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盘漏算
苏苏可没料到罗希奭会全然不顾二王兄弟的死活,直接拔刀相向,惊呼一声,转身就跑,罗希奭哪里能让她走,一刀走空,提刀便追。
大屋外池塘内有一艘一人采莲小舟,比舴艋舟更小,苏苏一跃落入舟中,罗希奭狞笑道:“小贱人还想乘舟逃跑么?”这不过是一方养鱼的池塘,既没多大,更不通外面的水系,逃上这小舟上又有何用?
罗希奭紧跟着苏苏向小舟跃去,他还在空中时,苏苏已经落入舟中,她抓起舟中一杆船桨向上罗希奭挥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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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玄幻一剑青鸾,仙侠穿越武侠,剑道第一仙升级玄幻,雪中奇幻一剑为生活添点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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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然后呢?”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然后?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周报》的专栏作家。”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莱恩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
“哦”了一声:“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
“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
“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
“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皮埃尔点了点头: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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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被困城中
罗希奭略一提气,果然丹田内空空如也,知道江朔并非戏言,他呆坐在地上,茫然看着江朔,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
俞兰棹道:“溯之,现在怎办?”
浑惟明献策道:“这三人毕竟是朝廷命官,不好随便一杀了之。”
俞兰棹道:“朝廷命官怎么了?这三个狗官方才还在密谋操弄科举,杀了为民除害也无不可。”
俞兰棹虽然看来蕙质兰心,却又有剑胆琴心的侠女气概,不似浑惟明这般瞻前顾后,浑惟明不与她争辩,转身问江朔道:“请少主定夺”浑惟明武功虽高,却总是商人似的计较得失,不愿意把事做绝,得罪官府。
江朔还没来得及说话,忽见一只黑色大鸟从天而降,却是井宽仁到了,他的东瀛志能便之术独树一帜,虽然与中原武功颇不相同,却丝毫不逊于中原顶级的轻功,先前他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此刻却又忽然现身。
井宽仁道:“小子,你们还在这里墨迹什么?外面都打开了锅了!”
江朔大吃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罗希奭坐在地上,嘿嘿冷笑道:“江溯之,你们漕帮这么多人躲在务本坊内,还当没人知晓,可太小瞧人了吧?”
井宽仁道:“听说是长安县尉奉了京兆尹萧炅之命,到务本坊缉拿私占房宅之人。”
俞兰棹奇道:“嘿……小小长安县尉手下几个差人,还能是漕帮群豪的对手?”
井宽仁道:“他们当然打不过,但是逃到大街之上,惊动了巡夜的金吾卫……”
江朔刚想说话,井宽仁却抢过话头道:“金吾卫自然也不是对手,但务本坊紧邻皇城,一番打斗,把南衙十六卫都引来了。”
浑惟明忽然明白了,大叫一声:“啊呀,中计了!”
叶清杳见江朔还不明其理,对他解释道:“就算林相权势熏天,在长安城中也不敢私自调动军队,他让京兆尹派县衙差役搜查,再引漕帮群豪与禁军起冲突,自己不用费一兵一卒,便能假手禁军剿灭漕帮。”
俞兰棹“哼”了一声,道:“就算有千军万马,漕帮的江湖好汉想要脱身料也不难!”
叶清杳道:“此计毒辣就在于,无论漕帮弟兄是否走脱,这次和京城宿卫大打出手,都已坐实了反叛的罪证。”
罗希奭反正武功已失,自知无法幸免,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道:“江溯之,你们的一举一动早在林相计算之中,只等你们行动时便端了老巢,要说计谋,你们这帮江湖草莽和林相比,可还差得远了。”
其实罗希奭早已知道漕帮今日要有所行动,以己为饵引首领到此,唯二的漏算的就是江朔他们恰在今日来了长安城,千挑万选的鸣珂邸居然被漕帮控制,自己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不过他反正已被江朔废了武功,索性过过嘴瘾。
井宽仁虽然出家,却仍然气性极大,飞起一脚踢在罗希奭嘴上,这一脚踢得颇重,踢得罗希奭口喷鲜血,吐出两颗槽牙,他却依然狂笑不止。
井宽仁还待再打,江朔拦住他道:“空性大师,罗希奭武功已失,你打他也是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快走吧。”
浑惟明问道:“那这三人怎么办?”
江朔道:“我们和二王无冤无仇,就算他们有贪渎之事,也罪不至死。”他又看了看罗希奭道:“我已废了罗希奭功夫,想必他将来再不敢离开京城去各处行凶了,又何必杀他。”
此言甚合浑惟明心意,叉手道:“少主宅心仁厚,如此甚好。”他怕江朔变卦,催促道:“我们快走!”
井宽仁道:“此刻正在春明门大街上打斗,我来带路。”说着飞身跃出屋子,江朔随手一拂,点了二王弟兄和罗希奭的穴道,飞身出屋,浑惟明、叶清杳也紧随其后。
俞兰棹对秦假母一拜,道:“叨扰秦妈妈多时,多谢你的照拂,今日“苏苏”便告辞了。”说着带着一众少女出屋去了。
众人出了南曲,却不原路返回,向北冲出平康坊。
只见春明门大街上灯火通明,果然热闹非凡,漕帮、南少林、茅山群侠正和京城宿卫打成一片,两头堵截的军队,除了负责外城治安的金吾卫,还有南衙十六卫的禁军。春明门大街上场面纷繁杂乱,江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谢延盛冲过来,对江朔道:“少主,你们终于出来了,有否寻到我大兄和众家首领的下落?”
江朔却先问:“神会大师和韦道长呢?众位高僧,道长出来了么?”
这时神会、韦景昭也打散官兵,来到江朔面前,韦景昭道:“朔儿,我在此处!”
少林茅山的僧道虽然内力受损,手上功夫仍然颇为了得,打得禁军哭爹叫娘,却也冲不出包围圈。
江朔这才对众人道:“被掳的众位大哥不在京中,我们都中计了,李林甫故意卖破绽让我们入城救人,再引禁军来围剿。”
韦景昭道:“朔儿,禁军人多势众,为今之计只能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出城了。”
江朔听了不禁皱眉,这些禁军只是尽忠职守,若要硬杀出去,死伤必重。
俞兰棹眼眉一立道:“东面就是春明门,我们杀出去!”
谢延盛道:“可不都在往东杀么?但禁军人太多,结阵据守,一时难以冲破。”
叶清杳道:“往东面去要经过兴庆宫,此刻必然是重兵防守,亦必然死战不退!况且城门上有弓弩手,就算冲过去也难以出城。”
江朔知道叶清杳对长安城颇为熟悉,问道:“清杳妹子,你说往哪里走才好?”
叶清杳道:“往南走,长安城东南角曲江池没有城墙,正好突围。”
神会、韦景昭、浑惟明、谢延盛齐声道“好”,分头率领众人沿着启下门大街向南杀去。
果然禁军第一要务是拱卫皇宫,因此***是北密南疏,众人向南走顿时觉得压力大减。
向南过了平康坊、宣阳坊、亲仁坊,却见前面又有金吾卫士兵列阵。
谢延盛道:“走,杀过去!”
王栖曜却拉住谢延盛道:“谢二哥小心!大家快止步!”
群豪闻言一愣,此刻但听破空之声响起,无数箭矢射来,原来对面这支金吾卫是弓弩手,幸亏王栖曜熟知弓弩手的战术,及时叫停,距离离得远了,箭矢力衰,大部分被打落,只有少数人被射伤。
看来禁军统帅颇谙排兵布阵之道,早已在南面退路上布置了弓弩手拦路。
叶清杳道:“转到东面小街!”
众人转向东行,穿过亲仁坊和永宁坊之间的夹道,却见东南宣平坊坊墙之后竟然有一座小山,黑压压的都是林木。
再看东、南两面都有弓弩手拦路,唐军臂张弩射程两百步,而一坊的长度却不下六百步,金吾卫弩手们端着弩机如墙而进,向众人包围过来。
叶清杳无奈道:“进宣平坊!”
坊墙不甚高大,群豪翻过坊墙,进入宣平坊,却见坊内地势逐渐升高,屋舍层层叠叠,逐次抬高。
此刻坊外喧哗声大起,金吾卫士兵打开坊内,又包抄过来。叶清杳道:“大家快上山原,原上多柳树,还能抵挡一阵子。”
江朔百忙中问叶清杳道:“怎么长安城中还有座小山?”
叶清杳边走边道:“此处便是赫赫有名的乐游原,汉代长安故城在西北面,乐游原尚在城郊,现在却被圈在城内了,乐游原在城内占了新昌、宣平、升平、升道四坊之地。”
众人躲入林中,浑惟明不禁担心道:“若是金吾卫放火墙烧山,我们可就都做了介子推啦。”
叶清杳道:“这却不用担心,太平公主曾在乐游原修筑园林,后她因谋反被诛,园子便被圣人收回,又赐给宁、申、岐、薛四王,现在乐游原坡上有四王宅和众多公卿府邸,金吾卫可不敢造次。”
江朔道:“可这样我们也出不去啊。”
井宽仁建议道:“这里不是住了很多公卿么?我们去抓了几个来做人质!”看来他虽然遁入空门,修行却还不够,仍不时露出暴戾好杀的性子。
江朔忙道:“不可,不可!我们并非江洋大盗,怎能随便抓人。”
井宽仁急道:“啊呀,溯之,都这个时候的你怎么还这么迂腐,你倒说说如何脱身?”
叶清杳忙劝道:“俞姊姊莫急,乐游原是全长安的制高点,我们正好登原眺望一番,看看城坊可有薄弱之处。”
此刻众人无法可想,只能穿过小森林,登上乐游原,乐游原上果然四望宽敞,向南远眺能看到大雁塔和曲江池,起东有青龙寺,南坡更有一大块苗圃,只是夜色之中也分辨不出种的什么,只是空气中混合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叶清杳说那是太子药圃。
从乐游原四望,只见四处都有火把闪动,尤其是北面兴庆宫的位置,简直照如白昼,放眼望去倒是难得的美景,但此刻众人可没有心思赏玩,显然金吾卫已经知道众人躲入了乐游原,正在向乐游原所在四坊包围过来。
浑惟明道:“虽然避得一时风头,但被困在原上,可也走不脱啦。”
江朔向南眺望,曲江池还在五坊之外,显然金吾卫也知道此处没有城墙,加强了守御,从乐游原上能清晰看到南面各处街口都有火光,每一处火光就是一队金吾卫士兵。
再向东看,却见新昌、升道两坊之外的山岗尽头有一个城门,江朔道:“东面城门近,只能硬闯了!”
叶清杳点头道:“看来曲江池是去不了了,东面城门名延兴门,乐游原延伸出城,若能冲过延兴门,外面山岗与龙首原相连,一头扎入山中,禁军可就追不上了。”
众人也都赞同,浑惟明道:“事到如今只能闯上一闯了!”
主意已定,众人向延兴门飞奔过去,冲破坊门,到了延兴门前,江朔见城门之上有灯笼升降,知道是在传递信号,高呼道:“曜郎何在?”
王栖曜应道:“栖曜在此!”
江朔向上一指道:“射落城头得灯笼。”
王栖曜高声唱喏,两声弦响,依将城楼左右灯笼射落。
只听城楼上一人高声喊道:“好贼子,倒有些手段!”
同时破空之声从城头响起,一支羽箭向着王栖曜射来。
第365章,城头斗剑
城楼上那人显然也是弓术高手,王栖曜在坊墙下的黑暗中发箭,从城楼上应该完全看不出人影,但城楼上那人却凭借王栖曜两箭的路径就准确地判断出了他的藏身之处,几乎在王栖曜命中第二箭之后,就见一支羽箭向着他面门射来。
如此间不容发的一箭让王栖曜大大出乎意料,根本来不及躲避,他拿弓胡乱一抡,万幸恰好撞到箭杆之上,将羽箭打偏。
发射这支羽箭的显然是一把强弓,羽箭来势甚急,王栖曜一拨之际,只觉手臂发麻,那箭稍稍偏得一偏,堪堪掠过他的脖颈,射在泥地之上,其势不减,一半没入土中,露在外面的尾羽还在突突乱颤。
王栖曜还来不及道一声
“侥幸”,却见黑暗中第二支箭已经接踵而至,城楼上那人所用的竟然也是连珠箭法!
王栖曜那日以弓接江朔飞箭,一来江朔内力虽强,但手抛毕竟不如硬弓抵射。
二来那日鹳雀楼上下被火把照得通明,此刻他躲在暗处虽然不易被发现,但自己眼前也是一抹黑,只听羽箭破空之声,却看不甚清,因此反应就慢了一个弹指的功夫。
等到王栖曜反应过来,箭尖已经抵到他鼻尖了,王栖曜一闭眼心想完了……却不料这箭竟然停在他面前,箭尖已微微刺入鼻头,大颗的血珠子从鼻端渗出来,挂在箭尖上。
王栖曜仔细看时,原来是江朔横出一手,和上次一样,一把抓住了箭杆,这才救了他一命。
王栖曜半是感激半是惭愧,道:“少主……”江朔却把羽箭反转递到他手中,道:“掩护我!”说着脚下一蹬,已经飞身冲出阴影的掩护,向城楼冲去。
神会和韦景昭虽然身上光明盐之毒未去,内力受损,仍道:“溯之,我们助你。”说着双双冲出,协护他左右,俞兰棹、叶清杳也想冲出,却被浑惟明一手一个拉了回来。
浑惟明道:“金吾卫弓弩厉害,你们功夫不到家,去了反叫少主分心。”王栖曜见江朔仍然十分信任他,不禁豪气又生,大喝一声:“得令!”将这枚羽箭扣在自己弓上。
江朔一旦冲出阴影,曝露在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之下,城头立时有弩手从雉口中探出身来,向他发射弩箭。
江朔拔出七星宝剑,舞成一片烂银,神会挥舞一双肉掌,韦景昭舞动宝剑,跟在他身后,一边将射来的箭矢击落,一边飞驰过街道向城楼下冲去。
王栖曜一见有弩手在雉口后露出,立刻射出手中羽箭,这次他学乖了,不再托大在原地站定,而是每射一箭就左右移动二三步再射,这样就算对方能够通过追踪他发箭的轨迹准确判断他的方位,追身射箭也无法射中他了。
至于其他人不会射箭,更没有江朔的绝世武功,都退回坊门以内,躲避弓矢。
王栖曜的射术也真了得,只要弩手在雉口处一露身子,立刻一箭射去,连射三箭,箭无虚发,二人中箭后跌入城楼之内不知生死,一人则坠落城下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番神射令城上军士均感震恐,虽然还在向江朔射击,但都是将脑袋藏在城墙之后,胡乱发箭,没有准头可言了。
奇怪的是,方才射箭之人却没再发箭,从方才羽箭的长度来看,此人显然用的是弓不是弩,此刻虽然间或有人向藏身阴影中的王栖曜发射飞矢,但都是毫无准头的弩箭,不见羽箭。
那边江朔已经冲过城前大街,贴到城楼下,城楼上的弩手害怕王栖曜的神射,不敢探身出来射弩,江朔贴着城墙寻到上楼的阶梯。
城楼是为了对付城外的敌人的,外面固若金汤,内侧却有楼梯上下,虽然有铁栅门阻隔,却如何挡得住江朔?
江朔一挥手中七星宝剑,轻松斩断两指粗的铁栅,冲上楼梯。楼上有军士守备,以长矛从上往下攒刺,若是普通军卒攻城难免死伤,不过这些粗笨的功夫怎能挡得住江朔?
