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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圏吉     大唐山海行txt下载     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8章

    其实派人向史思明报告常山城生变的不是别人,正是卢磐桓本人,李光弼一转眼珠,已知其理,对卢磐桓道:“史思明不可能知道常山已落入我军掌中,估摸着几个时辰前城中团练兵起义之时,你唯恐弹压不住,就派人向史思明通禀城中起了叛乱,你又唯恐史思明不发援军,才极尽夸张,假传常山城已失的消息。”

    卢磐桓嘿嘿笑了两声,道:“也不算假传,这不是真的失守了么……”

    李光弼看着眼前这个膏粱子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理他,自顾分析道:“史思明可没这么好骗,他知道城中燕军的兵力,三千团练兵未必能拿下城池,若安思义带走的三百曳落河回城,平息城中之乱更非难事,只是常山不容有失,他为人谨慎,还是会派一支快骑前来探查的。”

    卢磐桓谄媚道:“是,是,李将军说的有理。”

    李光弼捻须道:“这一切都是基于史思明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常山城……打退他的先锋并不难,但先锋骑兵一旦受挫,史思明必然亲率大军来攻,能否抵御住这第二次进攻,才是我军能否在常山站稳脚跟的关键所在。”

    身边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这时唐军已经缴了一千胡儿的军械,何千年也已说降了那百余曳落河,李光弼命将他们的武器全部分发给团练兵,以扩充其军力。

    就地将北营改为牢城营,关押一千胡儿,曳落河则迁往西营,另派重兵看管,卢磐桓与何千年却留在军中听用。

    何千年对于夺下常山城立了大功,而为什么留下卢磐桓,江朔却大惑不解,李光弼笑道:“磐郎怎么说也是范阳卢氏的子弟,就算要押解回京请罪,也得先向卢家族长禀明缘由,况且他这人百无一用,却通些文墨,留在军中做个掌书记也是好的。”

    卢磐桓丝毫不以为耻,连声称是,那副恬不知耻的模样,令江朔忍不住心生厌恶。

    李光弼对张奉璋道:“奉璋,事急从权,我现下就写表举荐你为我军中裨将,率领这三千团练兵并你本部人马,助我守城。

    张奉璋却不敢领命,看向江朔,毕竟江朔这个江湖盟主、漕帮帮主还是白身,张奉璋却做了裨将,似乎不合江湖尊卑之道,江朔已看出他心中顾虑,道:“张大哥,我虽蒙江湖弟兄们看得起,推为少主,但我素无宦游之志,只愿做个游侠,奉璋你却不同,看得出你颇有将才,如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望你切勿推辞。”

    张奉璋这才领命,李光弼哈哈大笑,道:“奉璋、溯之随我到常山东门去看看如何布阵迎敌。

    留下一众军士收拾残局,李光弼与江朔等人径直走到东城门,此刻守城的胡人早就或死或降,四城均为唐军何团练兵所控制,李光弼登上城头向东眺望,此刻日已向晚,夕阳将常山城的影子拉得极长,常山城在河北大地上的投影显得比真实的城池更高大了十倍百倍。

    卢磐桓在一旁献媚,指着北面道:“北方有大河名滹沱河,土门关的太平河从太行山而来,亦汇入此河,此刻大河已然解冻,河水不深却奇寒难渡,大河北岸便是恒州常山郡治所真定城。”

    江朔这才知道原来常山郡的治所不在常山城而在真定。其实在秦汉之际,常山郡的治所确实在常山城,三百五十多年前,北魏皇帝拓跋珪登上常山城头,北望滹沱河北岸有一处军事堡垒“安乐垒”,因嘉其名,又因其在河之阳可避水患,便将郡城迁到此,便是如今的真定城。

    如今常山和真定城地位互换,真定成了河北巨冲,常山则成了河前要塞,因为常山城扼守着井陉口,燕军和义军在此城展开激烈的争夺,一河之隔的真定城反而太平无事。

    此刻卢磐桓指着东面道:“正东六十里就是藁城,饶阳则在二百多里之外,藁城城小,又处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

    江朔心道难怪颜杲卿起义之后,会来占领常山,最后也是在常山兵败被俘。

    卢磐桓又指着东南道:“城南林地之后便是赵州栾城。”

    李光弼看着那片平原上难得的林地出神,卢磐桓献策道:“史思明为了快速增援,一定派的是骑兵,不如伏兵林内,待骑兵通过大路时,半路击之,使其首尾难顾……”

    李光弼道:“我已知之,不早了,磐郎你回去休息吧。”说着他一使眼色,手下亲兵便上前要“护送”卢磐桓“回府”,卢磐桓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而退。

    何千年知道李光弼是要分派军务,识时务地叉手告辞,李光弼却拦住他,笑着道:“我叫磐郎先走,实是不愿再听他自作聪明的言论,何将军尽可留下,为本帅出谋划策。”

    说着李光弼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众人听了皆叉手称善,李光弼又细细分派了任务,这才叫众人早些回营休息,迎接明早的恶战。

    次日清晨,史思明的援军果然到了,却出人意料的是,一支一万多人的步军。

    江朔与张奉璋立在李光光弼身边,张奉璋赞道:“果然不出李将军所料,来的真的是步军。”

    李光弼见江朔不解,便向他解释道:“饶阳距常山不过两百余里地,卢磐桓向史思明传信在正午前,若史思明派幽燕骑兵来援,何须等到现在,昨夜便到了,但史思明为人谨慎,敌情不明绝不会冒险,况且常山城中恐怕密探也不在少数,恐怕史思明早就知道我军到了常山,甚至连我军的底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因此一定会派步军稳步推进,而将骑兵当作后备。”

    江朔叹道:“李将军果然思虑周到。”

    这时就见燕军在城下列阵,何千年道:“这支燕军胡汉杂处,但将曳落河与其他胡人杂糅其中,指望汉人临阵倒戈是不可能了,曳落河这样分散,我也无法劝降。”

    李光弼道:“无妨,正要和彼等以堂堂之阵对决!”

    江朔一惊,心道:“贼兵势大,除去这一万多人,怕各地援军还有很多,李光弼却只有手上这点兵力,就算算上还未到达战场的骑兵,兵力总归有限,与燕军正面对决恐怕不智。

    他不及说话,只见李光弼一声令下,城头鼓角齐鸣,东门开放,五千朔方步军于城前列阵,燕军唯恐唐军龟缩城内,利用常山坚城死守,没想到唐军居然开城布阵,不禁大喜。

    燕军立刻也排成严密的步军方阵准备与唐军一决雌雄。

    不消片刻双方真的都排成了堂堂之阵,双方军队皆击鼓而进,仿若回到了春秋时的步军阵战,只是燕军大踏步前进,唐军前进的速度却极慢,看起来似畏缩不前一般,燕军士气更盛,高呼着向唐军冲去。

    忽然城头冒出五百弓弩手,正是张奉璋所率领的五百团练兵,他们皆换装了曳落河的臂张弩,此刻往空举弩,齐射出弩箭,弩机原本应该平射,但他们往空射击,箭矢飞行的距离更长,正落入燕军阵中,顿时传来一片惨叫声。

    虽然有不少燕军中箭,但他们丝毫不退却,反而高呼着向前冲得更急,步军只需接阵,缠斗在一起,那城头的弓弩就毫无用处了,况且不过五百把弩箭,对于万人冲锋而言,数量太少了。

    眼看燕军即将冲到唐军面前,突然烟尘大起,冲在最前面的燕军纷纷摔倒,原来是李光弼命人连夜挖的壕沟,再以积雪掩盖,燕军不知,疾冲之下不少人跌入了壕沟。但燕军人多,竟然生生踏着同伴的身体,填平壕沟,继续向唐军冲来。

    就在此时,城头居然击点,唐军五千步兵开始踏着点音,向后缓缓退却,燕军始终暴露在城头弩箭的箭雨之下,见唐军步军居然后退,从来没见过这样打仗的,一个个愤怒欲狂,向唐军猛冲过来,双方终于撞到一起。

    唐军首排刀盾,后排长枪,还夹杂着弩手,如一只刺猬一般纯取守势,燕军则不畏伤亡,以刀、锤之类的武器猛冲唐军的军阵,这样的战斗,就看谁先把对方阵型冲垮,而燕军的数量是唐军的一倍还多,显然占据了优势。

    江朔不禁皱眉,心想,这样打法,真还不如缩在城内和燕军对射呢,再看李光弼面色如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丝毫不担心战场上的不利局面。

    就在两军缠斗之际,江朔忽见南北两侧各有一千弩手列队走来,竟是李光弼带来的太原弩兵!

    太原府乃李唐龙兴之地,被称为北都,与东西二都不同,北都太原很长时间都要直面北方游牧民族的入寇,因此太原兵也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劲旅,这些太原弩兵的准头比城头的团练兵可是强太多了。

    他们一直走到距离叛军不过百步的距离上,才开始发射弩箭,如此近的距离,面对拥挤在一起的燕军,只怕想要射偏比射中更难!

第729章

    太原弩兵从两侧推进,不用顾忌会误伤己方步兵,唐军臂张弩劲力十足,百步距离上能力透铠甲,如刈麦般一茬茬射倒敌军。

    这时燕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正面的唐军步军死战不退,显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击溃。

    若此刻分兵去攻击左右两侧弩兵,则难保不会被唐军步军中央突破,步兵军阵一旦被冲散,其结果就只有溃败了。

    但两侧太原弩兵毫不留情,他们分为四队,轮番射出弩箭,这样装填箭支毫无间隙,连续不断的箭雨射得燕军两翼损失惨重。

    这支燕军中多胡人,胡人虽然悍勇,却缺乏韧性,一旦战事于己不利,军心便见动摇。

    燕军中的统帅终于下定决心,一通鼓声之后,一万多人的军阵立时分为三队,中央六七千人继续向前冲杀,左右各分出两千人扑向两翼弩兵。

    眼见燕军散开,李光弼立刻应势而变,城头鼓声响起,朔方步军高喊“杀”“杀”“杀”,反退为进,向前掩杀过来。

    朔方军这时才露出獠牙,前排军士以手中盾牌猛地顶开当面的敌军,后面的军士手持障刀冲锋,杀得燕军连连后退。

    中央燕军的数量仍然占优,朔方军一时倒也冲不破敌阵,两翼太原弩兵保持四段射击的节奏,且战且退,但燕军胡儿悍不畏死,迎着箭雨冲锋,与弩兵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形势危急,江朔道:“我去助战!”也不等李光弼回应,直接抽出七星宝剑跃下城去。

    他飘然落在唐军阵后,立刻腾身而起,踏着前面朔方军的肩头前行,不消片刻就到了阵前。

    对面的胡儿见唐军阵上居然飞来一人,都是一惊,不由自主地用手中兵器向上或刺或劈。

    江朔却有何惧?他手中七星宝剑舞动如飞,一路将刀尖枪头尽数斫去。

    双足落地时,已将宝剑与剑鞘对接,连成了一把小号的陌刀。

    有不怕死的燕军迎上前来,立刻被江朔一剑劈为两段,七星宝剑虽然比真正的陌刀要断了不少,锋利程度却尤有过之,在江朔的内力加持之下,威力更是惊人。

    江朔入阵时这两招立刻震慑住了对面的燕军,不自觉地向后退出一个小小的圆弧。

    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缺口引得江朔身边唐军一阵欢呼,盾牌手从他两侧插上,推挤敌军意图扩大缺口。

    江朔清啸一声,舞动手中长剑向前冲去。他此刻不用什么轻灵的击技,而是用的李嗣业教他的陌刀战法,稳步推进,一次挥击便斩一人。

    陌刀战法与令人惊惧之处在于,无论用兵器如何格挡,在陌刀雷霆万钧的斩击之下,不过就是斩断兵刃,立斩阵前一个结果。

    江朔手中长剑的威力也不遑多让,当年在怛罗斯一战中,就是具装骑兵也是人马具碎,更何况今日的燕军步卒呢?

    江朔一个人竟然打出了陌刀队“如墙而进”的气势,朔方军手持障刀跟在他身后,左右横扫扩大江朔造成的缺口。

    眼看就要将敌阵撕为两半,忽见敌阵一分,一身着全副明光铠的高大胡人冲了出来,他晃动手中一柄巨锤,用生涩的汉语喊道:“某乃……”

    江朔却哪有心思听他自报名号,不等他说完,手起剑落,将那来将斜肩铲背劈为两截。

    那巨人身下半截身子尚屹立不倒,竟比江朔还高了些,上半截身子连着持锤的手臂,坠落在地上,双眼瞪得溜圆,似乎还转动了两下,不相信自己已死的事实。

    此人正是这支燕军的领军大将,在燕军中颇以武勇着称,没想到和江朔只一照面,连个名号都没留下,就被江朔斩杀了。

    四周燕军一阵大哗,士气降到了谷底,朔方军却士气大振,越来越多的军士从江朔开辟的裂缝中涌入,将燕军军阵撕得支离破碎。

    燕军的终于崩溃了,军心一旦动摇,又失去了约束的大将,只要有人开始转身往后跑,就有越来越多人加入逃兵的行列。

    杀奔两翼的燕军眼看就要冲到弩兵面前,忽听身后山呼海啸之声,转头见中央军阵已化为乌有,知道就算拿下两翼也无退路了,立刻转身加入了逃亡的行列。

    此刻站在城墙上的李光弼眼中见到的是一番奇景,唐军步兵加弩兵七千人不到,碾着万余燕军追击。

    燕军虽然死伤惨重,扔下了两三千具尸体,但数量上仍然过万,只是此刻军心涣散,只知道狼奔豕突般的争相逃命,哪里还有丝毫的招架之功?

    唐军追出里许,忽觉大地震动,远处雪尘翻滚,白茫茫一片,隐隐传来如雷滚地般的巨响。

    江朔在西域听多了这样的声音,喊道:“且住!燕军的骑兵来了。”

    只见数百骑从雪雾中冲出,手中弯刀对着燕军逃兵毫不留情地挥砍,以至于江朔一度以为这支骑兵是自己人。

    这是一支轻骑,马未具装人未披甲,他们一顿砍杀止住了步军的溃败之势,又策马向朔方军冲来。

    朔方军久与突厥、吐蕃骑兵作战,知道遇到骑兵若胆怯后撤必然无幸,立刻原地组成紧密的方阵,将太原弩兵置于阵中,等着骑兵袭来。

    那些轻骑冲近了一看,唐军阵势严整,不敢硬闯,一分为二从唐军方阵两侧掠过。

    太原弩兵举弩射击,但这支轻骑去得好快,只有少数几名骑士被箭射中坠马,大部分轻骑从唐军两侧掠过,向着常山城方向驰去。

    朔方军却不敢回头去追,他们知道惊天动地的马蹄叩击之声绝不是这些轻骑发出的。

    不远处燕军步卒已经停止了溃逃,战战兢兢地重新列成阵势,中间却空出了好大一块,不一会儿,发出雷鸣般的马蹄声正主终于从雪尘中显露出来了。

    江朔身边一朔方老兵啐道:“是同罗骑兵!”他的声音说不上惊恐,却也绝不轻松。

    江朔这时也已看清对面来了数千全副武装的骑兵,他们人马皆披西域的锁子连环甲,既能防护对骑兵威胁最大的弩箭,又不至于太过沉重影响了马奔驰的速度,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再是弯刀,而是如马槊般的长矛。

    这支骑兵可就不再避让了,而是直面唐军冲了过来,朔方军也真了得,面对这样的局面,居然岿然不动,无一人转身逃跑。

    眼看同罗骑兵驰近,藏身朔方步军之后的太原弩兵率先发难,他们不再轮射,而是一股脑倾泻出两千支箭矢。

    但同罗骑兵所着环甲正是克制弩箭的甲胄,锁甲不同于札甲,札甲甲片平铺只有一层,锁甲以铁环勾连,互相叠压在一起,箭簇一是容易打滑,二是易被铁环勾拽不能深入,因此一轮密集的齐射,射倒的骑兵并不多。

    同罗骑兵视弩箭如无物,丝毫不减速地撞上了朔方军的排头兵,朔方军第一排的持盾武士个个体型魁梧,膂力过人,他们将长盾插入土中,盾牌微微内斜,人弓身于盾后,死死顶住盾牌,以此来抵消骑兵的冲撞之力。

    战马与盾牌的轰然撞击之声如在平原上响起的连绵不绝的春雷,低沉咆哮,杀气凛然!除了少数战马摔倒,和少数盾牌破碎,大部分人骑士和持盾武士打了个不分输赢。前排骑士策马跃过盾牌,以长矛刺向后排的步军。

    矛长刀短,除了江朔七星宝剑连挥斩下数枚矛尖之外,其余步卒的战法只能是空手夺矛,试图将骑兵拽下马来,但抢到矛杆的人少,被攒刺而死的人多,更有人主抓长矛却被挑到半空,真正能把骑士拉下马的少之又少。

    第一批骑士已经在阵中混战,第二批骑士冲来更加混乱,同罗骑兵接二连三地撞入朔方军阵中,造成了朔方军极其惨重的损失,但同时步骑混战在一起也削弱了骑兵的冲击力,只听同罗军中号角鼓吹之声不绝,同罗骑兵从阵中脱出,向南划出一道圆弧,准备拉开距离再次发动冲击。

    同罗骑兵正从南面掠过那片森林之时,忽听城头鼓声再次响起,林中忽然冒出五千持枪的朔方军。他们手中长枪足有一丈三尺,如猛虎下山般冲出林地,向着同罗骑兵发动侧袭。

    骑兵最怕侧面遭受攻击,一方面自己的冲击优势没有用武之地,另一方面将马匹庞大的身侧让给了对手。只见长枪兵不断攒刺,也不用刺人,只朝着马的颈臀刺去,同罗战马虽然披着环甲,但无法抵御近距离的长枪刺击。

    一旦马匹倒地,手持长矛的骑兵便没了用处,骑枪远比步军长枪沉重,再加上一身甲胄,失了马匹的骑兵立显笨拙,被跟上的唐军长枪乱枪攒刺而死。

    唐军出其不意的袭击,不但刺死了数百具装骑兵,更逼得他们向北退去。

    这时先前略阵而过的轻骑兵回来了,他们冲向常山城,却没捞着丝毫的便宜,城头上还有张奉璋所率的三千团练兵,他们以弓弩攒射,又将轻骑兵赶了回来。

    此刻却起到了威胁唐军枪兵侧翼的作用,千钧一发之际林中又抢出一队黑衣人来,他们身不披甲,仅持弯刀就冲入轻骑兵队中,就地连滚,专砍马蹄!

