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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0.剧变

    因缺军粮,初平二年初,兖州刺史刘岱向东郡太守乔瑁借粮未得,将其斩杀,另派王肱为东郡太守,关东诸侯之间,终开始互相兼并攻杀。

    原豫州刺史孔伷病死后,破虏将军孙坚受袁术表荐,得领豫州刺史,整豫州军再攻洛阳,梁县初战又败,还是将平日所戴赤厨帻交由亲信祖茂戴上,由其引开追兵,方才以十余骑得脱。

    孙破虏坚毅过人,再遭此大败亦仍旧未心灰,一路收拢败军,退入梁县西北阳人城(注1),董卓拜中郎将胡轸为大督护,吕布为骑督往讨。

    胡轸、吕布不和,兵围阳人之夜,吕布竟在军中散发谣言,言豫州兵出城夜袭,黑夜中西凉军不知真假,顿时大乱惊逃,孙坚趁机出城掩杀,胡轸大败,部下督华雄亦被斩杀。

    孙破虏阳人一战终究成名,盟军内部自有人眼红,便开始扯其后腿,最先有动作的是屯兵鲁阳的其盟友袁术,在豫州兵后断了粮草供给,孙坚大惊,星夜单骑回转,说袁术道:“所以出身不顾,上为国家讨贼,下慰将军家门之私仇(指被董卓诛杀的太傅袁隗)。坚与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将军受谮润(指日积月累的谗言)之言,还相嫌疑?”袁术大惭,方令发付粮秣,再让其讨国贼。

    董卓爱孙坚之勇,令部将李傕往劝,欲与孙氏结婚姻之好,让其开列孙氏子弟能任刺史、郡守者,愿保举任用他们,孙坚答道:“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悬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

    这话答得斩钉截铁,李傕无功而返,董卓见不能动摇其志气,乃亲领大军与战,却又被孙坚战败,只得留吕布断后函谷关,自退兵至黾池、陕县之间,河南尹之地尽落入孙坚手。

    另一边,袁绍、韩馥合议欲奉刘虞为新帝,刘虞虽拒绝,心却不安,历史上原选的使者田畴已从贼邓季,自又另选人士进长安表臣节,天子大喜,虚岁才十一的少年天子早不忿董卓弄权,欲逃离长安东归雒阳,便遣刘虞之子刘和自武关逃出,让这位汉室忠臣领兵来迎。

    刘和自武关出长安,途经南阳,被袁术扣留,令其给父亲刘虞写信,言袁术在鲁阳待其率兵来汇,共赴长安。

    信到幽州后,公孙瓒知袁术必叛,劝止刘虞,奈何刘幽州不纳,遣数千精骑去汇袁术,却果被公孙瓒说中,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全被袁术扣下屯兵掉,不见一兵一卒发往长安。(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至此,公孙瓒与刘虞生出芥蒂,又恐袁术怪罪自家,暗派从弟公孙越往投袁术麾下,借此拉拢关系。

    击败董卓大军之后,孙破虏名望更甚,其引兵入早无人烟的雒阳,痛哭一番后,令人清扫汉室宗庙,修补董卓军挖掘过的帝陵,以太牢(注2)之礼祭拜,在此,他得了天子在十常侍之乱中丢失的传国玉玺。

    演义中述说到此,言孙坚得玉玺便生出异心,不再向前,但事实上,到这时候讨董联军中还肯努力西向的就只剩孙破虏一个,其余关东群雄早将这事置之脑后,在雒阳略作休整后,孙坚再次西攻,击败吕布,夺函谷关后,分兵出击新安、黾池。

    第二次扯孙坚后腿的人是袁绍,袁氏兄弟武略不成,算计别人却都是好手,这时候,他任命周昕之弟周昂为豫州刺史,替孙坚之位,令其占据豫州。

    孙坚部多为豫州兵,听闻后路已失,自然惊惧,壮志难酬,威名正盛的破虏将军也只得仰天长叹,领兵回攻周昂,袁术遣公孙越前往助战。

    周昂只是无名小卒,然战功赫赫的孙坚领公孙越往攻,竟也是一番苦战,公孙越攻城时死于流矢,孙坚花费好多功夫,方才夺回治下。

    袁绍、袁术兄弟二人名满天下,来头麾下名士、良将众多,官却仅为渤海太守与南阳太守,只得一郡之地,哪里肯甘心?这时候,兄弟俩都起心要谋夺更大地盘了。

    袁绍欲取冀州,从谋士逢纪之议,蛊惑公孙瓒攻冀州,又令高干、辛评、荀谌、郭图等往说韩馥以冀州相让;袁术则欲夺荆州,见豫州平,乃命孙坚往攻刘表。

    四月,孙坚南下攻略荆州,大败刘表部将黄祖,其败逃岘山之中,孙坚乘胜追之,黄祖伏兵于竹林中,发乱箭射杀孙坚!