他忽地跃起,不等长枪上挑,一脚踏住所有枪头,手中七星宝剑斩下,将枪杆齐齐斩断。
看书溂江朔顺势向前抢出,面前长矛手刚想抽腰间横刀御敌,刀已一半出鞘,江朔左手随手一推,按在那人抽刀的手上,将横刀推回鞘中,其势不减,将那人推得原地转了一圈,摔倒在地。
同时右手七星宝剑横着向另一长矛手拍出,江朔不愿伤人性命,只以宝剑的剑脊拍在那人身上,饶是如此,那人也如遭雷击一般,平飞出去。
如此打开缺口,江朔直冲上楼,韦景昭在他身后喊道:“朔儿,擒贼先擒王!”江朔道:“我理会得!”城头弩手纷纷掉转弩机指向江朔,但城楼上狭促,后面的弩手射界被遮挡,难以发射弩箭,而近处的弩手刚一抬弩,江朔就已经冲到面前,手拿剑砸,将他们手中弩机尽数打落。
就这样一路打一路冲,却见前面一名身穿明光铠的将官,手中拿一张长弓,看来刚才射箭的就是他。
江朔知道金吾卫只会越打越多,自己又不愿意大开杀戒,他一人要逃出去虽然不难,但要带领所有人一齐逃出生天,只有擒住领军的将官,以此为要挟,让金吾卫打开城门放众人离去。
那将官也看到江朔冲过来,将手中长弓随手交给身边的亲卫,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斜着指地,只等江朔到来,江朔急切间也没看清那领军将领长的什么模样,只依稀见他没带头盔,须发花白,是一名老将。
江朔此刻也管不得对方是老是少,他目的在于捉人,并非军中斩将夺旗,将七星宝剑背在背后,左手向前一探去抓那老将军的右肩。
老将军右手挈着宝剑,江朔这一招看似空手入白刃,实则甚为巧妙,若对方举剑相迎,江朔只需侧身避让同时点他腰胁的期门、章门诸穴便能止住他,若对方侧身横剑抵挡,江朔就边内为外,沉腕点他肘腕的穴道,叫他长剑拿捏不住,长剑一失便也只能束手就擒。
不料老将军一不进攻二不闪避,竟然向下一蹲,肩头自然避开了江朔这一抓,同时剑尖向上一挑,直指江朔的腕子,若江朔再沉腕向下,便成了自己拿手腕去撞他剑尖了。
老将军这一蹲,看来颇为不雅,但出奇制胜,江朔竟然毫无办法,只能撤手。
江朔见机亦快,左手撤回,却顺势旋转身子,右手七星宝剑从背后挥出,横着扫向老将军手中长剑,七星宝剑削铁如泥,老将手中长剑撞上了必然断为两截。
老将军见了叫一声
“好”手中长剑却忽而打横,贴在江朔宝剑下面,而剑平行,七星宝剑再锋利也奈何不得,老将军手中长剑往前一送,直削江朔手指。
江朔忙将长剑旋回,老将军手中长剑使的却是
“粘”字诀,仍然贴着江朔的剑脊,他手中长剑仿佛和七星宝剑焊在了一起,随着七星宝剑前后左右不断摆动,如附骨之蛆,甩之不脱。
江朔一扬剑尖,长剑指空,这样老将军手中长剑自然不能跟着也向上戳,但这招有一个明显的破绽——长剑上指,整个身子便暴露在对方剑锋之下。
果然老将军中军直进,对着江朔当胸刺来,江朔这一招自然是故意放空门,老将军也知道其中有诈,却将计就计仍然当胸刺到,料想江朔仗着自己手中长剑锋利,想要引他长剑刺来,再挥刀斩断,老将军新道:小子可太小看我咯,你长剑斩来,我仍是贴着你运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摆脱之法。
老将军长剑刺向江朔当胸,眼睛却瞟着江朔右手举起的七星宝剑,却不料江朔右手未动,左手却中指扣在拇指中,向着老将的剑脊出弹。
只听
“铮”的一声,长剑发出龙吟般悠长的一声响,江朔这一弹暗含极强的内力,寻常兵刃被他这一弹,和被钢凿杵上一般立时断为两截,岂知之上发出一声长吟,江朔这才知道对方用的也是神兵利器,并非普通长剑。
江朔这一弹虽然没能打断老将军手中长剑,但这一弹中所蕴含的内力厚重,老将军险些拿捏不住剑柄,好在他立刻原地旋转了一圈,这才将这股劲力泄去。
老将军道:“好小子,险些着了你的道。”江朔先去听老将军喊那一声
“好”的时候,就觉得他声音又些耳熟,此刻听他说话更觉得熟悉,仔细看他容貌时,才终于认出来,这老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剑圣裴旻!
他喜道:“裴……”裴旻的长剑却旋了一圈,向着他另一侧胁下刺来,出手如电,尽似毫不留情。
江朔心道:我糊涂了,裴将军是左金吾卫大将军,可不就是负责皇城卫戍的大将么,我们现在要出城他又怎能轻易放行。
江朔心中想着手中却不慢半分,挥剑反削他腕子,裴旻又赞一声,这次却一提腕子,剑尖斜向下指,反刺江朔手背。
如此兜兜转转斗了十几招,二人各展绝技,极尽巧妙之能事。两剑并未相交,但二人大开大合,剑气纵横,激得众金吾卫不住后退,离开二人不下两丈远。
这时裴旻才低声对江朔道:“溯之,一别经年,你功夫可又长进了。”不待江朔回复,又悄声道:“溯之,你不该盯着我持剑的右手,须得攻我左胁……”
第366章,落锁出城
江朔一愣,不明其意,裴旻低声催促道:“你剑法练得不对,快刺我左胁。”眼光一瞟城下,道:“两边军队合围过来还有些时间,快刺!”
江朔这才知道裴旻是要指导他剑术,裴旻人称剑圣,是大唐剑术最高之人,他要提点,江朔如何不喜,忙一抖腕子剑尖斜指,直刺裴旻左胁。
可是江朔和裴旻都是右手持剑,此刻二剑上下相贴,江朔若挺剑刺他左胁,岂不是把自己的脑袋向裴旻的剑尖上撞?他一时不得要领,不知该怎么刺。
裴旻见他不解,低声道:“你先横剑上格,在侧身上前,肩肘腕一线,不就能刺左胁了?”
江朔依言横剑上格,自然跨步上前,顺势左腿猛地一蹬,右腿前曲,左肩一沉,整个右手绷得笔直,手中长剑似乎忽然暴长了两尺,向着裴旻左胁下刺到。
裴旻原本手上剑要贴向江朔剑脊,此刻江朔斜刺他左胁,裴旻受他自己身子的遮挡,这剑反而贴不上去了。
裴旻低声道:“对咯。”同时身子转动,避开江朔这一刺,同时右手长剑亦改为横锋平推贴着江朔手中长剑剑脊上方削来,口中却道:“立锋!”
江朔随即会意腕子一转,剑锋立起,向上一荡去格裴旻长剑,裴旻却道:“错了,还是刺左胁。”
此刻裴旻侧着身子,要刺也该刺右胁,怎成了刺左胁?
裴旻见他又愣住了,轻声喝道:“绕到背后刺啊!”
江朔心道不错,此刻裴旻侧对自己,从正面和从侧面绕的距离是一样的,但刺敌后背自然转身更不灵便。
裴旻若顺势左转,就自己撞上江朔的剑刃了,只能右转,这次却将剑身贴在江朔长剑的下方,向上一绞,将江朔的长剑荡开,二剑又贴在一起,江朔的兵刃再锋利,无法劈斩,就算裴旻手中拿的是枯树枝,也无法削断。
这次江朔不用裴旻提醒,借着裴旻长剑上绞之势,长剑划出了一个小弧线,抢步上前向他左肩斩落。
裴旻赞道:“溯之,你悟道了!”
江朔仗着手中七星宝剑锋利,此前每次出手都想着用剑刃削断对方兵器,几次遇到曳落河的啄锤、新罗人的三尖两刃锤这样削不断的重兵刃,就占不到优势了。
裴旻已看出了他过分依赖兵刃的问题,这才要教他不靠兵刃锋利取胜的办法,便是避强击弱之法。
裴旻继续侧身避让的同时瞥到援军已近,对江朔道:“快!再弹我长剑。”
江朔左手立刻扣指弹出,“铮”的一声再次击中裴旻的剑脊,这次裴旻却没有握住,长剑脱手飞出,众军卒惊呼声中长剑在空中转了圈,刺在城楼柱上。
裴旻似乎站立不稳向前强了一步撞入江朔怀中,江朔却不用再教,右手长剑向他颈上一架,同时左手扣住裴旻喉头,身子转到裴旻身后,这一下一气呵成,众军卒只见江朔取巧得胜,却不知是裴旻有意相让。
裴旻悄声一赞,道:“溯之,这裴家剑的“粘”、“缠”二诀你可学会了么?”
江朔亦压低声音道:“多谢裴公。”
裴旻低声道:“现在胁迫军士开城门。”
江朔高喊道:“裴将军在我手中,速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城头上的尉官见裴旻忽然失手被擒,持剑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城门,裴旻道:“嘿,听说魔教教主刚收了个年轻小鬼,心狠手辣害了数条江湖好汉的性命,想必就是你小子吧。”
江朔知道是裴旻替他遮掩,也不横装横道:“不错,今日若走不脱,便取了剑圣裴将军的性命,九泉之下见了明尊,也算有个交代。”他可不懂摩尼教的教义,哪里知道明尊在何处,只能胡说什么“九泉之下”。
裴旻喊道:“不要管我,弩手听令,射死这小子。”又故意拿自己脖子一蹭七星宝剑锋刃,七星宝剑何其锋利,裴旻的脖子上登时冒出血来。
那尉官不敢再犹豫,连声喊道:“莫伤将军性命,我放你们走。”转头命令士兵道:“打开城门!”.五
长安城的城门结构特殊,以长销从城楼插下,锁住城门,以防有细作在战时潜入城门洞中打开城门。锁钥裴旻待手下士兵甚厚,众金吾卫都不希望他白白送命,尉官既然发话,立刻有人飞奔过去打开锁钥,抽出销子,只听脚下嘎吱吱声响,城门失去固定,自行缓缓打开。
韦景昭见城门开放,口打呼哨,下面群豪立刻冲出坊门,涌过城门,江朔架着裴旻,和神会、韦景昭一起走到城楼另一端,向下看去,果然乐游原在城门外继续延伸,出城不过二百步,就是茂密的森林了。
为城防考虑,一百六十多年前建城时,将城郊一里的森林尽数砍伐,而有唐以来承平日久,开始京兆尹还时常组织清理森林边界,后来就慢慢废弛,森林的边界不断逼近长安城,现在乐游原这边已经只有两百步而已了,这个距离甚至小于唐军长弓的射程。
江朔见众人遁入森林,对裴旻轻声耳语道:“多谢裴将军成全,朔儿这就去了。”
裴旻轻声道:“朔儿,我不知你们为何来此,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但相信神会大师、韦景昭道长不会做恶事,也相信你的人品。你们这就去吧,自己多加小心。”
江朔心中感动,但戏还是要做足,他轻声道:“得罪了……”说着右手撤剑左手一拍裴旻后背,他只用了一分内力,将老将军裴旻推送出去,旁人眼里如同裴旻被击飞了丈许远,但其实完全没有受伤,裴旻故意合扑跌倒,同时磕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道:“好小贼,魔教妖法果然厉害!”
江朔向老将军投去最后一瞥,转身携着神会和韦景昭飞身跃出城头,要说内力、轻功具深湛之人,带个把人飞跃两三丈高的城墙算不得什么,但神会和韦景昭,一个胖大,一个瘦削,在江朔两边分量极不平衡,但他携着二人如大鹏展翅般滑翔而下,仿佛左右两人重量相若。
那金吾卫都尉下令道:“弓弩手随我登城射死这小贼!”
裴旻却拦住他道:“魔教险恶,必然有后手,跑了就跑了吧,别让弟兄们白白折损了。”
那都尉见江朔的功夫直追鬼神,心中也有些发毛,裴旻既然下令不要追击,他也乐得就坡下驴,叉手道:“谨遵将令。”
却说江朔携着神会、韦景昭飞出城外,数个起落进入森林,谢延盛、浑惟明等人已在林内等候了,众人在林中见到城门重新关闭,知道金吾卫并无出击之意,这才放心。
俞兰棹问江朔:“溯之,你们在城楼上怎么赚开的城门?”
此间人多嘴杂,江朔不愿暴露裴旻放他们出城的真相,只道:“我擒住了城头的守将,逼令他放我们出城。”
这也不算是一句瞎话,但却隐去了最重要的环节,江朔自觉脸红,好在林中夜幕沉沉,众人不敢点灯,没人看出他神色有异。
浑惟明道:“少主,我们快走吧,先往山里去,避过风头再说。”
叶清杳道:“呀……马匹都落在春明门内了。”别的马匹她也不心疼,江朔的坐骑干草玉顶黄是宝马良驹,若丢失了实在可惜。
谢延昌道:“无妨,无妨,我们这次混进长安城的漕帮兄弟虽然尽数被从务本坊中逐出,但西帮在长安城内经营多年,不可能被连根拔起,马匹自有办法转移出来,只是得等几日。”
浑惟明却道:“此番中了李林甫的毒计,坐实了漕帮入京意图谋反,只怕此事不会就此了解,预计不出几日,各地折冲府就要大索漕帮各地的堂口。”
江朔叹气道:“我们一招不慎,令举国漕帮十几万兄弟都蒙受不白之冤……”
浑惟明道:“少主也不必过分担心,关中钱粮仰赖漕运输送,李林甫也不可能斩尽杀绝,普通船夫河工不用太过担心,不过各堂主要快些回到各自地界,关闭堂口,暂时要蛰伏隐忍一下了。”
叶清杳提醒道:“漕帮还不是李林甫的主要目标,若他把此番漕帮大闹京城嫁祸给韦相公,韦相公可就危险了。”
众人听了都不禁点头,叶清杳毕竟在京中住过,比一众江湖豪客更懂政事,韦坚这次被流放本就是因为被诬与皇甫惟明谋立太子,而他素来和漕帮交厚,此番漕帮又被诬谋反,两相印证,岂不是更加坐实了韦坚谋反的罪名?
