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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圏吉     大唐山海行txt下载     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8章,天外来客

    群豪在石牢内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听到一声巨响和白猿惊恐的叫声。

    萧大有忙不迭地问道:“怎么回事?白兄怎么跑了?”

    这时听到脚步声,不知是全行俭还是顺伯走到闸门口,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声。

    江朔知道这东西叫掌心雷,当年在汉水屠龙时,葛如亮曾经用此物吓退黑龙王。其实就是内藏火药的泥丸,火药是唐代道士炼药时意外发现了,其配方在修道之人中广为流传,全行俭是医师,与道家多有往来,要获得***绝非难事。

    掌心雷有捻子,以火折点燃后扔出就会爆炸,发出巨响,其实掌心雷只是听着吓人,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畜生天生畏惧天雷地火,不懂得这些,白猿虽然颇具灵性,武功亦堪比高手,一听掌心雷发出的巨响,也吓得转身就逃,外面的那些金线狨更是吓得四散奔逃,不一会儿的功夫,群猴逃了个一干二净,先前还热闹非凡的石炭山重又变得安静得可怕。

    江朔回答萧大有道:“萧大哥,全行俭应该是用掌心雷吓跑了白兄。”

    萧大有拍着大腿道:“咳……这掌心雷有什么好怕的,都是道士捉鬼时用来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鲁炅道:“扁毛畜生最怕雷声,葛庄主也善于制作掌心雷用来吓退山中野兽。”

    全行俭重新回到走道中,笑道:“哟……还白兄?看来这白猿真是你们的帮手?找一个畜生来救人,亏你们想得出来。”

    他正在洋洋得意之际,忽听一人笑道:“猴儿不配,那我配不配呢?”

    一人一开口,牢里的江朔和牢外的全行俭都是一惊,江朔惊的是此人内息控制得极好,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全行俭更为吃惊,只一回身的功夫,背后竟然多了一人,简直如同鬼魅。

    全行俭定睛一看来人,强忍住惊恐,佯作镇定道:“原来是汗王……汗王你不是走了么?怎会来到此处?”

    江朔再次透过铁门下小洞看出去,只能见到全行俭靴子和一袭曳地的长袍,想来是披着回纥长袍的怀仁可汗,骨力裴罗。

    骨力裴罗语带笑意道:“我那日不走,全大贤你又怎会引我来此处呢?”

    全行俭道:“汗王……汗王若要救那姓江的小子,那日便可动手,又,又何必等到今日?”

    骨力裴罗闻言哈哈大笑,石牢地道空间狭小,笑声在山石岩壁间来回震荡,全行俭不会武功,骨力裴罗虽非故意炫耀武功,也震得他如同醉酒,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当。

    骨力裴罗笑了多时才道:“老朽来此可不是为了江朔这小子,全大贤真是明知故问。”

    江朔心中立刻明白了,骨力裴罗定是来找他阿兄伏帝难的,众人皆知,却无人出声,只有萧大有多嘴,他内力虽失,天生的大嗓门却丝毫不减,他高声道:“伏帝难老哥,你的弟弟救你来啦!”

    萧大有在那边大呼小叫,伏帝难却并不回声。

    全行俭颤声道:“汗王,不要忘了和林相的约定。你今日来劫牢,却……却如何向林相交代。”

    骨力裴罗道:“讲信用是你们汉人的事,我是朔漠蛮子么,当然只做对我回纥最有利的事,才不守仁义礼智信这些劳什子呢。”

    全行俭听骨力裴罗说话时语气轻松如同戏虐,一时不知他是真是假,干笑道:“汗王,和林相合作不正是回纥汗国最大的利益所在吗?”

    骨力裴罗冷哼一声道:“李林甫老贼并不掌握兵权,他和王忠嗣不合,不过是想利用我们这些番子胡人抗衡王忠嗣。李林甫将我大兄关在此处,阻止河西、关陇之地的回纥人回朔漠,可也不是想以此要挟我么?”

    江朔心道:原来李林甫既要利用回纥给王忠嗣公添乱,又怕怀仁可汗坐大不受控制,才挟持了伏帝难,伏帝难是瀚海都督,名义上的回纥之主,只要他还在这里关着,当年在唐地躲避战祸的回纥人就无法回朔漠去。

    骨力裴罗喝道:“全行俭,快将牢门打开!”

    全行俭犹豫道:“这……汗王……忤逆林相乃是死路一条,我不放人是死,放人也是死……”

    骨力裴罗又是大笑,道:“全行俭,此处石牢暴露之后,你就已经是有死无生了。我既然能上得崖来,救人便只是时间问题,岩壁再坚厚,我带几十个矿工上来,不出旬日也给你挖穿了,你现在不开门又有何用?”

    全行俭默不作声,仍在犹豫,卢玉铉道:“全大贤,我倒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活命。”

    全行俭实已被逼上绝路,听卢玉铉这样说,忙问:“什么法子?”

    卢玉铉道:“你先放我们出去,我再告诉你。”

    全行俭闻言又犹豫不定起来,骨力裴罗大喝道:“还不开打开牢门!”

    全行俭浑身一颤,终于下定决心,得罪了李林甫不会立时就死,骨力裴罗这个活阎王可是就在眼前,颤声道:“好,好……全凭汗王吩咐。”

    他在岩壁上摸索了半天,由于手不住颤抖,折腾了半天才打开机关,那些铁门居然是缓缓沉入地下,并非以门枢开启或者向上抬升,难怪江朔抠索不到门缝。

    众人一齐欢呼,终于出了石牢,萧大有已等不及从铁门上面翻爬出来,一把薅住全行俭的衣领,兵乓五四,左右连抽了全行俭十几个耳刮子,虽然他内力已失,但天生膂力还在,是十几个耳刮子也打得全行俭口吐鲜血,两颊红肿,颇为狼狈。

    谢延昌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萧郎,可以了,不要再打了,他不过是个给主子办事的走狗,在他身上撒气倒显得我们弟兄小器了。”

    江朔也上前劝说,萧大有又骂了两声,这才恨恨作罢。

    江朔见这条走道也狭***仄,但墙上插了两支火把,将这条小小的走道照亮,想来是全行俭主仆带来的,两支火炬其实发出的亮光有限,但对于关在黑牢中的人来说,已是明亮如日月照临一般了。

    这条走道只有短短一截,两端均已塌陷,恐怕原来有更多的房间,此刻却被塌陷的巨石堵塞死了。

    走道一边是山崖石壁,只有一个黑魆魆的洞口,看来就是向下的隧道了,关押他们的十几个石室都在同一边,更有一个门洞呼呼地向内灌着冷风。

    江朔走过去一看,见顺伯扑伏在一个铁绞盘上一动不动,一道足有三尺厚的石门关了一半,被另一块石头顶住了,看来是骨力裴罗用这块石头卡住了石门,进来后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顺伯。

    骨力裴罗笑道:“江小友,你居然能啸聚猴群,若非猴群异动指示,我可也没这么快找到这里。”

    江朔探了一下顺伯的鼻息发现他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并未殒命,对骨力裴罗道:“不满汗王,这猴群的首领是朔儿的一位故人,他成了此间几个山头猴群的首领,若非它带着猴群想来救我,只凭借我的这些微末功力也不可能召来这么多猴儿。”.五

    骨力裴罗笑道:“原来如此,江小友你屡有奇遇,居然与猴王称兄道弟,真是世间奇闻。”

    江朔问道:“汗王,我听说此处是绝地,谁也上不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骨力裴罗道:“此处自从上次灾难之后,确实是成了一处绝地,别看你内功高强,我自问轻身功夫不在你之下,但想要爬上来,也难如登天。”

    江朔道:“那可奇了,汗王你怎如天外来客一般,上得崖来的呢?”

    骨力裴罗捋须笑道:“我不是上来的,我是下来的。”

    此言一出,别说江朔,其他人都一齐瞪大了眼睛,骨力裴罗所练功夫称“鹘爪功”,“鹘”是朔漠草原独有的猛禽,异常的轻捷迅猛,回纥人常以鹘鹰自比,难道骨力裴罗竟然能像鹘鹰一样从空中飞来不成?

    骨力裴罗道:“我确是飞临而下,可不是肋生双翅,而是靠这个。”

    他抬起手来,原来他中指套着一个绳环,勾起了白袍的下摆,他抬起手时,袍角跟着扬起,如同船帆一般。骨力裴罗道:“在甘州有一种飞鼠名为“寒号鸟”,不会筑巢,居于石罅之间,其腋下指间生有飞膜,张开手脚可如飞毯般滑翔飞行。我这袍子就是按此理所制。”

    萧大有听了连连摇头表示不可置信,卢玉铉却道:“我听说寒号鸟并非鸟类,只能从山巅树梢向下滑翔,老前辈你怎能飞上山颠呢?”

    骨力裴罗道:“你们随我出来一观便知。”说这带头走出石门。

    此时月夜正明,经过昨日一场大雨,天空中现在一片云彩都没有,只见不远处更有黑色的高峰,原来此山并非岐山中的最高峰。

    骨力裴罗口打呼哨,只见对面高山巅上出现了两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却似两张白色的飞毯,再近时才看清是两个青年回纥男子手脚张开,胁下白袍张开如帆,正在御风而行,二人摆动手脚调整滑行的方位,渐次盘旋而下,终于落到此处山上,借着月光,江朔看清二人面目,正是叶护和移地健两位王孙。

    叶护见倒众人,喜道:“爷爷,得手了?”

    骨力裴罗点点头,笑道:“多亏白猿赚开了石门,我制住全行俭,救出众人,可说是毫不费力气。”

    江朔奇道:“汗王、叶护大哥,你们早知道我们被关在此处么,怎会在高峰上埋伏?”

    叶护道:“溯之,你被迷倒之后,我们假意离开山庄,立刻折回查看,发现你和李归仁被送入了密室中的地道,我们不知深浅不敢入内探查,但从老仆顺伯每次送饭的时间可以推测在山中距离山庄不过几里地。我们在山中寻觅许久,想来想去只能是藏在这座当地人称为“黑崖“的荒废石炭山内,黑崖奇绝无法攀缘,好在我们发现附近有更高的山峰正好可以施展滑翔之术。”

    移地健接口道:“只是这座黑崖广大,又是一片漆黑,正不知如何寻找关押你们的地方时,却见到了群狨来拜的异象,爷爷边料定你们被关在此处了。”

    骨力裴罗道:“然而若是全行俭沉的住气,不管猴群,我们要找到你们可也要花一番力气,但他自己打开断龙石门,用火药驱赶猴群,却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见山中有火光,滑翔而下,趁着猴群造成混乱,潜入牢内,才一举成功。”

第378章,朔漠雄主

    群豪在石牢内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听到一声巨响和白猿惊恐的叫声。

    萧大有忙不迭地问道:“怎么回事?白兄怎么跑了?”

    这时听到脚步声,不知是全行俭还是顺伯走到闸门口,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声。

    江朔知道这东西叫掌心雷,当年在汉水屠龙时,葛如亮曾经用此物吓退黑龙王。其实就是内藏火药的泥丸,火药是唐代道士炼药时意外发现了,其配方在修道之人中广为流传,全行俭是医师,与道家多有往来,要获得***绝非难事。

    掌心雷有捻子,以火折点燃后扔出就会爆炸,发出巨响,其实掌心雷只是听着吓人,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畜生天生畏惧天雷地火,不懂得这些,白猿虽然颇具灵性,武功亦堪比高手,一听掌心雷发出的巨响,也吓得转身就逃,外面的那些金线狨更是吓得四散奔逃,不一会儿的功夫,群猴逃了个一干二净,先前还热闹非凡的石炭山重又变得安静得可怕。

    江朔回答萧大有道:“萧大哥,全行俭应该是用掌心雷吓跑了白兄。”

    萧大有拍着大腿道:“咳……这掌心雷有什么好怕的,都是道士捉鬼时用来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鲁炅道:“扁毛畜生最怕雷声,葛庄主也善于制作掌心雷用来吓退山中野兽。”

    全行俭重新回到走道中,笑道:“哟……还白兄?看来这白猿真是你们的帮手?找一个畜生来救人,亏你们想得出来。”

    他正在洋洋得意之际,忽听一人笑道:“猴儿不配,那我配不配呢?”

    一人一开口,牢里的江朔和牢外的全行俭都是一惊,江朔惊的是此人内息控制得极好,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全行俭更为吃惊,只一回身的功夫,背后竟然多了一人,简直如同鬼魅。

    全行俭定睛一看来人,强忍住惊恐,佯作镇定道:“原来是汗王……汗王你不是走了么?怎会来到此处?”

    江朔再次透过铁门下小洞看出去,只能见到全行俭靴子和一袭曳地的长袍,想来是披着回纥长袍的怀仁可汗,骨力裴罗。

    骨力裴罗语带笑意道:“我那日不走,全大贤你又怎会引我来此处呢?”

    全行俭道:“汗王……汗王若要救那姓江的小子,那日便可动手,又,又何必等到今日?”

    骨力裴罗闻言哈哈大笑,石牢地道空间狭小,笑声在山石岩壁间来回震荡,全行俭不会武功,骨力裴罗虽非故意炫耀武功,也震得他如同醉酒,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当。

    骨力裴罗笑了多时才道:“老朽来此可不是为了江朔这小子,全大贤真是明知故问。”

    江朔心中立刻明白了,骨力裴罗定是来找他阿兄伏帝难的,众人皆知,却无人出声,只有萧大有多嘴,他内力虽失,天生的大嗓门却丝毫不减,他高声道:“伏帝难老哥,你的弟弟救你来啦!”

    萧大有在那边大呼小叫,伏帝难却并不回声。

    全行俭颤声道:“汗王,不要忘了和林相的约定。你今日来劫牢,却……却如何向林相交代。”

    骨力裴罗道:“讲信用是你们汉人的事,我是朔漠蛮子么,当然只做对我回纥最有利的事,才不守仁义礼智信这些劳什子呢。”

    全行俭听骨力裴罗说话时语气轻松如同戏虐,一时不知他是真是假,干笑道:“汗王,和林相合作不正是回纥汗国最大的利益所在吗?”

    骨力裴罗冷哼一声道:“李林甫老贼并不掌握兵权,他和王忠嗣不合,不过是想利用我们这些番子胡人抗衡王忠嗣。李林甫将我大兄关在此处,阻止河西、关陇之地的回纥人回朔漠,可也不是想以此要挟我么?”

    江朔心道:原来李林甫既要利用回纥给王忠嗣公添乱,又怕怀仁可汗坐大不受控制,才挟持了伏帝难,伏帝难是瀚海都督,名义上的回纥之主,只要他还在这里关着,当年在唐地躲避战祸的回纥人就无法回朔漠去。

    骨力裴罗喝道:“全行俭,快将牢门打开!”

    全行俭犹豫道:“这……汗王……忤逆林相乃是死路一条,我不放人是死,放人也是死……”

    骨力裴罗又是大笑,道:“全行俭,此处石牢暴露之后,你就已经是有死无生了。我既然能上得崖来,救人便只是时间问题,岩壁再坚厚,我带几十个矿工上来,不出旬日也给你挖穿了,你现在不开门又有何用?”

    全行俭默不作声,仍在犹豫,卢玉铉道:“全大贤,我倒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活命。”

    全行俭实已被逼上绝路,听卢玉铉这样说,忙问:“什么法子?”

    卢玉铉道:“你先放我们出去,我再告诉你。”

    全行俭闻言又犹豫不定起来,骨力裴罗大喝道:“还不开打开牢门!”

    全行俭浑身一颤,终于下定决心,得罪了李林甫不会立时就死,骨力裴罗这个活阎王可是就在眼前,颤声道:“好,好……全凭汗王吩咐。”

    他在岩壁上摸索了半天,由于手不住颤抖,折腾了半天才打开机关,那些铁门居然是缓缓沉入地下,并非以门枢开启或者向上抬升,难怪江朔抠索不到门缝。

    众人一齐欢呼,终于出了石牢,萧大有已等不及从铁门上面翻爬出来,一把薅住全行俭的衣领,兵乓五四,左右连抽了全行俭十几个耳刮子,虽然他内力已失,但天生膂力还在,是十几个耳刮子也打得全行俭口吐鲜血,两颊红肿,颇为狼狈。

    谢延昌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萧郎,可以了,不要再打了,他不过是个给主子办事的走狗,在他身上撒气倒显得我们弟兄小器了。”

    江朔也上前劝说,萧大有又骂了两声,这才恨恨作罢。

    江朔见这条走道也狭***仄,但墙上插了两支火把,将这条小小的走道照亮,想来是全行俭主仆带来的,两支火炬其实发出的亮光有限,但对于关在黑牢中的人来说,已是明亮如日月照临一般了。

    这条走道只有短短一截,两端均已塌陷,恐怕原来有更多的房间,此刻却被塌陷的巨石堵塞死了。

    走道一边是山崖石壁,只有一个黑魆魆的洞口,看来就是向下的隧道了,关押他们的十几个石室都在同一边,更有一个门洞呼呼地向内灌着冷风。

    江朔走过去一看,见顺伯扑伏在一个铁绞盘上一动不动,一道足有三尺厚的石门关了一半,被另一块石头顶住了,看来是骨力裴罗用这块石头卡住了石门,进来后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顺伯。

    骨力裴罗笑道:“江小友,你居然能啸聚猴群,若非猴群异动指示,我可也没这么快找到这里。”

    江朔探了一下顺伯的鼻息发现他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并未殒命,对骨力裴罗道:“不满汗王,这猴群的首领是朔儿的一位故人,他成了此间几个山头猴群的首领,若非它带着猴群想来救我,只凭借我的这些微末功力也不可能召来这么多猴儿。”

    骨力裴罗笑道:“原来如此,江小友你屡有奇遇,居然与猴王称兄道弟,真是世间奇闻。”

    江朔问道:“汗王,我听说此处是绝地,谁也上不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骨力裴罗道:“此处自从上次灾难之后,确实是成了一处绝地,别看你内功高强,我自问轻身功夫不在你之下,但想要爬上来,也难如登天。”

    江朔道:“那可奇了,汗王你怎如天外来客一般,上得崖来的呢?”

    骨力裴罗捋须笑道:“我不是上来的,我是下来的。”

    此言一出,别说江朔,其他人都一齐瞪大了眼睛,骨力裴罗所练功夫称“鹘爪功”,“鹘”是朔漠草原独有的猛禽,异常的轻捷迅猛,回纥人常以鹘鹰自比,难道骨力裴罗竟然能像鹘鹰一样从空中飞来不成?

