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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圏吉     大唐山海行txt下载     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3章,天坠玄铁

    独孤湘再看洞内其他部分褐色岩石,发现了更多的刻画这图画的山岩,不过这些石头上刻画的方法与洞外山谷中的颇为相似,与黑石上的手法可完全不同。

    褐色山岩上刻的多是翻越雪山、渡过大河,沿途捕鱼、畋猎的图画,将这些石头连缀起来看,仿佛在诉说一个民族迁移之故事。

    拓跋守寂道:“数千年前,世人不知书写为何物,因此只能以岩画来做记录。”

    独孤湘道:“如此说来,此洞穴内的岩画确实可以证明刻画之人是来自西海,是党项羌族的先人,就算如此,这点东西也不值得吐蕃人特为前来破坏吧?”

    她又看了看那些黑色的石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满腹疑惑地问道:“难道是为了这些谁也看不懂的武功秘籍?”

    拓跋守寂笑道:“怕不是为了石上所刻的东西,而是为了这黑石本身。”

    独孤湘奇道:“这石头有什么用?”

    拓跋守寂走近一块黑石,以手中胡杨木所制杖形木蠹弓叩击,这木头打在石头上,却发出了如钟磬般的声响,拓跋守寂道:“此乃玄铁!”

    独孤湘一惊道:“玄铁?玄铁不是天降陨铁么?这里是个山洞,何来陨铁?”

    拓跋守寂拿手指了指洞顶的大洞,并未说话,独孤湘已然醒悟,道:“陨铁从天而降砸破了山体,然后坠入天然洞府之中,这……这也实在太过巧合了吧?”

    拓跋守寂道:“如此凑巧之事,千万年来也就出现了一次,陨铁追落,被称为‘天坠’,天坠时陨铁拖着长长的火尾,撞破大山坠入山腹之中,巨大的冲击令陨铁裂解,而陨铁带来的灼热天火将山岩都烧得融化了,待大火熄后,陨铁便焊死在山岩之中,形成玄铁山,仿佛洞府的矮墙之上,长出一块黑色的矿脉。”

    独孤湘笑道:“嘿,大上白,听你说得这么热闹,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拓跋守寂与独孤湘交谈之际,他儿子朝光便侍立在侧,机警地四下观察,绝不敢多说一句话。

    拓跋守寂指着另一处岩画道:“方才所言,绝非老夫所编造的故事,我党项羌先民不但在数千年前目睹了天坠,更是将其忠实地记录在了山岩之上。”

    拓跋守寂所指的不是黑色山岩,而是一块普通的褐色山岩,这块山岩尺寸极大,表面亦相对平整,山岩被分为数格,刻画了天降火流星,砸穿山体,大火延烧经日的惊人天变,大火熄灭后党项羌先民进入洞穴中查看,发现了陨铁,虽然线条简练,却也不难理解其中的意思。

    拓跋守寂道:“玄铁难得,据说当年秦王嬴政佩剑所用之铁就取自这玄铁山,才能铸得这么长,然而就是因为剑长险些要了秦王的命,当年荆轲刺秦王,急切间秦王拔不出腰间长剑,还好后来将长剑背到背后,才拔出长剑。”

    独孤湘虽然不好学,但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还是听过的,给予的颇为详尽。她不禁讶异道:“秦始皇的剑是此地玄铁所铸?真的假的啊?”

    拓跋守寂道:“秦王剑已随始皇帝葬于骊山,无人能见到了,是否真是陨铁所铸,也无从证明,但另一把陨铁剑所铸长剑却还在人间,那便是东吴大帝孙权的佩剑‘流星’,据说此剑现在为大唐左金吾卫大将裴旻所有。”

    独孤湘道:“嘿嘿,这把‘流星’宝剑我见过,被裴大将军赠予朔哥啦!”

    拓跋守寂吃了一惊道:“这‘朔哥’是何人?听闻裴旻最喜欢这把宝剑,一直随身佩戴,更请铸剑名师张鸦九另配了樫木外鞘,可将单手短剑变为双手持握的战马大剑,他居然舍得送人了?”

    独孤湘道:“这话说来就话长了,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不过这玄铁山在西北,东吴远在东南,孙权又从未染指此地,他又怎么会获得陨铁打造神兵呢?”

    拓跋守寂道:“自然不是他亲自到西北来开采的玄铁,当年此地虽为曹魏所有,但玄铁山的秘密只有羌人才知道,诸葛孔明编列羌人为‘无当飞军’,同属羌人的党项羌部献上了数斤玄铁,可没告诉蜀人此铁的来历。后来诸葛武侯为了拉拢孙权,前前后后给孙权送了很多重礼,其中就包含这些玄铁。”

    见独孤湘还是将信将疑,拓跋守寂继续道:“只是当年汉时,冶炼技术不行,加工出来的剑虽然既长且锐,但剑身太脆,所谓佼佼易折,这玄铁剑本身极易折断,因此为了强固剑身,才在剑脊上加了七枚铜钉。”

    独孤湘道:“七星宝剑这个故事我也听过,只不过当时不知道铸剑所用玄铁竟来自此处。”

    拓跋守寂道:“到了本朝,冶炼技术就强得多啦,再制剑时就不需要再打铜钉咯。”

    独孤湘奇道:“本朝也用玄铁做过宝剑么?”

    拓跋守寂道:“怎么没有,当年契丹首领大贺摩会与我祖父拓跋赤辞交厚,祖父便赠给了他四斤玄铁,四斤玄铁原本可以打造两柄长剑,但大贺摩会喜用双手大剑,铸完大剑,剩下的玄铁只够打造两把短刀了。”

    独孤湘道:“大上白,你的爷爷也真是太抠门了,这么抠门的人,居然喜欢耗费材料铸造大剑,何不多赠他一些玄铁?”

    拓跋守寂又拿手中手杖一般的木蠹弓敲了一下黑石,那黑石发出一声巨响,嵌在山岩间纹丝不动,让对于独孤湘道:“小女子有所不知,非是我祖父小器,这玄铁无法用任何锹镐凿下来,只有机缘成熟时,才会有玄铁自然松脱,掉落下来的玄铁能做多少武器,那是全凭运气,有时候可能只能做一枚箭头,能做刀剑的陨铁那是少之又少,四斤可是很不少了,就是我党项羌人自己的兵刃,所用玄铁也十分有限。”

    说着他将手中木蠹弓翻转过来给江朔看,那黄杨木原来早已掏空,内里藏着一条弧形的精铁杆子,弓弦便系在这铁杆上,不过现在弓弦已经断掉了。

    独孤湘此前一直有疑问,木杖内系上弓弦,为何不会被拉得变形开裂?今日方知原来是黄杨木杖内部暗藏了铁杆,这铁杆色泽乌黑,想来是玄铁所制,她进一步地想到,这玄铁恐怕也有些磁性,因此才能吸附羽箭的箭头,这才能实现杖里藏箭。

    独孤湘道:“原来如此……”她忽然想起契丹首领当年铸造的“一长两短”三件玄铁兵刃”,忙问道:“这三件玄铁兵刃就是契丹可汗代代相传的神器?难怪朔哥的七星宝剑斩不断李怀秀的大剑,原来这两件兵器系出同源。”

    又一想,道:“还是不对啊!契丹可汗李怀秀说这玄铁刀剑,是契丹人自己在山中捡来的陨铁,当时陨铁恰好断为三截薄片,花费无数人工,以水磨工夫经年累月的打磨,才能替剑开锋。”

    拓跋守寂闻言哈哈大笑,转头问独孤湘道:“你倒说说看,何曾见过薄如刀剑坯子的薄片,遇到一截也就罢了,居然能捡到三片,打磨成三件武器……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独孤湘心想拓跋守寂确实说得不错,看来天降陨铁这种说辞也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目的就是掩盖玄铁的真正产地。

    独孤湘道:“既然如此,就算吐蕃真来了也不能把这些玄铁从山上抠下来带走,那大上白你们怕那吐蕃僧人什么呢?”

    拓跋守寂道:“我听说古辛上师神功了得,我们这么多人未必拦得住他,况且对我们党项羌而言,祖先留下的岩画陨铁更为重要,若被他破坏也殊为不妙,以防万一,还是把他阻在洞外的好。只能说我们关心则乱,终究还是着了李归仁的道,被他利用和大斗军大打了一仗。”

    这玄铁的故事听得独孤湘颇为入迷,连声感慨,突然惊觉忘了照看空空儿的伤势。

    却见拓跋守寂已扶起了空空儿,以掌抵在他背后,道:“我先给空空儿输入一些真炁,我方才说只有一人能看出这些石头上的一些端倪,那人便是空空儿了,不如唤醒他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独孤湘喜道:“空空儿果然是受的内伤么?大上白你也会以内力替人疗伤么?”

    拓跋守寂一边给空空儿输真炁,一边好整以暇地道:“别的伤就不会治疗,老夫就只会治空空儿这伤。”

    独孤湘听得愈发觉得奇怪,也越发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大上白,你先前说什么空空儿又是北溟子,又不是北溟子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他不是应该三十几年前就认得了么?为何说只有十几年的交情?”

    拓跋守寂双手抵住空空儿后背,手上运劲,口中却回独孤湘道:“我说的是‘空空儿可以是北溟子,北溟子却未必是空空儿’,那便是说现在的空空儿确实自称北溟子,当年和我交手的北溟子可不是空空儿……”

第454章,烛龙神功

    拓跋守寂此言一出,独孤湘惊得呆住了,她刚想发问,忽然听到“哇”的一声,空空儿吐出一口鲜血,悠悠醒转过来了。

    拓跋守寂喜道:“空空儿,你醒啦。”

    空空儿气息衰弱地道:“多谢拓跋老儿,救我狗命。”

    空空儿语带戏谑,拓跋守寂却正色道:“空空儿你也不需谢我,若非为了救我这不肖子,你也不需涉险么。”

    空空儿笑了笑,没再说话,闭上眼睛默默运起功来。

    独孤湘等了片刻,不见他二人再说话,她此刻好奇心大盛,哪里按捺得住?连珠问道:“空空儿你真的不是北溟子?那真正的北溟子现在何处?你怎么会突然晕倒,李归仁明明没有伤到你啊?还有,你和大上白怎么关系这么好?”

    空空儿闭着眼睛笑道:“小湘儿,你一次这么多问题,我只一张口,可回答不过来哟……”

    说着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拓跋守寂忙将手掌重新按上他的后背,要再输真炁给他。

    空空儿却以手拍拍拓跋守寂的手背,示意不用,同时道:“我现在虚弱得很,不如请拓跋老儿代我回答小湘儿的问题吧。”

    又转头对拓跋守寂道:“湘儿是追云逐月独孤大侠的外孙女,无需有任何隐瞒,都实告湘儿便了。”语毕又闭目运起功来。

    拓跋守寂眉毛一扬,对独孤湘上上下下重又打量了一番,却没有问什么问题,直接道:“好!便由我来讲述,北溟子其实不是一个人,这个名字传承了不知道多少代。”

    独孤湘先是震惊,接着若有所思地道:“是了,爷爷告诉我有些江湖的人士的代号会代代相传,像什么过山风、鬼见愁、云生西北、雾长东南等等,北溟子只是一个代号也不为怪……但是,北溟子声名远播,见过的他的武林侠客甚众,为什么从来没听人说过北溟子不是一个人?”

    拓跋守寂道:“那是因为他有一项和别人不一样的功夫,返老还童。你想想北溟子是不是出世之后很快就复归沉寂,多少年后才再次出世,这时和他交过手的老家伙们,只会觉得他返老还童的功夫神奇无比,谁还会记得他年轻时是不是这副尊容呢?”

    独孤湘奇道:“大上白,你不是刚说北溟子不是同一个人么?那这所谓返老还童之术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因为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么?”

    拓跋守寂道:“北溟子所修炼的烛龙功确实能让人返老还童,但返老还童并非长生不老……非但不能长生不老,反而有害无益。”

    独孤湘道:“啊?返老还童有什么害处?”

    拓跋守纪道:“任何人都是由稚嫩而强健,再由强健而衰老,此阴而阳,阳复归阴的天道循环绝非人力可以扭转,虽然中原内功修炼之法愈老内力愈加精熟,可以让人老而弥坚,但衰老仍是不可避免,内力虽强,肌骨已老,遇到正当壮年的顶尖高手仍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独孤湘接口道:“我爷爷也说过类似的话,叫什么‘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拓跋守寂点点头道:“不错,但总有人想要逆天改命,创制出烛龙功的第一位北溟子,可说是天纵之才,竟能用内力易筋换骨,重返壮年。”

    独孤湘道:“如此不世神功,这么从没听说过呢?他既然创造出了如此神妙的功夫,为何不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呢?这功夫真要这么厉害,现在天下应该没有其他门派,都是北溟子烛龙功门下了。”

    听到独孤湘这样讲,正在闭目运功的空空儿不禁嘴角上扬,才笑了一声,又开始咳嗽起来。

    拓跋守寂道:“你看看空空儿儿模样,也应该能猜出原因,那位前辈创出烛龙功后颇为得意,不过他可还没想到要收弟子传授武功,因为当时他认为烛龙功既然可以返老还童,那自己便是不死之身了,若你是不死之身又何必收徒弟呢?”

    独孤湘道:“是了,收徒弟那是怕自己死后,功夫失传,但若是不死之身,自然就不需要传人了。”

    拓跋守寂道:“然而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很快反噬就来了!返老还童并不能持久,需要不断勤练功法,才能维持年轻的状态,有旦夕松懈,就会返衰。”

    独孤湘道:“习武之人本就每日早功晚课,勤练不辍,这也不算难事吧。”

    独孤湘自己练武就颇为懒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勤练并非难事”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拓跋守寂可不知道她的底细,道:“烛龙功和寻常武功不同,内力不能有丝毫折损,饶是你每日勤练不辍,若与人交手,内力也会消耗,可不就又不能压制衰老了。”

    独孤湘道:“啊?那岂不是不能和人动手,若是如此纵有绝世武功又有何用?”

    拓跋守寂道:“北溟子可不是寻常人,他苦心思虑,终于找到了出路,他自以为的出路……”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没人知道北溟子是怎么修炼的,总之他不再返衰,亦能自如地使用内力。”

    独孤湘道:“怎么没人知道呢?下一个北溟子不是他的再传弟子么?纵然只是一师一徒的传承,总是有一个人懂得这修炼之法咯。”

    拓跋守寂道:“小女子不必心急,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我方才说了这个出路是北溟子自以为找到的出路,实则陷入了更深的泥潭,虽然反噬不再是每时、每日的威胁,但不消数年,这反噬再次降临,而且更加的猛烈!”

    独孤湘道:“还能怎么个猛法?像伍子胥那样一夜白头,忽然衰老么?”

    拓跋守寂道:“外观衰老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内力充盈而肌骨衰老皱缩,如同要把一瓮水装入一囊中,还不允许漏出一滴,其困难自不必言,对身体的伤害更是难以想象。”

    独孤湘道:“这怎么可能做到?!”

    空空儿突然开口说道:“若做不到,世上便早就没有北溟子了。”

    他方才还气息奄奄,此刻说话却听来中气十足,非但如此,还让人觉得有故意运功展露高深内力之嫌,简单一句话被他讲的声震洞府,心旗不禁为之一摇。

    独孤湘喜道:“空空儿,你这么快就好啦?”

    拓跋守寂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空空儿道:“当年北溟子发现自己陷入了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困境之中,烛龙功练得越是逆天,反噬之时就越痛苦。人的身体好比革囊一样的容器,功夫太高,内力太过,就会涨破革囊,这时候唯一的生路就是换容器。”

    独孤湘听了不禁好奇道:“这内力还能像水一样,换个革囊盛放么?”

    空空儿道:“北溟子便是想出了这样的法子,他将内力注入另一人体内,自己的痛苦便可以缓解,但输出内力之后,北溟子便成了一个比实际年龄更为衰老的老人,非但内力无存,还会衰弱无力,如此七日后,再取回内力,便算渡过了一劫。”

    独孤湘道:“将内力传给他人,可实在是风险极大,内力之于学武之人犹如万贯加才之于商贾,万一接受内力之人动了坏心思,不将内力还给北溟子,来个有借无还,岂不是糟糕?”

    拓跋守寂哈哈大笑道:“有借无还?接受内力之人,无法长期承受这股内力,七日归还之期,其实不单单针对传功之人,对接收内力之人也是一道坎,若逾期不还,你猜会怎么样?”

    说着拓跋守寂扯下左肩的衣襟,袒露出左胸,只见左胸一片青灰色,上面布满了青灰色脉络,拓跋守寂道:“我原先使用木蠹弓都是左手持丈,右手发箭,发生那次的意外之后,左臂常常觉得无力,只能将神弓插在地上使用,若非如此,今日白日里哪还有李归仁的命在?”

    独孤湘惊呼道:“呀!原来大上白你就做过这容器?”

    拓跋守寂道:“那时候我可还年轻,天不怕地不怕,输给北溟子之后,哦……当年的北溟子还是渤海国的君侯大野勃,他却忽然发病,当年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只是见北溟子未死,还道他是走火入魔,我不忍见如此绝顶高手惨死,守在他身边照顾了几日,但无论针石还是汤药都毫无用处,直至三日后他告诉了我这个秘密。”

    拓跋守寂说话事,抬头望着洞穴顶上陨石砸出的圆洞,此刻已是满天星斗,他出神的望着星空,似乎在回想过往的种种。

    独孤湘道:“咦……北溟子大野勃把内力传给了大上白你?那怎么后来空空儿又成了北溟子?”

    空空儿道:“内力送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对方根骨强而内力弱,拓跋守寂号称‘塞上神弓’,武功的底子自然极好,但他是党项羌人,不懂得汉人内功修炼之法,因此又没有半分内力,岂不是最好的‘容器’?”

    独孤湘惊呼道:“我知道了,大野勃会成为北溟子恐怕也是此理,他是渤海国靺鞨人,原本自然也是不会内功的。”

    空空儿点点头道:“小湘儿果然聪颖,确是其理……”他顿了一顿道:“惜乎并非所有人都能盛放北溟子的内力,拓跋老儿的身子很快就有了反噬,当时尚未满七日之期限,他便强自忍受了这反噬的撕裂之苦,直等到七日后才把内力传回给大野勃,但此是身上已留下了永久的损伤。”

    拓跋守寂道:“我和北溟子的缘分不到,只能在他痛苦的时候帮他分担几日的痛苦,直到大野勃找到了空空儿。”

    独孤湘对空空儿道:“空空儿,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这是你的真名么?”

