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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圏吉     大唐山海行txt下载     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八门金锁

    不仅是北溟子,江朔、李怀秀亦从不同方向冲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好在曳落河武士严守阵法,一旦众人退回,也不追击,只是跟着鼓点,按照阵图运行。众人见状也不再尝试冲阵,严守本位,商量起对策来。

    北溟子挠挠头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我虽自创过几套小阵,却总以为军阵只是兜兜转转的花架子,没想到这八门金锁阵这么厉害,未冲阵时,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一旦入阵,远近夹击,倒比之前失心疯般的胡乱冲杀更难对付。”

    独孤问道:“嘿……看来高不危此前也是有所保留,故意示弱,引契丹军主力入阵,我们一直以为高不危出动大半曳落河只是为了困住我们几人,可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也把高不危看得太低了。”

    北溟子道:“我确是小看他了,高不危作为安禄山第一谋士,果然有其过人之处,他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是引出契丹主力,围而歼之。”

    李怀秀叹道:“只怪我太冲动,率领全军杀了进来,如今可是再无后援了。”

    涅礼道:“你我命不足惜,只是若我二人同时殒命于此,契丹八部群龙无首,怕是无人能再担起抗击安贼的重任了。”

    江朔道:“大夷离堇、怀秀大哥,我们刚才只有五人也没放弃冲杀,现在可还有两万人马,怎知不能破阵而出?”

    北溟子也道:“独孤老友,听你所言,你对八门金锁阵知之甚详,你给我们讲讲,这阵可有什么弱点可以击破。”

    独孤问道:“我独孤家本是北周时的将门之后,要说对这阵法一点不知道么,也不可能。不过你也知道我自幼独好音律,练功都不大起劲,更不喜兵法,所以这八门金锁阵么,老夫也只是略知一二。”

    涅礼道:“哎……独孤前辈,现在你就不要谦虚啦,再怎么略知一二,也比我等两眼一抹黑好的多吧。”

    独孤问道:“好吧,我就说说我所知道的,北溟子天资英特,说不定能照出此阵破绽不一定。这八门金锁阵源自‘奇门遁甲’,其实是九阵四道。”说着捡了条树枝在地上画了两纵两横一个“井字格”。

    这井字格以四条线分出了九个格子,独孤问指着这九个格子道:“这九个格子就是九阵。”又圈出“井字”的八个顶点,道:“这八个入口就是八门。”

    独孤湘道:“这八门金锁阵是方形的呀?我看他们兜兜转转,还以为是圆形的。”

    独孤问道:“古时布阵都是方阵,不过历代奇人异士为八门金锁阵增加许多变化,现在高不危所布之阵到底是圆是方,老夫我可就不知道咯,我现在只是以方阵来约略解释本门金锁阵运行之法。”

    众人被困在阵中,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全看不见八门金锁阵的全貌,难以想象大阵全貌,只能听独孤问继续指着九宫八门道:“八门者坎方‘休’门、艮方‘生’门、震方‘伤’门、巽方‘杜’门、离方‘景’门、坤方‘死’门、兑方‘惊’门、乾方‘开’门。其中开、休、生为吉门,死、惊、伤为凶门,杜、景为中平门。”

    独孤湘道:“吉门还挺多,看来破阵有希望。”

    独孤问道:“三吉门中,开门乃入口之意,八门金锁阵八门并非固定的,入阵之门便是开门;休门乃休养生息之意,我看我们现在困在这里无人来攻,可能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休门;只有生门才是能逃出升天的大吉之门。”

    独孤问以树枝在井字下横的右端一点,道:“无论从阵的那一边进入,接战之阵都会向中宫退却。”说着将树枝指向中宫,续道:“其余各阵顺势卷来,这惊、死二门可就兜到背后了。”独孤问手中树枝从下往上画了个圆圈,道:“这样当头二,兜底一阵,瞬间可就是三打一的局面了,且大阵不断轮转,耽在阵中越久围攻上来的军兵就越多。”

    独孤湘道:“那生门却在哪里去了?”

    独孤问一指井字左竖的下端道:“这这里。”

    独孤湘道:“只隔着一门,却也不远么。”

    江朔已看的有点明白了,道:“但阵势是轮转的,生门会移动,看着不远,其实要等大阵轮转一圈,和九阵中的七阵都交过手,才能遇到生门,能斗败七门,那自然是得生了。”

    北溟子忖量了一下,道:“我们方才冲阵都是浅尝辄止,并未深入,想来最多只和三阵交过手,要连克七阵看来是力有不逮。”

    独孤问道:“不止七阵,冲阵之时,外阵仍在转动不休,即使能冲破一阵,下一阵可就又成了中阵,其他各阵以此为中心又包围上来,如此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永远见不到生门的。”

    独孤湘道:“那不能直接走生门而入么?”

    独孤问笑道:“傻孩子,八门金锁阵中各门不是固定的,你从哪个门入,哪个门便成了开门,相对斜角位置的门就成了生门,其他各阵卷曲,自然把生门藏起来了。”

    江朔道:“那何不先假意进攻中宫,再突然反身追击生门呢?”

    独孤问道:“八门金锁阵可不是我现在画的这么简单,我只知道八门和五行一样,可以相生相克互为变化,朔儿你转向的一刻,其实阵中各门也随之变化了,有歌诀曰: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

    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

    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

    独孤湘掰着手指头想了半天道:“好家伙,除了吉门相生,其他五种变化可有讨不到便宜。”

    独孤问道:“我所知也就到这歌诀为止了,具体大阵如何运作,如何破解,我可就不知道了。”

    江朔叹道:“哎……要是郭军使在这里就好了,他熟读兵书,颇晓阵法,定可破阵。”

    北溟子“哼”了一声道:“郭子仪是人,我也是人,写兵书战策的古人也是人,既然是人能想到法子,我为何想不到?”

    众人心道理虽如此,但这八门金锁阵不晓得是历朝历代各路英才想了多久才完善起来的,饶你北溟子天纵聪明,又怎能顷刻间就想明白这阵法的关窍?

    北溟子俯身拿手指在阵图上比划片刻,抬头对独孤问道:“我看此阵的诀窍,在于令冲阵之人直入斜出,而守阵之人则曲转回环,将冲阵之人团团围住,一旦入阵无论往那边走,都是以少打多的局面。如要破阵只能穿阵而过。”说着他指端射出一道剑气,在独孤问画的九宫格上从右下到左上画了一道斜线。

    独孤湘在格子上细数一番,道:“果然生门正好转到这边了呢。”

    独孤问道:“我这只是简图,实际阵型运转可未必是这样的。”

    北溟子笑道:“我之意,此阵曲徊,就是要引得冲阵之人跟着转向寻找出路,但只要随着阵型转动,敌众我寡,敌军越聚越多,总是难以找到生门冲出。不若反其道而行之,穿阵而过,才能得生,此既‘吉门相生’之意。”

    独孤爷孙、江朔、怀秀、涅礼莫不是聪明人,听北溟子一点破,顿时醒悟,独孤问道:“不错,不错……当是此理。”

    涅礼道:“即便如此也要冲破三阵方可,还得快,慢了后阵掩至,一会儿可就是四阵五阵了。”

    独孤问道:“不错,破阵之要还在于快,不过破三阵无论如何还是有可能的,比在阵内乱转强多了。”

    北溟子道:“我听厮杀声已经转弱了,再商量下去只怕契丹军就要全军覆没了。”他转身对江朔道:“江小友,你随我打头阵。”对独孤湘道:“小妮子你在中间照顾好你爷爷。”最后对李怀秀、涅礼道:“诸位契丹壮士殿后,千万跟紧。”

    北溟子的功夫最高,指派之下自有威严,众人郑重点头,一起随着北溟子再次冲入八门金锁阵中。

    前阵果然斜向后退去,北溟子道:“跟紧了!”当先追着前阵冲了下去,江朔紧随其后,只见前阵退入中军,向两侧闪开,露出中军的劲弩手,向他们射出百余支箭矢,二人不管不顾,北溟子以袍袖、江朔以七星宝剑挥击荡开箭矢,仍是向前猛冲,只是可怜了身边的契丹武士闪避不及又被射死了数人。

    众弩手仍是射完了就走,等到北溟子和江朔冲到近前,后排近战武士已经涌了上来。二人也不再退却,迎头硬闯,独孤湘也在后面一手扶着独孤问,一手挥动长索助他们杀敌。契丹武士则紧紧挤在一起,跟着前进,李怀秀在左,涅礼、塔里古在右,不断杀退两侧包抄来的曳落河武士。

    杀退了这群近战武士,果然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正是中阵和外围

    兜转二阵结合的间隙。外阵转动走的是曲线,自然没比直插中军要慢些,只是寻常冲阵之人并非居高临下,深陷阵中之时,遇到硬茬自然会避开,这样即使突破中阵,其后方的阵型也早已转到位了,于是后队又成了中阵,其他各阵变换队形再次合围,如此循环往复,可就陷在阵中无法脱身了。

    而北溟子看穿了这一点,率众人直冲刺破中阵,虽然契丹骑士损失巨大,却正好赶在外阵兜转之时冲到了生门的位置!

第182章,计都罗睺

    眼看生门显露,众人均是大感振奋,一齐高声呼喊向前猛冲,从两阵的缝隙间穿了过去,却见一队契丹骑兵被一众曳落河武士团团围住,他们不知八门金锁阵的诀窍,正在左冲右突不得要领。

    独孤湘道:“咦……我们不是冲出生门了么,怎么还在阵中?”

    独孤问道:“要围住两万契丹骑兵,这些曳落河武士构成的八门金锁阵何其广大,大阵中套着小阵,我们刚刚突破的不过阵中一隅的一个小阵而已。”

    江朔也道:“我们进入谷中时约莫走了二里地,现在要冲出阵去,不可能走直线,至少要走三四里吧。”

    独孤问道:“小阵各门可以变化,大阵的生门却一定在山谷的出口位置!”

    涅礼道:“反正北溟子前辈已经找到了破阵之法,我们正好一路收拢部队,一齐冲出谷去。”

    塔里古却喊道:“快走,快走……后面来硬茬了!”

    原来是刚才突破的小金锁阵卷了上来,当先更多了领军之人,正是六曜之中的计都、罗睺二人,二人的武功自然不是一般契丹武士可以抵挡的,眼看后队阵脚大乱,江朔对北溟子道:“前辈,你率队向前,我去对付他们两个。”

    北溟子道:“以你现在的本事,敌不过六曜联手,但只两人或可一战,江小友你千万小心。”

    江朔道一声“好”,向后跃去,几个起落便到了计都、罗睺二人面前,对压阵的塔里古道:“快跟着北溟子前辈走,千万不要走散了。”

    计都、罗睺二人只惧北溟子,见来的是江朔却不害怕,各挺手中峨眉刺向江朔刺来。

    江朔手中七星宝剑既长又是削铁如泥的神刃,本没有将二人手中短小的峨眉刺放在眼里,岂知一交手,以神枢剑之妙居然也斩不到二人手中兵刃,二人手中峨眉刺中间有环套在中指上,可以自由旋转,江朔瞅准峨眉刺刺来的方向,挥剑去砍,那峨眉刺立刻在掌中旋转,电光火石间避开剑刃。待剑刃划过,却又立刻旋回,继续向江朔刺来。

    江朔手中兵刃虽长,但计都、罗睺二人手臂之长异于常人,峨眉刺的攻击距离竟丝毫不逊七星宝剑,且长剑终是死物,二人手臂却灵活多变,这峨眉刺的功夫既像短刀招术,又像拳脚功夫,既快且狠,凌厉无比,搅得江朔手忙脚乱,非但占不到上风,还不住连连倒退。

    江朔此前看北溟子与二人交手,轻松挥洒直如耍猴一般,如今真和二人交手才知道厉害,而太阳和太阴看来和二人也在伯仲之间,紫炁和月孛的功夫只怕还在二人之上,北溟子竟能以一敌六,其武学境界之高,实是匪夷所思了。

    江朔越打越是钦佩,不禁说道:“在下江朔表字溯之,二位短打功夫俊的紧,却不知哪位是计都,哪位是罗睺?”

    其实二人内心惊讶的程度实在江朔之上,他们见江朔还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竟然已有如此武功,二人贴身短打的功夫在世间本已罕逢敌手,打不过北溟子原是意料之中,而打了二三十个回合,竟然拿不下这个小小少年,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他少年英雄。

    武人之间最易生惺惺相惜之情,二人既听江朔问及,便大方回答,左边一人道:“升为计都。”右边一人道:“降为罗睺。”听二人口音,似非中原人士,也不知是哪里人,生得身高臂长,如此奇伟。

    此言一出口,江朔可犯糊涂了,二人虽带着面具,但身形体态一模一样,想来是孪生一对,二人身高完全一样,哪来什么升、降?江朔也不好意思询问,边打边琢磨,又交锋十几个回合,江朔仍落下风,却忽然心中雪亮,原来如此……

    二人手中武器虽然一样,出招也类似,但计都的峨眉刺多上撩,罗睺的招式多下凿,二人的招式配合颇似中原武术中鸳鸯双刀之类阴阳相辅的功夫,只是计都出招走下路却攻上路,因此说“升为计都”;而罗睺出招高举却攻下路,因此说“降为罗睺”。

    二人的功夫阴极而阳,阳极而阴,阴阳颠倒,乾坤倒置,与中原武学颇为不同。寻常武功是指哪儿打哪儿,此二人的招式却是指上打下,指下打上,二人手臂极长,出招位置和攻击位置相距甚远,这样手臂挥动距离长,手中峨眉刺有个加速的过程,攻到时自然比寻常短打出手要迅疾的多。而二人挥击出招之际,其实差着半拍,这样互相援护,保护对方不在挥击途中被截击。

    江朔既明此理,立刻想到了反击之法。他模仿北溟子方才演示的“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的功夫,长剑颤动化作两道寒芒,同时攻向二人,江朔出剑的速度原本做不到如北溟子一般,二招同时递到,但计都、罗睺二人出招本就有先后之分,与江朔出招先后恰好相合,便似江朔幻化出双剑同时刺向二人一般。

    江朔剑走中路,一剑向下斜指,计都正由下向上挥刺,却见江朔的剑尖向他手腕点来,忙转碗撤招,照理江朔剑向下刺上路便有空隙,计都只待罗睺上路刺下逼得江朔撤招之际,再行反击,这样二人始终保持半招之差,便可轮转进攻不休。

    罗睺见江朔剑刺计都手腕,手中峨眉刺早已从上向下猛刺江朔右肩,这一下是拳里夹刺,夹带风声有雷霆万钧之势,别说被刺中,就是被拳风带到,也非同小可。却见江朔手中长剑早已向上挥出,罗睺的小臂竟似自己生生撞向七星宝剑的剑刃,他功夫也真了得,危急关头手臂弯曲缩回,以峨眉刺之尖轻轻点了一下江朔的剑身,借着这一点之力,才止住手臂挥击之势,原地向右打了个旋,避开了江朔的剑刃。

    人非神怪无法同时刺向两个方向,北溟子在歌《侠客行》中“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诗句时所展示的功夫其实就是要对每个对手出招的位置、走向有个精确的预判,攻各人之必救才仿佛有了同时攻击数人的效果,江朔刚才分进双击便颇得其要,刺计都时其实早已想好了如何攻罗睺,但这与一般虚招下刺,实招上攻不同,江朔这两剑都是实的,如果计都不撤招那他手腕必然中剑,如果罗睺不闪避那他半条胳膊可就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交手之际,计都却来不及做此番细想,他见罗睺中途变招,自然而然向前递出峨眉刺,他二人一上一下,一攻一守那是演练的相当纯熟了,只要一人一撤招,另一人必然上前抢攻。然而这次计都刺出峨眉刺之际,却见江朔长剑早已毫不迟滞地斜向下猛劈而来了,自己的胳膊和先前罗睺一样正自撞向江朔的剑刃,他没料到江朔的剑招来的这么快,直似在向上撩刺罗睺之际同时向下劈砍自己一般,好在他出招是先阴后阳,谓之“升为计都”,出招之际不似罗睺刚猛,见势不协忙回身撤招,矮身向左旋转身子避开了江朔这一招。

    此刻罗睺已转了一个圈,回过身来,正好计都矮身让出,他借着回旋之力横握峨眉刺向江朔猛击过来,二人所谓一升一降可不是一个只会向下砸,一个只会向上撩之意。而是计都出招前阴后阳,罗睺则是前阳后阴,他此前以雷霆之势猛击江朔却能在最后关头忽然以小巧招式自救,就是“降为罗睺”的要旨,而至于出招则是各个方向皆有可能,不能一概而论。

    罗睺这一下横击颇为隐蔽,因为他回旋之时被计都所挡,计都突然下蹲才露出罗睺来,这时他手中的峨眉刺早已全力挥出了,也是二人相协已久,灵犀互通,若计都蹲得慢了,自己可就先叫罗睺刺个透明窟窿了。不料江朔却似早知他有此变化,长剑打横也向他横劈过来,江朔手中七星宝剑乃是神兵利刃,二人招式相若,罗睺却不敢硬接,只能将峨眉刺向上举起在自己头顶虚击一刺,这一下旋身挥刺倒似原地跳了一圈胡旋舞一般。

    计都矮身左旋却不似罗睺这般旋了一个满圆,而是中途忽然折回,反手向上挥击,峨眉刺两头都是尖的,没有正反之分,因此他反手挥击和正面突刺没有任何分别,这一下却是照着江朔的手肘刺来,若江朔和先前一样,横拉回砍,则自己的手肘先得撞上计都手中的峨眉刺,这计都果称得上顶尖高手,第二次出招之际已将对手可能的反击路线考虑在内了。

    却不料江朔这次横挥宝剑之后却画了个圆弧,自下而上顺着计都挥臂的方向撩了上来,这下计都非但刺不到江朔的手肘,自己的手臂却也无处闪避了,江朔的宝剑贴着他的手臂斜削上来,想要收回手臂是万万不能的了,如若跃起闪避,那岂不是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送到江朔剑下任其宰割了么?