    骨力裴罗道:“我确是飞临而下,可不是肋生双翅,而是靠这个。”

    他抬起手来,原来他中指套着一个绳环,勾起了白袍的下摆,他抬起手时,袍角跟着扬起,如同船帆一般。骨力裴罗道:“在甘州有一种飞鼠名为“寒号鸟”,不会筑巢,居于石罅之间,其腋下指间生有飞膜,张开手脚可如飞毯般滑翔飞行。我这袍子就是按此理所制。”

    萧大有听了连连摇头表示不可置信,卢玉铉却道:“我听说寒号鸟并非鸟类,只能从山巅树梢向下滑翔,老前辈你怎能飞上山颠呢?”

    骨力裴罗道:“你们随我出来一观便知。”说这带头走出石门。

    此时月夜正明,经过昨日一场大雨,天空中现在一片云彩都没有,只见不远处更有黑色的高峰,原来此山并非岐山中的最高峰。

    骨力裴罗口打呼哨,只见对面高山巅上出现了两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却似两张白色的飞毯,再近时才看清是两个青年回纥男子手脚张开,胁下白袍张开如帆,正在御风而行,二人摆动手脚调整滑行的方位,渐次盘旋而下,终于落到此处山上,借着月光,江朔看清二人面目,正是叶护和移地健两位王孙。

    叶护见倒众人,喜道:“爷爷,得手了?”

    骨力裴罗点点头,笑道:“多亏白猿赚开了石门,我制住全行俭,救出众人,可说是毫不费力气。”

    江朔奇道:“汗王、叶护大哥,你们早知道我们被关在此处么,怎会在高峰上埋伏?”

    叶护道:“溯之,你被迷倒之后,我们假意离开山庄,立刻折回查看,发现你和李归仁被送入了密室中的地道,我们不知深浅不敢入内探查,但从老仆顺伯每次送饭的时间可以推测在山中距离山庄不过几里地。我们在山中寻觅许久,想来想去只能是藏在这座当地人称为“黑崖“的荒废石炭山内,黑崖奇绝无法攀缘,好在我们发现附近有更高的山峰正好可以施展滑翔之术。”

    移地健接口道:“只是这座黑崖广大,又是一片漆黑,正不知如何寻找关押你们的地方时,却见到了群狨来拜的异象,爷爷边料定你们被关在此处了。”

    骨力裴罗道:“然而若是全行俭沉的住气,不管猴群,我们要找到你们可也要花一番力气,但他自己打开断龙石门,用火药驱赶猴群,却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见山中有火光,滑翔而下,趁着猴群造成混乱,潜入牢内,才一举成功。”

第380章,龙马身世

    叶清杳原本给江朔披了一件黑色长袍,伪装成南诏商人,他已脱下披在伏帝难身上了,内里还穿着唐人的袍服,江朔将袍服脱下,按叶护的法子系在双手双脚上,从山崖上一跃而出。

    跃在半空中立刻开始急速下坠,江朔忙学着李归仁的样子如飞鼠般张开双手双脚,两侧袍服如风帆般兜满了风鼓了起来,但觉身子一轻,并未直直坠落,如大鸟一般,向下滑翔而去。

    他将四肢撑得笔直,让衣衫充分展开,下坠的势头更缓,江朔仰起头来望向前方,但见夜空如洗,如同黑幕中点缀着无数的珠子。

    这样的夜空他也曾见过,但却从未如此刻一般置身其中,此刻但觉心潮澎湃,一股清炁顶到了舌下,江朔不禁张口发出长啸,如鸢飞戾天,声彻山谷。

    他很快冲入了山脚浓雾之中,四周一片白茫茫,无法判断高度,此时其实极为凶险,虽然以袍为帆,大大降低了下坠的速度,但仍然坠得极快,若直接拍在地上,也非得受重伤不可。

    忽见白雾散尽,露出下面坚实的土地,江朔才发现距离地面已不过几尺了!

    江朔忙双掌向前推出,劲风拍在地上,一股巨力反涌过来,将他推得在空中打了一个空翻,重又脚踏实地落在地上,再向左右看时,四野一片白茫茫的,早不见了李归仁的身影。

    就在此时听空中破空之声传来,想必是江湖弟兄也从山上跃下了。

    几人滑翔姿势各异,导致飞落的位置差异极大,只听近处空中传来裂帛之声,一人高声呼喊,江朔听出是萧大有的声音,忙循着声音赶过去,听萧大有的声音坠落得极快,想来是他的袍子撕裂了,不再能鼓风减缓下坠之势。

    好在萧大有不停地呼喊叫骂,江朔极易判断他的方位和下坠的距离,瞅准时机一跃而起,在空中接着萧大有,在他腰间一拨,萧大有也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双脚落地。

    萧大有一抹额头,心有余悸道:“多谢少主相救,我还道这次死定了呢。”

    江朔来不及答话,又听有人坠下的声音,他忙飞身过去,见有二人已坠到面前,江朔挥舞双袖向二人各自一拂,那二人借着江朔这一拂之力,在空中翻正,双脚落地,一起叉手道谢,原来是叶护、移地健弟兄二人。

    江朔问:“怀仁可汗呢?”

    听空中一人喝道:“老夫来也!”

    一道巨大的白影破开浓雾飞临上方,却是骨力裴罗背着伏帝难一同滑翔而下。江朔喊道:“汗王,我来助你!”说着举手望空虚击。

    骨力裴罗哈哈大笑,在空中亦挥掌拍击,二人的内力在空中撞到一起,发出“啵”的一声巨响,骨力裴罗借着反掷之力,向上反跃,消解了下坠之力,双脚轻轻落地,仿佛不是从百丈上跃下,而只是跳了一级台阶而已。

    远处又传来“噗通”“噗通”的坠落声音,江朔等人忙循声赶去,原来是南霁云和鲁炅各自背着全行俭和顺伯滑翔了下来,二人的武功本就不如骨力裴罗,又因光明盐失了内力,都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好在南霁云和鲁炅,一个是少林一个道家,功夫底子都十分扎实,跌落时就地连滚,只擦破了点皮,身上头上沾了许多枯叶看来颇为狼狈,却未受重伤。

    二人倒是颇具侠义风范,眼看要撞到地面时不约而同地把背着的全行俭和顺伯扔了出去,那主仆二人跌得头破血流,却也并无大碍,若是换做萧大有,只怕早就把二人当做人肉垫子使用了。

    江朔忙上前搀扶起二人问道:“两位哥哥受伤了么?”

    南霁云吐出一口鲜血,道:“没大碍,无有内功护体,硬撞了这一下有些气闷。”鲁炅则坐在地上缓缓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江朔忙让南霁云也盘膝坐下,他在二人背后,以秦越人所授的法门为二人运功疗伤,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又各自吐出一口瘀血,虽然内功无法恢复却也不再觉得胸闷气短了,二人一齐向江朔叉手称谢。

    同时萧大有已经寻着卢玉铉和谢延昌回来了,卢玉铉身手敏捷并未受伤,谢延昌落地时用手掌撑地,却断了一条胳膊,这外伤江朔可就无法凭借内力治愈了,全行俭这时要讨好众人,忙上前施救。

    全行俭是大医,虽然人品低劣,医术却高超得很,他先将谢延昌的断臂复位,将断骨对齐,又让人寻来粗直的树枝,将谢延昌断臂夹住,撕下衣衫的下摆,当做布条,将树枝和断臂牢牢扎紧,道:“先简单固定一下,到我庄里,再上伤药,换夹板,不出三个月就无碍了。”

    萧大有上前拍着全行俭的肩头道:“全行俭老小子,你倒好心……”

    全行俭被萧大有打过十几个嘴巴,知道此人最为凶蛮,萧大有每拍他一下,他便吓得哆嗦一下,简直像个待宰的鹌鹑,嘴里不住地道:“我确是好心,确是好心。”

    萧大有却眯着眼睛道:“莫不是要把我们诓到你府上再喝些什么暖胃暖心的汤药吧?江少主可是已经把你做的下三滥勾当都和我们讲了。”

    江湖人士对使用***最为不屑,因此萧大有出言讥讽。

    全行俭忙道:“不敢,不敢……萧郎说笑了。”

    骨力裴罗笑道:“箫郎,你就放过全行俭吧,他如今同时得罪了安禄山和李林甫,早已死路一条咯。”

    萧大有咧嘴笑道:“是啰,全行俭捉了李归仁已经得罪了安禄山,又放跑了我们这些人,在女干相李林甫面前可也无法交代了。”

    全行俭听了脸色刷白,冷汗直冒,安禄山虽然远在河北,但爪牙遍布京畿,单一个李归仁回来寻仇,他就无法抵挡,李林甫则更加毒辣,罗钳吉网的手段他可是多有耳闻,此刻同时得罪了这两个魔王,哪还有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在?

    顺伯在一旁提醒全行俭道:“主家,卢郎曾说有活命之法……”

    一语点醒梦中人,全行俭忙向卢玉铉叉手施礼道:“久闻卢郎足智多谋,我全家一百余口全赖卢郎活命了。”他心中恐惧,竟然流下眼泪来。

    卢玉铉却闲适地道:“我却有活命之法,全大贤你却不用着急,我们先回庄上再说吧。”

    江朔道:“卢郎,我们真的要回庄去吗?”

    卢玉铉平素都有团扇在手,此刻手中无扇却仍然不自禁地挥舞衣袖,仿佛在扇风一般,笑道:“少主放心,全大贤此番仰仗我们活命,可不敢再造次咯,况且我们的兵刃、马匹应该也在他庄上吧,我等的所使的都是朽剑劣马,丢了原也不可惜,不过少主的宝剑骏马还是取回来的为好。”

    江朔这才想起自己的黄马和七星宝剑应该是被全行俭取走了,还是卢玉铉细心,想到要回庄去取回兵刃、马匹。

    众人随着全行俭回到山庄之中,全行俭忙命人取来众人的兵刃、马匹等一应事物,又命仆人奉茶,不过有了上一次江朔他们的教训,众人可不敢再吃喝全行俭庄上的东西了。

    卢玉铉重新取回了自己的团扇,忍不住要摇动扇风,然而他却忘了自己的团扇是镔铁精钢所铸,此刻他内力全失,哪里挥得动钢骨铁扇,挈在手上险些拿捏不住跌落在地上,他自嘲地摇摇头,将铁扇揣入怀中。

    江朔重新得回了七星宝剑和老黄马,伏帝难见了老马,却忽道:“咦,这匹透骨龙怎么在你手中?”

    江朔奇道:“伏帝难前辈,你识得这匹老马吗?”

    伏帝难道:“怎么不认得,这便是我以西域龙马与吐蕃天马培育出来的神驹啊,此马本是宫中衔杯舞马,我记得圣人将它赐给秘书监贺季真了,怎么会在你手上?”

    江朔听他说得不错,道:“前辈,这匹马就是贺监赠予我的,果然就是你养的神马!”于是将当年贺知章到南陵传召,汉水屠龙时老马和自己先后落水,此后阿楚夫人让自己骑着老马逃离习习山庄,后来自己曾托腾空子将老马还给归隐越州鉴湖的贺知章,岂料斯人已逝,贺知章之子贺孚做主将此马正式赠与自己,此后自己骑着老马踏破关山,纵横万里,直到来到此处。”

    伏帝难听了不住点头,赞道:“缘分真是奇妙,当年你得了此马,却载了你踏行万里回到它的出生地……不过,你怎称呼它为老马?”

    江朔奇道:“你看他瘦骨嶙峋,毛色驳杂干枯,毛尖都白了,还不是老马?”

    伏帝难摇头道:“此马名透骨龙,又叫干草玉顶黄,是龙马与天马交配所生的神驹,这瘦是天生的,可不是衰老所至,其实算来它今年也不过六、七龄,正当壮年呢。”

    萧大有道:“这马儿看来毫不起眼,怎说是神驹。”

    伏帝难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像江少主这样的翩翩少年,谁又能想到他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呢?此马不但日行千里,更颇具灵性,会醉舞。”

    萧大有道:“何谓醉舞?”

    伏帝难道:“宫中闲厩养有舞马,在宴会上会和着伎乐,以口衔杯进退起舞,但舞马并不会饮酒,只是衔着杯子摆个样子而已。这匹透骨龙却会饮酒,饮酒之后所舞更妙,此醉酒之舞堪称一绝。”

    萧大有道:“既是一绝,圣人怎么舍得将他赠予贺监?”

    伏帝难叹息道:“透骨龙虽然一身绝技,但他样貌独特,与其他舞马格格不入,因此根本没有得到表演的机会,圣人下令清理闲厩时,就把此马赐给了贺监。”

    江朔叹道:“原来世人不止以貌取人,竟然还有以貌取马之事。”

第381章,甘州回纥

    伏帝难抚着黄马,无限感慨地对全行俭道:“当年某与你阿爷醉心牧马,别无杂念,看着牝马产仔,小驹成駣,最后化为成群的骏马,期间的欢乐实在是难以言表,这匹龙驹天马当年还是你阿爷亲手接生的呢。”

    全行俭心中也生了悔恨之意,跪倒磕头道:“小侄悔不当初,三年来对世伯百般凌辱,不敢奢求世伯原谅,可是李林甫权势熏天,若不从他,我全家一百多口难免遭其毒手啊……”

    萧大有实在听不下去,一脚将全行俭蹬翻在地,怒斥道:“软骨头!男儿大丈夫但为义往,纵使全家赴难又有何惧?”

    伏帝难却颇看得开,反而劝萧大有道:“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全行俭又不是江湖侠客,为求自保做出这等事来也不为怪。如今我们都好端端地出来了,你也不必再责骂他了。”

    转头又对卢玉铉道:“卢郎,你说有法子救他全家性命,快与他说说吧。”

    萧大有仍是气咻咻地道:“老哥哥你倒好心,这等贪生怕死的小人,纵然不将他打死,也该任其自生自灭,还管他做甚?”

    伏帝难宽赦的一笑道:“全行俭做得再不对,他的阿爷却是某的故交挚友,怎忍见他全家遭此杀身体之祸呢?卢郎若得其便,还是教他这个活命的法子吧。”

    江朔心想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阿弟骨力裴罗为朔漠一代雄主,杀伐果断,为了救阿兄更不惜牺牲旁人,明知全行俭用毒,却不提醒自己,以自己和李归仁为饵,最终救出了自己阿兄,聪明固然是聪明,不过也忒狠了些。而阿兄伏帝难却宽容大量,大有古之名士之风。

    全行俭听了伏帝难的话,也转向卢玉铉磕头道:“还请卢郎教我。”

    卢玉铉笑道:“此法说来也不难,全大贤你名“行俭”,何不效法中宗朝名臣裴公行俭,远离中原,去西域以避祸呢?我听闻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高仙芝屯兵龟兹,准备对大小勃律用兵,正是用人之际,全大贤你既善牧马又通晓医术,何不去高将军帐下听用?”

    萧大有道:“安西虽然路途遥远,但也是大唐领土,李林甫贵为宰相难道就管不了么?”

    卢玉铉道:“大唐边军与内官的关系十分微妙,开元年间李林甫曾兼领陇右、河西二镇节度使,然而天宝元年更改官制官名,李林甫改为右相兼尚书左仆射,加光禄大夫,位极人臣,却被免去兼任的节度使之职。圣人对宰相与边军关系的防备便可见一斑了。”

    江朔道:“是了,李林甫构陷韦相公所用的名义也是他和河西节度使皇甫惟内外勾结意图谋立太子……因此李林甫权柄虽大,却也不敢触及西军。”

    卢玉铉道:“是了,而且李林甫现在全副精力是要对付领四镇节度的王忠嗣,对于安西军一时鞭长莫及。”

    全行俭踟蹰道:“卢郎所言倒是不无道理,但我拖家带口,恐怕出不了玉门关。”

    当时大唐虽然允许各国客商通过星星峡,自玉门关进入陇右,但却不允许本国国民出玉门关外出,只有军人和获得特许的商人可以例外,全家想要举家迁出关外几乎不可能。

    卢玉铉道:“是了,也正是因为出关不易,李林甫也猜想不到你能去安西都护府,这样可不就更安全了么?”

    萧大有道:“哎……那也得出得去啊,卢郎你自己不也说出关不易么?”

    卢玉铉道:“武周朝以后,西域以天山为界,分为安西都护和北庭都护,走南路自然是千难万险,北路么?”说着他拿眼看了一眼骨力裴罗。

    骨力裴罗大笑道:“说了半天,原来在打我的主意,不错,北庭都护府与安西不同,东边与我回纥,西边与葛逻禄的边界都十分模糊,只要从北庭回纥人控制的区域绕道北路,穿过沙陀磧直抵轮台,在折而翻过天山便能打安西都护府驻城龟兹了。”

    江朔喜道:“也就是说只要得回纥人相助,要绕过玉门关进入安西并非难事。”

    骨力裴罗两眼一翻道:“只是我为什么要帮全行俭这个狗贼?”

    江朔一时语塞,他虽也觉得全行俭所作所为实在不够光明磊落,但他心地良善,实在不忍全家百余口受李林甫报复而陷于死地,他转头望向卢玉铉。

    卢玉铉却对江朔道:“少主,这我可也没办法,我虽能想到全大贤求生之法,却无法说服怀仁可汗相助。”

    伏帝难这时插嘴道:“阿弟,你应当帮他,一来他阿爷全明义始终与我有恩,二来李林甫对我回纥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好。”

    全行俭闻言抱住伏帝难的双腿,涕泪横流道:“多谢世伯,我若能进入安西,定然不忘大唐的恩情!”

    伏帝难将全行俭扶起,也对着阿弟骨力裴罗一揖到地,道:“还望阿弟成全。”

    骨力裴罗见全行俭跪在地上不住求饶,大哥伏帝难也在一旁为他说情,不禁哈哈大笑道:“大哥何必对阿弟多礼,我本也不想见死不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罢可。”

    接着说道:“陇右道甘州,有一条南北向的河流贯穿全境,名为弱水,弱水发源于甘州以南的祁连山,北流至东西居延海乃止,只要顺着弱水穿过居延海,便是我们回纥人的领地了,再折而向西崖沿着沙陀磧和天山之间的道路前行,便可直抵轮台!”

    伏帝难道:“全行俭,某与你同去,这弱水又名黑水,其东为甘州,其西为肃州,留在大唐的回纥人多居于甘、肃二州,某也预备要回到甘州和族人在一起,彼地归陇右节度使管辖,也就是新任四镇节度王忠嗣公所辖,在那边李林甫可不敢乱来。”

    叶护惊道:“爷爷,你不虽我们一起回朔漠牙帐么?”