第730章

    马蹄是战马的软肋,战场上可谓人尽皆知,但要斩断马蹄可没这么简单,一则战马速度极快,践踏又极为有力,一招不慎就会命丧蹄下,二则马上的骑士也不会坐视不理,枪骑兵可以直接攒刺,而持弯刀的轻骑兵则可以直接俯身斩杀,无论如何以上击下的威力都是巨大的。

    果然同罗轻骑一边策马践踏,一边俯身挥刀劈砍,不料这些黑衣人身法甚是灵活,他们显然对骑兵的攻击方式和攻击范围都十分熟悉,身子几乎贴地连滚,骑兵的弯刀完全劈砍不到,黑衣人一边躲避战马的践踏,一边干净利落地斩下马蹄。

    战马倒地,骑士坠马,立刻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地面雪雾烟尘大起,同罗轻骑正低头寻找敌人,黑衣人却忽然拔地而起,将骑手拖下马来,自己骑上马背。

    这些黑衣人不足百人,但战力极其强悍,不一会儿竟都抢到了马匹,更奇的是,他们先前步下斩马似是步卒,此刻上得马来却于控御之术十分熟稔,催动胯下斩马与同罗轻骑马上对战起来,同罗轻骑数量远多于黑衣人,却丝毫不占上风。被他们逼得围成一圈退守。

    却不料黑衣人忽然策马脱离战斗,同罗轻骑正在疑惑之际,忽听弓弦声响,原来黑衣人把他们赶到一处,是为了让太原弩兵更好的瞄准射击。

    停下来的骑兵个个是巨大的靶子,太原弩兵采用四段射,不过两轮

    ,就把这数百同罗骑兵料理了。

    朔方军中传来一阵彩声,江朔高喊道:“何兄,好身手!”

    原来突然杀出的这队黑衣人是何千年所率的曳落河武士,曳落河与同罗骑兵不同,不但擅长骑砍,步下作战也不落下风,马步弓战皆能胜任。

    占位

    马蹄声在战场上回荡,如同战鼓一般激荡着战士们的心。然而,马蹄也是战马的致命弱点,一旦被斩断,即便是最勇猛的骑士也只能落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同罗轻骑虽然人数众多,但在这些黑衣人的巧妙战术面前,他们的优势似乎变得微不足道。

    黑衣人策马离去,同罗轻骑的疑惑很快被解开。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引入了一个陷阱,一个由太原弩兵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弩箭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次弓弦的颤动都预示着一个生命的终结。同罗轻骑的阵型开始混乱,他们试图寻找掩护,但在这开阔的战场上,无处可藏。

    江朔的喝彩声在朔方军中回荡,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何千年的赞赏。曳落河武士的突然出现,不仅打破了战场的平衡,更展现了他们全面的战斗能力。他们不仅在马上如风驰电掣,步下作战同样犀利无比,无论是骑砍还是步战,他们都能轻松应对。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同罗轻骑的士气开始动摇。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寻找逃生之路,但黑衣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他们迅速

    调整战术,开始围剿那些试图逃跑的骑兵。

    何千年率领的曳落河武士如同幽灵般在战场上穿梭,他们的动作迅速而精准,每一次出击都带走一个敌人的生命。他们的出现,不仅改变了战局,更让朔方军的士气大增。

    朔方军的战士们在江朔的带领下,开始发起反击。他们不再只是被动防守,而是开始主动寻找战机,与曳落河武士并肩作战,共同对抗同罗轻骑。战场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每一次交锋都充满了生死较量。

    随着战斗的深入,同罗轻骑的劣势越来越明显。他们的阵型已经被完全打乱,士气低落,而朔方军和曳落河武士则越战越勇。战场上的局势已经明朗,同罗轻骑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战斗最终以朔方军和曳落河武士的胜利告终。同罗轻骑的残余部队在绝望中逃离了战场,而朔方军则在江朔和何千年的带领下,开始清理战场,救治伤员。这场战斗不仅展现了曳落河武士的卓越战斗力,更彰显了朔方军的团结与勇气。

    战后的战场上,江朔与何千年并肩站立,两人的目光在战场上扫过,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敬意。这场战斗,不仅是一场胜利,更是一次深刻的教训,提醒着他们,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只要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随着战场的尘埃渐渐落定,朔方军的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他们或搬运伤

    员,或收集武器,或整理阵亡战友的遗体。江朔和何千年站在一处高地上,俯瞰着这一切,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沉重。

    江朔转头对何千年说:“何兄,今日之战,若非你及时出手,恐怕我朔方军难逃一劫。”

    何千年微微一笑,回道:“江兄过誉了。同罗轻骑虽强,但贵军的团结与勇气才是取胜的关键。今日之战,只是证明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无懈可击。”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明白,这场胜利虽然重要,但战争远未结束。他们需要更多的准备和计划,以应对未来的挑战。

    江朔目光远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线,沉声道:“战争的残酷,我们今日再次领教。但为了守护我们的家园,我们必须继续战斗。”

    何千年点头赞同:“不错,战争无情,但我们的意志更坚。朔方军和曳落河武士的联盟,将是这片土地上最坚固的防线。”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报告:“报——报告将军,前方发现敌军主力,正向我方快速推进!”

    江朔和何千年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新的挑战即将到来。他们迅速下达命令,组织士兵们做好迎战准备。

    朔方军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搭建防御工事,布置陷阱,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敌军。而曳落河武士则在何千年的指挥下,开始进行侦查和骚扰,以扰乱敌军的阵脚。

    随着敌

    军的接近,朔方军和曳落河武士的士兵们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艰难,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决心和勇气。

    江朔站在阵前,高声鼓舞士气:“朔方军的勇士们,今日之战,关乎我们的生存与荣耀。让我们肩并肩,心连心,共同面对强敌,让敌人见识我们朔方军的铁血与不屈!”

    何千年也拔出长剑,指向前方:“曳落河的兄弟们,让我们展现真正的实力,让敌人知道,无论在马上还是步下,我们都是无敌的战士!”

    士兵们的士气被两位将军的话语所鼓舞,他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就在这时,敌军的号角声响起,大地开始震动,无数的敌军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涌向朔方军的阵地。朔方军和曳落河武士严阵以待,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生死搏斗,一场关乎荣誉与家园的战斗。

    战斗一触即发,朔方军和曳落河武士的士兵们紧握武器,准备迎接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而江朔和何千年,这两位战场上的领袖,将带领他们的士兵,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随着敌军的号角声越来越近,朔方军和曳落河武士的士兵们屏住呼吸,目光如炬,凝视着前方的地平线。阳光下,他们的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是战场上最坚定的守护者。

    敌军的前锋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他们如同一股黑色

    的洪流,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向朔方军的阵地涌来。朔方军的弓箭手们率先发难,箭雨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下,试图在敌军接近之前削弱他们的力量。

    何千年站在阵前,目光冷冽,他知道这场战斗的关键在于如何有效利用有限的资源和战术。他下达命令:“弓箭手继续压制,步兵准备迎敌,骑兵准备侧翼突击!”

    朔方军的步兵们手持长矛和盾牌,组成了坚固的防线。他们知道,只有坚守阵地,才能为弓箭手和骑兵争取更多的时间。而曳落河武士则在何千年的指挥下,开始在侧翼进行骚扰,扰乱敌军的阵型。

    敌军的前锋终于接近了朔方军的阵地,双方的士兵在一瞬间碰撞在一起。金属的撞击声和士兵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战场上最震撼的交响乐。朔方军的步兵们凭借着坚固的盾牌和长矛,成功地抵挡住了敌军的第一轮冲击。

    然而,敌军的攻势并没有因此而减弱。他们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向朔方军的阵地。朔方军的士兵们虽然勇猛,但在敌军的持续冲击下,也开始感到疲惫。

    江朔见状,立刻调整战术,命令骑兵从侧翼进行突击。他大声喊道:“骑兵,随我冲!”他一马当先,带领着骑兵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向敌军的侧翼。

    何千年也不甘示弱,他带领着曳落河武士,从另一个方向对敌军进行夹击。他们的出

    现,立刻让敌军的阵型出现了混乱。朔方军的步兵们趁机发起反击,将敌军的攻势一一击退。

第733章,重要军情

    独孤湘忽道:“朔哥小心!”说着抢到江朔身后,手中一晃,一道白练长索脱手飞出,长索端头的银球挂定风声飞向一骑马的黑衣骑士。

    那骑士识得独孤湘月影素寒流的功夫的厉害,知道不能硬接,一拉马缰,胯下战马居然生生向后退出一步,待得白练银球达到最大长度时,才以手中弯刀轻轻一磕,将银球弹了回去。

    黑衣骑士赞道:“多年不见,独孤娘子的功夫进步不小。”

    独孤湘道:“何千年,你鬼鬼祟祟混在唐军队伍里做什么?”

    说着一挥手中长索,要再度出手,江朔忙拦住她道:“湘儿,别动手,何千年已经率众投降了,现正在李光弼将军帐下听用。”

    独孤湘急道:“曳落河狡诈,何千年又是尹子奇的弟子,怎会背叛师门,真心为唐军效命?朔哥,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江朔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我将来慢慢和你道来……”

    这时城头响起清脆的击点之声,何千年在马上道:“燕军跑得远了,李光弼将军命全军撤退,不要再追了。”

    江朔点点头,不无遗憾地道:“可惜走脱了史思明。”

    何千年道:“安禄山为了造反准备了十几年,如今叛乱已起,就算溯之你现在把安禄山、史思明一齐捉起来杀了,叛乱也不会就此戛然而止。”

    江朔心道,李珠儿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心想天下板荡,不知何时才能重归太平,不禁心

    下黯然。

    独孤湘见江朔嘿然不乐,劝慰道:“朔哥你别听这番子的,我一路从北面来,北地边民、汉民皆归心于唐,叛军不得人心早晚必败!”

    江朔奇道:“湘儿,你怎么会从北面来?难道你们被飓风吹到北面乌湖海去了?”

    独孤湘道:“那倒没有,我呀,和鉴真大和尚一齐到了东瀛日本……”她一展袖子,道:“我穿的就是东瀛服色,朔哥你看这么肥大,好不好笑?”

    江朔早就看出湘儿所穿袍服与唐服似是而非,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是东瀛人的服色。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却听城头击点之声愈密,似在催促,各路唐军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往常山城的方向撤去。

    江朔对独孤湘道:“湘儿,我们先回城见过李将军再说。”

    独孤湘点头道:“不错,我的故事呀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先帮李将军击退敌人的援军再说。”

    江朔一愣:“我们不是已经击溃史思明的援军了么?”

    独孤湘道:“朔哥,我从北面来,看到大河北面还有一支燕军呢,不过他们正在生火做饭,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一枪兵将领回撤途中正听见独孤湘此言,不禁笑道:“小女子说笑呢,滹沱河水寒,就凭你这匹老马,怎能渡河?若能渡河,先前同罗骑兵早就渡河遁走了,哪还用在河边血战?”

    独孤湘反唇相讥道:“老爷爷,且不说你不识货,不认得我这龙骧天

    马,你这胡子虽长见识却短,我又不是从这边渡河的。”

    那枪兵将领其实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只不过当兵风餐露宿,皮肤晒得黝黑,又粗糙干裂,看起来有些老罢了,独孤湘却调侃他是老爷爷,她拿手一指东面道:“那里有一大片河中沙洲,水流被分割成无数细流,我骑着老马随便纵跃两下就过河了,马蹄子可都没弄湿呢。”

    那将领听了一惊,道:“小娘子此话当真?”

    独孤湘道:“老人家放心,我独孤女侠从不骗人。”

    那将领对于独孤湘的调侃丝毫不以为意,焦急道:“此军情须得速报李将军知晓!”

    独孤湘道:“那还不容易,我和朔哥骑龙骧天马去,可比你老爷子两条腿快得多了。”

    江朔皱眉道:“湘儿休得无礼,朔方军刚刚经历了恶战,诸位将军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要戏谑。”

    独孤湘吐吐舌头道:“知道了,朔哥,我们这就去见李将军。”

    二人骑上黄马,干草玉顶黄再度见到主人,欢跃不已,江朔一指西面的城池,龙骧马不需驱策,立刻奋蹄前进,四蹄腾空如踏云,速度之快根本不受糟糕的翻浆泥地的影响。那枪兵将军与手下面面相觑,简直不能相信这匹其貌不扬的黄马竟如此神骏。

    不一会儿,二人到了城下,独孤湘对黄马道:“老马你留在城下,我和朔哥去见李将军。”

    说着她从马背上腾身跃起,翩然跃

    上了城楼,江朔知她有心卖弄,两年不见独孤湘的内力、轻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看来她这两年练功颇勤,但江朔的内力更为突飞猛进,如今的轻功腾跃之术远胜湘儿,只是他不愿意抢了湘儿的风头,只轻轻一纵勉强落在城头,显得颇为笨拙。

    独孤湘果然嘻嘻一笑,拿手一点江朔的额头道:“朔哥,怎么暌违两年,功夫不进反退了?”

    江朔笑着叉手道:“只因教我轻功的师父不见了,不得要领以致功夫落下了。”

    二人正说笑,却见李光弼急急走来,道:“溯之多亏你搅乱了史思明的中军,不然此刻还在混战呢。”

    江朔歉然道:“可惜没擒住史思明……”

    李光弼道:“哎……溯之哪里话来,捉了史思明这贼厮也无甚大用,叛军将领多得很呢,史思明只是和安贼交好,才做了范阳留后,失去史思明,万一叛军有才俊之士掌军,岂不是对我们更为不利?”

    江朔听李光弼所言与何千年、李珠儿大同小异,知道确实战场上擒杀一二人,对于天下大势其实没有太大影响,心中才稍感安慰,不那么难过了。”

    李光弼见到湘儿,奇道:“这不是湘儿娘子么?你怎回来了?”

    他听江朔原原本本说过鉴真东渡,海上遇难之事,只道湘儿已葬身东海,没想到却平安回来了。

    独孤湘难得没有饶舌,道:“李将军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禀,现下有

    紧急军情回禀。”

    李光弼笑道:“湘儿也有军情?好,你快说于我知。”

    独孤湘道:“我从大河北面来,此处向东不到三十里,河水与此处大为不同,河中有无数沙洲,我骑马从那边渡河十分方便。”

    李光弼问张奉璋道:“张裨将,你可知有这么个地方?”

    张奉璋叉手道:“确如这位娘子所言,那里是藁城北岸,称为缝壁,乃河岸如壁相缝,接在一起之意,藁城虽然背靠滹沱河,却无险可守,就是因为河中沙洲的存在,夏季丰水季节,沙洲多没于水下,此刻方是凌汛,水势才起,常山城外虽已成冰河,彼处的沙洲却几乎切断了河流,从那里渡河会方便许多。”

    李光弼皱眉道:“如此重要的地理,你怎不早和我说?”

    张奉璋惶恐道:“是,是,确是标下虑事不周……”

    李光弼旋即改作柔声道:“原也怪不得你,你本非军户,武艺虽佳,却不懂得攻杀战守之法……”

    独孤湘道:“李将军,你且慢教授兵书战策吧,我从那边渡河,却见河对面有一座大城,只是城垣破败荒废,如同鬼城,但城中却有人声传出,我好奇兴起,悄悄潜入观看,见有数千人马正在埋锅做饭呢,城里的房子几乎都倒塌了,野草长得比城外都高,有数千匹马在四处吃草,看来这些人都是骑兵,我看着无趣就走了,如今想来,只怕是燕军的援军,等他们吃

    饱喝足就要来攻打常山了。”

    李光弼大吃一惊,道:“竟然还有一支燕军?”