江朔听了大急,俞兰棹道:“溯之,韦相公的流放地缙云在江南东道,我们这就回去江南,赶在官府之前把韦相公保护起来。”
江朔听了欣喜道:“如此就拜托俞姊姊了。”
俞兰棹叹息道:“此番中计也有我探查不明之责,自然要由我自己弥补。”
浑惟明道:“十娘,你也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说白了我等江湖人士,实在是想不到李林甫如此恶毒。”
神会道:“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大家还是快些各自散去,人多了一起行动容易暴露行踪。”又转头对江朔道:“溯之,你还是得按原计划去崆峒山,现在这个局面,更需要漕帮各位把头快些回来主持大局,现在中原武林可全仰仗溯之你一人之力了。”
江朔惊道:“大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崆峒了么?你们种的光明盐之毒还未解除呢。”
神会笑道:“长安城中多有认识我和灵坦等僧的,此番这么一闹,难免要牵连到菏泽寺,我须得快些会雒阳寺早做应对。”
韦景昭也道:“我也须尽快回茅山去了。”
江朔听了,心中懊悔,众僧道回去之后,就算日后自己抢得光明盐的解药,送回中原,众僧道的内力也已经受到不可挽回的损失了,虽然此番中计不能怪他,但他仍深深自责不已,仍不住流下泪来。
神会却轻声笑道:“阿弥陀佛,我等修禅之人,内力也不过是身外之物,溯之你又何必替我们难过呢?只是不能再西行助你。”
却对井宽仁道:“空性,你是东瀛人,不修内力,战力没有受损,你就伴着溯之他们继续西行吧。”井宽仁唱喏领命。
韦景昭也道:“福生无量天尊,就此别过,朔儿多加珍重。”
众僧道也一齐宣颂佛号、道礼,告辞去了。
第367章,马嵬乞儿
漕帮各堂的豪客都一一向江朔行礼离去,叶清杳自然还跟着江朔,河南漕帮各路豪杰只剩下王栖曜不肯离去,他道濮州阿爷手下人手充足不差他一人,江朔也爱他神射之才,这次能冲破城关,出得城来,也多亏了王栖曜的神射功夫,因此也不驱赶,将他留在身边。
浑惟明原本要随江朔一同去西边,江朔却道若今年漕运不畅,就更落实了漕帮反叛的口实,纵使艰难还是要保障漕运顺畅,现在整个漕帮四大把头只有浑二哥一人硕果仅存,还是请他留在中原主持大局,漕运之关键在通济渠,浑惟明便也告辞出关去了汴州。
谢延盛是京兆府人氏,本宅是肯定不能回了,不过他狡兔三窟,在长安周边县城有多处住所,邀江朔往终南山与西京长安之间的鄠县牛首山的山庄居住,谢家山庄虽然比不得王维的辋川别业,倒也舒适安宁,只是江朔此刻哪有心情观赏风景。
住了五日,城里传出消息,西京封城大索三日,未发现城内有叛贼同党,现在已然恢复常态了,谢延盛差人去春明门内邸店中取回了马匹。
这几日老黄马倒是被饮喂得极好,只是千里马不喜厩中生活,再见江朔知道又能在山河大地上纵横驰骋,不禁大喜,鬃尾乱拃欢嘶不已,江朔也早已按捺不住,立刻就要出发去崆峒山。
谢延盛道大闹京城时,很多官兵都见过江朔,现在出门还是太危险,不如再躲一阵子。江朔却不愿再等,叶清杳道现在想要出发却也不难,只需乔装改扮一番即可。
去崆峒山救出人来,回中原少不得马匹,叶清杳建议不如索性扮成一支商队,选了二三十匹马扮作驮马,上面的货物自然都是掩人耳目的,看着鼓鼓囊囊,其实都是轻巧之物。
叶清杳替江朔和王栖曜涂黑了脸,粘了胡子,穿上镶白边的黑袍,头戴黑色宽檐斗笠,扮作南诏客商,之所以扮作南诏人,是因为西行路上胡人众多,而众人不通胡语,若扮作胡商遇到其他胡商攀谈,答不上来极易露馅,因此扮成在关内极为罕见的南诏客商,不易被识破,且南诏白蛮人通行汉语,面貌与汉人类似只是略黑些,也易于改扮。
又让井宽仁扮作老仆、叶清杳自己则女扮男装扮作江朔身边的使唤小厮,谢延盛派了十名帮内好手扮作杂役,如此一支小规模的“南诏商队”就组建完毕了。
叶清杳道和王栖曜、井宽仁各自挑了一匹马作坐骑,江朔仍骑老黄马,其他杂役也各自骑马,辞别谢延盛,一路往平凉崆峒山去。
叶清杳颇识关中道路,她带着众人先向北行了六十里,在秦国故都咸阳城南渡过渭水,转而向西绕过金城县,又行了六十里,见到一处小土堡遮断了道路。
这小城墙垣低矮,四角设有望楼,只有东西二门,驿道从东入西门出,笔直地穿城而过。
江朔奇道:“这小土城,城不像城,镇不像镇,真的好生奇怪。”
叶清杳道:“这里是马嵬驿。”
“商队”人多自然就走不快,一早出发行到此处此时已到了晡食时分,叶清杳道:“我们在此地歇马住宿,明日一鼓作气走到雍县再宿,之后走陇道进山,再有三五日就能到平凉了。
谢延盛早为他们伪造了全套的过所公验,通过城关时,守城门的什长多看了几眼,江朔心中一阵紧张,叶清杳却心领神会,将一串开元通宝塞到什长手中,什长立刻眉开眼笑,挥手放行了。
众人扮作商旅,官驿自然进不去,但马嵬驿颇为繁华热闹,在官道两旁,围绕着官驿建起了无数逆旅商栈,众人随便找了一处邸店,邸店是前面食肆后住宿,叶清杳出面要了五个房间,众苍头仆役住一大间,他们四人则各住一个单间。
又要了两桌酒菜,为那十个仆役要了一大桌酒菜,送到他们的大屋中去用饭,另一桌酒菜则让送到外间,江朔等四人寻了一处临街位置坐了。
等上菜的间隙,江朔见路上行人中十有八九是商人、其中颇多碧目虬髯的胡人,便问叶清杳道:“清杳妹子,此处镇店怎么有这么多胡人客商?”
叶清杳道:“此处名叫马嵬驿,分属金城县,此地是一北高南低的山坡,坡上有茂密的马尾松林,故此原叫马尾坡。”
王栖曜四下张望道:“北高南低倒是看得出来,松林却没见到啊。”
叶清杳笑道:“曜郎,你别急啊,听我说完。”
王栖曜已经二十出头,比江朔、叶清杳年齿都要大,但他自幼习武,刚刚出山,因此心思单纯,比江朔还要沉不住气,他听叶清杳这样说,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叶清杳续道:“古时此地确实松林茂密,常有盗匪出没其间,搅得百姓日夜不安。东晋太元年间,朝廷派一名叫马嵬的武官署理此地,但马嵬手上兵力有限,松林连绵茂密,因此此前历任长官缉盗难皆有进展,马嵬想出了”坚壁清野“之策,他一边筑城堡保护地方,一边砍伐、焚毁周边松林,叫匪徒无所遁行,最后才出兵围剿平息了匪患,自此百姓安居乐业,当地人为纪念马嵬其人其事,就改称马尾坡为马嵬坡。”
江朔和王栖曜同时“哦”了一声,王栖曜又问道:“这外面的小土城估计就是当年马嵬所建的了,怎么又成了今天这幅模样呢?”
叶清杳道:“晋时所筑土城估计早就堙灭了,现在的土城却是大唐景龙年间所筑,为新设的金城县治。”
王栖曜道:“我可没见到县衙,而且作为县城这里可有点太小了吧。”
叶清杳笑道:“曜郎,你可太猴儿性子了,你在我们三人中最为年长,却也性子最急。”
王栖曜不好意思地笑了,江朔听了也哈哈大笑,他听到“猴儿性子”几个字,却想道了独孤问也同样说湘儿,那日独孤问去追湘儿,也不知道追上了没有,自此再没湘儿音信,业不知她怎么样了,想到此处不禁望着街头愣愣地出神。
叶清杳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知道他心中又再思念湘儿,心中微微一痛,却佯作不察,继续对王栖曜道:“此地原只是一个小县城,也没多少人。后来大唐西域安定,胡商纷至沓来,此地居于西京长安和陇山出口虢县正中,因此胡商常在此歇脚,往来西域的官员也常在此歇马。”
这时店伙端上几碟小菜,一壶清酒,王栖曜虽然年长,却殷勤地为江朔等人斟酒,叶清杳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道“久而久之馆驿越建越大,周边逆旅、商栈也越来越多了,眼看马嵬坡越来越热闹,到了至德二年,朝廷索性将金城县迁出,这个小城就成了一整个马嵬驿了。”
王栖曜赞叹道:“丝路繁盛竟然成就了一个繁华的小城。”
江朔却怔怔地发呆,没仔细听叶清杳说些什么,忽见一个小乞丐走到他面前,将手中一个破碗在江朔面前摇的山响,道:“小郎君可怜则个,赏点什么吧。”
江朔正在皱着眉头想心事,一时没有应那小乞丐,店伙儿只道江朔厌烦那小乞丐,冲出店来驱赶那小乞丐道:“去,去,去……哪里来的小花子!别在此处行乞,搅了大爷的雅兴。”
那小乞丐看来饿了几日了,走来时就在摇摇晃晃步态不稳的样子,那店伙伸手一推,小乞丐随即跌倒,手中瓦碗摔得粉碎,挣扎了半天不得起身,嘴里还在向江朔喊道:“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那店伙儿怒气未消,上去作势要打,怒斥道:“小花子还不快滚!”
江朔回过神来,起身一把抓住他的小臂,道:“不要打人!”
他指尖蕴藏着何等气力,一捏之下,那店伙臂骨疼痛欲裂,连声告饶道:“哦哟哟……大爷撒手,大爷撒手,疼死我了……”
江朔知道自己出手重了,连忙放手,向店伙叉手道:“小哥儿,对不起,我出手不知轻重,见谅则个。”
那店伙见江朔下手如此之重,说话却如此客气,一时不知他什么路数,更兼他一副南诏商人的打扮,奇装异服看来极其诡异,也不敢计较,悻悻道:“是仆多事了,大爷自便,大爷自便……”便揉着小臂,折回店里去了。
江朔搀起那小乞丐,道:“小哥,你没事吧?”
小乞丐此刻却拍拍身上尘土站了起来,嚷道:“我饿……”
江朔忙转身,见桌上有一盘肥鸡,顺手拿过来,交于小乞丐道:“小哥,这个给你吃。”
小乞丐接过来却往地上一墩,往桌上一指道:“我要吃水盆。”
“水盆”就是水盆羊肉,由周时代“羊臐”演变而来,唐时又叫“山煮羊”。江朔不是关内人,不知道什么是“水盆”,却听王栖曜笑道:“嚯……小花子倒懂得羊肉加高,还要吃好的咧。”
江朔这才知道小花子要的是桌上那一大盆泡在奶白色汤汁中的羊肉,他为人豪爽大方,丝毫不以小乞丐的要求为异,端过来,放在小花子面前,道:“小哥,吃吧。”
店伙在一边心疼道:“啊哟哟,大爷你可太惯着这小花子了。”
那小乞丐非但不谢,反而对他一瞪眼道:“你这个人胡子一大把,怎么什么都不懂?吃水盆须得配月牙烧饼。”
江朔见桌上果然放着一个小竹笸箩,里面摞了好几张烧饼,他笑道:“是我不明事理,小哥见谅。”说着又取了笸箩递给他。
第368章,连夜兼程
小乞丐接过笸箩,仍不道谢,将饼掰碎了泡在水盆汤中,江朔递给他筷子,他却不接,直接用手在水盆中乱抓,捞起里面的羊肉往嘴里塞,嚼了几块羊肉,又捞出泡得酥软的碎饼来一并塞到嘴里,直塞的两腮鼓鼓囊囊。
江朔见他身上穿着一件颇不合身的宽大的袍子,袍子上各色布料的补丁摞着补丁,油泥板结,只剩下一片灰黑之色,早已辨不出原先的颜色的。再看他头脸,蓬头垢面自不待讲,颈上、脸上泥垢积得老厚,但一双眼眸却清澈明亮得很。
王栖曜坐在那边伸长了脑袋看这小乞丐吃得津津有味,不禁有些眼馋,问道:“诶……小叫花,看你吃得这么香,好吃么?”他是河南道濮州人,也没吃过水盆羊肉,不知是何滋味。
小乞丐根本不搭理他,只顾低头猛嚼猛咽,不一会儿打满补丁的衣衫上便沾满了饼屑、汁水,江朔温言劝慰道:“小哥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那小乞丐正在呼噜呼噜地扒食,听江朔说话,却忽然将手中的羊肉、饼块往盆中一扔,溅的汤水撒了一地,呜呜地哭起来。
江朔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问道:“小哥你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伤心事?”
那小乞丐却把头埋在臂弯里,哭得更凶了,江朔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叶清杳、王栖曜也大觉惊奇,只有井宽仁叉着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店伙在一旁道:“你这小花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大爷好心给你吃食,你还哭什么呀?”
那小乞丐忽而怒道:“谁要他好心?”说着一起身一脚踢飞了水盆,盘子倒扣在地,汤水溅在江朔的袍子上。
江朔还没说什么,店伙却先怒了,抢步上前,怒骂道:“臭小子不知好歹。”抬手作势要打。
不料那小乞丐反客为主,一脚踢在店伙腿骨之上,那店伙“啊哟”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抱着小腿喊道:“我死啦,我死啦,小花子行凶,将我的腿踢断了。”
江朔吃了一惊,这小乞丐的一脚显然身负不俗的武功,忙蹲下看店伙的伤情,一摸之下脚骨却没有断。他安慰道:“伙计,你的腿脚好好的,不用担心。”
那店伙不吃疼,眼泪鼻涕流得稀里哗啦的,嚷道:“大爷你倒好心,这小子……咦……”
江朔转头看去,店伙拿手指着原来小乞丐站立的位置,却哪里有小乞丐的身影?江朔迷惑地转头望向叶清杳三人。
王栖曜道:“一晃眼就消失了,难道是鬼?”
井宽仁“哼”了一声道:”响晴白日哪有什么鬼,小妮子不知道又在作什么妖。”
王栖曜瞪大了眼睛道:“这小叫花是个女子?”
叶清杳也道:“别看她脸的涂得乌糟糟的,但刚才她吃水盆时,汤水洗去了手上和嘴边的污垢,却是白皙得很。”
王栖曜道:“既然皮肤白皙,自然不会是乞儿了,那她为何扮作花子来戏弄我们?”
井宽仁拿眼一瞥江朔,道:“还不是为了这小子?”
江朔奇道:“我并不认识这位小哥……小女子……她为何扮作乞儿来捉弄我?”
井宽仁道:“小子,你白长了一对招子啦,还不如吾半个瞎……就算她能变换容貌、改变声音,难道还能把身手也尽数改变吗?”
江朔道:“老伯认得他?”
井宽仁拿起酒盏了喝了一口,嗤笑道:“你和她朝夕相处这么久?反来问吾?”
江朔大惊道:“她……她是……湘儿?”
井宽仁道:“除了独孤小娘子,还有哪个年轻女子有这等身手?”
江朔恍然大悟,细想那小乞丐的身形、说话的口气,放倒那店伙的招式,确实处处有独孤湘的影子,井宽仁虽然现在目力有所恢复,但他盲了许久,颇懂得不靠眼睛的辨识之法,因此不为表象所迷惑,仅凭感觉就知道这小乞丐是独孤湘装扮的。
江朔不禁喜道:“果然是湘儿,湘儿来找我啦!”
他飞步在路上跑起来,到处寻找独孤湘的身影,这马嵬驿小城不大,江朔脚下如飞,不一会就把整个小城走了个来回,却哪里还有那个小乞丐的身影?只换来道路两旁行人的瞠目注视——他的轻功实在太快,在普通人面前展示出来,实在太过扎眼。
江朔兜了两圈,不见湘儿踪影,只能垂头丧气回到店中,他问叶清杳:“清杳妹子,你也看出那小乞丐是湘儿么?”
叶清杳垂着眼睑道:“我只看出是个女子,却没想到是湘儿姐姐。”
江朔懊恼坐下道:“只我没看出来,我可太蠢了……湘儿定是气恼我没看出来,才又走了。”
叶清杳安慰他道:“湘儿姐姐既然改扮来找你,自然不会就此离去,她虽现在躲着你,后面总还是会现身的。”
井宽仁道:“不错,独孤家的小妮子素来喜欢玩闹,你若一眼看穿她的把戏,她反而要恼你。”
叶清杳心道:井宽仁这半盲的老人都比江朔看得明白,这少年英雄,却一点不懂得女儿家心思,想到此处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江朔还想要去寻找,叶清杳忙拉住他,指指街道左右,只见街上过往的客商都驻足望着他,刚才他在街上疾奔已经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
叶清杳轻声道:“溯之哥哥,我们还要去崆峒山救人,若暴露了行藏可就不好办了。”
井宽仁也道:“独孤家的小妮子古灵精怪得很,她若真有心躲起来不见你,谅你也找她不到。”
江朔点点头,朗声道:“湘儿的机智胜我十倍,我寻她不着,她寻我却简单得很!”江朔故意说得大声,心想我这样说,湘儿定然高兴,说不定过几天就自己露面了。
王栖曜道:“那我们就此住下?”