    伏帝难道:“某和阿弟骨力裴罗本就约定一个率领朔漠族人驰骋草原,一个在大唐照料内附的族人,现在看我阿弟做的很好,以带领回纥成为北方雄主,我却因醉心牧马而忽视了族人,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这么容易着了全行俭的算计,我现在决心回道甘州的族人中去,这样就算李林甫想要加害,也难以得手。”

    移地健道:“爷爷,你不回朔漠了么?”

    伏帝难道:“甘州的族人已经习惯大唐的定居生活,要他们再过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可不太可能了,某已是垂垂老矣,也早已将大唐当作故乡了,又何必回去呢?”

    他回复的是叶护,却实是说给骨力裴罗听的。

    骨力裴罗果然满意地点点头,道:“阿兄,我护送你回甘州去,之后我们便携着全行俭一家北上,绕过玉门关,送他到轮台。”

    全行俭死中得活,不禁又高兴的直流眼泪,总之是难过也哭,后悔也哭,高兴还哭,他相骨力裴罗磕头道谢。

    骨力裴罗却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阿哥吧,全行俭你快叫家里人都准备好,我们天一亮就出发,届时将你这庄子烧成一片白地,你可愿意?”

    全行俭此刻无忧不允,蛮叉手捧心道:“愿意,愿意……”

    江朔知道骨力裴罗此举也是唯恐夜长梦多,越早出发越好,因此也不反对。

    但他心中还有疑惑,此刻见骨力裴罗的事情交代已毕,便叉手问道:“汗王,我有几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骨力裴罗闻言郑重叉手道:“江小友,我利用你寻找阿兄下落,置你于险境,还望勿怪。”

    江朔忙摇手道:“不怪,不怪,我要问的却是别的问题。其一、程昂和仆骨怀恩去了哪里?他们并没有被关押,是否已经逃出生天了?”

    骨力裴罗捻须道:“不错,他们没有饮暖汤,事发之时,二人当我等和全行俭是一伙儿的,因此夺门而逃,再未见他们回返。”

    江朔听说二人无恙,心中一宽,至于他们去了哪里,二人一身武功不弱,江朔却不担心。”

    又问:“与李归仁同来的刘骆谷呢?”

    骨力裴罗道:“那是全行俭放他回去的。”

    全行俭在一旁道:“不错,是林相让放他走的,刘骆一定会向安禄山提供情报,李归仁被擒只是林相要给安禄山的一个警告。”

    江朔闻言点点头,至于李归仁逃跑,李林甫这个警告落空了,江朔却不担心,他正扭捏着想问第三个问题,骨力裴罗却先笑着问道:“江小友,你想问的人不是此三人吧?”

    江朔闻言面色一红,转头问叶护道:“叶护王子,和你同行的湘儿去了哪里?”

    叶护忙道:“溯之,湘儿并不知道我爷爷的计划,你可千万不要怪她。”

    江朔本没往这方面去想,但听叶护这样说不禁心中一暖,对叶护道:“无论湘儿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只是问她去了哪里……那个……”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与我同来的清杳妹子,她又去了哪里。”

第382章,黑白羽箭

    只听屋外一个女子声音:“哼,果然还是想着这个小婢子!”

    江朔听了大喜,喊道:“湘儿!”急忙跃出屋外,却见一条人影倏地从后墙飞出。

    江朔正待要追,忽听前门喧哗声大起,一庄中仆役冲进内院道:“大事不好,有一支军马将山庄团团围住,恐怕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江朔闻言大惊,不知是刘骆谷、李归仁带来了曳落河还是李林甫手下的鹰犬,怎么来得这么快?他来不及再去追湘儿,径直向外跑去,卢玉铉、南霁云等人都也跟着出来,众人虽然失了内力,但功夫仍在,尤其是南霁云,他的神射功夫还在,手中提了吐蕃角弓,其他人也各抄兵刃,跟在江朔身后。

    到了大门以内,听外面人喊马嘶,果然数量不在少数,全家世代军户,这处山庄背靠山岩,面对旷野,墙高丈余,更在四角建了敌楼,简直像个小号的城堡,善射的庄客已经持弓登上了敌楼,庭院中的庄客则用粗木顶住了大门,以防外面的军队撞破大门闯入,更多人则手持横刀做好了战斗准备。

    江朔道:“各位大哥,我先出去看看。”

    众人均知江朔的身手了得,况且除了江朔其他人有都失了内力,也不敢托大出去打探情况,卢玉铉道:“少主,你多加小心,不要硬战,我看这庄子建造得甚是坚固,可引他们攻打庄子,我们再各个击破。”

    南霁云则道:“我和卢郎持弓箭登楼,掩护少主。”

    江朔点头称是,转身飞身跃出围墙。

    众人折腾了一夜,此刻已是日出前的黎明时分,正是星光暗淡,天光未起之时,江朔见前来的骑兵共有百余骑,停在庄外两百步开外,这几乎是敌楼内的弓箭手射程的极限了,前排的一手持火炬一手持环首长刀,后排的则举着臂张弩,弩机上已扣了铁矢,在黑暗中闪着点点寒芒。

    看这些骑兵的服色是唐军西北边军的打扮,并非燕军曳落河的穿着,亦非罗希奭所率玄甲军私兵。江朔心道卢郎说圣人忌讳边将与朝臣勾结,因此李林甫刻意不与边军打交道,现在看来卢郎的判断也未必正确,眼前这支唐军十有八九就是李林甫调来的。

    对面唐军见江朔从墙内跃出,并不急于攻击,反而缓缓后退了几步,骑兵需要距离来建立优势,弩手远距离射杀自不待言,持刀的骑兵也需要一定距离才能凭借起速获得冲击优势,这支军队的冷静沉稳让江朔不禁想起了训练有素的朔方军。

    江朔四下张望,想要寻找领军之人,却听敌楼上南霁云喊道:“少主小心!”

    紧接着敌楼上弓弦响起,一支白羽箭向着江朔飞来,江朔却不趋避,原来南霁云射出那箭落点还在江朔身前数尺,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南霁云射出的羽箭与一支羽箭迎面撞在一起,箭头相碰发出轻响。

    江朔低头看那支箭通体漆黑,连尾羽都是黑色的,也亏得南霁云在敌楼上还能看得这么清晰。

    然后南霁云这一箭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藏,骑军阵中又有一支黑羽箭射出,这次却是直取敌楼上的南霁云,南霁云高喊一声:“来的好!”旋即引弓射出一支白羽箭,又是“叮”的一声响,二箭再次在空中相撞,一黑一白两支羽箭一齐落在地上。

    南霁云却也看清了阵中射箭之人的位置,喊道:“好小子,看箭!”

    手中弓弦响动,一支羽箭向着阵中那人如流星飞去。

    那人亦引弓射出羽箭,黑白二箭再次撞在一起,然而细听之下却是连续两次弓弦声,原来那人射箭时手中扣了两支羽箭,他先拉个半满射出第一支箭,再拉满弓射出第二箭,一支箭飞得较近正好在半途射落了南霁云射来的白羽箭,第二支箭则快如霹雳,向着南霁云面门射到。

    两箭并非两次拉满弓射出,而是一个半满加一个全满,故而两声弓弦间隔远较连开两弓来得短促,若不仔细分辨,还道是只有一箭,但南霁云是使弓的大行家,如何分辨不出,他一甩头,闪过第二支箭,口中赞道:“好手段!”

    南霁云本可以空手接箭或者回射一箭打落来箭,他甩头避让似乎是输了一筹,然而他之所以避让,是为了快速反击,几乎与避开来箭同时,南霁云手中角弓又向着楼下那人射去!

    南霁云开弓之声仅有一声,却射出了连珠二箭,原来他射出两支箭时,一支是尾羽扣弦,一支是箭簇扣弦,以致一次开弓便能射出连环二箭。

    箭尾扣弦射击准头很好控制,箭簇扣弦却易于摆动,别说确保准头,能射出去就是不易,然而南霁云信手拈来,二箭首尾相衔,既准且狠,向着那人飞去。

    这一下一弦二箭的功夫比之方才一弦半的射术更加隐蔽,但军阵中那人却亦看破南霁云的连珠二箭,口中喊道:“好箭法!”听他说话声音清脆,却是个青年。

    那人射出一箭打落南霁云第一支箭,又伸手一抄接住第二支箭,反手扣在弓上向着南霁云再次射去。

    这一接一射,动作飘逸潇洒一气呵成,军中骑士和楼上庄户都不禁喝起彩来。

    然而江朔却忽然飞纵而起,跃起足有两丈高,他凌空接住羽箭,反手向着阵中那人掷出。

    二人黑白双羽连环对射,楼上楼下众人看得目眩神驰正起劲,却见江朔突然出手,而他飞掷之力虽然猛,箭矢的飞行却终究不如弓弦推送来得快,刚才南霁云满弓射出的劲矢都伤那青年不到,江朔这一掷又有何用?众人都觉二人此番精彩的对决被打断甚为可惜,更有人发出“噫”的惋惜声。

    江朔掷出的箭看来准头也不甚佳,飞行轨迹还在那青年头顶数尺处,却忽听“叮”的一声响,竟然凭空击中了空中一支坠向那青年头顶的羽箭。

    这支箭从何而来众人都是一头雾水,既无第二人开工放箭的声音,更没有听到这支羽箭的破空之声,有骑兵惊恐地喊道:“鬼矢!鬼矢!”

    那青年亦毫无防备,直到两支羽箭撞在一起,坠在他面前,在忽然惊觉,不禁一愣。

    此刻江朔人还在空中,口中却高呼道:“南八,曜郎不要再射了,都是自己人!”

    南霁云一愣,压低了角弓,阵中青年却大喜道:“少主,原来你没出事!”他拨开挡在身前的持刀骑兵,策马冲到江朔面前,敌楼上的庄客看了大惊,以为他欲不利于江朔,纷纷引弓就要射击。南霁云忙喝道:“敌我未辨,不要射箭!”

    南霁云虽非庄中首脑,但他说话自有一份威严在,敌楼上的弓箭手都闻言都压低了箭头,没有射出。

    此刻那青年抛了弓箭,一跃下马,冲到到江朔面前,叉手行礼道:“栖曜拜见少主,万幸少主无恙。”

    原来这射箭的青年正是先前和江朔他们走散的青年神射手王栖曜!

    江朔也喜道:“曜郎,怎么是你?你哪里来的军马,又为何要围全家庄?”

    王栖曜道:“少主,我哪里有军马,这是程千里和仆骨怀恩两位将军借来的兵。我们与少主你走散后,遇到两位将军,他们说你在着庄中遭了女干人算计,要引兵来救,我才跟着他们一起前来,没想到少主你好端端的在这里。”

    江朔道:“我确是全行俭用药迷倒关了起来,然而因祸得福,竟然寻到了几位把头!现在已将他们救出,全大贤也已悔悟,我们正准备离开此地呢。”

    王栖曜听的目瞪口呆,此事如此复杂诡异,仅凭江朔短短一句话,他如何听得懂。

    江朔道:“曜郎,此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详细说于你知,说先不说这些,你们哪里借来的军队,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此处?”ap

    王栖曜道:“这不是巧了么,我们恰好遇到郭军使回朔方,这些骑军就是郭军使所率的的朔方军。”

    江朔喜道:“郭军使在哪里?”

    却听一人高呼:“溯之,我在这里!”

    一人骑马上前,正是朔方军振武军使郭子仪。原来根据儒家传统的孝道,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担任何官何职,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孝三年,称为“丁忧”。说是三年实则是二十七个月,而武将丁忧并不解除军职,但仍需回归原籍服丧守孝,时间也大抵不足二十七个月。

    去岁唐军在石堡城败于吐蕃,副将被阵斩,主帅皇甫惟明今春又被下狱,边事吃紧,郭子仪便提前结束服丧,重新领兵了。好巧不巧,他正率军路过岐阳,便撞见了程昂和仆骨怀恩,一听江朔遇险,这才点兵来救。

    这时南霁云也看出来的是友非敌,下得敌楼,命庄客打开大门,与卢玉铉、谢延昌等人迎了出来。

    江朔对南霁云介绍道:“这位濮州曜郎名王栖曜,是我漕帮弟兄,虽然年纪轻轻,射术之精却已广为人知。”

    又对王栖曜道:“曜郎,这就是我常和你提及的魏州南八!”

    王栖曜喜道:“我道哪里来的神射手,原来是南八!这一招“鬼矢”的绝技,我到现在可都想不明白,明明只听到一声弦响,连珠二箭也就罢了,这第三支箭是何时射出的呢?”

    南霁云哈哈大笑道:“曜郎的连珠二箭可也厉害的很,不过对战场上的诡道可还知之甚少呢。”说着他也不藏私,抽出三支羽箭,扣在弦上,前两支箭一尾一簇地扣在弓弦上,直指角弓正中,第三支箭却斜搭在角弓肩上。

    他瞄准山庄围墙松开弓弦,只见中间两箭直射而出,首尾相衔接连钉在庄园的木栅墙上,第三支箭却是曲射,高高飞上半空,又复坠下,那羽箭上升时的破空之声完全被正面二箭的声响遮盖,下落实时却悄无声息,比直射二箭晚了片刻,“噗”地一声轻响,刺入了木栅顶端,凭借着下坠之力,钉入木内数寸,这要是射人,足以将头颅射穿。

    南霁云笑道:“这第三箭全凭巧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第383章,林中血案

    南霁云嘴上说“雕虫小技”,其实这一次射出三支箭的功夫可不简单,先不说三箭的角度不同,就是这曲射的一箭下坠时要准确当头落下,就不是一夕之功了。

    王栖曜叉手道:“栖曜自幼习射,从未服过谁,今日得见南八神射,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栖曜甘拜下风。”

    南霁云忙伸手相搀,道:“曜郎小小年纪射术已经如此了得,假以时日定在我之上。”

    郭子仪笑道:“好啦,你们二人就不要互捧了,南八你可也不是什么垂垂老者,不要倚老卖老,二位的射术精湛,何不为国家效力?”

    卢玉铉笑道:“少主,你看,郭军使要招徕我们江湖的人才咯。”

    不等江朔回答,王栖曜已经面露雀跃之色,南霁云却正色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南八这一条贱躯随时准备为天下苍生舍弃!”

    郭子仪方才所言本是半开玩笑半当真的一句话,此刻听南霁云所言不禁眼睛一亮,却听南霁云道:“然而依南八所见,大唐之患不在西域,而在肘腋之间。因此我决意留在中原,以备苍生不时之需。”

    郭子仪明白他说的是安禄山可能反叛之事,只能黯然点点头,道:“南八,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安禄山不过两镇节度,手下健儿仍是汉人居多,莫说他未必就反,便是他不自量力,有王忠嗣公在,剿灭他也非难事。”

    其时皇甫惟明由于攻打石堡城时败于吐蕃,又有正月十五与韦坚同游之事而被褫夺节度使之职务,王忠嗣由此担任西平郡太守、判武威郡事,担任河西、陇右节度使,紧接着又暂替朔方、河东节度使事,天宝五年春末,王忠嗣佩戴四种将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都归其掌握,是有唐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全***民皆以其为战神,因此郭子仪说只要有王忠嗣在,安禄山便不足为惧。

    众人听郭子仪这样讲皆深以为然,卢玉铉笑道:“安禄山这个胡儿要在范阳造反,我范阳卢氏第一个就不答应。”

    正说笑间,王栖曜忽然一拍大腿道:“坏了,忘了程大哥和仆骨都督率人从后潜入,可别动起手来,误伤了人命。”

    江朔也紧张起来,道:“我们快去找两位大哥!”

    却听一阵豪爽的大笑传来,程昂已从山庄中抢出,和迎上前的南霁云抱在一起,二人在江湖盟中就关系最好,此刻程昂已改名程千里,与仆骨怀恩相伴投军,但和南霁云相见仍甚是欢愉。

    仆骨怀恩也与谢延昌、鲁炅一起走出山庄,还好鲁炅一早担心敌军会从后院潜入,和谢延昌一起守在后院,程千里和仆骨怀恩攻入时正遇见二人,这才没有动起手来,谢延昌和二人大致说明前情后,才一起出来与江朔等人相见。

    全行俭忙让众人进山庄一叙,卢玉铉却道:“还是早些离开此地的好,郭军使这么快领军来到这里虽然是巧合,但说不准李林甫、安禄山的人马就不会有凑巧之事,是非之地不易留久。”

    全行俭也下定决心,一跺脚道:“我已命庄客收拾好,只带细软,粗笨的东西都不要了,这就可以起身出发了。”

    江朔道:“本该一路护送全大贤,但我们得去崆峒山找睿息长老,寻求光明盐的解药,非但我江湖盟和漕帮的诸位大哥需要解药,更要尽快送解药到少林、茅山。”

    全行俭惭愧道:“哪敢劳烦江少主……”

    骨力裴罗道:“全大贤,你只随着我们走就行了,甘州到北庭一路,我们回纥人可都熟悉得很。”

    郭子仪听了卢玉铉给全行俭出的主意,笑道:“那可太巧了,朝廷刚任命我为北庭副都护,正要去庭州上任,全大贤要走北路,随着我军一同行动便了,要我说到了庭州,也未必要再深入西域,庭州的路途比四镇可近得多了。”

    全行俭听了不禁精神一振,他原本还患得患失,唯恐到西域无人照应,此刻听郭子仪这样讲,不禁大为放心,连声说好。

    江朔见王栖曜和那十名漕帮的弟兄都在,只有黑羽鸦人井宽仁不在其列,问道:“曜郎,井宽仁大师没和你们汇合么?”

    井宽仁皈依南少林,神会赐名他为“空性”,但江朔等人都习惯称他为“井宽仁”,只是在后面又加了“大师”二字。

    王栖曜道:“那日叶家妹子的马惊了,我等的马匹不如少主的神骏,更兼驮了东西,只能在后慢慢追赶,但那夜大雨滂沱,将地上的马蹄印迹都抹去了,我们找不到少主和叶家妹子,也一直未见井宽仁大师现身,直到隔日遇到程大哥和仆骨都督,才知道少主在山庄中遇到了意外。”

    江朔忽然想起,问全行俭道:“与我同来的清杳妹子呢?怎么没见到她?”