    此前朔方军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却也没能一口吃掉史思明的两万步骑,自己的伤亡亦十分惨重,李光弼这才下令网开一面,放走了燕军。若那支燕军的生力军也是同罗骑兵或者曳落河,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万幸两支燕军显然互相不知道对方的位置和进展,否则若是方才鏖战之际那支骑军出现在战场上,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奉璋道:“滹沱河北岸之城名九门,九门古城,始建于先秦战国,赵武灵王曾在此地平原上筑台,以望齐、中山境,赵惠文王二十八年置城北九门大城,因城池设有九个城门,故得名九门。”

    独孤湘点头道:“似乎确实有很多门,是不是九门我却没数过。”

    张奉璋道:“之后九门历经演变,汉晋时为九门县,到了北魏,道武皇帝拓跋珪将九门城西北的安乐垒扩建成了真定城,迁常山郡治于此彼地,毗邻的九门城便就此没落了,九门城极其广大,因为没有足够的驻军与人口,衰落得也快,数百年来,已成荒城一座。”

    李光弼闻言捻须道:“如此说来,这倒是我军的机会。”

    江朔问:“什么机会?”

    李光弼道:“趁其不备,突袭歼灭,以免史思明突然回返,与这支援军合兵一处不利于我军!”

    江朔道:“可是朔方军刚刚经历了一

    场恶战,我和湘儿跑三十里倒是毫不费劲,步军的大哥们可就有点勉为其难了。”

    李光弼道:“溯之,你难道忘了我们还有一支生力军?”

第734章,东瀛风土

    江朔先是疑惑,马上就醒悟道:“朔方骑兵赶到了?”

    李光弼笑着点头道:“不错,早一个时辰就到了,我看战场形势用不到他们,就没有让骑兵出击。”

    江朔精神为之一振,道:“派骑兵前往九门,打燕军一个出其不意!”

    李光弼笑道:“我正有此意。”

    独孤湘摩拳擦掌道:“我来领路!”

    江朔道:“我也一同去。”

    李光弼讶异道:“溯之,你苦战了大半日,还是休息一下为好。”他忽然想到江朔可能是不想和独孤湘分开,又补充道:“湘儿娘子也不必去,张奉璋可为向导。”

    张奉璋叉手道:“奉璋愿往!”

    江朔却道:“我不觉乏累,只因先前遇到安守忠等悍将,只怕九门还有高手在,若九门城内尽是曳落河,只怕朔方军要取胜也非易事。”

    李光弼知道江朔所虑绝非杞人忧天,沉吟片刻道:“也好!让奉璋和你们一起去。”又问道:“公孙琼岩何在?”

    一青年将官出列,叉手道:“标下听令!”

    李光弼下令道:“命你率本部骑军两千,奔袭九门,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那青年高声唱喏,转身下城楼点兵去了。

    江朔喜道:“这就是当日奔袭马邑的公孙将军?没想到这样年轻。”

    李光弼笑道:“溯之,你道我朔方军都是垂垂老朽么?自然也是有年轻才俊的,别看琼岩年轻,马上功夫可不弱,他的姑母想必溯之你也知道

    江朔只认得一位姓公孙的,奇道:“他是公孙大娘的子侄?”

    李光弼点头道:“不过他使的却是环首刀,琼岩所率乃郭节度使帐下最为精锐的骑军,人皆使环首大刀,颇有汉时羽林骑兵之风。”

    江朔想起当年郭子仪所率,在幽燕大地,安禄山眼皮子底下转了一圈的朔方骑兵正是使用的环首刀,原来这是朔方军中最精锐的骑兵。

    正说话间,只见一列列玄甲骑兵从脚下城门走出,他们背后果然背着环首大刀,这些刀形似“千牛刀”,只是配饰简单了许多,刀首亦只有一个铁环,上面系着一尺红绫,红绫在玄甲骑士背后飘动,猎猎作响,显得煞是威武。

    唐大刀比汉时环首刀更长了许多,由于唐代淬炼锻打的技术更为高超,同为“百炼钢”,唐刀更为细长,杀伤力也更强,短兵相接时的战力无出其右。

    江朔向李光弼叉手道:“李将军,我们这就随着去了。”

    李光弼命给张奉璋和江朔备马,独孤湘本想说我和朔哥同骑黄马无妨,却忽然想到先前江朔抱住她,二人紧紧贴在一起时脸红心跳的感觉,不由得脸色一红,话便说不出口了,再看江朔也红着脸正看着她,不禁大窘,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朔方有良马名叱拨,郭子仪就曾经赠给独孤湘一匹“桃花叱拨”,百里以内几乎不输干草玉顶黄,如今李光弼给江朔和张奉璋准备的却是

    一青一白两匹马,张奉璋骑了青马,江朔骑了白马。

    这白马灰白色的身上缀满了淡紫色的斑点,有个名堂叫“丁香马”,传说丁香马出生时并无紫斑,后体内精血透于皮下,才有了这些斑点,因此丁香马皆善驰,也是一匹了不得宝马。

    独孤湘见了就要和江朔换马,江朔在西域耳濡目染,此刻也颇通一些相马之术,对独孤湘道:“湘儿,这丁香马虽亦非凡品,但比之老马还是多有不如……”

    独孤湘道:“朔哥,你不懂,我身穿红衣,和老马的毛色却是不太搭配,不若这丁香马白中透紫,正合我的服色。”

    江朔听得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马便是马,怎么还要和人穿的衣服相协?独孤湘却不由分说自骑了丁香马,江朔只能跨上干草玉顶黄之背,黄马再度与主人相遇,不禁欢快的“咴咴”直打响鼻。

    此刻朔方骑兵已出得城来,众人在马上叉手辞别李光弼向东赶路,张奉璋头前带路,公孙琼岩在队中压阵,江朔和独孤湘不是军人,怕在军中扰乱了队列,只在骑队一侧跟着前行。

    江朔终于得空问独孤湘道:“湘儿,你这两年来的所遭所遇可以和我说说了吧?”

    独孤湘捏着自己的下巴道:“嗯……从何说起呢?”

    江朔问:“那日我看你所在的船只摇摇晃晃向着东北面去了……”

    独孤湘似乎也回想起来了,道:“是了,是了……那日遣

    唐使船忽然吃着海风飘向东方,后来经过了那个什么捉鱼岛。”

    江朔道:“是钓鱼屿……”

    独孤湘道:“不错,正是钓鱼屿,后来又经过一众什么黄尾巴、红尾巴的岛,船上东瀛人说过了此岛就算出了大唐国门了。”

    江朔道:“是黄尾屿、赤尾屿,藤原清河大使都对我说了。”

    独孤湘点点头,道:“后来我们见一直拖着小鲸也不是办法,设法割断了绳索,放他和他阿娘团聚了,之后呀就赶上了什么窟窿潮……”

    江朔道:“大概是东瀛语,黑潮之意。”

    独孤湘道:“对,对,对,正是黑潮,朔哥,你说奇也不奇,碧蓝的大海之上忽然有这么一段黑色,如同海中一条巨河一般,船一旦驶入黑潮,就算不扬帆,不打桨,也会不由自主地往东北方向驶去……后来我们又遇上了先前走散的吉备真备坐船,结伴东去,经过了一众古古怪怪的大小岛屿。”

    独孤湘连珠价地报出一连串的岛名,这些岛名唤“阿儿奈波”“奄美”“益救”“多褹”等名,独孤湘一个也没说对,但江朔既没去过也没听过这些岛屿的名字,虽然心中生疑,却也不好反驳。

    独孤湘忽然神色黯然,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想回头来找你们,只是大海茫茫,我又不会操舟,无论如何相逼,东瀛人就是不肯回转……”

    江朔知道独孤湘说的是实情,柔声道:“我知道,

    东瀛人为了迎鉴真大师东渡,前后一十二年,他们连自己的正副大使都可以弃之不顾,更别说其他人了。”

    独孤湘道:“后来也并非一帆风顺,十几日后,另一艘船不慎触礁翻覆,好在大部分人都被救起,遣唐使船装满了人,食水尽皆匮乏,东瀛人在海上捕鱼生食,才不至于饿死。”

    江朔笑道:“这叫鮨,我们在南海上漂着的时候吃的也是这个。”

    两人一想到当时二人虽远隔千里,却同食东瀛人东瀛人的古怪吃食,不禁相顾莞尔。

    独孤湘道:“又过了十几日才到了一个大岛,东瀛人说是到家了,从一个叫秋妻屋浦的地方上岸。”

    江朔听这地名古怪,只道又是湘儿杜撰的,却不知日本国矇昧未开,地名多是此等粗鄙不堪的名儿,这次湘儿却没有说错。

    独孤湘续道:“我随着鉴真大师一路北上到了西都大宰府,朔哥,你可别被这名字给唬住了,东瀛人的西都比大唐的县城都不如。不过他们对鉴真大师却是极好的,一路箪食壶浆跪在道路两旁,只为见大和尚一面。”

    江朔动容道:“东瀛人渴慕大唐制度竟至于斯。”

    独孤湘道:“离开了大宰府却又要换舟行船,不过这次渡过一条窄窄的海峡之后,便一直贴岸而行,数日后到了东瀛第一大港难波,据说难波之名源自此处风高浪急,要我说比东海可差远了,说是第一大港,其实也

    就和大唐的渔村相仿,你可千万别以为是扬州、明州这般景象。”

    江朔笑道:“湘儿,被你这么一说东瀛日本国是要不得了,日本国王比咱这边的县令都不如。”

    独孤湘笑道:“朔哥,我正要说他们的国王呢,从难波到京城奈良却没多远,东瀛国主孝谦天皇亲自出迎,却居然是个女子。”

    江朔奇道:“居然和我大唐一样,有女主当国?”

    独孤湘道:“不过她可不是媳妇儿抢了夫君的江山,而是耶耶传给了女儿。”

    江朔道:“这倒是闻所未闻之事。”

    独孤湘道:“在日本国却早有先例,这位女皇之前,两百年间曾有过五位女主,不过她父皇竟然还活着,称为圣武上皇。”

    江朔道:“那不就是太上皇么?阿爷放心不下女儿,护送一程也是人之常情。”

    他却不知东瀛制度上皇天皇并立并非特例。

    独孤湘道:“孝谦天皇的阿娘光明皇后才是真正掌权之人,她笃信佛法,对于鉴真大师崇信有加,封他为‘大僧都’,并亲自受戒,鉴真大师在东瀛声望之隆实叫人难以想象。”

    江朔点头道:“如此也不枉我们舍生忘死护送大师一程。”

    独孤湘道:“大和尚每日传经授戒,忙得不亦乐乎,我却无聊得要死,一心想要回大唐,我知道以你之能定然不会死在海上,只要回到大唐就有相见之日。”

    江朔深情望了一眼湘儿,却没有说话。独孤湘

    却没察觉,自顾道:“没想到吉备真备告诉我遣唐使间隔时间不定,或是几年或十几年,这我可怎么等得急?”

第735章,北路返唐

    江朔看着面前的独孤湘,当然知道她最后定是找到了回中原的法子,但从她的语气、神色,不难想象她当时的焦急心情,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柔情蜜意。

    江朔问道:“湘儿,那你后来怎么会到大唐的呢?”

    独孤湘道:“我们到达东瀛时已经时腊月末了,来年应该当是天宝十四载,东瀛却按他们天皇的国号是天平胜宝七年。”

    江朔笑道:“日本蕞尔小邦,却又是天皇又是上皇,又是圣武又是光明,光听他们年号,还道是海外大邦呢。”

    独孤湘亦笑道:“正是,东瀛人明明生的矮小,却喜欢大,自称邪马台,写作汉字是‘大和’二字,好不知羞,我初到国都奈良时,还在奇怪为什么他们的围墙造得这么矮小,里面看得一清二楚,还费力造墙做什么,后来才发现是东瀛人生的实在太矮小,井宽仁那老乌鸦在东瀛算是生得高的了……”说着忍不住捂嘴笑起来,转而又道:“不过么,东瀛民风淳朴,地小人更稀,竟不觉其国土逼仄,城外一派田园风关,山林中更有不少绝胜的风景。”

    江朔道:“看来湘儿你这两年来尽都在游山玩水了。”

    独孤湘道:“可不是我自己要去玩,东瀛人什么都不会,鉴真大师除了在奈良给彼地僧人授戒,还常常被各地官员请去传法,说是传法,传得最多的,却是医药、农桑之类……彼地农人连汤饼都不会

    做,大和尚居然还教他们怎么做面,朔哥你说好不好笑?”

    江朔道:“可是鉴真大师双目已瞽,怎生教法?”

    独孤湘道:“最好笑的就在这里,大和尚口述,东瀛人照着做,但他们手脚笨拙,鉴真大师又毕竟不是厨子,以至于东瀛人做出的汤饼每一条都比人的小指还粗,东瀛人称之为乌冬,不过么,样子虽然难看,味道倒还可以。”

    江朔实在无法想象东瀛汤饼“乌冬面”是如何制作的,竟然会这么粗,不过好在大唐不必吃这种古怪的东西,当即放心不少,只顾追问独孤湘“后来呢”。

    独孤湘道:“两年前作为遣唐使副使之一,又两度作为遣唐使到达过大唐首都的吉备真备回到东瀛日本国之后,极受天皇与上皇的赏识,地位扶摇直上,到了天平宝胜七年,吉备真备已转任大宰大贰,升为正四位下了。”

    江朔已能隐隐望见远方河中大大小小的沙洲了,只怕大战就在眼前,忍不住催问道:“所以你央求吉备真备送你回大唐的?”

    独孤湘不满地道:“我正要说到呢,一晃眼到了去年夏秋之交,忽然传来消息,说新罗人正在厉兵秣马,不知道要做什么……”

    江朔一惊,道:“新罗人也在招兵买马?难道也和安禄山勾结了吗?”

    独孤湘道:“朔哥,你这是由果逐因,当时可没人知道安禄山何时造反,东瀛人十分惶恐,因为东瀛和新

    罗不睦已久,他们还道是新罗人准备跨海攻打东瀛呢。”

    江朔道:“怎么?东瀛日本和新罗也有龃龉吗?”

    独孤湘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九十年前,东瀛还叫做倭国,原本十分自大,其国主自称总督倭国并新罗、百济之地。后来新罗朝大唐而不事倭国,倭国便联合百济,想要灭掉新罗,没想到白江口一战,大唐与新罗联军大败倭国与百济联军,至此之后东瀛倭人才知自己之鄙陋,此前虽也派出过遣唐使,但倾心向大唐学习却是白江口大战之后。”

    江朔道:“白江口之战也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难道日本和新罗两国还在记当年的仇么?”

    独孤湘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可更有意思了,新罗一直是大唐第一藩国,但栗田真人成功让武周改其国号为日本之后,东瀛的地位越来越高,之后日本留学生、学问僧在大唐声望日隆,尤其是晁衡深受圣人宠爱,委以实职,更是新罗人从来没有过待遇。”

    江朔点头道:“东瀛人十分重视遣唐使,派来的都是国中人杰,圣人自然喜爱。”

    独孤湘道:“天宝十二年正月,圣人在长安接受各国使节的朝贺,日本使节是我们的老朋友咯。”

    江朔道:“是藤原清河大使!”

    独孤湘道:“不错,朝会上,东瀛日本原本被安排在西侧仅次于吐蕃使节的第二席,但藤原清河在发现新罗使节居于东侧第一

    席之后提出抗议,表示不能位于新罗席次之下。最终,圣人竟然下令将日本和新罗的席次对调。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江朔皱眉道:“怎么像两妃争宠似的……”又道:“不过就为了这点小事,竟然要两国交兵,可也有些过分了吧?”

    独孤湘道:“东瀛僻处海外,消息不灵通,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白江口一战,其实唐军得胜后就收兵了,东瀛人却以为唐军会趁胜攻打他们,在岛上整兵严守了一两年才知道大唐根本就没有把东瀛倭国当回事,自然更不可能特为发兵了。”

    江朔道:“如此说来,这次东瀛人可又弄错咯?”

    独孤湘道:“东瀛朝廷派吉备真备到大宰府防备新罗人来攻,奈良和大宰府分属两岛,奈良所在的大岛在东面,称为中国,大宰府所在的岛在西面,称为筑紫,我左右无事,就跟着吉备真备到了筑紫岛,耽了几日,到了冬月才知道,新罗人不是要进攻日本,而是他们提前知道了大唐要发生的事情……”

    江朔道:“是安禄山叛乱!”

    独孤湘点点头,江朔恨道:“连东夷都知道安禄山要反,唐皇圣人居然颟顸到安贼都起兵了,还兀自不信。”

    独孤湘道:“这下东瀛人倒是不用防备新罗了,但他们更紧张了。”

    江朔一愣:“紧张什么?”

    独孤湘一撇嘴道:“怕安禄山发兵渡海攻打他们……东瀛人真

    是敝帚自珍,总是觉得自己家这块地最好,世上人人觊觎。安贼叛乱当然是要向西去夺大唐的江山,哪里会去抢他们那些个鸟不拉屎的破岛啊?”