    名震一时的破虏将军就此身死,将星陨落,是年,其长子孙策虚岁十七,次子孙权虚十岁。

    公孙瓒入攻冀州,趁韩馥应对不暇,麴义被拖住,张燕趁机又遣邓季、于毒、白绕诸部劫掠魏郡,前后是敌,高干、荀谌等再来劝韩馥让出冀州,其本为袁氏故吏,正自犹豫,忽听麴义竟引大军已投奔袁绍去了。

    韩馥已是势穷,无力应对此局,七月时,再不顾耿武、李厉、闵纯等反对,让出冀州与袁绍,袁绍拜其为奋威将军,却只是空衔,并无兵卒与他。

    袁绍麾下都官从事朱汉曾遭韩馥无礼对待,深恨之,此时见其落魄,起意报复,领兵围其府邸,韩馥逃上楼避过一劫,长子却被朱汉抓住,两腿皆被打断,袁绍虽杀朱汉以安其心,然韩馥已心存猜忌,终究还是抛下妻儿去投奔陈留太守张邈。后袁绍遣使联络张邈,宴席中,韩馥见袁绍使者与张邈耳语,自以为是袁绍让张邈杀己,惶恐难安,借口入厕,以书刀(注3)自尽于厕中。

    冀州动乱尚未平定,袁绍正四处安抚,大军严防公孙瓒,又遣使去说其退兵,邓季、于毒、白绕等在魏郡掳掠一番,魏郡太守栗成闭城不出,此时匈奴大举袭扰上党,壶关亦有压力,邓季请命自回,于毒、白绕等却往南攻入东郡去了。刘岱任命的东郡太守王肱招架不住,贼势渐大,为扩展自家势力,袁绍又令尚从属于他的奋威将军曹操入东郡讨贼。

    待听闻曹孟德引军往东郡,邓季方才大悔,竟错失了一次投奔时机,只是这时候,须卜骨都侯被杀,匈奴之乱渐平,于夫罗渐逼入上党郡,已占去好几座县城,上党形式紧张,容不得他再分心。

    壶关大户尽迁往涉侯国,城内只得平民四千余户,匈奴逼来,压力大增,有公孙瓒牵制,魏郡方向反倒不用太担心,邓季所部大半精锐皆已屯驻于此。

    入秋,曹操在濮阳大破白绕部,袁绍表其为东郡太守,阿瞒终得获一块安身之地。

    同时,因徐州牧陶谦与袁绍所命青州刺史臧洪在青徐两州合力绞杀黄巾余孽,连战皆捷,大群黄巾被迫分为两大股外撤,每股都有三十余万人马,一股往北入青州渤海郡,欲与张燕等黑山贼合;另一股则向西进入兖州泰山郡,徐图发展。

    十一月,泰山太守应劭亲率文武与入境黄巾数次交锋,前后斩首数千级,获老弱人口万余人,黄巾数战不利,出泰山往兖州腹地济阴郡去,兖州刺史刘岱忙领兵去平。

    图谋冀州无功,反被袁绍捡去便宜,公孙瓒自然恼怒,便以从弟公孙越因袁绍而死为借口,准备率部南下攻伐袁绍,十一月入渤海郡,在东光县遇北来的三十余万黄巾,公孙瓒大破其等,斩首三万余。黄巾弃辎重,南渡黄河逃奔,白马将军又于河边设伏,待其半渡而击之,蛾贼们死者数万,血染黄河,被俘人口七万余,车甲财物不计其数,白马将军之名天下皆闻。

    有此战绩,皆公认孙坚死后,关东群雄中公孙瓒是第一能战者,袁绍大恐,又畏其兵威,授他另一从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欲与之谈和。