    全行俭叉手惶恐道:“我们按林相事先下达的命令,放走了刘骆谷,刘骆谷道这小女子原是林相家中的婢子,是林相小女儿的贴身奴婢,听说林相的这个女儿离家多时了,这小婢子想必知道她主子的所在,将她一并送回去,林相定然高兴,因此让他带了这姓叶的小女子一起走了。”

    卢玉铉问道:“全大贤,为何林相只叫你们关了李归仁,却放刘骆谷回长安?”

    全行俭道:“这……林相差来的人可没说原委,不过我想刘骆谷久在长安,认识他的王公大臣不在少数,况且刘骆谷并不赞成安禄山造反,把他放回京城也没什么坏处,而李归仁是燕军将领,捉了他可以震慑安禄山,在长安城中又不会闹出什么动静。”

    卢玉铉又问:“那刘骆谷走时带了几个人?”

    全行俭道:“就是他来时带的那些个曳落河武士,这些人中看来可没什么好手。”

    卢玉铉对江朔笑道:“少主,他们不知道小叶子身怀武功,只怕此刻小叶子已经逃了出来。”

    江朔点头道:“以清杳妹子的功夫,十个廿个的曳落河也留她不住,她若脱身,想必还会回到这里来的。”

    全行俭道:“那我们在此再等一会儿,等小叶娘子到了再走?”

    江朔正在犹豫是否要这么多人等叶清杳一人,忽听一人道:”小子别等了,那两个女子已先碰在一起了。”

    一道黑影来得好快,瞬间就飞临江朔面前,正是黑羽鸦人井宽仁。

    江朔疑惑道:“井大师,你说什么?”

    井宽仁一拉他衣袖道:“快随我去,见了你就知道了。”

    江朔忙对众人道:“诸位,我……”

    井宽仁催促道:“快走,快走……”扯着他边走。

    江朔只得在后跟随,井宽仁的志能便之术当真了的,他在前面弯下腰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张开双臂放在身后,双腿轮转飞奔,真如一只黑色大鸟贴地飞行一般,江朔施展穿星步的身法,也只是将将跟上而已。

    二人全力奔驰出去了七八里地,钻入一片小树林之中,井宽仁道:“就在这里,呀……”

    江朔紧跟在井宽仁身后,他也已看到了眼前的情景,禁不住也惊叫失声!

    只见独孤湘坐在地下怀中横抱着叶清杳,而叶清杳胸口插了一只匕首,这匕首只剩刀柄露在外面,但从那装饰华丽的金色把手一望而知是移地健赠予江朔后又被独孤湘要去的那柄“金牙匕”。

    独孤湘两眼失神,低着头将耳朵正贴在叶清杳嘴边,叶清杳嘴唇轻微地翕动,似乎在说话,却听不到半分声息。

    江朔颤声道:“湘儿,你做什么!”

    独孤湘闻言抬头,忽然见到江朔,泪水顿时涌出,哭道:“朔哥……”

    江朔也留下泪来,道:“湘儿,清杳妹子可没得罪你,纵使的最了你,也罪不至死,你怎能下此杀手?”

    独孤湘一惊,低头看着叶清杳道:“……我没有……”

    江朔道:“这匕首是你贴身之物,你还不承认?井大师带我急急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

    井宽仁摇头叹息道:“独孤家的小妮子,这次却是你不对了,纵然为了姓江的小子争风吃醋,也不该杀人啊。”

    独孤湘忽然怒起,瞪大了眼睛道:“老贼,你说什么!”

    井宽仁道:“哦弥陀佛,我已遁入空门,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亲眼见你二人在此林中争执,我一个老人家不便劝架,才去拉了姓江的小子来,没想到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出此惨剧……”

    江朔见叶清杳眼睫毛仍在弹动,抢上前去吼道:“你放开清杳妹子!”

    独孤湘一双泪目瞪着江朔道:“你吼我?”

    江朔气急,走上前去一推她道:“你让开。”

    这一下出手颇重,将独孤湘推翻在地,额头撞到地上,磕破了额角,鲜血直流。

    独孤湘又惊又怒,哭喊道:“你凶我!”

    江朔俯身揽住叶清杳,低头见那金牙匕插的极深,鲜血将半边衣衫全都染成一片殷红,他知道此刻万万不能拔出匕首,但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对独孤湘的言语恍如充耳不闻。

    独孤湘起身,语带哭腔道:“好,我走了,再不回来了!”

    江朔闻言猛地抬头,道:“不能走!”

    独孤湘见他双目血贯瞳仁,仿如一头发怒的野兽,心中害怕,惊的后退一步,江朔当她要走,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独孤湘一挣,竟然将袖子挣断,露出一截雪白的臂膊,独孤湘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转身便走。

    江朔本想要追,却忽觉怀中叶清杳动了一下,手指轻轻触到他的衣衫,于是江朔不敢再动,原地坐下,将叶清杳环抱在身前,用左手按在她后心输入内力,助她稳住心脉。

    那边独孤湘已奔出几丈之外,回头看江朔坐在地上怀抱着叶清杳,一跺脚,再不回头地飞奔而去,独孤湘的轻功极佳,几个起落,便隐入林中,江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唇动了两下,却终于没说一句话。

第384章,诀脉结筋

    这时众人也都赶了过来,全行俭见江朔横抱着叶清杳,忙推开众人走上来,全行俭是名医,随身带着灸针,忙取出针盒,对江朔道:“江少主,你小心地把她放平在地上。”

    江朔抬头见是全行俭,忙点头将叶清杳横放在地上,然而他落手虽轻,匕首插入处血水仍然突然汩汩涌出,江朔慌道:“全大贤,这可如何是好?”

    全行俭道:“江少主稍安勿躁,让我看看。”他伸双指轻轻拨开一些衣衫,又用手指丈量了一下,道:“万幸偏了二寸,没有刺中心脏。”

    江朔忙问:“全大贤,小叶子还有救吗?”

    全行俭一边检视伤口一边道:“非常凶险,少主,你容我先将小叶子的血止住。”江朔忙向后退了一步,不敢作声了。

    他取出最细的毫针,看了看众人道:“我要解开她的衣衫,需得有什么东西围一围。”

    卢玉铉颇有急智,道:“我们把外袍脱下来遮挡。”众人一齐脱下外袍,皆以背向内,举起衣袍连成一片成为一道简易的帷幕,将叶清杳和全行俭围住,江朔也退了出来。

    片刻功夫,全行俭掀开“帷幕”,走了出来,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满头是汗了,外衣已经脱掉了,白色短衫的两袖高高挽起,上溅满了鲜血。江朔忙迎上去,全行俭不等江朔问话,先道:“表面的血止住了,但刀还没拔,只怕一拔匕首就要喷血而死。”

    江朔记到:“那可如何是好?”

    全行俭平素为人唯唯诺诺,但说到医术,却变得颇有决断,问道:“江少主,我听说内功臻于化境之人,非但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经脉气血的流动,还能传入别人体内,带动他人气血的循行?”

    江朔道:“不错,这门以内功替人疗伤的法子,李含光大宗师和秦越人大贤都教过我。”

    全行俭一伸左臂给江朔道:“你能否控制我心脉?”

    江朔知道“心脉”指的是手少阴心经,江朔伸手握住全行俭德腕子,四指分别扣住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四穴,以罡炁缓缓送入全行俭体内,全行俭没有内功,但他是医生,经脉倒也算强劲,只是对江朔的罡炁就毫无抵抗之力了,心脉迅速逆行,当然江朔不为伤人,所输内力极少。

    全行俭只觉一股热流窜入体内,他为医者,不似普通百姓,闭目冥想之际,也能感受到自身经脉的运行,但从未如此明确地感受到经脉在体内循行的路径,不禁大喜道:“内家功夫果然神奇!”又沮丧道:“不过江少主,你的内力灼如热泉,若是遇到冻僵心停之人倒是对症,对于小叶子而言却有害无益……”

    江朔道:“要冷又有何难?”

    他此刻体内阴阳二炁的转换已经颇为自如,当即变阴为阳,化暖为寒,全行俭立觉一道寒流射入臂内,心脏都似乎被冻得麻痹了,跳动的速度放缓了许多。

    江朔见全行俭面色忽而转白,手臂上的汗毛都嗲了起来,忙收功道:“全大贤,你没事吧?我这还留了忖量,若全力发功,只怕你全身血液都要冻凝了。”

    全行俭大喜道:“有此神功相助,小叶子或可活命!”

    江朔闻言大喜道:“全大贤但说要我怎么做,只要能救小叶子,无有不从。”

    全行俭道:“这匕首刺得甚深,若骤然拔出,心脏的跳动可以让鲜血射出一丈远,若止血不及时可就有死无活了,但小叶子中刀以久,鲜血除了流出体外,体内还积存了很多瘀血,若胡乱快速缝合伤口,瘀血封在体内,脏腑也必会腐坏。”

    江朔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全行俭道:“幸而江少主你能发出这极寒的内力,只要暂时冻凝小叶子的血脉,我便有时间拔出匕首,再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揲荒爪幕,湔浣腑内,如此或可救她一命。”

    江朔道:“这阴炁化为我己用之前,我曾饱受寒气煎熬折磨,当时似乎感觉血液如冰泉冻凝,流动缓滞,但是否真能能令血液停止流动,我可也没有信心。况且我听李含光大宗师说,我当时之所以未死是因为体内还有另一股阳炁存在,阴阳交战,虽然身体极尽折磨,却也得以活命。但若只以阴炁注入小叶子体内,不知道她是否承受得住?”

    全行俭道:“我曾听北地医师说,有人误坠北海冰湖,被封冻入冰层之中,血液亦冻凝不流,千百年后有人取冰时将其掘出,见面目如生,将其置于镬中缓缓加热解冻,竟然令其复生!”

    这时卢玉铉插口道:“此故事我也听过,不过无人知其真伪,万一只是一个故事呢?”

    全行俭道:“此时已无他法,若按此法可畏九死一生,若不如此那便是十死无生了。”

    江朔点头道:“既然别无他法,那我们就勉力一试!”

    全行俭道:“江少主,你随我来……卢郎,要辛苦你们多遮挡一会儿。”

    卢玉铉道:“不妨事。”

    江朔则随着全行俭掀开衣衫组成的“帷幕”走入其中,见地上生了一个小火堆,全行俭道:“所用针石皆需在火上烤过。”

    江朔再看叶清杳时,只见他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全行俭德长袍,匕首在袍下耸起,显得诡异而凄凉。由于失血过多,叶清杳面上一片惨白全无血色,江朔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

    全行俭道:“江少主,我们把她扶起来,你以内力压制让她的气血归于气海,再将其血脉冻结,这样你在背后维持,我在前面治疗,互不干涉。”

    江朔点点头,走到叶清杳头侧,轻轻扳住她的肩头,将她慢慢扶起,全行俭则把叶清杳的双腿盘起,成坐姿。

    叶清杳一经坐起,身上盖的长袍便即滑落,她身上的衣衫早被全行俭割开了,江朔双手按在叶清杳后背一片雪白滑腻的肌肤之上,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忸怩。

    见她头顶插了数支细针,全行俭道:“我在她头上插了针,以防她醒来……现在你来注入寒气,鲜血冻凝之后,我来拔匕首,切记,寒气流遍全身的速度越快越好!”

    江朔道:“好!”一手按在叶清杳的后腰督脉上。

    全行俭道:“你从至阳穴注入阴炁,此穴在七椎之下,督脉为阳经,背亦属阳,七亦属阳,此三阳为极,因此此腧穴名“至阳”,从此处注入阴炁,正合以阴克阳之医理,可以快速将寒气传遍全身。”

    江朔依言以阴炁注入至阳穴,叶清杳虽然身负武功,但此时血脉虚浮,气若游丝,因此江朔内力注入毫无阻滞,阴炁顺着督脉传入,上冲百会,下冲长强穴,寒气迅速包裹住了叶清杳的全身。

    血脉冻凝之后,叶清杳的肌肤更加没有血色了,全行俭触摸叶清杳的肌肤,也觉丝丝凉意,叹道:“真是太神奇!”

    江朔手中阴炁不断注入,片刻便觉得叶清杳的经脉已经凝滞不动了,自己的内力输入再也动不的分毫,这才对全行俭道:“全大贤,我想应该可以了……”

    全行俭一手扶住金牙匕,对江朔道:“我要拔刀了。”

    江朔知道他心中也在打鼓,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点头道:“全大贤,你动手吧!”

    全行俭知道此刻不能再有丝毫犹豫,他握紧刀柄用力向外一拔……

    江朔此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在叶清杳背后,看不到全行俭的手,正自焦急,却听全行俭喜道:“果然血都凝住了!”

    此刻不仅是江朔,就连背对他们的众人听了,精神也都为之一振,全行俭见那金牙匕极其锋利,非但拔出时毫无阻涩,伤口更是切割的极其整齐,道:“此刃锋利,我便用此匕首来开胸涤荡。”

    只见全行俭其后他在前面所做的动作江朔可就一概看不见了,只听他嘴里说的如何如何,但觉诡异凶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断注入阴炁,保持叶清杳身子的冻凝之态。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全行俭直起身来长吁一口气,道:“成了!”又忙对江朔道:“江少主,阴炁可以疾发不可疾收,需得缓缓收阴炁,再转为注入阳炁,才能令其气血复通。”

    江朔点头称是,依言缓缓行功,全行俭对“帷幕”外面喊道:“顺伯,带白布了么?”

    顺伯忙从怀中掏出半匹白绢抛了进去,他作为医生的仆从,随身带着白绢可不是为了充作钱帛,而是为了主人不时只需。

    全行俭接过白绢,饶着叶清杳的前胸后背包扎好了,又将自己抛在地上的袍子遮盖在她身上,道:“此刻不能丝毫移动小叶子,要幸苦少主继续运功,我自去庄上调制了刀伤药来。”

    江朔此刻不想方才只需快速注入阴炁即可,而是要缓缓转换,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也不答话,只管专心运功。

    这时郭子仪的骑军早已到了,军队随军带着帷幕,他们支起木柱,拉起布幔将江朔和叶清杳围在其内,再不用江湖群雄人手拉幕了,众人却也不敢离开,仍是在外戒护。

    等了一个时辰,江朔才缓缓收完阴炁,开始转换成阳炁时,全行俭带着伤药回来了,他带来了庄中一老媪,那老媪解下方才全行俭匆匆包扎的白绢,此刻江朔注入内息改变,叶清杳的血脉已经复通,那白绢上早已被鲜血浸透了。

    老媪解下白绢后,迅速撒上伤药,却并非寻常膏状的金疮药,而是一种黄色的粉末,之后才敷上金疮药,用数匹白绢细致地缠好。

    这时江朔仍然不敢松手,老媪便将带来的衣衫反穿在叶清杳身上,全行俭上前诊脉后道:“小叶子这条命十有八九是从鬼门关抢回来了。”

    江朔见他的手指红肿,江朔方才将阴炁注入叶清杳体内让她的身子变的比玄冰更寒,全行俭接触得久了,十指都冻伤了。

第385章,魂魄之分

    江朔不禁心疼地道:“全大贤,你的手指……”

    全行俭一笑道:“一点冻伤不碍事的,江少主你仅凭内力竟然能使血脉冻凝,全某今日可算开了眼了。”他摸了一下叶清杳的手掌,对顺伯道:“让府上多送几个炭火盆过来,小叶子不能移动,夜里凉,需防她冻着了。”

    江朔道:“无妨,我守着她。”

    这时他掌中传出的内力已经非凉非热,推送着一股温煦之力在叶清杳体内运行。

    全行俭知道这内力疗伤之术甚是神奇,点头道:“也好,小叶子估摸着要到明日才能醒来了。”

    然而江朔守了一夜,叶清杳也未能醒来。

    全行俭诊脉后道:“可能是失血太多的缘故,我开一剂补血的方子。”

    他匆匆口述了一个方子,让那老媪回府去煎来,撬开叶清杳的牙关灌下,如此过了三日,用了六七付药剂,更灌了米汤、肉汁等物,眼看着叶清杳的面色恢复了血色,但就是不见她醒来。

    江朔也在她背后输了三日三夜的真炁,他虽然内力精深,仅凭体内真炁流动,可以三日不饮不食,但也已到了极限,感觉双眼发昏,头脑晕乎乎的。

    全行俭劝江朔道:“江少主,你收功吧,我看小叶子现在脉象已经平稳了,不再是细迟亏虚之象了。”

    江朔一边缓缓收功,一边对全行俭道:“我以真炁循行清杳腑内,但觉经脉都已畅通无碍,并无郁结之处,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醒来呢?”

    这三日郭子仪已让全军扎营,命军卒立起了帐篷将他们盖住,全行俭让人抬来了床榻、桌案等一应家具,非但煎药、吃用亦可供给,这里已俨然成了一片小营地。

    江朔收功之后,将叶清杳平放榻上,全行俭让府中老媪替她擦洗身子,换药换衣,自不待言。

    江朔也躺下睡了一小会儿,便被噩梦惊醒了,他见叶清杳兀自未醒,但有几名媪妇照看聊也无妨,这才三日来第一次走出帐篷,却见此刻竟是晌午,林中阳光透射下来,地上绿草如茵,不时有凉风吹来说不出的舒爽,与弥漫着药味,因煎药产生的水汽蕴蒸而闷热的小帐篷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心中又不禁为叶清杳难过起来,又忽而想到湘儿,说不上恨,更多的是不解,不知道湘儿为什么这么做,此刻又去了哪里。他心中想要去找湘儿,却又怕见到湘儿,心中浑浑噩噩的说不出的难过。

    众人本散在各处见江朔出帐,全行俭先快步挑帘进入帐篷去看叶清杳,萧大有迎上来问江朔:“少主,小叶子怎么样?”见江朔失神的遥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一下句。

    卢玉铉踟蹰许久,才对江朔道:“少主,咱可不能再在此处耽搁下去了。”

    江朔心知此处乃是非之地,但叶清杳尚未醒来,难道将她弃之不顾么?

    这时全行俭一掀帐帘出来了,江朔忙问:“全大贤,小叶子醒了么?”

    全行俭遥遥头,向江朔拱手道:“全某无能,汤药、针石能想到的办法我都用了,就是无法唤醒小叶子,我思前想后,可能是血脉停滞的时间长了,导致失魄之症……”

    萧大有道:“我只听过失魂症,还有失魄的么?”

    全行俭道:“失魂症那是失心疯,魂魄可不是一回事,孔颖达说,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也就是说与生俱来的耳目心识、手足运动,皆魄之灵也,而后天神识所知,则魂之神也。”

    江朔道:“现在小叶子不能醒来,那便是失去了“魄之灵”之故?全大贤可有法子医治?”