    万分紧急的关头,罗睺又转一圈回来了,他出掌与计都另一手相抵,发力打出一掌,将计都向侧震飞出去,自己也借着这一掌之力向另一侧飞出,二人同时向两侧飞出丈许,这才避开了江朔的连绵剑招。

第183章,阴阳双环

    计都、罗睺二人都是大惑不解,江朔原已落入下风,二人报名之后他却忽然一改颓势,反攻变的凌厉起来。此二人本是西域番僧,西域传说有一门“呼名夺魂”的法术,若知对方姓名,以秘法祷祝便能令对方坠马立毙,难道这少年竟会这失传的秘术么?但计都、罗睺只是二人的代称,并非真名,且也没见江朔口里念念有词,似乎并未施展什么法术,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功力大进,以常理度之,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茅山积金洞中金壁上所刻神枢剑法,实是天下剑术的总纲挈领,虽然神妙无比,却无具体招术,神枢剑非但无招,练习之前还要忘记原本的剑招,这忘招却是最难的,盖因高手莫不是数十年如一日,每日勤学苦练,就算睡梦中一招一式也不会有丝毫忘却,但金壁上刻画神枢剑谱的前辈却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人如江朔这般,内力极高,却不会一招半式,因此江朔习练起来这第一道难关轻易便跨过了。

    但这神枢剑太过玄妙,江朔犹如未学走先学跑,却如何学得会?幸得东岩子赵蕤代为拆解,从旁指点,江朔才能领会神枢剑的枢要,只是赵蕤并非用兵器的行家,虽将神枢剑授予江朔,江朔对于运用之理仍是一知半解。

    江朔后来所使的剑招都是看来的,直到他见了公孙大娘师徒舞剑,尤其是后来观裴旻舞剑,才对剑术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他此前和怀秀也好、和尹子奇也好,所用剑招,一半是裴家剑,一半是西河剑器舞,就靠着这些看来的招式多次交锋倒也不落下风,所仰仗者,一是他玉诀内功底子深厚,二就是神枢剑是一切剑术的总纲,学会了神枢剑,再学其他剑招就是一点即透、一看便明,精进极快。

    而今日他明白了计都、罗睺二人出招之理,便立刻能想出招术予以克制,就是因为他本没有什么门派,没有根深蒂固的招式成见,才能随意挥洒,见招拆招,今日江朔使剑实已入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只是他自己尚未觉察罢了。

    计都、罗睺二人武功虽高,却终究是有招式套路可循的,二人日夜合练数十载,招式早已刻入骨髓,因此就算知道招术被克制,也绝无改变的可能。两人对视良久,仍想不到破解江朔方才剑招之法,竟然不敢上前再战。而江朔临战经验毕竟不足,他只想出了应对二人合击招式之法,却不知如何先手进攻,也一时呆在原地不动。

    双方对峙之际,却听独孤湘喊道:“朔哥儿,你和这两个长臂猿猱大眼瞪小眼,较什么劲呢?快走,快走……别走散了。”

    江朔这才惊觉塔里古所率骑兵已经赶上前队,怀秀、涅礼更是已聚齐了先前被困在阵中的那队契丹骑兵,随着北溟子循先前之法破阵而去,眼看已然冲破中阵,向另一侧的生门杀去。

    江朔瞥了一眼计都、罗睺没有要攻上来的意思,而他们身后的小金锁阵也已卷了上来,他一挥宝剑,二人道他终于要进攻了,都凝神戒备,不料江朔却向后飘出,转身就跑,二人一愣,竟没有立刻追击,前阵之中的惊门一阵却兜头掩了上来,恰好将江朔和二人隔了开来。

    江朔几个起落就赶上了大部队,独孤湘搀着爷爷,对江朔道:“那两个什么六曜的,也没什么了不起么,朔哥儿你把他们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我看倒比魔教哪些个脓包还不如。”

    北溟子头也不回,嘿嘿笑道:“小妮子懂什么,此二人的功夫非同小可,江小友本来不是他们对手,却能在阵中悟道,生性质聪颖如斯,除我自己以外,老夫可再没见过第二人。”

    独孤湘道:“北溟子,你可真行,你这是夸朔哥呢,还是夸你自己?”独孤湘听北溟子的声音显得十分年轻,丝毫没有老态,心中难免就不将他看成爷爷一辈的尊长了,说话不自觉地放肆起来。

    北溟子倒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老夫自认悟性天下无双,从未佩服过谁,今日对江小友倒有了那么一点钦佩之情。”

    江朔道:“北溟子前辈,你就不要再嘲笑我了,我拼尽全力,误打误撞,才能堪堪和二人打成平手,不知怎地他们却不再紧逼,否则我轻易也脱身不得。怎比得过前辈你以一敌六的英姿豪迈。”

    北溟子笑得更加大声,道:“好小子,说你胖还就喘了,竟然和老夫比较短长了。”说着他随手抓起挡在眼前的两个曳落河武士相互一拍,二人脑袋撞在一起,应声脑浆迸裂瘫倒在地,北溟子手指向前一指,道:“来,你再试试前面这二人你可敌得过?”

    江朔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却是太阳、太阴二人率军在前结阵,这本是第三阵的开门,照理可以冲入阵中,但二人率军却不移阵,阵型立变,开门转为杜门,开门为乾宫,为万物之始,杜门为巽宫,为杜塞不通之象,因此阵势忽然停滞,阻住了众人前进的路途,前后两个金锁阵余阵却仍然运转不休,眼看就要挤压上来将众人合围。

    独孤问道:“八门金锁阵阵眼在中,有无中通主持之帅,实是差别极大,此二人占住地三阵的头阵,已将前后两阵的奇门遁甲之数改变,如不击败此二人夺阵,那我们被前后两阵夹击,可就陷在此处了。”

    北溟子道:“江小友,你先上,十招内不能取胜,我再上。”

    江朔知道北溟子有意试炼他,当下也不谦让,道一声“好”,挺剑就上。太阳、太阴二人不知他和计都、罗睺交战的情形,见北溟子竟不出阵,而让这个少年挺剑出战,都大大出乎意料,他二人知道自己二人定然不是北溟子的对手,本拟游击拖住他,等各阵围上来,慢慢消耗契丹人的兵力,他们此行第一要务并非取北溟子性命,而是要剿灭契丹军主力。但见江朔上前,不免起了轻慢之心,道他只是手中宝剑厉害,从阵中冲出便迎了上来,均想先除掉这少年,断北溟子一臂。

    二人手中兵器皆是双面开锋的环刃刀,太阳的环刃是一个满圆,太阴则是一个半圆。太阳首先挥刃向江朔砍来,江朔仗着手中宝剑锋利,亦挥剑去砍,岂料太阳手腕一翻,他这环刃刀的刀柄在刀身侧面,手腕一翻,环刃立起,便似一个圆环对准了江朔,将七星宝剑套入环中。

    这套圈的刀法江朔可从来没见过,他手中长剑横挥,砍向环刃,心想先将你这古怪的圆环砍作两段再说,却不料长剑撞在环刃之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那环刃竟然丝毫无损,这才知道对方手中的武器也是神兵利刃。

    太阳冷笑一声,却手持环刃向前直推,要将江朔持剑的手腕套入环中,这环刃内外开刃,江朔如果转动手腕,便要撞上刀刃,登时就要将手腕斩断,江朔只能连忙向后撤剑,但太阳手中的环刃已套住了七星宝剑,江朔手臂无法弯曲,无论上下左右,长剑都要撞到环刃之上,只能直进直退,他疾退,太阳便疾进,这人的轻功也真了得,江朔一时竟然甩不脱环刃,长剑受制,神枢剑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太阴却从旁杀来,从这太阴的身材来看,是六曜中唯一的女子,身姿亦是轻盈曼妙,手中持一把如镰的半圆刃,此刻见她挥舞起来,才知道这把月刃上打造了一道道的环纹,在她手中转动之际,如环节蛇般狂舞,使人眼花缭乱,幻化成无数的满圆,竟分不出哪一半是实哪一半是虚。

    这太阴的月刃向着江朔被套住长剑的右手斩来,江朔此刻右手无法弯曲,一愣神的功夫手腕被月刃砍个正着,身后不仅独孤湘发出一声惊呼,连北溟子都喊出了半个“啊”字,万幸刀影一晃,手臂穿过的却是虚影的那一半,实刃恰好旋转着避过了江朔的腕子。很难想象太阴这样的高手,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

    眼看江朔一交手就险象环生,北溟子忍不住骂道:“亏我刚才还夸你,小子,你兵器被套住了不会撒手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先前江朔满以为一剑能斩断对方兵刃,不想对方的家伙亦是神器,江朔临战经验不足,居然乱了方寸,一直握着手中长剑不放。经北溟子提点,他立刻右手一扬,七星宝剑向着太阳疾射而去,长剑飞出,江朔的手腕自然也就不受约束,收了回来,太阴的月刃又复旋回,这次却斩了个空。

    江朔的长剑穿过太阳手中环刃飞出,太阳自然不能再以环刃磕打长剑,只能侧身闪避,籍着他一让的空隙,江朔以飞星步中玄武灵蛇绕龟的身法,从二人之间穿过,后发先至接住自己抛出的长剑。挥剑向着太阳腰侧横斩,太阳环刃尚未收回,格挡不及,眼看就要被江朔从侧剖为两半。

    就在此时,太阴的月刃迎了上来,旋切而来,丁零当啷地连击在七星宝剑之上,她内力不如江朔,出刀劲力不足,却以快速连击改变了江朔手中长剑的走势,助太阳得脱,再看她手中月刃亦是毫发无伤,竟也是一把神器。

第184章,契丹叛徒

    太阳、太阴和计都、罗睺不同,二人手中兵刃都是神兵利刃,与江朔交锋之际不闪不避,反而以怪异的招术,主动缠绕江朔手中七星宝剑,江朔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对手。太阴连击荡开他的长剑后,太阳随即挥环刃向江朔侧腹砍来,这次却是用的环刃的外刃。看来此二人的战法就是一人以环刃或月刃锁拿对方兵刃,而另一人伺机从弱点处攻击。

    江朔想要撤剑去磕打环刃,但太阴手中月刃仍绕着他的长剑,就是不让他手中长剑回护,太阳手中环刃攻来何其之快,被太阴月刃连击阻得几下,七星宝剑可就不及回击环刃了。

    江朔见状,右手宝剑脱手飞出向着太阴右肩刺出,左手向下一按,拍在环刃的刀脊之上,这环刃虽然两边开刃但身脊毕竟没有锋口,他一掌拍在环刃之上,掌中罡炁喷薄而出,太阳可全没料到江朔的内力如此雄厚,原先见他剑术了得,只道他是名门子弟,亦或者是北溟子的亲传弟子,年纪虽幼,但剑法神妙倒也并非不可能,又怎能料想的到这少年有此奇遇,内力造诣实还在剑法之上,被江朔这一掌拍得环刃一歪,险些脱手飞出。

    江朔借着这一拍之力,纵身跃起,向太阴飞扑过去,此前江朔暗运神力飞掷出七星宝剑,太阴见长剑来势甚急,忙用手中月刃荡开长剑,却不料江朔已攻到她胁下,惊慌之下,自然而然伸出左手和他手掌对击。

    那太阳见了,忙喊道:“俀记什,不要接!”

    太阴闻言忙撤掌,以自己的月刃粘着七星宝剑,竟然借着七星宝剑上的劲力带动整个人一齐向外飞去。江朔一掌走空,心中却一动,这“俀记什”乃契丹语“猪儿”之意,难道此二人是契丹人?但他不及细想,此刻长剑带着太阴飞走,如失去了兵刃和这两把古怪的兵刃缠斗可不是好玩的。他足尖一点地,向前猛地窜出,仍以单掌拍向太阴。

    太阴不敢硬接,在空中以月刃一带七星宝剑,这月刃形似星月,是一个半圆,便似一个弯钩挂住了七星宝剑,将它带了半圈,回掷向江朔,江朔见长剑射来,竟然丝毫不惊慌,也不接剑,翻身折回,长剑贴着他的背脊向下射去,却正对着他背后攻来的太阳。

    太阳本拟在江朔追击太阴之际,自己从后夹击,令其首尾难顾,却不料江朔居然避开太阴回射而来的长剑,此刻长剑射向自己,江朔由上而下双掌飞舞也向他拍来,便似一个人有三双手一般向他攻来。

    太阳也是艺高人胆大,挥动环刃套住七星宝剑,舞一个剑花,宝剑挂在圆环之上,如同一朵绽放的钢铁之花,阻住了江朔的来路。不料江朔一伸手“嘭”地抓住了宝剑的剑柄,原来圆刃是环形的,无论如何舞动,都无法伤到圆环中心,这是江朔在第一次与何千年何万岁二兄弟交手时,赵蕤教他的破圆弧刀之法,因此知道此刻撞入圆心反而是最安全的。

    被江朔这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手法震慑,太阳竟然顿了片刻,这一顿之间,江朔掌风已然拍到,太阳忙挥环刃向他手腕切来,却不料环刃如被丝线牵扯,竟然凝滞不动,再看江朔竟然没有将七星宝剑抽出环刃,而是以长剑将环刃挑起,不令其回护。这一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利用环刃的特殊形状,反过来以七星宝剑勾住了环刃。

    此刻太阳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江朔先前一样抛掉武器,避开这一掌,要么硬接江朔一掌。但他不像江朔尽得西河剑器舞中的脱手式之妙,不敢在实战中轻易脱手兵刃,心想江朔内力再怎么厉害,终究是个孩子,难道我就不敢接他一招半式么?太阳叫太阴别与江朔对掌,此刻自己却挥掌去接江朔的掌风。

    江朔此刻单以内力论,虽不及北溟子,但实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就是李含光这样的玄门大宗师,和他比拼内力也不敢言胜。江朔见太阳来对掌,正合己意,掌中灌注至凛阴炁,拍向太阳,二人双掌相交,“啪”的一声巨响,江朔人在空中,无所依凭,向后飞出,太阳却是脚踏实地,硬接了这一掌,只觉半个手臂都麻了,心中烦闷,气血翻涌,努力向下压了压才没有口吐鲜血。

    太阴却喊道:“盖尔什,你叫我别接,怎么自己去接他一掌?”

    太阳回道:“大意了,这小子掌力好阴毒!”说话之时牙齿打磕,竟然吐字都不清晰了。

    原来江朔想他既然叫“太阳”,想必内力是走的纯阳一路,因此掌击之时催动凛炁意欲与他的纯阳内力比拼,却不料太阳、太阴之名源自二人所用兵刃,却和两人的内功路数全无关系,这太阳所修内功并非纯阳,被江朔阴炁一拍,此刻但觉手臂又冷又麻,翻掌一看,掌心已经凝结了一层白霜。

    江朔借着太阳一掌的推送,在空中回身飞向太阴,江朔看准方位,一挥手长剑再度出手,这次却是用的飞旋之法,长剑打着旋儿太阴飞去,那太阴尚未落地,飞在空中无从闪避,只得挥动月刃磕打,却不料江朔这一掷内含了阴阳两股劲力,看似飞旋而来其势甚急,月刃沾上七星宝剑的一瞬间,却忽然百炼钢化作绕指柔,长剑竟而贴着月刃自行旋转起来。

    这七星宝剑是骑兵作战用的斩马大剑,剑身颇长,绕着月刃转过来,可比太阴的手臂还长,眼看就要切到她的脑袋,她可比太阳果断的多,立刻撒手扔刀,在空中向后猛地一扬,这才堪堪躲过七星宝剑这一旋。

    此刻江朔也已飞到,长臂一伸,一手接住七星宝剑,一手接住了月刃。此刻他追着太阴一起落回地面,太阴落回地面之际,他手中兵刃再度飞掷而出。但他刚才听太阴叫太阳“盖尔什”,这是契丹语“狗儿”的意思,此二人一个叫“猪儿”,一个叫“狗儿”,可是太奇怪,而且他对太阴这“猪儿”甚是介怀,听她说话声音更觉熟悉,因此手上留了忖量,没有抛出七星宝剑,而是将太阴的月刃抛了回去。

    太阴甫一落地立刻弹起,却见月刃呼啸着向她面前飞来,好在这月刃是她自己趁手的兵刃,她略一闪身,伸手一抄,捏住了月刃的刀柄,但月刃前冲之力仍强,在她手中仍旋了半圈,划向她的头脸,好在月刃弯曲,比七星宝剑短了一大截,因此只是轻轻地磕在面甲上,这才止住月刃回旋之势。

    这一磕虽然轻,却也打碎了面甲,只见面甲后露出“太阴”的面目,寒白如玉,眉眼虽然秀美却面无表情,一副冰山美人的高冷样貌,却不是李珠儿是谁?

    江朔道:“珠儿姊姊,果然是你!”

    李珠儿却不理他,挥月刃向他砍来,江朔不接招,向后退了一步,李珠儿追上来连砍三刀,江朔看出她招式间少了先前的凌厉,也不反击,连退三步都一一避开了,李珠儿却借着这三招到了太阳的身边,拿手一扶太阳肩头,江朔这才发现太阳牙关发出打颤之声,被阴炁所侵蚀,已冻得不轻了。

    江朔自己为阴阳二炁所苦,见太阳“盖尔什”显露出和自己当时相同的症状,不禁心中大为不忍,道:“啊呀,狗儿大哥,我可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我给你疗伤吧……”江朔所练玉诀心法中有以阳炁化阴炁之法,因此说要为“狗儿”疗伤。

    那太阳一把扯下面具,他生得亦甚俊美,但脸色铁青,牙齿打颤颇为狼狈,忍不住问道:“你,你……你怎知我叫张狗儿。”

    江朔道:“我学过几句契丹话,知道‘盖尔什’乃狗儿之意,你姓张我却不知。”他本性善良,这几日和契丹人厮混在一起,但觉契丹人都是豪爽的好汉,而张狗儿又与李珠儿一道,因此对他也心生了亲近之情。

    却听一声暴喝,塔里古和一众契丹武士一齐冲了上来,向李珠儿、张狗儿一起挥刀就砍。张狗儿嘿嘿冷笑,他虽然左臂被凛炁所伤,但对付这些个契丹武士却仍游刃有余,站在原地不动,随意舞动环刃,契丹人的战刀哪比得过此等神兵利刃?遇之莫不摧折,登时伤了好几个武士。

    江朔大出意料之外,高呼道:“塔里古大哥,你们都是契丹人,怎么互相攻击如仇雠?”