叶清杳摇头道:“还住什么呀,快些把伙计们叫来,我们连夜出发。”
王栖曜仍然不解,问道:“小叶子,你不是说今日歇马不走了么?则么有着急赶路。我们这水盆还没吃呢。”他刚才看独孤湘扮的小乞丐吃水盆羊肉吃得狼吞虎咽,勾得他食指大动,又让店伙再做一份,此刻还没上桌呢。
井宽仁道:“姓王的小子,你也傻得可以,吾等在长安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管是官府还是李林甫这个老女干贼,都不会就此罢休,江溯显露了武艺,难免会引来黑白两道的人物,不如快些走的好。”
王栖曜脸红道:“老爷子教训的是,是栖曜思虑不周。”
叶清杳道:“好啦,快分头准备,快些走吧,晚了可就要封门宵禁了。”
王栖曜到店内叫出仆役,这些仆役都是漕帮豪侠所扮,叫他们立刻出发也毫无怨言,原来把马匹身上的货物都卸了下来,众人立刻重新将货物挂上马背,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重新装载完毕,可以出发了。
店家见他们本来要住下却突然要走,不禁有些不快,不过叶清杳结了饭钱又多给了几匹绢,店家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乐呵呵地送他们出门了。
叶清杳又多给了那被独孤湘踢翻的店伙一小吊钱,那店伙握着这串钱,立时觉得腿都不怎么疼了。
众人赶在城门关闭之时出了马嵬驿的西门,顺着官道向西继续前进。
江朔心中过意不去,道:“哎……都怪我一时冲动,害大家要走夜路了。”
叶清杳道:“溯之哥哥,你也不用自责,我们在马嵬驿中邸店入住时其实已经被人盯上了,本也是快些离开为好。”原来叶清杳之所以找了在店中临街位置落座,是为了观察来往行人中是否有人跟踪他们,她心思细密如此,非但江朔、王栖曜多有不如,就是井宽仁这样的老江湖,也自叹弗如。
王栖曜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他此刻已经是唯叶清杳马首是瞻了。
叶清杳道:“大唐三十里一驿,下一驿站在西面三十里的武功,不过就算我们赶到武功,城门也已经关闭了,就算城门未闭,三十里也太近了些,各位大哥就辛苦一些,再行三十里到扶风县。”
江朔不解地道:“难道扶风县就不宵禁吗?”
叶清杳道:“非也,扶风县天宝前叫岐州,进入岐州之后就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渭水边的官道,一是岐山南麓的小道,我想我们一路走官道,被盯梢的风险还是太大,不如贴着岐山走,至于夜宿么,岐山山麓多有寺观,我们皆可借宿。只是要辛苦众大哥赶夜路了。”
她说这话是对着谢延盛所派的那十名漕帮帮众说的,那十人忙道无妨,为首一人道:“我等本是江湖人,可没这么娇气,但听江少主差遣,便是宿在荒郊野外也不妨事。”
江朔道:“好,我们便走岐山路,兼程赶路,尽快去到平凉崆峒山。”
叶清杳对井宽仁道:“老爷子,有一件事杳拜托你。”
井宽仁一笑道:“你是让老夫悄悄断后,看看有没有人出城跟踪吧?”
叶清杳笑道:“不错,不过除了朝廷或李林甫的密探会追踪,若湘儿姐姐还在城中,想必也会追出来……”
井宽仁道:“你这个小妮子不错,心思很细,甚得吾心。”
叶清杳将行走的路线详细和井宽仁说了,又约定了示警的信号,安排已毕,井宽仁跃下马来,钻入路边林中,身形一晃便不见了。
第369章,岐州故人
众人沿着官道走过了武功县,这时天色已然几乎全黑了,依稀见到面前出现了一条岔路,叶清杳道岔路左边便是沿着渭水北岸通向郿县的官道;右边却是通往岐州的小路了。
叶清杳颇为细心,虽已与井宽仁约定了路途,却还是在路边树上刻下记号,以免他走错。
众人转上小路继续前行,不多时,见星夜之下北面一片黑黢黢的群山,叶清杳道那便是岐山,岐山乃关中平原北面的千山余脉,古称“西岐”,即《国语·周语》“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之地。乃周室肇基之地。
马队行了几十里,星空忽然暗淡下来,乌云如同一片巨大的黑色布料将天空整个遮蔽住了。叶清杳皱眉道:“看来要下雨了,此时正是春夏之交,谷雨时节,最是晴雨难辨的时节。”
正说着忽见一道粗大的闪电如同一道利剑划破天际,将大地照得雪亮,众人这才惊觉此地除了路边有零星几棵大树,四野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众人方一愣神的功夫,天空中一声惊雷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坠入了远处的群山又滚落到这片原野之上,发出隆隆的回响。
紧接着雨点便如撒豆般地落了下来,春雨甚寒,滂沱大雨瞬间打透了众人的衣衫,如钢针般的寒冷,伴随着狂风呼啸,将雨水横扫到四处。路旁的大树在狂风中瑟瑟作响,空中电闪雷鸣,夜空不断变幻着不同的颜色。
这条小路的排水功能远没有官道那样完善,伴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雨水迅速潴积起来,道路立时变得泥泞难行。
众人顶着大雨,小心翼翼地走在泥泞中,王栖曜道:“少主,不成啦,得找个地方避雨,不然在这泥泞的道路上行走,可要伤了马蹄了。”
这时江朔胯下的干草玉顶黄“唏律律”的长鸣一声,又“咴咴”叫了几声,江朔对王栖曜道:“曜郎,老马和你的看法一样。”
王栖曜不知江朔通晓马语,瞠目望向江朔,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
江朔道:“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却去哪里避雨?要不我们树下暂避吧。”
叶清杳和众仆役连忙摇手道:“不可,不可。”
为首那汉子道:“少主,雷雨天可不能在树下避雨,此处林木高耸,若引下雷来,树下之人可就有死无生啦。”
叶清杳举目四望道:“此地开阔,站在路上可也不安全。”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炸雷在落在身边,惊了叶清杳的坐骑,那马长嘶一声,撒蹄子就跑,江朔大声呼喝,然而此时炸雷一个接着一个,江朔内力虽强,却也无法与天地争雄,那马儿载着叶清杳一路狂奔下去。
老马和江朔心意相通,知他焦急,不需鞭策立刻撒蹄追了下去,其他人亦催马去追,但那些只是普通马匹,众人虽然拼命催促,那些马儿在泥泞的道路上只是恇怯不前,眼看着叶清杳和江朔一前一后去的远了。
叶清杳亦身负不俗的武功,本可跳下马来,但她听炸雷连声,心中亦甚害怕,竟然忘了跳下来,只是伏在马背上,任由马儿一路奔驰下去。
驮着叶清杳的马儿虽然是凡品,但受惊之后在尺许深的水中不管不顾地疯跑,老马却怕在泥地中崴了蹄子,不敢全力奔跑,这就样追了几里地,前头驮着叶清杳的马儿才终于气力不济慢了下来,江朔上前勒住那马儿的笼头,不住以马语安抚,才让那马儿安定了下来。
此刻大雨如注,仍是没有止息的意思,但已不打雷了,江朔和叶清杳向后望去,一片烟雨涳濛不见其他人的踪迹,向前望去却见不远处已然是岐山山麓,山上茂密的林木延伸到山脚下,山林与原野之间竟然孤零零地立着一所大宅子。
江朔和叶清杳对视一眼,均道这荒郊僻野,怎么会有一所大宅?叶清杳不禁害怕,向江朔靠了靠,道:“溯之哥哥,这……这不会是鬼宅吧?”
她听过许多传奇故事,说什么大雨之后忽然在荒野中凭空出现的大宅,都是精怪变的。
江朔安慰道:“世上哪有什么精怪?说不定是什么名士隐居之地。”
叶清杳道:“名士隐居那也是如辋川这样的山清水秀之地,哪会在此等荒村野店。”
江朔心中不以为然,此时天地间一片晦暗,纵有什么美景,也看不见半分,说不定明日雨住云开再看时,也是风光秀丽之地呢?他道:“清杳妹子勿怕,此刻雨大,不管是什么宅子,总也能遮风挡雨,我听说误闯鬼神之宅,只要不吃里面的东西,就不会有事,我们只在廊下避雨,却怕什么?”
此刻叶清杳浑身被雨水打透,又冷又湿,十分难受,心想江朔所言不错,便任由江朔牵着他的马儿行到大宅门口。
二人到了门口,下马钻到门廊之下,叶清杳却忽然乐了,道:“溯之哥哥,今日又落脚的地方了。”
江朔见她忽然变了一副模样,奇道:“清杳妹子,你认得这家主人么?”
叶清杳指着门上匾额道:“这是你一位故人,溯之哥哥你怎么忘了?”
江朔奇道:“我从未到过扶风,怎么会有什么故人?”他抬头看那匾额上写的是“岐阳全宅”。
叶清杳道:“扶风县是天宝元年时改的名字,原来是叫作岐州,岐山南麓这一县因在山南故名岐阳。”
江朔道:“岐州也好,岐阳也罢,我也没有故人啊……”
叶清杳道:“溯之哥哥,我只道你记忆绝伦,怎么忘了北镇庙中斗法时第一阵的针师全行俭?”
江朔一拍大腿道:“哦,是了!全大贤说他是岐州人,难道此地是全行俭的宅子!”
叶清杳道:“当是他的别业,全大贤原在太医署供职,腾空子醉心医术,与京中诸位大贤都多有走动,他在长安城内的宅子我曾陪着腾空子去拜访过,彼时曾听他说祖宅在扶风岐阳。”
江朔道:“天下全姓虽少,却也不算罕见,这可也未必是全大贤的宅子吧。”
叶清杳道:“我自有我推断的道理,我们先叩门看看是也不是。”
说着她叩响门环,等待应门的空档,叶清杳对江朔道:“岐山乃我华夏医学发轫之始,相传《素问》中与黄帝对答的岐伯就是岐州人,因此岐州自古以来就多出大医。不过全大贤却非出自杏林世家。”
江朔奇道:“我听说医师多是家传,这位全大贤的针术甚是高明,居然不是祖传的?”
叶清杳见还没人来应门,有用力扣了两下门环,继续道:“全家是岐州豪族,历代都是替天子牧马的,你看此地原野开阔,可不就是岐阳牧马地么?”
江朔回想一路来在闪电招曜下所见的原野情景,道:“我只道养马场都在塞外,没想到紧邻京畿就有马场。”
叶清杳道:“大唐天子最重马政,在关内设有多处马场,岐阳是其中最大的,历任岐阳坊监都出自全家,不过全大贤却独好针灸之术,他师从许州鄢陵崔家,虽非崔知悌的亲传弟子,却最得崔氏针术之妙,太医署中称针术第一。”
江朔点头道:“难怪当年北镇庙中,汉医与新罗医师斗法,会由全大贤打头阵。”
正在此时,大门边开了个小角门,一老仆人探出头来,问道:“哪里来的蛮子?深夜叩门所为何来?”
因江朔和叶清杳都是南诏白蛮的打扮,因此那老仆叫他们“蛮子”。
叶清杳叉手道:“老丈请了,请问此处此处可是全行俭全大贤的宅邸?”
那老仆愣了一下,对江朔和叶清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疑惑地问道:“两位识得我家主人。”
叶清杳颇得意地望了江朔一眼,仿佛说:“看我猜对了吧?”转头对那老仆叉手道:“老烦老丈通禀一声,故人来访。”
那老仆人不耐烦地道:“隔三差五便有“故人”来访,照此通禀我可要被家主骂哩。”
全行俭名声在外,虽然退归故里,但每日里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求医的有之,求学的有之,全行俭对此不胜其扰,因此吩咐守门的仆人须得问清了才能通禀。
叶清杳叉手道:“就说是当年北镇庙并肩作战的故人。”
那老仆显然知道北镇庙之事,他闻言一惊,自言自语道:“我只听说那日去北镇庙的有苗医、有羌医,却不知道还有蛮子呢。”
江朔不善作伪,慢摘下斗笠,揭去假胡子,对那老仆道:“在下江朔,并非西南蛮医,的确是全大贤的故人。”
那老仆似乎听说过江朔的名号,又嘀咕道:“江朔这个名字有点熟悉,难道主家确是提起过?”对二人叉手道:“二位稍等,我去通禀。”说着转身入内,此番的态度却比之前客气多了。
这次却没等多久,只听嘎吱吱大门开放,全行俭率众仆迎了出来,江朔脸上的妆早就被雨水冲去了,此刻又揭去了胡子,全行俭一眼酒=就认出了他,他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江朔的双臂,道:“意外之喜啊,江少主你们怎么来到此地?啊呀,浑身都湿透了,快,快,快里面请。”又吩咐手下:“给两位公子预备替换衣衫。”他可还没认出叶清杳,还道她也是男子。
全行俭手下仆役上前,有的接过二人的马缰绳,有的给二人打伞,将他们往里面迎。
进得门来,大门重新关闭之际,江朔忽然想起自己着急追叶清杳,忘了王栖曜等人,忙道:“全大贤,我们还有十几个弟兄没跟上来……”
全行俭转头对那门房老仆道:“你率几个人等在门口,若江少主他们的伴当来了,都一并迎进来。”
老仆唱一声喏,还没来得出小角门,却听外面扣门声又起,一男子隔着门喊道:“旅人途径贵宝地,忽遭大雨,还请收留避雨。”
第370章,剑拔弩张
江朔喜道:“曜郎他们来得这么快?”叶清杳却一拉他道:“溯之哥哥,你听此人的口音,咱们队伍里可没这号人。”江朔细想方才叫门之人的口音果然与王栖曜和众仆役都不一样,但他又似乎听过这个声音,因此刚听到时竟然误以为是自己的同伴。
全行俭见二人神色有异,对门房老仆道:“顺伯,你先去挡一下。”那叫顺伯的门房出去应门,全行俭给江朔二人使个眼色,让他们到东厢房躲避。
江朔携着叶清杳轻轻一跃飞入东厢房之中,合上房内,此刻虽然隔了两道门,但江朔耳音极佳,仔细听门外顺伯和访客的对答。
只听顺伯道:“两位郎君,此处乃是私宅,并非逆旅……”江朔和叶清杳对望一眼,原来来的是两个旅人,果然不是王栖曜等人。
先前那叫门的人道:“老丈,这雨实在是太大了,道路泥泞难行,还请老丈行个方便……”顺伯为难道:“这……老朽只是个看门的,也做不得主家的主啊。”那人仍是恭敬地道:“还请老丈代为通禀一声,我们可以多给钱帛。”这人虽然说得谦恭,顺伯只是推托,连江朔都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却听另一旅人忽然怒喝道:“仆骨,你和他纠缠个甚?要我说闯进去便了!”顺伯道:“郎君住手……啊哟……”只听
“咚”的一声巨响,看来是顺伯被那
“程郎”狠狠地推在门上。那
“仆骨”口中劝道:“程郎不可,不可动粗啊……”听到门口拉扯的声音,当是仆骨想要拉架,那程郎却不肯放手,故有拉扯之声。
又听
“咚”的一声,那顺伯
“啊哟哟”惨叫不止,全行俭没法子,忙唤庄客打开大门。江朔和叶清杳各以舌尖点破窗棂纸,向外观瞧,却见大门一开,顺伯连滚带爬地抢进院子里来,头上幞头已被打掉,头发披散开来,对全行俭道:“主人,这大汉好不讲理,将仆的脑袋当撞锤使啊……”江朔见顺伯哭丧着脸抬起头来,额头上高高耸起两个大包,当真是又可怜又好笑,险些笑出声来,叶清杳看了也不禁莞尔。
却见进来两人,都牵着马,马上都挂着兵刃,一是长柄大斧,一是钩镰长枪,显然都是武夫。
当先那人生得虎背熊腰,甚是高大,脸上生着两鬓络腮的胡子,一对铜铃似的大眼睛,大踏步抢进来,口中仍在骂骂咧咧;后面那人生得猿背蜂腰,身形十分匀称,看来亦孔武有力,面皮却生得白净,深眉广目不似汉人,他追着进来,拉着大汉道:“程兄,不可造次。”全行俭在廊下行礼道:“两位将军请了,在下全行俭有礼了。”那程郎道:“仆骨,你看我怎么说来着,这位全庄主可比这门房通情达理得多,真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全行俭听了不禁皱眉,行医之人最忌
“阎王”、
“小鬼”之类的言语,全行俭也不例外,听这程郎说话颇觉晦气。那仆骨却恭恭敬敬地向全行俭叉手道:“主人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全针师,我二人是西军将领,并非歹人,我这位程兄弟脾气火爆,冲撞了大贤,还请见谅则个。”仆骨正说着,忽然抬头看见两个庄客牵着江朔和叶清杳的坐骑,他见了江朔那匹甘草玉顶黄,不禁一愣,
“咦”了一声。此二人江朔可都认得,那莽撞的大汉便是程昂程千里,而那白面将军便是西军武官,世袭金微州都督,仆骨怀恩。
江朔心中一喜,正要出门和二人相见,叶清杳却拉拉他道:“又有人来了。”果然远处马蹄声响,有十几骑来了,江朔道:“是曜郎他们来了。”叶清杳却摇头道:“我们的马队有十几匹马驮着货物,不能蹄声这么轻快。”江朔奇道:“还有别人?大雨之夜,居然有这么多人聚集于此宅。”只听门外一人朗声道:“全大贤,这雨下得突然,我等不及避雨,只能不揣冒昧,到贵庄叨扰片刻。”此刻闪电虽仍然不时划过夜空,但隆隆雷声已去得远了,只是大雨滂沱之势丝毫未减。
此人离得尚远,却在风雨之中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足见其内力之高深。
江朔听这人的声音心中悚然一惊,却听程昂一声呼喝,跃上马背,摘下挂在马鞍上的长柄战斧,策马径直从大门中冲了出去,却听
“轰”的一声巨响,又听一声马嘶,先是一把大斧子打着旋儿飞了回来,紧接着程昂巨大的身躯也飞了回来,
“当啷”、
“窟嗵”两声,兵刃和老程一齐跌落在中庭院中央。仆骨怀恩从马上抽出钩镰长枪却并不上冲,而是守在程昂身边,庭院中央透空,雨水如泼泻下,程昂在地上挣扎了半天,脚下打滑竟然不得起身。
却见十数骑径直冲了进来,那些骑士皆身着玄甲,带着兜鍪铁盔,坐在马上用臂张弩对准仆骨怀恩和程昂二人。
众骑士围定之后,又有两骑缓辔入内,江朔从窗棂洞中观看,却是一个将军打扮,一个文士打扮,文士打扮之人江朔不认得,那将军江朔却认得,正是安禄山帐下六曜之首——李归仁!