    不料公孙范到渤海后,反以渤海郡县兵助公孙瓒共攻袁绍;常山赵云受郡中推举,亦领吏员、士卒往投白马将军。

    古人云远交近攻,对此时的黑山群贼来说,袁氏近而公孙远,二雄并争,张燕便令杜长领精壮万余往公孙瓒处助战。

    一时间,袁绍风雨飘零中,公孙瓒兵强马壮,已再不将别人放眼中,在北地大肆封赏官员,以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又在三州之地分派郡县官吏。刘备也得借此东方,受封为青州平原国相,其以少时挚友河东关羽、涿郡张飞为别部司马,渔阳人田豫亦托身刘备门下。

    西北匈奴来犯,东部又受邓季部牵制,张杨只能龟缩长子城中不出,然邓季带来的蝴蝶效应终也让历史发生变化,有些事情提前发生了,十一月,于夫罗假意与张杨和谈,趁机掳掠张杨,上党尽入匈奴手中。

    无论如何,南匈奴名义上毕竟还从属于汉室,占据上党,挟持到张杨,于夫罗便以其名号行事,并派部众掳掠河内、河南等地。

    注1:阳人,战国时设,此时只是小城,并非县城。

    注2:太牢,帝王祭祀社稷时,牛、羊、豕(shi,猪)三牲全备为“太牢”。古代祭祀所用牺牲,行祭前需先饲养于牢,故这类牺牲称为牢;又根据牺牲搭配的种类不同而有太牢、少牢之分,少牢只有羊、豕,没有牛。由于祭祀者和祭祀对象不同,所用牺牲的规格也有所区别:天子祭祀社稷用太牢,诸侯祭祀用少牢,孙坚此举,有僭越之嫌。

    注3:书刀,古文人在竹简上删改错误文字的工具,故称书刀,随造纸术的普及,至唐代退出历史舞台。

101.雪中少女

    同年,郭太领白波贼转战河东,董卓遣李傕与战,郭太死于战阵中,麾下杨奉降李傕,李乐、韩暹、胡才等散乱攻伐,河东乱尚未平。

    河东仍旧动乱,上党亦不见好到哪里去,十一月中旬,马皮等斥候快马回报的消息在邓季麾下诸将中引起轩然大波。

    河内、河南两郡俱无官兵驻守,无论是董卓还是关东群雄都无力顾及这两地,于夫罗占据上党后,两郡已敞开在匈奴铁骑之下,分散南下掳掠人口财物匈奴部落已有归来者,最先的已回长子,据马皮探马查报,这些身材高大、肤色甚白、高鼻多须的异族们归来队伍中,马边悬挂男人首级,还俘获有众多妇女、匠人、官吏士子,俱用绳索串绑在战马后面,随行车辆上,钱财无数,其等夜间扎营时,营中尽是狂叫与妇人凄惨哀鸣声。

    朝廷衰弱,诸侯俱有异心,外族趁机祸害同类,听闻这消息,非但韩齐、太史慈等愤怒难平,车黍等老山贼亦都请邓季出兵劫杀。

    麾下群情汹汹,邓季只得让马皮等侦骑往南探查远些,漫天雪花中,当探报又一支五百余骑的匈奴人队伍载掳掠所得,已过泫氏城往长子来时,邓季令田麻子率辎辅兵守壶关,自领千余勇卒冒雪出壶关赶去扑杀。

    掳掠来的人口都将是自家部落的奴隶,匠人、官吏士子部落有大用,汉人妇女们则肌肤柔软细腻,性子又柔和,乃是上佳的泄欲工具,要兼顾战马后面的俘虏和财物,匈奴骑兵们行进速度并不快,邓季率部轻易便在半途拦截到。

    漫天风雪中,邓季放眼所见,这些匈奴骑兵身材比汉人要高大一些,远远看去,多半是黄须碧眼,外貌分明就是前世电视上见过的白色人种。

    匈奴骑兵们身上也俱都有甲,马鞍上全挂有长弓,除此武器还有戈和枪矛,也有比较少见的长斧和流星锤。

    离得远,匈奴骑后队的俘虏们看得不甚清楚。

    每一匹战马两侧都悬挂着的一串肉球,不知他们带回去做什么,辨认出那些肉红的球体都是人头后,邓季已经怒不可遏。

    这些人头,就是从自己同胞身体上取下来的!