    塔里古显得甚是气愤,目眦皆裂,几乎要瞪出血来了,他大骂道:“什么都是契丹人!这一对猪儿、狗儿早已背叛了契丹,忘了自己的姓名,却去给安禄山做猪儿、狗儿!”

    江朔这才想起李珠儿作为间人打入安禄山身边,除了怀秀、涅礼以外,契丹诸人都不知晓,今日耳目众多自然也不能说破。

    契丹人都是快意恩仇的汉子,虽知不是张狗儿和李珠儿的对手,却仍义无反顾地向二人冲了过去,江朔料也劝说不住,只得喊道:“塔里古大哥我来助你。”说着仗剑冲上,却有意变换身形,将契丹诸武士牢牢挡在二人之间。

    打了没几下,李珠儿冷笑道:“今日狗儿有伤,暂且放过你们这些贱民,来日再遇可要谨慎些个。”说着搀扶着张狗儿向后飞出,几个起落便没入八门金锁阵中。

第185章,身份成谜

    塔里古见二人遁走,拨马就要去追,江朔忙拉住他道:“塔里古大哥,目下冲出八门金锁阵才是要紧,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这时众人也迎了上来,涅礼道:“江少主说的不错,塔里古,此刻收拢队伍,冲出谷去才是第一要务。”

    北溟子道:“守阵之人已走,乘此机会冲破此阵!独孤老友,此番生门却应该往何处去?”

    独孤问掐指一算,向北方一指道:“往这边走。”

    独孤湘道:“爷爷,谷口在西边,我们怎么向北走?”

    江朔道:“爷爷已经说了八门金锁阵按奇门遁甲排列,不可能一路走直线破阵,我们只按着生门的位置一路闯过去,终是能出阵的。”

    却见北溟子已携着契丹骑兵向着北方向冲了过去,江朔忙跟上去,一齐杀散了这一阵的曳落河武士,他边打边问北溟子:“前辈,你早就知道太阴是李珠儿,是不是?”

    北溟子道:“不错,李珠儿是安禄山最亲近之人,也是他最信任的贴身侍卫。”

    江朔吃惊不小,道:“安禄山难道不知道李珠儿是契丹屈烈可汗的女儿?”

    北溟子道:“他怎不知?开元二十二年,安禄山伙同李过折杀了屈烈,将屈烈的成年子女尽皆杀死,只留下了怀秀、珠儿一对未成年的兄妹。安禄山是昭武九姓杂胡,但他阿娘是突厥人,将被灭氏族的未成年后代收为奴隶是突厥人的传统,他见这一对兄妹生的可爱,便将怀秀留给李过折为奴,而将李珠儿收归己用,他收李珠儿为奴之时珠儿不过七八岁的光景吧。第二年涅礼杀了李过折,李怀秀可就做小盟汗了,珠儿却一直在安禄山身边做婢子。”

    江朔道:“那张狗儿呢?”

    北溟子道:“也是个契丹贵族的后代,具体什么来历我可也不清楚了,安禄山给奴隶都起了什么猪儿、狗儿、猫儿、鱼儿的贱名,以示其身份卑贱。”

    江朔道:“原来如此,我还道她和我说‘猪儿’是杀猪的‘猪’是玩笑呢,但珠儿既是奴隶定然不受信任,怎么反倒成了安禄山的心腹了?”

    北溟子道:“嘿嘿,李珠儿这小婢子心机深重,平日里一味地讨好安禄山,更兼她对自己同胞下手残酷,塔里古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因此安禄山只道她当时年幼不记得仇恨,现如今对她极为信任。”

    江朔道:“但……她现在其实是契丹的间人吧?”

    二人嘴里说话,手上却不稍停,一路已斩杀数十人,江朔仗着手中宝剑砍杀敌兵,早已不知道害怕了,北溟子却仍是不用兵刃,一双肉掌或劈或拍,中者无不立毙当场,他听了江朔的问题,却不立刻回答,又杀了几人,才缓缓道:“这我可也不太确定,按说她暗中给怀秀、涅礼透露了大量情报,应该是间人……但按说她与安禄山极为亲近,以她的功夫要杀安禄山也并非不可能,却为何会隐忍十一年始终不动手呢?”

    江朔道:“也许是安禄山身边总不是只有珠儿一人,她没有必成的把握,不敢冒险行动。”

    北溟子道:“也是一说,但此番高不危设计布阵,意图剿灭李怀秀、涅礼,这事关契丹存亡的大事,她怎也没有向怀秀、涅礼透露分毫呢?”

    江朔道:“那,那……也有可能是她也不知道高不危的真正计划。”

    北溟子道:“高不危调动了这么多曳落河,按说李珠儿不太可能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江朔道:“可能她不知道高不危最终目标是引来契丹大军予以剿灭,只知道目标是你呢?”但他立觉语失,道:“哎……她可也没事先告知北溟子前辈,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北溟子双袖一振,将围上来的曳落河震飞了不下十数人,哈哈大笑道:“就算李珠儿事先告诉我,难道我就会逃走不敢见高不危了么?况且我收徒弟,可和中原武人大不相同,我无门无派,收了这两个徒弟,可也不算开宗立派,他们愿意做什么做什么,可也没什么师啊祖啊的这么多讲究。”

    江朔见他说这番话是豪气勃发,心道北溟子这化外剑仙果然是与中原武人大不相同,但他怎又说自己两个徒弟?哦,是了,尹子奇被逐出师门,已算不得他徒弟了。

    他正自沉思,忽听怀秀喊道:“生门显露了,快看前方又有被围的契丹兄弟!”

    江朔抬头一看,果见中阵被杀出一条血路,其后生门显露。前方确是一彪契丹骑兵,这是一队弓骑兵,各自在马上引弓射击,领头之人手持长弓张弓搭箭向四下射击,此人弓法娴熟,百发百中,无一不是贯脑而入。江朔喜道:“杭翰兄弟!”

    杭翰也见到了江朔,也举弓高声招呼。他所率弓骑眼看箭矢就要耗尽了,见怀秀、涅礼率着大部队赶来也颇感振奋,一齐欢呼起来。李怀秀见了杭翰亦喜,以契丹语喊道:“杭翰兄弟快一路随着我们冲出去。”

    杭翰以契丹语说道:“这阵邪乎的很,自己率军冲杀了好几次,每次兜兜都转回到原点,除了不断折损人手,始终冲不出去。”

    塔里古在旁回道:“独孤前辈已找到了破阵之法,快随着江少主和这位前辈一起冲出去。”

    独孤问道:“此处是休门,直接向南折回!”

    众人皆感到奇怪,刚刚从那一阵冲出,怎么又要回去?北溟子却问也不问带头第一个折了回去,江朔紧跟其后,然而再回到南边,却见下面阵势也已经轮转改变了,独孤问道:“这是景门,冲过去,折向西南出征!”

    景门五行属南方离火,本属八门金锁阵的阵尾后卫,阵多弓弩手,本应在各阵背后攒射,但没想到大队人马杀了回来,正好穿透景门杀入后卫阵中,一时间弩手阵型大乱,北溟子、江朔自不待言,契丹骑兵憋了许久,冲入阵中大肆砍杀一番,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籍着混乱之际,众人一路冲杀,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再次穿透中阵,从已转到西南角的生门。如此一路冲杀一路收拢部队,曲曲折折又行了二里地,约莫收拢了四五千人,曳落河一共也就四千人,契丹骑兵以四五千之众冲击起来在人数上颇具优势。眼看冲到了谷口最后一阵,却听鼍鼓声再次轰鸣起来。

    谷口狭窄,契丹骑兵无法展开,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独孤问道:“这最后一阵扼守谷口,人多了没用,须得选精兵强将一击破阵。”转头对涅礼道:“大夷离堇,你选一百最善战的骑兵和一百弓手,随着北溟子和朔儿一齐冲破谷口,只要穿透此阵那便逃出升天了!”

    涅礼和李怀秀各选了五十名迭剌和楮特部的勇士,塔里古和杭翰各带本部五十名弓手紧跟在后,两百人的骑队紧跟在北溟子和江朔身后一齐发起最后的冲击。

    却见高不危不知何时已立到谷口山岩之上,和着鼍鼓吹奏起鹫哨,守着谷口的曳落河武士立刻发疯般地迎着众人冲了上来,契丹骑队早有准备,后一百弓弩手发箭齐射,立刻射倒了不少曳落河,冲击阵势便见散乱,涅礼、怀秀这才发一声喊,率领骑兵上前砍杀。别看曳落河受到鹫哨影响,悍不畏死地猛冲猛打,但并非不死之身,登时被杀了一大片。

    不过这些曳落河的死伤高不危根本不在乎,催动更多的曳落河冲了上来,两军愈来愈接近,契丹人失去了远射优势,陷入贴身肉搏,那些曳落河不畏死的冲杀就显出威力来了,契丹人和曳落河互有死伤,眼看陷入混战,北溟子与江朔从两头兜了上来,斩杀了不少曳落河,这才扳回局面,继续向谷口挺进。

    李怀秀正在指挥部众上冲,忽觉头顶一黑,一人如同大鸟般的当头击落,却是六曜中的紫炁早已躲在谷口树上,放了北溟子与江朔过去,等到怀秀到树下才跃下当头攻击。

    怀秀举刀迎着紫炁一挡,紫炁手中没有武器,以气剑直点怀秀的玄铁重刀,他的气剑堪比利刃,刺中寻常刀剑应手而断,却没想到李怀秀的玄铁刀也是不世出的神兵,气剑打在刀身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却未能折断刀身,李怀秀仗着天生膂力,硬接了紫炁的气剑,挥刀迎着他猛地劈出竟然还回了一招。

    紫炁一击未能斩断怀秀的长刀,也是一惊,但他如何会被怀秀的刀劈到,在空中一扭身子落到怀秀身边,随手一挥,气剑直刺怀秀的坐骑,他的剑气堪比真剑,这一刺之下那马颈血飞溅,登时倒地毙命。怀秀忙从马上跃起,紫炁早已等在他的背后,以剑气直刺他后心。

    怀秀原本背对紫炁,这一刺必定无法躲过,但他施展北溟子所授“移形换影”的招式,北溟子所创这一下身法实在太妙,此前江朔与李怀秀交手之际,也是每每要胜却被他以这一招躲过,百试百灵无法破解。此刻紫炁亦未料到李怀秀看似功夫平平,却会这么一招神妙的保命神功,剑气刺空。

    紫炁这两下失手,江朔已然折回了,挥动七星宝剑刺向紫炁,将他逼退了一步,挡在紫炁和怀秀之间。

第186章,紫炁月孛

    那一边涅礼也遭到了月孛的袭击,但有紫炁暗算李怀秀在先,北溟子已料到月孛会对涅礼如法炮制施以偷袭,早往回退暗自加了小心,因此月孛刚一跃下树来,北溟子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的身法何其迅捷,月孛双脚尚未落地,北溟子已一掌横推向他的小腹打去。

    月孛先前在北溟子手上吃过大亏,现在右手断臂还绑在雷击木上草草固定着,自然不敢接他来掌,在空中一扭身,以左手中雷击木杖戳向北溟子掌心,北溟子见那雷击木杖乌沉沉的,表面刻满了长长短短的楔形图案,似乎是一种古奥难懂的密文,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撤掌回来不接他这一杖,却飞起一脚踢在月孛的屁股上。

    这一下大出月孛意料之外,须知力从地起,高手过招少有飞腿踢人的,习武之人讲究“手是两扇门,全靠腿伤人”,但那只是普通武师过招,想籍着腿脚的长度略占些距离的优势而已,而高手过招移动速度极快,根本不在乎腿脚这一点点长度之利,反倒是一旦出腿被人反制,立时陷入绝地,因此高手过招鲜有用腿的,都是双足牢牢钉在地上,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伺机一击制敌,却不料北溟子艺高人胆大,竟然出此奇招。

    月孛一来出乎意料,二来北溟子的功夫高出他太多,就算有所防备也躲不开,此时月孛尚未落地,被北溟子结结实实地一脚踢中臀部,无从借力登时飞了出去,却落在了江朔和紫炁之间。

    北溟子这一脚并未发力,将月孛踢飞之后却不跟上发招,站在原地捻须笑道:“江小友,再试试与此二人交手。”

    江朔和紫炁本只隔了几尺远,二人各拉架势刚要交手,月孛却突然插了进来,北溟子这一踢用劲极其巧妙,月孛落地之时面向紫炁,背对江朔不偏不倚正在两人中间,这一下三人几乎挤了个前心贴后背。

    三人具是吃了一惊,但贴的太近,月孛被两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江朔则是临敌经验不足,不知如何应对;紫炁却是唯恐动起手来伤着月孛,三人竟然都楞在那里无人出手。

    月孛喝道:“小子你闪开。”紫炁几乎同时喊道:“向润客,你闪开。”

    月孛一愣道:“李归仁,到底谁让开?”

    “紫炁”李归仁将“月孛”向润客向左边一拨,喝道:“先解决了这小子。”

    江朔却忽然孩子性起,见李归仁将向润客拨到一边,他也鬼使神差地左跨出一步,和李归仁中间仍是隔了个向润客。

    向润客身材极其高大,将江朔挡了个严严实实,李归仁进攻不得,怒道:“臭小子,你做什么?”向润客也骂道:“小猴儿,有种别躲在我后面!”但他面对着李归仁,看不到背后的江朔,只觉江朔手中宝剑贴着他的脊梁,利刃特有的寒气透过衣衫传来,倒也不敢骤然反击。

    李归仁又将向润客向右一拨,江朔穿星步何其神妙,早已再次藏到向润客背后,李归仁这次却不再废话,猛地将向润客向后一扯,旋了半圈,向润客怒道:“李归仁,你做什么!”江朔如影随形,仍是紧紧贴在向润客背后。

    向润客见李归仁又要拨弄他,怒气勃发,挥动雷击木向李归仁戳去,吼道:“去你的吧!”

    李归仁听胁下恶风不善,忙向后疾退避开了这一击,也恼道:“向润客,你怎地不识好歹!”

    向润客却顾不得和李归仁斗口,此刻他身前一空,左手雷击木杖横扫,猛击身后的江朔,江朔却童心大炽,仍是施展穿星步,紧贴在他背后,无论向润客如何打转,却总是追不上、打不到背后的江朔。

    李归仁是六曜之首,恼于向润客方才粗鲁地杖击他,看他出乖露丑,却不出手相助,只是站在一边袖手冷笑。

    向润客见他在一旁冷笑,心中亦怒,也不出口求助,只是高低纵跃,左旋右转,想要甩脱江朔,江朔却展开灵蛇绕龟的步法,牢牢黏在他背后,以向润客之能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但他断了右臂,只能以左手向回兜击,江朔偏偏向他右臂后背后藏身,那向润客便无论如何打他不到了。

    向润客愈打愈怒,却又无法可想,正自气恼之际,终于被他想到一招,他猛地向前一扑,竟然扑倒在地,又复转身仰面躺在地上,这下背靠大地,江朔身法再妙,也难以再绕到他背后了。

    向润客躺在地上,左手拿杖向江朔一指道:“小猴儿,这下除非你会遁地之术,可再绕不到爷爷的背后了。”

    独孤湘在远处见了,笑骂道:“你生的这么牛高马大,怎么还学孩童打架的招式,躺在地上耍赖,羞也不羞?”

    向润客方才上蹿下跳,更兼气恼,气息紊乱,戴着面具便觉气短,他躺在地上,一面摘下面具喘着粗气,一面洋洋得意地道:“爷爷这是智取,怎么是玩赖?”

    独孤湘道:“什么智取,你后脊贴地,却怎么取胜?朔哥快拿七星宝剑戳他的几个透明窟窿。”

    向润客却道:“女娃娃子懂什么?看你爷爷躺着取胜给你看。”说着挥动雷击木向江朔砸去,他虽然躺在地上,但他生得极其长大,雷击木杖又有五尺来长,举手挥棒,居然能直接砸向江朔的上三路。

    江朔向见他雷击木杖来势汹汹,更见了杖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也不敢硬接,只是往旁一闪,向润客后背用力,居然横着在地上滑行,直比双脚走的更快,贴地追来,右手棒向江朔双腿扫来,他右手虽断,但臂外侧绑了雷击木,若被扫中双腿也难抵挡,江朔忙向上跃起避开这一击,向润客等的就是这一跃,挥左手棒向空中的江朔打来。

    江朔跃在空中,见他木杖打来,心道:“我闪个什么劲,无论杖上刻的是什么,终究只是木杖,只一剑削断便了。”心到手到,江朔挥动七星宝剑,直向向润客手中雷击木杖斩去。

    却听“当啷”声响,如敲钵击罄,其声锵然,向润客手中雷击木杖并未折断,七星宝剑却深深咬入木杖,向润客喝道:“来得好!”向回就拔,他天生膂力惊人,内功更是非同小可,内力灌入木杖,产生一股强劲的黏力,牢牢吸住了嵌在杖上七星宝剑,向润客向回猛夺,江朔竟险些拿捏不住。

    江朔落地也暗运玉诀神功,想要往回夺剑,向润客又以右手杖横扫,江朔只得再次跃起,他双脚离地无从发力,没法和向润客角力,长剑自然无法从木杖中脱出,但他只要一落地,向润客就用右手杖扫击,不让他呆在地面。

    江朔忽然心念一动,跃起后不再往回落,而是整个人倒立起来,同时催动内力,逆使千斤坠的功夫,压在向润客手中的雷击木杖,想要压垮他。不想向润客内力实在非同小可,他以一手挈杖,顶住江朔,丝毫不显吃力,只见向润客倏地站起高举木杖,和江朔二人如表演戏法般顶在一起。他哈哈大笑道:“小猴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江朔在空中感到向润客的内力逆向内吸,拉扯着他整个人如风摆柳,只觉得宝剑要被他夺去,但事已至此只得咬紧牙关勉力支撑。江朔心里后悔不该托大,他此前手中七星宝剑无往而不利,今日却两次在兵器上吃了亏,此刻再细看那雷击木上的哪些楔形图案,哪是什么符咒密文,其实是纵横交错各类兵器砍出的痕迹。

    寻常棍棒木杖是钝器,多以擂打为主,这雷击木不知是什么特异的木材被雷劈而产生的焦木,利刃虽能砍入却无法砍穿,向润客使此杖却有锁拿兵器之奇效,更有着独特的木性能承载向润客的内力在内往返流动,若非与向润客交手,实在无法想象竟有这样的武器和这样的招术。

    独孤湘初见江朔在上,向润客在下,本来肯定是江朔占着便宜,但此刻见向润客气定神闲,江朔却额头汗如泉涌,知道他落了下风。于是不住口地扰乱向润客,奚落他道:“老猴儿,你玩杂耍顶缸吗?举了半天不累么?”