    空空儿道:“我是孤儿,本没有名字,出生时就为盗贼所盗,长大了以偷盗为业,因此空空儿既是一个代号,又可说是我的真名,因为我从来也没有过大名,一次我所在的盗贼团恰好撞上大野勃,被他尽数剿灭,看我年幼,才留我一条小命……”

    拓跋守寂道:“没想到后来大野勃越来越喜欢这个小飞贼,最后竟将自己毕生的功力都送给了他。”

    独孤湘唏嘘道:“空空儿,原来你身世也挺惨的……”

    拓跋守寂笑道:“也可说是因祸得福,正因为他原来是个飞贼,根骨极佳却没习练过高深的内力。又无父无母,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大野勃将内力传给他,他才能继续充当北溟子,否则不是早就穿帮了?”

第455章,死到临头

    拓跋守寂道:“当年大野勃传功给空空儿时,不过六十不到的年纪,按说学武之人,尤其是内家高手,哪怕是到了耄耋之年,看来仍是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但大野勃内力尽去之后,却干瘪枯瘦,直比寻常不会武功的老人更为苍老,很快就去世了。这样的神功我可不敢觊觎。”

    空空儿道:“不过他死的却很安详,他本是武痴,在他身上,‘北溟子’的内功修为又有了飞跃,所以被这内力折磨了一世却也无悔,送走内力之后,又觉一身轻松,因此虽然可能少活了一二十年,对他而言可也无怨无悔。”

    独孤湘道:“空空儿你也见过这副惨样子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肯接受大野勃的内力呢?”

    空空儿笑道:“拓跋守寂遇到大野勃时,已界不惑,自知人生衰老之可怕。我遇到大野勃时却还是个年轻人,比你的朔哥儿也大不了多少,全不知老为何物。”

    独孤湘沉思到,确是如此,若叫我选,说不定也会接受这无上内力。她从来怕苦,练功只捡简单便当的来学,从不肯下苦功,若能不费吹灰之力,得此百年深厚的内力,可说是极大的诱惑。

    空空儿继续道:“我本起于微末,贱命一条,不被人当人看,于是欣然接受了大野勃的馈赠,初时倒也乐得逍遥自在,不过自此之后可就入彀咯,反而不得自由咯。”

    独孤湘奇道:“空空儿你有了这无上的内力,除了上天入地,可说是无所不能,怎么说反而不得自由了呢?”

    空空儿道:“大野勃不就有无上内力?他又何曾活得舒心了?”

    独孤湘想到了大野勃和秦越人、云姑的恩怨情仇,叹息道:“说得不错,纵有绝世武功,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这一声感慨,半是为了大野勃,半是为了自己和江朔、叶清杳,她此刻已认定江朔和叶清杳有私情,想到此处不禁又黯然伤神。

    她忽然心中一动,喊道:“如此说来,那与云姑的和离书……”

    空空儿道:“那是大野勃的亲笔,相貌可能记忆模糊,无从印证,文字笔体却易于对比,只需拿出原来大野勃写过的东西一加比较便知。因此这书信可做不得假,确实是大野勃亲笔所书。”

    独孤湘道:“大野勃那时不是早就死了么?”

    空空儿道:“他早早留下了书信,又给我详详细细地吩咐了,秦大贤和云姑之事全发自大野勃的真实想法,只是他自己终其一生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二人,这也是他托付我的第一件事。”

    独孤湘心里想的却是我和朔哥难道也会和大野勃、云姑一样的下场吗?想到此处心中一阵刺痛——不,不,我不要这样和朔哥一辈子不见……

    空空儿却自顾自地道:“大野勃托我的第二件事,则是帮助奚人、契丹人、靺鞨人等东北夷人对抗范阳节度使的暴政,一来是他不忍见东夷各族被奴役、欺辱,二来他深悔当年收了尹子奇这个徒弟。说起来,当时的节度使还是张守珪,没想到走了张守珪,继任的安禄山更是狼子野心,东北边民的灾难可还没结束。”

    独孤湘道:“哦……我知道了,尹子奇的师傅是真正的北溟子,珠儿和怀秀姊弟的师傅却是空空儿。”

    拓跋守寂道:“可也不能说大野勃才是真正的北溟子,北溟子这个名字传承数百年,都是真的,现在的空空儿就是北溟子。”

    独孤湘不以为意,继续问空空儿道:“空空儿,我有一事不明,大野勃也好,你也好,你们功夫这么好,为什么不直接去杀了张守珪、安禄山?却为何要舍近求远,去做传授契丹人武功阵法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事?”

    空空儿道:“我说了大野勃是武痴,璇玑阵确实是他自创——这门功夫只有在北地星空下的武者才能洞悉璇玑四游的规律,才能创造出这套阵法,但这套阵法已经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尹子奇,因此他才殚精竭虑地再创一套比璇玑阵的阵法出来,就是为了防备尹子奇。”

    独孤湘道:“那便把安禄山、尹子奇,更有高不危、李归仁这些一并都杀了不就好了?”

    空空儿皱眉道:“你个小女子,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这不杀刺史的道理也是大野勃教给我的。”

    独孤湘道:“恶人不该杀吗?你倒说说什么理由?”

    空空儿道:“一者就算杀了一两个腌臢官员,保不齐朝廷新任命的更恶毒,因此还是自己会保护自己是最好的。二者么……契丹、靺鞨这样的多姓联合的组成的部落联盟,若没了可以同仇敌忾的强敌,恐怕自己反而要生乱。”

    独孤湘随口道:“也是一理。”心里却大大的不以为然。

    空空儿道:“大野勃说我们比较只是武人,治国之道可说是一窍不通,还是不要做刺客的为好,以免发生不可预知的结果。”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瞄一眼拓跋守寂,独孤湘想:恐怕拓跋守寂也想过借助北溟子的力量,助他们重新夺回西海故地,看来大野勃也好,空空儿也好都没有答应他,甚至于他不能承受大野勃的内力搞不好也是大野勃做的局,故意不想将内力传给一个有意搅动天下风云的人。

    拓跋守寂却佯装不知他什么意思,转头看向别处。

    独孤湘见气氛忽然尴尬,忙打圆场,岔开话题道:“空空儿,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今天怎么会突然昏倒的呢。”

    空空儿道:“大野勃练功之法甚妙,将内力反噬的时间拉长到了数年,这套救命的法门自然也都传给了我。只是每一次内力反噬之时,内力便不得施展,只能找个安全、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等待内力恢复。”

    独孤湘道:“哦,想来是大上白将此宝地借给你做了避险之地。”

    空空儿点头道:“正是……每隔五年,我便藏在这党项先人的岩画洞穴之中直到内力恢复,可是今年我尚未入关,拓跋老儿就忽然来找到我,说他的儿子被李归仁抓了,要我帮忙去救他那个最得意的儿子。”

    拓跋朝光在不远处警戒,听到空空儿说他阿爷说自己是“最得意”的那个儿子,不禁心头一热,望了一眼拓跋守寂,拓跋守寂仍然是喜怒不形于色,默默转过头去。

    拓跋守寂道:“空空儿,你可别想讹我,我以弓术引开李归仁等硬茬子,你去救了人出来,丝毫不会对你身体有损!”

    空空儿道:“我可没说你讹我,今次内力反噬提前,只因我为了吓跑李归仁,在他面前露了一小手所致。”

    拓跋守寂嘿然道:“这可不是一小手,你和李归仁是纯内力比拼,本就凶险异常,更在此非常时期,不出事才怪呢。”

    独孤湘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空空儿看似好整以暇,其实仍是十分凶险,想到以空空儿的身手其实本可以一走了之,李归仁决计追不上,他却为了救自己和拓跋朝光出来,才甩不脱李归仁,才冒险用内力吓跑了李归仁。

    独孤湘问道:“那现在怎么办?空空儿你继续在此等内力反噬结束么?”

    拓跋守寂道:“恐怕没这么简单,空空儿日间强行催动真气,已伤了心脉,内力反噬会不断加剧,只怕以他目前的身体,无法渡过这道难关咯。”

    他以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如此严重的结果,以至于独孤湘一时没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思忖了半日才醒悟过来,不禁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在独孤湘看来,空空儿有今日困境全是因她而起,若只是救拓跋朝光一人,恐怕他也早就甩脱李归仁了,只是救了计划之外的第二人才会不得不与李归仁动手。

    见独孤湘泫然欲泣的模样,空空儿白了拓跋守寂一眼,柔声安慰道:“湘儿,莫听拓跋老儿胡说,我神功盖世,也未必就死。”

    这时只听一女子声音道:“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独孤湘抬头看时,却是李珠儿到了,李珠儿身法何其了得,外面的七人均为出声示警,而拓跋父子似乎都认得她,对她的到来毫无惊讶的表情。

    空空儿道:“珠儿,你来便来了,怎么一开口就吓唬湘儿?”

    李珠儿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道:“是不是吓唬,你自己最清楚。”

    独孤湘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上前拉住李珠儿的臂膊道:“珠儿姊姊,你怎么来了?”

    李珠儿冷笑道:“李归仁追着你们下去之后,燕君和大斗军就打不下去啦,我们引军撤退,在约定了营地等了李归仁半日,也不见他回来,想来他是出了意外,现在众人正在四处找他呢。”

    独孤湘记起李归仁此前失魂落魄地沿着大河往北走了,忙将彼时情景告诉李珠儿。

    李珠儿却丝毫不感兴趣,道:“随他去吧,六曜各个神通广大,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当然找不到更好。”

    独孤湘这才记起来李珠儿是间人谍者,对于契丹人而言李归仁这个活阎王死了当然最好。

    李珠儿却继续道:“空空儿只是自损筋脉,以内力帮他运炁疗伤,不消旬月便能康复。”

    拓跋守寂对李珠儿道:“空空儿自身的内力太强,谁能替他推宫过血?”

    李珠儿道:“这却不难,我有个法子。”

    独孤湘此刻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一把拉住李珠儿的臂膊道:“珠儿姊姊,你快告诉我,是什么法子?”

    空空儿也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珠儿,拓跋父子也盯着李珠儿看,李珠儿却道:“这个法子说来一点不难,只要空空儿吧内力换个人存放,自己体内没了内力,这伤不就好治了么?”

    拓跋守寂吓了一跳,道:“你要老夫再替他存一次内力么?”

    李珠儿表情看来不喜不悲,语调平稳地道:“大上百,你也老了,受空空儿的内力只怕也有些力不从心吧,我说的换个人……”她拿手一指独孤湘道:“可以将内力先借给湘儿!”

第456章,如疯似魔

    独孤湘听了双手乱摇,道:“不要,不要,我可不要变成小老婆子。”

    李珠儿不禁莞尔一笑,道:“借给你,又不是送给你,七天的功夫,哪能就老了?”

    空空儿却道:“独孤娘子乃名门之后,只怕内力已然精深,和我的内力未必合拍啊。”

    烛龙功这门功夫,与天下其他所有武功都不相同,若本门功夫已经习练到一定境界,再将烛龙功的内力注入,可就无益有害了,空空儿只道江朔内力非凡,全是来自独孤家的绝学,况且独孤湘的轻功如此了得,料想她的内力也不会太差。

    李珠儿道:“咱们这位湘儿妹子啊,可和她的朔哥哥不一样,她的内力如何,空空儿你一试便知。”

    空空儿将信将疑地伸手握住独孤湘的手,道:“得罪了。”

    独孤湘道:“空空儿你手下留情……啊哟哟哟……”

    空空儿才微一用劲,独孤湘便骨痛欲裂,疼得叫起来,空空儿忙松开手,道:“湘儿,我不知道你内力这样弱……”

    独孤湘疼得眼泪汪汪的,撅着嘴道:“我可不像朔哥儿,没得天授内力。”

    空空儿摇头道:“以你的轻功和长索功夫看来,习武的悟性极强,内功绝不至于如此之弱啊。”

    这下独孤湘立刻涨红了脸,李珠儿横了空空儿一眼道:“湘儿若习武勤勉,你今日可就陷入绝境咯,她疏于修炼内功,岂非天意?”

    独孤湘点头如鸡喯碎米,道:“不错,不错,都是天意,都是天意……”

    空空儿见她如此滑稽,也不禁好笑,对李珠儿道:“那倒是可以一试。”

    说着他再次伸出手,独孤湘吓到手往回一缩,空空儿柔声道:“湘儿你别怕,伸出手来,我把内力传给你,你别运炁抵御,只管放松就好了。”

    独孤湘于是伸出双手和空空儿双手相抵,她知道以内力疗伤时,会感觉到对方内力源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她深深吸一口气,只待空空儿的内力如潮涌入,但憋了半天没有一丝动静。

    独孤湘正自奇怪,空空儿撤手道:“成了。”

    “啊……”独孤湘一愣,以为空空儿和她开玩笑,再细看空空儿的面貌,似乎确实是老了一些,但也绝没到耄耋老人的程度。

    独孤湘问道:“空空儿你是传了一半内力么?我看你还很年轻么?”

    空空儿道:“我得到烛龙功不过十几载,怎能就成了老翁呢?”

    独孤湘道:“那在北地松漠时……”

    李珠儿伸手从空空儿怀中掏出一个软皮兜子,道:“这还不容易么?”

    独孤湘见李珠儿手中乃是一张苍老的人脸,皱纹堆垒,须眉俱全,半信半疑地道:“但那日他当中变换面目……”

    李珠儿道:“湘儿妹子,你忘了空空儿原来是做什么的了么?”

    空空儿不满地道:“珠儿,你老揭我短的做什么?”

    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接过人皮面具来,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只在脸上一抹,立刻变了一副苍老的面孔,速度之快,就算独孤湘看见他手上拿着人皮面具,也仍然有些将信将疑。

    因为空空儿太神,而李珠儿太鬼,导致独孤湘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据实相告,还是在戏弄她,左左右右转动眼珠子,轮番看着二人,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对……珠儿姊姊的人皮面具面色蜡黄,不似活人。”

    空空儿仍带着那副苍老的面具,说道:“她呀,那是故意的,珠儿颇为厌弃自己的容貌,才故意叫我做了这张蜡黄丑陋的脸皮,其实无论美丑俊陋,高矮胖瘦,或老或少,没什么脸皮是我做不了的。”

    独孤湘睃着眼睛,对空空儿道:“史思明假扮安禄山的面具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空空儿一手捻须,一本正经地回道:“史思明的易容伪装之术甚是高明,我老前辈倒也有些佩服。”

    他戴上面具,便换了一副苍老的嗓音,说话时面皮上的肌肉似乎都跟着一起颤动,其实是他用手假意捻须,其实假胡须内藏有细线,拉扯不同的线头,可以牵动脸皮上的不同部位,让这张假面皮在他说话时看来栩栩鲜活。

    独孤湘抚掌道:“空空儿,这控制面皮的功夫太厉害了,这张脸皮简直让你演活了,快教教我。”

    空空儿又一抹脸,卸下面皮,露出本来面貌,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样貌看来又老了一些,最早看来不过二十出头,方才像是四十上下,此刻则已近甲子了。

    空空儿却不自知,一脸自傲地道:“这操控脸皮的功夫可难得很,需要勤学苦练,堪比学一套高明武功。”

    他见独孤湘内力修为如此浅,直道她不够勤奋,却不知独孤湘遇到自己喜欢的功夫,习练起来可卖力了。

    李珠儿道:“你二人别再斗嘴了,湘儿,你何不试试现在的内功如何?”

    独孤湘此刻身上仍是全无异样的感觉,起身向上轻轻一跃,不料脚下如腾云驾雾一般,一纵一丈多高,独孤湘的轻功虽好,内力却浅,之前若不借力,全力纵跃也不过五六尺而已,此刻只轻轻一跃竟到如此高度。

    独孤湘大喜甫一落地,足尖点地,向前窜出,这一步跨出去也足有一丈,比她之前的步幅可大多了,仿佛身子忽然变轻了,又仿佛是学会了缩地之法,每一次迈步,便似洞内地面缩短了一大截。

    独孤湘心头大喜,高声欢呼,绕着洞府内壁疾步快跑起来,穿星步的身法本就神妙,配合上无上的内力,一时间但石洞内人影憧憧,几人眼中只能见到独孤湘一抹淡淡的影子,直如鬼魅一般。

    她越跑越觉欢畅,内息奔涌似乎永无止境,这内力并非自她下丹田而来,而是从四肢百骸中同时涌出,再汇流到各处筋脉之中,仿佛朝露汇聚成溪,小溪汇流成河,所有的炁都汇聚到任督二脉之中,一同向上循行,二炁相合于口中,独孤湘不禁张口,纵声长啸,脚下奔行愈速。

    见她如此举动,众人都心觉有异,空空儿道:“不好,她一时操控不了如此高深的内力,若任由她这样奔行下去,失了心智,不至力竭绝不会停下。”

    空空儿的内力已经全数传到独孤湘的身上,他此刻还不如一个寻常农夫,李珠儿知道形势紧急,飞身上前,想要抓住独孤湘,让她停下来,然而穿星步本就神妙,再加上烛龙功内力的加持,李珠儿如何追得上?

    独孤湘体内的内力仍在不断涌起,如钱塘潮起,将她心中狂躁之气不断推高,单是奔跑已不能平复她的心湖,独孤湘于是出掌向着迎面而来的石壁拍去。

    “啪”的一声打得石屑飞溅,李珠儿本想借她拍击石壁的当口抓住她的臂膊,不料独孤湘接着拍击岩壁的反掷之力,高高地弹起,越过李珠儿的头顶,远远地飞了出去。

    独孤湘落地后继续狂奔,遇到石壁、石柱,便挥手拍击,再借力弹出,如此一来身法比之前更难判断,而她拍击石壁的力量越来越大,整个洞府都跟着摇晃起来,顶上的石笋纷纷坠下。

    外面守着的七人闻声入洞,想要看发生了什么事,拓跋朝光忙上前挡住众人,此刻独孤湘如魔神附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若贸然入内被她误伤,以独孤湘现在的功力,哪怕被其掌风轻轻一刮,寻常人也难以承受。

    眼看独孤湘越跑越快,神情也越来越疯魔,拍击越来越密,如此下去把石洞打塌也不是没可能,李珠儿边追边喊道:“湘儿,快停下来!湘儿,快停下来!”