    “杀!”

    没有任何多余话语,命令就只有一个字!

    匈奴骑兵们反应很快,发现邓季队伍后,立即挥刀割断马后相连着俘虏的绳索,整队相迎。

    邓季部人数两倍于其等,可与汉人军队交手得多了,匈奴骑兵不见惧色,两队骑兵几乎同时放开马速,踏一地积雪迎对方奔驰过去。

    匈奴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几乎每一个男人都能弯弓射箭,他们所用的弓与汉人不同,长有汉六尺,为方便在战马上骑射,上弓臂及下弓臂长短不一,看着不对称,上弓臂略长些,此时在上风头,就着风力,射程上占便宜,两军越来越近,率先出手的是他们。

    风雪很大,箭根本没什么准头,勇卒们下意识低头让过面门,只有两个倒霉的坐骑受伤,惊马将骑士甩到雪地中。

    待再近一些,伍宁用冻得僵硬的手将两石弓张开,斜仰向天,趁胯下战马腾空而起瞬间,将手中箭支送出去。

    去岁从长子城带回许多手弩,弓卒们日常已多了练习项目,伍宁腰中便有一支,不过此时可用不上。

    马匹移动及地面不平会给弓骑造成颠簸,影响骑射准确度,只有坐骑四脚离地时,这种影响才减至最低。

    对骑射的弓卒和双手铁戟的力卒们来说,骑术要求比其余卒兵更高,开弓、双戟厮杀时都不能顾及到缰绳,若不是有了马镫,要做到这般更困难。

    跟随自家这贼姐夫后,战阵厮杀经历了不少,可不比以前做大家公子围猎玩耍时悠闲,他又狠练过一番,射术、骑术都有进步,只是仰**准度大不如平射,又有风雪影响,这一箭确实落入匈奴骑兵队伍中,却运气不好,最后落在一匹战马的后臀上。

    懒顾等亦顶着逆风雪花弯弓艰难回击,一波之后,并不见对面有匈奴人跌落马背,再近就是肉搏战了,弓卒们离开大队,策马往边缘绕开去。

    匈奴人亦已将长弓挂回马背钩挂上,持出长武器准备厮杀。

    “小戟!”

    临阵近战前扔小戟伤敌已是邓季军特有,邓季一声暴喝过后,匈奴人们不妨漫天暗器射来,顿时吃了大亏,有近百人马中招,一时人仰马翻,队伍混乱,骑术精湛的忙勒马避让。

    只是瞬间之后,邓季的铁骑已撞了上去,典韦、车黍两人冲杀最前,挥铁戟一阵乱砍,杀翻数骑,后面跟上的勇卒们则仗着马镫便宜,长戟未刺中敌人的,顺势用月牙钩将其拖下马来,在骑兵厮杀中,很快会被战马踩成肉泥。

    太史慈带屯下在侧翼,他的枪法深得“快”字精髓,每一次收回时,枪头都能饮血,总有敌人惨嚎倒下。

    匈奴人也并非无还手之力,单论骑术与身手矫健,他们要胜过勇卒许多,还击亦凌厉。

    厮杀中,不时有人跌落马背,泥土、积雪、鲜血很快让这片土地变得色彩斑斓。

    最近战阵中,邓季已少有亲自参与搏杀,此时数十匈奴骑亡命往他旗帜所在处扑来,郭石忙领谢允等亲卫死死顶住,混乱中,邓季亦与一骑缠杀在一起,几次长戟刺杀都被那厮在马背上灵活避过,最后还是占兵器优势,将其钩下,再放马踩踏上去。

    待两队骑兵在风雪中交错过去,匈奴人只剩数十骑,邓季麾下的勇卒亦有近百人丧命。

    自家占了许多便宜还是这战果,不由得令邓季心惊,匈奴人的战力可不容小觑!

    懒顾、伍宁领弓卒们已快马回来,围剩余匈奴人又是一阵乱射,邓季等打马再杀回,仅剩的匈奴骑们狠狠看过两眼邓季等和后面俘虏群,打马往北逃去。

    “不用追敌,护难民回壶关便可!”

    匈奴人骑术精湛,自家等定是追不上的,若被这数十残兵引长子城中大队匈奴人马来,自家可敌不过,邓季忙止住人马,又转首喝到:“谢允,去传令马皮,给老子盯住长子城,若其内匈奴大队出城,快马速报!”