    向润客奇道:“我怎是老猴儿?你见过这么高大的猴儿么?”

    独孤湘一本正经地道:“怎么没有,《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崇吾山有兽,其状如禺而文臂,豹虎而善投,名曰举父。”

    向润客听了,喃喃道:“崇吾山在哪里?这马猴连虎豹都不惧,可能确实生的巨大。”

    独孤湘却自顾捂着肚子笑做了一团,向润客怪道:“你这个女娃娃子当真古怪,有什么可笑的?”

    李归仁冷冷地道:“她说那猴儿叫‘举父’,你却举着什么?”

    向润客这才发现自己正举着江朔,独孤湘说他像神猴“举父”,那可不就是将江朔当做了他的父亲么?

    向润客大怒道:“好你个女娃娃,让爷爷给这小娃娃做儿子。”

    独孤湘直起身子,勉强憋住笑,道:“咦……举父啊举父,你自己要举的,却怎么怪我不好?”

    向润客道:“呸,呸,呸……我可不是举父,不要叫我举父!”

    独孤湘装傻道:“但你这样举着,真的好像举父……”

    向润客道:“那我不举了,便不像了。”

    李归仁却看出向润客和江朔比拼之际其实大占便宜,听他言语中要将江朔放下,忙道:“不可!”

    向润客原来还未真想将江朔放下,但听李归仁这么说,立即道:“李归仁,别看安帅定你为六曜之首,我可不听你的号令!”说着也不待李归仁再说,猛地向前一挥雷击木杖,江朔忽觉杖上黏力消失,被向润客甩了出去。

第187章,南海樫木

    独孤湘见言语得计,说得向润客甩脱了江朔,忙跃到江朔身边,问道:“朔哥儿,你怎么样?”

    江朔好不容易得脱困境,一落地便横剑当胸取了个守势,鼻洼鬓角早已挂满了汗水,他以衣袖抹了一把脸,长吁一口气道:“这向润客手中木杖好厉害。”

    独孤湘对向润客道:“老猴儿,你手中这木头棒子是什么邪物?怎地剑都砍不断,还能吸人兵器,我看你这两根棒子烧的黢黑,难道是太上老君丹炉用的烧火棍么?”

    向润客道:“女娃娃牙尖嘴利,我这可不是什么道家玄门的法宝,此龙虎双杖乃南海樫木所制。”

    江朔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南海樫木,我看这木杖黑黝黝的,也道是雷击木呢。”

    雷击木乃天雷劈中树木所制,看起来焦黑一片,村野之人蒙昧,认为雷击木可以辟邪,巫觋常拿来做巫祝之用,偏巧向润客这两根木杖曲里歪斜、木色暗沉看起来极似巫者所用的雷击木杖,更兼六曜一众人看起来都神神鬼鬼的,不免以为向润客所使兵刃是什么邪门的雷击木。

    向润客刚才已脱了面具,江朔此刻再看他面目,此人约莫四、五十岁上下的模样,身材瘦长,脸也生的狭长,须稀眉淡却偏又生了一对大环眼,更兼他面色黝黑,倒似一张标准的马脸,独孤湘也在江朔身边道:“朔哥儿,你看他的脑袋长得好像个马头。”

    江朔听独孤湘所言和他心中所想一样,忍不住会心笑道:“是啊,不过看来也是个汉人,只是长相特异些罢了,我先前还道他是使雷击木的‘见鬼人’呢。”

    唐人称巫觋为“见鬼人”,湘儿听了咯咯直乐,道:“我看他长得倒像是鬼,怎能是见鬼人。朔哥儿,你看他像不像庙里的马头罗刹?”

    向润客环眼一瞪,怒道:“两个小娃娃在叽叽喳喳地编排我么?”

    湘儿道:“没有,没有……我们说向前辈你生得……品貌非凡!”

    向润客道:“嘿……女娃娃,不要以为你说我长得俊美,我就饶了你二人,就算现在弃剑投降,也需先吃我一杖。”

    江朔方才和向润客交手时总觉担心他手中双杖有什么古怪,心里先生了怯意,自然什么功夫使出来都大打折扣了。如今知道向润客所使的是南海樫木而非什么邪乎雷击木,心里惧意已退,他一振长剑道:“向前辈,我们再重新打过。”

    江朔是后辈,如此向前辈邀战可显得有些无礼了,而向润客却丝毫没什么武林前辈的风度,叫他打便打,挺杖向着江朔击来,口中喝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手中宝剑锋利,在我这南海樫木杖前可也讨不到便宜。樫木乃世上最坚之木,饶你是什么神兵利刃也斫斩不断,更有一节,樫木能导入内力,这可是任何木料都做不到的。”

    江朔挺剑相迎,他知向润客说话没头没脑,其实功夫十分了得,对独孤湘道:“湘儿你别助我,我和向前辈单打独斗。”独孤湘也知道以向润客的身手,自己加入战团只能成为江朔的累赘,还不如在一边以语言扰乱,对江朔的助力更多。

    江朔二度和向润客战在一起,这次怕再被他黏住长剑,却不敢拿剑去砍他手中木杖。向润客则挥动木杖大开大合,毫无顾忌专朝江朔手中七星宝剑砸来,而江朔却左闪右避,避免与他兵器相交。自江朔出道以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境况,就算是和张狗儿、李珠儿的日月双刃交手之际,也不过就是兵刃上不占便宜,打个平手罢了,此刻却落了下风。

    独孤湘在一旁见江朔落了下风,假装轻视嗤笑道:“向前辈,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啊,你这烧火棍也没什么稀奇,要说内力高强之人通过武器传递内力也是稀疏平常之事,你却拿着这两截烧火棍当宝贝了。”

    向润客也是个嘴上不肯饶人之人,边打边道:“女娃娃,你懂个甚?这南海樫木杖可不似寻常兵器,内力传入寻常金铁,只能发不能收,且兵刃愈长内力衰竭愈快,如使枪之人便无法将内力通过枪杆传到枪尖。”

    独孤湘噘嘴道:“瞎说,我爷爷就可以将内力穿过丈许长的白绫长索。”

    向润客挥杖猛击江朔,手中木杖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江朔错身避开,向着向润客胁间软肋刺去,向润客木杖忽而横扫,江朔不敢硬接,只得撤步回剑,避开这一击,他到不是怕木杖来势凌厉,而是只觉这杖上内力来的古怪,先前木杖发出黏力,沾之则甩脱不了,而此刻木杖扫到长剑之时,竟隐隐有股斥力,将江朔手中长剑推开。

    向润客越打越是得意,对独孤湘道:“柔索、软鞭之类的兵器,内功高深之人确实能化柔为硬,变曲为直,但内力灌注其中只能改变形体,却非绵绵不绝,更不能黏人兵刃。”

    独孤湘道:“哦,原来向前辈你不是武功高强,只是仗着这南海樫木木性特异,占了便宜啊。”

    向润客怒道:“这怎么是占便宜,这男娃此前用手中宝剑断了多少人兵刃,你怎不说他占了便宜?”

    独孤湘道:“咦……你都说了他是小娃娃啦,娃娃就是小孩啦,小孩占大人便宜那是稀松平常之事,反观向前辈你占小孩的便宜,可就有点老不羞咯。”

    向润客道:“呸……这宝剑砍脑袋和切菜没什么两样,这便宜占得可是有点太大了。”

    他二人斗口,独孤湘只是随口揶揄,想要分散向润客的注意力而已,江朔却忽有所悟——如二人比试拳脚功夫,那手上内力有吸附黏着之力全没什么稀奇的,但向润客这南海樫木杖却像把手臂加长了,能使出黏、斥各类不同的内力,还不怕刀砍剑削。

    江朔原以为这古怪的打法是向润客内力特异,现在听他所说,才知道是南海樫木的木性所至,不禁心念一动——他曾听说,七星宝剑的剑鞘亦是南海樫木所制,现在仔细看向润客双杖,色泽、外观与七星宝剑的剑鞘果然很相似。

    七星宝剑的剑首有一个螺口,可与剑鞘之尾衔接在一起,江朔只见裴旻在汉水屠龙之际这样组装,将七星宝剑变成了一把斩马大剑,他自己却从未用过。

    此刻江朔随手解下蹀躞带上挂着的剑鞘,左右手一合把,将剑首与鞘尾一旋,接在一起。这时向润客的木杖正好打来,江朔运劲横推剑鞘相迎。向润客道:“傻小子你道天下木头都是一样的么?”话音未落木杖已击在剑鞘之上,却听轰然一声巨响,有如风雷相薄之声,声整山谷,不远处交战的契丹武士和曳落河都不禁一愣。

    向润客也吃惊不小,再看江朔手中剑鞘丝毫未损,他这下更是吃惊非小,道:“臭小子,你这剑鞘可也挺硬啊。”

    江朔不善隐瞒,道:“不瞒向前辈,我这剑鞘可也是南海樫木所制。”

    向润客道:“不可能,不可能!”说话间连挥木杖猛击,均被江朔用剑鞘接了,每次相击均发出巨响,只因江朔亦将内力灌注到樫木剑鞘之中,此刻实是二人以内力相搏了。

    以内力论,江朔实不在向润客之下,此前向润客的内力通过樫木杖已然浑厚,而江朔内力传入宝剑却弱了许多,交战之际便输了一筹,此刻二人均以南海樫木互击,江朔可就丝毫不落下风了。

    他连接向润客三下杖击,以剑鞘往横了一带木杖,挥动长剑向下斩击。向润客使的是龙虎双杖,本可举右手龙杖相迎,但他右臂先前被北溟子打折了,只能以左手虎杖对敌,此刻便只能向后躲闪抽回木杖。

    江朔见他撤回木杖,却倒转剑柄,将南海樫木剑鞘向前递出,戳向向润客前胸,向润客忙举仗横架,江朔却和他此前一样,在剑鞘之上使个黏字诀,贴在向润客木杖之上,翻转腕子将他往回一勾。向润客想要撤杖,却发现江朔内力已经源源涌来,他也只得将内力灌入杖中,此刻二人虽只是兵刃相交,其实和双掌抵在一起比拼内力是一样的。

    江朔却又转动手腕,压在向润客木杖上旋转剑柄,将长剑向着向润客头上斩落,二人内力正自相抗,江朔长剑转动的极其缓慢,但慢则慢矣,长剑仍是缓缓向向润客的头顶落了下来。七星宝剑是切金断玉的神刃,哪怕没有武功之人随意挥砍,被斩在头上也不是好玩的,更何况是江朔运剑。

    向润客将内力注入杖中向上托架,想要止住江朔手中长剑下落之势,然而他和江朔的内力本就在伯仲之间,两力相抗虽然不分轩轾,但七星宝剑籍着自身重量仍在缓缓压向他的头顶。向润客的脸上仿佛已能感觉到七星宝剑锋刃上传来的寒气了,这些他额头也冒了汗了,只恨自己长的太高,若生的矮些还能离剑锋远些。

    独孤湘也不知为何江朔突然占了优势,只道是自己的干扰之术生了奇效,嘴上不停继续扰乱向润客心神,道:“哎,哎……砍上了,砍上了,向前辈你怎么不动啊?再不避开脑袋就要砍成两爿啦。”

    其实此刻七星宝剑离向润客脑袋还有尺许,但向润客此刻已无力反唇相讥了,全力以赴仍止不住宝剑缓缓下落之势。

第188章,龙虎双杖

    眼看七星宝剑的锋刃距向润客的额头越来越近,就算向润客蹲低身子,脑袋努力后仰,也难逃最后死于剑下,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剑气射来,直击在七星宝剑之上,江朔和向润客二人内力本在伯仲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忽然这股外力袭来,七星宝剑向后弹起,江朔险些拿捏不住,忙双手合把在胸前成捧剑式,整个人随着长剑一起向后飞出丈许,向润客也杖上陡然一松,向后一屁股坐倒,也无力追击了。篳趣閣

    原来是紫炁李归仁出手弹飞了江朔的长剑,救了向润客一命。李归仁虽然与向润客不睦,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这样砍死,若是向润客和江朔剧斗之下,突然被一剑刺死也罢,但二人僵持了这么久而见死不救,回去显然无法向安禄山交代,更何况还有高不危、史思明在一旁山崖上看着,李归仁可也不敢太过分。

    李归仁本想以气剑一剑刺穿江朔胸膛直接结果了他,但见北溟子双手拢在袖中,斜睨着他,一时竟不敢下杀手,只是上前以气剑打飞了江朔手中的七星宝剑。

    江朔和向润客被李归仁分开,都自长吁了一口气,这还是江朔第一次以内力与人生死相搏,此刻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他双手握住剑鞘,以鞘为柄,将剑尖指向李归仁和向润客两人,北溟子却在一旁道:“江小友,你怕不是这李归仁的对手。”

    江朔点点头道:“我看前辈和六曜交手,还道他们只是稀松平常之辈,现在和五人交过手,才知都是绝顶高手,我与向前辈相斗已感勉强,李归仁既为六曜之首,想来我绝非他对手。”

    向润客已然从地上起身,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哎……不然,不然……六曜师承各不相同,各怀绝技,安帅虽然以李归仁为六曜之首,可不见得李归仁就是六曜中武功最好的一个。”

    独孤湘道:“李归仁是不是功夫最好我不知道,不过老猴儿,你肯定是最差的那个。”

    向润客怒道:“女娃娃胡说,你怎知我是最差的?”

    独孤湘道:“那还看不出来么?朔哥儿和除了李归仁之外的五人都交过手,我可都看在眼里,别人和朔哥儿都打的有来有回,只有你老猴儿除了一开始用这古怪的烧火棍讨了点便宜,后来可是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啦。”

    向润客气得跳脚道:“谁说的?我和这臭小子以内力比拼,胜负本就只在一线之间,哪些个花拳绣腿就算打百十个回合,又怎比得上我们这实打实的较量?”

    独孤湘知道江朔十有八九不是李归仁对手,心想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此刻向、李二人被江朔缠住,契丹骑兵在涅礼与李怀秀的指挥下,对战曳落河武士竟不落下风,说不定一会儿就冲出谷口了,那时江朔便不需和李归仁交手咯,想到此处她继续与向润客夹缠道:“那我且问你,这比试是谁胜谁败?”

    向润客道:“胜败未分,都怪李归仁搅合。”说着拿手一指李归仁,其实他方才败象已露,若非李归仁出手,他此刻已是七星宝剑剑下亡魂了,但他被独孤湘一激,反而怪李归仁搅了他和江朔分胜负。

    李归仁冷笑一声,道:“向润客,休要不识好歹,若不是我‘搅合’,你的猴头可早就不保了。”他听独孤湘左一个“老猴儿”又一个“老猴儿”的叫,不自觉地也把向润客的脑袋称做了猴头。

    向润客怒道:“李归仁,你怎也骂我是猴头?”

    独孤湘道:“老猴儿,这你都想不明白吗?你自以为功夫了得,其实六曜其他人可都看你不起,将你当猴儿看呢。”

    六曜之中计都、罗睺是西域番僧,在康居国故地颇有声望,张狗儿、李珠儿虽是本是安禄山的奴婢,但他们本是契丹贵族的后裔,李归仁是河北汉人大族之后,又是曳落河的大统领,地位自也崇高,只有他原是喂马的军户,出身最是低贱,因此最怕别人看他不起,听独孤湘这样讲,不禁对着李归仁怒目而视,道:“真是如此么?”

    李归仁本待解释,但见他怒目瞠视,心道难道我还怕你向润客这老狗么?当即一仰头哼了一声,不回应向润客的诘问。

    独孤湘叹口气道:“老猴儿,你又何必追问到底?我看李归仁怕是也想让你举上一举呢。”

    向润客怪道:“举什么举?”

    独孤湘俏眼一翻,佯做吃惊道:“举父,举父,可不是要举上一举么?”

    她说的太过滑稽,李归仁听了也不禁嘴角上扬,心里嘲笑这向润客如此浑浊蒙楞,还敢和这伶牙俐齿的小女子斗嘴。

    向润客却道李归仁真如独孤湘所说如此小看他,勃然大怒道:“李归仁你个龟儿子,也配做我父亲么!”说着挥动左手虎杖向李归仁砸去。

    李归仁没想到向润客真的会打过来,侧身避开这一杖,怒道:“向润客,你要做甚?”