    全行俭道:“我知道西海有一种神药叫做“鬼臼”,能杀蛊毒,治失魄,或可让小叶子精魄回到体内,重新醒过来。

    不过此药我只在医书典籍中见过,却不知道在西海何处去采。”

    江朔喜道:“这却不难,天下竟有此等巧合之事,摩尼教睿息长老说鬼臼是克制光明盐的解药,本也说先去崆峒,再便是要去西海寻药,他自然是知道哪里去寻鬼臼草药的。”

    全行俭道:“若得识得之人为向导,可就方便许多了,这鬼臼能做解什么药,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鬼臼本身有毒,想来也是以毒攻毒之策。”

    江朔点头道:“睿息长老也是这样说的。”

    卢玉铉问道:“全大贤,小叶子怎么样?能走吗?”

    全行俭道:“我也不知她何时能醒来,亦或者能不能醒来,就算便醒,看她的伤势,要走也得数月之后了。”

    程千里见全行俭不得要领,对他道:“啊呀……全大贤,卢郎问你小叶子现在的身子能上路么?”

    全行俭顿时醒悟,略一思忖后道:“小叶子脉象平稳,伤口也已经不再渗血,若要赶路去西海么,骑马是不可能的了,用大车载了,再铺的暄软些,应该没问题。”

    谢延昌不无担忧地道:“不过西海在吐谷浑,目下在吐蕃人手中,我们如何去得?”

    卢玉铉道:“这却无妨,我们又不是去攻城略地,只要绕过吐蕃人守军,偷偷潜入西海,去摘些草药想来也并非难事。”又对江朔道:“我问过仆骨都督,若要去西海有南北两路,南路出陈仓,走上邽、陇西、出金城关、西行到达鄯州,西海便在鄯州之西,共是一千五百里,北路走汧源、平凉,出制胜关向西,也可到金城关,再到鄯州也是一千五百里左右。”

    江朔道:“我们原计划去平凉崆峒山,应该是要走北路的。”

    仆骨怀恩道:“北路多山路,崎岖难行,因此西域胡商多走南路,道路平坦,馆驿逆旅亦齐备。”

    江朔道:“如此说来小叶子走南路更为稳妥。”

    萧大有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把小叶子藏在那里慢慢疗伤,寻得草药再回来给她治伤便了,李林甫、安禄山一来不一定找得到她,二来想必也不会过分为难这么个小女子吧?”

    江朔忙道:“不可,不可,万不可扔下小叶子……”竟然急得留下泪来。

    众人皆心道:叶清杳被独孤湘刺这一刀,显然是二姝为了江朔而起得争执,江朔全力施救叶清杳三日三夜没合眼,这情分还不明摆着的吗,江朔如何肯抛下她不管,老萧这个粗人,居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其实江朔心中虽然担心叶清杳的安危,却多是因为独孤湘刺伤了她,而心生愧疚,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别人未问,他也未说,众人皆自以为是,心照不宣,才造成了误会。

    卢玉铉道:“少主,你别着急,要我说咱们兵分两路,郭军使率领大军,定然是要走南路官道的,全大贤拖家带口这么多车马,也要走南路,让他们带着小叶子一起走,我们则走北路,先去崆峒山与睿息长老汇合,寻找光明盐的解药,只要得了解药,我们这么多高手,可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届时再去金城与小叶子汇合。”

    郭子仪也道:“有我军马在,定能护小叶子周全,倒是江少主,此去崆峒山凶险万分,你自己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江朔听到有法子唤醒叶清杳,而这个唤醒的法子所用药物竟然与克制光明盐的草药相同,不禁精神大振,道:“好!如此便有劳郭军使和全大贤照顾清杳妹子,待我们去过昆仑,再邀睿息长老一起来金城汇合。”

    郭子仪道:“那我们就在兰州城中等你!”

    金城就是兰州,汉昭帝始元元年,始置金城县,原属天水郡管辖,后独辟为金城郡,隋文帝开皇三年改金城郡为兰州,因其城南有皋兰山之故,当今圣人天

    宝元年时复改兰州为金城郡。时人有习惯用旧称州的,也有改按天宝新规称郡的。

    商议已毕,卢玉铉道:“那我们就事不宜迟,即刻动身吧!”

    这三日来全行俭早已吩咐下人收拾好了行囊,对于不愿随着他同去西域的仆役,都赐金遣散了,全家世代为本地军户之首,庄客半是仆人,半是部曲,对他忠心耿耿,因此不愿同走的人极少,一百余人中只有十余人不愿随着主家行动。

    此刻留下的都是早已铁了心要随全行俭西行的,因此全行俭一声令下,中庄客立刻取了车马行李,一把火点燃了山庄,随全行俭出发了。

    全家本是替天子牧马的,因此人人善骑,他们准备的颇为充分,除了一人二马可以换着乘坐,更套了数数十架马车,携带细软和生活用度,叶清杳便以其中一辆车载了,身下垫了数层锦衾,又塞了稻草甚是暄软,她躺在里面看来仿似一点不颠簸的样子。

    众人一同行到雍县岐州边界,郭子仪全行俭的大队人马继续向西去古城陈仓,此后便要沿着渭河边的道路往上邽去,江朔和谢延昌、卢玉铉、萧大有、鲁炅、南霁云、王栖曜则要朔汧水北上汧源,去平凉。

    仆骨怀恩和程千里执意要助江朔一臂之力,和他们一起北上。

    临分别之际,江朔去向叶清杳话别,他我这叶清杳的手掌,但觉果然如全行俭所言,她脉象平稳,心脏搏动有力,显然取匕首之术是成功的,只是不知为何叶清杳始终醒不过来,想到此处他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握着叶清杳的手,俯低身子,对叶清杳耳语道:“清杳妹子,你先随郭军使、全大贤去金城等我们,等我崆峒山事毕便带着睿下法王来寻你们……”

第386章,平凉崆峒

    叶护对江朔道:“江兄弟,我们陪你一同去崆峒山。”

    骨力裴罗利用他来解救自己的阿兄伏帝难,江朔难免觉得回纥人无情,尤其是那黑牢如此逼仄绝望,虽然最后得救靠的也是骨力裴罗爷孙,终是有些不快。

    此刻叶护提出陪他同去,不晓得是出于愧疚还是另有阴谋,江朔本想推辞,但此去崆峒不知对方深浅,而江湖的众家弟兄又都失了内力,只有南霁云和王栖曜的弓术堪用,确实需要帮手。

    江朔盯着叶护的双眼望去,见他琥珀色的双眸湛若秋水,显得颇为真诚,江朔咬咬牙,对叶护身后的骨力裴罗叉手道:“如此有劳汗王了。”他知道叶护只是个传话的,骨力裴罗才是回纥之主。

    伏帝难对江朔叉手道:“江少主,你们救某出黑狱,现下诸君有事,按说某应全力相助,但某要沿途一路招呼族人去甘州,以免留在关陇之地遭难,实不能分身陪你同往,不过胞弟才智武功实胜我十倍,百倍,由他陪你通往崆峒,想来必能克竟全功。”

    江朔知道这位伏帝难与骨力裴罗虽是同胞兄弟,为人却真诚宽厚得多,骨力裴罗就算有什么别的打算,怕也不会和他事先通气,他知道伏帝难纯是好心,叉手回礼,谢过伏帝难。

    众人就此告别各自上路,伏帝难、郭子仪、全行俭等转向西南到渭水北岸,再沿官道一路向西经虢县、陈仓,翻越秦岭进入陇右道。江湖等人则沿着岐山山麓,一路向西北,过汧源、华亭,直至崆峒山南的平凉城。

    江朔这一路共是四百里山路,一来事情紧急,二来此刻轻骑简从,众人只在汧源歇了一宿,第二日晌午便进入了平凉县城。

    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众人仍是做了南诏商人的打扮,披着黑色的大袍,带着大斗笠,将面目都遮盖起来,这才策马进城。

    进城前,叶护对江朔叉手道:“江少主,我们这副回纥人打扮,若一齐行动,这一黑一白的服色,只怕平白引人瞩目,少主你们自己进城,我等自会在暗中跟着你们。”

    平凉城背枕崆峒山,东望八百里秦川,南依关山,北峙萧关,泾河与胭脂河南北环抱,南北狭东西长,自古就是西出关中之要塞,随着丝路贸易的繁盛,城中往来客商亦多,城门守卫对这一群奇装异服的南蛮商人也没有过多盘问,简单看了看过所公验,便放他们入城了。

    江朔心道这公验还是叶清杳准备的,此刻小叶子却不知生死如何,不禁心中一沉。

    谢延昌却不知江朔此刻心思,对他道:“少东家,与卖家约在何处?”:

    平凉城在崆峒脚下,想必有众多飞鸿子的耳目,因此对江朔以少东家相称,江朔称谢延昌为“老管家”,摩尼教长老睿息则以“卖家”代指。

    江朔答道:“老管家,我可也不知道何处去寻找他们,想来他们自己会找上门来的吧?”

    萧大有道:“啊呀,我们现在化妆成这副鬼样子,卖家也认我们不出啊。”

    谢延昌一瞪他道:“小声些,没人把你当哑巴。”

    萧大有忙捂嘴,道:“是,是,可是少主,怎么和卖家接头呀?要我说,不行……咱就自己上崆峒山吧。”

    江朔骑在老马背上信马由缰,沉吟回答,忽然有一个癞头和尚抢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辔头道:“小少爷万福,小僧替你牵马坠蹬。”

    萧大有厌弃地挥手道:“走开,走开,我家少东家有我等服侍,不需你个腌臜秃驴的脏手来牵马。”

    那癞头和尚却道:“少爷看小僧可怜,多少赏些个,小僧识得路途,各位贵客上崆峒山时可还用得到。”

    江朔心念一动,这癞头和尚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崆峒山?

    他低头看那癞头和尚,脑袋上生满了癞疮,脸上亦疙里疙瘩生满了脓疮,脸上脓水横流看不清面目,身上披着一件破口袋般的布袍,这袍子太过破烂,补丁摞着补丁,早看不清原来布料的颜色了,只是一片灰蒙蒙,油腻腻的。

    萧大有见那癞头和尚赖着不肯走,颇不耐烦地上前一搡那癞头和尚的肩头道:“去去……哎哟……我去……”

    他手按在癞头和尚肩头之时,忽觉如按在一块水中顽石之上,手上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倒,他情急之间,伸手去抓那癞头和尚的臂膊,想要拉一把,支撑住身子。

    不想一抓之下,竟然像手捉鲶鱼一般,全无处着力,“哧溜”一声滑脱了,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却听那癞头和尚“啊哟”一声,伸手拉住他的膀子,这才稳住身形没有摔个狗啃屎。

    萧大有抓那癞头和尚如在溪水中捞滑鱼,完全拿捏不住,但那癞头和尚捉他的手臂,却如铁钳夹碳,牢牢锁住,挣脱不得。

    萧大有大怒道:“癞头和尚有古怪!”摆动没被抓住的手臂,挥拳要打。

    卢玉铉却已经看出明堂,忙上前拉住萧大有的手臂,道:“哎……我看这癞头和尚可怜得很,你又何必断人财路,咱少东家向来仁善……”说着转头望了一眼江朔道:“就让这癞和尚替少东家牵马吧,赚几个养家活口的铜板而已。”

    萧大有还不明白,道:“可他……”

    卢玉铉轻轻摆摆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这和尚是要给我们引路呢,只管跟着他便了。”

    萧大有这才醒悟,也悄声道:“哦,哦,哦……是,是,是,我早说他又古怪。”

    江朔也不说话,仍由这赖头和尚牵着黄马一路走去,说也奇怪,黄马乃龙骧天马,若非江朔吩咐,寻常人别说牵它,根本近身不得,不想被这癞头和尚牵着却颇温驯,任由他牵着在城中大街小巷四处兜兜转转。

    如此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越走越是僻静,癞头和尚却推开一扇门,进入一处宅院,这宅子看来荒废已久了。

    萧大有道:“哟……难道这和尚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故意引我们来此处?”

    那癞头和尚却一抹脸,从脸上到头顶揭下一大片物事,原来他的癞头和脓疮都是假的。此刻看他面目清秀,是个中年僧人的模样。

    僧人对着江朔叉手道:“江少主,怀瑾有礼了,请下马。”他真的,双手互相搭在一起,单膝下跪在江朔马旁,要给他做下马凳。

    江朔认得他是摩尼教妙风堂的堂主怀瑾,那日魔教总坛被毁后,他在睿息的劝说下背弃乙亥阿波大慕阇,跟着睿息一起先行出发来了倥侗山。

    江朔怎会踩人手下马,自己一片腿,避开怀瑾的双手飞身下马,又顺势将他扶起,问道:“怀瑾堂主,原来是你,睿息长老呢?”

    只见宅中睿息推门而出,笑道:“江小友,你们怎么才到?我们在此处等了多时了。”

    江朔道:“一言难尽……睿息长老,你们怎么藏身此处?”

    睿息道:“我们奉行摩尼教义,不敢有丝毫违逆,摩尼教徒不得蓄积钱货,亦不得住店,我二人两袖空空,可不就只能找这荒弃的宅子来住么?”

    怀瑾道:“好在荒宅还真不少,我们可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这所不错的宅子……”

    睿息叹息道:“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大唐河西、陇右连年征战,往往家中男丁征战不回,这个家就败了,这样的人家,不止在边城,就是中原腹地也不少见。”

    江朔亦慨叹道:“平凉城距离西京长安不过六百里,也已经如此情境了么?”

    卢玉铉道:“少主,现在不是慨叹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先解决眼下之事吧。”

    睿息也点头道:“不错,解救天下苦难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现在要第一要务便是崆峒奇门。”

    江朔问睿息道:“睿息长老,你们到得比我们早,飞鸿子和乙亥阿波回山了吗?”

    睿息道:“已经回来了,这几日摩尼教的人都在向崆峒聚拢,目下平凉城中各处逆旅都有阿波的手下,故此让怀瑾出来接应你们,以免投店时被阿波手下撞破。”

    萧大有好奇道:“睿息长老,我们伪装得这么好,怎么一进城就被怀瑾认出来了?”

    怀瑾笑道:“这却不难,我为妙风堂主时,在辽东龙泉寺时冒充知客僧,就见过江少主的坐骑,你们虽然乔装改扮,江少主的这匹龙驹天下罕有,故而怀瑾能一眼认出。”

    江朔恍然大悟道:“是了,原来清杳妹子替我们改扮时,特地给黄马披了马衣,就是为防老马被认出来。”他虽然已经知道“老马”并不老,却仍然习惯这样称呼,但想到叶清杳的细心,不禁心中又是一痛。

    卢玉铉却道:“啊呀,不好,怀瑾和尚能认出龙马,魔教众人能认出来的也不在少数!”

    众人立刻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南霁云一拉王栖曜道:“曜郎,拿上弓箭,随我上屋顶。”

    此刻众人全无内力,只有江朔和摩尼教二人的功夫还在,若魔教大举攻来,南霁云和王栖曜仗着弓箭,还能帮江朔抵挡一二。

    二人才上屋顶,就听宅外叩门之声,一人朗声道:“江少主大驾光临崆峒,我家主人特差遣我等前来迎接江少主登崆峒山论道……”

第387章,葛氏源流

    江朔与睿息面面相觑,心道:来得好快。

    怀瑾悔道:“都怪我不谨慎……”

    谢延昌道:“自责也是无用,既然对头登门了,咱们也别藏头露尾啦。”

    谢延昌向萧大有一瞥,萧大有会意走上前去打开大门。

    萧大有练的通背拳,原来打架全凭一双拳头,但此刻失了内力,拳上威力大减,因此腰里插了一把横刀,他一手放在背后按着刀柄,一手猛地往里一拉门,却不禁呆住了。

    门外空无一人!

    萧大有大奇,忙冲出门外,此处宅子地处甚是荒僻,两侧街道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萧大有快步回到宅中,对众人道:“外面没人,难道是有什么精怪在和我们开玩笑?”

    南霁云却在屋檐上道:“在里面呢。”

    卢玉铉笑着拿手中团扇一指,道:“萧郎你来看,精怪在此。”

    萧大有转头一看,庭院中不知何时站了三人,为首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个仆役,萧大有不禁使劲揉了揉眼睛。

    此三人真好像变戏法一般突然出现在院子中间,那中年人身着棠苎襕衫,头戴软布幞头,往脸上看面皮白净,蓄着三绺墨髯,一副温雅儒生打扮。

    两个仆役则是灰布短衫,头上黑布包头,一副苍头的打扮,奇怪的是此刻天色尚早,二人却挈着火把,看来刚刚熄灭,还兀自冒着青烟。

    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来看,显然不是摩尼教徒,此时正在申酉之交,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显然也非精怪,萧大有上下打量了那中年人一番,才怔怔问道:“你……你是何人?是人是怪?”

    那儒生笑道:“在下自然是人。”又对江朔叉手道:“听闻江少主大驾光临崆峒,我家主人特差我等前来迎迓。”

    眼前的状况显然大出萧大有的意料之外,他愣在原处,不知如何应对。

    卢玉铉忙急趋两步,上前叉手道:“这位兄台请了,不知你家主人台甫怎么称呼?”

    那儒生笑道:“众位到了,自然知晓。”

    卢玉铉摆手道:“哎……兄台此言差矣,你等这样倏忽来去,你不说你家主人是谁,我们怎么敢去?”

    那儒生哈哈大笑道:“众位敢这样大摇大摆进平凉城,却不知我要邀你们去何处么?”

    谢延昌捻须笑道:“是了,定然是要去崆峒山咯,诸葛静虚是阁下什么人?”

    那人闻言叉手再拜道:“在下葛其真,诸葛静虚正是族叔。”

    谢延昌“哦”了一声,道:“难怪看着有几分诸葛家人的神貌。”

    葛其真叉手道:“老丈认得我家主人?”

    谢延昌先叉手再抱拳,将左右手合抱,互相扣住拇指,对着葛其真露出拳头道:“在下瀚海流沙宫主人,谢延昌的便是,当年斗极峰英雄大会,谢某有幸与三圣见过一面。”

    葛其真道:“原来如此……”忽而神色黯淡道:“世上已无三圣,这尊号再也休提。”

    萧大有奇道:“诸葛真人去世了?”