    待谢允寻着去了,邓季等方才去看顾救下的那群俘虏,全成串捆在绳索上,足有三千余人,匠人、官吏士子不足百,其余全是妇女,她们身上全都被雪覆盖住,不过还是能看出衣衫凌乱,没雪的地方,可看到沾满的血迹和泥土,此时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最小的才十二三岁模样,脸上还满是稚嫩。

    匈奴掳掠人口可不像蛾贼们胁裹民众连老弱都要,他们会将自认无用者砍杀掉,首级带回去祭祀神灵,这些被俘者全来自一个个瞬间破碎的家庭,解去身上绳索后,只有几人嘤嘤泣哭出声,大多数人脸上却都一片木然,全没被救后的欢喜。

    一名少女从雪地中摸出一拳头大的石块,迎着风雪,越众往方才战场处行去。

    尸堆中,有名匈奴人还在大口喘着气,嘴中喷出的白雾老远就能看见,他被战马踩到胸膛,却还没断气。

    踩在积雪上,会发出“滋滋”的声音,察觉到有人走近他,匈奴人努力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胸腔破裂,一个字也吐不出,他其实忘了,自家并不会说汉话。

    “砰!”

    少女没任何言语,只是沉默着举起手中石块,狠狠砸在这匈奴人脑袋上。

    胸腔破裂,受此重击,匈奴人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少女仍旧不言不语,举石块又来了一下。

    “砰!”

    第二下!

    “砰!”

    第三下!

    少女不哭不闹,也不咒骂,仿佛用这石块砸人脑袋的举动与她在家中纺布没什么区别一般,只是机械地举起、砸下!再举起,再砸下!

    匈奴人的大头很快就裂开了,淡黄色的脑浆溅射出来,沾染在少女衣裙和雪地上,早死得透彻了,可她还是不管不顾,一下一下地将这头颅砸得稀烂。

    风吼声、旗帜被刮出的猎猎声、战马在雪花中冒着热气的响鼻声、伤者咳嗽、痛呼声、妇人啼哭声、咒骂声,这时候邓季耳里似乎都听不见了,只剩那一声接着一声地“砰!砰!”响动!

    漫天风雪下,一名被雪覆盖的少女高举石块砸向地上尸体的画面已永远在脑中定格!

    受少女影响,更多的妇人在雪地中摸索石块,只是等她们好不容易找到时,匈奴人的尸体堆中已再没有活口,她们上前,只能是毁尸。

102.出谋

    直到将地上匈奴人尸体全砸得稀烂,大群中才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加入痛哭的越来越多,其景很是悲惨,先前那少女举起石块,狠砸在自己头颅上,身体已软软倒下去。

    有领头者出现,更多人也起心欲自尽,邓季忙驾马冲入妇人群中,厉声暴喝道:“住手!”

    他的声音一向很大,这下又如炸雷般怒吼,终让欲自尽的妇人们缓了一下。

    胸腹在激烈地起伏,邓季大口呼出口气,狂风马上裹着雪块呛进嘴中,让他连续咳嗽起来。

    好一会方才平复,邓季四顾一眼又复死气沉沉的人群,拼出全身力气怒声道:“你等,或丧父母、兄妹、丈夫、子女!己身或亦遭凌辱,是否觉得生无可恋?”

    “自古民生多艰,天地不仁,生难而死易!只是而等还记否,血肉至亲遇难之时,可曾有过不甘?可曾有冲天怨气在?”

    “这等不甘怨气,尔等便任其随风散去了么?”

    邓季已不知自家在说些什么,可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不管,得寻一个让其等活下去的理由,或者说,一个借口,他只能努力编织言语下去:“在我想来,你等总该挣扎下去,留下耳眼,去听、去看这不仁天地何时方是尽头!何时才有公道!将来与家人魂兮相聚,才有言语诉说!”

    “我叫邓季,有人叫疙瘩,也有称雷公的,并非良善之辈,太行中一山贼尔!却也非而为贼,南阳人,祖上三代尽为老农,与你等一般,也是受这不仁天地逼迫,方才弃了良善,亡命挣扎求活!”

    “人生苦短,不过百载,或终我等一生也不见这天地公道,然我死有子,子死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尽,总有见云开那日!”