    向润客却发疯撒泼般地追着他身子打来,连断了的右臂都挥了起来,左手虎杖猛砸,右手龙杖横扫,一齐向着李归仁招呼。李归仁的功夫本在向润客之上,更兼他断了一臂,李归仁要胜他本非难事,但他不似向润客般做事不计后果,不愿撕破脸皮,只是展开轻功避让,他轻功了得尚可与北溟子周旋,向润客如何打得到他,索性舞开双杖,将自己得意的杖法从头至尾练了一遍。

    他边打边问江朔:“臭小子,你看我这二十四路龙虎伏魔杖法如何?若非我断了右臂,你小子哪还有命在?”

    江朔看他双杖确是比左手单杖高了不止一倍,向润客是左利手,他左手虎杖尽是劈、砸、抡、捣之类的刚猛招式,右手龙杖却是扫、挑、拨、撩这样的灵巧招式。正是左手杖如下山猛虎,右手杖如戏水游龙!

    江朔坦诚道:“向前辈若是双杖齐出,只怕我早已抵敌不住。”

    向润客听了颇为得意,对独孤湘喊道:“女娃娃,你听到没有?这臭小子倒有眼力,知道你向爷爷的厉害。”

    独孤湘却大摇其头,道:“老猴儿,朔哥儿那是给你留了面子,你这一通乱舞,我看和关内的铁匠差不多,只是铁匠打铁锤锤不落空,老猴儿你却连龟儿子的油皮都不曾擦到一块。”她听向润客骂李归仁是“龟儿子”,觉得甚好,因此也称李归仁为“龟儿子”。

    江朔对独孤湘道:“湘儿,李归仁是有意容让,只闪避不还击,若当真交手,向前辈可不至于一杖也打不到,此刻他虽打不到李归仁,但李归仁每一步都退得太远,可也打不到向前辈啦。”

    独孤湘如何不知此理,她只是故意挑唆向润客而已,她又故意歪曲江朔的话,对向润客道:“老猴儿,朔哥儿可也看出来啦,李归仁是让你呢,若他反击,你哪里还使得出这二十四路杖法?当时就要被李归仁的气剑一剑刺死!”

    向润客“哇哇”怪叫,怒吼道:“别人怕他气剑,我可不怕。”仍是追着李归仁穷追猛打。

    李归仁心道:须得给这莽夫一个教训,否则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要缠到何时。想到此处,李归仁手捏剑诀,照着向润客右腿一指,拟以气剑伤他腿脚,这样既不伤他性命,又可令其无法再纠缠自己。

    向润客却毫不畏惧,挥右手杖凌空迎向这股看不见的气剑。

    江朔“啊”的一声叫出声,心想:向前辈被湘儿气疯了,怎么用断手去接气剑。江朔方才七星宝剑被李归仁气剑击中,整个人都被弹的飞了出去,知道李归仁的气剑之术实在非同小可,向润客右臂已断,只是以木杖绑扎固定,虽然此前舞动龙杖看起来虎虎生威,但断臂无所着力,却怎么接得住李归仁的气剑?

    不料只听“啵”的一声,李归仁的气剑似乎恰好戳中了向润客的右手杖,却又波澜无惊,似乎这凌厉的剑气就此凭空消失了一般,而向润客的右臂却晃都不曾晃一下。

    向润客得意地向李归仁晃了晃手中木杖,却对独孤湘得意地说道:“南海樫木乃导炁之木,这气剑再凌厉,不也是内力所化么?你看可不是被我吸过来了?故此说人人都怕李归仁的气剑,只我不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朔心道:原来南海樫木还有这等奇效,七星宝剑的剑鞘可也是南海樫木所制,如此说来我可也不惧李归仁的气剑了么。

    李归仁恨恨道:“向润客,胡闹也得有个限度,你当着敌人说这话做什么?”

    向润客这才想起江朔的剑鞘可也是南海樫木所制,他方才所说可倒了资敌之言了,要是李归仁回去向安帅告状,自己理亏可无从分辩,想到此处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嗫嚅道:“是我疏忽了,这,这,还请勿怪……”说着停手罢斗退到了一边。

    独孤湘见向润客被挑唆的与李归仁缠斗不休,正自高兴,向润客却突然罢斗,不禁奇怪,喊道:“老猴儿……”

    李归仁怒道:“小女子还要多嘴!”一扬手,一道气剑向着她飞射而来。

第189章,触类旁通

    独孤湘和向润客斗口之际,江朔见李归仁面露不耐之色,早已持剑当胸时刻防备了,见他忽然暴起突袭,忙挥七星宝剑去挡,他却不以剑尖去接,而是使了个如同棍棒的招式,倒转剑尖,以剑鞘连接着的南海樫木剑鞘迎向李归仁发出的气剑。

    果然和向润客龙虎双杖一般,“啵”的一声那气剑如真剑入鞘一般,插入匣中,凌厉的剑炁消弭于无形。

    江朔以剑鞘接住气剑,毫不停滞,转动七星宝剑,以剑刃直劈向李归仁。李归仁见江朔以剑鞘接了他一招气剑,心中惊异,需知一般剑鞘不似剑身,并非钢铁打造,李归仁的气剑锋利不下真剑,遇着剑鞘也好,棍棒也好,都是一斩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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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江朔以剑鞘接气剑,竟然和向润客的龙虎双杖一般,非但剑鞘无损,更似毫无影响,直接挥剑斩来,李归仁岂能不惊。

    李归仁也不侧身闪避,而是二指戟指,发出一道气剑射向七星宝剑的剑刃,李归仁的气剑之术和江朔先前急就章,胡乱发出的气剑和不相同,他的气剑不仅是一种内功修为,更有剑招套路,使将出来与“越女剑”颇似,以刺击为主,他的气剑刺出,寻常刀剑便即摧折,七星宝剑这样的名刃自然不会被斩断,但也会如与真剑相交一样,受其内力激荡,被弹开去。

    李归仁这一剑刺向七星宝剑,江朔人在剑后,应对之法无非或是侧身闪避,或是挥剑硬接,不料江朔手腕一抖,七星宝剑舞了个圆环,又将剑鞘对准了气剑,倏地一声又将这股内力给吸了去,手中继续转动,剑刃又向李归仁劈来,江朔手中七星宝剑车轮似地转了两圈,丝毫不受李归仁气剑的影响,毫不迟滞地斜肩铲背向着李归仁斩到。

    所幸李归仁轻功也臻绝顶,百忙中向后一跃,避开了这一斩,同时换手再次发出气剑,李归仁双手均可发气剑,便似使双剑的剑客一般,只是这“双剑”需放不需收,更隐蔽,更迅捷。这次他剑指中宫,直向着江朔当胸刺到。.

    江朔却还是如法炮制,转动长剑,只是改变了方向,剑鞘指向自己胸口膻中,正迎上了李归仁的气剑,此刻剑刃已先自转正了,双臂向前一送却径直向李归仁刺去,这一刺比之先前可更快了半招,刚才两招,都是先接了李归仁的气剑,再旋转半圈反击,而此次却是接气剑的同时刺向李归仁,接招还招一气呵成。

    江朔居然不以剑身接气剑,而是用剑鞘接招的同时反刺过来,在李归仁看来这可是和自杀一样的招术,偏偏他第三次化解了自己射出的气剑,更是毫无停顿地刺将过来,李归仁忙侧身闪过,江朔却是得势不饶人,翻转剑刃横斩过来。

    李归仁侧身闪避之际,瞥了一眼江朔手中的剑鞘,见那颜色乌沉古朴,与向润客的龙虎双杖相仿佛,向着向润客吼道:“向润客好你个老猴儿,这小子的剑鞘也是南海樫木所制?你却将南海樫木克制我气剑之法演示给他看,却不是资敌么?”

    向润客自知理亏,回话不禁气短,嗫嗫道:“没有……我没有……”

    李归仁心中又惊又怒,但他心眼转的极快,双手同时发出气剑,一射江朔之头,一射江朔之腹,就算江朔能翻转剑鞘来接气剑,却也无法同时挡住这两股气剑。

    江朔见机亦快,他竖持七星宝剑,剑鞘和剑刃同时撞上李归仁的气剑,剑鞘一端浑如无绝而剑刃一端如遭重击,剑刃往下一沉,剑鞘一头自然扬起,江朔一侧身一松手,七星宝剑在手中自动转动起来,剑鞘如棒向着李归仁下腹打到,气剑奈何不了南海樫木所制的剑鞘,李归仁只能喝骂一声向旁闪开。

    此刻七星宝剑剑尖指地,剑鞘指空,江朔飞起一脚一踢剑身,宝剑再度旋起,江朔伸手接住剑鞘,顺势一送,长剑如枪,追着着李归仁刺去。

    江朔踢这一脚,任何武学门派都无此招,实是学的北溟子方才踢向润客的那一脚,他学了神枢剑的功夫,对任何。(下一页更精彩!)

    功夫都能触类旁通,更兼心性聪明,只看北溟子踢了一脚便能活学活用,以脚踢剑改变了七星宝剑旋转的方向,又一次抢占了先机,这连环几招,竟然逼得李归仁连连躲闪。

    北溟子在一旁看了,也不禁笑着点头道:“江小友现学现用,见机到快。”

    独孤湘道:“可惜这一脚没踢到龟儿子的屁股。”

    北溟子道:“这一脚的精髓可不在于踢人的屁股,而是出其不意,如多了一只手臂一般,江小友这一踢可谓尽得其妙。

    无\./错\./更\./新`.w`.a`.p`.`.c`.o`.m”北溟子这一踢可不是随便使出来的,其武学上的巧思,寻常武人一辈子可能都领悟不到,不想江朔无需传授,只看了一眼,竟已知其妙。

    李归仁的功夫实在江朔之上,可是和他交手数招,居然丝毫占不到上风,反而被他频频逼退,不禁怒从心起,双手连指,如乱弹琵琶,气剑织成一道剑网,将江朔身前身后、左左右右都笼罩在凌厉的剑炁之中。

    江朔却凛然不惧,转动七星宝剑,迎着气剑旋来转去,若遇撞击便自然转向,借着李归仁的气剑,长剑轮转如飞,向着李归仁头上脚下砍去,李归仁气剑射出越快,弹击之下江朔手中七星宝剑转动地就越快。

    李归仁气剑固烈,其实对江朔没什么威胁,反倒是江朔七星宝剑旋转劈削,角度刁钻,速度又快,倒令李归仁有些应接不暇了,他愈打愈惊,他却不知江朔还是第一次将剑鞘和剑柄连成长柄大剑,而这套圆转的剑法也是随打随悟,刚刚想到的。

    北溟子捻须笑道:“恩……江小友这套剑法倒有些我创天罡刀法时的影子,不过这套剑法么,比天罡刀法破绽更少,可还严密些。”

    天罡刀法是北溟子三十几年前创制璇玑阵时顺手创制的刀法,江朔和何千年、何万岁兄弟交手之时二人使得便是天罡刀法,不过天罡刀法用的圆月弯刀,出招尽是圆环套圆环,显得太过刻意,因此当时就被东岩子赵蕤所破,而江朔此刻是直剑圆旋,出招之时更是刺、挑、撩、劈俱全,可是高明了不少,当然这一套剑法普天之下只对李归仁管用,饶是如此江朔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对于剑术的体悟就能达到如此境界,其心智之聪慧实不输北溟子当年。

    李归仁越打越怒,但他所使气剑却拿南海樫木剑鞘无可奈何,李归仁终于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七星宝剑的剑鞘,他和江朔两个人四只手一起握在剑鞘上,李归仁内力实在江朔之上,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剑鞘,杀心骤起,鼓动内力传入剑鞘,眼看二人要不死不休比拼起内力来,忽然一阵巨力传来,李归仁和江朔二人同时被弹飞。

    却见七星宝剑已落入北溟子手中,他嘿嘿一笑,随手一抛,将长剑扔回给江朔,江朔接剑在手,持剑拱手道:“多谢北溟子前辈。”

    北溟子摆摆手,示意不需客气,李归仁却冷冷地道:“北溟子,你堂堂武林前辈,竟然要和这个娃娃联手么?”

    北溟子道:“联手对付你?你可不配。”

    李归仁道:“那你出手却是何意?”

    北溟子道:“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不用再打了,你回头看看谷口。”

    李归仁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坚守谷口的曳落河已经被杀散了,契丹骑兵正源源不断地冲出包围圈,李归仁不可思议地道:“曳落河在高不危和史思明指挥之下,竟然顶不住这些契丹人的冲击?”

    北溟子捻须道:“有援军来了,在谷外夹击,这才破了最后一道金锁阵。”

    李归仁道:“不可能,我们的哨探早已探明,契丹人在附近没有其他部族的军队。”

    北溟子一撇嘴道:“不是契丹人,是奚人,看旗号是奚王李延宠。”

    独孤湘奇道:“曳落河不都是奚人么?奚王居然也反安禄山么?”

    北溟子道:“独孤家的小妮子,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奚人共分五部,可不似契丹八部这般团。(下一页更精彩!)

    结一心,李延宠虽称奚王,其实听他号令的部落可不多。”

    李归仁和向润客举目四望,高不危和史思明早已不知去向了,鹫哨、鼍鼓之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向润客不禁紧张起来,对李归仁道:“李都尉……史思明和高不危这两只老狐狸先溜了,我们也跑吧,不然可就走不脱了。”

    李归仁是八千曳落河的都尉,向润客见眼前形势,也不敢再造次,对他以官职相称了,李归仁却道:“不能往外跑,出了谷外面地形开阔,敌众我寡,必然损失惨重,召集军卒重新守住谷口,此处狭细,援军再多也闯不进来,不消几个时辰,史思明必然会率苇甸城大军来救。”

    向润客方才慌了手脚,此刻听李归仁之言,心道不错,也稳住心神,道:“都尉说的是,我这就去召集人马。”

    北溟子笑道:“李归仁,难怪安禄山选你做八千曳落河之首,看来你确有些大将风度……江小友、独孤家的小妮子,带上你爷爷,我们也出谷吧。”

    李归仁自知不是北溟子对手,此刻形势危急,既然北溟子不出手,也乐得不与他交手,叉手道:“青山不改,来日再向前辈讨教。”。

第190章,逃出生天

    谷口的曳落河纷纷撤回谷内,在李归仁背后重新集结成阵。

    北溟子道:“江小友,我们也出谷去吧。”

    江朔道:“可是……”他心中记挂李珠儿,不知道这谜一样的少女去了哪里,更记挂陷入阵中的契丹骑士,李怀秀带来了两万余人,这可是契丹人中的精锐,此刻杀出谷去的却不足四千,还有大量的契丹武士身陷金锁阵中,听谷内喊杀声不止,想来还在拼死厮杀,要舍他们而去,江朔心中实在有些不忍。

    北溟子道:“江小友,看以你一人之力,是救不出这些契丹人……你没见他们自己的夷离堇、可汗都冲出去了。”

    江朔心知不错,还在那里踌躇,仍是道:“可是……”

    北溟子道:“你如杀回去,就算死在阵中也救不出几人,不如留着有用之躯,来日再见高低。”

    独孤问在独孤湘的搀扶下,来到江朔身边,也一揽他的胳膊道:“朔儿,走吧,侠者功夫再高也终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江朔见独孤问在湘儿的搀扶之下仍显得十分虚弱,心中又不禁担心起他的安危,独孤湘看着他问询的眼睛,道:“朔哥儿,我们先先带爷爷出去,找良医医治。至于今日燕军围困之仇吗,你是漕帮帮主,江湖盟主,要寻燕军的晦气有的是机会。”

    江朔道:“不……不……我怎能让帮里弟兄替我涉险。”但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和湘儿一起搀起独孤问,随在北溟子的身后,往外跑去。

    江朔回头再看,向润客此刻早已不知跑去了哪里,可能去队尾重新组织人马了,李归仁收拢队伍在谷口列阵,却目送几人出谷也不来追击,再向远处望,烟尘滚滚,人头攒动,却哪里看的清,一晃神之际,江朔似乎见到李珠儿在阵中现身,细看之下,却又找不到她的踪影。

    江朔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往后看,拆开七星宝剑的剑柄与剑鞘的连接,“仓啷”一声还剑入匣,重新挂在腰侧,背起独孤问,继续向外跑去。

    一路向外不过百步,四处层层叠叠地堆满了尸体,看来契丹人也是经历了死战才杀出谷去的,出了谷却见谷外果然来了不少骑兵,想来便是奚族军队了,唐人称奚族和契丹同为东胡,这二族确是出自同一个族源,都是当年鲜卑宇文部的后裔,因此那些骑兵的面目看来和契丹人无异,只是服饰不同罢了。

    为首之人看来年纪也不甚大,但身材硕大、皮肤油亮发赤、长得豹眼虎须甚是粗豪,他正在高声呼喝,指挥手下骑兵聚歼谷外零星的曳落河武士,此刻奚族武士对曳落河完全居于压倒性的优势,奚人领导哈哈大笑道:“怀秀可汗,我们重新杀入谷中去,把曳落河这些奚族的叛徒杀个干净。”篳趣閣

    李怀秀刚说了半个“好”字。涅礼却抢上来拦阻道:“督怀信王,万万不可。曳落河悍勇,彼等又在峡谷中布阵,且有武功高强的六曜在中军督率,实难攻破。”

    那“督怀信王”就是奚王李延宠,他听了涅礼之言,便道:“那就在谷口列阵,叫他们出不来,活活将彼等困死在里面,就是饿也将他们尽数饿死了。”

    涅礼道:“还是不可,燕军有十万大军,曳落河只是其中一部,高不危颇有智谋,史思明也是狡黠之将,方才二人忽然遁走消失,如果他们引大军复回,我们两路联军非但灭不掉曳落河,反要把奚族这些人马也都折进去了。”

    李延宠在马上瘪了一眼涅礼道:“那依大夷离堇之见,该当如何呢?”