李归仁扫了一眼院中情形,对手下道:“去,把大门关上。”全行俭对那文士道:“刘先生,这……这是何意啊?”仆骨怀恩怒道:“刘骆谷,李归仁,你们围攻朝廷命官,这是要造反么?”江朔这才这文士便是安禄山留在长安的细作,安禄山的三个亲信文士都没有做大官,其中官职最高的高不危也不过拜左领军仓曹参军而已,严庄则是个不入流的孔目官,至于安排在长安的刘骆谷只有个管家的头衔。
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刘骆谷,江朔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见刘骆谷面皮白净,深鼻凤目,蓄着三绺须髯,看来倒似个风雅文士,不过江朔知道不可以相貌定人善恶,高不危一副仙风道骨,严庄则是书生模样,长相可都不错。
李珠儿说刘骆谷在长安为间人,替安禄山收集朝中情报,结交官员,倒也需要这副清雅名士的样貌。
刘骆谷向全行俭叉手道:“全大贤请了,在下有礼了,你还不知道这两位是谁吧?”他一指仆骨怀恩道:“这位是右武卫大将军歌滥拔延之后,世袭金微州都督,朔方军左武锋使仆骨怀恩。”全行俭叉手道:“原来是仆骨将军,在下有礼了。”刘骆谷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又指着程昂道:“这位原是江湖盟彭蠡湖主程昂,后来在我范阳镇节度使衙门听用,不想这贼人与契丹反贼勾结,为其通风报信,东窗事发后,便连夜逃遁了,不想他又蛊惑了仆骨都督,竟然流窜到西边来了。”江朔心道这刘骆谷看来儒雅,说话不疾不徐,不似严庄说话这般刻薄,更不似高不危这般高傲,可是一句话不但诬程昂清白,更欲分化仆骨怀恩和程昂二人,其城府之深,更胜高、严二人。
程昂这时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对刘骆谷大笑道:“刘骆谷,你可真能颠倒黑白,我为间人那是要暗中探查安禄山造反之事,何错之有?不像你在长安贿赂官员,陷害弹劾安贼之人,才是真正的该杀!”全行俭却沉着脸道:“刘先生、仆骨将军,你们一个是东军,一个是西军,东西二军龃龉已久,互相看不惯也是有的,但毕竟同为朝廷效力,可也不必同室操戈吧?”刘骆谷道:“仆骨将军乃朔方军的中流砥柱,只是一时为小人蒙蔽,我等怎会加害?何来同室操戈之说?而这位程郎乃是白身,并非西军中人,又是我范阳的叛徒,如何能放他走脱?”全行俭向刘骆谷拱了拱手,不无恼怒地说道:“全某乃是医生,诸位在我府中喊打喊杀,却置全某于何地?若朝廷真怪罪起来,你们拍拍屁股走了干净,我全家世代祖居岐阳,可没处跑……”李归仁冷笑道:“全大贤放心,待我杀了此二人,自会把尸体处理妥当,绝不会给岐阳全氏留下麻烦……”全行俭急道:“哎?全某不是这个意思啊……”他又对着李归仁端详起来,忽然颤声道:“这位将军看着好眼熟,啊……是了……当日率兵在北镇庙围困我们的黑甲军队,就是你领的军!”李归仁一见全行俭识破了他的伪装,不禁立起二目,瞪视着全行俭,暗自运功准备一击必杀,除掉全行俭。
江朔一按腰中七星宝剑的剑柄,对叶清杳道:“李归仁的功夫可比程大哥高明得多,真要打起来,仆骨和程郎二人必然吃亏,我出去帮他们,清杳妹子,你且藏好,不要出来。”江朔说着就要拔剑推门而出,然而剑拔到一半,忽听敲门声又起,这次却是个少年的声音:“开门,开门,快开门,端得雨大,让我们进来避一避。”
第371章,各怀心事
叫门的少年带有异域口音,江朔觉得此人的声音也在那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刘骆谷和李归仁互相对视一眼,刘骆谷对那撞了个大包的顺伯道:“麻烦老丈去把门外之人打发走!”
那顺伯惊恐道:“听门外这位小爷的口气,也非易与之辈,老朽年纪大了,再受不得打了……”
李归仁怒道:“叫你去便去,不然外面人会打,我便不会打么?”
那顺伯不敢再推诿,忙道:“去,去……我这就去……”
顺伯不敢出门,躲在角门内,向外探头道:“这位客商,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府上有事,实在不便容留,还请见谅。”
江朔心道:原来门外是路过的客商,又想此人有异域口音,看来是胡商,但客商怎么会走北路?不是应该顺着南面的官道走么?
门外另一个胡人道:“老管家行个方便,你看现在雨下得这样大……”此人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那个少年长些,却也十分年轻。
顺伯不耐烦道:“啊呀,你们这几个胡人怎么回事?都说了主家今日多有不便,怎还在此啰皂?”
那胡人青年道:“老管家,我们又不要上房住,只求一方避雨之地,实在不行我们在廊下暂避亦可,还请行个方便……”
顺伯不等他说完,便自嚷道:“不方便,不方便,快走快走……”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道:“叶护大哥,你和这老猪狗有什么好多说的,你看地面这么多马蹄印子,再看他脑袋上的包,必然是前面已有人闯进去了,他放别人进去,却不让我们进去避雨,显然是个欺软怕硬之辈,你对他好话说尽还不如拳头管用。”
江朔听了这少女的声音不禁浑身一震——说话之人正是独孤湘,她怎么和回纥王子叶护在一起?
那边顺伯听独孤湘说要打,吓得一缩头,退回门内,刚想插门,角门却被“咣”的推开,正撞在顺伯额角刚刚撞出的大包之上,顺伯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却见一红衣少女闯进门来,江朔透过窗棂纸看得清楚,果然是湘儿。
独孤湘道:“老头,你自己不好,躲在门后面撞到了头,可不要诬赖我。”
她转头一看,发现了庭院内这数十骑和李归仁,惊呼一声,又转身回到门外去了。
李归仁惊道:“是独孤家的疯丫头。”
刘骆谷道:“没法子咯,请全大贤开门迎客吧。”
全行俭吩咐庄客去打开大门,却见门外三峰高大的白驼,那白驼十分高大,此刻虽然跪坐在廊下,脑袋昂起来却仍有一人高,白驼之侧站着一老二少三个白袍回纥人,正是回纥之主骨力裴罗和他的两个孙子叶护与移地健,独孤则躲在叶护身后,对李归仁扮个鬼脸。
骨力裴罗拿眼睛向内一扫,他目光之中精光闪烁,被他目光扫到之人,都不禁感到浑身不自在。
刘骆谷在马上叉手道:“原来是草原之主怀仁可汗。”
骨力裴罗目光重又扫回来,盯视着刘骆谷道:“原来是刘先生,你们安中丞一向可好啊?”
刘骆谷叉手捧心道:“多谢汗王挂心,安中丞安好,原先在骊山行宫陪侍圣人、贵妃,此刻圣人已然回到西京长安兴庆宫中,安长史也已启程回范阳去替圣人戍边去了。”
江朔本想崆峒山之事了结之后,便去骊山华清池刺杀安禄山,此刻听刘骆谷说安禄山已经回范阳了,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独孤湘则立刻注意到了山庄仆役牵着的老马,那老马认得独孤湘,见独孤湘望过来,如熟人相见般的“唏律律”欢嘶不已,此前全行俭吩咐他们把马牵走,但不断发生新的状况,牵马的仆人一直愣在廊下,未将马儿牵走。
叶护也看到了老马,喜道:“呀!江朔兄弟也在此处?”
独孤信却道:“共有两匹马,还有一人是谁?”
这时李归仁也发现了老马,这一下吃惊非小道:“姓江的小子也在?”眼睛四下里打量,寻思江朔躲在何处。
刘骆谷却不动声色,往空作揖道:“原来江湖盟的江少主也在此处,还请出来相见。”
事到如今江朔也无法再躲,只得一推门,和叶清杳走出东厢,向众人团团而拜,道:“江朔在此,众位请了。”
程昂大喜道:“少主你怎么在这里!”他心想江朔必定有漕帮或江湖盟的高手随行,若江湖豪杰已然在此宅中,李归仁和刘骆谷反倒成了自投罗网,他以眼四下寻找,却看不出来这些人埋伏在何处。
此刻全行俭宅中这个小小的庭院中,一时间挤满了人,中心是程昂和南霁云,中间是刘骆谷、李归仁率领的曳落河骑兵,最外圈是回纥人和江朔两拨人,互相包围咬在一起,而大雨仍在下,一点没有要止息的样子。
此刻雷声复起,从远处山中又慢慢翻滚回来,闪电在空中亦如蛟龙般腾跃而来,只听“轰”的一声,西厢的屋顶竟然被落雷劈中,屋顶瓦片在庭院中“哗啦啦”洒落了一大片。
叶清杳和独孤湘同时嚇得喊出声来,她们虽然都身负不俗的武功,但终究是二十岁不到的少女,对于天雷还是有天然的恐惧,只不过叶清杳坠住了江朔的衣襟,而独孤湘则携着叶护的手臂。
江朔见独孤湘和叶护动作狎昵,不禁心中大酸,反而没有注意到对面独孤湘正对着他和叶清杳怒目而视。
全行俭实在想不通今晚怎么会有四拨人先后进入宅中,气氛更是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点,他抹了一把打到脸上的雨水,对众人团团而拜道:“诸位,此刻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来的都是客,不如先请入正堂奉茶。”
骨力裴罗率先道:“甚好,甚好,我们浑身都被淋湿啦,若再有个火盆烤烤衣袍可就更好啦。”
全行俭道:“有,有,汗王请放宽心。”
刘骆谷也叉手道:“如此多谢全大贤啦。”
独孤湘忽然指着全行俭道:“我想起来啦,你是针师全行俭,去岁在北镇庙和新罗人比拼医术,你是第一阵。”
全行俭叉手道:“不错,正是全某,独孤娘子好久不见啦。”
被围在垓心的程昂却嚷道:“快些进屋吧,老程和仆骨立在中间,受风雨最甚,现在可是冻得不行啦。”
他不管自己被团团围住,却还好整以暇地让全行俭迎众人进屋,也不知道是天生胆气过人,还是混浊懵愣,亦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
李归仁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刘骆谷,刘骆谷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对全行俭叉手道:“今日我等都是客人,自然是客随主便,听全大贤安排。
全行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对众仆役道:“迎诸位入正堂,马匹……还有这个骆驼,都送去马厩。”
山庄中仆役众多,忙分头忙活起来。
李归仁一声令下,曳落河齐刷刷地一齐下马,他自己先下马再扶刘骆谷下马,看来刘骆谷和严庄一样是一介文士,不似高不危那般会武功。
仆役要来接曳落河手中的马缰绳,曳落河却不肯交出,李归仁道:“你们在廊下伺候。”曳落叶武士一齐轰然唱喏,牵着马走到廊下,如木雕泥塑般地立定。
那三峰骨白驼,庄客仆役却拉扯不动,骨力裴罗“嗬嗬”呼喝几声,那三峰白驼才重新立起,自己压低脑袋,通过大门,任由庄客牵着走了。
江朔心道:“怀仁可汗和两位王孙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他们能将三峰白驼放心交到庄客手中,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也任由庄客将自己和叶清杳的马牵走了。
全行俭头前领路,带众人穿过第一进院子,江朔见第二进院子可比第一进的庭院可还大得多,正中一间大屋,想必就是堂屋了。
众人在庄客的引领下进入堂屋,只见屋中多举烛火,照得亮如白昼,庄客跟抬来了数个火盆,置于榻前,供各人烤火。
全行俭重新安排了座位,他自己坐在中间的主位,骨力裴罗坐了左侧首席,其下依次是叶护、独孤湘、移地健三人,江朔硬让仆骨怀恩和程昂坐了次席,自己和叶清杳陪坐末席。
对面则是刘骆谷第一,李归仁第二,刘骆谷虽然没有官身,李归仁却让他坐了首席,自己次席,身后只立了两个曳落河武官,其他军士都留在了外面,反倒显得力量单薄了。
全行俭是医学世家,山庄中有的是药材,仆役熬煮了黄苓陈皮汤,这其中除了黄苓和陈皮,更有杏仁、芡实、白术等十数味祛湿的药材,众人饮了顿觉身上和暖了起来。
众人各怀心事,坐在屋中烤火良久未开口,骨力裴罗率先打破沉默,哈哈大笑道:“既然安中丞已然东归,李将军不护送安中丞回河北,却来西边做什么?”
李归仁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刘骆谷则反道:“回纥汗国新立,老汗王不在朔漠,却来大唐做什么呢?”