    葛其真道:“这位郎君何出此言?家主健朗得很呢。”

    萧大有道:“既然健在,怎么说世上已无三圣?难道另两位……”

    谢延昌见葛其真面露不悦的神色,忙拦阻萧大有道:“萧郎别再作此孟浪言语,别说三位圣人没事,就算百年之后,也自有传人,如何就会断绝?”

    萧大有一拍巴掌道:“我也正觉奇怪啊,世上已无三圣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葛其真叉手道:“诸位随我去见了家主,一切疑问只能解开,何必在此白费功夫揣测呢?”

    谢延昌对江朔点点头道:“少主,那我们就随着他走一遭。

    江朔悄声问谢延昌:“诸葛静虚是何人?这三圣又是何意?”

    谢延昌道:“世上所有名山大川都是一教独尊,如茅山为道藏,峨眉为禅林,就是嵩山,那也是嵩阳观在太室山,少林寺在少室山,分居嵩山二脉,而崆峒山三教处共一山,可说是独此一山,三圣便是崆峒山上儒释道三教的掌教,崆峒派历来是三圣共治,诸葛静虚便是儒家的圣人。”

    江朔点点头,他听说飞鸿子自创奇门,号称四圣,心道三圣邀我们前去碰面,算上撞上正主了,于是对葛其真叉手道:“如此有劳诸葛先生带路了。”

    葛其真叉手道:“在下姓葛,主仆有别,江少主切莫搞混了。”

    江朔忙叉手致歉,葛其真还礼后道:“那边请随我来吧。”

    萧大有道:“去哪里?远吗?要不要备马。”

    葛其真却向着庭院一角比了一比,江朔见那边有一口井,用条石纵横堆叠,建了一个极其宽大的井栏,除此以外别无一物。

    葛其真对那两个苍头道:“头前带路。”

    二人唱个喏,转身走向井栏,竟然一步跨入,跳到井里去了。

    江朔大惊,只道二人是跳井轻生,却没有听到落水的声音,他冲到井边向下一看,却见井壁上竟然有台阶盘旋而下,这台阶出井壁不过一尺,间隔又大,若非看着二人在上面行走,确实难以发现,想来三人方才就是从这口井中进入宅子的,因此才能如此形如鬼魅。

    这两个苍头看来毫不起眼,但他们在这不过一尺宽的阶梯上行走如飞,显然身具不俗的武功,不一会儿就下到了井底,一道火星闪动,却是二人点亮了火把。

    借着火光江朔看清井底水面只是中间一孔,到井壁有一圈铺了青石的硬地,侧面有一个小洞,若非二人在井底点亮火把,无论如何发现不了的。

    葛其真恭敬地道:“江少主,请吧。”

    这时南霁云和王栖曜已从屋顶上下来,南霁云对江朔道:“少主稍等,我头前探路。”

    鲁炅也上前道:“少主,还是鲁某先去趟路。”

    江朔艺高人胆大,怎会让别人替他趟路,况且南霁云、鲁炅都中了光明盐制度,没了内力,他们的武功都大打折扣,江朔怎能让他们在前面犯险,忙道:“鲁大哥、南八,不妨事,我先下去。”

    说着也不等二人开口,一跃跳入井中。

    江朔的轻功岂是那两个苍头能比的?在井壁上的台阶上随意借力,下落得极快,几下便落到了井底,别看他下坠极快,最后落地时却落脚极轻,葛其亮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鲁炅挈着长剑紧随其后下井,睿息让怀瑾跟着下井,唯恐葛其亮耍诈,自己却和葛其亮一齐断后,让江湖众弟兄先下井。

    众人虽然失去了内力,武功底子却还在,他们此刻不能像江朔这样纵跃,只能老老实实地循着台阶下到井底。

    葛其亮最后一个下到井底,众人随着他进入井边小洞之中,里面果然是一处隧道,这隧道仅容一人,众人便排成一列纵队前行,隔不多远就有旁通的洞穴,有天光泄入,想来是其他水井通道。

    江朔赞叹道:“原来城中所有的水井底下都联通了。”

    葛其亮笑道:“也不是所有,崆峒三教在平凉城经营数百年,诸位不会真以为能避开三教的耳目吧?”

    睿息摇头道:“我们还道神不知鬼不觉,原来这荒宅早在崆峒派的监视之下了。”

    葛其亮道:“不敢,不敢,只是平凉城这些日子鱼龙混杂,睿息长老的对头不在少数,我们总要尽地主之谊,护得长老的周全。”

    睿息这才知道这几日的平安无事并非他们化妆得好、躲得好,而是有崆峒三圣的人在暗中保护。

    江朔则悄声问鲁炅:“这位葛先生叔叔姓诸葛,他怎么缺了一字姓葛?”而且他看葛其真的举止样貌始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来像谁。

    鲁炅在他身后答道:“诸葛一姓源出于葛氏,相传伯益的长子大廉封在葛国为葛伯,此为葛姓始祖,商汤灭夏时,以葛伯不祀而伐之,商灭葛便是灭夏之战的开始,封国灭亡后,葛氏有一支迁入山东诸城,在姓前冠以地名,便成了“诸葛”之姓。”

    江朔点头道:“史书上确实是说诸葛武侯出自琅琊诸葛氏。”

    鲁炅道:“天下诸葛皆出一姓,不过传到崆峒山的这一支诸葛氏却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就是嫡出才能姓“诸葛”,侧房庶出的只能用“葛”之旧姓。”

    江朔道:“原来如此。”

    葛其真道:“这位大侠对我崆峒诸葛家的渊源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鲁炅是江南名侠,姓名却不彰于关内,因此葛其真不认得他。

    鲁炅道:“非我见识广博,而是我认得一位崆峒诸葛氏的后人,这些故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南霁云奇道:“这人是谁?南八怎的不知?”

    鲁炅道:“南八你入江湖盟较晚,却不知道葛如亮葛庄主便是崆峒诸葛氏的后人,他之所以入赘独孤家,也是因为他并非诸葛家嫡出的缘故。”

    江朔这才醒悟,这位葛其真像何人,可不就是像湘儿的耶耶葛如亮么?

    谢延昌亦道:“当年天下英雄齐聚崆峒山斗极峰论剑,白云子司马承祯、追云子独孤问、东岩子赵蕤三人各占胜场,分属内功第一,轻功第一和奇巧第一,这才有了三子之名。葛庄主与独孤楚也是在那时相识的。”

    南霁云道:“不对啊,三子成名三十有奇,湘儿不过十几岁的小丫头,葛庄主和夫人若是三十年前相识,怎么女儿不到二十?”

第388章,江湖叛乱

    鲁炅道:“葛如亮和独孤楚可不是一见钟情,当年葛庄主不过是诸葛家一个庶出的小厮,独孤楚却是陇西大族独孤家族长的独女,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葛如亮哪能入她的眼?更何况当年他二人还……”

    鲁炅看了一眼江朔道:“当年他二人也就江少主和湘儿初识时的年纪吧。”

    听鲁炅提及湘儿,江朔不禁又心中一痛,想到了和湘儿初识时的情景,当年如何能想到之后二人会结伴同游大唐山河,最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卢玉铉知江朔心中定然不好受,忙岔开话头,假装感兴趣,追问道:“那葛庄主后来又怎会得佳人青眼的呢?”

    鲁炅道:“独孤问武功虽高,对什么天下第一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斗极峰大会后不久,他就辞别北方武人,到江南来了。”

    谢延昌***来问道:“我一直不解,为何后来独孤问会做了洞庭湖主呢?只知独孤问到江南时,江湖盟发生了大乱斗,之后他便做了洞庭之主,但虽说独孤问武功盖世,要夺个湖主的位置倒也不难,但他为何不直接争夺江湖盟主?又为何他抢了这湖主之位,江湖其他四湖无动于衷呢?”

    鲁炅道:“独孤问并非来抢湖主位置的,他是恰好遇上江湖盟内乱……说起来这场内乱江湖盟之耻,本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既然如今大家都是一个派弟兄了,说说也无妨。独孤问醉心乐器,而制作乐器的竹、木又多产自江南,独孤问自然颇为向往,便应李邕之邀,携另二子一同到江南来游玩,不想正碰上原洞庭湖主叛乱!”

    江朔瞪大眼睛道:“江湖盟还有过叛乱?”

    鲁炅道:“江少主你做盟主不过三载,但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江湖盟并非坚壁一块。”

    江朔心道不错,当年围攻葛如亮也好,巨浸帮内乱也好,可以看出五湖隐隐分成三派,一是东面的震泽,二是中间的巨浸、彭蠡,三是西边的洞庭、巴丘。

    鲁炅道:“现在江湖盟是震泽最为兴旺,当年却是洞庭帮一家独大,巴丘紧邻洞庭,几乎沦为附庸,眼看就要被吞并了。而震泽、巨浸、彭蠡三帮则结盟自保,李邕虽然不会武功,但他为人任侠好义,公正无私,本是无人不服的,但洞庭湖主势力极大,难免生出了更大的野心,与其他各派不断发生冲突,常有人因殴斗而死伤。”

    萧大有咋舌道:“乖乖,我还以为咱漕帮互相攻伐不断,没想到当年的江湖盟也没好到哪里去。”

    南霁云道:“莫说萧郎,南八我也没听过这段历史。”

    谢延昌道:“哎……萧郎,你这说的就不对了,我们漕帮当年并非一派,互相打打杀杀抢地盘也不足为怪,现下奉了江少主为共主,可就是四海一家再无龃龉了。”

    萧大有忙道:“是是,老谢说的是。”又问鲁炅:“那后来呢?”

    鲁炅道:“当年斗极峰大会,广邀天下英雄,自然也邀请了江湖盟,李邕本要与五湖主同往,结果洞庭湖主托病未去,趁李邕与四湖主在崆峒山时,洞庭主突然发难,巴丘首当其冲,但巴丘主也就是家师由于靠近洞庭,对其阴谋已有察觉,早吩咐我们几个弟子提前遁走了。”

    众人除了谢延昌,其他人都是武林的后辈,对这段江湖秘辛或者不知,或者所知不详,都一边默默跟着葛其真行进,一边听鲁炅讲述,无人出言打断他。”

    却听鲁炅继续说道:“巴丘逃了个精光,彭蠡和巨浸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帮内高手多数殒灭,震泽好在距离遥远,得到了消息,结寨抵挡,苦苦支撑到李使君和各湖主回来,不料那洞庭湖主得了高人相助,那人好厉害一出手就掌毙了彭蠡和巨浸的老帮主,浑惟明的阿爷也受了重伤。”

    江朔心道这恐怕也是浑二哥阿爷后来英年早逝

    的原因之一。

    鲁炅接着道:“还好此时三子恰结伴前来,他三人联手打败了洞庭湖主邀来的帮手,这才恢复了江湖盟的秩序。”

    江朔忽然心中一动,道:“慢来……三子联手斗败之人……难道洞庭湖主找的帮手就是北溟子?”

    鲁炅一愣,道:“不是啊……乃是天下第一杀手空空儿!”

    江朔一惊,空空儿不就是北溟子吗?他转念一想,原来鲁大哥他们都不知道北溟子就是空空儿,赵夫子等三子只说北溟子,不说空空儿,其实是为其遮掩,不然他杀了这么多人,三子却任其全身而退,只怕说出来也难以服众。”

    果然鲁炅道:“空空儿来去如风,虽然在三子手上在栽了跟头,却仍被他给跑了,只是从此以后江湖上再也无人听过空空儿的名号了,也可能是重伤不治而死在甚么荒山野岭之中了。”

    江朔自然不会点破空空儿就是北溟子这回事,只问道:“那洞庭湖主呢?”

    鲁炅道:“空空儿一走,洞庭声势虽大、高手虽众,却也挡不住三子,三子在洞庭湖君山上生擒湖主,将其流放到南海荒岛之上,这才平息了这场叛乱。但江湖盟这一下元气大伤,便要吸纳武林豪杰进入江湖盟,独孤前辈在平叛中出力最多,又颇爱江南,李使君便力邀他加入,最后做了洞庭之主,南八、程郎也是这之后进入江湖盟的。”

    萧大有道:“鲁大,你还没说葛庄主是怎么做了独孤家的赘婿呢。”

    鲁炅道:“独孤问做了洞庭湖主,原来是在洞庭君山之上,葛如亮却从崆峒山千里迢迢追到洞庭湖来了。”

    萧大有道:“哟,葛庄主小小年纪就这样风流多情吗?”

    鲁炅摇头道:“萧郎说笑了,我说了当时他们年纪都小,葛如亮是要拜在独孤问门下求学。独孤问是独孤家的异类,他武功天赋极高,却不喜练武,最善天星风水、奇门遁甲之学,十二律吕,六十纳音其实也是《易》的一部分。葛如亮也真有天赋,独孤问非常喜欢他,视其为儿徒,将自己所学全数都教给了他。”

    江朔道:“原来如此,难怪葛庄主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鲁炅道:“别看现在阿楚温柔贤淑,当年和湘儿也差不多,堪称混世魔女,但她偏偏爱上了这个书呆子一样的师兄,二人日久生情,后来真就结为夫妇了。”

    江朔道:“后来便是阿楚夫人诞下湘儿,又被飞鸿子的炎魂掌打伤,才举家搬到越州鉴湖习习山庄隐居的。”

    鲁炅道:“其实习习山庄建成之时,独孤楚尚未受伤,只是作为独孤问在柯亭采竹制笛时的一处别院,阿楚受伤后,为了替她疗伤才举家搬到习习山庄,后来几经扩建才成了今天这样的规模。”

    众人说话间,脚下步子不停,已不知不觉在地下隧道中走出去数里地了。

    葛其真忽然开口道:“我们到了。”请众人转入一处透着光亮的隧洞。

    走过这一小段隧洞,江朔抬头一看,此处还是一口井,这次他不敢托大,让葛其真头前带路,和众人一起顺着井壁上的小台阶盘旋而上,出了井口。

    却见这口井并不在露天的庭院中,还是一个大殿,此刻殿外日已西坠,方才透下的光亮是井上众多火炬投下的光亮,约莫有上百人围在水井四周,这些人居然是三种打扮,一是如葛其真一样的儒生打扮,一是葛布黄观的道士打扮,一是灰布僧袍的释教弟子。

    为首三人也是三教的打扮,一位是年高德昭的夫子模样,一位是身披鹤氅的道长,一位是披着伽蓝袈裟的高大精瘦的和尚。

    三人一起向江朔等人施礼,江朔忙还礼道:“三位想必就是崆峒山的三位圣人了,晚辈江朔有利了。”

    中间那道士道

    :“福生无量天尊,江少主无需多礼,我乃紫霄宫观主司马青云。”向那俗家夫子一比道:“这位是问道宫主人诸葛静虚。”又向那精瘦的和尚一比道:“这位是***寺主持铁筝道元。”

    僧俗二人向江朔分别见礼,那铁证道元道:“我们只是三个老朽,三圣之名,再也休提。”

    江朔心中奇怪,先前葛其真就说三圣修也再提,现在道元和尚也这样说,不知他们是客套还是另有隐情。

    诸葛静虚却道:“江少主远来,我等待客不周,还请见谅。”

    铁筝道元道:“诸葛兄,客套话先放一放吧,这位小友就是名震天下的江少主?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萧大有一听就不干了,怒道:“老秃驴,竟敢对我家少主不敬,找打!”

    说着他也忘了自己内力已失,挥拳照着铁证道元面门就打。

    铁筝道元冷哼一声,道:“就凭阁下的身手,还想替别人出头吗?”他看出萧大有无有内功,却不知道他是因为光明盐而失去了内力,只道他是个鲁莽的下人罢了,伸手在萧大有肩头一按。

    江朔已看出这一按中蕴含了极其高明的武功,后发先至,立刻就能制住萧大有,莫说现在萧大有内力全无,就是他内力未失,若应对不得法,只怕也得坐地吐血不可。他不禁一皱眉,心道无冤无仇,这和尚怎么出手就下此重手?

    江朔立刻伸手握住了萧大有的左手,道:“哎,萧大哥,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消消火。”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内力灌注入萧大有体内。

    此时铁筝道元的手刚好按到萧大有肩头,萧大有先觉得一股大力如同泰山压顶般袭来,又立刻感到体内一股神力涌起,接住了哪股力量,肩头立刻运转无碍。

    他练的通背拳,本就将就左右双臂劲力贯通,借着江朔传到他左臂的内力,带动右臂,向着道元侧颈猛贯而至。

    铁筝道元原本料想这一按便能将对面着莽汉压得动弹不得,不了对方竟然出拳毫无迟滞,仍是猛击而来,不禁大吃一惊,他本是以左手按萧大有右肩,一看无效忙伸右手从左臂上穿出,去挡萧大有右拳。

    江朔对萧大有耳语道:“把他左掌弹回去。”

    萧大有精神一振,道:“好嘞!”右肩往上猛地一送,右掌从下穿出,将道元的左掌弹回,道元右章正好拍来,二掌相击,“啪”地一声合十在一起。

第389章,崆峒三圣

    道元和尚人称“铁筝道元”,他平素善弹一铁筝,铁筝丝弦乃钢丝捻成,能弹铁筝指掌功夫自然了得,初时见萧大有出掌虚浮毫无内力,压根没把萧大有放在眼里,没想到江朔注入内力让萧大有劲力突增,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好在道元起了急智,双手合掌,化解了这反掷之力,颇为尴尬地口宣佛号:“南无佛陀耶……”

    萧大有坏笑道:“大师这是何意啊?”