    涅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打不过,那我们不妨先撤。”

    李怀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瞪着涅礼道:“山谷里面还困着我们一万多兄弟呢?这可是四部大半的家当了,大夷离堇你听,谷中拼杀、斗争之声尚未终止啊。”

    涅礼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但你我现在就像大败亏输的赌徒,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契丹八部可就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怀秀一捏拳头还想争辩,却听李延宠道:“好!”对身边的亲兵道:“传我将令,全军后撤十里。”

    涅礼道:“十里不够安全,后撤三十里!还要充分散开,互为援引,小心被敌军伏兵包圆了。”李怀秀听了,在马镫里急的直跺脚,却又反驳不得。

    李延宠道:“好!就按大夷离堇说的办。”奚人从南方饶乐州,后撤自然也要向着南面退去,涅礼却道:“南方恐有伏兵,可先向东行,再转而南行。”

    独孤湘悄声对江朔道:“东面不是燕军主力么?大夷离堇怎么叫奚族军队往东走?”

    江朔摇摇头,尚未回答,却听李延宠道:“传令,我军行至一切都听大夷离堇安排。”涅礼善于用兵,在东北契丹和奚族中颇有人望,因此他此语既出,李延宠毫不怀疑,命手下亲兵即刻传令,全军向东驰去。

    杭翰也早给江朔和独孤湘牵来了干草玉顶黄、桃花叱拔二马,二人便即上马——二人同乘老马,而将爷爷放在了桃花马的背脊梁上。奚人和契丹人都是骑兵,全力奔驰之下,三十里地不消片刻就到。就在此时林中如雷般的鼓声又起,二族骑兵听了惊疑不定,独孤问却道:“没事,听鼍鼓的方向,还在山谷附近。”

    奚族的斥候也回来禀告,南面、西面、北面果然有无数燕军骑兵向山谷处合围过去。

    江朔这才知道涅礼虽然功夫一般,但实有军事才能,若不是方才他的坚持,此刻奚契丹联军军队已经一头撞入燕军第二道包围圈之内了。李延宠也在马上道:“这高不危狡黠地很,多亏大夷离堇提前识破。”

    李怀秀在马上垂泪道:“今早悔不听大夷离堇之言,怀秀贸然率军深入,以致一日间折损了这么多兄弟。”他带来两万出头的契丹骑兵,方才仔细合点,最后逃出谷来的不过三千多人,而且人人带伤,困在谷中的契丹弟兄的境遇却是可想而知了。

    北溟子道:“怀秀,你也不要难过了,能逃出来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怀秀叹气道:“师……前辈……你有所不知,要装备这一万多武士何其不易,今日一朝损失,要再聚集、装备起这样的一支队伍可有多难。”北溟子曾传授李怀秀一套猰貐刀法和一招移形换影的保命绝招,但他嫌李怀秀悟性不高,却不承认是他师傅,是以李怀秀说了半个“师”字,忙改口以前辈相称。

    北溟子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如今逃出生天了,你们准备往何处去啊?”

    涅礼道:“怀秀,你尚且不知,静乐公主被燕军掳去了。”

    李怀秀叹了口气道:“她本是大唐公主,虽被掳去,安禄山也不敢对她怎么样吧?被燕军掳去可能比跟着我颠沛流离还好些。”言语之中倒也不是很意外。

    奚王李延宠却骂道:“唐皇赐了两个公主给我们二人,你却不知道吧?——这两个公主可都是假的。”

    李延宠原道李怀秀知道此事定然气炸,却不料怀秀早知此事,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吾妻静乐乃是独孤式之女,她母亲信成公主是真公主,她可只是宗氏甥女了。”

    李延宠啐了一口道:“说起来你还好一点,我赐婚的宜芳公主则更和皇室没有关系了。不过啊也都一样!安禄山以为通过两个假公主就能控制我们了吗?”

    涅礼心里一紧,问道:“督怀信王,那你将这宜芳公主如何了?”

    李延宠满不在乎地说:“已被我杀了。”

    涅礼和怀秀听了都是一惊,怀秀道:“督怀信王,你将赐婚的公主杀了,大唐怎能与你善罢甘休?如此饶乐可不是永无宁日了么?”

    李延宠听了哈哈大笑道:“你松漠还打着那点小算盘呢?你看此番安禄山的十万大军可不是说来就来了?你娶了公主又有什么用?”

    怀秀听了不禁低下了头,心道李延宠所言不假。

    涅礼道:“不管是正公主也好,假公主也罢,只要有公主在,安禄山总是投鼠忌器些。”

    李延宠哈哈大笑道:“好个‘投鼠忌器’,我已杀了宜芳公主祭旗,反了大唐,干安禄山他娘的。”

    怀秀听暗吃一惊,奚人内五部分散,李延宠虽然悍勇,但以一己之力显然无法聚拢奚人各部反抗安禄山的而燕军,此刻奚人内忧不断,李延宠杀妻造反,可谓毫无胜算,怀秀和涅礼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奚人是怎么想的。

    李延宠仍然笑道:“阻午可汗,我今翻可是帮你下定决心咯。”

    李怀秀奇道:“怎么回事?”

    李延宠吩咐手下亲兵道:“将那两件事物拿上来。”那亲兵奉上两个布包,打开一个一看,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此人面目江朔没见过,应该是赐婚给李延宠的那位“宜芳公主”。

    又解开另一个包袱,从中滚落出另一颗人头,落入尘埃,那头颅乌发如云,一双杏眼圆睁,却不是静乐公主是谁?

第191章,二族联手

    这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独孤湘不禁捂住脸惊声尖叫起来,江朔也大吃了一惊,同时感到背上的独孤问亦抽搐了一下,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却听独孤问在他背上轻声耳语道:“朔儿,快拉住湘儿。”

    江朔这才注意到独孤湘浑身战栗,握紧了手中白练长索,似乎马上就要忍不住动手,忙伸手握住她的腕子,独孤湘回过头来,脸上已经挂满泪水,语带哽咽道:“朔哥儿,他把……他把静乐姐姐给……”

    独孤问仍是轻声耳语道:“湘儿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此刻我中毒已深命在旦夕,奚王有数千部众,可不要在此逞一时之勇。”

    独孤湘对爷爷的话却恍若未闻,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白练,仍是自顾自对江朔念道:“静乐姐姐……静乐姐姐……呜呜……”

    江朔怕她突然失控,又不如何是好,只得紧紧握住她的腕子,只觉一阵阵震颤传来,独孤湘反而抖得更厉害了,江朔却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这一路来虽已见多了生死,但静乐公主是独孤湘亲近之人,不相识的武士死的再多,自然也不能与亲人之死造成的精神上的冲击相提并论。.

    江朔和独孤湘年纪轻轻就各自练成了精妙的武功,然而二小武功虽高,但年岁来说终究还是孩子,突遭此变故,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而独孤问虽然气息奄奄地伏在江朔背上,但他阅历丰富,定力甚深却非二小能比,他仍保持着冷静,伏在江朔背上耳语道:“朔儿、湘儿,先听这奚王怎么说,若真是他杀了我们独孤家的女儿,这笔帐早晚要和他清算,却不用急在一时。\./手\./机\./版\./无\./错\./首\./发~~”

    江朔感觉到独孤湘仍是颤抖不止,便运炁自独孤湘手腕神门、少府二穴注入,神门、少府皆属手少阴心经,独孤湘只觉一股和煦的内力注入,恍惚的心神稍感安宁,不自觉地靠在江朔肩头轻声抽泣,江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所能做的只有任由湘儿靠了,以手轻轻拢住她的肩头。

    李怀秀见了静乐的头颅,也十分惊异,默然良久,才颤声问李延宠道:“怀信王,这……这是怎么回事?谁杀了我妻子?”

    李延宠道:“我此番北上与契丹联军抗敌,出发时,已先杀了唐皇赐婚的妻子宜芳公主祭旗,以示我反唐决心之坚。我军进军之际,却遇着了护送静乐公主南下的燕军曳落河,我们将那路曳落河尽数剪灭,这***自然也不用留了,为兄替你将她杀了,你便可以安心反唐了。”

    李怀秀怒极反笑,道:“我契丹人反安禄山,并非反唐,再说静乐是我妻子,又何需怀信王你替我处置?”

    李延宠嘿嘿冷笑道:“安禄山难道不是大唐的节度使?你反唐皇最宠信的节度使,却不反唐,岂非咄咄怪事?奚族与契丹联手反唐,我已杀了赐婚公主明志,阻午可汗,你却还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么?”

    李怀秀道:“我契丹何时说要和奚族联手反唐?”说到此处他忽然一惊,转头盯视涅礼,涅礼是契丹的大迭烈府夷离堇,乃契丹八部全军主帅,其权柄不在可汗之下,因此怀秀不禁怀疑涅礼绕开了他与奚族私下达成了同盟。

    涅礼看出了李怀秀眼中的怀疑,忙对李延宠道:“怀信王,哪个和你说得二族联手反唐的?”

    李延宠对着涅礼瞠目而视,道:“大夷离堇,你们方脱险境就翻脸不认人啦?不是你差人来饶乐找我,说要联手反唐的么?怎地现在倒装得浑不知此事一般?”

    李怀秀一按刀柄道:“大夷离堇,二族联手这种大事,你都不知会我一声,可有点太不把我这可汗放在眼里了。”

    塔里古本与涅礼更亲近,他见怀秀手按宝刀,目露凶光,恐怕他对涅礼不利,立刻也手按刀柄,挡到涅礼身前道:“可汗,危难之际,可别内部失和。”他虽未动兵刃,但言语中对可汗可是不太恭敬。

    奚人和契丹人虽然民族同源,但语。(下一页更精彩!)

    言不通,大唐周边各族互相语言不通时反倒都以汉语交流,因此怀秀、李延宠、涅礼对话之际,说的都是汉语,杭翰却不懂汉语,不知怀秀和涅礼、塔里古说些什么,但他是怀秀从弟,见塔里古无礼,听出他言语中颇不客气,立刻抽弓搭箭指向塔里古,他身后的亲随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首领张弓,也跟着一起拉弓扣箭纷纷指向塔里古。

    塔里古手下的突吕不部众见杭翰以箭指着自家首领,立即抽出佩刀围了上来,而杭翰的突举部本是突吕不部分出的一营,手下弓骑有不少本是塔里古的部下,登时突举部内部分成两派,互相瞄准,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而怀秀的楮特部、涅礼的迭剌部的武士也纷纷加入对峙,各拉兵刃互相怒目而视。

    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涅礼喝道:“都做什么!做什么!速速放下刀箭!契丹男儿合则生,分则死。今日已折损了上万人,你们还要内讧么?”

    李怀秀也道:“杭翰放下弓!”

    杭翰道:“可是,兄长……”

    李怀秀喝道:“放下!”

    杭翰只得松开弓弦,放低弓箭,却并未抽回箭矢,塔里古见状也不为己甚,松开了按着刀柄的手,四方部众见状这才放低手中武器,紧张的气氛稍缓。

    涅礼不对李怀秀,只对着奚王李延宠道:“怀信王,你可说清楚了,是谁做的说客来找的你?”

    李延宠道:“那使者叫胡剌,自称是乙室部的,乃大夷离堇的亲信。”

    江朔听了不禁脱口而出:“又是这个李楷洛!”

    李延宠闻声一惊,转头端详着江朔,道:“你是何人?李楷洛又是谁?”

    塔里古忙介绍道:“这位江朔江溯之是唐人,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汉人中的豪杰,乃汉地漕帮的少帮主。”

    李延宠摇头道:“漕帮?从未听过。”奚族的饶乐都督府在契丹松漠都督府之南,与汉地接壤,因此对中原风土颇为熟稔,李延宠却从未听说过有“漕帮”这么一个帮派。”

    塔里古道:“难怪怀信王不知漕帮,漕帮新立不过数旬,江少主便是第一任帮主,大唐漕帮帮众遍布全国,不下十万人,可说是中原第一大帮。至于李楷洛么,就是怀信王所说的这个“胡剌”。”

    李延宠嗤笑道:“你们契丹人怎么有这么多姓“李”的,和大唐皇帝攀亲戚么?”他却忘了自己汉名“李延宠”的“李”字也是唐皇当年赐给他祖先的。当时大唐正在最鼎盛之时,塞外各族首领多有封王赐姓的,各族李姓贵族可都不少。

    涅礼道:“契丹只贵族才能用李姓,胡剌么确也是乙室部的贵族……”

    江朔却道:“大夷离堇有所不知,李楷洛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先是骗怀秀大哥去朔方军郭军使处劫营,后来又亲自出马,在太行山中使毒计将郭军使引入陷阱。后来可就不知所踪了,没想到却又去奚王处使间了。”

    涅礼道:“原来如此,我还说胡剌去饶乐做什么。”

    李延宠怒道:“江小兄弟,你一句“不是好人”,难道我们就此算了?就算胡剌确有私心,难道奚族和契丹就不该联手,坐等安禄山各个击破么?”

    李怀秀道:“怀信王你怎地夹缠不清,我问你为何杀了我妻子静乐?”

    李延宠道:“这***都抛了你向南逃跑了,你还护着他干嘛?阻午可汗你还有半分像我东胡男儿吗?”

    江朔道:“啊呀,这可又错了,奚王那你所遇到的燕军护卫,可能只是押送静乐公主的军卒。”

    李怀秀道:“不错!静乐与我同心同德,我派人将她护送到漠北暂避,却不料被燕军曳落河劫持,可不是南逃!”

    李延宠道:“你们说来说去,就是怪我杀了这个汉人,要我说汉人皆可杀,哪有什么好人?就算胡剌冒充使者,我看他说的可是不错,汉人说我们“非我族类,。(下一页更精彩!)

    其心必异”,那有什么反安不反唐的道理!”

    独孤湘恨恨道:“这就是你杀我族姐的原因?”

    李延宠方才和李怀秀、涅礼等人交谈,却未注意到江朔身边的独孤湘,此刻仔细端详了独孤湘半晌,才道:“哟……这儿还有个汉人女子!”松漠夜间寒冷,江朔和独孤爷孙外面都披了契丹人的袍子,北朝十六国以来,东胡人和汉人民族融合已久,汉人和奚族、契丹外貌上并无太大区别,因此李延宠一开始并未看出三人是汉人,直到听独孤湘说话才知她是静乐的从妹。

    李延宠见孤湘还是少女,也不与她纠缠,只把怒气对着李怀秀,道:“好啊,阻午可汗,看来胡剌说的不错,你是铁了心要归化大唐,契丹人要齐心反唐,还得是涅礼大夷离堇!”

    这句话是明显的离间之语,涅礼冷笑道:“某与可汗同心同德,遥辇八部皆唯可汗马首是瞻,怀信王可不要再白费力气使这离间之计了。”

    独孤湘却忽然暴喝一声,挣脱了江朔的臂弯,一挥手中白练,白练上飞爪、银球同时向李延宠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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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忽然分别

    江朔方才只是轻轻扶着独孤湘的肩膀,没料到她会忽然暴起,扑向李延宠,只一疏神的功夫,独孤湘已如箭射出,她虽然心中愤恨,但飞跃在空中的姿态却仍然优美,仿若舞蹈一般,李延宠见这少女忽然跃过来,身姿曼妙已极,加之一匹白练挂在腰上随风舞动,便是如同飞天起舞一般,一时竟然没有嗅出危险气息。

    李怀秀却在一旁喊道:“怀信王小心!”

    李延宠这才反应过来,挥动手中长刀,狞笑道:“小女子才要小心啦!”

    然而李延宠对这少女挥砍之际竟然生出了爱护之心,并未向独孤湘的要害处砍去,只是飞快地连连挥动战刀想将她逼退,岂知独孤湘看似一个纤纤少女,其实身怀绝技,她见李延宠战刀挥来,不闪不避丝毫不减速地撞向刀锋。

    刀剑无眼,眼看这么个娇滴滴地少女就要香消玉殒,周围的奚族武士都不禁发出惊呼,李延宠也吃了一惊,但他挥砍之势甚疾,再想收招已是不及了。

    李延宠只道独孤湘是一心想要寻死,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其实他实是多虑了,只见独孤湘在空中蹁跹转身,右手一抖,长索飞爪一头挥出,“咯楞”一声锁住了李延宠的战刀,李延宠兵刃被锁虽然吃惊,却也不怕,心道:一个小女子,凭你有多大气力?顺势回夺,想将长索那头独孤湘拖回来生擒。

    不想一股巨力沿着长索传来,李延宠虎口一麻,手中战刀立即脱手飞出,他身边奚族武士见状大惊,纷纷涌上协护,独孤湘甫一落地,右手旋转腕子,将白练舞成一道圆弧,借助李延宠的战刀,将众武士逼退,同时左手挥出,银球向着李延宠面门打到。

    这银球大如鹅卵,乃锡铸的实心小球,若被击中身体免不了要骨断筋折,若是击中脑袋立时就得脑浆迸裂而死。说时迟那时快,独孤湘夺刀,逼退护卫,再到飞球击向李延宠面门,一气呵成,几乎同时完成。这银球来的好快,此刻李延宠也知道厉害了,他虽然不会中原武术,但多亏得久经战阵,李延宠的反应快于常人,电光火石之间,向下一俯身避开银球的攻击。

    独孤湘早料到李延宠要低头闪避,银球追着他也向下一沉,却不料李延宠伏低之时一拉缰绳,将坐骑的马头挡在自己身前,银球落下正砸在马头之上,“咔啦”一声脆响,李延宠胯下坐骑颅骨破碎,立毙倒地。

    李延宠跃下马不敢起身,就地一滚,想躲开独孤湘的追击,然而独孤湘手中长索攻击范围极广,这次却右手挥出,飞爪扯着李延宠的战刀向他头上斩落。

    李延宠此时仰卧在地上,眼看避无可避之际,忽然一把黑色长刀插在他身前,挡住了战刀的来路。

    独孤湘急道:“怀秀大哥,你挡我做什么?”原来却是李怀秀持刀挡在了李延宠的身前。

    独孤湘一抖手腕,长索端头忽然一振,凭空划出一道小圆弧,绕过李怀秀,向他身后的李延宠刺去,怀秀转身挥刀,这白练长索是软兵器,以李怀秀的功夫,实是无法将之斩断的,然而怀秀的长刀并非斩向长索,而是追着长索前挂着的战刀而去。

    独孤湘手腕连颤,长刀上下振动,按说以李怀秀的身手是触不到长刀的,然而他这把黑刀乃是九天玄铁打造,具有天然的磁性,竟然将白练端头的战刀吸了过去,牢牢和黑刀粘连在了一起。

    李怀秀眼疾手快,一伸手抓住了李延宠战刀的刀脊,急道:“湘儿妹子,且慢动手,我有一言。”

    独孤湘道:“好,等我杀了这老贼,怀秀大哥你再慢慢说来……”说话间左手一抖,银球划出一道弧线,向怀秀背后的李延宠飞去。

    李怀秀却施展出移形换影的功夫,背身挡在李延宠身前,这一下银球在他背脊打个正着,李怀秀此番领军打仗,他是契丹可汗,穿着两道牛皮厚甲,以防燕军弓箭偷袭,又仗着练过些功夫,内功还有些根基,以背脊。(下一页更精彩!)