    然而此时的独孤湘已经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如何听得见李珠儿的呼喊?她忽然身子一转,这次却向着空空儿冲了过去,此刻空空儿内力全失,若被独孤湘打上一掌,那是半分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珠儿惊急交加,却无法赶上独孤湘的步伐,更无法阻止她的疯狂行径。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听得弓弦响动,一支羽箭正中她上腹中脘穴,独孤湘中箭后竟然丝毫不停,仍向前冲,又有二箭接踵而至,分中两边肋下章门穴,独孤湘冲势稍缓,第四又至,这次却是胸口膻中大穴。

    独孤湘身形缓了下来,众人才刚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见她瞪视着空空儿,目眦尽裂,模样甚是吓人,她身形虽缓却兀自不停,仍向空空儿冲去,再次弓弦响起,这次中箭的地方分别是双腿上的阳陵泉和双腕上的太渊穴,更有一箭竟然落在了她后背大杼穴上。

    这几箭射中的都是独孤湘肝、胆、肺、气、血、髓的会穴,身中这么多箭之后,独孤湘终于停了下来,而她身上的一把箭杆“哗啦啦”都掉在地上,原来这些箭都被折去了金属箭头,只是靠木头箭杆点穴,让她的神志恢复清明。

    射箭之人自然就是“塞上神弓”拓跋守寂。

    拓跋守寂不愧人称“弓神”,他的弓术果然神妙,别人连独孤湘的身法都看不清时,他连珠射出的折去了钢铁箭簇的箭杆却能连续射中独孤湘,拓跋守寂的箭杆即快且准,点了独孤湘身上各脉的会穴,令其气息稍滞,这才阻挡住了独孤湘的前冲势头。”

    独孤湘中箭之后,倏然倒地,空空儿敢忙上前,他可不敢面对独孤湘,而绕到她身后,以双手按住独孤湘后背穴道。

    空空儿此刻已无内力,却能缓缓带动独孤湘体内烛龙功的内力运转,助她行了几个周天,独孤湘体内刚才还如野马般奔驰的内息,此刻熟悉了独孤湘体内的运行轨道,才最终慢慢平复下来。

    委顿良久,独孤湘长长吁出一口气,开口道:“乖乖……方才可太吓人,我只觉神思中似乎还有一丝清明,所作所为,自己尽都感觉得到,却就是无法控制。”

第457章,日刃饮血

    李珠儿额手称庆道:“幸得拓跋公相助,若非弓神在侧,今日可要糟糕了。”

    空空儿也道:“是了,我原道独孤家的穿星步不过是步法神妙,没想到得内力加持之后,竟能提升到这样的境界,连我也看得目眩神迷。”

    李珠儿问道:“空空儿,湘儿内力甚弱,为何会忽然像失心疯一样,内力反噬如此厉害?”

    空空儿道:“想来是因为独孤家的内功本身十分高明,虽然小湘儿惰于练习,内力不深,但这功夫的底子仍是非同小可,烛龙功与之并不相融,才有此异状。”

    拓跋守寂道:“那这小女子以后不会再发病吧?”

    他虽然此前用连珠快箭止住了独孤湘,却也仍后怕不已。

    空空儿道:“不会了,我此前只管注入内力,没有替她调息才有出了问题,如今经我善加导引,经脉运行已畅,自然不会再有失智之行了。”

    正说话间,呼听外面细封喝道:“什么人!”

    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却见一人闯了进来,紧接着党项七姓众人跟着追了进来。

    闯进来之人手持一把圆形兵刃,甚是奇特,独孤湘认得来者正是六曜中的太阳张狗儿,他所持浑圆的兵刃称为日刃,李珠儿的带缺口的圆刃则是月刃。独孤湘记得日间街巷大战时可没见到张狗儿,不知他先前在何处。

    李珠儿问张狗儿道:“你怎么来了?”

    张狗儿看了一眼独孤湘,道:“这小女子怎么在这里?”又警惕地四下张望,问道:“姓江的小子躲在哪里?”

    张狗儿的眼光扫过空空儿,却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空空儿在松漠一直以老人的模样示人,因此张狗儿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溟子。

    李珠儿道:“溯之不在此处。”

    张狗儿道:“好!珠儿,你随我捉了这拓跋父子去,便是大功一件!”

    李珠儿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张狗儿怒道:“珠儿你真的是间人?”

    李珠儿对张狗儿道:“狗儿,我们都是契丹人,契丹人的深重苦难皆由安禄山而起,我怎会真心替老贼办事?”

    张狗儿急得一跺脚道:“珠儿你糊涂啊,安中丞势大,早晚要发兵横扫中原,你真为了族人好,就不应阳奉阴违,如今你阿兄怀秀已经躲到漠北去了,胡剌可汗唯安中丞马首是瞻,你做这间者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戾起来,一握手中日刃,喝问道:“难道你和怀秀还有往来?”

    拓跋朝光忍不住骂道:“张狗儿,你本是契丹人,怎能真心给安贼做狗!你自己做狗也就算了,难道还不许别人做人么?”

    张狗儿横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在此狺狺狂吠?”

    拓跋朝光一挺胸,道:“我乃拓跋朝光,我们党项男儿中可没有你这样的断脊之犬……”

    他话还没说完,张狗儿忽然欺身上前,一挥日刃,向拓跋朝光削去,朝光就立在张狗儿左近,可没想到张狗儿会突然发难,忙挥手中铁骨朵抵挡。

    别看张狗儿名字起得贱,但他能位列六曜之列,武功实也非同小可,只听他冷笑一声,手中日刃挥出,立刻套住了拓跋朝光手中铁骨朵的杖头,张狗儿手上一别一推,日刃在铁骨朵的钢铁棒身上擦出一道火光,向下斩去。

    拓跋朝光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兵器,见日刃套住杖头之后,一路向下扫来,这日刃双面开刃,若扫到握杖的手上,十根手指岂不是要一并被削断?

    拓跋朝光当然不肯扔掉手中兵刃,他大吼一声,翘起棒头,想要凭借膂力,从张狗儿手中夺过这个铁环似的奇门兵刃。

    日月双刃可是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当年江朔手中的七星宝剑尚且斩不断,张狗儿如何会畏惧拓跋朝光这一条寻常的铁杖?他手上运劲回夺,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日刃竟如快刀切豆腐一般,将鸡子粗的铁骨朵拦腰削断。

    以铁骨朵的粗细,日刃原本难以一击斩断,但这时是两件兵器套在一起,二人同时反向用力,才能轻松切断铁杖,可说一半因为是日刃锋利,一半也是借了拓跋朝光自己的力。

    拓跋朝光看着手中半截铁棒,也是大为惊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张狗儿哪能容他就走?手中日刃平推,向着拓跋朝光平削而去。

    朝光心神一乱,竟然将手中半截铁棒向着张狗儿掷了过去,张狗儿一声狞笑,手腕一翻,日刃立起如轮转动,发出“呜呜”的鸣声叫,听起来如泣如诉,更似对鲜血的急不可耐。日刃的剑脊甚宽,轻易就将铁棒磕飞,势头丝毫不减,向着拓跋朝光劈斩而去。

    拓跋守寂没想到这张狗儿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眼看自己儿子就要被斩为两爿,忙想以箭矢逼退张狗儿,然而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原来拓跋守寂自己从不带箭,每每身边都有数名党项武士专门为他递箭,入圣地时寻常武士不得入内,只有拓跋朝光带了一壶十支羽箭,刚才为了止住独孤湘,他如暴风骤雨般的一阵连珠快箭,将那十支箭一气射出,此刻可是一支箭也没有了。

    而木蠹弓中暗藏的三支绝命箭也早已射出了,拓跋守寂虽号’塞上神弓‘,此刻无箭可射,却也无计奈何,只能大喊:“朝光快跑!”

    他早已看出拓跋朝光绝非张狗儿的对手,此刻除了喊他逃跑却再无他法。

    只是拓跋朝光的功夫比张狗儿实在差得太远,又哪里来得及躲闪?眼看日刃就要切中他的脑袋,李珠儿却已然从侧面杀到,她以手中月刃穿入日刃之中,向上一挑,立时就将日刃拉偏。

    张狗儿怒道:“珠儿,你定要和我作对么?”

    李珠儿道:“狗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日月双刃原是一阴一阳,相辅相成,日刃为阳主攻,月刃为阴主守,如今张狗儿的日刃被李珠儿的月刃缠上,李珠儿想要赢他固然不易,可张狗儿的目标并非李珠儿,他想要脱身可也难了。

    二人翻翻滚滚打了数十合,李珠儿的月刃只是从日刃中来回穿梭,二人自幼同练二刃的功夫,日刃的招数虽然严密,却独独无法防范月刃。

    张狗儿眼看无法脱身,怒道:“珠儿,再要如此,我可不客气了!”

    李珠儿咬紧嘴唇不说话,只是不断递招,她自持武功较张狗儿为高,可不怕张狗儿的威胁,况且她本也不需取胜,只要让张狗儿知难而退即可。

    张狗儿又出数招,仍然不能取胜,就在二人靠近之时,张狗儿忽然左单手持日刃,右手向着李珠儿肩头戟指,竟然发出一股剑气!

    这剑气的长度、威力都不能和李归仁同日而语,但胜在突然,李珠儿也不知道张狗儿什么时候跟李归仁学的气剑之术,肩头巨骨穴被他戳个正着,肩头一阵刺痛,手中的月刃险些拿捏不住。

    张狗儿趁机抽回日刃,举掌拍向李珠儿,不过他可也不想要取李珠性命,只是想将她逼退,目光已移向拓跋守寂,他也已发现“塞上神弓”竟然没有羽箭,这岂不是擒拿他的绝好机会?若抓住拓跋守寂,可比拓跋朝光有用的多。

    然而一疏神之际,右手腕子上一紧,转头看时,手腕竟然被独孤湘抓住了!

    张狗儿在松漠见过独孤湘,他知道独孤湘只是轻功了得,拳脚功夫只是寻常,不禁怒道:“小女子找死!”

    说着以左手握着的日刃向独孤湘砸去,若独孤湘不放开抓着他右手腕子的手,立刻就要被劈为两截!

    岂料独孤湘有伸出右手,“砰”一声,仅凭一只手就捏住了张狗儿砸过来的日刃,张狗儿一惊,忙往回夺,然而连夺两把,日刃都纹丝不动,这一下张狗儿可是真正震惊了。

    如果说捏住腕子,抓住日刃都是碰巧,独孤湘内力之深厚却绝计无法作伪!

    张狗儿心中惊慌,嘴上却怒冲冲的,他一边运炁回夺,一边高喊道:”小女子,你把兵刃还给我!”

    独孤湘道:“好!便还你。”

    说着独孤湘竟然直接松手,张狗儿正全力往回拉扯,对面忽然放手,日刃猛地往回砸来,险些斩在他自己身上,愈发的怒了,手指一拨,日刃飞快地旋转,如同日轮一般,再度向独孤湘斩去!

    然而日刃转的虽快,却不如独孤湘手疾眼快,此刻她得了烛龙功内力加持,非但自己的气力变得更大,动作也更迅捷,看别的练武之人,却是羸弱无力,行动缓慢。

    独孤湘想也不想,向着飞快旋转的日刃伸出手来,“砰”的一声,又一次抓住了飞旋的日刃,这次独孤湘往回拉拽,口中喝道:“撒手!”

    张狗儿却楞在原地恍若未闻,独孤湘的这一抓太过的匪夷所思,他竟一时不知是该再次往回夺,还是撒手扔了兵刃。

    独孤湘左手却立腕成掌,跟着打到,她高声喊道:“撒手!”

    张狗儿正自惊魂未定之际,下意识的举掌相迎,只听“轰”的一声,张狗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口喷鲜血飞了出去,直至身背撞上山洞岩壁,才止住了身形。

    他落地之后,立刻跳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再向独孤湘扑来,日刃也不要了,转身向洞口甬道便走,洞口七人忙各举兵刃相迎。

    张狗儿在独孤湘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对付那七姓武士,却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他随手打翻几人,有侧身避开数人,眼看便要闯出去了。

    拓跋朝光道:“快拦住他!莫让他跑出去泄露了我们的行藏!”

    然而此刻李珠儿离得尚远,拓跋守寂没有弓箭,洞口党项七姓更是拦他不住,眼看张狗儿就要逃出升天,忽听“呜呜”之声,却是独孤湘抛出了日刃!

    张狗儿闻声,才只转头回望,日刃已经迎面斩到,他不及闪躲,被日刃斩了个正着,这柄呜呜低鸣的武器终于饮到了血!

第458章,速而不疾

    张狗儿中刀后如遭雷击,立时倒在地上,李珠儿分开众人,上前检视。

    只见日刃从张狗儿后肩砍入,人的后肩有肩胛骨,就算手持刀剑砍上去,也未必能砍透,独孤湘将日刃远远掷去,却将张狗儿的肩胛骨直接劈开,上半身斜肩铲背大半个身子几乎被斩为两段,远看似巨兽之口一般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血口子。

    李珠儿起身拦住了赶过来的独孤湘道:“死状甚惨……别看了。”

    她和张狗儿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二人多有不睦,但毕竟是自幼一起长起来的儿时同伴,总该有些情谊,但李珠儿见张狗儿惨死,却似乎毫无触动,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

    独孤湘被李珠儿阻拦,只约略看到一道血肉模糊的影子,心中也不禁有些害怕,声音颤抖地道:“我只想拦住他,没想到竟然一下子杀死了张狗儿,珠儿姊姊……”

    独孤湘虽然学过些打暗器的手法,这一掷也没什么高明的变化,只不过由于烛龙功内力的加持,飞刃的速度大大超出了常人的反应,张狗儿才会来不及闪避,竟然被这看起来胡乱的一击斩成了两截。

    独孤湘知道张狗儿和李珠儿同是契丹人,李珠儿其实是叫“猪儿”,这些名字都是安禄山替他们取的,他们本都是契丹贵族,李珠儿更是契丹可汗的女儿,安禄山故意给他们起“猪儿”、“狗儿”这样的名字,就是为了羞辱契丹人,让他们心生卑怯,不敢反抗。

    如今独孤湘失手杀了张狗儿,心中对李珠儿颇感歉然,李珠儿却似乎对张狗儿的死丝毫不以为意,语气始终如常,道:“湘儿,不必解释,此人对安贼死心塌地,就算饶他一命也是不会悔改的,只是我和他自幼相识,真要杀他倒也有些下不去手,今日你失手杀了他,倒省却了很多麻烦。”

    拓跋守寂对细封等人道:“你们把这位张狗儿的尸体送出去好生安葬。”

    细封等人依言抬了张狗儿的尸体出洞去。

    李珠儿叉手道:“多谢拓跋公,我亲自去埋了他。”

    说着转身跟着众人出洞去了,她的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转头过去的时候,眼光中闪过一丝感激。

    拓跋守寂点头对细封道:“埋在哪里全听珠儿娘子吩咐。”

    细封领命去了,其实这山洞是党项羌人的圣地,自然不可能容许一具契丹人的尸体留在里面,不过单凭李珠儿一人要埋葬张狗儿十分费劲,党项人能相帮妥善埋葬也算尽了人情了。

    独孤湘也想追出去,空空儿却拉住她道:“小湘儿,你现在内力突飞猛进,要学会控制才行,这样吧,我教你一门拈花拂叶均可伤人的手段,这样你就不用投掷刀剑了。”

    独孤湘大喜道:“还有这样有趣的功夫?快教我!”

    空空儿问拓跋守寂身上可有纸张,拓跋守寂拿眼睛一瞟朝光,朝光忙从怀中掏出一沓纸,这是商家记账用的字条,上面还密密麻麻写了字,拓跋朝光他们开食肆本只是伪装,如今也不可能再回去经营,这些记账的字条可一点用也没有了。

    拓跋朝光以为空空儿要将什么秘籍口诀写下来,将这沓纸拿在手上翻找没写字的纸条,空空儿却道:“有字的也无妨。”

    说着从朝光手中字条中随手抽了一张,捏成一个小纸团,交到独孤湘手中,道:“附耳过来。”

    “北溟子”的功夫传承数百年,历代高手自然不可能只修炼内力,期间异能之士创制了无数了不得的奇异功夫,只不过大多都需要烛龙功的无上内力加持才行。

    空空儿将这门投掷暗器的功夫在独孤湘耳边说了一遍,独孤湘听了两眼放光,神色极是兴奋。

    然而她扔出的第一个纸团,却飞不甚远就歪歪斜斜地落在地上,于是空空儿不厌其烦地将其中不对的地方对独孤湘又说了一遍,独孤湘再试一次,这次纸团飞了好长一段才坠落在地上,只是纸团飞行的速度和破坏力似乎都还仍有不足。

    于是空空儿又交了一遍,这扔纸团的功夫,听起来、看起来都简直像胡闹一般,但空空儿每次指导后,独孤湘掷出的纸团就飞得更远些,力道更猛些,不出十枚纸团,掷出的纸团已经隐隐有风雷之声了。

    拓跋守寂父子看着也觉甚是惊奇,将一沓纸尽数交在独孤湘手中,然后便只是默默地看着,不敢稍有响动打断了独孤湘练功。

    独孤湘其实十分聪颖,对她感兴趣的功夫,虽不至于过耳不忘,一学就会,但学起来也极为迅速,纸条用了一半之际,独孤湘掷出的纸团已经如雷霆霹雳,打得既快且准了。

    空空儿笑道:“好了,威力已经够了,下面就要学速而不疾的手法了。”

    独孤湘瞪大了眼睛道:“速和疾不是一回事么?怎么能又速又不疾呢?”

    空空儿道:“你掷出的纸团虽然很快,但夹风带来这么大的动静,遇到真正的高手怎么可能打得中对方呢?那就要练既快又无声的法门,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话要是旁人说,独孤湘定然嗤之以鼻,道是痴人说梦,但由空空儿说出来,无论听起来多么的匪夷所思,都有可能可以实现,独孤湘不禁摩拳擦掌,道:“空空儿,你快教我吧。”

    空空儿和她说了这第二层心法,独孤湘马上急不可耐地练起来,这次却大大退步了,非但飞行的声音没有减轻,投掷纸团的力度和准度却都下降。

    空空儿摇头道:“湘儿,你先别蛮练,需得明白,任何东西速度快不一定就发出声响,比如鹰隼在空中翱翔之际,其实也速度极快,却除了扇动翅膀,再没有别的破空声响,那是因为飞鸟在空中盘旋之际,本来速度就极快,并没有加速,可见破空之声来自‘疾’而非‘速’。”

    独孤湘听了,扁扁嘴道:“这可说得太玄了。”

    空空儿道:“这‘速而不疾’之术便是要甫一出手,就要有极高的速度,同时不再加速,如此一来速则速矣,却无疾速破空之声……”

    将这掷纸团而无风的手法,对独孤湘细细地说了一遍。

    独孤湘又潜心练了一阵子,纸条几乎用完之时,她终于能打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纸团了。

    这时,忽见那姓野利的党项人闯了进来,喊道:“大上白,又有人寻上山来了,这几人的身法好快!”

    空空儿却恶作剧般的拿手一指,对独孤湘道:“快!打他章门穴!”