    江朔闻言也不禁莞尔,湘儿说的不错,东瀛人可是小心得有些过分了。

    独孤湘道:“吉备真备在筑紫岛西北边的筑前国修筑了一座新城名‘怡土城’,用于防守根本不可能来的渡海进攻。这会儿应该还在筑城呢,只怕是他城还没筑好,安贼的叛乱就已经被平息了。”

    独孤湘和去年叛乱刚刚发生时所有的唐人一样,对于平叛充满了乐观,只道安禄山之乱旦夕可平。江朔知道封常清、高仙芝的故事,可就不敢这样乐观了。

    他仍好奇独孤湘究竟如何回到大唐的,问道:“湘儿,吉备真备自去筑他的城,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独孤湘道:“还得说本女侠天资聪颖,朔哥,我前面所说你有没有听出什么蹊跷之处?”

    江朔心中奇道,湘儿所言丝丝入扣,和大唐发生的一切也都可以印证,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协之处。

    独孤湘不等他问,自说道:“遣唐使船从中原出发到东瀛诸岛,就算不遇到风浪,最少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到,而新罗厉兵秣马、安禄山反叛作乱的消息传到日本国却只用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江朔心道不错,湘儿说吉备真备得到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在冬月,而安禄山起兵是唐朝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九,消息的传递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彼时并无遣唐使往来,消息如何能传得这么快?”

    独孤湘道:“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新罗距离东瀛日本十分之近,从明州出发走南岛路,到秋妻屋浦要走三千里海路,从大宰府北面海港口出发,到新罗金海京不过四百里!”

    江朔奇道:“那遣唐使为何舍近求远,甘冒沉舟的巨大风险绕行南岛路呢?”

    独孤湘道:“还不是因为日本与新罗不睦的缘故……”

    江朔听了直摇头,相比于唐朝会上的座次,人命直如草芥一般,又想到其实又何必嘲笑东瀛人,唐人难道不也是如此?杨国忠为了一己之私,两次南征,妄自断送了数万唐军将士的性命,可比日本历次遣唐使断送的人命要多得多了。

    独孤湘却不知道他心中哀叹,继续说道:“遣唐使船队动辄数百人,所乘皆是巨舟,若走北路极易被新罗发现,但如是小舟怎基本不会引起新罗的注意,一来两国贸易并未完全断绝,二来双方渔民多在海上打渔实难彻底海禁,这些中土来的消息就是东瀛谍者扮作商人或渔民传递的。”

    江朔若有所悟:“所以湘儿你也乘的这种小舟回到了大唐?”

    独孤湘道:“风向有利时,轻舟一日便能渡过大海,东瀛人的小舟沿着新罗海岸线前进,本来要绕乌湖海一圈,把我送到登州蓬莱,

    但我嫌船慢,到了安东青泥浦就弃舟登岸,龙骧马日行千里,从安东都督府到此地,不过两三日的脚程而已。”

第736章,九门逢壁

    独孤湘述说完自己从日本回返的经历,江朔却仍有一事不明,问道:“湘儿,你怎知我会在此处,回到大唐就径直奔着这小小的常山城而来了?”

    独孤湘道:“我可不是能掐会算的袁天罡、李乘风……我从安东穿过平卢,进入河北道之后,见各地烽烟四起,到处都有义军举义……”

    江朔刚刚通过井陉进入河北道,此前只听说了二严起义,没想到原来河北各地都有人高举义旗,反对安禄山叛乱,不禁喜道:“看来安禄山在河北老巢也不受欢迎,平叛指日可待。”

    独孤湘点点头,道:“不过义军无力攻城拔寨,都在山里打转,我问明常山颜杲卿和平原颜真卿兄弟二人占城坚守,于是前来投奔,我本不认得颜杲卿,但常山路近,便先往这边来了。”

    江朔道:“想来是义军不通消息,不知道颜杲卿已经兵败身死了,独孤湘道:“我也是在路上才知道的,那日路过一座被团团围困的小城,我还道就是常山城呢,忽见数万大军向西调动,我抓了个舌头才知道原来燕军早就攻破了常山城,却不料忽然得到消息,朔方军攻入了常山城,我还道率军的是郭军使,这才转向西边来,不想撞见了你。”

    江朔道:“湘儿你所遇到的那个被围困的小城应该是饶阳,郭子仪将军现下已经是朔方节度使了……”

    二人说话间,却忽见大军停止了前进,转

    入一片小树林中藏身,往东面看,滹沱河骤然变宽,却多了许多沙洲,由于春汛未至,河水疏阔清浅了许多,张奉璋与公孙琼岩正在河岸边短岗之上驻马向对岸眺望,二人策马前往,张奉璋对江朔道:“我们已经失去先机了……”

    江朔向对岸眺望,只见一队排列整齐的骑兵正在向着河边前进,公孙琼岩道:“约莫有五千人,是我们的一倍还多。”

    江朔闻言不禁心中一沉,道:“若对方真是曳落河或者同罗骑兵,只怕朔方军难以以少胜多。”

    公孙琼岩道:“就算数量相等,我军也难言必胜,为今之计,只有击其半渡一途。”

    独孤湘疑惑道:“此处水浅,踏马可渡,如何能击其半渡呢?”

    公孙琼岩道:“正面是不行,河岸边是一片软土沙地,骑兵无法列队冲击,战力大减,若能利用燕军渡河之际,从背后兜击,则敌军必乱。”

    独孤湘道:“公孙,你在说笑吧?我们现在在河的南岸,敌军北来,你如何能兜到敌军背后?”

    张奉璋道:“滹沱河春汛未起,越往南水越浅,我们向东行数里,渡河后在转回来,九门四野皆是平原,只有南面有一小片山岗,名逢壁,我们可以以逢壁为掩护,突袭敌军。”

    独孤道:“我看敌军已经很近了,按他们的速度,只怕公孙你们还没绕回来,他们就已经渡河完毕了。”

    公孙琼岩道:“不错,所以

    我们要留下一支人马,拖住敌军,减缓他们渡河的速度,但我们兵力原来就少,若分兵少了无法拦住敌军,多了则不够从背后发动攻击了。”

    江朔略一思忖,对公孙琼岩叉手道:“公孙将军,这里你一个人也不要留,直管绕行,我来挡住燕军!”

    张奉璋一惊,道:“少主,我知你神功盖世,但燕军有五千骑兵,只你一人怕也挡不住啊。”

    独孤湘道:“怎是一人?还有本女侠呢!”

    张奉璋皱眉道:“二人对五千人,可也没太大的区别……”

    江朔笑道:“我和湘儿自然不会硬碰硬,我有我的法子。”

    张奉璋还想再问是什么法子,公孙琼岩却道:“敌人已近在咫尺,只能放手一搏了,江少主,我信你,我们绕行一圈约莫半个时辰,你只需要拦住他们三四刻的时间,我军便能从后击其半渡!”

    古人将一日分为一百刻,一个时辰介于八、九刻,半个时辰便是四刻多一些,因此公孙琼岩对江朔说需要拖延敌军三四刻时间就够了。

    江朔叉手道:“公孙将军只管放心,待你这回时定教敌军在河滩上乱转。”

    公孙琼岩在马上一抱拳,转身进入林中,指挥朔方骑兵依托小树林的掩蔽,向东绕行,张奉璋需为其向导,只得向江朔道一声小心,随着公孙琼岩去了。

    他二人方走,独孤湘就问江朔道:“朔哥,敌军这么多人马,我们能拦得住么?”

    江朔道:“湘儿,你把丁香马牵到林中,牢牢拴好,最好把马耳塞上。”

    独孤湘尚在疑惑,江朔伸手拍了拍干草玉顶黄的脖颈,独孤湘登时会意,笑嘻嘻地策马入林,把丁香马牢牢拴在一棵大树上,转身折回时,江朔也已经下马,牵着干草玉顶黄,立在河岸边。

    对面燕军骑兵先锋已经开始渡河了,当日独孤湘骑着干草玉顶黄渡河之际,龙马在沙洲间跳跃,蹄未沾水,燕军千军万马可就不可能都有这水平了,数百只马蹄踏得浅滩上水花四溅,声势颇为惊人。

    燕军骑兵虽都见到对面河岸上立了一男一女一马,但战马奔驰之际,怎么可能停下来问对方是何人为何在此?只怪他们自己颟顸,挡在大军行进路途之上,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被撞到、践踏、碾碎的命运而已。

    江朔一直用手按在干草玉顶黄的脖颈之上,黄马初时还算镇定,见对面骑兵越来越近,也不禁有些焦躁起来,咴咴打着响鼻,眼看骑兵只有几步之遥,江朔忽然一拍干草玉顶黄,那黄马人立而起,长长打了一声希律。

    群马闻声忽然大乱,分作左右两路向两侧卷去,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任燕军骑士如何驱策就是不肯冲上咫尺之遥的对岸。

    原来这干草玉顶黄是龙骧天马,乃是马中王者,其鸣如龙吟,群马皆不敢靠近,故而转身便跑,此刻水蹄声如雷,水声激

    越,后面的马匹可没听到龙马之鸣,仍在向前冲来,龙马再作一鸣,这次群马更是吃惊非小,除了往两侧跑的,竟有些原地停住,更有甚者直接转头转后跑去。

    后面的马冲将上来,与前面的马撞在一起,稀里哗啦倒了一片,一旦有马倒地,混乱的场面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龙马第三次长嘶起来,这次却是江朔将手按在它喉头,以内力助它发声,这一声嘶鸣声震林木,竟令群马齐黯,鼻中喷气,竟似人讪讪而退。

    对面燕军前锋都尉,知道定是面前二人一马搞得古怪,他可不认得龙马,见黄马看来又老又瘦,只道是江朔和独孤湘是巫觋,以什么奇特的咒术影响了马群。

    那都尉跳下马,骑矛长大沉重,按理说不能手持步战,此人膂力倒也惊人,竟能双手持矛而进,口中哇哇乱叫,江朔看他的样貌只知道是同罗人,却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不过那人说了什么对江朔而言并不重要,见那人到了近前,忽然伸单手一把抓住了矛头,那人生的远比江朔高大,见江朔出手如此敏捷,虽然略感惊讶,却也不惧,双手回夺,却不料长矛如同铸入石中一般,虽然用尽全力却纹丝不动。

    那人来不及惊讶,忽觉脚下一轻,已然双脚腾空,被江朔提到了半空,江朔随手一抡,如此沉重的长矛居然抖了个枪花,力量之大险些把那燕军都尉的虎口震裂,

    那人死死抱住矛杆才没被抖落。

    却不料这正是江朔要的,他将长矛舞动起来,将那全身甲胄的都尉当流星锤耍,左右摆动,如灵蛇出洞,砸向左右燕军,那些骑士见是自家的官长,还在犹豫是否要反击之际,已有数人被砸落马下。

    江朔玩兴大起,舞动更快,那都尉只听耳边风声烈烈,不知自己遇到的是人是神,紧闭双目不敢去看,只觉被撞的七荤八素,腰肋背脊生疼,竟然忘了松开紧握矛杆的双手。

    燕军人马实在太多,用这办法虽然骇人听闻,但杀伤敌人的效率却是极低,江朔一闪目,之间四周有很多武士已经弃马涉水步行,手持刀、矛,逼了上来。

    江朔问孤独湘道:“湘儿比赛吗?”

    独孤湘原本最爱和江朔比赛,但后来江朔功夫突飞猛进,独孤湘早不是他对手,便多时没有再谈比赛二字了,但听江朔邀战,自然不会认输,问道:“赛什么?”

    江朔笑道:“你见过牧马人吗?你往东我往西,看谁圈住的马群多。”

    独孤湘双手乱摇道:“不比,不比……你有龙骧天马,我怎么比得过?”

    江朔道:“湘儿,你骑老马怎么样?比不比?”

    江朔初见干草玉顶黄时就称它为老马,其实彼时干草玉顶黄只是长相奇特,年齿则不过两三岁,如今十几年倏忽而逝,干草玉顶黄可是真正的“老马”了。

    独孤湘故作沉吟道:“嗯……这还算

    公平,不过呀……”说话间独孤湘忽然跃上龙马,嬉道:“我要往西攻!”

    说着她一催老马,抢先向西面跃去。

第737章,河畔之战

    老马与独孤湘在东瀛一起耽了两年,已颇知独孤湘的心性,独孤湘腿上微一用劲,老马便向西驰去,江朔笑着摇头,自发足向东跑去。

    燕军骑队方才被江朔以马语扰乱,群马在河道中乱窜,这支燕军先锋失了领军都尉,已然打乱,武士们也不再渡河,正拼命打马沿着河道向东西两侧驰去,因为背后还有燕军大军,固然不能往回走,却也不能留在原地,否则大军一至,难免遭其冲撞践踏。

    江朔与独孤湘的目的是阻止这支五千人的骑兵渡过滹沱河,对于他二人,河道中的局面越乱越好。

    江朔与独孤湘一东一西,沿着河岸奔驰,将燕军往回赶,江朔发马语将战马往回赶,独孤湘则更简单了,只需一拍老马,干草玉顶黄发出龙吟一般的长嘶,早把左近的马匹嚇得往回窜去。

    燕军已察觉这二人一马能扰乱战马的行止,早有武士下马步战,但二人速度极快,那些弃马燕军骑士如何追赶得上,朔湘二人驱赶着马群,后面拖着百余人长长的尾巴,场面十分滑稽。

    偶尔有从燕军中斜刺冲来的武士,立刻就被江朔挥掌击得飞回,独孤湘则挥动白练长索,以银球打击,中者或碎头颅或塌胸肋,无不立毙当场,余者见状,不敢再贸然进攻,只假意吆喝却不接战,任凭二人驱赶着返回对岸。

    果如江朔所言,只他和湘儿二人,就搅得燕军这五百多先

    锋骑军乱做了一团,河道中的土地十分松软,马蹄踏处,河中淤泥翻滚,沙洲上也是倒泥翻浆,与日间唐军围逼史思明大军一般的情景。

    二人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各自跑出了百步,已跃过了两军的锋头,又复转回,二人同时选择了无视迎面而来追兵。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跑的燕军武士见二人折返,都是一愣,只一愣神的功夫,便与二人擦肩而过,眼看着二人反向跑去,两群士兵大眼瞪小眼,万般无奈,只能转头再追。

    朔湘二人生生将这数百骑军赶回对岸,其后骑军大队已到了眼前,大地都隐隐颤动起来,燕军前锋显得十分惊恐,到了对岸,仍想要向两侧退开,独孤湘对江朔道:“朔哥,这可怎么比?也看不出来谁赶的多呢。”

    江朔笑道:“自然是比谁放走的多。”

    他向西面一指,却见已有不少先锋骑兵向西跑的远了,独孤湘喊道:“呀,朔哥,你守的西面跑了好多人,现在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独孤湘自己说的要去西路,此刻见西边走脱的骑兵远比东边的多,立刻改口说西边是江朔所辖,她自己却一夹老马,向东驰去。

    江朔也不怪她混赖,反而觉得心中暖融融的,异常亲切,他立刻掉头往西跑去,二人和追击的步战骑兵又一次错身而过,那些骑兵身披重甲,手中刀矛亦比普通步兵沉重,此刻早已跑的呼哧带喘了,见状也

    不再追了,只站在原地喘息不已。

    江朔和独孤湘绕到先锋军两侧,把他们往回驱赶,挡在大军前方。

    这时骑兵大军已经驰到近前,江朔这才发现前排骑兵均平端骑矛,如一台飞速移动的障刀车一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先锋军显得十分恐慌,又有不少人跳下马来,向东、向西、向南跑去。

    人不似马,这么多人跑将起来,江朔和独孤湘可没办法讲他们重新赶回到一起去,但人的速度比不得马,不能他们跑开,后面的骑军已经轰然撞了上来,无论人马,不是刺死就是撞到,紧接着数千骑兵践踏而过,几乎将这支先锋军整个踏入泥地之中。

    江朔将先锋军往回驱赶,是为了阻挡大军前进,他满以为大军为其所阻,会慢下来,甚至陷入混乱,没想到他们居然完全无视先锋军,直接闯了过去。

    其实并非燕军残忍,战场上优柔寡断只会导致全军覆没,任何一个称职的将领恐怕都会做出猛冲过去的决定。

    四千多骑兵冲入河中,蹄声如雷,河水如沸,这时任江朔还是老马可都已经无法阻拦了,不消片刻,便有半数燕军骑队渡过滹沱河,江朔不禁大悔自己托大,如今公孙琼岩石骑兵尚未绕到攻击位置,自己可没有补救的法子了。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凌厉的破空之声,一支雕翎箭正中跑在最前面的骑士,那人没来及发出惨叫,便坠下马来。

    江朔一愣,燕军骑兵却视若无睹,只顾策马抢渡大河,这时空中传来蝗虫过境般的“咔咔”声,数百只羽箭从南岸的小树林中飞出,看这些羽箭曲射的轨迹,不难猜测林中潜伏了数百长弓手。

    江朔心中一喜,想来虽然自己夸下海口,公孙琼岩还是留下张奉璋在林中潜伏,在此紧要关头突然杀出,以弓弩阻滞燕军,为公孙琼岩赢得兜击的时间。

    燕军身上披甲头戴兜鍪铁盔,这数百支羽箭能射落的武士十分有限,他们仍悍不畏死地向前猛冲,树林距离河岸不过百余步,看来燕军是准备直冲入林中,一旦近距离接战,弓箭手便绝无胜算了。

    几乎在第一轮羽箭落在燕军身上的同时,第二轮羽箭又已经飞在空中了,江朔知道弓兵作战不同于单打独斗,可以短时间内射出连珠快箭,需要时间协调一致,同步发射,这样就同一批弓箭手的攻击必然会有间隙,不可能如此密集,看来林中所藏弓箭手至少有两批,也就是千余人。

    这可就不对了,一来公孙琼岩手下的朔方骑军手中应该没有这么多长弓,二来公孙琼岩自己都说了,分兵一半于兵法不合,又怎么会如此安排?