骨力裴罗坦然对答道:“正因为汗国方立,我才带着两个孙儿到大唐来见识见识,毕竟建立汗国可以仅凭武力,治理国家却需要文治。我们在大唐晃荡了一年有余,正准备自朔方北返,不想却在此间巧遇诸位。”
第372章,骆谷论势
刘骆谷叉手道:“去岁听闻汗王一统瀚海,安中丞就派出使者前往乌德山牙帐道贺,不过看来使者没来得及见到汗王。”骨力裴罗笑道:“见过咯,不过么……听说老夫离开牙帐之后,又有使者去牙帐见我儿磨延啜,一年来跑了可不下两三次了?”刘骆谷不知道骨力裴罗在北海郡遇到过高不危,早已知道燕军暗中接触过回纥太子磨延啜。
他干笑一声,道:“安中丞敬重汗王,常常派出使者拜谒,只是不想汗王一年都没回牙帐,使者见不到汗王,改拜太......class=\"state-hide\">☆★☆★☆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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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然后呢?”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然后?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周报》的专栏作家。”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莱恩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
“哦”了一声:“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
“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
“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
“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皮埃尔点了点头: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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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373章,石炭黑牢
江朔虽然不惧光明盐这样的奇毒,却并非百毒不侵之体,全行俭在暖汤中投的药并非毒药,只是令他麻痹,既不伤经脉,也不伤脏腑,因此江朔体内玉诀神功并不起任何作用。
江朔再度醒来只是,只觉身边一片黑暗,不知置身何处,他摸了摸手脚,没有带镣铐之类的锁具,略一运炁,内息运转自若,似乎也没中毒,看来方才所中的就是使人昏睡的麻药。
江朔自吞食黑白二龙双丹之后,目力远超常人,只需借着微光便能视物,他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便依稀能看到一些了。
这是一间石室,触手可及之处尽都是潮湿冰冷的石头,江朔走了几步,发现这个石室是长约有一丈左右,宽度却不过六七尺,地面一角高起了一些,仿佛是一个石床。
他轻轻一纵,脑袋立刻撞在顶上的山岩之上,原来这石室的高度只比他的身高略高了些。
此石室可说是相当逼厌了,江朔又等了一会,感觉到这个石室内有微光透入,原来在一面墙中央偏上的位置其实有一个小小的窗洞,但由于此时是夜晚,这石窗极其深邃,江朔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
这个窗洞只有一尺见方,想要从这里钻出去是绝无可能的。他伸手在窗洞中摸索,竟然摸不到外头,看来此处石头十分厚实,至少比一人的手臂还要长,难怪夜空中的星光难以射出这间石室。
在窗洞对面的石壁上江朔摸到了一扇铁门,他心中一喜,四周的石壁看来坚硬无比,无法被破坏,铁门可能薄弱之处。
江朔运炁于臂,猛击在铁门之上,却只发出了一声闷响,看来这铁门十分厚实,江朔又运起全力击打在铁门上,除了手掌被震得生疼之外,铁门没有动摇,看来此铁门之坚厚,非人力所能击破。
江朔听刚才击打铁门之后发出的声音,如扣打一口巨大的铜钟,余音袅袅经久不息,看来铁门后面是一个颇大的空间。
江朔仍然不死心,心想不知这铁门的门枢何在,他在铁门左右各拍了一掌,铁门都是一般纹丝不动,他不禁怀疑这铁门难道是上下开合的,又用手指去抠门缝,然而这铁门与下面的石地面几乎严丝合缝,手指竟然塞不进去,他又用肩膀扛着铁门想试着向上抬升,却也毫无用处。
他这一番折腾,除了将铁门搅得咣啷啷之响以外,毫无用处,江朔心中迷惑——全行俭为什么要给他们使毒?
为何迷昏了他之后没有杀他而是关在此处?仆骨、程昂、独孤湘、叶清杳和回纥人怎么样了,此处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黑牢?
他们是不是也都被关在这里了?江朔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到外面有个闷闷的声音道:“新来的老鼠,怎么这般聒噪?快别折腾了,此处黑牢任谁都是冲不出去的,还不如省些力气,还能多睡一会儿。”江朔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大喜,道:“萧大哥,你怎么在这里?”那人却仍自顾叫骂,江朔暗骂自己蠢笨,这石室和铁门俱厚重无比,随口说话,又如何听得见?”他忙气沉丹田,运气喊道:“萧大哥,是我!江朔!”这喊声在小小的石室内来回震荡,简直像用内力打自己一样,直震得他摇晃不止。
这下那人可听见了,他喜道:“少主,你怎么寻来了?”果然是漕帮东帮把头萧大有。
江朔心想萧大有内力比自己差得多,怎么听他说话毫不费力?又有一人说话道:“南霁云参见少主,少主你在何处?”江朔道:“南八原来你也在此,哎……我被关在一个黑牢里,你们如何?”南霁云叹息道:“少主,你怎么也被抓来了?”这时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鲁炅拜见少主!”
“卢玉铉拜见少主!”
“谢延昌拜见少主!”江朔道:“原来老谢、卢郎、鲁大哥,都在此处,你们可是此地是何处?”只是仆骨、程昂、独孤湘、叶清杳等人都不在,江朔心中既觉得奇怪,又感欣慰,奇的是今日怎么只有自己被抓来了?
欣慰的是看来其他人都逃脱了。但他又不禁担心,因为他晕倒以前,见到叶清杳扑倒在案子上,叶清杳和自己一样都饮了全行俭府上的暖汤,难道是别人逃跑是将他一并救了?
又或者是她已被害了或者尚未醒来?江朔只觉得这其中千丝万缕难以索解之事甚多,此刻这小小石室之中以内力喊话更觉得十分吃力,头昏脑涨,听其他人说话时不但甚轻而且含混不清。
卢玉铉最为细心,根据江朔说话的声响推断出他正对着铁门喊叫,对江朔道:“少主,你不要对着门喊,窗边来说话。”江朔走到那窗洞口,对外说道:“对着窗外说话怎么反而听得见呢?”这时却隐隐听见了回声,他没用内功,却仍然能听到自己的讲话声音,原来先前众人说话之所以听着含混,是山中回声所致。
卢玉铉道:“少主此刻正是黎明之前,天色最为暗沉之时,所以你看不清外面,窗外是一个深坑,白天透过窗洞可以看到对面的岩壁。”南霁云也道:“少主,岩壁能反弹声音,只要找准角度,哪怕轻声说话,也能传入别人耳中。”江朔心中迷惑,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卢玉铉道:“这山中凹谷可不是天然地,而是有人在此挖山发掘‘石炭’留下的,据此推断,此处应该是在岐山中的麟游。”江朔问道:“我只知道松木可以炼碳,怎么石头也可以做炭么?”谢延昌道:“少主有所不知,石炭可不是炼出来的,石炭乃山中采掘而来,上古周人以为石炭是黑色石头,选其坚硬者作雕刻,称为‘煤精’,此后有人炼制石炭,烟气凝结而成黑灰,为制墨的上好材料,谓之‘煤炱’。而本朝以来,宫中燃烧石炭取暖,道士燃烧石炭炼丹,石炭遇火则燃,极易燃烧,且比木炭火更旺,燃烧时间更长,世人谓之‘煤炭’。”江朔问道:“原来如此,却是我孤陋寡闻了。”转而又道:“这石炭很罕见吗?”谢延昌道:“就我所知,长安附近的石炭产地,只有岐山中的麟游县了。”江朔道:“我们果然在岐山之中,只是全行俭为何要害我呢?”谢延昌道:“少主,全行俭如何害你?”江朔将今日宅中所遇奇事详细说了,又说了对全行俭的怀疑。
卢玉铉道:“看来全行俭早就被李林府收买了,他在北镇庙斗针术之时几乎输了第一阵,恐怕也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少主你会突然出头,最后赢了医术之争。”群豪比江朔早到几日,他们也一直在揣测这里是哪里,为何把自己关押在此处,此刻听江朔和卢玉铉的对答之言,才知此间的主事人可能是全行俭,一起切齿大骂起来。
不知不觉之间,窗洞处已经微微露出熹光,江朔将眼睛贴在窗洞上往外张望,却见果然不远处是一大片弧形崖壁,山石非红非褐,而是黑灰色,想来这就是‘石炭’,江朔再看看自己的手,也沾了不少黑灰,果然整个石室都是黑色石炭。
再往石室四壁和天地六面看去,四壁和天地都是一整块黑色石炭的表面,难怪夜晚石牢内什么都看不见,这些岩壁表面多有密密麻麻的凿痕,看得出来,关押众人的石室是原来开采石炭时留下的耳洞,现在却被全行俭用来做了私牢。
众人正骂得痛快,忽听铁门发出
“空空空”的敲击声,一老人骂道:“安省些吧,此石牢牢不可破,还道自己能逃得出去么?”此人说话时趾高气扬,颇为得意,江朔忽然忆起这个声音,道:“顺伯、你是顺伯!”门外那人果然是顺伯,怒骂道:“小贼头子,昨日你们不是凶的很么?怎么今日又记起你爷爷来了”其实昨日欺辱顺伯的两路人里可没有顺伯,但他此刻一口气全撒在了江朔头上。
江朔道:“顺伯,我们都不是恶人,全大贤为何要把我们关起来?烦请你把全大贤请来,我要当面问他这是这么回事。”顺伯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这是忽听
“呼啦”一声,铁门下面露出一条窄缝,原来此处还有一个小门,只半尺高二尺宽,只能堪堪投入食物,绝无法从此处钻出。
烛火的光亮进入石室,江朔竟然一时觉得眼睛被这突入起来的火光照得有些刺痛,但他只是愣了一刹那,忙冲过去想抓住小门后送吃食的顺伯,出手时却正好将一个木盘接在了手中,原来现在正是放饭的时间,顺伯将一盒盒做好的朝食投喂给众人。
江朔想要拨开这个投食口,却已被顺伯从外面锁住了,低头看这盘子,鼻子都给气歪了,小盒子是薄木板所制,餐具一概没有,木板更是一碰就碎,就算江朔神功盖世,想要利用盘子在坚硬的岩壁上挖出通道也是绝无可能。
江朔不禁失望的将木盒往边上一扔,此刻的他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食欲,顺伯则是骂骂咧咧地去的远了。
此刻石牢之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昨夜雨骤风急,今日却是个大晴天,阳光顺着窗孔照进来,在室内内漫射开来,江朔这才发现窗孔足有四尺长,甚为深邃,就在此时忽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窗洞外一晃而过……
第374章,重遇白猿
由于窗洞甚小,江朔只能见到白影闪动,却看不清是什么,只依稀感觉不像是人,紧接着他听到了呜呜的啼叫之声——这是猿猴的叫声。
江朔奇道:“这石炭山上寸草不生,怎么会有猿猴活动?”这时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道:“岐山中多有猿猴,名金线狨,金线狨通体金黄,仰鼻而牛尾,其皮毛可作鞍褥,不过金线狨可不会靠近石炭山。”江朔没想到这里除了关自己和江湖弟兄,竟然关了别人,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我方才看到的似是一条白影,并非金色。”那人道:“某乃回纥人伏帝难,方才讲了本地金线狨本不会靠近石炭山,可是不知何时来了个白猿,居然成了本地猴群的领袖,此后白猿便常常带着猴群来拣拾石炭。”江朔听了大奇,一是这里怎么会关了一个回纥人,二是猿猴来拣拾石炭做什么?
人可以烧煤做饭、取暖,难道猿猴也会么?南霁云也道:“少主,这白猿颇通人性,我在窗洞中偶尔能瞥见它,果然是在拣拾煤块,却不知作何用处,更奇的是这白猿腰间系着草绳,挂着一柄短剑呢。”那回纥人伏帝难道:“某观汉人赵晔所书《吴越春秋》中越女剑一篇,有白猿传剑的故事,难道世上真有会剑术的白猿?”萧大有道:“哟,若真是吴越时的白猿,可有千年了,这白猿莫不是精怪不成?那它会拣拾石炭取火,可也不足为奇了。”唐时志怪盛行,时人多信精怪鬼神之说,江朔却心中咯噔一动——自己不就认得一个佩戴短剑的白猿么?
想到此处,他也不与旁人搭话,对着窗洞外呜呜地叫起来。啼叫声在坑中回荡,却无回应,伏帝难道:“哟,怎么石牢里还关了一个猿猴?”江朔道:“是我以猴语呼唤白猿。”伏帝难听了哈哈大笑道:“甚?猴语?江少主难道要叫白猿来救你出去么?你这才关了第一日,就疯了么?某被关了数年咯,可也没有你这样异想天开。”伏帝难本是调笑之语,不想江朔答道:“若真是我认得的白猿兄,要救我们出去也并非不可能。”伏帝难听了哈哈大笑,在矿坑中来回震荡。
江湖盟和漕帮的众人知道江朔每有奇异之举,但要说能叫白猿来救人,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只是过了多时也听不到有任何回音,江朔又猿啼数声,这次却运上内力,将蹄声远远传了出去。
众人都在犹疑不定,只有萧大有最实在,绝对相信江朔,道:“少主,你轻声些,被那老东西听见了可大大的不妙。”伏帝难听了更是哈哈大笑道:“萧郎,自从你关了进来,我这日子可有有意思的多了……别说那老东西每日送了饭就下山回去了,全行俭的宅子距离此处不下十里,你就是敲锣打鼓也没人听得见,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听见了,这猴语,哈哈哈,这猴语可也没人听得懂啊。”就在此时,忽听数声猿啼传来,那啼叫由远及近来得好快,众人虽然不懂猴语,却也能听出那蹄声之中满含欢愉。
不一会儿蹄声已到了坑中,江朔见白影来回晃动,忙又短促地清啸了几声,这是猿猴互相指示方向的啼声,果然白猿立刻准确地定准了江朔所在窗洞的位置,一张猴脸整个塞到窗洞中来.这一下塞住了天光射入的唯一孔洞,石室内顿时黑了下来,白猿虽然比人小一些,却也无法钻过这个小窗洞,他脑袋塞住了窗洞,伸长了嘴巴呜呜直叫。
江朔道:“白兄,你把光挡住了,快退开些。”那白猿居然真的把脑袋往后退了些,这些天光泄入,江朔和白猿隔着窗洞互相都看到了对方,这世上能听懂猴语的猿猴多得很,可是能听懂人言的可就只有江朔在茅山积金洞中结识的白猿
“白兄”了。一人一猿离别已久,如今再度相见,隔着这一方小小的窗洞,呜呜叽叽欢叫不已。
其他石室中被关押的众人听了都觉神异无比,伏帝难道:“哟,江少主,你还真会猴语啊?”江朔道:“猴语和人语一样,也有方言,岐山的猿猴所言我也未必能懂,寻常猴语我也只能听懂个一二成,可这位白兄是我的老相识,他的话我可是十之八九都能听懂。”萧大有道:“少主,你在岐山居然还有相识的猴儿?”他此刻瞪大了双眼,简直要夺眶而出,可惜他这夸张的表情此刻可是每一个人看得见。
江朔道:“白兄刚和我说他也是游历至此,我们却是三年前在句容茅山结识的。”伏帝难道:“这可太巧了吧,千里遇故人也就算了,千里遇故猴,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过也没人看得见。
江朔的江湖弟兄却知道这位少主屡有奇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觉得也不是不可能,南霁云问道:“少主,你问问白兄可有法子给我们传出讯息去,找人来救我们出去?”江朔问白猿道:“白兄,赵夫子呢?你们一起游历,他可到了左近?”东岩子赵蕤是中原三子之一,若得他相助,不愁不能逃出生天,江朔和白猿相处多时,他能听懂白猿的猴语,白猿也能大致理解人言,这世上能听懂人言的猿猴恐怕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想白猿闻言面露悲戚之色,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江朔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赵蕤和白猿一路游山玩水,从江南到东鲁,又遍历河南邙山、伊阙,河东太行、王屋,直到去岁到了终南山中,赵蕤忽然病倒了。
白猿和赵蕤一直远离人烟,只在山水间游历,白猿见赵蕤病得沉重,采了山中灵芝、茯苓之类给他食用,亦不见好转,只能去临近村中找郎中来给赵蕤医治。
然而寻常人怎能听得懂猴语?白猿虽然能听得懂人言,但它是猴非人,终究不能开口做人言。
郎中听不懂它的话,只好施展手段强掳了一个郎中回来。白猿在茅山积金洞中曾和江朔一起学过金壁上所刻的神枢剑,和赵蕤结伴同游时又学了不少
“袖里乾坤”的擒拿手段,以人论也可算个高手了,抓个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也并非难事,只是它捉了郎中来时,赵蕤已然溘然长逝了。
终南山中百姓见白猿竟然会拉人进山给人看病,皆以白猿为神兽,帮他埋葬了赵蕤,起了坟茔,只是白猿不能人言亦不会写字,赵蕤身上又别无一物,只能给他竖了个木桩,却无文字,此后就算有人见到此墓也不知是赵蕤葬身于此了。
白猿可不像人,不知结庐守墓之类的劳什子,在墓边又待了数日,便离开了。
此后白猿一路北上,穿越了窄长的关中平原,进入了北部群山,来到岐山也不过旬日而已。
江朔又问:“白兄,你怎么来此拣拾石炭却是为什么?”白猿听不懂
“石炭”,本来如果是面对面交谈,江朔直接捡起一块石炭,便能说清,但此刻二人隔着石壁,无法比画,只能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白猿才知江朔的意思,呕呕啊啊地说起来。
萧大有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他好奇心大起,不顾自己现在身陷囹圄,问江朔道:“少主,这白猿和你说什么呀?”江朔道:“白兄道,它和赵夫子同游河东时,见过石炭,赵夫子教过它烧炭取暖之法,它到了此处又见此物,才捡来晚上燃烧烤野兔吃。”白猿与赵蕤生活得久了,早已习惯熟食,这生的哪有熟肉香?