    独孤湘此刻体内有烛龙功内力加持,可谓意到神随,随手一挥,立刻有一枚纸团飞出,向野利正面攻到,此纸团果然飞得无声无息,待得野利发现时,纸团已近在咫尺了。他大吃一惊,再想要闪避已是不可能了。

    “啵”的一声轻响,纸团正中野利氏左胁上的掌门穴,他立刻定在原地,独孤湘见这速而不疾之术居然真的有效,不禁大喜,手中第二个纸团打出,撞在野利胁下期门穴上。

    野利穴道立解,脚下向前抢出数步,险些跌倒,低头看时,竟然只是两个纸团,独孤湘练功之际,党项羌众贵胄子弟并未见到,此刻看着两个纸团,直道是什么巫术妖法,不禁吓得有些呆了。

    拓跋守寂喝问道:“又来了什么人?”

    野利这才清醒过来,道:“两男一女,男的似乎是父子,女的却是儿子的妻子。”

    拓跋守寂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时却听一人朗声道:“拓跋兄一向可好?数十年未见了,怎么捉了老儿的孙女来耍啊?”

    三人闪进洞来在,正是独孤问和葛如亮、独孤楚夫妇。

    独孤湘喜道:“爷爷!耶耶!阿娘!”

    纵身一跃,只两个起落就到了爷爷面前,独孤问惊奇道:“哟……小湘儿什么时候内力这么好了?”

    葛如亮夫妇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独孤湘道:“哎……那可就说来话长了……爷爷,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葛如亮冷哼一声,道:“还不是追着你下来的。”

    独孤问却不似葛如亮这样板着面孔,笑嘻嘻地道:“我们湘儿这么好看,沿途镇店的乡野村人见了绝不会忘记,因此我们一路打听到此,没费什么波折。”

    拓跋守寂哈哈大笑道:“独孤兄,可是一开口就把我们党项羌人骂惨了,此山方圆几里内广布我族隐藏了大量好手,却无一人示警,被你们这样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独孤问忙道:“老兄弟,我可没这个意思,我们来的匆忙,没注意到党项的暗哨倒是真的,绝非有意不加通报,还望拓跋兄见谅。”

    拓跋守寂忙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

    二老英雄相惜,互相抱着对方手肘,哈哈大笑起来。

    葛如亮认得空空儿,向他叉手施礼道:“北溟子前辈多时不见,在下有礼了。”他不知对方此刻是敌是友,因此向他行礼的同时,心中仍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独孤湘道:“耶耶,你不知道,空空儿他……”

    葛如亮高声斥道:“不得无礼!”

    他知道空空儿喜怒无常,唯恐女儿胡言乱语惹恼了对方,因此喝止了独孤湘。

    独孤湘还待要将,却见空空儿向她挤挤眼睛,这才想起空空儿此刻内力全无,显然不想泄露此前传功之事,独孤湘会意,忙把到了嘴边话生生咽了回去。

    空空儿却好整以暇地微笑着对葛如亮道:“葛如亮,你本姓崆峒诸葛家如今大难临头了,你尚且不知么?怎还有闲情到处乱逛呀?”

第459章,重返崆峒

    葛如亮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如常地道:“前辈何出此言?崆峒派三教同气连枝,屹立武林数百载,想来……”

    空空儿粗暴的一摆手打断葛如亮,道:“你不知道九教大会么?”

    葛如亮又是一愣,疑惑道:“九教大会?”

    他转头望了一眼独孤问,独孤问撅了撅胡子,摇了摇头,显然他也没听说过什么“九教大会”。

    空空儿道:“崆峒山除了三教之外,十几年前西峰上多了一个‘奇门’,又叫西少林。”

    葛如亮哼了一声,道:“这飞鸿子便是当年打伤内子的元凶。”

    空空儿对葛如亮的话充耳不闻,只顾自往下说道:“这个奇门其实是魔教的旁支,掌教飞鸿子其实是魔教教徒,只是他在教中并无权职,因此他的这层身份不为人所知。”

    葛如亮道:“飞鸿子的功夫虽然歹毒,但仅凭他的这点功夫,想要覆灭三教似乎也不能够吧……”

    空空儿摇头道:“飞鸿子要灭三教,十几年前就灭了,何必等到今日?如今纠集了九教到崆峒山召开大会,自然是有更大的阴谋。”

    独孤问道:“什么九教?我和葛郎皆出自崆峒,三教真有什么灾祸,还望北溟子如实告知。”

    独孤问、葛如亮皆不知道空空儿内力已尽数传给了湘儿,更不知道他这个北溟子并非当年的大野勃,因此以北溟子相称,对他甚是恭敬。

    空空儿也不说破,仍然大大咧咧地以前辈高人自居,道:“九教乃是中原儒释道三教,祆教、景教、摩尼三夷教,和伊教、耆教、苯教域外三教。他们召集九教有什么阴谋我不知道,不过么……域外三教中多有高手,可都不是崆峒三教能对付得了的。”

    拓跋守寂道:“我们党项羌人被骗来此地与大斗军起了冲突,便是因为燕军造谣说我族在河西的大对头苯教古辛上师要来此地破坏我族圣地,抢夺刻有岩画的圣石,幸而空空儿告诉我其实古辛他们一行深入唐境是为了到崆峒山参加九教大会,才识破了燕军的诡计。”

    独孤湘问道:“耶耶,这古辛上师又是何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葛如亮叱道:“你自来懒惰,何曾好好读书,既然不好学那便自然没有见识,你没听到过,可不稀罕。”

    阿楚夫人劝道:“好不容易找到女儿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不过,我可也没听说过什么古辛上师……这吐蕃人不是信佛教的么?当年太宗朝,将宗室女封为文成公主,和亲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入藏时,陪嫁中就有金质释迦佛等身像、和众多佛教经典,自此吐蕃佛教大盛。”

    空空儿笑道:“阿楚夫人,你所说的都是陈年旧账咯,如今吐蕃与大唐交恶,汉地佛学,早已废弛,如今是象雄苯教势力最大。”

    独孤问道:“嘿嘿,这位古辛上师我老儿却认得,吐蕃在高原之上,而象雄更在高原上的崇山峻岭之中,其地险绝,更催生出无数秘术,这位古辛上师便出自象雄,若要说他的武功,实是不可小觑!”

    独孤湘听了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她刚得了烛龙功的内力,正想大打出手,一试身手。

    独孤问白了她一眼道:“不说别的,便是古辛上师缚住手脚,任你打,你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独孤湘撅着嘴道:“爷爷,你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了吧,你说我打不过他也就罢了,他若真任我打,又怎么会奈何不了他?”

    独孤问白了独孤湘一眼,道:“小湘子不晓得天高地厚,古辛上师的功夫叫‘龙象般若功’,说的是驰骋如龙,端稳如象的意思。”

    独孤湘道:“爷爷,你还真道我什么书都没读过?般若是佛教梵文,‘辨识智慧’之意,既然以般若名,又怎会是什么苯教的功夫?”

    独孤问道:“哟,看不出来不学无术的小湘儿居然还知道‘般若’的意思?不过‘般若’二字,并非是他自己命名的,不过是通译时借用而已,其实他的功夫与佛门子弟的功夫可是大相径庭了。”

    独孤问又转向空空儿道:“北溟子,据我所知,古辛上师非但武功上乘,德行亦高,可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怎会和魔教同流合污?”

    空空儿道:“苯教一行人去参加九教大会,未必是与魔教同流合污,也可能同样是被魔教的阴谋算计,不过不管如何,此刻崆峒山乃是个大大的是非之地。”

    独孤湘忽然惊呼道:“朔哥他们就是要去崆峒山找什么睿息长老,如此说来,他岂不是一头撞进了陷阱之中?”

    独孤问道:“葛郎,十年来,你再未回过崆峒吧?此番便随老夫重返崆峒,去看看这九教大会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葛如亮叉手道:“孩儿从命。”

    空空儿道:“我听珠儿说,摩尼教原本一直听命于安禄山老贼,但这次九教大会燕军居然毫无消息,看来他们的阴谋恐怕和燕军无关,而是有其他的打算,依我看,魔教在大唐没有盟友,只怕和伊教有关。”

    拓跋守寂道:“听闻伊教在葱岭以西建立起了大帝国,其疆土不下大唐,如今在大唐的三夷教,都是被伊教所逐,才远涉山川,来到大唐的。飞鸿子他们若真与大食伊教勾结,那可真是中原各教和武林各派的大浩劫了。”

    独孤问点头道:“我认得古辛上师,待我们到了崆峒,先不要现身,暗中找到古辛,若得他相助,里应外合,定能扑灭魔教的阴谋。”

    空空儿道:“可以让珠儿和你们一起去,她对燕军内部的腌臜事最清楚不过,不如让她陪你们一同去崆峒吧。”

    拓跋守寂这才想起来问野利道:“李珠儿和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野利回头望着山洞入口道:“我们将那张狗儿的尸体远远抬离圣地之后,珠儿娘子找了一处山坡作为张狗儿最后的栖身之所。”

    他这话只有空空儿、拓跋父子和独孤湘才听得明白,独孤问、葛如亮夫妇不知前因后果,却听得一头雾水,更不知道这个什么“狗儿”是何人,不过他们并没有插嘴问询。

    野利继续道:“我们埋完尸体之后,刚填完坑,就发现有人影向着圣地方向而来,想才上前阻止却根本追不上。”

    拓跋守寂道:“独孤家的穿星步冠绝天下,你等自然追不上。”

    野利道:“细封让我回来报信,他们此刻想来还在外面寻找三位高人的下落呢……”

    野利见拓跋守寂对独孤问等三人语气甚恭,自然也不敢造次,以“高人”代称。

    空空儿皱眉道:“三位进入此洞中,别人没有发现也就罢了,珠儿不该没有注意道啊……走,我们出去看看。”

    说着一抬手握住了独孤湘的手臂,空空儿此刻内力全无,总能得自己走出洞去吧,独孤湘见机甚快,忙上假意被他牢牢握着臂膊,纵身一跃,二人脚不沾地,飞也似地出洞去了。

    独孤湘处理的甚为巧妙,以至于独孤问和葛如亮夫妇还以为是因为空空儿搀着独孤湘,才会提纵的如此迅捷。

    阿楚夫人转头对葛如亮道:“空空儿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独孤问捻须道:“北溟子的功夫看来比之前还要厉害,竟然暗含了我穿星步的步法,这老不死的家伙竟能不断取长补短,创制各种武功。”

    其实北溟子的武功如此驳杂的原因在于“北溟子”并非一人,而此刻的轻功更是全是独孤湘的身手,此刻二人的步法,何止是“暗含”穿星步的步法,根本就是真正的独孤家穿星步。

    独孤湘听爷爷这样说心里发笑,但此刻不宜暴露空空儿没有内力之事,故而他也不说破,只顾和空空儿二人相携着跑出山洞。

    众人出得洞来,却不见一个人影,独孤湘向东一指道:“在那里。”

    说着自顾搀着空空儿跑了下去,葛如亮和阿楚夫人互相对望一眼,心中都很奇怪,在场众人其实除了独孤湘,没有一人听到别样的动静。

    众人向南一路飞奔,接近沙湖水岸时,才听到芦荡中传来呼喊、争斗之声。

    葛如亮不禁变色,阿楚夫人也悄声道:“湘儿的耳力怎么如此了得?我看她此刻似乎是被北溟子抓着臂膊往前走,但他抓着湘儿臂膊的手看来虚浮无力。且此刻看二人奔跑的姿势,似乎湘儿是凭着自己的内力在提炁纵跃。”

    葛如亮道:“只是长久以来湘儿的内功修为都没有太大的进展,只这些日子没见,似乎不足以累积起如此高深的内力。”

    只见李珠儿站在河滩之上,党项羌那六人围着一人正在高呼酣战,这六人使劲了浑身的解数,将手上的兵刃织成成一道光网,看似垓心之人团团围住,但中间那人毫不畏惧,空着双手沉着应对众人的兵器。

    那人仅凭双手对着六人虚指,奇怪的是:此人不过是以双手比成剑戟的模样,看似胡乱指戳,但不管他指到那里,众人便翻滚着逃开,似乎他的手指有魔力一般。

    独孤湘见了那人的身形,不禁心中突突直跳——来者正是李归仁!

    看来他李归仁是先偷袭李珠儿得手,点穴将她的身子定住,再对付党项羌人,党项人虽有六人,但功夫比之李归仁可就完全不够看了,此刻的六人,个个身上带伤,脸上、身上、手臂上、腿脚上都布满了气剑挂过留下的血痕。

    空空儿察觉到了独孤湘的慌张,道:“怕什么,你此刻的内力比李归仁强的多,还记得我教你的掷纸团的手法吗?”

    独孤湘不禁担忧道:“这纸团对李归仁能有用么?”

    空空儿道:“别急,先看独孤丈的……”

    此时白练游弋,银光闪烁,孤独问施展月寒素影流的功夫,与李归仁战在一处,二人各呈神功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只见李归仁身法陡然加快,一道道剑光纵横交错,形成一道光网织成的剑幕。独孤问则身形异常灵动,宛如穿梭在剑幕中的雨燕……飞燕穿星此之谓也。

第460章,杞果暗器

    李归仁的气剑虽然厉害,但他发出的气剑与寻常刀剑长度相当,独孤问以穿星步辅以月寒素影流,与李归仁周旋,始终相隔丈许,李归仁的气剑便刺他不到。

    但独孤问的内力不如李归仁,在此距离上想要斗败李归仁却也不易,李归仁的气剑锋锐更胜真刀真剑,独孤问所用的白索并非像他给湘儿的那条加入了天蚕丝,只是普通锦缎,若白索直撞上气剑,难免要被削断,因此独孤问出招也十分谨慎。

    空空儿对独孤湘道:“他二人这般打法,只怕打一两百个回合都难分胜负,你去帮帮你爷爷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串红色的浆果,这串浆果有十几枚之多,如羽毛般密密层层地悬挂在同一条枝条上,枝条上细卵状的叶子还显得新鲜嫩绿。

    独孤湘问道:“这是什么果子?很厉害么?”

    空空儿眉毛一扬,道:“没什么厉害的,这是当地特产枸杞果,此物棘如枸之刺,茎如杞之条,故兼名之,味美更胜蒲桃,我摘来吃的。”

    说着把那串枸杞递给她,独孤湘不接,口中抱怨道:“什么时候了,空空儿你还有心思吃……”

    空空儿摘下一颗枸杞果,比了个投掷的样子,道:“纸团太轻软,伤不了李归仁,这个果子么,轻重软硬正合适,教你的投掷之术还记得吧?”

    独孤湘这才会意,跃跃欲试道:“让我试试!”

    说着劈手接过空空儿手中那串果子,折下一枚红色的枸杞果,在掌中掂了一掂,其实枸杞果也甚轻,只是比纸团略重一些罢了,独孤湘却喜道:“果然更称手些。”

    说着突然向着李归仁后背掷了过去,这一下急如流星,却又悄无声息,在场所有人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枚小小的红色果子。

    李归仁知道自己深陷重围,他虽然不惧,却也始终暗暗留意四周,防备有人突发暗器偷袭,不料脑后风府穴忽然遭到重重的一击。

    风府又名“鬼穴”,在项后入发一寸,是足太阳、督脉、阳维三脉所会,常人被击中风府,轻则晕眩,重则昏厥,饶是李归仁内力根基深厚,被打中了风府,也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

    最让李归仁惊讶的还是这突然一击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他一咬牙连发数剑,稍稍逼退独孤问,伸手往脑后一摸,感觉手上湿漉漉的,放在眼前一看,却是浅红的汁液,并非鲜血。

    李归仁正疑惑间,第二枚枸杞果又打到了。这次李归仁又是毫无防备,被打中了大椎穴,大椎穴乃手足三阳及督脉七道经脉之会穴,更是人身要穴,李归仁被击中后浑身酸麻,气血闭滞,险些被独孤问的白索打中。

    独孤问在李归仁对面,已经看到湘儿对着李归仁扔出一枚红色的不知什么暗器,他不愿趁人之危,适时收手,撤回白索,不然李归仁一愣神的机会,早就被打中了。

    此刻独孤问和葛如亮均察觉到了异样,他们看清地上掉落的那红色的事物,居然是一枚小小的浆果!

    葛如亮心中惊异,别说湘儿练功一贯懒散,就是自己勤学苦练这么久,也绝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上,仅凭一枚小小的浆果点人穴道。

    独孤问却童心未泯似的抚掌大笑道:“臭湘儿,你哪里学来的这扔果子的本事?妙哉,妙哉!”

    李归仁这时也见到了地上的红色枸杞果子,转头见独孤湘手上还提着那串枸杞,心中大感困惑,实在想不到这小女子竟有如此身手。

    李归仁被空空儿斗败之后,受了刺激,负气而走,但他沿着河岸走出不多远,心智便又恢复如常了,他借着长草的掩护潜了回来,正好看到空空儿吐血晕倒,拓跋朝光给羊皮革船充气。

    李归仁知道他们是要去党项羌人的圣地,他一来不知道空空儿到底伤势如何,二来想要跟踪拓跋朝光找到山中圣地,于是索性不现身,偷偷尾随在众人身后。

    不想拓跋朝光竟能操革船渡河,李归仁虽然武艺高强却也不能以一己之力飞渡大河,他也真是了得,抱着一段上游漂来的浮木,手刨脚蹬,竟然在浊浪滔天的大河强行泅渡成功。

    只是耽搁了许多时间,等李归仁寻到沙湖中鸟岛的时候,拓跋守寂早已带着众人进山了,幸而党项人在沙湖水路中多有巡哨之人,这些暗哨武功平平,非但发现不了李归仁,反而成了指示路途的路标。

    李归仁顺藤摸瓜,寻进山里,只是大山茫茫,他如何能找到众人藏身的山洞,还是亏得拓跋守寂派六人帮李珠儿埋葬张狗儿,恰好被李归仁撞见。

    此时夜已深沉,李归仁见李珠儿竟然通敌,更杀了张狗儿,不禁大怒,他知道李珠儿内功不俗,唯恐在尾随时被李珠儿识破,因此先下手为强,点穴制住了李珠儿。

    不想六位党项武士的武功虽然不高,却斗志昂扬,死战不退,此后更来了独孤问和葛如亮这样的中原武林高手,李归仁已知今日定然无法讨得便宜,但他不愿立时就走,显得自己怕了独孤翁婿,因此才和独孤问缠斗,本想占得上风再寻机退走,却不料被独孤湘以这又轻又软的浆果,悄无声息地两次点打了穴道。

    李归仁知道独孤湘功夫只是稀松平常,不料她投掷暗器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转头见到独孤湘和空空儿携着手,心中突然一寒,难道是空空传内力给这小女子,她才会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李归仁可不知空空儿烛龙功内力的古怪,他推测空空儿定是受了内伤,或是练功走火入魔,不能使用内力,因此故意展示了几手高超的功夫将自己吓跑后便吐血昏迷了。

    不想此刻回来见空空儿已经醒转,而且看来神采奕奕,并无衰竭之象,难道空空儿并没有受重伤?故意示弱特为把自己诓骗到此处来?”