    江朔正迷惑间,第三轮羽箭又至,江朔这次加倍留意,能明显察觉到这次羽箭发射的位置与之前不同,看来还有第三队长弓手,如此又有一轮羽箭,看来林中至少藏了两千长

    弓手,数量已经与公孙琼岩总兵力持平了,显然藏身林中的并非朔方军。

    四轮羽箭落了百余燕军骑士,对于四千多人而言,还不足以伤其筋骨,燕军中鼙鼓声连成一片,军马疯狂驰骋,愈加卖力地向小树林冲去。

    眼看燕军即将冲入树林之前,却见藏身林中的军队竟然主动现身了,这些人所持却并非长弓,而是人手一支臂张弩,如此近的距离上,平射的臂张弩比长弓的破甲效果可是好多了,瞬间割麦子一般,射落了百余骑兵。

    在唐军之中,长弓手是独立兵种,弩机则骑兵或步兵均可配备,盖因历朝历代要训练出“齐准狠”的弓箭手都十分困难,而臂张弩是直瞄直射对于军士训练的要求不高,故而基本可以认定这些弩手又是另一批军士。

    弩手不断从林中涌出,不一会儿就有了约莫五百人的队伍,臂张弩虽强,但这些弩手的射术不精,连续数轮射击也不过又增加了一百具不到的尸体,由此可见,他们也绝不是赫赫有名的太原弩兵。

    但能连续射出破甲铁矢的弩机对于燕军骑兵的心理威慑更强,冲过河的骑兵阵型立见松散,后面的骑兵也控辔减速,不敢再冲了。

    这时凄唳的长箭破空又一次响起,这次却是四队长弓手联手抛射出的羽箭,漫天飞蝗终于打破了燕军最后的犹豫,他们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江朔和独孤湘已自绕回南岸,弩

    兵似乎知道他们是谁,并不向他们射击,只顾托着弩机,跟着燕军追击下去,看这般情形,领军之人应该尚未出出林。

    江朔和独孤湘刚想入林一探究竟,却听河北岸鼓角声大作,却是公孙琼岩不早不迟正好杀到了,正将燕军骑兵堵在河道之中。

    此刻无论是河中还是沙洲之上都被燕军骑兵踩得一片泥泞,燕军身披重甲,深陷泥泞之中举步维艰,无法组成阵势,朔方骑军身披轻甲,策马往来隳突,可比燕军重骑兵轻捷得多了。

    他们用环首刀环上的红色布绦牢牢绑扎在自己手上,用力劈砍之际也不用担心丢了武器,朔方军手中的环首大刀遇甲破甲遇马斩马,竟是无往而不利。

    此刻战场局面混乱,燕军一时分辨不清朔方骑兵的数量,只觉得北岸个个是凶神恶煞,艰难地拨转马头,再度向南岸跑来,然而南岸此刻也是要命的阎王。

    已有一千弩手,两千长弓手走出小树林,不断向回头往南的燕军倾泻箭矢,就算射不死人,射倒了马也会造成燕军更大的混乱,公孙琼岩显然既有经验,见对面弓弩手压制住了敌军,忙变换队形从两翼,向中间一路砍杀进去,这样既能有效杀伤敌军,又不怕被南岸弓弩手的流矢所伤。

    滹沱河之畔的战斗此刻沦为单方面的屠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朔方军与南岸弓弩手联手,除了少数逃跑的之外,将近五千

    燕军几乎全数消灭了。

    江朔正在心中猜测谁是带兵之人,却见一人策马向二人驰来,距离四五十步时,他便已经下马步行,抢步到江朔前面,叉手施礼道:“参见江少主,不料竟在此处相会!”

    江朔和独孤湘都是一喜,异口同声地喊道:“曜郎,怎么是你!”

第738章,妥为布置

    来人正是青年神弓手王栖曜!

    王栖曜叉手再拜道:“少主、湘儿,这些年你们都去哪里了?我回到中原就没了你们消息,江湖弟兄和诸位把头都毫无头绪,虽然知道少主武功冠绝天下,绝不至于有危险,但弟兄们仍是十分挂念。”

    独孤湘道:“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江朔闻言忙掐断她的话头道:“我们的故事一两日也说不完,容后再说也无妨,曜郎,还是你先说说你怎会到了此地?还统领这么多弓弩手?”

    王栖曜道:“少主有所不知,安禄山造反之后,颜真卿颜大人在平原首举义旗,不但河北各郡县群起响应,隔河相望的河南道淄、青、齐、济、濮各州也多有呼应,栖曜是蒲州濮阳人,随着我郡尚衡尚大哥同赴平原义军大会。”

    江朔道:“我听说这次大会上颜大人被公推为盟主。”

    王栖曜道:“不错,当时我就在场,之后义军不但抵挡住了安贼派来的军队,更主动出击,收复了不少州县。”

    江朔道:“是了,曜郎你弓术了得,在义军中自然脱颖而出,颜大人让你统帅弓兵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王栖曜道:“少主谬赞了,义军的主力除了各郡原有的唐军,就是咱漕帮的弟兄,尚衡大哥本就是漕帮的舵主,他挑选出帮中弓术好的弟兄让我统领,此番一千弩兵乃同盟各郡的唐军步军,两千弓手可都是漕帮兄弟,不过军械

    是颜大人从各郡县府库中收集而来的。”

    江朔先前见冲出树林的弩兵果然都是手持弩机,腰挎横刀,着装统一的唐军士卒,而此刻有长弓手陆陆续续从林中走出,却是除了弓箭之外,衣着各异,亦不披甲的义军。

    江朔又问道:“曜郎,平原距离这里可不近,你们怎么会恰好在此处设伏。”

    王栖曜道:“颜杲卿老相公遇害之事,想必少主已经知道了,目下东南面的义军连成一片,自保尚且无虞,北边的弟兄们在山泽中藏身,燕军也奈何不得,只有西边损失最为惨重,目下只剩饶阳一座孤城了,我们一直在设法给饶阳输送补给,才能力保城池不失。”

    江朔点头道:“原来如此……”又笑道:“要说输送之法,确实无出我漕帮的。”

    王栖曜道:“前几日我们得到消息,燕军要从定州调动一支骑军前来,专在路上巡哨劫杀运输队,叫我们便无法向饶阳输送,尚大哥命我主动出击,抢先消灭这支骑军。”

    这时朔方骑兵已经打扫完了战场,公孙琼岩与张奉璋渡过滹沱河,与江朔相见,张奉璋和王栖曜虽都是漕帮中人,但分属不同,因此并不相识,江朔给他们互相引荐了,二人才知原来都是河北义军,忙互道久仰。

    江朔道:“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我们还当这支燕军是来增援史思明的呢,没想到他们南下所为别事……”

    公孙

    琼岩道:“虽是误会,好在两军联手全歼了燕军,结果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王栖曜叉手道:“惭愧,栖曜此番是托大了,今日若无朔方军从后掩杀,以致敌军大乱,单凭这三千弓弩手可也未必能胜。”

    独孤湘道:“我说怎么那边史思明打得这般热闹,这支燕军还在悠闲地埋锅做饭,原来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动静。”

    正说话间,忽有一匹快马冲来,那马来得太急,马上骑士勒马不住,眼看就要撞到人堆里面,江朔伸手轻轻一按那马,口中发出“噗噗”两声,那疯马立时安静下来,安安稳稳地停在江朔面前。

    马上骑士心中惊奇,却不及发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滚鞍下马,对王栖曜叉手道:“王将军,南面藁城方向,有大军向此地行进,距此不过十五里了!”

    王栖曜忙问:“有多少人马?”

    那斥候道:“步骑不下万人,军队打燕军旗号。”

    江朔惊呼道:“史思明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公孙琼岩摇头道:“应该不可能,我们突袭这支燕军,战场上逃跑的人可都还没跑出十里去呢,史思明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发兵来援?我看恐怕是史思明先退到藁城,但知道藁城孤城难守才又领兵来占九门。”

    独孤湘道:“那我们趁其立足未稳,直接迎头痛击,活捉史思明!”

    公孙琼岩道:“不可……史思明前番虽败,但兵力仍在,我们加

    上河北义军不过五千人,贸然出击,未必能胜,我们歼灭这支骑兵的任务已经完成,还是速回常山复命为上。”

    众人皆叉手称善,当即引军往常山方向撤退,王栖曜原就是颜真卿派来帮助饶阳解围的,如今史思明的军队从南面过来,他自然不能再原路返回,又听说李光弼已帅大军进入河北就在常山城内,颇觉振奋,便提出也随江朔等人一同回常山,再随李光弼大军一起行动,收复饶阳。

    由于有步兵弓弩手加入,回到常山城中已是子夜时分,城内却无人安歇,李光弼听说大获全胜自然十分兴喜,听江朔述说经过,又不觉额手称幸,对王栖曜道:“久闻曜郎神射功夫,今得曜郎相助,可说是如虎添翼。”

    独孤湘问道:“李将军,何时发兵再伐史思明?我看九门城破破烂烂的,不堪一击。”

    李光弼笑而未答,手下一裨将却道:“你当李将这半日按兵不动么?常山九县,我军已夺其七,现在只剩下九门和藁城两县了。”

    江朔这才知道为大将者的眼光与寻常人全然不同,李光弼一边让骑军前出闹出动静,一边却不声不响把周边的县城尽数占领了。

    张奉璋喜道:“如今九门、藁城已成孤城,李将军正当调集大军,一举击溃史思明。”

    李光弼却摇头道:“不,命令军士修补城墙,严守不出。”又对张奉璋道:“我对你另有差派,奉璋

    你速带本部人马,到石邑驻守。”

    张奉璋不解其意,众人听了也是一头雾水,王栖曜叉手道:“饶阳被围,情势紧急,李将军若深沟高垒只守不出,可不知道饶阳卢全诚还能坚持多久了!”

    李光弼笑道:“史思明和蔡希德二个月都没打下来饶阳城,今日更不用担心了。”

    独孤湘疑惑道:“这却是为何?”

    李光弼道:“湘儿,你想啊,一个是困在城中二月有余的疲弱之师,一边是扼守要冲的上万生力军,若你是史思明、蔡希德,你先对付谁?”

    独孤湘恍然大悟道:“是了,他们定然派少量军队看住饶阳城,先把朔方军赶出常山才是最要紧的事。”

    李光弼点头到:“史思明驻军九门,就是不想回饶阳了,不过史思明为人色厉内荏,他一定不敢用手头这点兵力再次功过来,应该会在九门召集更多的军队之后再攻常山,因此我说我们还有修补城墙的时间。”

    独孤湘道:“那你让张奉璋去那个什么石邑又是何意?”

    李光弼却不回答,望向张奉璋道:“奉璋,你倒说说我这是何意?”

    张奉璋此前就一直在苦思冥想,此刻犹豫道:“难道燕军会从这个方向打过来?石邑在常山西南,要绕过常山攻打石邑殊为不易,况且石邑虽是仓廪,所存却非军粮,只是战马的草料……”

    李光弼道:“我派人查过了常山及各县的粮食储备都不下一年,

    要坚守自然无虞,但是各城都缺战马的草料,因为此前常山城中并无草料,莫说常山,整个恒州都只有石邑这一个草场。”

    张奉璋道:“河北多平原,守城固然不用马匹,要攻城掠地就得靠马了,现在是冬末春初,无处打草谷,莫说我军需要草料,就是燕军只怕也觊觎这处仓廪。”

    李光弼点头道:“不错,奉璋你说的很是,史思明固然没有这样的胆魄,但你不要忘了,还有一个蔡希德呢,我听说蔡希德善于用兵,指挥突袭常山的正是此人。”

    独孤湘不禁担心道:“这个蔡希德这样厉害,李将军你让张奉璋只带本部五百人,只怕不够啊。”

    不料张奉璋却道:“竟都够了,石邑之所以叫石邑,因为它是一个石砌的堡垒,小城虽然不大,但石墙高大坚厚,蔡希德长途奔袭,不可能带攻城的器械,只需五百弓弩手,多备箭矢,料他再多人马也攻不破此城。”

    李光弼道:“那便事不宜迟,蔡希德的军队还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你要尽快率军出发,以免失了先手。”

    张奉璋一反之前的犹豫,一挺胸脯道:“得令!”转身便去了。

    江朔心中暗赞李光弼名将之名果非虚得,他只用一天就掌握了常山治下各地的军情,做出了妥善的布置,更令手下将领心悦诚服。

    江朔问道:“李将军,我能做什么?”

    李光弼闭目养神,缓缓道:“等,接下

    来只能等了……”

第739章,转进平原

    张奉璋带着本部人马去驻守石邑了,常山城中朔方军开始耐心修筑城墙、拓宽壕沟,有几人却等不及了。

    第一个等不了的是王栖曜,斥候探听明白饶阳城外燕军确实没什么动静,想必确如李光弼所说,在积蓄力量准备进攻常山的朔方军,但王栖曜心系平原的颜真卿,平原义军兵力有限,若有别部燕军进攻平原,王栖曜手下的三千弓步是不可或缺的力量,因此他等不得,要尽快回返平原城。

    第二个等不了的是江朔和独孤湘,朔方军做这些土石修筑之事,他们全然帮不上忙,观李光弼统兵井井有条,自也不必为他担心,江朔便也想跟着王栖曜南下,一来拜见颜真卿,二来他还想着去雒阳寻机刺杀安禄山,一举结束叛乱,因此也向李光弼告辞。

    第三个等不了的是罗罗,她北上中原,原是想要游山玩水,饱览二京的繁华,不想一路走来,中原遭此巨变,阿爷不知为何非得留在陈仓散关,后来空空儿也走了不见回返,她顿觉无聊,也想随着江朔一起南下,总好过在这里空等。

    王栖曜要走,李光弼自不会阻拦,江朔要走,李光弼虽然不舍,却也不便强留,但罗罗要走可就让他犯难了,常山城中还羁押着数百曳落河降卒,曳落河之所以会乖乖投降,皆因他们相信这南诏女子能治好他们的“脑虫”之蛊,一旦罗罗走了,难免人心浮动,难保不会再叛。

    常山一战,何千年率领的曳落河降卒发挥了奇兵的作用,李光弼自然希望这支力量能为自己所用,这其中罗罗是关键锁钥所在,自然不能轻易放走。

    何千年道:“常山大战在即,看守数百曳落河也要耗费不少兵力,不若我们随着江少主和罗罗娘子一起去平原,无非换个地方羁押,不至于拖累朔方军。”

    李光弼终究对曳落河不太放心,正自沉吟不决,江朔可怜奚人遭遇,劝道:“奚人原本就与安禄山有仇,被安贼用药物挟持而不得已为其效命,如今蛊毒既然能解,自然不会再为安贼卖命了。”

    王栖曜道:“我们有三千人,曳落河不过几百,还都被缴了军械,料也无妨,李将军勿忧。”

    曳落河留在常山城确实令李光弼感到不安,当下答应众人所请,只是关照王栖曜务必小心,须将曳落河绑住双手,用长绳拴在一起,以防其作乱,罗罗又能到处走走,自然欢天喜地。

    王栖曜又在城中耽了一日,军队休整已毕,便押着曳落河出城向东南,远远绕过藁城,经过赵州、冀州进入德州平原郡,此地虽名“平原郡”,州府却在安德城,颜真卿举事之后,并未占州府,而是据守平原。

    江朔到了平原城,便知论兵法韬略,颜真卿比其兄杲卿高明了不止一点,颜杲卿虽然抢占了常山城,但常山城甚大,义军来自藁城,又不熟悉常山城防,以致八天就兵败身死。

    平原城虽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但颜真卿早知安禄山要反,在此经营多年,早就将小小平原城高度要塞化了,更储备了大量的粮秣和弓矢,因此虽然燕军也曾围攻此城,却死伤惨重铩羽而归。

    众人行至平原城外三里,忽见城门开放,一队快马驰出城外,不消片刻到了江朔面前,骑士们纷纷下马拜倒,江朔早已看清了这些人的面目,正是漕帮两三位把头卢玉铉、萧大有、浑惟明,江湖盟的弟兄南霁云,后面跟随的也都是漕帮各派的舵主、堂主。

    江朔连忙下马搀起众人,萧大有喜道:“这么多年没有帮主的消息,不想今日在此重逢。”

    江朔道:“因缘际会,我和湘儿出海东海遨游了一圈,好不容易从南诏回到中原。”

    萧大有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还待要问,卢玉铉拦住他道:“少主两年来的奇遇,可不是三两句就能说清道明的,平原城此刻尚在敌后,还是先请