    硬接了这一击,而未被打断脊骨,但也胸中气血翻腾,“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独孤湘愣住了,道:“怀秀大哥,你做什么?不惜自己受伤,也要救这老贼吗?”

    她一愣神的功夫,契丹、奚族武士一拥而上,或搀扶李怀秀,或拉扯李延宠,更多的则是围住了独孤湘,江朔也搀扶着独孤问跟了上来,抽出七星宝剑站在湘儿身侧,以防奚族武士一拥而上。

    李怀秀在两名契丹护卫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直,强压心中烦闷欲吐血之感,对独孤湘道:“湘儿,你若杀了奚王,此地奚人成千上万,你和溯之或可脱身,你爷爷可就难以脱身了。\./手\./机\./版\./首\./发\./更\./新~~”

    独孤湘气道:“这可不用你管,我先杀了这老贼,朔哥儿和我自有脱身之计。”

    李怀秀道:“奚王不知静乐与我同心,还道她是间人,虽然误杀良人,却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啊。”

    独孤湘跳脚骂道:“怀秀大哥,你说的什么话?他不问青红皂白杀了家姐,静乐可是你的妻子啊,难道就这样算了?”

    李怀秀道:“湘儿妹子,你听我说,静乐之死我亦悲痛,但现在大敌当前,契丹和奚族还是要团结为上,杀了奚王,不是将奚族往燕军那边推吗?如此只能令安贼得意。”

    独孤湘怒道:“我不管,我不管!老贼杀了我家姐,我就要叫他偿命!”对江朔道:“朔哥,你帮我杀了奚王老贼好不好?”

    江朔心中踟蹰,他心知怀秀说的有道理,但湘儿要为家姐报仇,似乎也没有错。他问独孤问:“爷爷,该当如何?”独孤问却似乎中毒愈深了,心智已迷,低着头只是缓缓摇头,却不知是“杀不得”呢?还是“放不得”?

    江朔又问道:“北溟子,前辈,我……”他抬头想找北溟子问计,但举目四望,哪里还有北溟子的影子,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去的,江朔心中迷茫,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独孤湘哭道:“朔哥儿,你也不肯帮我么?”

    江朔道:“湘儿,我没有……我不是……”

    李怀秀道:“湘儿,你何必逼迫溯之?就算不为我契丹一族前途考虑,但为你爷爷着想,也还得以大局为重。”

    独孤湘刚才还拭着眼泪,此刻却嚎啕大哭起来,道:“好,好……我不以大局为重……我不以大局为重……今天爷爷受了伤,没人疼我,帮我,你们—……你们……便欺辱我……”.

    李怀秀连忙解释道:“湘儿妹子,你明知道我不是此意……”

    独孤湘却不由他分辨,打断他道:“怀秀,你我今日便恩断义绝,什么阿哥、妹子,休要再提,今日便将李延宠老贼的狗头寄下,早晚必再来取。”

    说着推开江朔,独自背起爷爷,转身就走,江朔道:“湘儿,你去哪里?等等我……”

    独孤湘却不理睬江朔,自顾跃上自己的桃花叱拨,她背着爷爷仍能一跃上高大的桃花马的马背,直看得一众武士咋舌惊叹不已,要在往日独孤湘必然要哈哈吹嘘、嘚瑟一会儿,但今日她一催坐骑就走,江朔急道:“湘儿,我和你一起走。”

    独孤湘仍是不理,急催桃花马就走,一名奚人武将冲上来挡住她马前,怒喝道:“小女子胆敢刺杀我王,现在说走便走么,当我奚族无人么?”

    独孤湘也不回话,一抖腕子,飞爪携着李延宠的长刀飞出,直插在那人心口,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死了,独孤湘又一抖腕子,将飞爪收回,李延宠的长刀却留在在那人尸体之上。独孤湘策马奔驰起来,奚族众武士见这长相甜美的少女,出手如此狠辣,竟上都吓得不敢再上前阻拦了。

    李延宠见湘儿这煞星上马走了,才战战兢兢起身,但仍躲在李怀秀背后,道:“这小女子好大的脾气,本王险些……”正说话间,忽见江朔还站在原地,吓得他一缩脖子,藏在李怀秀背后。

    怀秀道:。(下一页更精彩!)

    “怀信王别怕,溯之是我结义弟兄,他不会为难你的。”

    李延宠这才活泛起来,道:“溯之小兄弟啊,你可要好好管管你的女人,就是我做错了,我给她赔礼便是了,我这也是受了间人胡剌的误导,可不能都怪在我头上啊!”

    江朔却呆立在原地,对李延宠的话语充耳不闻,回望李怀秀道:“怀秀兄,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怀秀见他心焦气短,方寸大乱,忙道:“溯之,你先去追湘儿,我们此间已脱离险境,料也无妨。”

    江朔道:“是,爷爷中毒已深,湘儿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我先去追湘儿……”

    涅礼已脱下外袍,将静乐公主的头颅恭恭敬敬地包好,交给江朔,道:“江少主……这公主的头颅你带去安葬吧……契丹人欠独孤家的太多,只能来日再偿了。

    首\./发\./更\./新`..手.机.版

    江朔对涅礼感激地点点头,接过包袱来,小心地背在身后,一跃上了自己的坐骑干草玉顶黄,又在马上向怀秀、塔里古和杭翰众人匆匆拱手行礼告别,便催动老马追着独孤湘远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第193章,急解柔索

    江朔策马穿过契丹和奚族的军队,契丹人都见过他在八门金锁阵中的神勇表现,对这个少年敬若神明,见他要走,纷纷起身向他施礼,突吕、突吕不部的部众和江朔相处多日,更是涌上来要抓他马的辔头,契丹风俗中,为人牵马是最高的送行礼节,江朔急于追赶独孤湘,怎得空与众人寒暄道别?他口称“得罪,得罪!”不敢稍停,催动老马向前直冲。

    甘草玉顶黄又名龙骧天马,何等的神骏,听小主人催的甚急,撒开四蹄如腾云驾雾一般,虽然在林地之中左突右闪,仍然前行的甚速,契丹骑士如何抓得到他的辔头,一眨眼的功夫,龙马便穿出人群,去得远了,契丹人见龙马神骏,对江朔的敬重更多了一重,都遥遥伫立目送他远去。

    独孤湘所骑桃花叱拨虽也是千里良驹,但毕竟不如龙骧天马,更何况还驮了两人,江朔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独孤湘,在她身后喊:“湘儿,我来啦,你等等我!”

    独孤湘却不回头,江朔催老马赶上桃花马,再看湘儿在马上将独孤问横着抱在身前,泪眼婆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江朔有道:“湘儿,是我!”

    独孤湘这才注意到江朔来了,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对着江朔哽咽道:“朔哥儿,爷爷……爷爷不行了……这可怎么办?”

    江朔闻言大惊,忙向独孤问脸上看去,只见独孤问面色灰暗,鼻息微弱,出气多入气少,眼看不行了,江朔忙牵住桃花马的辔头,止住二马,将独孤问抱下马来,扶着他盘膝坐好,以右手一搭独孤问的脉象,只觉爷爷心跳的极快,气息却极其微弱,忙以左手按向独孤问的背脊督脉灵台穴,同时右手握住神门穴,向他心脉中注入内力,助他抗毒,内力入体运行了几个周天,才见独孤问面色灰色退了不少。

    江朔见独孤问心脉复稳,心下稍定,对独孤湘道:“东岩子赵夫子曾中过安庆绪刀上的蝮毒,想来很可能和高不危用的是同一种毒药,但赵夫子只是拿手指弹了一下刀背,并未被刀刃所伤,饶是如此他也险遭不测,还多亏白兄献药,才转危为安。”

    独孤湘急道:“是什么药?这里可能配制?”

    江朔道:“是一种只有半边花的奇异草花……”说着他东张西望,却哪里这么巧就能见到这草药?别说在松漠中无从寻找,那日白猿带回草药,江朔可也不知是哪里所采摘,就算现在把他放在茅山之中,也无处去找这草药,想到此处,江朔不禁挠挠头道:“湘儿,我一时也不知何处去找这草药啊……”

    独孤湘原本听江朔说茅山中白猿曾以奇花异草替赵蕤解毒,可还抓到了一点希望,此刻江朔却说无处去寻药,不禁又止不住地流泪,她边哭边道:“朔哥,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要不你给我好好讲讲这草药的模样?我们分头好好找找。

    无\./错\./更\./新`.w`.a`.p`.`.c`.o`.m”

    这时独孤问得江朔内力相助,昏昏沉沉的头脑稍觉清朗,开口问道:“朔儿,你说的可是一种藤蔓纤细,粉紫色的小花,花萼上只有半边有花瓣。”

    江朔连忙点头道:“是,是,就是这种花,原来爷爷知道。”

    独孤湘喜道:“那爷爷你知道哪里去寻这种草药么?我们去找了来给你吃,就能解毒了。”

    独孤问勉力睁开眼睛,望着独孤湘道:“傻孩子,哪有这么简单的……”

    独孤湘道:“就算千难万难,我也要为你寻来那草药。”

    独孤问微笑着摇摇头,闭上眼睛保存体力,缓缓道:“这花呀叫“半边莲”,又叫“急解柔索”,只因它其貌不扬,藤蔓无力,只能匍匐在地缓慢生长,这种草药只生在江左之地,东岩子是江水上游蜀人,是以不知。”

    独孤湘一听这草药是江南独有之物,希望再次变为失望,不禁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独孤问轻声安慰道:“好啦,好啦,好湘儿,别哭了,其实就算我们现在身在茅。(下一页更精彩!)

    山之中,草药唾手可得之处,也是无用。”

    江朔问道:“这却是为何?”

    独孤问道:“蝮毒虽然厉害,却也并不罕见,山人多有配蛇药的,可解蝮毒,蛇药以多种草药调配而成,可比单一个半边莲有用的多,我得朔儿内力相助,逼出毒质,按说不会有什么大碍。”

    江朔道:“难道是高不危骗人,这不是蝮毒?”但他随即觉得不对,独孤问中毒的样子和赵蕤看起来可是差不多。

    果然独孤问摇头道:“当是蝮毒,只是高不危有独门配方,加入了其他的毒物,才使得这毒药如此猛恶。”

    独孤湘道:“但如你中的毒和赵夫子那日一样,他能只以一味半边莲解安庆绪刀上之毒,爷爷你为什么不行?”

    独孤问道:“是了,东岩子解毒一靠草药,二靠自身内力……”

    独孤湘急着打断爷爷道:“朔哥此刻的内力只怕还胜过当年的东岩子,就算朔哥内力不够,还有我,我们一起助你。”

    独孤问只是微笑着缓缓摇头,江朔拍了拍独孤湘的肩头道:“湘儿,你莫急,先让爷爷把话说完。”

    独孤湘这才住口,独孤问睁开眼,勉力抬手想抚摸一下独孤湘的脑袋,却只抬起几寸就感无力又放了下来,独孤湘忙伸手托住他的手掌,独孤问复闭上眼睛,缓缓道:“我听朔儿说那日东岩子只是以指弹刀背,皮都没擦破,就险些送命,我可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毒质进入血液,可又大不相同啦。”

    独孤湘道:“那……那……那可怎么办?”

    江朔道:“我记得北溟子前辈说他知道北地有一位名医,可惜他现在不知所踪,早知道就应该先问他那位名医住在何处,不至于如此六神无主。”

    独孤湘道:“也不知谁得罪了他,大黄脸怎么突然就走了?”北溟子一直带着一张人皮面具,那面具干枯发黄,因此独孤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大黄脸”。

    独孤问道:“小妮子不要瞎说,北溟子本就是化外的高人,不可以常理度之,想来他并不想卷入奚族和契丹和燕军之间的纷争,对奚王做的腌臜事更是没兴趣,怕是一早就走了。”

    江朔忽然想起还背着静乐公主的首级,小心地询问独孤问道:“爷爷,我把静乐姐姐的首级背来了,只是现在气候炎热,怕也无法携回南方吧?”

    独孤问仍闭着眼睛,泪水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渗出,沉默良久才道:“朔儿,你刨个坑把她的首级埋了吧,人死如灯灭,入土为安便了。”

    江朔“哦”了一声却不行动,他怕一松开手,独孤问马上就要有性命之危,同时心中暗暗觉得就这样将静乐的首级随意埋了似有不妥,正踟蹰间,忽听头顶树梢之上一人冷笑道:“此处穷山恶水,地脉险恶,怎能将契丹王妃随意埋在此处?”

    江朔一惊,他方才精力完全集中于独孤问的伤势,竟然未察觉树上有人,湘儿却早已飞身跃起,长索挥出向着树上那人打去,江朔手抵着独孤问的经脉,不敢稍离,只听头顶“咔啦啦”树枝折断之声不决,也不知战况如何,不一会儿,一人翩然落下,站在江朔和独孤问面前,叉手道:“独孤前辈、溯之,你们好啊。”

    独孤问并未睁眼,闭目微笑道:“珠儿姑娘,你来的可挺快啊。”

    独孤湘后脚落下,一挥长索,飞爪、银球一齐向着李珠儿背后打到,李珠儿也不回头,身形一晃,也不见她如何移动脚步,身子凭空侧着滑出数尺,避开了独孤湘的攻击,独孤湘一振手腕,收回长索,还想再打。\./手\./机\./版\./无\./错\./首\./发~~

    江朔知道李珠儿的功夫高出独孤湘太多,道:“湘儿,别打了。”

    独孤湘手上加紧,嘴里喊道:“朔哥儿,你带着爷爷快走,我能拖一时是一时,不然一会儿其他五人来了,可就走不脱了。”

    江朔道:“珠儿姊姊如是带了人来抓我们,以她心。(下一页更精彩!)

    思之缜密,现在已然走不脱了,如她是友非敌,却也不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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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湘听江朔之言,呆了一呆,不禁停下手来。

    李珠儿笑道:“溯之,难得你此刻还能不失冷静。”

    江朔转过头去,轻轻道:“我只是不愿相信你会骗我。”

    李珠儿闻言笑的更欢畅了,道:“溯之,我骗你做甚?”

    独孤湘站在她身侧,手持白练仍十分警惕,道:“你可从来没说过你是六曜!”

    李珠儿转头对她道:“可也没人问我在燕军担任和职,我和溯之说我在安禄山身边,可没骗你们。”

    独孤湘道:“可……可……可你今日和那个什么“太阳”张狗儿,对朔哥儿下手狠毒可是一点也没留情面。”

    李珠儿道:“张狗儿对安禄山死心塌地,其实六曜其余五人均非我同道,更有高不危、史思明在旁,我若手下留情,却如何躲得过这么多双眼睛。”

    独孤湘道:“可是刀剑无眼,伤了朔哥怎么办?你这奇门兵刃如早点知会朔哥儿,早做准备也好啊。”

    李珠儿笑容不减,道:“溯之是忠厚良善之人,不善作伪,我如提前告知溯之,他临阵定然藏不住这机密。”

    江朔点头道:“不错,六曜和高不危都是高手,如我提前知道,定然瞒不过这一众高手。”

    独孤湘急道:“朔哥儿,你就这样相信她啦?”。

第194章,医无闾山

    李珠儿对独孤湘淡然一笑,道:“你可以不信我,不过我本拟带你们去找北溟子所说的名医,既然你不信,那我可就省了麻烦了。”

    江朔闻言喜道:“珠儿姊姊,你知道北溟子前辈所说的那位疗伤圣手的所在?”

    独孤湘急道:“朔哥,你可别信她,北溟子一走,她就出现了,还知道我们急需寻找的医师的居所,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江朔解释道:“湘儿,你不知道,珠儿姊姊是北溟子的关门弟子,许是北溟子前辈请她带我们去的呢。”

    李珠儿道:“不错,正是北溟子让我给你们带路,你们去也不去?”

    独孤湘本来心性聪明,最是鬼灵精怪,但此刻爷爷中了奇毒,命在旦夕,虽然觉得李珠儿似乎是接着江朔的话头往下说,实在叫人起疑,但这可能是救爷爷的唯一机会,又不敢断然拒绝,不禁颇感踌躇。

    独孤问却道:“朔儿、湘儿,我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就算没中毒,还有几天好活的?你们不必为我涉险。李珠儿这小妮子心机深重,叫人揣摩不透,再说我所中之毒乃是高不危特制,解毒讲究对症下药,那位医师医术再高,不知道高不危所用毒物的品类和比例,也未必就能解我所中毒。”

    江朔、湘儿虽知独孤问所言有理,但这位疗伤圣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却也不愿意轻言放弃。

    李珠儿此刻没戴人皮面具,但脸上仍然毫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拨动起伏,只冷冷地道:“好,那我走了。”说罢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江朔和独孤湘见李珠儿要走,不禁都急了,同时抢步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李珠儿的衣袖,江朔道:“好姊姊,我们信你,你就带我们去吧。”

    李珠儿停步,转头对江朔灿然一笑,道:“溯之,你难道没有疑心我带你们投入陷阱么?”李珠儿难得露出如这一笑般生动表情,江朔见了不禁脸一红,道:“我……我……我自然信你。”

    李珠儿又转头问独孤湘:“那湘儿妹子,你呢?”