赵蕤教它钻木取火之法,但猿猴毕竟没有人手巧,要用木柴生火十分艰难,但有了这石炭生火可就简单得多了。
这时伏帝难开口了,他问道:“我看到很多金线狨也在拣拾石炭,难道也和白猿是一路的?江朔询问了白猿,笑道:“世伯,有所不知,我这位白兄身上颇有些功夫,它现在已经打跑了此间几个山头的猴王,是岐山远近各山的总首领了。萧大有抚掌大笑道:“妙啊,少主你是江湖之主,你这白兄倒做了群猴之主。”鲁炅冷冷地骂道:“萧郎你胡说什么什么?你这是把我们都比作猴儿啦。”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被关在此地,实在无聊得很,每日里便是隔着石壁插科打诨的胡聊天,连平素不苟言笑的鲁炅都加入其中了。
萧大有道:“少主,你快问问白兄可能给我们送信,找人来救我们。”江朔道:“白兄虽聪慧,但寻常人无法理解它的意思。”萧大有叹气道:“哎……看来还是不行……难道我们就要困死在此处了?”伏帝难道:“萧郎,你就不要抱怨了,现在这么多人关在一处,至少还能聊聊天,不那么无聊,我可是独自一人被关了几年呢,那才叫度日如年呢。”江朔道:“我看那顺伯不会武功,我这位白兄可是颇有些手段,待那老儿下次再来送饭,便让白兄从他手上抢夺钥匙,救我们出去!”萧大有一拍大腿道:“对啊!白兄乃东岩子赵蕤亲传弟子,从这老猪狗手中抢钥匙可不是难事。”白猿听了也雄赳赳地狺狺叫起来,萧大有道:“嘿,这猴语我可也听懂了,白兄这是说没问题,全包在它身上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卢玉铉却道:“萧郎,你想的太简单了,你想那每日只有那不会武功的老儿一人来送饭,别说白兄,万一被人擒住,夺了钥匙去,可不是把我们都放出去了?这未免也太不谨慎了吧?”众人皆沉默下来,南霁云道:“难道这位顺伯其实是个高手?我听他脚步虚浮,呼吸短促,可不像是个好手啊。”卢玉铉笑道:“南八,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顺伯手上恐怕根本没有钥匙。”
第375章,麟游矿山
众人心道不错,顺伯这老叟不会武功,若他身上真有钥匙,岂不是很容易被抢夺?
全行俭自然不会冒这个险。萧大有叹气道:“哎……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被关在这里一辈子?”南霁云却问江朔:“少主,你说昨日和你同来的还有湘儿和小叶子,我们刚刚说了半天话,她们显然不在这里,难道她们昨日竟然逃脱了?”萧大有喜道:“那可太好了,两个小妮子都精怪得很,找人来搜山大索,必然能找到我们。”众人虽不像萧大有这般口无遮拦,但心中都想确是此理,岐山一共就这么大,漕帮人多势众,无论此处多么的荒僻,只要撒下人去寻找,总能找到。”伏帝难却道:“萧郎你有所不知,此地若无人带路,无论有多少人都是找不到的。”江朔奇道:“这却是为何?”伏帝难道:“此地在麟游县境内,相传隋义宁元年,仁寿宫中出现白麒麟四处祥游,因而得名,此山中矿石在秦汉时就有开采,但当时只取其中最坚硬的‘煤精’,煤精坚硬如玉,可作雕刻之用,唐时才开始开采石炭用作燃料。”看书溂江朔拍着黑色的岩壁,道:“看来这些坚硬的岩壁就是‘煤精’了,难怪难以击破。”伏帝难继续道:“此地前前后后开采了数百年,汉时挖出石炭弃之不用,只取如玉的‘煤精’,唐代则大量挖掘石炭,在山中挖出了无数明沟暗道,将此山挖得如同蚁穴蜂巢一般。”萧大有道:“啊哟,老前辈,就算此地地形再复杂,总是能见天光,并非在地底,又怎会找不到呢?”伏帝难道:“后来有一日,挖掘时突然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瘴气,但也有人说这气中含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总之遇到这瘴气的轻则昏迷,重则不治身亡。”萧大有道:“乖乖,这是挖出黄泉里的妖气了么?”伏帝难道:“虽然有人说这毒气有淡淡的香气,不过大部分人无法察觉,如此一来就无人敢再采掘石炭了,但石炭要供给长安城的贵人,怎能说不采就不采了?正僵持不下之际,有人偶尔发现这毒气可以被点燃,只需携带一盘阴燃的香,盘香遇到此气会突然爆亮出火光,那便还来得及撤离,如此一来就又恢复采掘石炭了,可是……”伏帝难沉默了许久,萧大有不禁着急问道:“老爷子,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呀。”伏帝难长吁一口气,道:“可是没想到这毒气在几乎被挖空的山中不断累积,直到有一天不再是火光一闪,而是发生了剧烈的爆燃!那一日如山崩地裂一般,山中所有工匠不是被震死,就是被烧死、毒死。山体崩塌形成绝壁,进山的路途也完全断绝,自此以后此山便成了一座死山。”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卢玉铉问道:“我们现在就在这石炭山中?可却是怎么进来的?”伏帝难道:“我原来也不知道还能进山,想必是全氏在崩塌的隧道中又发现进入山中的路途,此处原来是山中工匠的居所,岩壁都是煤精所化,因此最为坚硬,在大爆炸后并未和其他部分一样垮塌,依然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全行俭这贼厮换装了新的铁门,用来关押要犯。”江朔奇道:“伏帝难前辈,这全行俭不是太医署的针师么?怎么会和采矿有如此深的牵连?还有,你又怎么会对此地了解得如此清楚?伏帝难道:“这说来可就话长咯。”卢玉铉笑道:”前辈,我们被关在此间,最不缺的可就是时间咯。”只是那白猿在洞外进不来,而江朔又出不去,它可是真正的
“猴儿性子”,早就急得抓耳挠腮了。江朔对白猿道:“白兄,看来今日你救我不得了,不如你先回去,等明日我们商量好了对策,你再来吧。”白猿上蹿下跳只是不肯离开,江朔用人语猴语和他说了半天,白猿才终于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去。
伏帝难道:“好,左右无事,我便给你们说说。先说我自己吧,我乃回纥人,药罗葛氏,瀚海都督承宗之子。开元十五年,河西节度使王君诬陷父汗谋反,父汗无法自证清白,被流放岭南瀼州而至客死异乡。后王君事败,圣人知道父汗死的冤枉,便让某继承了瀚海都督之位。”江朔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伏帝难前辈,如此说来你是回纥之主?怎么后来统一朔漠的回纥可汗,是怀仁可汗骨力裴罗?”伏帝难惊道:“你说什么?回纥成了北方草原之主?你不是骗我的吧?”萧大有道:“少主怎会骗你?回纥灭了突厥,一统朔漠十一姓各部,此事在大唐可谓人人皆知,老爷子你竟然不知道?”伏帝难道:“灭了突厥?突厥人多且悍勇,我回纥人如何灭得了突厥?”谢延昌道:“天宝元年,骨力裴罗和葛逻禄、拔悉密三部乘突厥内乱起兵,此后四年杀了三个突厥可汗,去岁,也就是天宝四载,怀仁可汗与王忠嗣公联兵攻杀突厥末代可汗——白眉可汗,遣使送白眉首级到长安报功,圣人大喜,封骨力裴罗维怀仁可汗,左骁员外大将军。”谢延昌是漕帮西帮大把头,本是京兆人士,因此对北方发生的事情十分熟悉。
伏帝难听了,哈哈大笑道:“天助我回纥也,我回纥受突厥欺压由来已久,没想到居然被骨力裴罗给灭了,啊哈哈哈,天佑回纥也。”江朔道:“前辈和怀仁可汗也相熟么?”伏帝难道:“何止相熟?骨力裴罗乃是我的胞弟!”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众人被关进来时,伏帝难已在石牢之中,听他声音知道是一回纥老者,却不想竟然是草原雄主骨力裴罗的兄长!
伏帝难道:“当年父汗流配,我回纥在陇右各州还有不少族人,我兄弟二人商量好,骨力裴罗率众逃往突厥避祸,我则留下来照看不及走脱的族人,好在圣人很快就知道父汗是被冤枉的,让我继承了瀚海都督之位,统驭留甘州之回纥余众,此后我可就再没听到骨力裴罗的消息,没想到短短十几载,他就灭了突厥,成了朔漠的主人,我们回纥世封的瀚海都督这才算名至实归。”卢玉铉问道:“原来前辈是瀚海都督,失敬失敬……都督和全行俭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会被他关在此处呢?”伏帝难啐道:“甚都督,你只叫我伏帝难或老家伙便了,他全家并非医家,而是岐阳的军户,全行俭的阿爷全明义便是岐阳牧监,彼时我空领一个都督的头衔却无差遣,正闲得无聊,便向圣人讨了个太仆寺丞之职,回纥人善于养马,我便带着族人在关中、河西各地替天子养马。”谢延昌道:“岐阳是距离长安最近的养马地,历来颇受重视,不过过去关中所出马匹并不为世人所喜。”伏帝难道:“是啊,马种不好,水草虽然丰美也是无用,太仆寺有寺丞四人,分管各地马政,某管着关中到河西一路数个马场,不过这十几年来某一直醉心于在岐阳改良马种,为圣人养出数万匹良马,关中牧马如此兴旺,这其中当然也有全明义的功劳,不过说句自夸的话,老夫却当居首功。”江朔奇道:“前辈,这样说来,你和全家应该相交甚厚,怎么全明义儿子全行俭会将你关在这里呢?”伏帝难道:“我也没搞明白,全家一直是全明义执掌,他的长子全行俭在京中做太医,天宝二年,全明义忽然去世,全行俭便辞去京中太医署的职务,回来照料马场,我们老少二人也算相得,绝无龃龉,不料一日他设宴请我,我在席上中毒晕倒,醒来就被关在这里啦。江朔道:“呀……如此说来前辈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年了!”伏帝难道:“可还不到三年,不过也不远了。我被关在这墓室般的石室中,未遇到你们之时,一个聊天的都没有,只能每日数日升日落,距今已九百九十三个日夜了。”众人听了不禁乍舌,江朔只关了一日,其他人多几日,但也还不到十日光景,就都已经觉得受不了了,况且众人一同被关,好歹有同伴可以谈天说地,伏帝难被独自关了近三年的时光,其境遇之凄惨实在令人唏嘘。
萧大有道:“我知道了!定然是全行俭被安禄山给收买了,这才会设计害你!”伏帝难道:“那他为何不杀我,而只是把我关在这里?”众人心道不错,其实非只伏帝难,漕帮所有人都有此疑问,实在想不明白安禄山要留他们活命是为了什么?”江朔忽然一拍脑袋道:“啊呀,不对,不对,全行俭恐怕不是安禄山的人,而是奸相李林甫的马前卒。”众人听了都疑惑不解,伏帝难也不知江朔是何意。
江朔这才将中条山魔教总坛和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魔教和崆峒奇门,说是安禄山手下,其实所作所为早已背叛了安禄山。”卢玉铉接过江朔的话头道:“阿波和飞鸿子如果背叛了安禄山,那他们就绝对不会把我们再交给安禄山的手下,如此说来全行俭也不是安禄山的人,而是他们新主子的手下。”江朔道:“如此说来,难道全行俭不是安禄山手下,而是李林甫的走狗?”卢玉铉道:“若是如此,很多事情可就都说得通了,李林甫在运河沿线大兴冤狱、又把我们这些漕帮首领关起来,恐怕是就是为了要挟安禄山!”萧大有道:“甚?这么怎么可能。”卢玉铉道:“如今北方的钱、粮、盐、铁皆不能自给,须得通过漕运从江南转运,关中所缺还能从蜀地专用,范阳可就全赖漕运了。细想之下,范阳燕军和漕帮始终没有撕破脸,少主在北地搅得天翻地覆,范阳笼火城外漕运码头却始终维持运转,燕军也没抓一个漕帮弟兄。”这时一个从未说过话的阴侧侧的声音道:“嘿,你们终于明白了……”
第376章,脱困险招
所有人都吃惊不小,众人说了大半日,从未发现居然还有一人,由于石壁厚重,隔绝了气息,因此一众内家高手都没有察觉此人的存在,不过人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总会忍不住想要出声说话,此人憋了这么久也真是沉得住气。
江朔道:“李都尉,你怎也被捉来了此处?”
李归仁冷哼一声,道:“你们自己不是推断出来了么?”
卢玉铉道:“全行俭果然是李林甫的人?”
李归仁道:“我们确实以为收买了全行俭,在北镇庙中他打头阵给奇穴郎朴道炯刺穴时故意断针出血,输这一阵,没想到那日江溯之你和独孤湘那个小妮子横插一杠,戳穿了朴道炯移穴功的秘密,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江朔想起那时独孤湘如有神助,连破新罗人的邪门功夫,其实背后有北溟子指点,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禁神飞天外,却听李归仁继续道:“我们一直以为全行俭是自己人,刘骆谷与他一直有联系。”
江朔道:“昨日你们雨夜到访也是计划之中的?”
李归仁道:“我们的目标是回纥人,你和独孤家的小妮子又是意料意外,我一心防备着你,没想到猎手反而成了猎物,让全行俭偷袭得手。”
江朔这才回想起昨晚李归仁和刘骆谷也喝了全行俭的暖汤,想来是他们认为全行俭是自己人,因此才会不加防备。
卢玉铉道:“看来全行俭也是两面下注,一面帮助安禄山,一面又在为李林甫做事。”
江朔问道:“刘先生呢?刘先生,你也被关在这里了吗?”
李归仁道:“他没有被关在此处,我早已用暗号呼过他,并没有回音。”
萧大有奇道:“怎么抓一个,放一个,难道是李都尉你人缘太差,没人会来救你么?”
李归仁又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让刘骆谷回去报信了,若是将我们尽数抓了而无人报信,岂不是无人知道我们死活,那留活口和杀了又有什么区别?”
江朔心想看来叶清杳也被放走了传信去了,想到叶清杳可能平安无事,心中稍安,却又不禁担心起独孤湘来。
江朔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对我们赶尽杀绝,而要留着活口呢?”
卢玉铉道:“我想可能是李林甫也想要的是控制漕帮,而非摧毁漕帮。”
谢延昌也道:“若瘫痪漕运,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活计。李林甫的打算应该是逼安禄山就范,只要安禄山供他驱策,便维持漕运畅通,漕帮弟兄最讲江湖义气,若是杀了我们,定是要给我们报仇的。可以若知道用我们还活着,却投鼠忌器,很有可能会就范。”
卢玉铉道:“我也是如此想法,李林甫把我们关在着无人知晓的石牢之中,为的就是控制整个漕帮。”
江朔仍有一处不明,问道:”可是漕帮兄弟又怎么能确认我们尚在人世呢?难道仅凭借清杳妹子一句话吗?”