    “将军!”邓季说到这里,终有名妇人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吼道:“可我丈夫与两个乖儿尽被匈奴狗杀了,都无人掩埋哇!呜……”

    “那就再嫁再生!”那妇人哭得伤心,邓季却铁青着脸蛮不讲理:“两个儿子死了,嫁人再生第三个,教他练武杀人!教他给你先前两个儿子报仇!子子孙孙传下去,却看是匈奴狗们长久还是我等命硬!”

    邓季不耐烦再啰嗦,最后叫道:“不愿死的跟在老子马后来,老子领你等寻一条活路来,其余自便!”

    他打马前行,早有人跟上,汇集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队伍都终于往前行进起来。

    有三千余遇难民众和缴获的数十车财物在,回速很慢,在风雪中艰难跋涉半日,天色渐暗,好在地上积雪全白,识得清道路,到半夜方归壶关。

    大概是风雪的缘故,亦幸长子城内的于夫罗一直没出来,让其等平安归去。

    妇人们早被冻得不成,入城后,邓季忙让人腾挪房屋、生火烘烤湿衣,烧姜汤驱寒,又烧滚水与她们沐浴。

    去岁初冬时,伍窕又为邓季产下一女,这是家门自邓伯来三代人中第一个女孩儿,她出世后,邓仲、邓季兄弟俩比先前男孩儿还要多疼爱几分,由邓仲亲求田丰,取名为玭,一岁多粉琢玉雕的孩儿,已会叫人,声音脆脆的极好听,只是随伍氏、焦姬等留涉侯国谷中,并不在壶关。

    邓季到壶关已多日,此时也只能先压下对儿女老婆的挂念,先将财物归库,又令人连夜回涉侯国请田丰、田畴二人来。

    隔日,大雪终停,晃出惨白的日头来,算是放晴了,二田赶到壶关,邓季领他们先看过一圈获救的妇人和匈奴战马上犹自挂着的人头。

    回县衙中,邓季对田丰深深一鞠,郑重出言道:“我知夫子胸中实有沟壑,只不愿屈身事我等贼人,然此番乃外族为祸,邓季恳求夫子忘却贼官之别,万念小民不易,以胞族大义为先,出谋以救之!”

    外间看过,又已听闻昨日惨状,田畴怒容满面,田丰则一直阴沉着脸,听邓季说完,略一沉吟,便问道:“所患何事?”

    田丰真肯出力?邓季大喜,忙将心中忧患说出:“据探马回报,匈奴分数部南下为害河内、河南,皆有所掠,近日欲归,邓季欲半途全截之,奈何匈奴单于领六千突骑驻长子,彼若出援,或反攻我壶关,定然难敌,若得先生出谋,先去于夫罗之患,我等方能行事!”

    同昨日那支五百余匈奴骑战过后,对方精悍由不得邓季不小心,若于夫罗六千精锐骑兵出长子城来攻,自家穷于应付,就更别说救人。

    周边各方态势田丰也是知道的,听过邓季为难处,自闭目沉思起来,田畴也想一会,匈奴兵多且精,不得个头绪,只得问起自己份内之事:“救回的妇人们,却该安置何处?”

    “我等继续截杀,其后尚有被救者,”幸存难民绝大部分是妇人,逢此大难,一个个连话都不愿与人说,麾下老弱本就多,要安置她们何地还真得好好思量一番,邓季想想道:“子泰暂先安置,莫让其等受饿挨冻便成,待将后来者一并救出,再想安置之法!”

    田畴点头同意,得这一会功夫,田丰已睁开眼来,皱眉道:“急切间要灭杀匈奴大队确实难,若硬拼,你等死伤必大!”

    在邓季认知中,田丰无疑是这时代顶尖谋士之一,连他都想不出办法?

    若真如此,难不成自家要保全实力,对被异族掳掠打眼皮下过的许多同胞族人不管不顾么?

    脑海里又现出风雪中无名少女用石块一下一下敲击人头的画面,邓季不由烦躁起来。

    “要诛长子城中大队匈奴突骑确实不易,”聪明人总是爱吊人胃口,田丰微微一笑:“半道截杀、救被掳掠百姓却不难!”

    邓季已转为惊喜,田畴从贼后,从没看出这位对学生手狠的夫子有何过人之处,又不知贼首为何要高看他一等,顿时好奇问道:“何解?”