    少主入城再说。”

    萧大有拍着额头道:“是,是……老萧虑事不周,少主勿怪。”

    独孤湘在一旁笑道:“凡事如卢郎一般细致,可就不是萧大哥了。”

    众人闻言皆笑,当即簇拥着江朔和独孤湘一起往平原城去,江朔见漕帮四大把头独独缺了执掌两京漕运的谢延昌,隐隐有些不安,忙问谢大哥何在。

    卢玉铉对江朔道:“封常清到雒阳招兵时,谢大哥带着本部弟兄投入封大夫麾下,然而武林人士毕竟不是军人,打仗不是单打独斗,雒阳大战,河洛义勇三战三败,根本不是正规军队的对手,可说是一败涂地。”

    江朔想到此刻雒阳早已沦陷,听说当时战事十分激烈,雒阳军民死伤惨重,不禁担心起谢延昌等人的安危起来。卢玉铉道:“少主勿忧,雒阳城破之际,谢大哥早就率领本部精锐,潜出雒阳城,并未遇险,此刻他们还在河洛之间,游击骚扰安贼的军队呢。”

    江朔听了稍感放心,又问漕帮、江湖的弟兄怎会齐聚于此。

    萧大有再次抢着回道:“安贼占了雒阳至汴州的众多州城府县,漕运断绝,我等无所事事,正好投军,帮着大唐平叛可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营生。”

    南霁云道:“南八本是河北魏州顿丘人,怎能坐视乱臣贼子占了河北全境?故叛乱一起,便即北上,投于颜令公帐下,为杀敌平叛献微薄之力。”

    浑惟明则道:“与少主蜀中一别之后,浑二回到震泽,继续做漕运的勾当,去岁安贼叛乱举国震动,好在有颜令公为中流砥柱,在敌军心腹之地钉入了一枚钉子,浑二得到消息便兼程北上与各位兄弟一起为颜公效力。”

    其实是颜真卿起义之后,缺少兵粮,卢玉铉写信请浑惟明运粮北上,这运粮可不是免费的,而是用北地大族和百姓捐出的价值数百万贯的钱帛换回来的。当然至此危难时刻,如浑惟明这般肯收钱办事的,也算是仗义之举了。

    由于叛军占领了汴州大半,唯有雍丘还在拼死抵抗,江南漕船到了宋州就不敢再走水路了,在萧大有东帮的帮助下,转走陆路,穿过兖州、济州,自禹城渡过冬季水枯的黄河,将军粮源源不断送到义军手中,颜真卿才能坚持到如今。

    入得平原城,直奔衙署,这次是颜真卿迎了出来,他对江朔抱拳道:“江小友,燕军刺客极多,值此国家危难时刻,应方还要留着有用之躯报效国家,不敢轻身犯险,还请小友勿怪。”

    江朔一边道不敢,一边看颜真卿的样貌,他的变化不算很大,仍然是方额大脸,鼻直口阔的模样,只是他已年近五十,鬓角已见花白,皮肤黝黑身材更见清瘦,看来这个官做的劳神费力,十分辛苦。

    衙署内正一片热闹,忽有人朗声道:“今日好热闹啊!”

    只见一英武的大汉进入衙署前庭,颜真卿道:“尚大侠你回来了!”

    江朔才知来人是漕帮北帮的舵主尚衡,尚衡先拜过颜真卿,再拜卢玉铉时,卢玉铉却拦住他道:“衡郎先给少主见礼。”

    尚衡一愣,上下一打量江朔,连忙拜倒道:“原来这位就是我帮江少主,尚衡有礼了。”

    江朔忙出手搀扶,王栖曜又上来拜过尚衡,众人见礼已毕,颜真卿让在大厅内设坐,请群豪入座,江朔见酒食十分朴素,知道现在平原战事紧张,他走遍大唐东西南北,别人招待他美馔佳肴也不以为喜,遇着粗茶淡饭也不以为意,况能与江湖兄弟及河北群豪一起,吃什么都觉甘之如饴。

    尚衡先敬王栖曜道:“我听说饶阳之围已解,曜郎第一次独自带兵便旗开得胜,可喜可贺。”

    王栖曜忙道:“非是栖曜之功,乃是李光弼将军率军出井陉,占了常山城,史思明救援被打退,后退守九门,蔡希

    德也向常山方向进军,饶阳之围自解,却不是我的功劳。”

    江朔笑道:“曜郎过谦了,当日我们和燕军骑兵战于九门逢壁河滩之上,若非曜郎及时出现,谁胜谁负还难说的很。”

    他又将李光弼出井陉,先夺土门关,再取常山的过往粗略讲述一遍,众人听说唐军进入河北,均感振奋,颜真卿道:“我们只听说朝廷派程千里统军,欲自滏口陉出东,攻打邺城、幽陵,届时与平原、清河两郡连成一片,便可切断燕军和雒阳之间的联系。没想到却是李光弼先出井陉了。”

    河北一众义军将领皆道若大唐军队早些来,颜杲卿便不至于被害了,都不禁唏嘘了一阵。

    颜真卿问尚衡道:“衡郎,你此去北海,见到贺兰进明没有?他怎么说,何时发兵渡河?”

    尚衡摇头道:“贺兰进明只推说兵不精粮不足,迟迟不肯出兵,他还说……”说到这里忽然停住。

    王栖曜眼眉一立,追问道:“他说什么?”

    尚衡道:“他还是说朝廷既然封了颜令公为河北招讨使,征战河北之事自然是颜大人……”

    尚衡尚未说完,王栖曜已霍然立起,“啪”的一声将手中酒盏打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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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0章,南下雍丘

    王栖曜怒道:“叛军为害天下,都什么时候了,老腐儒还管什么权力辖属?”

    独孤湘皱眉道:“这贺兰进明是何人,怎的大敌当前,还说话这么阴阳怪气?”

    尚衡道:“贺兰进明原是冀州信都郡太守,与颜公平原太守官职相若,安贼起兵时,他不战而逃,非但未受责罚,反被任命为北海太守,他安安稳稳地躲在大河南岸,却对颜公获封河北招讨采访使十分不服气。”

    王栖曜啐道:“颜公首倡大顺,挽狂澜于既倒,河北半壁仍归朝廷,全赖颜盟主之力,贺兰老贼有何功劳?有甚不服的?”

    颜真卿却道:“进明好古博雅,经籍满腹,不过是用兵谨慎了些,如今进明执掌淄青雄兵,若他能放下一己私怨,为国锄奸,我这招讨采访使的虚名便让与他又有何妨?”

    尚衡道:“颜公何必替他说话?贺兰进明一介文官,既无容人之量,亦无统兵之能,如何做得了招讨使?”

    颜真卿笑道:“尚义士此言差矣,应方本也是一介书生,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你又如何能断言进明做不得招讨使?”

    尚衡被颜真卿这一说到也一时语塞,颜真卿接着说:“我这便修书一封,言明我无意河北招讨采访使一职,前几日探马来报安贼派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等率兵四万余人万大军东来,以我平原军民之力只怕难以抵敌,若进明发兵渡河北上方可策万全,若他能为河北苍生出力,我便将此职让与他又有何妨?”

    说到此处,颜真卿真的坐下,刷刷点点写起信来,江朔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赞道:“颜公所书愈发的气势雄浑了,下笔圆转藏锋,蚕头燕尾,方端如篆籀,其中端凝气象与当年朔之所见又有了不同的气象。”

    颜真卿笑道:“彼时应方循张旭门径,所书以健立骨,追求的是‘雄’中有‘媚’,如今却是持中不欹,不以疏宕取秀逸,究字内精微,求字外磅礴。”

    江朔如有所悟道:“颜公所书多用中锋,与武学中大直若屈、大巧若拙似是一理。”

    颜真卿笑道:“溯之,你这话出自《道德经》,让习武之人做了练武的歌诀,可见书画、文武多有相通之处……”

    尚衡和王栖曜见二人谈论书法之道,听得一头雾水,禁不住面面相觑,尚衡终于忍不住,叉手道:“颜公真书为天下之雄,不过再好的字,一封书信怕也难以触动贺兰老贼,江少主,你还是劝劝颜公,朝廷正授的官职怎可举手与人。”

    颜真卿道:“哎……尚郎此言差矣,一来让贤之事我自当上表奏明今圣,二来范阳叛军势大,我辈只有同心协力才有获胜的可能。”说话间他已书罢信笺,落封时有意不用河北招讨采访使之印,只打了平原太守的钤印。

    说话间又有一风尘仆仆的骑士策马直入院中,到了大殿阶下,才翻身下马,对颜真卿拜道:“报颜公,现已探明李怀仙所率四万大军出东都后并未北上,而是南下直取雍丘!”

    颜真卿先前说燕军直扑平原时都谈笑风生没有丝毫惧意,此刻却面露焦急之色,道:“啊呀,不好!”

    独孤湘不解地道:“燕军打不下潼关,守不住河北,怎么还有闲工夫南下?”

    颜真卿道:“安禄山这些年来一直阴养私兵,此番反叛人马不下二十万,仅河北一道的钱粮不足以供应如此庞大的军队,为此他一边在其所占之地大兴苛税,一边纵兵掳掠所占州城府县以补其不足,如此一来大失民心,各地义军四起,长此以往定然后继无力,然而若被他们夺了江南……”

    江朔接口道:“江南富庶,若被燕军得了江南的钱粮盐铁,可就对朝廷大大的不利了。”

    颜真卿道:“不错,虽然此刻漕运为叛军所阻,朝廷也得不到江南的资货,但若叫叛军得去,此消彼长,可就大大大的不妙了。”

    独孤湘道:“如此说来,雍丘是南下的门户咯,这么重要的地方朝廷自也会派重兵把守吧?”

    颜真卿苦笑着摇头道:“朝廷自顾不暇,哪还有什么‘重兵’可以去把守雍丘,现下守在雍丘的是长史张巡所率的两千军卒而已。”

    江朔叉手道:“颜公,既然雍丘如此重要,朔愿往雍丘助张长史守城,不叫叛军得逞!”

    颜真卿道:“我知溯之神功无敌,但叛军四万对两千义军,你再怎么神勇,怕也无济于事。我本欲分兵助你,却又怕史思明、蔡希德再度来犯,这可如何是好……”

    江朔笑道:“无需颜公分兵,雍丘以南还有十万大军可供调遣。”

    颜真卿一愣,道:“我怎不知朝廷在江南还留有大军?”

    江朔道:“非是军户,而是我漕帮和江湖盟的十几万弟兄,我欲学颜公,广发英雄帖,召集江湖弟兄到雍丘,协助张巡守城,非但要击败李怀仙,还要杀奔东都雒阳,杀了安禄山这狗贼!”

    颜真卿闻言喜道:“河北举事的义士就多有漕帮弟兄,可惜尚未拧成一股绳,若溯之能登高一呼,江湖人士群起抗贼,平叛指日可待矣!”

    江朔得颜真卿赞许,大受鼓舞,也坐下就着颜真卿所用墨笔刷刷点点写下书帖,召集江湖豪杰齐聚雍丘,不过所书不过堪称工整而已,比之颜真卿的笔体可就大大不如了,江朔写就后,取出江湖盟主之宝的铜镜,古镜正面所覆的新镜已破,但背后的古奥图案仍在,江朔以之押印作为凭记。

    王栖曜自告奋勇,为其传书,他是漕帮中的小字辈,江朔不需和他多做客套,道:“曜郎机敏,正堪此任。”便将书函交于王栖曜,转身对颜真卿请辞道:“事不宜迟,我也即刻出发前往雍丘。”

    尚衡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河南道往来交通,熟知燕军布置,我来为少主带路。”

    这时一旁的何千年上前一步道:“某也愿随江少主前往,此去雍丘是打仗,寻常江湖人士可比不得训练有素的曳落河武士。”

    此时北地义军对何千年一干人等的戒心早已大大降低了,虽然平时仍将曳落河锁拿羁押,但俨然已将他们看着戴着枷锁的精锐之师了,于是颜真卿欣然应允。

    曳落河原本都被缴去了军械战马,此去雍丘有八百里之遥,靠两条腿要走到何时,便给他们重又配发了军马,却不发兵器。

    颜真卿把江朔拉到一边,耳语道:“奚人性黠,不可不防,溯之务要小心谨慎才是。”

    江朔应了,便由尚衡领路,江朔、独孤湘儿、罗罗、王栖曜及何千年所率两百多曳落河武士一齐出城南下,此刻刚过了凌汛方国,春汛未起,大河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大河虽宽却浅,众人打马徒涉十分轻松,再过一旬大河便会重新变成浊浪滔天的天堑,再要回到河北可就千难万险了。

    只是此刻却顾不到这许多,渡河之后,王栖曜转而向东,先到北海替颜真卿传书贺兰进明后,便拟转往东鲁、洪泽、震泽等处,向漕帮及江湖盟各堂口传达江朔的召集令,江朔知道路途遥远,便将干草玉顶黄借与他骑乘。

    王栖曜也不推辞,径和江朔换了马匹,马上叉手告辞,便策马转向东方,老马颇通人性,知道主人心意,任由王栖曜驱策,如飞疾驰,不一会儿便成了驿道上的一个小点了。

    余人继续南下,尚衡果然熟悉路途,带着众人避开燕军控制的城塞,辗转不过三日,便到了雍丘,雍丘在汴州陈留郡东南,紧邻宋州睢阳郡,雍丘城在汴水之西岸,睢阳在汴水之东,相距不过五十里,如双重锁钥,控扼住了沿大运河南下的道路。

    江朔当年从扬州北上河阴时,曾坐在歇艎支江船上走马观花地路过此地,今日再度到此却与记忆中的景象全然不同,大运河沟通南北的河道称为“通济渠”,说是“运河”其实并非全由人力开凿而成,很长一段便借用了汴水稍加修凿便成了漕运的通渠,江朔记得汴水沿岸无论大小城镇皆十分繁华热闹,雍丘尤其叫人印象深刻。

    雍丘乃古之杞国的都城,杞国因其国中多杞柳而得名,当年路过雍丘时,但见两岸古柳成行,商铺酒肆掩映其中,虽处北地,其风致却也不亚于扬州金粉之地。

    然而此刻沿河古柳或被砍伐用作攻守双方所用的器械,或是惨遭兵燹被焚为了灰烬,至于从雍丘城迤逦到河边商肆酒铺此刻连残垣断壁都称不上,直如被碾为齑粉了一般。

    战争之酷烈更胜河北,更见了无数曝露荒野的尸骨,有燕军的也有唐军的,但最多的还是苍头百姓,江朔和独孤湘看了不禁心中悲悯,眼泪在眶中打转。

    正在唏嘘之际,尚衡指着前方道:“雍丘城到了!”

    这日是一个阴天,江朔和独孤湘险些没看到那城,只见彻地连天的阴云之下,一座灰色的小城似乎退去了所有的色彩,隐入天地间的烟尘之中。

第741章,戏弄叛军

    一行人到了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夯土城墙不过丈许高,上面用粗大的原木加高了五尺有余,这些巨木显示出一种完全失去了生气的灰色,还有箭矢插在上面,更有不少烧灼的痕迹。

    城下有壕沟,引入汴水作为护城河,其上漂浮着无数残破的木制云梯的碎片,想来城上城下的木料皆取的河边杞柳古树之材,相传这些杞柳都有千年的历史,不想今时却被双方用来生死搏杀。

    走到距城百步以内,一校尉模样的人在城头探出头来,喝问道:“止步!来者何人?”

    尚衡上前抱拳道:“在下濮阳尚衡。”向后一比道:“这是我漕帮帮主江朔江溯之,拜见张长史。”

    城头那人皱眉道:“甚漕帮帮主……没听说过。”忽又警觉道:“你们身后是曳落河?快,快放箭!”

    只听竹梆声响,城头探出数十把各色弓弩,眼看就要发射箭矢,忽听一人高喊道:“且住!那个说漕帮江少主在此?”

    江朔早已听出那人声音,朗声道:“南八,是我!”

    城头那人“啊”了一声,从城头径直跃了下来,江朔亦下马疾趋,继而腾身而起

    二人在空中双手搀在一起,又一同稳稳落地,身姿飘逸已极,引得城上城下一片彩声。

    跃下城头之人正是南霁云,他想要躬身下拜,却被江朔轻轻托住,南霁云喜道:“少主,两年前,你突然音信全无,有谣言说你在东海遭了船难,南八只道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朔笑道:“南八哥,我和湘儿护送鉴真大和尚出海东渡日本国,确实遇到了飓风险些送命,万幸得脱后辗转经年才回到中原。”

    南霁云道:“没想到少主竟去了东瀛扶桑之地……”

    独孤湘在后面笑道:“南八,朔哥了没到东瀛,倒是我伴着鉴真大师东渡成功,朔哥呀,他被大风刮到安南去咯。”

    南霁云咋舌道:“听说安南之去大唐万里之遥,其蛮荒僻远更胜西域,少主从彼处回返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江朔道:“这一路的艰险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现在可没时间白话,我们此来是拜见张巡张长史的。”

    南霁云颇为意外地道:“哦,江少主与张长史有旧?”