    李归仁却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独孤湘掷出浆果确实靠的是空空儿的内力,但并非通过手掌传来,而是空空儿将全部内力都“借”给了独孤湘。

    一想到空空儿可能内力无损,李归仁也禁不住有些胆寒,他忽然向前疾冲,独孤湘虽然已然身负绝世内力,却仍未适应自己绝世高手的身份,惊叫一声,就想逃跑,空空儿却道:“快掷他穴道!李归仁要跑!”

    果然李归仁冲了两步,便忽然一侧身,手掐剑诀向着拓跋道光刺去,他知道道光功夫最差,又是拓跋守寂之子,擒住他为质就还有脱身的机会。

    独孤湘听空空儿所言,忙向着李归仁掷出一枚浆果,这一下正中他腿侧阳陵泉穴,李归仁脚下一趔趄,险些跌倒。

    拓跋道光还不知进退,持铁骨朵在手,还想迎战,却被葛如亮提着领子抛在了自己身后,李归仁见葛如亮错掌挡在面前,也不缠斗,他已知只要独孤湘不断掷出浆果,自己绝难脱身,索性一咬牙,转身又向独孤湘冲来。

    独孤湘嬉笑道:“嘿……还来?”

    空空儿却道:“这次是来真的咯,快打他犊鼻、阴谷,记得心法口诀,你若再打得这么绵软无力,我二人就死在李归仁气剑之下咯。”

    原来独孤湘先前打的这些穴道,如果运功得法,劲透诸穴,早就将李归仁制服了,怎会仅仅一滞、一麻、一趔趄呢?独孤湘闻言,打起精神来,两枚浆果倏地飞出,直奔李归仁的双膝。

    空空儿说的犊鼻、阴谷都是膝下的穴位,若被点中,就算不是双腿麻痹,也必定双膝酸软跪倒,但是李归仁已经迫得极近,早听到了空空儿所说的话。

    独孤湘掷出浆果的同时,李归仁也跟着凌空跃起,独孤湘打出的两枚枸杞果子恰从他膝下飞过,双双打空,若非李归仁听到空空儿喊出这两个穴道,提前跃起,而是眼见到独孤湘出手再跃起,那是决计躲不开的。

    看着空中的李归仁,空空儿忽然一推独孤湘,向一旁跃开道:“看我点他胁下期门、取筋二穴!”

    李归仁想也不想,在空中折过身,向着空空儿扑来,不等他落地,独孤湘从一旁插上,一扬手点中了李归仁胁下的两处要穴。

    其实空空儿此刻哪还有内力能点人穴道,只是他看出李归仁以为是自己内力未失,只是通过独孤湘的身子来施展功夫,因此他将计就计,喊出穴道的同时,以自己做诱饵,引得李归仁将空门露给了独孤湘。

    李归仁果然中计,被独孤湘点了穴道,在空中缩成一团,痛苦地坠在地上,此时葛如亮也已经赶到了,下重手又点了李归仁几处重穴,这下李归仁终于经脉被封,再动不了了。

    李归仁心知落入敌手必然无幸,索性眼睛一闭道:“三位成名的侠客,联手对归仁一人,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好汉!”

    这时李珠儿的穴道早由拓跋守寂解了,她走上前,道:“李归仁,你还在这里耍狠,却不知道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灾祸已迫在眼前了么?”

    李归仁睁眼瞪着李珠儿道:“贼贱婢!亏我对你颇为倚重,你居然害死狗儿,背叛燕军!现在又来危言耸听,你道我还会信你的鬼话么?”

    李珠儿冷冷地道:“狗儿之死只是个意外,我和党项人会面,可不是背叛安中丞,恰恰是为了揪出真正的叛徒。”

    李归仁“哼”了一声,显然不信李珠儿所言。

    李珠儿道:“本来吐蕃古辛上师不过是你引诱党项羌人中计的幌子,魔教阿波大慕阇应该引吐蕃人在大唐关内道闹出点大动静才对,可是他们将古辛悄无声息地带上了崆峒山,却是为何?”

    李归仁仍闭口不作声,李珠儿继续道:“非但是古辛上师,还有其他数个番教的人都上了崆峒山,李都尉你道他们是去做什么呢?”

    李归仁终于忍不住道:“为何?”

    李珠儿道:“乙亥阿波和飞鸿子霍姆什并非什么笃信教义的善男信女,怎会这么热心召开什么九教无遮大会?这其中的阴谋就是他们明里勾结回纥,暗里勾结大食,想要在大唐西域重建呼罗珊国。”

    李归仁仍是一哼,道:“在西域四战之地建国?飞鸿子没这么傻!”

    李珠儿道:“不错,所以他的真实想法是引得大食、吐蕃、回纥、大唐、包括安中丞,互相攻击,他们却北山占领朔漠一姓之地。不过阴谋被回纥怀仁可汗识破,这才叫我知晓。”

    李归仁沉吟未语之际,李珠儿又道:“你可知为什么高不危等人一心想助三公子为嗣?段氏贱人出身低贱,若将来三公子安庆和为嗣子,大公子、二公子一脉如何能服?李都尉又如何自处?”

    李归仁听到这里,忽然下定决心道:“珠儿,你给我解穴,我陪你们去崆峒山!”

第461章,陇山丹崖

    江朔听独孤湘诉说前情,不禁唏嘘道:“没想到湘儿你也遇到这么多奇遇,更没想到空空儿和大野勃居然不是一人。如此说来,你所谓借来的内力便是空空儿的内力。”

    独孤湘点头道:“是啊,世上除了北溟子的烛龙功,哪儿还有这么神奇的功夫。”

    江朔道:“珠儿姊姊是怎么说服李归仁来戳穿飞鸿子的诡计的呢?”

    独孤湘道:“安禄山原配夫人康氏,生了庆宗、庆绪二子,他却宠爱侍妾段氏,胡人不知礼法,朝廷诰命时,他不顾原配尚在人世,请朝廷册封了他的侍妾段氏,如此一来段氏不免对他儿子的嗣子之位有了期望。”

    江朔道:“是了,在太行山中五阮关上,我曾听安庆绪说过,那段氏十分阴狠毒辣,买通了曳落河孙孝哲,设伏想要杀害安庆绪。”

    独孤湘道:“珠儿姊姊虽然是间人,但谁也搞不清她何时是真,何时是假。安家二郎和三郎相争,她肯定还是站安庆绪这边的。”

    江朔知道李珠儿和安庆绪一齐长大,是儿时玩伴,虽然安庆绪色厉内荏,阴狠刻薄,但与宠妾段氏的儿子两相比较,总还好是和安庆绪感情更好些。

    独孤湘道:“这些年,范阳节度使麾下属官都在二子中择主而事,李珠儿、严庄、尹子奇这些人是安庆绪的拥趸,安庆绪可说是麾下能文能武,人才众多,相比而言段氏麾下堪用之才就少得多了。”

    江朔问道:“那李归仁是哪一派的?”

    独孤湘道:“李归仁本一直在骑墙观望,但这些年二子相争越来越激烈,想要独善其身却也越来越难了,段氏更是频频发力,联合外人铲除异己。珠儿姊姊就是说服了他为二世子效力……”

    江朔心中困惑道:“湘儿,你说珠儿姊姊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假意周旋替她阿爷报仇?还是甘心做安庆绪的走狗?”

    独孤湘摇头道:“这我可也想不明白了,珠儿姐姐心机深重,喜怒不行于色,我可猜不透她。”

    二人在河谷中穿行,此刻身后众人已经被远远的甩在身后了,河谷没有岔路,二马神骏无需控辔,二人信马由缰而行,天地间仿佛就他们二人,江朔心中不知为何暖融融的,仿佛回到了二人一起闯荡松漠的时候。

    江朔忽然紧张道:“那湘儿你还陪我去西海?你借了空空儿的内力,若不按期还给他,于你于他都是大大的危险!”

    独孤湘笑道:“朔哥儿,你想得到的,空空儿和珠儿姊姊怎会想不到?他们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二人说话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河谷,眼前就是陇山主脉了。

    陇山又称“关山”,其主脉北起原州,南至渭水之畔的陈仓,为关中西端之锁钥,陇山外阻河朔,内当陇口,襟带秦凉,拥卫畿辅,自古以来就是搏击关中的门户,沿陇山主脉有无数关隘,素有“峰高太华三千丈,险居秦关二百重”之称因其关口众多,故称“关山”,其中七座关城最为有名,称为“原州七关”。

    江朔和独孤湘沿河谷西来,面对的正是七关之首的“六盘关”,因其山曲折盘旋,经盘道六重,始达其巅,故名“六盘山”。

    陇山主脉是南北走向,横向却生出无数山谷,其地势虽然险要,但由于沟壑纵横,关城仅能封锁大路,能阻挡大军却不能锁住每一条百姓穿行的山中小径。

    二人仗着龙骧马与桃花马都是宝马良驹,策马走小道,盘旋数匝便翻过了陇山主脉。

    江朔问独孤湘道:“湘儿,空空儿在哪里?我们何处去寻他?”

    独孤湘向北一指,此刻日已西斜,暮霭沉沉的山岭中却有一处正烁着金光,江朔知是一处山中大湖,以此湖作标记倒是好找。

    独孤湘一拨马头,对江朔道:“朔哥,我们往那边去。”

    江朔道:“可是,爷爷他们能找到我们么?”

    独孤湘笑道:“他们不需要跟着我们,我已和爷爷说好了,今晚在西面隆德寨歇马,我们绕道去找空空儿,来回不过三四十里。”

    江朔再无顾虑,道一声“好”,随着独孤湘一齐策马从山林中穿过,向北驰去,接近大湖时反而见不到湖面了,只见前方一道蜿蜒盘曲的山道通往山巅。

    独孤湘道:“登上山巅便是天池了。”

    此山看来不甚高,但甚是陡峭,山路盘旋曲折,看着近在咫尺,登上山巅却要不少时间,二人趁着日轮尚未坠入群山,策马上山,山路虽然陡峭,二马却行的仍然甚是平稳。

    登顶之后,江朔极目四望,见此湖三面环山,只有西面上山路是一片谷地,水面阔不到百亩,此刻是日落时分,水色已经黑沉,湖边峰峦倒影其中,湖面上夕阳最后的余晖在湖面上跳跃,水光潋滟。

    独孤湘道:“这山上天池名为‘北联灵湫’,此池九峰团绕,围成这个状如葫芦的湖面。”

    江朔道:“湘儿,你来过这里?”

    独孤湘道:“我独孤家本就是陇西大族,我爷爷对陇山诸景可都熟悉得很,我虽生在江南,爷爷对陇上的风光可没和我少说。不过这个灵湫我却是刚来过。”

    她见江朔一脸疑惑,继续道:“我们从灵州一路南下原州,到此处先见了一个重要的人,朔哥,你猜是何人?”

    江朔略一思忖,道:“我知道了,是古辛上师!”

    独孤湘道:“不错,吐蕃苯教认为万物有灵,每个湖都是神灵,古辛上师是苯教高僧,在登上斗极峰之前便在灵湫修行了几日,便是这几日的空儿,我们便在此地见到了古辛上师。”

    江朔道:“原来你们早就见过古辛上师,难怪那日他在斗极峰上最后关头会是如此。”

    独孤湘道:“我爷爷其实早就认得古辛上师,古辛虽是象雄人,但他自幼在西海绕湖修行,当年吐蕃和大唐尚未如此剑拔弩张,我爷爷也常从河西进入吐谷浑之地,机缘巧合结识了古辛上师,爷爷曾和古辛上师说过‘北联灵湫’,因此料想古辛如果入唐境,应该会去灵湫。”

    江朔赞道:“时隔这么久,爷爷对古辛上师仍是这么了解。”

    独孤湘道:“嘿嘿,其实是爷爷歪打正着,在吐蕃人看来,只有高原上的湖泊才有神灵,汉地的湖泊可没什么灵力。古辛在灵湫可不是为了拜神修行。”

    江朔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独孤湘却买了个关子,道:“登上山巅,在同你讲。”又道:“不过虽然搞错了,但总是见到了古辛上师,果然飞鸿子告诉他要帮助吐蕃占据河西,他们自己则在西域建国。”

    江朔气愤道:“让吐蕃为他们做藩篱屏障。倒是打的好算盘。”

    独孤湘笑道:“朔哥,你忘了,飞鸿子所谓在西域建国也是假的,古辛上师不愧是高僧,一早就看穿了飞鸿子利诱各方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许吐蕃河西之地,回纥南下河套,大食进战安西四镇,看来都颇为诱人,实际是想要造成天下大乱。”

    江朔道:“原来古辛上师早就看穿一切,却还在山上陪他演戏。”

    独孤湘道:“是啊,静观其变,伺机而动之策也是古辛上师所定。”

    江朔道:“那你们也早就上了斗极峰了?”

    独孤湘道:“早一日就上峰藏起来啦,不然第二日群雄毕至,可不好混上山哦。”

    江朔这才忆起来,难怪上斗极峰比武前一日,不再有神秘人前来,原来是湘儿他们早一日上峰埋伏了。

    江朔道:“那古辛上师和我比试,也只是秤量一番我的武艺罢了……难怪他只是砸毁了诸葛先生的铁琴,而没伤他。”

    那日比武江朔不知古辛在演戏,他可是全力施为,却不料古辛原来还留有余力,心中对这位吐蕃老僧不禁愈加敬佩。

    交谈期间,江朔放眼湖上岸上,未见一人一船,不禁有些紧张问道:“湘儿,我看湖上没有一个人,可别是空空儿遇到了什么意外吧?”

    独孤湘道:“空空儿有塞上神弓拓跋公保护,应该不会有问题。”

    正当此时,江朔忽道:“北面有人!”

    果然听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嗓音唱道:

    阳乌未出谷,顾兔半藏身。

    女娲戏黄土,团作愚下人。

    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

    生死了不尽,谁明此胡是仙真。

    江朔道:“这是太白先生的《上云乐》,没想到此偏远之地还有人会颂唱太白先生的诗篇!”

    独孤湘也道:“嗯……这嗓音听着有点熟啊。”

    那人虽然扯着嗓子高歌,音调其实并不高,但江朔和独孤湘此时内力都已臻绝顶,山中方圆数里中的人声都绝不会听漏。

    独孤湘道:“在伏羲神崖,我们去看看。”

    江朔不知道什么是“伏羲神崖”,只是随着独孤湘向北而行,很快就见到夕阳映照下的一片丹崖,这山崖在夕阳下显得赤红一片,不知道是山岩本身就是红色的,还是为夕阳晕染所致。

    伏羲神崖距离灵湫极近,打马便到。

    江朔望着那片丹崖,眼看天光越来越暗淡,山崖却依然火红一片,看来确实是山崖中的山石是赤红色,而非光影所致。

    独孤湘和江朔骑在马上飞驰,却说话气息丝毫不滞,语气平稳地道:“这处丹崖就是‘伏羲神崖’,远看山的形状像一个只展开双翅的红色蝙蝠,所以也有人叫“蝙蝠崖”。”

    江朔道:“看样子高有三十丈,宽有百丈,作为绝壁可不算大。”

    独孤湘笑笑道:“这丹崖可不能用寻常尺寸观之,朔哥你看,这片丹崖四周植被茂密,却为此崖赤岩裸露?”

    江朔道:“天地造化,我可不知为何。”

    独孤湘笑道:“相传此地是伏羲、女娲的造人处,在丹崖上取土造人,在灵湫中洗涤濯洗。”

    江朔尚未回复,又听一人唱道:

    兵气天下合,鼓声陇底闻;

    横行负勇气,一战争妖氛。

    江朔喜道:“又是一首太白先生写的诗篇,《塞下曲》!”

    独孤湘则皱着眉头在仔细分辨那人的嗓音,忽然抚掌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章藏榭!”

第462章,古洞清泉

    江朔听独孤湘一提醒,也立刻听出这声音正是章藏榭,这可真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原本来寻空空儿,没想到章藏榭也在此处。

    伏羲神崖距离灵湫不过二里地,龙骧与桃花二马不消片刻便到了丹崖之下,伏羲神崖高约三十丈,宽却有百丈,时值夏日,崖顶、崖下皆盖满了茂盛的荒草,一片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只有崖壁是赤红色的,远看似一支展翅的红色蝙蝠一般,难怪还有“蝙蝠崖”之名。

    二人正仰头观看之际,夕阳正收起最后的余晖,丹崖上的红色迅速地退去,换作混沌的灰色,夜色笼罩了整个陇山。

    远看伏羲崖时隐藏在群山之中不觉有多高大,但抵近看时,丹崖绝壁几乎与地面垂直,倒也十分险峻,只是举目四望哪里有半个人影?

    独孤湘向山崖上一指,只见崖上距地二十丈的高度有一点火光,竟似一只人眼般的光芒闪烁。

    江朔稍一迟疑便即醒悟,道:“是两个崖洞,这样高的绝壁,他们是怎么上去的?”

    二人走近看时才发现崖洞之下有的赤色岩石上刻有阶梯,说是阶梯其实只是相距尺许,深约寸许的浅浅凹槽,但终究有了借力之处,对于武林高手而言,这就足以攀缘而上了。

    江朔和独孤湘下马,攀着石阶上崖,他二人均身负绝世武功,不需要像寻常人那样,逐级攀登,只用手脚在凹槽上一借力便可以向上纵起七八尺,再复借力,不过三十步便上到了崖洞边。

    这时才发现崖洞不是一个,而是上下相叠的两个崖洞,二人进入下面第一个洞中,发现此洞甚小,不过两丈来深,一丈来宽,石壁上插着火炬,将这个小小的洞穴照得通明,却不见一人,崖洞尽头有一个石臼,臼内盛满清水。

    独孤湘道:“我记起来了,爷爷说伏羲神崖上有一洞穴中有一口石水缸,传说是伏羲、女娲造人时所用的水,缸内之水四季皆清澈甘甜,随取随增,却不会溢出,更有传说以此水滴眼可明目,饮之可治百病,仇家饮之可化敌为友,男女共饮……”

    说到此处独孤湘忽然脸孔一红,江朔却没察觉独孤湘神色有异,自顾笑道:“说能包治百病还有些许可能,化敌为友云云,又怎么可能?可笑之至,哎……对了,湘儿,你说男女共饮会如何?”

    其实独孤问对湘儿说的是:“男女共饮可以为夫妻伴侣。”

    但她见江朔一副不信邪的模样,气咻咻地道:“男女饮了那便世为仇敌,你要不要喝?”

    江朔吓了一跳,忙扯着独孤湘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独孤湘斜睨他一眼道:“你不是说可笑之至么?却又怕什么?”