卢玉铉道:“可以逼我们写书信,或者让各帮派人过来,用黑布蒙眼带进牢中,每隔旬月拜访一次等等……总是有法子的。”
鲁炅道:“那留着李归仁便能要挟安禄山么?要我说安禄山可不会理会他手下的死活。”
李归仁笑道:“鲁湖中倒是看得通透,我想放骆谷先生回去禀告安帅,不过是为了震慑而已,况且他们原来想抓的应该不是我,二是安二公子——原来是安二公子和全行俭相约,只是他的中原闹得太过火,被安帅赶回去了。”
江朔心道不错,他知道昨日原本应该是安庆绪来的,那日李珠儿在辋川别业传安禄山口信,让安庆绪和高不危回范阳去,这才换成了李归仁。
南霁云问:“那抓伏帝难都督又是为何?也是要挟安禄山么?”
卢玉铉道:“现在回头想来,全行俭发难捉拿伏帝难都督之时,正是骨力裴罗现在朔漠崛起之时,便是想要用甘陕之间回纥族人的性命来挟骨力裴罗。”
谢延昌道:“李林甫虽是文士,但他胸襟狭窄,善妒多忌,杀人可不比寻常武夫少。”
卢玉铉道:“林相只怕汉人做出功绩直达天听,以至出将入相,对粗鄙的胡人却颇宽容、拉拢。”
接着又说:“是了,想来李林甫知道安禄山所报军功多系冒功,他故意不点破,坐视安禄山做大,为的就是让胡人将领取代汉人豪族后代为藩镇,这样李林甫的相位不也就坐得更安稳了么?”
江朔若有所悟,道:“汉人节度使,如王忠嗣、皇甫惟明都是文武全才,在外能戍边,在内能为相,可是安禄山、史思明这样的胡人节度使,可就只懂得打仗,不会入朝为官了。”
卢玉铉道:“正是这个道理。”
江朔愤而一掌拍在岩壁上,直激得石屑乱飞,怒道:“李林甫这个女干相,为了一己私利,陷害了多少忠臣义士?”
李归仁冷笑道:“你道真是李林甫一人这样想吗?”
伏帝难接口道:“哈哈哈,若无圣人在林相身后支持,可也不能就这样将一镇节度,朝中重臣说下狱就下狱。”
江朔知道他说的是皇甫惟明和韦坚,又想到罗希奭、王鉷的嘴脸,他又是气愤又是疑惑,道:“李林甫陷害大臣,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相位,圣人却为何一味地任由他将朝廷搞的乌烟瘴气呢?”
伏帝难大笑道:“小子,你可太糊涂了,李林甫要保他的位子,圣人何尝不要保他自己的位子?”
卢玉铉解释道:“圣人生于武周朝宫廷斗争最激烈的时候,见多了为了争夺皇位,母子相忌,兄弟相害,夫妻异梦、子女离心的惨剧,他自己也是通过唐隆政变才做的太子,因此对太子与外臣结党最为忌讳。胡人边将不想世家大族出身的汉人节度使,只效忠皇帝可是好控制多了,至于贪财冒功、酷滥不仁这样的“小毛病”,和皇位稳固相比,可算不得什么了。”
江朔跌脚道:“然而圣人一手扶植起来的安禄山,却意图谋反,可比子虚乌有的太子谋逆严重得多了!”
伏帝难道:“人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圣人一味得认为太子蠢蠢欲动,看谁都可疑;他认为胡人可靠,怎么看都是忠臣良将。”
江朔心知伏帝难说言不错,不禁长叹一声。
卢玉铉道:“在下好像明白为什么将伏帝难都督也囚在这里的原因了。”
萧大有奇道:“为了什么?以此要挟他兄弟骨力裴罗吗?这瀚海都督是羁縻州都督,可没啥实权。”
卢玉铉道:“是为了控制马政,毕竟各地节度使的战力强弱很大程度上仰赖马匹的数量,除了西域不愁马匹,剑南、河东、河北的军马却只有两大来源,一是关陇马场,二是河东楼烦马场,这两大马场么……”
伏帝难道:“嘿……这两大马场的牧马人多是回纥和铁勒牧人。”
卢玉铉道:“是了,安禄山极力拉拢骨力裴罗,多半也是为了马,而李林甫如果控制了回纥人,那便控制了马场,而控制马场的目的即是控制了各镇节度使,故而将伏帝难都督偷偷关了起来。”
这时萧大有嚷嚷道:“少主,卢郎,你们说了半天,可有出去的办法?我看石牢外天色已经过午,一会儿那顺伯老儿可又要来送饭了。”
伏帝难道:“上次爆燃之后,山体开裂,饶你武功再高也根本跨不过绝壁来到此地,只能走山中隧道,山中隧道不仅像迷宫一样难行,还有那出无色无嗅的道瘴气,若不识得路途,就算得到消息寻来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萧大有道:“少主,我倒是有一个险招,不过么……”
卢玉铉笑道:“哟,萧郎什么时候也会用计策了,快说说你有什么歪招?这个小石牢关得我可太憋屈了,宁可冒险一试。”
萧大有道:“此处是石炭煤山,若让那白猿点燃……”
南霁云道:“那不是把我们自己都烧死了么?”
谢延昌道:“倒是听说过有烧石开山的法子,但此间石炭一旦烧起来,不及扑灭,我们窝在这小小的石牢里面避无可避,躲无处躲,不是烧死也是被浓烟熏死。
萧大有道:“我说的这个险招却不是烧石开山,而是我赌全行俭不敢坐视我们被烧死,必然率众来救。”
伏帝难道:“呃……是了,全行俭为李林甫看押我们这些人,若石炭山失火把我们烧死、熏死,他可没法交代。”
鲁炅道:“要我说这就是个叟主意,全行俭来救火即可,却不用把我们放出石牢啊。”
萧大有道:“鲁大哥你别急啊,我才要说到紧要处,全行俭必然知道开关石牢铁门之法,少主,我的险招便是——让你的“白兄”挟持全行俭,逼他说出开门钥匙的所在。”
此言一出么,众人都是一愣,伏帝难先自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李归仁也忍不住笑道:“萧郎,你让猴儿去挟持人?就算猴儿抓挠功夫再厉害,能伤得人,又怎么能捉得住大活人?还要逼他就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大有道:“这“白兄“可不是寻常猴儿,少主方才说这猴儿已得了东岩子赵蕤的真传,全行俭不会武功,”白兄“腰悬利刃,未必不能制服他!少主你说是也不是?”
第377章,群狨来拜
萧大有听江朔说白猿随着赵蕤游历山河数年,又见白猿腰间系着青铜剑,他心中自然而然地把这位“白兄”和教授越***剑术的白猿联系到了一起,因此说让白猿来擒住全行俭。
卢玉铉愣了一下,问江朔:“少主,你这位“白兄”当真会剑术吗?”
江朔只和他们说了和白猿在句容茅山相识,却谨尊李含光之言,没有说积金洞中的具体情形,此刻说道:“我学剑之初,就是和白兄互相喂招的,不过很快就超过白兄了,白兄的剑术么,如果这些年仍勤于锻炼的话,应该比寻常人要强很多。”
萧大有道:“在练,在练,我从窗孔中就见过白猿在石炭山上舞剑。”
其他人也都见过白猿舞剑,但窗孔狭小,每个人只能看到一些片段,实在无从判断白猿剑术的高低。
鲁炅最为持重,不无担忧地道:“白猿再具灵性,毕竟是个扁毛畜生,若他一时凶性大发,用短剑刺死了全行俭,那可就糟糕了。”
江朔笑道:“鲁大哥,这个却不需要担心,白兄腰上的青铜剑其实是一方镇纸用的短剑,虽然确实是青铜铸造,但却没有锋刃,杀不死人的。”
卢玉铉道:“如此说来,真的可以一试……”
南霁云道:“我也同意,关在这里生不如死,不如一搏。”
谢延昌和鲁炅也都道:“全凭少主吩咐。”
江朔问伏帝难和李归仁意下如何,伏帝难道:“我被关得最久,早就待够了,全听江少主吩咐。”
李归仁却只是哼了一声。
萧大有道:“少主,你去问这阴鸷的家伙做甚?”
江朔道:“终究是关乎每个人的生死,我们总也不能替别人定生死……”
南霁云叹息道:“少主,你真是仁人君子。”
谢延昌却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少主凡事还是要独断专行些个,否则将来难免因为心善被人利用。”
萧大有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为今之计是先想法子出去!”
众人一齐称是,卢玉铉笑道:“老萧,我怎么觉得你被关进石牢之后,脑袋清明了许多。”
日落前顺伯果然又来送饭,众人心下有了计较,心中畅快,都拿了饭菜来吃,这餐盒内的饭菜甚少,也谈不上可口,也就是吃不饱饿不死的量。
其他人身上光明盐之毒都尚未解除,本就无力反抗,也不怕食物中有毒,江朔不惧光明盐之毒,却无法抵御那令人昏睡的药剂,但想来已被关在这深牢之中,全行俭也没必要再下毒,故而那些饭菜拿来就吃,毫不顾忌。至于李归仁有没有吃,江朔可就不知道了。
木餐盒可以通过铁门下的方孔塞出去,顺伯边送餐边收走朝食的餐盒,之后丝毫不作停留转身就走,至于晡食的餐盒则要第二日来取了。
晚上月上云捎,听得山内猿啼不断,向这边聚拢过来。原来是白猿带着山中群猴来了,此山中猿类都是金线狨,体型不大,却是通体金毛,在月光下亦见金光流动,这么多金线狨仿佛上山朝拜一般,堪称奇景。
伏帝难叹道:“这白猿还真了不起,某从未见过这么多金线狨聚集在一起,看来是白猿把左近所有山头猴群的猴王都打败了。
江朔笑道:“想当年白兄就是因为它被茅山山中猴王欺负,才学得剑法,不想此刻它却以此剑法做了这群猴之王。”
伏帝难道:“岐山金线狨虽然体型不大,但行动矫捷,亦甚凶顽,经常劫掠旅人,白兄能战胜这么多猴王,看来捉住全行俭还真不是难事。”
白猿可不知道他们的计策,它今晚带了这么多猴儿来,想要来援救江朔他们,然而这么多猴儿叽叽喳喳,在岩壁上又抓又挠,顺伯是走地下隧道进入石牢之中,山上的猴儿们无法进入走道,除了徒增吵闹之外,又有什么用?
江朔以猴语和白猿说萧大有之策,然而群猴聒噪,竟然无法和白猿沟通,江朔不禁心中急躁,运起玉诀神功,放出一声长啸,这长啸之法学自王维,但加上内功的加持比王维之啸更为高亢、悠长,啸时如虎啸龙吟层林竦动,啸后余音回荡久久不散。
群猴从未听过此等啸声,登时静了下来,一时间石炭山坑中万籁俱静,除了远山树叶的莎莎声再无其他声响。
江朔心中一喜,刚要和白猿说话,却听猴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响,原来是猴儿们把他当作了神人,一起欢呼起来,这下叽叽喳喳更加吵闹不堪。
萧大有道:“嘿,这虾蟆吵坑一般,这么热闹可怎么和白兄定计。”
江朔又啸了数声,一声比一声尖锐,众人由于光明盐失了内力,虽然隔着坚厚的石壁,仍觉心旌摇摇如悬似峙,只有李归仁内力尚在,他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子何时又学会了这门内功外显的功夫?
他却不知江朔这长啸并非什么高深的内家功夫,只是江朔玉诀神功练到此等境界之后,万事万学皆可化作神功外显。
群猴似乎也体会到了他啸声中的怒气,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江朔这才开始原原本本和白猿说起他们的计划,白猿虽似人却不是人,如按人的思绪,和它说先点火烧山,等人来救火,再挟持全行俭索取钥匙。那白猿必然立刻就去点火了。
因此江朔要反过来讲,需要钥匙才能将自己救出,有钥匙之人不肯轻易交出,需要白猿将他抓起来索要,一见那人就要将他捉住不能叫他走脱,要引那人来须得放火烧山……
只有把后面要做的事情说清楚了,白猿了解无误才说前面一步,这样方能确保白猿不会错误行事,只是这并非简单的行动坐卧、指示方位这样的白猿易于理解的词句,一人一猿又隔着坚壁不得见面,要教会白猿更是难上加难。
江朔直说了两柱香的功夫,才不过让白猿理解了要挟持住全行俭而已,此前的放火烧山等等还全没有讲呢,白猿已有些不耐烦了,他手下那些金线狨们却早已等不及了,吱哇乱叫,上蹿下跳。
就在此时,忽听石牢走道内一人说道:“嘿,还真是……哪儿来的这么多猴儿?”说话之人正是全行俭。
另一人道:“这石炭山经过上次之事后,已成了悬崖绝壁,但人虽然上不来,猴儿却还是能攀爬上来。”却是顺伯。
全行俭道:“此处一棵树也没有……猴儿们上来做什么?”
顺伯回道:“我先前还听到有人长啸,难道……我还道是……还道是……”
全行俭道:“是什么?快说!”
顺伯道:“我还道是谁闲着无聊,做长啸解闷。”
全行俭道:“看来是江朔这小子长啸将群猴引来的。”
顺伯道:“主人……这小子把猴儿引来有什么用?难道想叫猴儿帮他把山挖穿不成?”
全行俭斥道:“胡说!且不说猴儿怎会听他差派,就算真要挖,此处山石是最坚硬的煤精,天雷地火都炸不塌,还怕这些扁毛畜生不成?”
顺伯道:“是,是……主人说的是。”
江朔喊道:“全大贤,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将我们关在此处?”
萧大有道:”何止无仇,北镇庙中江少主可是帮你大忙的。”
全行俭嗤笑道:“甚?姓江的小子确是帮我大忙,只不过帮的是倒忙。我那日奉林相命输给新罗人,姓江的却反败为胜,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咯。”
江朔道:“全大贤,我只道那日是安禄山教你故意输一头阵,原来李林甫也不想中原医师得胜么?”
全行俭笑道:“林相早就看不惯秦越人这些医署领袖了,我输头阵一来可以赢得安禄山信任,二来是也挫挫这帮太医们的锐气,林相才好在太医署里安插自己人么。”
其实让秦越人为首与新罗人比试医术,本就是李林甫的主意,若其输了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将太医署的官员尽都换成自己的亲信。
江朔气的发抖,怒道:“只为了一己私利,竟然能做出此等事来!”
他这一怒,引得外面的白猿也哇哇大叫,白猿一叫,群猴也跟着一起闹了起来。
全行俭道:“这帮贼猢狲,忒也得聒噪了,姓江的小子,这些猴儿真的是你招来的么?”
萧大有在一旁嚷道:“不错,正是江少主招来的天兵天将,要你老小子的好看,你敢出去和猴儿们斗斗看吗?”
石牢外的走道中显然也有能看外面的观察孔洞,全行俭道:“嘿嘿,姓萧的,你想要激我去和猴儿打架?猴儿再多也不是人,也就是抢夺旅人吃食的本事,还能救你们出去?”
顺伯忽然惊呼道:“有鬼!怎么有个白猢狲,腰里系着的是什么呀……哟……主人好像是柄短剑!”
全行俭也颇奇怪道:“这山中真有精怪不成?”
萧大有大喊道:“不错,正是此山山神,白猿大元帅,带着猴兵猴将来捉拿你啦。”
江朔和白猿尚未说好,计策自然无法实行,萧大有想反正出不去了,索性过过嘴瘾,信口雌黄,故意羞臊全行俭。
全行俭道:“顺伯,开门,我倒要看看这白猿真有山神的本事么?”
萧大有全没聊到全行俭居然自己要开门去斗白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忙继续煽风点火道:“全行俭,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猿大元帅剑术如神,你可别敢说不敢做!”
这是听到绞盘绞动铁链的声音,听得出是一扇沉重的石门正在缓缓开启。
萧大有大喊道:“少主,机不可失,快叫白兄去擒住姓全的!”
白猿却不需指派,已经怪叫一声,拔出青铜剑向全行俭冲了进来。
江朔好奇心起,趴在地上,顶开门下送餐的小门向外张望,却只能看到全行俭和顺伯二人的鞋袜,另一边白猿直立而行,来的好快,然而白猿甫一接近全行俭,只听“轰”的一声炸雷声响,白猿受惊,青铜剑当啷落地,转身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