    江朔道:“我与张长史素昧平生,只是慕其奋起抵抗叛军的大义,听说燕军大军压境,特来相助。”

    南霁云喜道:“我们也听说贼兵将至,早已枕戈待旦,今日得江少主相助,贼不足虑也!”他忽然看到江朔身后的何千年一干人等,疑惑道:“少主,此人不是尹子奇麾下的何千年吗?他怎么会跟着你?”

    江朔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全赖这位罗罗姑娘之力,如今奚人曳落河武士已不会再忠于安贼了,何将军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南霁云见罗罗一副南蛮女子的打扮,更觉得诧异,也不知道江朔何处认得这等样人,而这蛮子又怎能降服何千年这样穷凶极恶之人。

    但他对江朔无条件的信任,旋即放下疑虑,道:“既有少主作保,南八再无疑虑。”向城头喊道:“速来城门,并报张长史,我江湖盟主江溯之亲至了。”

    看来南霁云在雍丘城颇孚人望,城门立刻缓缓开启,一行人得以顺利入城。

    江朔入得城内,只见整个雍丘城都要塞化了,沿着中央大街往前走,两侧坊墙上的门均以砖木堵死,墙垣亦加高加厚,对着大街的楼阁上起了木栅,做望楼之用。

    看来城内义军是准备就算敌军攻破城墙,也要依托街垒,与叛军血战到底。

    正在且行且观之际,忽见数匹马相向驰来,马上一人喊道:“南八,是你常对我说的那位少年英雄到了吗?”

    江朔见那人生得又高又瘦,面皮白净,留着三绺墨髯,乃是一文官打扮,心中讶异:原来这位张长史也是文士?

    那人也面露讶异之色道:“原来江少主是一位俊逸公子,我还道是尚未弱冠的少年呢……”

    南霁云手拍额头道:“都是南八的错,我只记得少主少年成名,却忘了他也会长大,已经是青年人了。”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和长史说的少主之事迹,可真是他十几岁时做下的。”

    江朔叉手道:“我也没想到张长史竟然是位翩翩文士,我还道叫叛军闻风丧胆的张长史定是粗豪如程大哥一般呢。”

    张巡问南霁云:“程大哥是何人?”

    南霁云笑道:“便是北庭都护,目下镇守上党的程千里。”

    张巡显然知道程千里其人,手捻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正谈笑间,就听到背后马蹄声响,有一骑飞至,马上斥候报道:“贼兵已至城北,旌旗无数,不知人马几何。”

    江朔变色道:“糟糕,只顾说笑却忘了正事,我们此来就是为了告诉张长史燕军大军来袭之事。”

    张巡却神色自若道:“溯之勿忧,我要已探知贼兵大张旗鼓佯攻平原,实则忽然转向雍丘扑来。”

    南霁云亦道:“我们早已坚壁清野,只等贼至。”

    张巡一揽江朔的手道:“走,看我如何破贼。”

    众人转向城北,张巡却对曳落河仍有忌惮,对身边一军校吩咐道:“奚人朋友远来辛苦了,不妨到南营歇马。”

    江朔正要向张巡解释,何千年却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笑道:“我等早已人困马乏,多谢张长史体恤。”转头对那军校道:“烦请带路。”

    雍丘守军早已检查过曳落河均未携带武器,当下分出一队军士,护送何千年这两百余人往南营去,说是护送其实和押送也没什么两样。

    罗罗皱眉道:“打仗没什么好玩的,我也去南营咯。”

    江朔点点头,自与湘儿、尚衡,随张巡、南霁云飞马赶到北城。

    登城一看,只见叛军沿汴河西岸展开,多是步卒,队列松散,虽然呜呜泱泱人数众多,却显然不是燕军精锐。

    这支军队此刻距离雍丘二三里地,却处境十分尴尬,他们显然不想立刻攻城,但雍丘城外目力所及之处,房屋皆毁,林木尽焚,却哪里有建造营寨的材料?

    不一会儿他们似是觉得己方人多势众,料定雍丘守军不敢出战,开始卸下辎重,在平地直接搭建帐篷。

    张巡道:“溯之,看我逗他们一逗。”

    江朔正不得要领,只听张巡下令道:“擂鼓!”

    城头有二十面大鼓,立刻有军士领命击鼓,虽不似鼍鼓声震千里,声震三里外的燕军却没什么问题。

    燕军立刻停下了手中活计,重新拿起兵器列阵。

    然而张巡只令击鼓却再无后续命令,鼓响三通之后便止,其后再无动静。

    城下燕军莫名其妙,放下兵器,重又开始卸车,这时张巡再次下令:“擂鼓!”

    鼓声再响,燕军一愣,犹豫片刻,再次重新列阵,然而速度比上次慢得多,队列也越发的不整齐了。

    张巡又下令道:“放下吊桥,开城门。”

    燕军见守军开了城门,立刻紧张起来,列阵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江朔见状也只道张巡要派轻骑出击,手按七星宝剑正要请命同往,却见张巡只是念须微笑,并无后续命令。

    燕军列阵多时,却不见守军下一步动作,终于按捺不住,派出一支数百人的骑军向城门冲来。

    张巡等骑军驰到一箭之地,才下令:“关城门,升起吊桥。”

    那队骑兵冲到城下时吊桥刚刚升起,那领军将领手持一柄短槊,在马上立起身子,喝道:“我乃李怀仙将军帐下偏将杨朝宗,雍丘狗鼠辈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敢与我……”

    张巡却对杨朝宗所言丝毫没有兴趣,不等他说完,一扬手道:“放箭!”

    城头梆子声响,城头守军一阵箭雨倾泻下去,立刻射死数十人,杨朝宗在马上一边拨打羽箭一边叫骂,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领军回去了。

    杨朝宗才回本阵,这边张巡又下令擂鼓,杨朝宗再度回返,却只换回一阵箭雨,他再度撤走,张巡便又擂鼓,这次杨朝宗却不回来了。

    张巡下令:“开门,捡箭!”

    独孤湘笑道:“张长史,你可真会过日子,射出去的箭还能捡回来再用。”

    张巡亦笑道:“没法子啊,我军得不到补给,可不得精打细算吗?”

    燕军见雍丘城中居然派人出门捡箭,忒也得目中无人了。哪里能忍,这次派出三千步军,五百骑军由杨朝宗率领,向雍丘城杀开。

    出门捡箭的士兵无须张巡下令,立刻鱼贯撤回城中,升起吊桥,动作之熟练看来是早已演练了多次的。

    这次杨朝宗却停在了三百步开外,这个距离弓箭够不着,但若守军再敢开城门,骑兵一个冲锋就冲入城中了。

    杨朝宗坐在马上横担短槊,一副“我看你现在怎么办”的表情往向城头。身后三里外的燕军则放心大胆地搭建帐篷,垒砌锅灶,一片忙碌景象。

    独孤湘对张巡嘻道:“张长史,你的扰乱之计不好使了……”

    张巡一笑,尚不及回答,却忽听喊杀声大起,燕军本阵大乱起来!

第742章,腹背受敌

    搅得燕军大乱的是一支人数不过一两百人的弓骑兵,他们人数不多,却队形紧密,往来如风,并不齐射,而是零星射出冷箭,专向着驮马、辎重队伍招呼。

    驮马并非军马,一旦遭袭御夫无法控制,受惊的驮马在军中乱窜,其冲撞践踏所造成的伤亡远胜这支骑兵直接冲杀所造成的伤害。

    张巡所率雍丘义军总数不过两千,李怀仙只道派出这三千五百步骑便能彻底压制住雍丘守军,自己放心大胆铺排起营寨来,却不知哪里杀出这一支骑兵,将军营搅得一片大乱。

    这支骑兵冲杀的线路十分讨巧,转往步兵建到一半营垒的间隙中穿过,近处的燕军步卒来不及布阵便被冲散,远处的士兵想要前来截击,却为己方车马营帐所阻挡,待到绕过障碍,那支偷营的骑兵却去得远了。

    燕军骑兵不多,都被派到雍丘城前与张巡对峙了,此刻想要回援差了三里地,鞭长莫及,杨朝宗一时犹豫起来,若立刻回援怕城中唐军突然杀出,若不回援,他在平地上不似江朔等人在城头看得分明,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唐军来袭营,唯恐大本营被端了,自己可以成了瓮中之鳖了。

    燕军主帅毕竟身在阵中,很快看出来袭的唐军数量并不多,从刚开始的混乱中恢复过来的燕军中军鼓声响起,令旗挥动,指挥步军退开,远远布阵,如网般张开阵势,只等这支骑兵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先前一直在营中穿梭的唐军忽然一个急转,两百人结成锋矢之阵,径向着燕军中军冲来。

    燕军本已拉开架势四处截击唐军,却不料对方抓住己方中军空虚的机会,直捣中宫,燕军慌乱布阵迎敌之际,却见唐军骑兵中当先一人弯弓如满月,射出一支白羽箭,那羽箭足足飞了三百步远,正中燕军大纛旗下一身着明光铠大将的当胸。

    城头众人此刻皆屏气凝神看着战场,见射中了敌方大将,都一起喝起彩来,独孤湘抚掌道:“太好了,蛇无头不行,敌军失去了主帅,必然大乱!”

    江朔目力极佳,却早已看出这一箭并未射死敌将,冷静地道:“惜乎羽箭飞行了这么长的距离,终究劲力大减,明光铠何其坚厚,白羽箭未能击射穿,弹开了。”

    城头众人都没有江朔的目力,只遥遥看见射中了敌将,此刻听他这样说都发出了惋惜之声。

    饶是如此那将军被箭矢撞在胸口,仍是晃了两晃,险些栽下马来,然而他惊魂未定,立刻看到了更令其惊恐的一幕,只见唐军这次却没有如此前一般转头避开,而是收起弓箭,抽出腰间长刀,向着已经严阵以待的步军直冲过来。

    这支骑队说是唐军,却只是身着黑色缺胯袍,并未披甲,不似装备精良的正规唐军骑兵,但一个个杀气腾腾,燕军中军卫队并未料到他们竟会只冲过来,不禁为之一怔。

    就这一怔之机,唐军撕开口子闯入步军阵中,左劈右砍,杀得原本精锐的中军卫队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尤其当先那将,手持一把弯钩似的武器,刀不像刀,剑不像剑,或刺或劈,或勾或挑,无有能挡者。

    骑军瞬间突入了两百步,距离中军大纛旗已不足百步了,燕军主帅见了这阵仗,似乎失去了决战的勇气,拨马便走,护卫骑士见状跟着一齐撤退,他们去得倒快,掌旗却是步卒,哪里跟得上骑兵的脚步。

    那将军瞬间冲到旗下,掌旗、护旗的步军历来都由一支军队中最精锐的士卒组成,然而这些军士在那唐将的奇门兵器下多走不了一个回合,那人也不以杀戮为乐,径直冲到大旗之下,右手持兵刃戒备,伸左手拍在旗杆之上,只听“咔啦”一声巨响,碗口粗的旗杆应声摧折,轰然倒下。

    中军帅旗倒下的巨响声中,众燕军才惊觉己方主帅已然临阵脱逃了,这些士气如雪崩般地溃塌了,数万大军一哄而散,狼奔豕突,皆向北逃窜,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两百弓骑兵就可以击溃数万人的骑步大军。

    城头众人见状大感振奋,一齐喝彩,声震寰宇,独孤湘道:“那唐将好勇!”

    江朔笑道:“什么唐将,不就是我们的南八大哥么。”

    独孤湘道:“怎么可能,南八不是和我们一起在城头……”她转头四下张望,才发现南霁云不知何时下了城楼,早不见了人影,她奇道:“咦……南八什么时候走的?”

    江朔道:“张长史先前戏耍燕军前锋之时,南八就下城了,张长史这障眼法不仅骗过了燕军,连你也被瞒过了呢。”

    张巡笑道:“不错,这正是我们的战术,我在这边故意激怒燕军,来回拉扯,只是为了吸引他们的骑兵,南八率弓骑兵出西门,远远绕到敌军侧翼,只等敌军骑兵离开本阵,便立刻发起突袭,搅得敌军大乱。”

    尚衡叉手赞道:“张长史用兵如神,以数百人胜万人,虽诸葛武侯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张巡连忙笑着摆手道:“尚义士谬赞了,一则全赖南八神勇,二则这李怀仙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见势不协扔下大军就跑了,安贼以此等人为将,焉有不败之理?”

    此刻杨朝宗就是再木讷也看出来己方本阵已然溃败了,他不知大军溃败是被南霁云只以两百人的弓骑队冲散的,还道是唐军埋伏了千军万马杀散了李怀仙的大军,一时间吓得心胆俱裂,再不走只怕城外的唐军收拾完李怀仙,回头和城内唐军两下一夹击,腹背受敌自己哪里还有生路?

    杨朝宗怕率军返回会一头撞上那支不存在的唐军伏兵,领兵绕城而走,东面是汴水,他便向西而行,想要远远避开唐军的“夹击”。

    张巡再城头看了,立刻命令开城追击,却又不无惋惜地拍着城墙道:“可惜我们骑兵太少,估摸着只能杀得他几个掉队的步卒,若再有百余骑兵掩杀过去,擒住此贼,可尽全功!”

    江朔闻言心中豪气陡起,朗声道:“这有何难?朔为长史将此贼擒来。”

    话音未落,江朔已然一跃下了城楼,一片惊呼声中,江朔已如大鸟般飘然飞过护城壕沟,脚尖一沾地便毫无迟滞地向前飞射而出,瞬间就超过了出城追击的唐军步兵,向着燕军马队追去。

    他起落的身姿直比骏马还快,眼看与敌军骑队的距离飞快地缩短,城头上张巡以下的众人惊得张口结舌,竟然忘记了喝彩。

    杨朝宗听背后喧闹的城头忽然没了声音,不禁回头望去,这一看不要紧,正见着江朔如飞而至,他吓得大叫一声:“娘耶!有古怪,这唐人会缩地法!”

    江朔虽只有一人,数千燕军竟然没有一人敢回头来战,只顾向西逃窜,杨朝宗不停催促:“快跑,快跑!”燕军骑兵扔下步军,只顾自己逃命。

    那些步军见到江朔如此身法,只道他真会缩地之法,一时间竟然产生了出击的唐军也会缩地之法的错觉,脚下一软,连逃跑的胆子都没有了,一个个抛下兵器束手就擒。

    江朔却不管这些步卒,他从降卒中飞速穿过,目标只有杨朝宗一个,杨朝宗见江朔紧追不放,看他的脚力,自己全力催马被追上也只在须臾之间,憨勇浑愣之气陡升,竟然拔马回转,对着江朔挥舞短槊冲来,立起眉毛高喊道:“小子找死,吃你爷爷一朔。”

    江朔见状不惊反喜,笑道:“来得好!”

    右手迎着短槊一扬,一把握住了槊柄,向下一带,轻轻松松将杨朝宗拉下马来,速度之快甚至杨朝宗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在马上,此刻却忽然站在平地之上,他竟然还有闲暇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马,说了一声:“咦……”

    然而才说完这一个字,杨朝宗忽然脚下一轻再度回到马上,他心中愈发奇怪,难道自己白日里发梦了?但他立刻发现自己虽然在马上却是横着的,先前追击他的青年安坐在马鞍之上,自己则像个货物包裹一般横担在马上。

    他想要挣扎,却浑身酸软动弹不得,张口想要问是怎么回事,却觉喉头一涩,再说不出一个字,直到江朔骑着马将他带回雍丘城下时,杨朝宗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被俘了。

    张巡迎下城来,对江朔拜道:“江少主神乎其技,张巡拜服,有江少主相助,实乃我大唐之福!”

    江朔被张巡说得不好意思,正不知道如何客套,却见城内一人飞奔而至,那人跑得丢盔弃甲十分狼狈,跑到近前也不知是跪倒还是跌倒,匍匐在地喘着粗气道:“报……报,报……”

    张巡不悦道:“何事如此惊慌?把气喘匀了再说。”

    那人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道:“报长史,大事不好,不好……入城的曳落河反了,已赚开了南城城门,放,放……放燕军入城了!”

第743章,军民一心

    江朔惊道:“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搞错了,何千年断不会造反的!”

    尚衡也道:“我们探查得明白,李怀仙领兵四万直扑雍丘而来,一路并未分兵,怎会有燕军出现在城南?”

    张巡却没有慌乱,下令道:“城内军民入坊守御。”

    斥候将命令沿大街传递下去,城内各坊早已做了加固,深沟高垒仿如一座座缩小了的城池,城内军民看来早已演练了多次,忙而不乱,各持刀矛立于坊墙之上警戒,手持各色弓箭的射手则登上坊内楼阁高处,看来哪怕燕军攻破城墙冲入城中,雍丘城内军民也会逐坊抵抗,直到最后一人。

    一切布置方毕,就见城南尘起,竟然是一支马队,江朔和独孤湘立刻认出了这些骑士的打扮,齐道:“是曳落河武士!”