    独孤湘神色坚定地道:“为了救爷爷,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

    李珠儿甩脱二人的手道:“嘿……你们不信我也是人之常情,既然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想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就请随我一起走一遭吧。”又对江朔一伸手道:“交给我吧。”

    江朔不知她所为何事,疑惑地问道:“什么?”

    李珠儿一指江朔背着的包袱,道:“首级给我。”

    独孤湘怒道:“你要我静乐姐姐的首级做什么?”

    李珠儿道:“此刻天气日渐炎热,你们要将静乐的首级带回故土去安葬是不可能的,况且静乐嫁做我契丹人妇,将她葬在契丹之地也是分所应当。”

    独孤湘道:“可是……静乐姐姐被北人害死,怎能让她再耽在此处?”

    李珠儿道:“据我所知,静乐是奚人所杀吧?且怀秀并不知情。”

    独孤湘道:“可是我看他和奚王言语之中,并不想给姐姐报仇!况且若非你们燕军先掳走了静乐姐姐,她又如何会落得惨死?”

    独孤问打断湘儿道:“好啦,好啦……湘儿,你也不要再咄咄逼人了,珠儿小妮子既然说她是契丹间人,那高不危所做所为就不能算在她的头上咯……至于李怀秀么,他既为契丹之主,便多有身不由己,更不能意气用事。\./手\./机\./版\./首\./发\./更\./新~~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我们独孤家自然会找高不危和李延宠去算,却不需迁怒旁人。”

    李珠儿嫣然一笑道:“还是独孤前辈明事理。”这是她今日第二次面露表情,江朔和她曾相处多日,知道她难得如此,只有心情欢愉,稍微放松之时才会如此,却不知她有何事可感欣喜的。

    独孤问道:“珠儿小妮子,你先得告诉我,要将静乐埋在何处?”

    李珠儿道:。(下一页更精彩!)

    “静乐既然嫁给怀秀,那就是契丹可汗的可敦,契丹历代可汗、可敦均葬于圣山医无闾山,静乐公主自也当魂归彼地。”

    独孤问道:“嗯……医无闾者天下五镇山之一,隋文帝杨坚曾封天下五大镇山,当今圣人亦曾遣使册封五镇,五镇者——东镇沂山、西镇吴山、中镇霍山、南镇会稽山、北镇便是医无闾山,不想却也是契丹人的圣山。”

    李珠儿道:“契丹有神鬼二圣山,神山者称“木叶山”,相传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神人天女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便是契丹人之祖,因此木叶山为司神之山。而医无闾山北人称“黑山”,乃北人魂归之所,故为司鬼之山。”.

    独孤湘道:“又是赤玉,又是黑山,这是一座山么?”

    李珠儿道:“北人说黑山那是因为此山土石皆紫黑之故,但这黑山却产赤玉,“医无闾”便是赤玉之意。”

    独孤问虽然中毒甚深,但他在江朔内力护持之下一时也不至恶化,听了李珠儿所言不禁精神一振,道:“《尔雅•释地篇》云“东方之美者,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珣玗琪”既是彼山特产赤玉之名,相传周天子祭南方火帝所用“赤璋”便是“珣玗琪”所制,我还道只是传说,原来医无闾山真的产赤玉!”

    独孤问忽然想到了什么,续道:“难道……那日安庆绪、尹子奇带到习习山庄的赤玉管便是“珣玗琪”?但严庄却说这是扶余国汉代武帝时的旧藏。”

    李珠儿冷冷道:“原来安禄山献给圣人的一百具凤凰萧是出自习习山庄的手笔……独孤前辈,你们可都被骗了,这批玉管并非扶余国几百年前的宝藏,而是从契丹圣地中搜刮来的历代献祭之品。”

    独孤问奇道:“可是这一千多管明明是半成品的玉箫啊,怎成了祭祀之物?”

    李珠儿道:“前辈一生醉心制作乐器,自然看什么都是乐器,这些玉管其实是契丹人用来与司阴之神沟通的通灵之物。”

    独孤湘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道:“啊……爷爷,你竟然把人家贿赂鬼神的东西做成了乐器,罪过,罪过……”

    独孤问也忍不住笑着自嘲道:“是啊,难怪今日在这契丹之地有此一难,原来是契丹人祖先有灵,不高兴了。”

    独孤湘道:“呸,呸,呸……爷爷你别瞎说,这事儿你也是被蒙在鼓里,他契丹人的祖先要怪也应该去怪安禄山那个猪狗辈,怎能吃软怕硬,拿你开刀。”

    江朔问道:“既然这些玉管是“珣玗琪”,想来比扶余赤玉更为名贵,严庄那日为什么要吹牛扯谎么?”

    李珠儿和独孤湘竟然一口同声地道:“这还不清楚,自然是为了欺瞒圣人啊!”

    二姝语出,不禁对视一笑。

    湘儿先道:“朔哥,你可太笨了,圣人要是知道献给他的玉箫是原是给死人用的祭祀品,还不要冲冲大怒么?”

    李珠儿也微笑道:“这是原因之一,二来说这些玉管本属汉武帝,现下献于今圣,可不是颂扬当今圣人也是如武帝一样的一代雄主么?”

    江朔搔搔头道:“原来如此。”

    李珠儿道:“还有一则原因,也是为了误导其他想献媚的臣子,若有人也想献玉管,找遍扶余之地也定然一无所获。”

    独孤湘“呸”了一声道:“这安禄山真不愧是偷羊的臭贼出身,心思倒是机巧。”

    经过此一番说笑,湘儿和李珠儿之间紧张的气氛竟而大大缓和,独孤湘叽叽喳喳在说个没完,李珠儿却道:“湘儿妹子,我们路上边走边说,此刻第一要务却是给你爷爷疗伤祛毒。”

    独孤湘道:“多得姊姊提醒,我光记得痛骂安禄山这老猪狗,险些把爷爷给忘了。”

    独孤问盘坐。(下一页更精彩!)

    在地上摇头笑道:“亏得有朔儿和珠儿小娘子……要是依赖你这不靠谱的小妮子,老丈我早就曝尸荒野咯。”

    江朔问李珠儿:“姊姊,这医无闾山距这里远么?”

    李珠儿道:“此地向东行一千里便是。”

    江朔和独孤湘咋舌道:“这么远啊?”

    李珠儿道:“我看你们二人所乘都是宝马良驹,星夜兼程,二日必到。”

    江朔道:“姊姊,我们先去医无闾山么?不是说要先替爷爷寻名医么?”他心中记挂独孤问的伤势,但也知道如今气候虽然还不是很热,但一日热过一日,安葬之事也是耽误不得的,该先去哪里一时倒也拿不定主意。

    李珠儿道:“北溟子所说的那位疗伤圣手也在医无闾山中居住,我们正好寻医路上顺便安葬了静乐公主。”

    独孤湘抚掌道:“那可太好!”心急火燎地道:“咱们说走就走,朔哥,你和爷爷同骑,我和珠儿姊姊同乘一马。”

    李珠儿连忙摇手道:“我不用,我不用……我以轻功尽可以追得上你们。”

    独孤湘道:“姊姊,你说的哪里话?我们还要一路谈天说地,痛骂安狗呢。”独孤湘本骂安禄山是老猪狗,忽然想到李珠儿真名唤作“李猪儿”,便将“猪”字生生吃了,唤安禄山作“老狗”了。

    李珠儿一生独来独往,从未与人亲近,但独孤湘天真烂漫,一个劲地邀李珠儿和她同乘,珠儿也不禁感动,终于答应与湘儿同乘桃花叱拨,而江朔则早扶着独孤问坐在干草玉顶黄背上,自己坐在老人身后,仍是以手抵住他后背,不敢稍有松懈。

    独孤问却对江朔道:“朔儿,你把静乐的首级交给珠儿小娘子吧……她说的不错,静乐既是契丹可汗之妻,便该魂归北地圣山才是……”。\./手\./机\./版\./首\./发\./更\./新~~

第195章,扶余故城

    江朔依独孤问之言,将背着的包袱解下来交给李珠儿,李珠儿轻声称谢,双手接过,负在背后,飞身跃上桃花叱拨,坐在独孤湘身后,转头对江朔道:“医无闾山在此东南一千里外的怀远镇,若要南下,需得穿过燕军的阵营,未免生枝节还是绕点路为好,我们先北上渡过弱落水,再一路东行到扶余故城转而南下,走这条路不会撞见燕军,但要多行五百里。”

    江朔道:“爷爷的伤情不容耽搁,不如冒险穿过燕军营垒,我们只有四人二骑,也未必会被发现。”

    李珠儿道:“寻常曳落河倒也不用担心,若遇到六曜,缠斗起来可就麻烦了。绕行虽然多出五百里,但多是河畔平原坦途,比之直接向东行穿过山林,又好走了许多,此二马具是千里良驹,走北路不过多行半日而已。”

    独孤问在江朔身前道:“小妮子说的不错,就走北路吧。”

    江朔道:“好,珠儿姊姊,那就请你指路。”

    李珠儿点点头,指示了方向,四人二马向北行了一二个时辰就到了弱落水河畔,此刻夏汛尚未开始,河水并不甚深,四人寻了一处沙洲浅滩,渡过弱落水,到了北岸,果然路途较南岸稍平,江朔和湘儿任由干草玉顶黄与桃花叱拨二马放开四蹄奔驰。

    如此驰出了三百里天就黑了,李珠儿道:“再向前就是大草原了,虽然此处没有燕军营垒,但会有巡哨,日间通过太过危险,我们星夜赶路,穿过这片草原!”

    江朔和独孤湘关心独孤问的伤情,听李珠儿说星夜兼程赶路,自然愿意。是夜月明星稀,但草原开阔,毫无障碍,二马在草原上驰骋仍然行的颇速,三人具身负不凡内力,在马上闭目调息,也不觉甚劳累,独孤问则在江朔内力灌注抚慰之下,靠在江朔身上沉沉睡去。

    如此一夜又奔驰了五百里,天亮时见南面出现了另一条大河,与弱落水汇流一处,两河交汇处向南望去,皆是一望无际的草海,李珠儿道:“此水名土护真,也称西辽河。”

    江朔道:“那我们就此南下么?”

    李珠儿道:“此处南下是广大千里的大草原,称‘火儿慎’之地,‘火儿慎’是弓箭手之意,因为这草原最适合弓箭手练习射术,契丹人的神射手多出自这片草原,杭翰手下突吕部的弓骑便是火儿慎人。”

    独孤湘道:“火儿慎之地出弓箭手,是因为猎物无处藏身,适合练射术的缘故,我们如果南下,可不是也成了燕军的猎物了,看来还得往东走么?”

    李珠儿笑道:“湘儿妹子果然冰雪聪明,火儿慎草原草木丰茂之际也难以藏身,何况现在牧草刚刚萌发,燕军斥候在数里之外就能发现我们的行踪,我们向前再行四百里,今晚在扶余故城过夜。”

    江朔和独孤湘都点头称是,只是二马驰了一昼夜,实在是太劳累了,于是众人下马,放马缓行歇歇脚力,江朔将独孤问当胸横抱,手按他背后督脉大穴,仍是不断灌注内力,这二马也真是神骏,走走停停,喝水吃草,约莫半个时辰,便又精神壮旺起来,二马也知主人急于赶路,律律直叫,催促众人上马,于是众人重新上马再行。

    如此跑两个时辰,歇半个时辰,一日间又行了四百里,见弱落水北岸出现了一座大城,这古城规模不小,与中原城塞不同,城墙是圆形的,城墙亦非夯土所制,而是木栅墙。

    独孤湘远远望见城门口有黑甲卫士守城,不禁担心道:“这是什么城?守城的是燕军么?”

    江朔目力极好,离开里许,远远已经看清卫士的衣着和城上的旗号,摇头道:“不是燕军的打扮,旗号也不是汉字,看不懂。”

    李珠儿道:“此城便是扶余故城,此处已是草原东缘了,我们今夜就在城中过夜,明日南下,再行一千里便到怀远镇了。”

    江朔道:“我听说北人不善筑城,此处怎会有这么大一座城?”

    李珠儿道:“古扶余国最强盛时号称地方两千里,共有四部,西为东胡,也就是我们契丹人的祖先,北为肃慎,东为濊貊,南部则为商族。商族便是周朝灭商之后,北上辽东的商人后裔,他们本是汉人自然会筑城。”

    江朔道:“没想到扶余国竟是个北方大国,不过这城看来与汉制极其不同,却是怎么回事?”

    李珠儿道:“三百多年前,高句丽崛起,便不断侵吞蚕食扶余国之地,约莫二百五十年前,扶余王城终于被高句丽攻破,自此后扶余灭国,当时所筑的汉制城墙自然也被毁了,这木栅墙是高句丽时重建的。”

    独孤问叹息道:“听说扶余国建国于西汉初年,不想已经在北魏中灭亡了,算来享国六百年,可是比大汉国祚更长了……”

    说话间到了城门口,李珠儿掏出一份公验,交给守门卫士,那卫士本甚是倨傲,看过公验,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放众人入城,也不知李珠儿何处得来的过所公验,在这边城之地亦通行无阻。

    入城后,为了爱惜二马脚力,李珠儿、江朔、独孤湘下马步行,只让独孤问伏在干草玉顶黄背上,江朔仍以一手握着独孤问的手腕,输炁不敢稍停,李珠儿似乎对此城颇为熟悉,进城之后并不进入城中心,带着众人沿着城墙,绕城而走。

    独孤湘却向前一指,道:“咦,这是个啥?”

    众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却是一个夯土的堡垒,木栅墙高不足一丈,比之中原城墙低矮的多,土堡却高逾二丈,且是方形的,与木栅城墙甚是不同。篳趣閣

    李珠儿突兀地道:“走,上土堡去看看。”

    江朔为难道:“爷爷的身子不适,现在却不是等高望远的时候,还是先找客店歇息的为好。”

    李珠儿却不回话,已经从土堡下的门洞钻进去了。

    独孤问对江朔道:“不碍事的,在马上伏了二日一夜了,朔儿,你也让爷爷我活动活动筋骨。”

    于是江朔和独孤湘将二马匹拴在堡下,此时是白天,人多眼杂,江朔和独孤湘不敢施展惊世骇俗的轻功直接跃上土堡,一左一右搀着独孤问,也跟着李珠儿进入堡内,登上木梯上到顶上。

    这土堡是全城的制高点,却无一兵一卒把守,此刻几百里外十万燕军与松漠契丹人激战正酣,此地却武备松弛,全无战争的紧张气氛,一派和平、热闹的太平景象。

    登上土堡,向北望去,整个城市尽收眼底,这城市果然与中原城是不同,没有里坊分隔,放眼望去,民居、商肆鳞次栉比,混乱无序,但正因如此,看来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更兼街道宽阔,商旅摩肩接踵,实在难以想象北地竟然有这样繁华的大都会。

    独孤问捻须道:“看这规模,恐怕不下十万户”

    向南望去,却见土堡南面延伸出一道残破的土墙,从下面夯土地台看,这土墙原来怕也有一人多高,但此刻已只剩约莫三四尺而已了。这土墙甚长,直升到弱落水河畔,而河对岸亦有土堡和土墙,向着南方断断续续地迤逦而去,直至没入天边草海,不见尽头。

    江朔道:“这土堡甚是完整,且从形制看来,和扶余城内其他建筑颇不相同,倒像……倒像……”

    独孤湘抢先道:“倒像个小号的长城。”

    李珠儿点头道:“这土堡土墙乃是高句丽人建的,扶余灭国后,这一带为高句丽所占,改名扶余府,高句丽人在此又统治了两百多年,到了隋唐时,高句丽与中原交恶,双方征伐不断,高句丽人沿大辽水,南起大海,北至扶余府修筑了一道千里土垒,称为高勾丽千里长城。”

    独孤问摇头道:“高句丽王何其愚蠢,大汉万里长城比这土垒可恢宏高大的多,一样挡不住北人南侵,这小小土垒长城如何能防得住大唐的精兵?”

    李珠儿道:“老前辈说的不错,总章元年,唐破高句丽,扶余府属唐的河北道,此刻却是由渤海都督府管辖。”

    独孤湘道:“这渤海都督又是怎么回事?”

    李珠儿道:“这可就要说到今圣了,开元元年,北方肃慎族的后裔粟末靺鞨震国国主大祚荣占领扶余故地,此刻圣人初登大宝,国内尚不安稳,因此对边民均以怀仁为主,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并加授忽汗州都督,从此‘震国’改称‘渤海国’,定都便在扶余府。”

    独孤湘道:“啊?开元元年距今二十、三十……朔哥,多少年来着?”

    江朔道:“三十二年。”他心中一动,三十多年,正是北溟子出世之际,这可又是一个巧合么?

    李珠儿续道:“扶余府其下辖有扶州、仙州,后渤海国虽然迁都敖东城,但扶余府仍为渤海国中第一大城,人口近五十万,此地也是平卢与渤海国的边贸重镇,安禄山颇为仰赖此地边贸,对渤海王也就恭敬的很,因此此地丝毫不受战事影响,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正说话间,又有一人登上土堡,对李珠儿叉手道:“珠儿小娘子,你终于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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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山海行介绍:
以大唐天宝年间为时代背景,以武侠小说为载体,讲述一个少年的“打怪练级”之路。随着故事的展开,少年开启了“开地图”模式,遍历大唐名胜,与开元天宝年间的各路大神邂逅,身不由己地卷入到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中去。最终会揭开什么样的历史秘辛,又将面对怎样的人生际遇呢……大唐山海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山海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山海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