    他自己出手打人,被道元轻易化解,虽然得江朔相助架开,可也没得什么便宜,江朔见道元面露不悦之色,知道这些武林前辈耆宿不可轻辱,忙道:“萧大哥,你无故出手,大和尚对你略施薄惩,便自收手,你可别再不知好歹了。”

    江朔现在说话不自觉地日渐威严,萧大有不敢造次,忙叉手道:“少主教训的是。”

    铁筝道元自然知道刚才是江朔出手相助,对江朔道:“贫僧倒是小看江少主了,江少主既然身负绝学,也不需藏着掖着,你若能胜得老衲,我便倾心拜服。”

    诸葛静虚道:“哎……道元道兄,我们有求与江少主,不可无礼啊。”

    道元道:“若连老衲也胜不过,这样的帮手不要也罢。”

    江朔听他们对话,知道此中必然有重大隐情,心想与其现在追问,不如先叫他服气,后面再问可就方便许多。

    当即叉手道:“既如此,便请道元大和尚指教。”

    诸葛静虚转头望向司马青云,崆峒三圣以司马青云为尊,因此诸葛静虚转头征询他的意见。司马青云点头道:“也好,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双方点到为止,相信江少主也不会见怪。”

    铁筝道元道:“好!我先领教江少主的指掌功夫。”

    江朔刚道一声好,道元便已经欺身上前,他右手五指如钩向江朔抓到。

    江朔只道是类似鹰爪功的功夫,亦出右手握拳,独露拇指向前,戳向道元掌心,此所谓“一枪破五剑”的招术。

    不料道元忽然四指弹动,似拨琴弦,绕过江朔拇指,顺着他腕上手阳明大肠经合谷、阳溪、偏历、温溜一路点来。

    江朔见状忙撤指翻腕,仍是只出拇指,转而向上,若道元四指抓上他的腕子,掌心劳宫穴必然要撞上江朔的拇指。

    道元见机亦快,他不与江朔纠缠,右手倏地向外一滑,仿佛弹筝扫弦一般,左手五指却向江朔手内,顺着手太阴肺经鱼际、太渊、经渠、列缺一路戳来。

    江朔却左手不动,只把右手转了一圈,拇指打横戳向道元左手掌心。

    道元左手疾退,右手又抓了回来,这次却更向上欺了一步,抓他小臂上手少阳三焦经支沟、会宗、三阳络、四渎四穴。

    江朔手臂内拗,将上臂小臂叠在一起,只拇指向外戳出,又是避开了道元四指同时指向他掌心。

    道元右手向下,点他手肘天井、小海、少海,曲泽四穴,左手点向他小臂内侧神门、阴郄、通里、灵道四穴。

    道元左手点四穴均属手少阴心经一路,而右手点的四穴却分属四条脉络。

    江朔此刻小臂和上臂紧贴在一起,道元双手阴阳合抱而来,江朔势必难以只用一个右手拇指抵挡他两路的攻击,且道元右手四指分别点向江朔手肘四穴,叫他手腕左右转动不得。

    道元心道:叫你小子托大,却不知我这弹筝指法的厉害,此刻左右受敌倒要看看你怎生解法。

    却不料江朔忽然以肩带肘,手臂蓦地向前弹出,拇指正按在道元胸口膻中穴上,这膻中穴在胸口,乃任脉之中,亦人躯体之正中,称中丹田,正是聚气行功的枢纽所在,江朔指尖劲力微吐即收,饶是如此,道元也觉胸口气息一滞,双手顿时软疲疲地垂了下来。

    道元见江朔一直以巧劲化解自己的攻势,不禁心中恼怒,一路抢攻,只想着怎么逼死江朔的退路,没想到江朔一直以退为进,为的就是诱敌深入,道元的双手十指控制住了江朔右臂上下左右的所有转动方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江朔会突然向前戟指,直入中宫,一招便被制住了。

    江朔甫一得手,立刻叉手施礼道:“承让。”

    他行礼时,左手衣袖一拂,已解开了铁筝道元被封的穴道。

    道元方觉气短,忽又复通畅,这才知道江朔不仅仅短打功夫了得,内力更是胜自己多矣。且江朔一招得胜,却又给自己留足了面子,当即双手合十道:“南无佛陀耶,江少主武功既高,人品更是一流,老僧拜服。”

    江朔再拜道:“大和尚过谦了,我只是侥幸得手。”

    司马青云笑道:“江少主不必过谦,我三人一直同进共退,今日道元既然出手了,我和诸葛老儿也要向少主讨教一二。”

    江朔叉手道:“但凭司马道长吩咐。”

    司马青云望了一眼诸葛清虚,道:“江少主的武功了得,我二人和铁筝道兄的功夫也只在伯仲之间,怎敢再单独向江少主邀战,不如我弟兄二人联手与江少主切磋一番。”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震动,崆峒三圣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江朔只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一对一较量都算得是以长欺幼了,司马青云居然说要和诸葛清虚二人联手与江朔较量,实在是匪夷所思。

    岂料诸葛清虚道:“不错,若江少主不能胜得我二人联手,那后面的事也办不成了,我二人联手请教,江少主以为可否?”

    司马、诸葛二人竟然坦然联手,也不怕被人耻笑。萧大有道:“嘿,姓司马和姓诸葛的居然要联手,诸葛武侯和司马宣王若是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咯。”

    他还待要继续出声讥讽,谢延昌横了他一眼道:“休得孟浪!”

    谢延昌在漕帮最为德高望重,萧大有一直颇为敬重,立刻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江朔淡然一笑,叉手道:“我是江湖后辈,二位前辈但有所指教,怎敢违拗?”

    司马青云朗声笑道:“取我二人琴瑟来!”

    道家、儒家各有一名弟子出列,各捧了一个织锦的大布囊,恭恭敬敬交于司马青云和诸葛清虚手中。

    司马青云道:“你们都出去吧。”

    三教弟子齐声唱喏,默默退出大殿。

    司马、诸葛二人打开布囊,却是一琴一瑟。

    铁筝道元向漕帮众位合十道:“南无佛陀耶,非是道元不敬,为让三位能安心比试,还请诸位与老僧一起到外面等候。”

    漕帮众弟兄都是武林大行家,虽然此刻内力已失,江湖阅历却还在,一看二人亮出的琴瑟,通体乌黑,泛着寒光,不是铜浇便是铁铸,知道此二人是要以琴瑟为媒,与江朔比较内力。

    众人既然失了内力,自然不敢再在殿中耽下去,谢延昌向江朔叉手道:“少主,我们去外面等候,你多加小心。”

    江朔点头称是,众人便随着铁筝道元一起出殿去了,道元反手将殿门关闭,偌大一个大殿中便只剩下了司马青云、诸葛清虚和江朔三人。

    二人呈掎角之势坐在地上,将琴瑟放在膝上,面对江朔遥遥夹峙,诸葛操琴、司马鼓瑟,一起弹奏起来,却是古曲《神人畅》。

    《神人畅》相传是尧祭祀之时所弹奏的曲子,其声感动天神临凡,与人们欢歌悦舞,共庆盛典。因此听来十分欢愉,江朔不识琴曲,只觉两股巨大的内力如潮涌来。

    两股内力似乎难分伯仲,但却又各不相同,诸葛的琴音连绵不绝,同碧海潮生,洪波涌起将江朔裹挟其中。司马的瑟却忽高忽低,高如巨浪拍礁岩,低如激流冲险滩。

    江朔定睛看去,原来琴是七弦,诸葛清虚双手轮动,在弦上纵横捭阖的扫动,因此内力连绵而至。而司马青云手中的瑟有二十五弦,每根弦的粗细均不相同,每根弦下都支有一个可以左右移动的雁柱。

    司马青云在诸葛清虚的琴音中间或扫弦,每一次扫弦,他都要滑动雁柱,因此每次发出的瑟音都大不相同,无迹可寻。

    原来此二人联袂出手,是诸葛琴音在正面佯攻,司马瑟声在侧面突袭,一琴一瑟仿佛千军万马所布的军阵一般,诸葛之琴如重甲步兵列阵而前,司马之瑟如轻装骑兵奔袭于侧,饶是变化万千,奇诡凶险。

    江朔不敢托大,当即盘膝坐下,收敛心神,心中忽生一念,观想三门峡激流之中的砥柱山,他此刻便如中流砥柱一般,在琴瑟造成的惊涛骇浪间如岳而峙,不动如山,在二人军阵之前平地建了一座坚城,任你兵势如山,我只在坚壁之后静观澜起潮落。

    司马、诸葛二人一曲将终,见江朔盘坐在那里头顶白雾袅袅升起,岿然不动,心中佩服,却也生出了争雄之心,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四手齐挥,换了一首曲子。

    诸葛清虚忽而纵声长歌,歌曰:“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他的嗓音浑厚开阔,令人心神具醉。

    司马青云跟着歌道:“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於予论乐,配天之灵。

    迁于贤圣,莫不咸听。”

    他的嗓音尖锐高亢,充满苍凉之感。

    二人相和而歌:“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精华已竭,褰裳去之。”

    一曲《卿云歌》如列缺霹雳,从天而降,绕过坚壁高垒,在江朔心头隆隆回响不已。

第390章,改弦更张

    司马、诸葛二人合力,一边弹琴鼓瑟,一边引吭高歌,他二人的内力相辅相成,内力互相激荡之下,功力似乎被放大了数倍!

    直冲而上,直震得屋梁上尘土簌簌而下。又回环而下,拍得地面震颤不已,整个大殿都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江朔只觉渐渐烦郁起来,心魔难压。他修炼玉诀神功原本将内力散布在四肢百骸之中,此刻却渐渐回流入丹田之中,心湖变作了怒海澜涛,剧烈起伏渐难压抑。

    在歌声的催动之下,阴阳二炁如同二龙复活了一般,冲出下丹田气海,阳炁顺督脉走后背经头顶百会穴下行,经前额下行至鼻尖的素髎穴,过人中至上齿正中的龈交穴,阴炁顺任脉,沿前胸上行,止于下颌。

    二炁在舌齿间鼓荡,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江朔仰头望空长啸起来。

    他曾也这般长啸过,但当时发乎于内,自然吐息而成长啸,此时的江朔却从王维处学到了魏晋名士长啸之法,他张口吐息,将体内的烦郁一并宣泄出来。

    气息冲击自然产生的啸声是尖厉高亢的,势难长久,而依照王维所授之法,啸声却如虎啸龙吟,深沉厚重而余音悠长,空气中的水汽慢慢汇聚,江朔口中吐出无形之炁,竟而化作一道有形的白虹!向着屋梁直冲而去。

    这凝聚内力于一处的冲击,比之司马、诸葛二人的琴瑟所发出的内力威力更大,屋上大梁震颤,桁檁摧折,大片大片的瓦片“稀里哗啦”地坠落下来。

    江朔长啸之下,觉得气海中烦郁渐平,心静神清,重又恢复平静,而琴瑟之声竟然有些散乱。

    此时司马、诸葛二人歌声已止,新曲未起之际,江朔忽然心中灵光一现,低头面向司马青云,他口中啸声未断,司马青云一惊,手中剧颤,立刻绷断了数条丝弦。

    江朔转头又向着诸葛清虚发出长啸,诸葛清虚的内功修为弱于司马青云,这啸声冲击之下,他竟然撒手扔琴,向后仰面倒下,而江朔此刻内心无一丝杂虑之际,对眼前发生的变故竟然熟视无睹,仍在纵情长啸。

    那琴乃精铁所铸,颇为沉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江朔这才忽然惊觉,连忙收声,起身飞纵过去,扶住诸葛清虚,惴惴不安道:“诸葛先生,我并非有意冒犯,先生你没事吧?”

    诸葛清虚面色惨白,缓缓摇摇头,已无力说话,江朔忙将诸葛清虚扶正,在他身后盘膝坐下双掌抵在他背后,输入真炁,诸葛清虚只是被江朔的啸声冲击的气息忽然一滞,并没有受内伤,经过江朔一番推宫过血,气息复通,立时便没事了。

    诸葛清虚转头对江朔一笑,拍拍他的手臂,示意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

    江朔再看司马青云,但见他怀中抱瑟,双目紧闭,仍盘坐在原地运功,江朔刚想到他背后依样推拿,司马青云却已自睁开了眼睛,

    他将手中的瑟随手抛在地上,瑟比琴的大得多,司马青云所怀抱的这具瑟居然也是铁铸的,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居然压碎了地上几块青石。

    江朔走近时,看那铁瑟方才被震断的丝弦的断口,居然全是铜丝捻成的,难以想象司马青云一双肉掌竟然能在铜丝上奏出音乐。

    江朔诚心下拜道:“司马道长不仅精于音律,指上功夫更是了得,朔儿拜服。”

    司马青云朗声笑道:“难得江少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更难得还谦逊如此,武林代有人才出,看来我们老家伙确实是不中用咯。”

    诸葛清虚道:“江少主果然名不虚传,堪以三教相托付。”

    江朔郑重再拜道:“方才就见三位圣人似乎心事重重,若有什么朔儿可以效劳的,还请明示。”

    司马青云朗声道:“都进来吧。”

    殿门重新开放,铁筝道元和众人重新进得殿来,却见谢延昌以下的江湖兄弟皆如醉酒,被人两边夹持着送回殿中,众人仍然浑浑噩噩,若无人搀扶,都要跌倒在地了。

    江朔这才想起众弟兄都失了内力,方才三人以内力比拼,虽然众人都退出殿去,但离得不远,仍能听到琴音,这琴音如魔似幻,没有内力压制心魔,难免心绪烦乱,头脑昏沉。

    他忙到每人背后输入真炁,这才让众人固本培元,重归清朗。

    铁筝道元见司马、诸葛二人的琴瑟落在地上,各有损伤,非但不怒,反而大喜道:“江少主果然胜了两位兄长么?”

    萧大有对卢玉铉嘀咕道:“这三人当真好笑,别人比武求胜,他们与人比试却是求败,你看江少主赢了司马、诸葛二人,这道元和尚却比谁都高兴。”

    卢玉铉低声回道:“看来他们是有求于少主,但看少主年少,才先出手试探,现在见少主果然神功盖世,自然高兴咯。”

    谢延昌也轻声道:“崆峒三圣的武功非同小可,三人素来不问武林之事,并无什么称霸武林野心,三教同气连枝,足以自保,他们又有什么事会求少主呢?”

    却听司马青云道:“我们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江少主帮忙。”

    诸葛清虚道:“但此事太过凶险,不知道江少主肯否施以援手。”

    江朔叉手道:“只要是合乎江湖道义,虽然凶险,朔儿亦无所惧。”

    司马青云道:“江少主可知“崆峒四圣”?”

    江朔道:“我一直听说崆峒是儒释道三教三圣,何时成了“四圣”?”

    司马青云道:“崆峒自汉时创派以来,便是三教同居一山,三教掌教被称为“三圣”。其实除了创教祖师,后辈历任掌教实难称圣,不过是武林同道高抬罢了。不过十年前突然来了一人占了西边的混元顶自创一派。”

    萧大有道:“三位圣人也太好说话了,就这样又多了一圣?”

    铁筝道元摇头道:“南无佛陀耶……崆峒创派数百年,在武林中不说威名赫赫,可也算得西天一柱,若随便来了一人占个山头就称一派,那不成了百圣千圣了?我们虽然与世无争,脾气却也好到别人欺负到门上来了,还忍气吞声吧。”

    诸葛清虚道:“得到消息,我们便去混元顶拜访了此人。”

    江朔心道:说是拜访,恐怕是大打出手了,不过看样子是没打过。

    果然,诸葛清虚道:“但那人功夫甚是了得,竟然说要以一敌三,但要设个彩头——用我们三圣的名号来赌,若输了,一是不能再阻拦他在混元顶创派,其二便将三圣名号输给他,我三人气愤不过,也不信三人联手也胜他不过,便击掌立誓应了这个赌约。”

    司马青云道:“结果却是我们三人联手亦非他敌手,把三圣之名输给了他,以后便是他一人独称“四圣”。”

    萧大有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原来“崆峒四圣”是一个人,而不是四人。”

    江朔心道:难怪刚才他们说什么“三圣休要再提”之类的话,原来三圣的名号被人给夺去了。

    卢玉铉叉手道:“恕在下直言,那“四圣”虽然狂妄,但大家立了赌约,只能认赌服输,难道三位要少主帮你们反悔赌约不成?”

    司马青云道:“三圣不过是浮名罢了,我三人本也不甚看重,不然也不可能和那人十年相安无事。只是前些日子,那人忽然传书给我们,说整个崆峒山要归于一教,约我们再斗一场,此次若我们输了,三教门徒就要通通改弦更张,皈依到他的门下。”

    江朔道:“这可太过分了!三教弟子各有信仰,怎能强令归于一教?”

    萧大有道:“所以你们就想约少主帮你们出头,去斗这一场?”

    司马青云道:“若对方是正派君子,我们技不如人,虽不能改投别派,将这崆峒山让与他也非不可,但他要我教中子弟皈依魔教,让崆峒变成魔教总坛,我等作为名门正派,可就不能任其胡为了!”

    江朔忽然醒悟,叫道:“你们说的这人是飞鸿子!”

    原来摩尼教总坛被睿息和江朔破坏之后,飞鸿子和乙亥阿波一路回到崆峒山,竟然起了将崆峒山变作新的总坛的想法。

    司马青云道:“不错,我们也知道江湖盟一行不远万里来到崆峒,也是因为魔教,故而才约少主一同对付魔教。”

    江朔点头道:“我们本就要对付飞鸿子和乙亥阿波,既然遇上他与三圣约战之事,我们自当同仇敌忾。”

    司马青云喜道:“如此我们便有了九成的胜算!请江少主即刻随我们进山。”

    江朔看了看地上一琴一瑟,道:“司马道长,我把你们的兵器都打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静虚闻言大笑道:“我们三人中只有铁筝道元真的以铁筝为兵器,至于我二人的琴瑟,只是为了和道元琴瑟铮和鸣以自娱之用。”

    司马青云道:“崆峒三教,北台上莲花寺为释教飞龙门,用的是这无形无影的弹筝功夫,我二人方才所用的琴瑟功夫和飞龙门的铁筝功夫实不可同日而语。至于我中台紫霄宫,为道教玄空门,所长在各班兵刃。诸葛先生的弹筝峡问道宫,为儒教神拳门,却是从不用兵刃,而精于拳脚功夫了。”

    江朔心道:原来三人方才和自己比试之时,尚未用本派最擅长的武功,武林中崆峒立派最久,三教的武学底蕴果然都非同小可。

第391章,轩辕问道

    崆峒三圣请江朔出殿,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镇子,葛其真在最前面带路,小镇不大,却与别处镇店不同,屋舍呈环形排列,层层叠叠,没有一条直通的道路。

    不一会儿绕出镇来,回望时才发现这个小镇原来是围绕着他们方才置身的大殿,形成一个多层圆桶形的建筑群,此镇虽然没有垣樯,但江朔看这些房屋的布置俨然如同军阵,想来也是高手营造的。

    诸葛清虚见江朔上下左右地打量这个小镇,道:“此镇乃崆峒山进山的门户,乃当年诸葛氏先人所建,按诸葛武侯奇门遁甲之法所建。别看方才少主出来毫不费力,若诸葛家门徒带路,要走出来可还不容易呢。我们约少主在此会面,也是因为魔教耳目轻易进不得村的缘故。”

    江朔听说过各地都有“诸葛村”,按奇门遁甲之术营建,没想到在这西北山中也有这样一处小镇。

    众人出小镇西,此刻天色已晚,向西北望去,却见星空下群山崔嵬,原来崆峒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司马青云歉然道:“江少主,平凉魔教耳目众多,我们连夜上山,以免夜长梦多。”

    江朔点头道:“无妨,只是不知比武之日在何时?”