    城内守军自有应对,他们搬出鹿砦,在街道上排列开来,准备阻击敌骑,但曳落河势头甚猛,能否挡住他们,守军似乎也没有十足的信心。

    尚衡惊魂未定,惴惴道:“没想到李怀仙居然还留了后手。”

    张巡仍然十分淡定,立于鹿砦之后,摇头道:“李怀仙并非嫡系,安贼绝不会把最亲近的曳落河武士交给他支配,领军的一定另有其人。”

    他的冷静给了守军莫大的鼓励,他们心中虽然害怕,却仍然快速地布阵迎敌,无一人退却。

    独孤湘已抽出腰间的长索,道:“管他是谁,先消灭了他们再说!”

    身边的唐军士兵听到独孤湘说得如此轻松,都不禁望向她,心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看你身形如此娇小,铁骑袭来岂不是须臾便被踏成肉酱,哪里还说得大话?

    独孤湘却不管他人的目光,一振手中长索便向前跃出鹿砦,她早已将绯红色大袍的下摆挽起,两只大袖却如翼张开随风舞动。

    独孤湘跑动时身形如此轻灵,让人不禁担心两只灌满了风的袖筒要将她带着飞离地面了,与她的轻灵飘逸截然不同,百步开外的玄甲曳落河骑兵如同一堵黑色的高墙,又如涌动的黑色的浪潮,直压过来。

    这柔弱与刚强的对比太过鲜明,以至于众军士一齐惊呼起来,就连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的张巡也喊出了声。

    但此刻喊什么都晚了,独孤湘已然一头撞入了黑潮之中,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一抹红色却没有被黑潮吞没,在骑手之间不住地腾跃,每一次跃动都伴随着人仰马翻与血花迸溅。

    只不过曳落河人数众多,塞满了几十步宽的街道,一旦冲锋起来,完全没有停歇或兜转的可能,独孤湘虽然轻松击落了十数人,却于事无补,黑潮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自顾自地继续翻滚咆哮向前。

    独孤湘在人群中边打边喊:“朔哥,快帮忙!”

    江朔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站在原地未动,眼看曳落河骑士冲到距离鹿砦不足十步了,众步卒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忽听一声如龙的马鸣之声。

    曳落河登时大乱,前排战马或是人立而起,或是原地圈转,后面的战马停不住脚步,与前马撞在一起,人马摔倒了一大片,队形立见散乱,众人正感意外,不知哪里来的龙吟之声,却听嘶鸣之声又起,这次更为高亢嘹亮,陷入混乱的马匹更多。

    如是者再三,众人终于发现原来这龙马之声来自江朔!

    江朔以无上内功催动,发出高亢的龙马嘶鸣之声,无需出手便搅得曳落河阵形大乱,这可比独孤湘在骑兵阵中冲杀的效果立竿见影的多了。

    若是在开阔的战场上,骑兵充分展开,江朔功夫再高,能影响到的马匹毕竟有限,但此刻在狭窄的街道上,这龙马之声几乎无解,无论骑兵御术如何精湛,都无法催动战马再向前一步!

    马队前冲之势止歇,独孤湘在骑兵群中杀得更欢乐,她高喊:“痛快!痛快!朔哥你将这些马儿定住,让我杀个痛快!”

    江朔却高喊道:“湘儿快回来!”

    独孤湘不解道:“为什么?”

    江朔笑着喊道:“一会儿被射成刺猬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独孤湘登时醒悟,从骑兵阵中脱出,飞回鹿砦之后,她双足才落地,就听四下里竹梆声响,两侧坊内楼阁之上箭弩齐发,射向陷入混乱的曳落河骑兵。

    骑兵失去了冲击速度,战马反而成了累赘,任凭箭矢攒射,无法还手,但曳落河也真是悍勇,弃马步战,手持刀盾想要冲破鹿砦的防守。

    张巡手下将士虽然半军半民,但显然反复演练过步军结阵之法,他们严守阵型,排列紧密地持枪刺杀,这不需要多高强的本领,全靠着齐整如一人,将曳落河牢牢挡在鹿砦之后,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施展不得。

    曳落河虽然装备精良,但他们手持短兵,隔着鹿砦反而占不到优势,眼看双方隔着鹿砦互相胶着,两侧坊门忽然大开,内里亦有持矛军民走出,排成紧密队形从两翼压来,他们为了保持队形,步伐不快,却令人更加心生惧意。

    曳落河终于失去了再战的勇气,开始后撤,坊内弓箭手此刻也不再齐射,而是各自如射猎般逐一射杀敌人。

    江朔不禁感慨道:“看来打仗真凭的不是一夫之勇,张长史能让普通百姓发挥出如此战力,军民一心抗击叛贼,实是令人佩服。”

    张巡捻须笑道:“江少主何必过谦,若非江少主和独孤娘子止住敌骑冲击的势头,我们也难胜得如此轻松。”

    江朔羞愧道:“燕军入城全因我误信奸人,引狼入室,若不能助长史击退敌军,朔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张巡道:“此刻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溯之,我们先夺回南城,再做计较。”

    一行人追着曳落河溃兵追向南城,有江朔在也不怕骑兵卷土重来,但张巡依然谨慎,命守军列成整齐的队列前行,江朔和独孤湘却等不得了,他们骑了曳落河弃在路边的战马,向南疾驰,一路见了游兵散勇也不理睬,只顾向着城门方向冲去。

    雍丘城不大,不消片刻便到了南门之下,曳落河已在城楼下重新集结,江朔在阵前一驳马头,怒气冲冲地喊道:“何千年何在?”

    江朔喊时本没有指望会有人回应,没想到城头一声高声答道:“何某在此,江少主有何差派?”

    江朔全没料到何千年居然敢大大方方出来见他,不禁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独孤湘反应快,双指戟指城头道:“何千年,朔哥好心助你,你怎的恩将仇报?”

    何千年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助我?不知道江少主助我何事啊?”

    独孤湘早听江朔说过脑虫之事,道:“罗罗姊姊解开了脑虫的骗局,助你们摆脱安贼的控制,她是朔哥带来中原的,朔哥自然也算的对你有恩。”

    何千年嗤笑道:“你道我不知道么?曳落河成军二十年,高不危的诡计纵然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廿载么?”

    江朔这才知道原来何千年早就知道所谓的脑虫蛊毒的真相,他不禁疑惑道:“就算你为了活命,假意投降,你却又为何在常山城外助我们破敌?”

    何千年道:“我助你击破的是史思明的同罗骑兵,史思明狗贼以范阳二号皇帝自居,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非是助你,实是借唐军的手煞一煞此贼的气焰罢了。”

    江朔这才想起,范阳人心不齐,安庆绪和他的三弟尚且不睦,更何况史思明?不禁后悔自己早没想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独孤湘却道:“朔哥,和他废什么话!”转头对何千年道:“狗鼠辈,你既然得机会脱身就该早早遁走,难不成你以为这点曳落河就能保你周全么?”

    话音未落,独孤湘便要起身去擒何千年,江朔却已经冷静了下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湘儿谨慎,何千年带入城中的曳落河不过两百余人,此刻城内曳落河远不止这个数,且都全副武装,显然领军的另有其人,何千年只是做了内应。”

    城头一人朗声笑道:“江少主果然是长大了,不再是做事冲动的少年郎了。”

    江朔对着城头冷冷道:“尹先生,关内一别不过数月,没想到你却领兵到了此处。”

    说话之人正是尹子奇,他手扶雉口,道:“江少主,那日我可不怕了你,只是你得神弓手相助,用卑劣手段偷袭射杀了万载,又引发了雪崩,我才带着千年离开。”

    尹子奇不提自己率十几名武士围攻江朔,又说来瑱射死何万载“卑劣”,江朔心中冷笑,却懒得和尹子奇耍嘴皮子功夫,喝道:“尹先生,那我们今日便在此地一决高下!任你带多少人,组多少个璇玑阵,朔都奉陪到底。”

    尹子奇却一挥手,城头立刻冒出数百名持弩的曳落河武士,他轻轻一笑遂即敛起笑容道:“本帅今日是来夺取雍丘城的,可没什么闲情逸致与江少主切磋武艺。”

第744章,城内混战

    城上城下曳落河不下千人的规模,若是城头乱弩攒射,下面的曳落河列队冲锋,就算是江朔也无法冲到尹子奇的面前,他脑中反复思量着如何才能擒住尹子奇,逼他退兵,却一时哪能想出好主意?

    这时身后马蹄声响,却是尚衡策马慌慌张张赶来了,他对江朔道:“少主,大事不好了,燕军攻破南门之后,在城墙上绕行,又夺取了东西二门,放进城中的燕军不知几千几万,此刻城内各坊无处不在激战,张长史所率军民也被堵在城中央了。”

    江朔闻言一惊,回头望去,满城烟柱四起,虽然听不到喊杀声,但想必战火已然延烧全城。

    独孤湘问道:“朔哥,现在只有擒住尹子奇一个法子了!”

    江朔知道城内局势已经危如累卵,一点差错就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他摇头道:“若急切间擒不住尹子奇,张长史可就危险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张长史要紧,只要张长史无恙,雍丘城就还有守住的希望。”

    尚衡亦赞同道:“如今只有北城尚未陷落,如燕军再夺了北城门,南八就被挡在城外了,若能保着张长史守住北城,与南八合兵一处,还有一战之力。”

    也许是他们说的太过大声了,尹子奇喝道:“江溯之!今日可不会教你轻易走脱了!”

    只听城头鼓响,城下曳落河武士排列整齐向他们压来,独孤湘还待要战,江朔却一拉她的手道:“不好,快走!”

    他们才一转身,就嗡嗡的振弦之声,城头弩手发起了齐射,江朔忙回身格挡,却见箭矢从头顶飞过,落在他们身后,原来曳落河的战术是以弩箭堵住三人的后路,再由步卒从正面强攻,将他们牢牢困死在此处。

    江朔一指街旁的坊门,道:“入坊一避!”

    江朔轻轻一拍,便将坊门的门闩震断,但一推之下坊门竟岿然不动,这时弦响之声再起,这次却是向着他们射来,江朔随手一提,将厚重的坊门扯了下来,立在三人身前,砰砰之声不绝,箭矢钉入坊门寸许却仍然不足以穿透。

    这时三人才看清门内用砖石木料完全填死了,难怪推不开,江朔道:“翻墙进去!”

    他一手拉着尚衡,一手掣着坊门纵身跃起,这坊门少说也有三四百斤,江朔挈在手中却仿若无物,轻松却过七八尺高的坊墙,纵跃之时,燕军少不得有箭矢招呼,却被坊门尽数挡下了,独孤湘随着江朔一起跃起,自也无碍。

    三人落入坊内,却见坊内房屋的门窗也尽都堵死了,整个雍丘城早已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城塞,四处都是街垒,只是燕军偷袭南城来的太过突然,此处的军民不及撤回到街垒之中,否则就算强悍如曳落河也难以轻松夺得南城。

    这时听到叮当之声,紧接着坊墙忽然垮塌了一块,手持啄锤的曳落河武士冲了进来,原来是曳落河无法越过坊墙,竟用啄锤敲凿,坊墙虽然经过加固,但毕竟比不得真正的城墙,不消片刻就被曳落河凿穿,见越来越多的燕军涌入,江朔不愿缠斗,道:“快走!”。

    雍丘城墙比坊墙高不了多少,弓弩手视线受阻无法再向他们发射弩箭,倒是少了不少麻烦,江朔抛掉坊门,托起尚衡的手肘便走,江朔和独孤湘轻功了得,立刻甩脱了曳落河,钻入了坊内小街。

    坊内街道原也是横平竖直的,但被新砌筑的街垒打断分割成了迷宫一般,江朔他们这才得以摆脱曳落河的追逐,他们不需要知道道路,只需一路向北行,遇到街垒便轻轻跃过,曳落河却无此等手段,只能弯弯绕绕,不消片刻便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江朔三人穿过此坊后,也不停留再穿过下一坊,越往北越是嘈杂,渐渐能听清是喊杀之声,他们知道是接近燕军与雍丘军民厮杀的主战场了。

    又跃过一道坊墙之际,忽见眼前街道上,数百燕军与雍丘军民正在鏖战,这些燕军并非曳落河武士,看来是尹子奇率领曳落河首先突入城中,再打开城门引燕军步卒入城,由此可见这是蓄谋已久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只不过由于何千年在内配合使此计实施得更为顺利罢了。

    谁能想到数万人的军队居然只是吸引人注意力的诱饵,江朔只知道尹子奇是武学高手,此刻方知此人统兵打仗也是行家里手,否则仅凭武艺高超,何以能成为燕军的领军大将?

    但此刻不是后悔自己轻敌的时候,江朔问尚衡道:“张长史在哪里?”

    尚衡被江朔抓着风驰电掣般地飞跃街坊,直觉天旋地转,头脑混乱不堪,一时竟分不清南北东西,迷惘地张望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独孤湘道:“顾不得这许多了,城内乱成了一片,想必张长史也不在原地了,我们一路杀过去找他!”

    尚衡此刻清醒了很多,对江朔道:“少主,对付这些杂兵,尚某尚有一战之力,你和独孤娘子只管去寻张长史,我与雍丘守军一同死战到底!”

    江朔点点头,抽出七星宝剑,将剑身与剑鞘对接在一起,对独孤湘道:“湘儿,我们走!”

    独孤湘哪里需要他招呼,早已抖开长索,加入了战团。

    此刻守军的阵型已被冲散,乱战之际,虽然这些燕军步卒的战力远远不如曳落河,却仍强于仅受过简单训练武器又不甚精良的民兵,唐军本已左支右绌濒于崩溃的边缘了,却忽然得了江朔和独孤湘两大强援。

    二人也不缠斗,只是一路飞奔一路砍杀,将燕军打散的同时,也大大提振了唐人的信心!一片欢呼声中,雍丘军民勇气徒增,竟然打得燕军稍退,尚衡抓住机会,高喊道:“靠紧!靠紧!结成军阵才有机会获胜!”

    唐军重新聚拢在一起,手中长矛齐举,如同刺猬一般终于阻住了燕军的攻势,江朔稍感放心,对尚衡喊道:“尚大哥,多保重!”自与独孤湘冲入战场深处。

    他们一路替陷入孤立的唐军解围,一边询问张巡的所在,但此刻城内已然大乱,众人或是不知或是所指不确,始终无法找到张巡在哪里。

    正在街上四处乱转之际,忽听鼙鼓响动,却是尹子奇率领南城的曳落河武士向北攻来了,江朔不禁心中烦乱,此刻城内战线犬牙差互,曳落河一路进击,唐军难免要被逐一击破,无论找到张巡与否,这雍丘城只怕都是守不住的了。

    江朔忽听到耳边有一女子轻声说道:“在右边坊内。”

    他悚然一惊,转头望向独孤湘,独孤湘正在舞动长索杀敌,白练的前半段已被染得一片殷红,银球也变成了赤红色,显然不是她在说话。

    疑惑间那话音又起:“张巡在里面。”

    江朔不及细想,忽然转身进入那坊内,那一坊经历了激战,坊门倒伏、墙垣倾颓,江朔无需纵跃,直接跨过废墟进入坊内,独孤湘跟着他进入坊内,奇道:“朔哥,来此做甚?”

    江朔道:“进去看看!”

    他与独孤湘穿过几道被毁的街垒,只见前方有一队燕军围住了一座大宅子,这些燕军可又不是先前见到的普通步卒,而是装备精良的曳落河。

    宅内唐军据屋而守,曳落河亦强攻不进去,便在外围困,以弩箭瞄准各处门窗,高喊投降,唐军不应,却也不敢探头,双方互相忌惮,成了对峙之势。

    江朔高喊道:“张长史可在屋中!”

    屋内并无回音,外面的曳落河却惊觉背后不知何时来了援军,急忙转身之际,却见不过一男一女二人,心中又惊又疑,江朔却不管他们的惊疑不定,再次喊道:“江朔在此!张长史可在屋中?”

    这次屋内有人回道:“江少主,张长史在此。”江朔听出那人是张巡手下的卫队长,心中一喜,张巡果然在此。

    屋外曳落河已回过神来,分出十几名武士转头来战朔湘二人,这可太小瞧二人了,扑向江朔的武士走不上半招便被他或劈或刺杀了个干净,他手上不停口中问道:“张长史无恙否?”

    那人喊道:“无恙,无恙,少主快带人来救援!”

    江朔道:“不用,我这就替你们解围。”

    那人道:“江少主不可掉以轻心,这支燕军好厉害!”

    江朔道:“无需惊慌,这点曳落河可还不在我眼里。”

    那人还想再喊,却忽然惊觉江朔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了,他战战兢兢探出头往外看时,却见一队五十几名曳落河武士大部分已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还剩几名武士转身想要逃跑,却也被独孤湘以手中长索一人一下打倒在地,他壮着胆子走出屋外,看了一圈,不禁瞪大了眼睛——方才他们全不是对手的燕军精锐,居然被江朔和独孤湘如此轻松地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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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山海行介绍:
以大唐天宝年间为时代背景,以武侠小说为载体,讲述一个少年的“打怪练级”之路。随着故事的展开,少年开启了“开地图”模式,遍历大唐名胜,与开元天宝年间的各路大神邂逅,身不由己地卷入到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中去。最终会揭开什么样的历史秘辛,又将面对怎样的人生际遇呢……大唐山海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山海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