    江朔讪讪道:“不必冒这个险么……”

    独孤湘一甩他的手道:”冒什么险?”

    江朔怕她再接近石臼水缸,忙又伸手抓住湘儿,又退了一步道:“湘儿,我之前误会了你,我,我……我可再不想冒和你分开的险了。”

    江朔这番话发乎真情,独孤湘听了,心中一阵感动,握住江朔的手道:“朔哥,我骗你的,这水喝了……”

    尚未说完,只听一人在外道:“江少主,你们到了,怎不到上面一叙?”

    江朔和独孤湘此时正十指紧扣,不禁大窘,忙撤开手,江朔转身叉手道:“章通译,我正有事找你!”

    章藏榭道:“在下乃是六等西本,并非通译……”又好奇道:“江少主,你找我什么事?”

    江朔道:”此事说来话长,章西本,我们还是先上去吧。”

    章藏榭道:“也好,莫让尊者久等,请二位随我来。”

    说着章藏榭转身出洞,江朔和独孤湘跟在后面,第二个崖洞就在此洞上方不远处,章藏榭不会武功,在前面攀爬显得颇为笨拙,江朔见状随手一提章藏榭的手肘,向上一纵,章藏榭只觉脑后生风,双脚腾空而起,此处距地二十丈之高,他吓得一闭眼,还来不及惊呼出口,双脚已经重新落地,她睁眼看时,却到了上面一个崖洞的洞口。

    章藏榭不禁赞道:“江少主神功,藏榭佩服。”再想向前迈步却不觉已经腿软了。

    江朔忙掣住他的手肘,笑道:“章西本小心脚下,半扶着他进入上层崖洞。

    却见上层崖洞比下层大一些,深有四丈,广有两丈,却是一个旱洞,里面什么都没有,江朔不禁想到了茅山积金洞内的金壁上的方孔洞穴,此洞虽然不如金壁上的方洞来得齐整,但也基本是方方正正的,这两个崖洞出现在伏羲神崖上十分突兀,难道真的是上古神人开凿的吗?

    不过此刻江朔可不及细想这些问题,只见洞内一僧一俗席地对面而坐,一僧是位异常高大的老僧,正是吐蕃象雄苯教高僧古辛上师,一俗却是个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正是空空儿,只是比江朔之前所见要看起来年岁大很多,江朔听独孤湘所言,知道是因为他将内力传给了湘儿的缘故。

    洞内只此二人,既不见古辛上师的两个弟子马祥仲巴杰和铁刃悉诺罗,也不见保护空空儿的塞上神弓拓跋守寂。

    空空儿笑道:“哟……两小一块儿到了呀。”

    古辛上师亦笑道:“江少主,又见面了。”

    他其实汉话说得极好,在斗极锋上却佯装不通汉语,让章藏榭替他通译。

    江朔忙叉手道:“上师请了,上师的两位高足却去了哪里?”

    古辛上师笑道:“他们呀,已经马不停蹄地回九曲之地去了。”

    见江朔面带疑惑,古辛上师道:“两位小友还不知道吧?大唐圣人又要攻伐吐蕃咯,他二人要回石堡城设防。”

    江朔听了心中一紧,和独孤湘对视一眼,不知古辛上师对他二人说此事是何意,江朔道:“我听说王忠嗣公接掌河西节度使,他并不赞同进攻石堡城。”

    章藏榭在一旁道:“王公爱惜士兵,他知石堡城地势险要,吐蕃又以举国之兵守之,想要攻克势必伤亡惨重,因此并不同意现在就进攻,他对唐皇建言不如静待时机再图进攻。”

    这番话江朔听郭子仪说过,不禁点头。

    章藏榭道:“不过有金吾将军董延光向朝廷献策,说自己有破敌之策,请唐皇准他率兵进攻石堡城。唐皇想在陇右开边久矣,如今有人主动请缨,当然高兴,已命董延光点兵再攻石堡城,并让王忠嗣派兵配合董延光进攻。”

    江朔听了,不禁担忧道:“不知道这位董将军有没有真才实学,可别像皇甫惟明,轻敌而致大败。”

    章藏榭叉手道:“江少主,我等分属两国,虽然不愿见刀兵再起,但铁刃将军奉命守城,可不会对唐兵心慈手软。”

    江朔又担心地望了一眼古辛上师,空空儿在一旁道:“古辛上师是世外高人,不会介入两军交战,溯之不必担心。”

    江朔却诚实道:“上师,若吐蕃人进犯大唐,我大唐男儿却不会置身事外。”

    古辛上师闻言非但不怒,反而笑道:“那我且问你,若是大唐进攻吐蕃呢?”

    江朔犹豫片刻道:“我听郭军使说,石堡城控扼河曲,吐蕃出石堡城,以上击下,屡屡侵犯陇右各州。”

    “是啊!党项羌人原也在陇右,也是被吐蕃人逼迫得迁到关内庆州啦!”孤独湘亦抢着补充道。

    章藏榭道:“江少主,不妨站在吐蕃这边思考一下,若大唐得了石堡城,便能绕过大非川天堑,西去西海千里再无险可守了,因此吐蕃也绝不会将此城拱手让与大唐的。”

    江朔闻言一愣,他武功虽高,终究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年,这些军国大事,两国恩怨是非哪里这么容易分辨?

    独孤湘却比他机敏得多,问道:“那就要先闹明白,这石堡城原来是谁的?”

    章藏榭立刻道:“乃是三十年前,吐蕃所筑!”

    古辛上师却叹了口气,缓缓道:“说起石堡城,首先要从景云元年说起。这一年大唐睿宗皇帝将宗室女金城公主下嫁吐蕃赞普尺带珠丹。随后赞普上书,请求大唐将黄河九曲之地送给金城公主做汤沐邑。”

    “汤沐邑”源于周制,指天子将王畿内的土地赐予诸侯作为朝觐时斋戒沐浴的封邑,在大唐指赐给公主收取赋税的私邑。

    独孤湘吐吐舌头道:“这个嫁妆可要得太丰厚了。”

    古辛上师点头道:“九曲之地本为大唐边境要地,不仅险要,而且土地肥沃,本不应赏赐。然而时任鄯州都督杨矩收了赞普的贿赂而上书,请睿宗皇帝放弃九曲之地,换取两国永久和平。”

    独孤湘道:“听爷爷说睿宗耳根软,他定是听从了。”

    古辛道:“不错,然而这次割地并没有换来两国安宁,得到九曲之地的吐蕃,立刻着手修筑了石堡城,以之为中心构筑了坚固的防线。四年后的开元二年,吐蕃大军从石堡城出发,入侵临洮等地,至此两国连年攻伐,战争再也没有止息过。”

    古辛上师是吐蕃高僧,这一番话却全不向着吐蕃,章藏榭仍不住打断道:“上师……”

    古辛上师对章藏榭摆摆手,继续道:“吐蕃入侵临洮是在当今唐皇登基之初,彼时他根基尚不稳固,无暇对付吐蕃,心中却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开元十七年后,西突厥覆灭,唐军便将矛头指向了吐蕃,然而由于石堡城的存在,虽然唐军在战斗中胜多败少,却始终无法攻破九曲的防线。”

    江朔直到今日才知为何唐蕃二国都如此看重石堡城,古辛上师继续道:“三十年前吐蕃得了石堡城福焉祸焉?要来九曲之地原是为了严守门户,结果得了九曲又不知足,以致兵祸连年,以今观之,虽然夺地筑城,却未可言吉啊。”

第463章,苯教秘术

    众人听了古辛上师的话,都陷入了沉默,如今河西陇右兵祸不断,可说是吐蕃得九曲地之后尤嫌不足,得寸进尺而致,但若非当年睿宗皇帝将战略要地举手与人,又何致今日之乱

    沉默中,独孤湘忽然毫无征兆地感到一阵晕眩,只是众人都没察觉,紧接着她但觉浑身燥热难当,对江朔道:“朔哥……我好热……”

    话没说完便昏了过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江朔大吃一惊,忙伸出右手一把揽住她后背,触手之处但觉灼热无比,他不知独孤湘怎么了,伸左手搭她的脉搏,却觉一股强劲的内力涌来,江朔的内力虽然不弱,却也被这股内力将手指弹开。

    扶在独孤湘后背灵台穴上的右手也感到一阵内力传来,却是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的手掌牢牢吸住,江朔体内的阴阳二力立刻感应自生,与独孤湘体内的内力黏着在了一起。

    独孤湘的体内灼热,江朔生起的却是极寒的凛炁,阴阳交加之下,江朔的内力早已化为己用,虽然感应自生,江朔却尚能控制,独孤湘的内力却是空空儿输入的,得来时日尚短,无法自控,便可功夫已是汗如热雨,涔涔而下。

    两股内力相撞,若是立刻弹开便无大碍,而互相吸在一起,却万分凶险,便如当年荀媪为了救治江朔而被他的内力吸附时一般,朔湘二人陡然间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江朔不敢大意,知道此刻绝不能强行撤掌,立刻一手扶着独孤湘的后背,和她一起缓缓坐下。

    他知道阴阳二炁会吸在一起,忙催动内力,改凛炁为阳炁,想借此推开独孤湘体内的这股灼热内力,却不料她体内的这股内力竟然也随之改为阴寒内力,又与江朔的内力缠斗在了一起。

    江朔内力再换,独孤湘的内力也随之变化,江朔的内力可以自控,而独孤湘的内力纯是自行运转,才会随着江朔的内力变化而变换,丝毫没有迟滞。

    此刻江朔的额头也见了汗了,眼看二人坐在那里头顶白气升腾,空空儿忙起身上前道:“啊呀……湘儿的身子再不能承受此烛龙功了,已经开始反噬了!”

    说着盘腿坐下,伸出右手抵住独孤湘的左手掌心,要将内力引回自己体内。

    古辛上师上前道:“空空儿,你七日之期未满,经脉尚未完全复原,此刻接回内力,自身也会遭到反噬。”

    空空儿道:“那我也不能看着溯之和湘儿因为烛龙功而遭险。”

    古辛上师也盘膝坐下,一手挈着空空儿的左手,另一只手却拿起江朔的左手,道:“让老僧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空空儿急道:“上师,万万不可!你的内力与烛龙功不同,两股内力聚集在自己体内,大大有损修为啊!”

    古辛上师笑道:“老僧说助你,倒也不至于以身犯险,来来来,我们将内息运转起来,只要内炁运转不停,便人人无损。”

    江朔没把握地问道:“上师……这法子可行吗?我们三人的内功修为各不相同,内息流转又谈何容易?“

    古辛道:“这有何难?江小友我教你一个诀窍,可压住自己的内息,只让旁的内息借道而过。”

    说着他缓缓念出了一个口诀,这口诀不甚长,因此古辛上师虽然不厌其烦地向江朔详细解说一遍,也没花多少时间。

    江朔听了直觉匪夷所思,此法与中原武术大异其趣,没想到还可以这样调动体炁,这时空空儿吸回的内力,已经顺着古辛上师的手传了回来,江朔不及细细想,照古辛上师所授法门,将内力导入体内,并不输入三丹田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直接跨过任督二脉从左手经脉传至右手经脉。

    人的身体左右对称,左手有阴阳六脉,右手也有阴阳六脉,六脉多有会穴,内功高手可以让内力在不同经脉中跳跃,而不需经过任督二脉及上中下三丹田。但若是左右手的经脉,却从没听说过能互相贯通的。

    而古辛上师的所授口诀竟然可以将内力从左手经脉传入右手同名经脉?实已不能单以“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江朔只听独孤湘和他说过烛龙功可以传来传去,极是神奇,却又觉得实在难以相信。此刻烛龙功的内力自独孤湘体内溢出,被空空儿吸入,又转入古辛上师体内,并再度传回他的体内,如此在四人体内行出一个大周天,却不由得他不信。

    空空儿大笑道:“今日得遇大师,方知世上还有如此神妙的绝学!这样内息运转不停,果然不会有任何一人受损。”

    古辛上师问道:“空空儿,你还要几个时辰,才到七日之期?”

    空空儿略微沉吟后道:“本需十个时辰,但得上师此法涤荡经脉,我看有四个时辰便能纳还烛龙功内力,而不会反噬伤及自身了。”

    江朔依照古辛上师的法子,引导炁息运转,经过几个循环,便掌握了法门,内力在左右双臂中流转自如,再无一丝迟滞,原本被独孤湘吸过去的自身阴阳二炁也早已抽回,蛰伏于自己的气海丹田之中。

    江朔此前修炼玉诀神功,已能将内力散入四肢百骸,在手足十二脉中随意跳跃,随用随取,全不受经脉循行的限制,但只有一节,内息要跨过任督二脉这条中轴线,却难比登天,必须纳气入丹田气海,才能转去另一边。

    不过以江朔内力之深厚,几乎不需要将左右两边的内力集中到一边,但若遇到绝顶高手时,便难以将内力集中在单掌之上。而古辛上师所授的苯教秘术,却让身体左右两边的内力不再受任督二脉的分割,将左右手足阴阳十二脉完全打通。

    想到此处,江朔心中欣喜,飞快地推动体内导入、输出的内力,烛龙功的内力真如神龙舞空一般的在四人的体内飞快地运转起来。

    空空儿感到内息突然奔涌变快,忙道:“溯之,慢些运功,湘儿此刻没有自持力,内息涌动如此迅速,会伤了她的心脉!”

    江朔闻言一惊,不敢再推动炁息奔涌,这时古辛上师忽然开始吟唱起来。

    这吟唱的内容就是他先前授予江朔的内息运转之法,他先以汉语念白一遍,又一吐蕃语吟唱一遍,如此三遍之后,他便开始只吟吐蕃语而不再说汉语。

    不过江朔记忆力超凡绝伦,只听了三遍,心中已能将古辛上师所吟的吐蕃语自然转译成汉话,内息竟然按照古辛上师所吟咏的节奏而涨落,如江河万古奔流,不急不缓。

    更奇的是,独孤湘虽然神志不清,内息居然也跟着古辛上师的吟唱而流动起来,原来这种吟唱配合吐蕃语的独特声调,就算不通语言,不明其理,也能对人体产生独特的影响,江朔、独孤湘与空空儿,仿佛和古辛上师连成了一个整体,体外大周天与体内小周天一样的顺畅。

    江朔闭上眼睛,仿佛置身澄澈的星空之中,心中无有一丝杂虑,江朔知道,在古辛上师的吟唱之下,四人一起推动烛龙功在四人体内运转四个时辰,实是大有裨益。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山崖下一人朗声道:“可是古辛上师在此吟咏?吾等何其有幸,得闻上师玉音。”

    江朔心中一动,睁开眼睛望着古辛上师,道:“来者是……”

    古辛上师点头道:“是大食伊教先知,伊本。”

    江朔脑袋嗡了一声,心道不好,此刻他们四人联手一处,内息必须的运行完四个时辰,方能收功,如此刻收功,则对四人均有大害。

    但那伊本似乎对古辛上师仍有些忌惮,听他说话的声音来自伏羲神崖之下,想来是他见山崖如此险峻,崖洞外并无回旋的余地,不敢贸然上崖。

    古辛上师此刻可没有余力开口说话,但他仍然十分镇定,吟诵之声渐次升高,他借着烛龙功内力的加持,每次内息行过他体内之时,便将吟诵之声便响了许多,从崖洞中传出,更是被放大了数倍。

    在崖下伊教众人听来,但觉声震寰宇,天地虽然浩瀚,也为之气夺。

    此刻只能寄希望于伊本为古辛上师的吟唱声所震慑,不敢上崖,只要拖过四个时辰,功行圆满,空空儿、古辛、江朔均身负神功,绝不怕伊教区区十几个杀手刺客。

    然而,过了不多时,伊本在崖下又朗声道:“古辛上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某久闻上师令名,颇为倾慕。还请上师不吝赐教。”

    此刻若再不大,只恐伊本瞧出端倪,硬闯上崖来可就麻烦了。

    江朔心中焦急,一者不知为何塞上神弓拓跋守寂不在,二者埋怨自己,若是给独孤问等人留下标记、信号,引他们来伏羲神崖,中原群豪却也不惧这些大食人。

    然而终究没有一人前来援手,眼看形势危急,章藏榭迈步走出崖洞,向下朗声道:“上师正在打坐密修,以苯教之规,中途不能稍有分心,此刻不便见客,还请大先知见谅。”

    伏羲神崖嵌在群山之中,虽然章藏榭没有武功,但他说话之声被山谷自然放大,听起来也甚是雄壮。

第464章,矛索弩车

    章藏榭向山崖下看去,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崖下有约莫一百个火炬,将一小片区域照得通明,崖下的大食武士远比之前斗极锋上的为多,看来伊本在附近早就安排了援兵,恐怕今晚大食人之所以会寻到此处,也是因为他们在各个道口都安排了哨探,才知道古辛上师在此。

    章藏榭在九教大会上没有显露过武功,这是由于他根本就是个文士,但伊本见吐蕃来的四人中古辛上师、马祥仲巴杰、铁刃悉诺罗都身负绝学,这章藏榭虽然看来文弱,但有道是人不可貌相,说不得也是一个高手。

    夜间朔风野大,章藏榭站在高处,袍袖被风吹得鼓起,在崖下伊教众武士看来,但觉他也甚有威势,伊本只是号称“先知”,却并非真的全知全能,如何能知道章藏榭其实根本不会武功。

    伊本不想就和他撕破脸,笑着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他身后有通译朗声道:“大先知说了,我等尚未说明来意,章贤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吐蕃与大食语言不通,西域各国却多通汉语,伊本与章藏榭居然只能用大唐汉语互相沟通。

    章藏榭不卑不亢地道:“大先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通译又传译伊本的话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此来只想问古辛上师一个小问题,还请上师当面赐教。”

    章藏榭道:“先知告诉小人,有某转告上师也是一样的。”

    古辛上师甚有智慧,他在章藏榭说话时故意压低自己吟唱的声音,而在伊本和通译说话时则高声些,古辛上师的吟诵本就抑扬顿挫,高低起伏不定,因此难以听出他前后声调高低上的细微差别,如此一来使得章藏榭的话语听来清晰无比,而大食人的话则含混不清。

    伊本越加难以判断章藏榭的功夫高低,一方面章藏榭听起来中气不足,似乎不会武功,另一方面他的语音能压倒古辛上师那奇诡的吟咏,又似乎造诣颇高。

    但他心中虽然疑虑,却又不甘心一走了之,憋了半天,又说了几句话,通译传译道:“上师好大的架子,既然如此,我等只能上崖来请了。”