    司马青云道:“三日之后。”

    三教门徒前呼后拥,伴着江朔向崆峒山走去,卢玉铉和睿息却互相换了个眼神,故意坠在后面,卢玉铉对睿息轻声道:“睿息长老,我看此事有古怪。”

    睿息捻须道:“我也隐隐觉得不对,我看这铁筝道元的功夫,司马、诸葛二人的功夫还在他之上,三人联手,未必斗不过飞鸿子,何以如此仰仗江少主呢?”

    卢玉铉道:“而且比试就在三日之后,他们怎知少主必定赶得上?毕竟我们在路上多有耽搁,且彼等早早地就盯上了长老和怀瑾,却始终不现身,专等少主前来,此战关乎三教存亡,他们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睿息点头道:“还有一节,按说他们对江少主行踪了解甚详,不该不知道光明盐的事情,却佯作不知,尤其是铁筝道元对萧兄弟那一按,显得有些刻意的痕迹啊。”

    卢玉铉点头道:“睿息长老,你和怀秀内力未失,对方却不知道,正好留一后手,静观其变。”

    他二人正在耳语,萧大有在前面却忽然扯直了嗓子问道:“我说三位圣人,老萧有一事不明啊。”

    司马青云回头道:“萧郎何必多礼,但有所惑尽管问来。”

    萧大有道:“按说三位的功夫不弱,若一拥而上以三战一,也未必胜不了那飞鸿子吧,为何如此仰仗我家少主呢?”

    司马青云一愣,随即笑道:“此次比试规矩有所不同,飞鸿子说既然是定崆峒四圣之位,便分四阵对战,他若胜了三阵,便为崆峒山之主,而我们只要胜得两阵打个平手,便能保住三教的祖业。”

    萧大有道:“哎……司马道长,我老萧虽然是个粗人,也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你们就用铁筝僧去对飞鸿子,你和诸葛先生对他下面的人便了,我看乙亥阿波之流,可不如你二人的功夫俊。”

    他这样说,对铁筝道元非常不敬,道元却似乎并不生气,只顾埋头赶路,并不反驳,还是司马青云开口答道:“萧郎所说道理虽然不错,但飞鸿子说双方都可以广邀朋友,我们可不知道他还邀了什么高手来助拳,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江朔心道:除了飞鸿子,已亥阿波除了光明盐,功夫还不如光明二使,但他们三人和崆峒三圣相比却都逊了一筹。不知道飞鸿子还能邀来什么帮手,他们和安禄山已经撕破了脸,李归仁想必不会来助他,高不危是飞鸿子的弟子,不知道他来不来。

    江朔对李归仁颇为忌惮,却并不害怕高不危。

    他心中正在思忖之际,忽见前面一道激流拦路,激流之中有一块巨石,这巨石几乎横跨两岸,只留了两侧各不满丈的两条罅隙,向西望去,是一道两山耸峙的峡谷,一道山溪从峡谷中左冲右突,迤逦而来。

    西来的河水直撞到巨石之侧,喷珠溅玉,轰然作响,再向东面下游望去,河水渐宽,亦趋于平静,此时虽是夜间,置身这分割激缓的巨石之畔,仍觉景色颇为壮丽。

    司马青云向西一指,道:“江少主你来看,此峡名弹筝峡,峡谷蜿蜒崎岖,溪水左冲右突,与山石相击,发出铮铮清越之声,便如弹筝一般,这道小小的山溪便是五百里外,浊黄咆哮的泾水。”

    今人谓“泾渭分明”说的是泾水清而渭水浊,而在唐代却是渭水清而泾水浊,司马青云因有此说。江朔望着这条不宽却激越的山溪,也不禁发出感慨,所谓积水成河,聚沙成塔,滔滔长河亦出自山溪。

    司马青云又指着巨石道:“此石横亘两岸,夺天地之造化,如同仙家仙桥飞虹渡壑,因此名唤‘聚仙桥’,渡过此石桥便是崆峒山了。”

    说着飞身一跃,跳上巨石,这巨石距离岸边不到一丈,虽然溪水溅上巨石弄得湿滑一片,但对于司马青云和江朔这样的高手,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江朔跟着跃到石上。

    二人两个起落便过了聚贤桥,其后清虚、道元也跟着过桥,三教弟子功力有高有低,过桥时有的三五步,是有七八步,但均无险情,想来他们经常在这石上纵跃,早已熟了。

    江湖群豪失了内力,越不过这么远的距离,司马青云早已安排了门下轻功较好的弟子携着他们渡桥,睿息示意怀瑾不要显出内力的深浅,他二人此前在诸葛村大殿之外就佯装和江湖群豪一样昏昏沉沉,因此此刻三教门徒也没有怀疑,搀着他们一齐过了聚贤桥。

    司马青云道:“崆峒之名最早见于《尔雅》——北戴斗极为崆峒。据说周公定满天星斗的方位,平凉崆峒山正位于北斗七星的下方,因此以崆峒命名此山。”

    江朔抬眼见面前一座山峰突兀耸立,草木稀疏,多有土石裸露,与周围别的苍翠的山峰颇不相同。司马青云道:“相传崆峒山乃黄帝向广成子问道之地,广成子不喜嘈杂,仅仅允许黄帝一人进山,彼时崆峒山中云雾遮罩,虚无飘渺,大臣、百姓不得入山,便在山前垒土相望,故称望驾山。”

    萧大有道:“此山虽然土石裸露,但这样的高大,恐怕不是人力所能为的吧?”

    司马青云道:“据说黄帝后来依广成子所教之道修炼,最终得道飞升,便人也想一窥广成子修炼的之法,但却难觅其仙踪,于是有百余人日以继夜的垒土,想要将土垒到和崆峒山主峰一样高,但他们垒了数十年,直到谢世,土台都未达到崆峒山的高度。这百十人死后葬在土台旁,做鬼也要加高土台。”

    萧大有啧啧道:“这些人执念之深,做鬼也做不安生。”

    司马青云道:“自从这些人下葬后,土台果然日日增高,千百年后,不知是是哪朝哪代,土台眼看就要高过崆峒山了,当时的帝王派人挖断了土台前边与聚仙桥相通的仙脉,土台果然不再升高了。固而有民谚曰‘挖断聚仙桥,气死望驾山’。”

    萧大有大笑道:“哪有此事,司马道长你可真会讲故事。”

    司马青云道:“本来就是故事,说来搏诸君一乐罢了。”

    睿息对卢玉铉道:“这司马青云果然有古怪,他堂堂一派掌门,却一路七拉八扯说故事,哪有一代宗师的样子。”

    卢玉铉亦道:“我看诸葛清虚和铁筝道元都一言不发,笑的时候看来也心事重重的样子。”

    睿息道:“听说人有所隐瞒之时会不自觉的不断说话,以掩盖内心的不安,我看司马青云似乎就是这样。”

    两人暗暗留心,口中却不点破。

    众人绕过望架山,向西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山谷,背枕崆峒群山,面向弹筝峡,但离水面远了,虽能看见山溪跳跃,却不闻其声,正是一处幽寂的所在。

    司马青云道:“江少主,此谷名轩辕谷,相传这里就是黄帝向广成子问道处,面前那个大殿便是问道宫。”

    萧大有依旧插科打诨道:“嗨……司马道长,原来黄帝问道之所离山口这么近,你说这些人在山前堆一个大土山所谓何来……我都替他们觉得冤屈。”

    司马青云笑道:“传说故事可当不得真……”

    问道宫乃是儒教神拳门的总坛所在,此时都到了问道宫门口,自然不能再由道教的司马青云来介绍了,但诸葛清虚似乎神游天外,并不接口,司马青云只能轻轻一扽诸葛清虚的袖子。

    诸葛清虚这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叉手道:“江少主,今日便由诸一尽地主之谊,请诸位在问道宫中过夜。”

    江朔道一声“叨扰”,诸葛清虚便让手下门徒安排,众人住处,问道宫主殿甚大,其后建了不少别院,释道二教人亦居此处。

    江朔被安排到一处僻静的小别院中,此院听不到泾水涛声,唯有风拂山林传来的阵阵娑娑声。

    江朔坐在榻上打坐片刻,理了理思绪,正要就寝,忽后窗一掀,一块小石子样的东西向他当面打来。

    江朔一惊,随手接住,却原来是一个小纸团,这纸团展开就是一张小字条,内里并未裹石子之类的重物,足见投掷之人内力不弱。

    江朔细看那纸条,只有两个字“有鬼”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392章,问道学宫

    江朔轻轻退开后窗,跃了出去,他所处这个院子颇为僻静,后面只有一个小院子,院墙之外便是山林,但见林木摇动,不晓得是风吹的,还是有人纵跃造成的。

    这时听到有人在敲房门,江朔一翻身回到屋内,轻轻掩上后窗,打开房门,见是睿息和卢玉铉。

    江朔忙将两人让入屋内,卢玉铉叉手道:“少主,我和睿息长老觉得今天这崆峒三圣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古怪。”

    睿息道:“不错,司马青云侃侃而谈,诸葛清虚和铁筝道元却一言不发,确实是有些怪异。”

    江朔耳听得屋上瓦片轻响,问卢玉铉道:“屋上是我们的人?”

    卢玉铉道:“是曜郎,我让他在屋上望风,怀瑾和程郎在院外,以防崆峒派的人捣鬼。”

    江朔点点头,拿出那张小纸条给睿息、卢玉铉二人看。

    二人看了,又互相望了一眼。

    卢玉铉问道:“少主,这是谁给你的?”

    江朔一指后窗道:“有高人从后窗扔进来的。”

    卢玉铉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扇,向往张望,江朔道:“不用看了,早走了。”

    睿息问江朔:“少主,你知道送纸条的是何人?”

    江朔摇摇头道:“只知道他轻功甚是了得。”

    江朔此刻的内功已极其深湛,更兼有二龙内丹的加持,尤其耳聪目明,而这个扔纸团的人竟然来去都不为江朔所知,轻功实在了得。

    卢玉铉道:“这‘有鬼’两字语焉不详,也可能是敌人的扰乱之策。”

    睿息问道:“此留条之人不现身,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朔道:“任他是敌是友,我们只管自行其是。”

    卢玉铉问江朔:“少主,我们此行本是为了找到睿息长老,一起去西海采药的,没想要和飞鸿子正面冲突。不想被这崆峒三圣裹胁,少主你答应助他们和飞鸿子对战,这可如何是好?”

    江朔看了一眼睿息,睿息道:“卢郎已经把此前的事情约略和我说了。”

    江朔道:“卢郎,我们此行确实本来想着找到睿息长老就走,但被三圣这样一闹,我想不如将计就计,一举解决这个问题,岂不是更好?”

    卢玉铉和睿息对望一眼,这位江少主到底是年轻气盛,他已知对方有问题,却仍然不管不顾,想要顺势铲除魔教。

    江朔见他们心有疑虑,道:“卢郎、睿息长老,不是我冲动行事,我的想法是崆峒三圣再怎么样总不能把崆峒山拱手送人吧?总是想要赶走魔教,保住自己的祖宗基业的,无非是想要利用我们罢了。”

    睿息摇头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司马青云对于三日后的对战语焉不详,恐怕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事没告诉我们。”

    卢玉铉道:“现在被请了来,总也不能不告而别,要这样的话,我们漕帮将来在中原可就不要混了。”

    睿息叹道:“说的也是,此刻江少主其实已是势成骑虎,只能向前,难以抽身而退了。”

    江朔道:“与其担心退路,不如想想崆峒派为何行事如此古怪,以及三日后的对战,飞鸿子会有哪些强援?”

    二人闻言都是默然,崆峒派的事情固然古怪,飞鸿子和乙亥阿波可谓在中原四处树敌,非但为名门正派所弃,更是把安禄山都得罪了,哪里有什么朋友会来助拳呢?

    就在这时,后窗忽地又一次掀开,打入第二枚纸团,这次江朔却不接纸团,侧身避开,径直向着窗边冲去,他到窗边时窗扇尚未完全合上,江朔施展穿星步的身法,一个虎跃从缝隙间窜出,落在地上就地一翻,起身再看,又哪里有人?

    他急趋几步飞身上了院墙,向外望去,却见院墙外有一道石沟,用于阻断山林和排水,此刻石间溪水潺潺,发出汩汩之声,却哪里有人影?

    江朔不禁站在墙上发愣,他自然不信这是精怪所为,但世上能有此轻功的人除了独孤问就是北溟子了,若是他二人,却为何不肯现身?还有一个独孤湘,但湘儿的轻功应该还没有到达如此境界。

    这时传来呼哨之声,江朔知道是漕帮中互相联络的暗号,忙嘬口回应,飞身回到院中,却见王栖曜也落到院中,他此前奉卢玉铉之命,在屋顶上望风,对江朔道:“少主,怎么是你。”

    江朔忙问他:“曜郎,你可见到什么人从后院出去?”

    王栖曜疑惑道:“没有啊,我只见一人忽然出现在院墙之上,这才发出讯号,不想却是少主你。”

    江朔心道,此人轻功如此了得,连我都追不上,以曜郎的功夫又如何能发现得了呢?

    卢玉铉在屋内重新挑起窗扇道:“曜郎,你上房去,专盯着后院,机警着点。”

    王栖曜应声上房后,卢玉铉悄声问江朔:“少主,会不会是怀仁可汗?”睿息不知道回纥人跟着江朔他们前来之事,卢玉铉悄声问江朔,看来他对睿息仍然有所保留。

    江朔摇头道:“一者汗王与我们有约,没必要搞得如此神秘,二者只以轻功论,汗王恐怕还做不到如此来无影去无踪。”

    卢玉铉点点头,将江朔让回屋内,重又合上窗户,拿出一个纸条递给江朔,方才扔进来的果然还是一个搓成团的字条,江朔定睛一看,上面仍是两个字:“吐蕃”!

    江朔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卢玉铉道:“想来那高手在外面偷听到了我们说话,这是提醒我们,飞鸿子的帮手可能来自吐蕃。”

    江朔道:“这位前辈的功夫实是有有如鬼神,非但来去无影,他去而复返偷听我们说话这么久,我们居然都没有发现。”

    江朔见此人功夫如此了得,想必是以为武林耆宿,因此以“前辈”相称。

    睿息道:“不过如此看来此人是友非敌了,我们倒是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

    江朔和卢玉铉一起点头,江朔道:“现在也想不明白,不如就静观其变吧,今日忙了一天,众家弟兄也早点休息吧。”

    卢玉铉道:“少主,对于崆峒派不可不防啊。”

    江朔道:“他们如要害我们,何必迎入问道宫再动手?我看所有谜团还是要等到三日后的武林大会,在此之前,崆峒应该不会做什么对我们不利之事。”

    睿息笑道:“江少主说的不错,如此说来咱们就该睡睡,明日该吃吃,养精蓄锐等着三日后见真章。”

    睿息、卢玉铉告辞离去,不一会儿听到屋瓦响动,那是王栖曜也离开了。

    江朔把两张纸条并排在案上,又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他也不知道自己像从中发现什么,看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叹了一口气,将两张纸条就着灯烛点燃了,向空中一扬,化作两道黑灰飘散开来。

    既然琢磨不透索性不想了,江朔吹熄灯烛安卧榻上便睡。

    他这一觉睡得竟然颇为安稳,一觉到了天明,有神拳门的弟子来服侍他洗漱,睿息、卢玉铉等人纷纷前来拜见,睿息冒充谢延昌,对江朔也是以“少主”相称。

    看来昨夜卢玉铉与众人通过气了,程千里难得没有问东问西,规规矩矩没说一句话。

    少顷,又有人送上朝食,众人都望着江朔,江朔笑道:“既然在此做客,那便客随主便,大家一起用饭吧。”说着端起碗来就吃。

    众人也都是豪侠,见江朔如此,也都端起碗来,昨夜他们就没用晡食,此刻见崆峒派所备颇丰,当即也不客气,全无顾忌的大吃起来。

    用完饭,江朔和睿息、卢玉铉一商量,决定反客为主,去拜见崆峒三圣,看他们可还有什么新的说辞。

    问明了神拳门的弟子,知道三圣正在问道宫大殿,众人便要动身前往,神拳门的弟子忙在前引路。

    江朔随着神拳门弟子,在各处院落中穿梭前行,昨夜夜深,看不清楚,今日再看问道宫内的各处宅子似乎和习习山庄颇为相似,难怪要神拳门弟子引路,他们在宅内绕路而行恐怕是按着奇门遁甲的法门在走。

    睿息低声对卢玉铉道:“昨夜还好没有贸然行事,若当时要离开问道宫进入树林,只怕也有这样的迷魂阵,一旦进入树林就轻易出不来了。”

    卢玉铉点头低回道:“一直听闻诸葛家的阵法机关厉害,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来来回回走了一柱香的功夫,这才进入问道宫中,这问道宫神拳门十分特别,别家武林门派一早起来做晨课练功,或是练炁、或是练些腿脚功夫,这神拳门的早课却是念四书五经。

    只见问道宫大殿之内放满了蒲团,数百弟子聚在一处,咿咿呀呀地正在诵读论语。

    程千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对那领路的神拳门弟子道:“乖乖,怎么进了私塾了贵派是准备弃武从文,要考状元吗?”

    程千里甚为无礼,那弟子却丝毫不怒,道:“我派既为儒教孔门弟子,每日晨课学习儒家经典自然是分所应当的,且为侠者不可以不知义,不可以不明道,一个人武功再高,若不行正道,为害岂不更甚?”

    江朔忽然想到当年在习习山庄,独孤湘每日也要学文,看来葛庄主也是按照诸葛家的规矩在教她文武双修之道,进而又想到若葛庄主知道湘儿闯了这样的大祸,不知要怎么责罚她了。

    他还在胡思乱想直接,却听身后一人高声叫骂道:“汉人好生无聊,武人便该练武,在这里假模假式的摇头晃脑,好不可可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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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山海行介绍:
以大唐天宝年间为时代背景,以武侠小说为载体,讲述一个少年的“打怪练级”之路。随着故事的展开,少年开启了“开地图”模式,遍历大唐名胜,与开元天宝年间的各路大神邂逅,身不由己地卷入到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中去。最终会揭开什么样的历史秘辛,又将面对怎样的人生际遇呢……大唐山海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山海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