昌此刻心中的想法,只见他一把推开扶着他的程潜,继续颤巍巍的站在原地,脸色铁青的注视着宇流明,却没有再说话。
宇流明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韦盛昌,心中暗忖:此人心智倒是有几分坚韧。
这个时候,褚怀远带着无比懊悔的心情,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宇流明。看来自己真的是错怪了他了。在半年多以前,就是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千里奔袭解救了永昌的危难,当盗匪林震数万人马气势汹汹的向着永昌扑来的时候,还是这个小伙子义无反顾的挡在了自己身前。对于这样一个人,你褚怀远怎么能够去猜忌和怀疑他呢?
少顷之后,褚怀远收拾起自己复杂的心思,转而向宇流明问道:
“宇流县令,现在你给在场诸公都说一说,你们会泽县又是如何做到容纳下两万余灾民的?”
宇流明微一思索,便即答道:
“实际上卑职以为关键在于有序的组织和科学的调配。我观各县采取的赈灾方式主要是将灾民集中,然后统一调配粮草赈济,实际上这样做效率并不高。比如,早在旱灾初现端倪之前,卑职便将全县各乡存粮进行了一个全面详实的调查。这样灾民到来之时,我就可以按照各乡存粮数量从容安排相对应数量的灾民前往就食,这是主动的移民就食而不是让灾民在全县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把灾民分散到各乡,这样做的好处在于既避免了粮食往来运输过程中的消耗,同时又极大的降低了灾民聚集爆发民乱的可能。若是全郡能够如此做法,我想其容纳的灾民数量至少可以再提升一半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