    伊本见伏羲神崖看来十分险峻,虽然山崖不高,但二十丈的高度跃是跃不上去的,只能通过崖上石阶上下,他自然不会亲身赴险,拿眼一扫身边的大食武士。

    大食武士都笼罩在黑袍之内,只露出两眼,看起来别无二致,但伊本身边的几人显然是大食武士的头领,他们以大食语高声呼喊招呼数十武士向后面的黑暗中退去。

    章藏榭见那些大食武士并不上前攀缘石阶,反而后退,心中奇怪,此处山崖乃是绝壁,若大食人想要包抄倒好了,崖后大山茫茫,又是夜晚,寻找路途攀爬只怕四个时辰都不一定够。

    但大食人并没有走远,而是不消片刻就从后面的黑暗中推出数架弩车,这种弩车名“弩炮”与中原床子弩外观颇为不同,弩臂是直线型的,并不弯曲,只前面有两个木轮,有一个木头“脖子”一样的构造,将弩机固定在轮轴上,后尾则有两名武士抬起,看来非常沉重,每架都需要六人一起用力推动,才能缓慢地前进。

    到了崖下约莫五十步的位置,众大食武士将弩炮放在地上,车尾落地,大食人摇动前边的绞盘,弩机在“脖子”上高高地昂起头,对着崖洞,原来这层结构是专门用来攻城的,可以将弩机抬起一个极大的仰角

    章藏榭在上面看得清楚,大食人推动弩机尾部的绞盘,原本平直的弩臂的两侧小臂向内折回,却粗大的牛筋弓弦由于紧绷发出嘎吱吱的响声,看来甚是吃劲,大食武士替每一架弩车上都插上一柄粗大的钢矛。

    眼见寒光闪闪的矛头对着崖洞这边,章藏榭不过是一介文士,不禁吓得有些腿软,好在高处风大,吹得他身上衣衫翻飞,崖下大食人也看不出他的双腿正在打颤。

    一名领头的武士大喊一声,数架弩炮发出巨大的声响,原来弩机中有钢板弹簧,猛地将臂弹回,粗如儿臂的铁矛发出尖厉的破空之声,飞速向着山崖射来。

    章藏榭吓得一闭眼,不料这些铁矛的目标却不是他,而是插在了他脚下的崖壁上。原来铁矛后面连着粗大的绳索,大食武士一起拉扯绳索,那铁矛在赤色的岩壁中插得极深,竟没被拔出来,绳子绷紧后,大食人开始向上攀爬。

    这种矛索弩炮是大食特有的攻城武器,可以拆散运输,他们将弩炮拆散盖上苫布,冒充建筑木料货物混入唐境,此刻再组装起来使用。

    大唐城塞占地广大,因此均建在平原之上,平地起城墙,最高不过二、三丈高,因此攻城器具有云梯就足够了,但大食之地的城堡多有建在山崖峭壁之上,虽然占地不大但却异常高耸,攻打这种山上城堡云梯是无论如何不够的,只能以绳索攀爬,这矛索弩炮就是做这个用的。

    弩炮发出矛索后,又开始第二次上弦,又扣上新的铁矛,这次的铁矛尾上没有绳索,大食武士稍微调整机头的方位,这次是真正的齐齐指向章藏榭,此举意在威慑,一旦章藏榭想拔出铁矛,众弩炮便会向着他攒射。

    原来大食武士是怕从石阶攀登只有一条路,章藏榭守在崖上,任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上不得崖,而此刻一众大食武士同时向上攀爬,背后又有弩炮指着,章藏榭一人可守不住这么多路。

    其实大食武士想多了,就算顺着石阶攀爬,章藏榭其实也毫无办法,他本不会武功,随你们一路来还是十路来其实毫无差别,他站在崖上一筹莫展,伊本离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却道:这章藏榭到是个人物,眼见如此阵仗,却连动都不动半分,倒是颇有大将之风,他却不知道章藏榭这是吓傻了,并非临危不乱。

    大食武士爬到一半的时候,章藏榭这才迈开腿,一溜烟转身回到崖洞中,大食人见状,以为他回洞找援军,忙连声呼喊,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章藏榭进到洞内,见洞内四人还保持着他出去时的姿势毫无变化,章藏榭拖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空空儿先前说需要四个时辰才能功德圆满,然而此刻大食人转眼就到,如何来得及?

    章藏榭急道:“上师,大食人要爬上崖来了,怎么办?”

    古辛上师此刻是四人运功行炁的中枢,他口中吟唱不止,他虽然头脑清明,将章藏榭的言语听的一清二楚,但他无暇回话,章藏榭见古辛上师不回话,继续道:“攀爬的就有数十人,崖下还有人操控弩炮,总共不下百人,这可如何是好?”

    江朔一边传功,一边施展观炁之术,他口中无需吟咏,说话全不受影响,对章藏榭道:“不仅崖下,远处二百步还有上百人。”

    章藏榭虽非武人,耳濡目染却也懂得些行军布阵的章法,急道:“相差二百步正好是强弓劲弩的射程范围之内……啊呀……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想:这崖洞太小,且只此一个洞口,就算此刻四人恢复行动自如,被两百把长弓攒射,怕也无法脱身,要被困死在这岩洞之中了。

    这时第一批攀登的大食人已经到了洞口,见到洞中四人这副模样,虽然不明就里,但四人似乎不能行动,为首的大食人不禁大喜,一抖袍袖,露出双刀,向着四人逼近过来。

    江朔最后一个进洞,坐的离洞口最近,为首的大食武士跨步上前,举刀就向江朔头上斩落。

    眼见弯刀斩落,古辛上师放开抓着的江朔左手,一掌拍在江朔左肩胛上,四人的内力传递并不受影响,江朔的左手却得以活动自如。

    江朔一得其便,立刻一扬手,看也不看,就向身后拍出一掌,他如同脑后生眼一般,一掌正拍在弯刀的刀身上。

    江朔手上带着烛龙功的内力,一掌拍在弯刀上,那大食武士如何把持得住?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中的弯刀他以脱手飞出,插在身边洞壁岩石上,一时间激的火星四射。

    那大食武士一愣,再低头看自己的虎口,鲜血长流,手腕骨疼痛欲裂,那大食人顿时双眼瞪的浑圆,以为遇到了经书中索记载的“魔鬼”,他低吼一声,手中另一柄弯刀也脱手向江朔掷出。

    这柄弯刀向江朔右胁下飞来,江朔左手食指扣住中指,从腋下穿出,他仍是不看,扣指一弹,凌厉的劲力,凌空击中了飞来的弯刀,“叮”的一声轻响,那把弯刀却是直直的飞回,那大食武士闪避不及,被一刀扎在了腿上。

    这名大食武士一声惨叫跌落在地上,崖洞窄小,后面的武士视线受阻,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当先拿人向着身前盘坐着的少年的脑后挥刀砍出,那少年连头都没回,大食武士的刀却莫名其妙地砍在了自己的腿上。

    世上哪有这样奇异之事?众人一时都怀疑江朔是巫觋,竟然各持刀剑护在胸前,你推我搡,没有一人敢再上前。

    大食武士不敢不上前,江朔可也不敢去追击他们,他虽然只是传递烛龙功的奇特内力,但也不能离开独孤湘身边。

    这时却听到”咔嗒”、“咔嗒”的声影,江朔对面的空空儿却看得清楚,他只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道:“溯之,小心,大食人要用手弩。”

    空空儿表情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已经是万分紧急的关头了,江朔不及细想,一抖肩头,将古辛上师的手掌移到自己的斜侧,内力的传递不断,他却侧过身来,见对面的大食武士还在给弩见上弦,江朔不及细想,左掌虚击,大喝一声,向洞口方向发出一股强劲的内力,仿佛在崖洞中刮起了一股旋风一般,将抢入洞的四名武士一股脑都吹的飞了出去!

第465章,暗夜伏击

    伏羲神崖下的武士忽然见到数名武士飞了出来,都不禁吃了一惊,难道真有什么潜龙飞升之事?不然这些武士怎会如被狂风卷过的枯叶般,如此迅疾地飞出来?

    伊本呼喝一声,他身边立时有两人抢出,高高跃起,在空中接住其中一个坠崖武士,回到伊本身边,而其他坠崖之人则任由他们坠落在地上,这崖洞距地不下二十丈,跌下来自然是有死无生,然而一众大食武士除了那两个奉命出手的武士,其他人对跌落的武士熟视无睹,任由他们摔得骨断筋折,却连看都没人看一眼。

    伊本从那唯一获救的武士那里了解到了崖洞内的情景,不禁眉头一皱,连声呼喊,立刻又有武士抢上丹崖,此刻他们已经知道章藏榭并非什么高手,否则早就出手了,怎会转身逃回到洞中?

    但他们知道洞中数人都是高手,却因为未知的原因,只能坐在洞中不能移动,因此这些大食武士不敢再贸然进洞,而是持弩守在洞口。

    崖洞外的平地不甚大,因此大食武士人数虽众,洞外贴着崖壁,只能站十几人,而能持弓向着洞内的只不过五六人而已。

    大食手弩与中原臂张弩结构不同,但在这样的距离上同样的致命,五六支铁矢指向洞中众人,让伊本有了底气,他嘿嘿一笑,飞身上了绳索,他可不是手脚并用地攀爬,而是脚踩在绳索上,飞步向崖上走来。

    黑夜中伊本的黑袍让他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让人几乎忽略了他脚下的绳索,如同凌空飞渡般地上到崖上。

    伊本在洞口哈哈大笑,叽里咕噜说了数句,才发现他上崖极快,那通译却还在顺着石阶攀爬,才不过爬小半,伊本不禁冲冲大怒,向崖下怒斥数声,那通译慌忙加速向上攀爬,熟料过犹不及,手忙脚乱之际,忽然失手坠落,他已爬得甚高,这下摔得着实不轻,在地上吱哇乱叫,爬都爬不起来。

    章藏榭在洞内以大食语对伊本说自己可以代为传译,伊本这才想起日间在斗极峰上他也曾说过大食语,心中暗骂自己方才怎么没记起来,被这吐蕃通译给唬了半天。

    按伊本的残暴性子,本要招呼手下将章藏榭立刻射死才能解气,然而回头看崖下自己的通译还未爬起,此刻又要借着章藏榭做传译,他又是恼怒,又是无奈,神色甚是尴尬。

    章藏榭却不管伊本的表情,对江朔等人传译道:“方才这位伊本先知说的是,原来古辛上师和江少主几位在此修炼秘术,才不便相见。”

    古辛上师知道伊本是在故意挑衅,闭上眼睛不看他,仍是专心吟诵念咒。江朔此刻侧着身子看着伊本,他可以开口说话,却不知该怎么接才好,江朔不禁心想,若是湘儿没有昏迷就好了,她一直最有急智。

    这时最内侧的口空空儿忽然道:“伊本先知,既知不便相见,还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章藏榭照实传译了。

    伊本只认得古辛、江朔、独孤湘三人,却不知道空空儿是谁,他瞥了一眼空空儿,见是个寻常中年人,当下也不以为意,冷笑一声继续说话,章藏榭有同声传译之能,只比伊本说话慢得半拍,仿佛二人同时在说话一般,只听他传译道:“那当因为伊本先知有一句话,不得不当面问明古辛上师。”

    空空儿佯作惊讶,笑嘻嘻地道:“伊本先知,你既然叫先知,自己去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何必要问?”

    伊本听了章藏榭的传译,不禁大怒,高声呵骂,章藏榭的语气却十分平缓,道:“伊本先知道,伊教先知可不是唐国的道士,不会这些谶纬掐算之术。”

    看伊本的神情,他显然不可能和章藏榭一般说得这样文质彬彬,章藏榭如此快的传译速度之下,还不忘将他的咒骂之词替换、隐藏,江朔和空空儿听了都不免心中好笑,嘴角也不由得翘了起来。

    伊本见他们听到自己的咒骂,不但不怒反而在笑,料想章藏榭必然没有照实传译,愈发的愤怒,但无论他怎么咒骂,章藏榭只是不译,他也无法可想,只能气得哇哇跳脚,又无计奈何。

    空空儿故作沉思道:“让我来猜一猜是什么话……嗯……想必是想问古辛上师为什么在斗极锋帮助汉人吧?”

    伊本听了章藏榭的传译,稍微冷静了一些,章藏榭传译他的话语道:“伊本先知说,你这汉子倒有些见识,不错……九教大会原本说好了伊教、苯教和摩尼教联手覆灭中原各教。没想到古辛上师忽然变卦,以致满盘皆输。”

    空空儿笑道:“伊本你这个先知实在是名不副实,居然不知道古辛上师早就和独孤问、湘儿爷孙等人商量好了,一起对付魔教。况且就算没有古辛上师相助,斗极峰上下也早就埋伏下了众多高手,你们无论如何不会得手的,飞鸿子、乙亥阿波也必然覆灭。”

    这下章藏榭的传译声几乎要被伊本的怒吼压下去了,众人只能勉强听清章藏榭道:“你们可能料到今日被大食武士困于这小小山洞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倒要看你们今日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空空儿这时已能催动部分路过自己体内的烛龙功内力,纵声长笑道:“伊本,你怎不知今日陷入重围的不是你呢?”

    此言一出,别说伊本,江朔都吃了一惊,不知是真有伏兵还是空空儿在唱空城计,江朔心中一乱内息立刻产生波动,险些打乱了烛龙功在四人体内的传递,古辛上师的吟唱声立刻加强,江朔的心绪才重新稳定下来。

    伊本站在那里眼睛骨碌碌转了数匝,在心中反复掂量了半天,才嘿嘿笑了起来,章藏榭随即传译道:“伊本先知说,你们想这样就骗得大食武士撤围而去,天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空空儿道:“死到临头了还不醒悟。”

    他忽然嘬口发出一声如鹰隼般的尖厉啸声。

    停了片刻,却没听到什么声响,伊本只道空空儿在诓他,哈哈大笑刚想嘲谑,江朔却忽道:“来了!”

    这时忽然听到空中传来蝗虫飞临般的细碎声音,紧接着无数羽箭在漆黑的夜空中坠落下来,立刻射中了数名大食武士,大食武士一愣,转身向着身后的黑暗中看去,却不见一人,这些羽箭曲射而来,弓箭手可能还在两三百步之外。

    就在大食武士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之时,羽箭破空之声又起,登时又有数人中箭,这种曲射之术羽箭飞得极高,在夜幕的掩护下,极难提前发现,等听到破空之声时,羽箭已经开始急速下坠,再想躲避就晚了。

    江朔这时才醒悟过来,他此前通过“观炁”术察觉的躲在远处人马并非大食人的第二波伏兵,而是反过来包围伏击大食人的弓箭手,从独孤湘给自己说的故事来看,这些弓箭手应该就是“塞上神弓”拓跋守寂所率的党项羌武士。

    伊本以大食语大声呼喝,章藏榭仍向江朔等人传译道:“伊本先知让大食武士熄灭火炬,向外搜索敌人的所在。”

    大食武士立刻纷纷熄灭自己手中的火炬,火炬在荒野之中能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反而成了弓箭手最好的靶子,因此大食人立刻熄灭火炬,向外分散索敌,是正确的应对。

    火炬熄灭后,江朔听到脚步声纷乱,更有刀出鞘、弓上弦的声音,想来是大食人在行动,不消片刻之后,忽听一大食人的喊声,紧接着一声惨叫,又是无数弓弦颤动、羽箭破空的声音,喊杀声、咒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黑暗中,这混乱没持续多久,忽见火光一闪,一道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却是一架弩车被点燃了!

    伊本站在崖壁上,向下看时,见无数黑袍武士,在地上狂奔,将一架架弩车尽数都点燃了,巨大的火焰将荒野再次点亮,这时又是一记凄厉的燕鸣,黑袍武士一起取下风帽,都落外面的黑色斗篷,却露出身上所著服色皆是白色短打衣衫。

    来者果然都是党项羌武士,这些人手上皆手持长弓,数量比大食人多的多,又在外围早已设好包围圈,大食人向外索地时他们只需扎稳阵脚,再向内窜射即可,杀伤起来比吐蕃人可简单的多了。

    伊本望着地上那些身上插满羽箭的黑衣人尸体,料想都是自己带来的大食武士,如此一来,攻守之势立变,伊本成了进退维谷的那个人,党项人将这面山崖团团围住,他们却往哪里去?

    崖下的大食通译早已在乱军之中也被射死了,伊本向下高声呼喊,章藏榭传译给江朔等人知晓,那是伊本先知在质问党项羌人为何突然偷袭大食军队。

    不过党项人中却没一人听得懂大食语言,众武士也不看讲话,只是将羽箭对准了山崖之上,不待伊本再喊,一支羽箭向着山崖射来,发出凄厉的鸣叫声,原来是一枚鸣镝,党项武士的羽箭随着鸣镝的指引,一齐向山崖上射来。

    山崖上十分狭窄,虽然大食武士立刻拔出弯刀磕打羽箭,但羽箭太密,众人又无处躲闪,立刻又是有数或是中箭坠落,或是被直接定死载了岩壁之上。

    伊本眼见不妙,忽然一推先前挡在崖洞前的持弩武士,高呼一声,剩下的武士和他一同向崖洞内冲去。

    江朔见大食人强行闯入,一振袍袖,又一次将内力化作旋风,登时数名冲入的大食人被他击飞,但有一人却未飞出,不过遭到烛龙功的内力震荡,七窍流血早已死了。

    他之所以没有飞出,原来是因为伊本在他身后顶着,伊本以这武士为盾牌,躲入了崖洞,才暂时夺过了被乱箭射死的命运。

第466章,飞毯奇术

    伊本才退入洞中,只见洞外白影一晃,一白衣老者手持曲木拐杖,立在洞口堵住了伊本的退路,正是党项羌人的首领拓跋守寂。

    现下大食真正的统治者是“倭马亚王朝”,因其尚白,唐人称之为“白衣大食”,而大食北方的阿拔斯家族与倭马亚虽同属伊教,但教义不同风俗亦不相同,阿拔斯治下大食人尚黑,唐人不知究竟,只按其旗帜、服色称其为“黑衣大食”。

    黑衣大食对白衣大食的统治一直阴奉阳违,发展到如今,已到了白衣大食政令不过大杰河的地步,呼罗珊之地更是尽为黑衣大食所得。

    黑衣大食的首领阿布大王尚未公开反叛,但将手下异能之士组建成了“黑袍团”,在大食境内专事煽乱、细作、暗杀之事。

    伊本此番入唐,所率的这一百多人,正是呼罗珊黑袍团中的精锐之士,他们在大食纵横万里无往不利,此番入唐更是没把中原豪杰放在眼里,伊本本人不通汉语,军中更只带了一个吐火罗人通译,手下武士亦不知汉人武术为何物。

    正是这种傲慢自大导致伊本在中原栽了大跟头,九教大会上被叶归真杀了两名比武的武士也就罢了,又被众人追得跳崖逃跑,这还可推诿是唐人狡诈,此番自以为围困住了古辛上师,却不想反被党项羌的长弓手伏击,顷刻间被杀得一个不剩,究其原因,还是伊本的轻慢所致。

    伊本此刻身陷绝境,唯有一个章藏榭还能听得懂大食语,他对章藏榭说了几句,虽然还是一副倨傲的样子,但已不如先前的颐指气使、哼声夺气了。

    章藏榭对众人传译道:“伊本先知道,唐人善使诡计,唐人两度胜他,竟没一次是凭着真本领,实在叫人敬佩。”

    空空儿听了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大食人实在好笑,说是先知么,却不会占算,领军打仗大败亏输,却又怪别人使用诡计。此时山穷水尽之际,自己倒用起激将法来了……”

    章藏榭听了亦觉好笑,但他性子沉稳内敛,还是不带感情地给伊本传译了。

    江朔这时一转身,换作左手握着独孤湘的手,古辛上师的手被他内力震起又复下落,正落在江朔右肩胛上,四人的内力环流仍然通畅。江朔却腾出右手,正面面对伊本,道:“那就由我来领教伊本先知的阵功夫,好叫先知知道唐人无需计谋亦可获胜。”

    空空儿却皱眉道:“溯之,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慈手软,在你手上放过的必死之人不胜枚举,来来来……我和你换个位置,让我一掌拍死这贼厮。”

    江朔道:“空空儿,你内力未复,动用真炁太过凶险,还是我来领教伊本的高招吧。”

    空空儿道:“那你能保证一掌拍死他么?”

    江朔嗫嚅道:“尚未比试怎知必然能将他一掌拍死……”

    空空儿道:“哎……尚未动手,你就已经信心不足,可见还是我来打他的好,今日必叫此贼死于我掌下。”

    二人你来我往,似乎已将伊本看作了俎上鱼肉,不过是怎么宰割的问题了,伊本心中随怒,面上却不怒反笑。

    章藏榭传译他的言语道:“伊本先知道,莫道他不知唐人的诡计,你们手掌相连在一起,可以把几个人的功夫集中在一人身上,他只凭一己之力如何是四人的对手?真要公平决斗那便推举一人,站起来和他一对一决斗。”

    此言一出江朔和空空儿均大感为难,虽然他们此刻互相连在一起是为了给空空儿疗伤,但中原气功确实有聚气于一人之术。

    若照实解释,遭伊本质疑却也无法自证,此刻行功未得圆满,又无法立起与他过招,二人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洞外的拓跋守寂此刻却道:“这有何难?先知不妨与我打上一架,看看中原功夫与大食功夫孰强孰弱?”

    拓跋守寂虽然是党项羌人,但党项早已内附大唐,早已不将自己当异族看待,拓跋守寂的功夫皆出自中原,他说自己和伊本相斗是中原功夫与大食功夫的对决倒也不错。

    拓跋守寂的挑战正合伊本之意,他就算斗败洞内之人,只要洞外有这老者和数百长弓手,他便也无法脱身,若和这老人交手时能擒住他,便可以挟制住众长弓手,趁着洞内古辛上师、江朔等人无法起身,逃出生天。

    伊本连呼:“哈撒难!哈撒难!”

    这是大食语连声叫“好”之意。

    江朔却担心拓跋守寂只是弓术了得,若近身格斗未必是这伊本先知的对手,毕竟在斗极峰上他见过伊本手下两名黑袍武士的诡异功夫,只怕伊本的功夫也不会弱。

    空空儿也道:“拓跋公,你不要逞强,若他捉了你去要挟崖下的弓手,可就麻烦咯。”

    拓跋守寂道:“二位勿忧,我自有破敌之策。”

    伊本唯恐他变卦,大喝一声,将手中用以掩护的武士尸体向伊本一抛,同时黑袍一抖向伊本扑去。

    拓跋守寂长笑一声,左手一拍,将那武士的尸体推到一边,右手将曲木手杖向前一指,直戳伊本的前胸。

    江朔见二人动起手来,不禁心中一阵紧张,空空儿却反而不再焦急,反而悠闲地对江朔道:“溯之,你看这大食先知像不像一个大蝙蝠?”

    伊本的黑袍内部与手足相连,江朔原是见过的,此刻他飞跃在半空,手脚张开,袍子连在手脚上,形如方块,如同一块飞起来的黑色毯子,从滑翔的姿态来看,倒也勉强有些像蝙蝠。

    但伊本跃起的距离似乎太远了,拓跋守寂手中木杖甚长,也才堪堪能点到他前胸,伊本自己赤手空拳根本不足以攻击到拓跋守寂,然而伊本忽然在空中扇动长袍,居然又向上蹿了一截,避开直戳而来的曲木杖的同时,向着拓跋守寂扑击而下。

    这一下倒真有几分像蝙蝠了,但江朔看得紧张,可没有闲情逸致去回空空儿的话。

    见对手忽然凭空跃起,拓跋守寂丝毫不见惊慌,他将手杖竖起,望空一指,伊本几乎是把自己的脑袋迎着棒头撞了上去,虽然手杖的胡杨木所制,非金非铁,但这样砸在脑袋却也受不了。

    伊本又是双臂一展,长袍鼓风,他的身子居然定在半空之中,紧接着他身子一歪,竟在空中变向,飘到拓跋守寂的侧面,眼看就要从拓跋守寂的身侧挤出洞去。

    拓跋守寂横杖一挡,拦在伊本身前,伊本双臂往前一伸,原来他双手倒握着两把短匕,大唐武者可没有这种握法,故而拓跋守寂竟没注意到伊本手上藏了双匕。

    伊本手中双匕刀背抵着前臂,锋刃向着拓跋守寂的曲木手杖砸了过来,这一招既有劈斩的锋锐,又有下砸的威猛,拓跋守寂的手杖是胡杨木所制,不被他斩断也要被砸折。

    拓跋守寂知道厉害。也不硬接,杖头一挑,避开双匕,向伊本的面门打去,不料伊本头往后仰,双手交叉抚在胸前,双膝落地,从地上滑行而过,非但避开了拓跋守寂的杖击,更向前滑出了洞口。

    空空儿在洞内看得清楚,喊道:“啊呀……不好!大蝙蝠要逃跑!”

    拓跋守寂喝道:“跑不了!”

    半转身形,木杖向后斜着挥出,后发先至,砸在伊本身前,伊本双膝在地上一点,从地面弹起,好像个陀螺一般转了个大圈,非但避开拓跋守寂的手杖,更是移到了洞外,双足已经踏到了崖边。

    空空儿道:“啊哟,不好不好,这不是大蝙蝠,是大鲶鱼,简直滑不留手。”

    江朔也有些急了,他见过伊本等大食人借助这身黑色的袍子,御空飞行,只要抢到崖边,他可不需要从崖上攀援而下,只需要展开如蝙蝠膜翅一般的黑袍,借助夜空的掩护,说不定能避开长弓手的箭矢,逃出生天。

    拓跋守寂似乎也有些急了,他抢步上前,双手紧握曲木手杖,这次却不砸向地上的伊本,而是横举当胸,只等伊本跃到空中,他便挥杖半渡击之,将伊本打个骨断筋折!

    然而伊本却并不向外跃出,反而回身往拓跋守寂怀里扎去,左手反握匕首架住曲木手杖,右手一翻,正握匕首,向拓跋守寂当胸攮刺。

    伊本这门功夫叫做“飞毯术”,唐人听过大食传奇故事,说什么有魔毯谓之“飞毯”,人坐其上可以飞跃山海,其实世上哪有会飞的毯子。这大食一门奇术。

    大食的富豪喜好把宝物藏在坚壁环绕的高塔之上,有些大食盗贼,穿着特殊的长袍,在大风之夜御风飞上高塔,得手后再展开身子飞离,以此法盗宝地上不留任何痕迹,只依稀看见空中有黑色的方毯飞过。

    世人颟顸,便以为盗贼是坐着飞毯来去,而这门奇术就被称为“飞毯术”。

    阿布大王组建“黑袍团”时,不问出身,广招异能之士,伊本斯人本是大盗,因献此奇术而受到倚重,居然得了“先知”之名,以盗匪出身而得教职,实是天下奇闻。

    但“飞毯术”的施展需要借助风势,比如那日他们逃离斗极峰,就是提前算准了午后时辰会起“谷风”,才借助上升风飞走,是夜无风,山崖又低矮,伊本如跃出山崖,一是未必飞得起来,二是就算飞起来也极易被下面的弓手攒射。

    因此伊本其实一直没打算跳崖逃跑,他只是假装无心交战,不断试图往外逃跑,待拓跋守寂只知追击而疏于防备之时,忽然反身进攻,这种出乎意料反败为胜的战法,也是大食“黑袍团”刺客的看家绝学。

    拓跋守寂的手杖虽然横在胸前,但被伊本左手匕首抵住,挥击不得,木杖是钝器,若不挥舞便难以造成杀伤,江朔惊叫道:“拓跋公小心!”却无法上前救援。

    眼看伊本右手匕首就要刺中拓跋守寂的前胸,拓跋守寂却嘴角一扬,握在曲木杖上的左手往回一拉,牵出一条细细的弓弦。

第467章,功行圆满

    拓跋守寂手中的曲木杖可不是寻常手杖,而是一把名弓,号“木蠹”。此弓外观是一柄九曲胡杨木杖,内侧却藏了玄铁弓身,勾出弓弦之后,前倾、侧倒和横持之时分别会掉出一枚羽箭。

    他先前横持木杖,作势要砸,其实正是横持木蠹弓的姿势。

    拓跋守寂可不是寻常武夫,他在大唐不仅学习武艺,更熟读兵书战策,是西军有名的将领,他既然胸有韬略,又怎么会看不出伊本用的是佯败之计?

    拓跋守寂假意追击,手中却始终加了小心,他每一次出杖,其实都将木蠹弓摆出了可以虽是发射羽箭的姿态。但伊本一路闪躲,他便也引而不发,直到伊本此番忽然转身抢攻之际,拓跋守寂也立刻勾出弓弦,露出羽箭。

    独孤湘曾给江朔描述过这木蠹神弓的厉害,只是在贺兰山中拓跋守寂连射李归仁三箭,却都被他躲过,只是李归仁的身手何等的了得?其实常人所能比,况且此刻拓跋守寂和伊本二人相距不过咫尺。

    拓跋守寂勾出羽箭,也不拉满弓,箭簇只大致指向伊本,便立刻放弦,“噗”的一声射入伊本腹中,由于距离极近,羽箭将他射了个对穿,前腹只露出尾羽。

    这一下兔起鹘落,伊本居然都没察觉,右手匕首仍是奋力刺出,正中拓跋守寂的前胸,却听到金铁相击的声音,他心中惊奇,匕首一滑,将拓跋守寂胸口的白袍划破,却露出里面黑沉沉的唐制札甲!

    拓跋守寂是唐军将领,自然配有铠甲,明光铠虽然威武但一来太过张扬,二来十分沉重,因此他只在袍内穿了一件轻便的札甲,札甲以方形的甲片用皮绳互相穿连在一起,甲片四角抹圆,正面微微凸起,横向、纵向均互相叠压,没有任何缝隙,别看札甲轻便,近战时的防护可丝毫不比明光铠差,刀剑尚且难入,何况匕首?

    伊本手中匕首未能刺穿拓跋守寂的铠甲,口里咒骂一声,却忽然觉嗓子发甜,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低头时才看到自己的腹部中箭,鲜血已染透了衣衫。

    伊本痛苦的倒在地上,口里念道:“呃伏胜!呃伏胜!”

    空空儿问章藏榭道:“章西本,他说什么鹅佛神,鹅佛神的,是他大食的哪路神明?这鹅怎么还成了神?”

    章藏榭凑近仔细听伊本所言,对空空儿道:“他说的是‘呃伏胜’,可不是什么‘鹅’,乃是不服之意。”

    空空儿长长的“哦”了一声,点头道:“确实应该不服,拓跋老儿,你可太奸诈了,用木蠹弓射他,也不先打个招呼。”

    拓跋守寂笑道:“伊本使‘拖刀计’诈我,可也没先打招呼,他这是用计不成反受其咎,可怨不得我,况且,空空儿你明明早已看出我使诈,却在一旁大呼小叫推波助澜,你怎不去提醒他留心提防呢?”

    空空儿闻言“嘿嘿”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怕你凭真功夫赢不了么?我好心帮你,你却又不识好人心。”

    他又问章藏榭道:“这伊本在说躺在那里说些什么呢?是临死下降头,咒拓跋老儿么?”

    拓跋守寂啐道:“他是大食人,又不是真腊人,哪来的降头?”

    拓跋守寂射箭时稍急了一些,若对着胸口射入,无论刺穿心肺,都是立时就死,但羽箭差了一寸,射入腹中,令伊本肚破肠流,鲜血倒灌如口,极其痛苦,却不得就死。

    此刻伊本躺在地上嘴唇翕动,血沫不断从口角渗出,发音也含混不清起来,章藏榭凑近仔细分辨了半天,对空空儿道:“伊本先知说,唐人太奸诈了……”

    空空儿笑道:“哎……这么是奸诈,这是计谋,若说道谋略,自然是没人比得过唐人,不说子牙之《六韬》,就是《孙子兵法》传至今日也已一千二百年有余了。汉人研习谋略千年,岂是你等番人所能比的?”

    此刻伊本已气若游丝了,早听不到空空儿的言语,自然也无法在和他斗口了,自顾自己喃喃自语,章藏榭继续传译道:“伊本先知道,只恨自己一众人皆殒命于此,无人回大食传递消息,不然阿布大王定然要派兵东进,踏破唐境为他报仇。”

    空空儿闻言大笑道:“就你这点斤两,纵使来再多,又能奈大唐何?”

    拓跋守寂却蹲下对伊本道:“这你却不必担心,我们是守规矩的,活口自然是留了一个,让他给你传个死讯,至于你家大王来不来给你收尸,老儿可就管不到咯。”

    原来领军打仗有个规矩,必不能将敌军斩尽杀绝,必得留一二个活口回去通风报信,否则尽数诛灭,敌人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一来可以彰显本军威名,二来也叫敌方有机会收尸,不过大食距此远隔山海,因此拓跋守寂才会说不知大王来不来收尸云云。

    伊本此刻目光已经散乱,恐怕也没听到拓跋守寂的话语,他像一条死鱼一般瞪大了无神的双眼,口唇一张一合,只是此时他的话语章藏榭靠得再近也听不清了,折腾了许久仍不咽气,拓跋守寂见他如此痛苦,上前用他自己的匕首插入心脏之中,伊本猛地一弹,终于不再动换了。

    江朔见状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却听独孤湘轻声道:“朔哥儿,你心地太过良善,此等恶人死有余辜,你又何必为他叹息?”

    江朔喜道:“湘儿,你醒啦?”

    独孤湘道:“你们将烛龙功内力从我身子里移走时,我心智就已经恢复啦,只不过浑身都不能动弹,连说一句话,抬一下眼皮都做不到,不过你们所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江朔道:“湘儿,你既然已经复元,看来空空儿也即将功行圆满了。”

    却忽觉浑身一震,烛龙功内力倏然从他体内抽出,紧接着江朔、独孤湘、古辛上师同时被震开,只有空空儿盘坐在原地,他哈哈大笑道:“溯之,多亏你们想出了流转内力之法,让我能这么快就恢复功力。”

    原来靠着内息流转之法,烛龙功流转不停,非但四人均未受损害,更加快了空空儿的自愈,终于提前功行圆满了。

    孤独湘被弹到岩壁之上,又跌到地上,看来摔得不轻,但她看起来却甚为欢畅,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终于把这千斤重担还回去了,这烛龙功内力我可再不想要了。”

    空空儿亦笑道:“小湘儿,难道你不喜欢这武功绝世的感觉?”

    独孤湘先是点头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虽然确实一时爽快,但代价太大,想明白了,武功天下第一其实也不见得快活,不如我原来这样逍遥快活。”

    空空儿道:“那你当日还收我的功力做什么?”

    独孤湘撅嘴道:“那不是为了救你的命呢?”

    空空儿瞥了一眼江朔道:“我看是为了助你的朔哥吧?若非你朔哥儿有难,只怕你小妮子早就借故溜了,哪里还想得到我的死活。”

    独孤湘红着脸讪讪笑道:“空空儿你待我甚好,我可也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

    她这番话等于也是自承了空空儿所说她对江朔的情愫,江朔心中感动,上前握住了独孤湘的手道:“湘儿,多亏了你暗中相助,离了你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独孤湘嘻嘻一笑,道:“那你可再不能误会我,再不能凶我哦。”

    江朔脸也涨的通红,道:“我以后一定再不会怀疑你了……”

    空空儿抚掌笑道:“好啦,你们二人这样黏在一起,可叫我们都尴尬的紧啦,你看古辛上师都坐在那里念经啦。”

    朔湘二人闻言赶紧松开双手,再看古辛上师果然靠墙而坐,闭着双眼,却没有念经,江朔不禁担忧,走上前去查看,古辛上师却缓缓睁开眼睛,道:“江小友勿忧,我只是前面吟唱得有些累了而已。”

    江朔这才放心,却又不解地问道:“上师,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古辛上师重又闭上眼睛,道:“你是想问我,我是吐蕃人,又和霍姆什、伊本等人早已商定了要在九教大会上对付唐人,为何会变卦,反而帮主大唐三教,对付外域各教?”

    江朔点头道:“上师,我不是怀疑你,只是……”

    古辛上师打断他道:“纵有怀疑也是人之常情,其实说来一点不奇怪,我助大唐其实是也是在助吐蕃。”

    见江朔不解,古辛上师继续道:“吐蕃赞普确实也叫我们来帮霍姆什成事,不过其实若霍姆什成事,吐蕃未见得利,吐蕃若真下高原遮断河西,大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二国倾全力在河西、陇右大战,那谁最得利呢?”

    独孤湘道:“自然是飞鸿子霍姆什他们。”

    古辛上师却缓缓摇头。

    江朔想了一想道:“是大食!唐蕃大战,大唐的安西四镇必然空虚,大食便可翻越葱岭,进攻西域。”

    古辛上师点头道:“不仅如此,除了大唐的西域,还有吐蕃西面的门户,大小勃律。”

    章藏榭插口道:“江少主可知若大小勃律失守,吐蕃哪一部分便无险可守了?”

    江朔迟疑片刻,道:“我知道了,是西边的象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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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山海行介绍:
以大唐天宝年间为时代背景,以武侠小说为载体,讲述一个少年的“打怪练级”之路。随着故事的展开,少年开启了“开地图”模式,遍历大唐名胜,与开元天宝年间的各路大神邂逅,身不由己地卷入到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中去。最终会揭开什么样的历史秘辛,又将面对怎样的人生际遇呢……大唐山海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山海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