    田丰反问:“此番救人归来,有这许多妇人拖累,行速想必不快,于夫罗得报,为何不出城袭杀?”

    邓季一怔,答道:“或为风雪所阻?”

    “非也!”

    田丰断然否定,笑道:“听闻长子城原有边军与郡县兵两万余,于夫罗劫持张杨,其等亦降,匈奴除借张杨名行事外,尚得靠他镇压汉军!”

    邓季尚自糊涂,得田丰点出要害,田畴已拍掌喜道:“定然如此!毕竟为外族所迫,两万汉军只怕人心未定,尚需匈奴单于亲率大军弹压,其人马亦不敢轻易离城呢!”

    “然也!”

    田丰点头道:“于夫罗亦是骑虎难下,其等苦人丁不足久矣!我在朝中为官时,曾见过典籍,南匈奴向汉称臣之初,部众才四万余,百年前屯屠何单于时,其族称最旺,亦不过三万余户,人口二十万,带甲控弦五万,百年动乱、瘟疫下来,只怕尚不足此半数!”

    田畴接道:“对匈奴各族来说,若能吞下上党两万官兵补充人口,自然最佳,边军又能战,自不愿放过,只是族别有异,哪有这般易事?人心未附,其等亦不得不小翼提防!”

    邓季这才明白过来,欢喜道:“如此说来,昨日定非风雪之故,于夫罗不敢轻易离城呢!我等可不用理他,一心救人?”

    二田一起笑起来,田丰又道:“可假使人传书长子城内边军,言我等在外截杀小股匈奴人马,引于夫罗出城,其等可得机行事,却故让书信落入匈奴手中,除非屠尽两万官兵,否则匈奴大队人马定不敢轻出,再防其与南下掳掠各部匈奴沟通,便可于半道截杀各部!”

    民族大义在,终得田丰谋划,邓季喜不自胜,便依其谋而行。

    于夫罗入主上党后,长子不断有人逃亡出来,亦有到壶关者,城中各营房位置邓季都可知晓,又曾占过该城,知晓城中布局,便遣懒顾等到城外箭传书信入内,却故意射入匈奴人营房中去。

    还得防于夫罗派人通传南下各部,马皮、懒顾、伍宁、王旷等又分数路截杀出城信使。

    韩齐仍旧留守东面滏口陉,田麻子领几屯辎辅兵与精壮守壶关,邓季亲领三千余人马每日在泫氏附近斩杀小队匈奴,解救被掳同胞。

    大汉腹地花花世界异族都爱,入侵之初,各匈奴部落异常踊跃,有小股人马甚至背着单于偷偷南下,其部众多,不过十余日,被邓季截杀的已有七八股人马,解救民妇、匠人、士子等近三万!

    到这时,后面还未北归的匈奴各部才得回逃者报信,只是河东驻有董卓西凉军,道路亦不好走,听闻劫道山贼数战之后,骑兵已不足三千,其等便相互串连起来,再大肆掳掠一番后,汇聚一起北归。

    这支由数部匈奴组成的北归大军,有四千突骑,俘获人口两万五千余,装载财物等骡马牛车近千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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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难民众

    “贵人,我等究竟该如何?”

    牛车夹杂在缓慢北行的队伍中,这辆上面并没拉运财物,只载着队伍中唯一的囚笼,内里关两名汉女,此时惶恐出言的少女只十六七岁模样,虽蓬头垢面,还有泪痕在,却也掩不住其明亮无瑕的绝美容貌。

    囚车中另一位妇人年纪比少女略大些,一张瓜子脸,颜色亦是绝美,衣着白裙,只是云鬓散乱,已多日未曾梳理过,闻少女言语,面上并无豫色,安然答道:“我早言过,或忍辱苟且于世,或舍命全节,如此而已!”

    “我亦知之,”少女语带哭腔:“可上党已被夷狗占去,今行到其境,这便舍命么?”

    少妇忍不住摸摸袖中那把小剪,平日针线活少不得要用它,这时冷冰冰的金属足让人安心不少,便轻声反问道:“何时不可?”

    其他被掳掠来的妇人通用绳索捆绑串连,唯有这两个未上绑,又乘坐这囚车,可见其特别处。

    行在囚车后的却是一串高冠士人,绳索前端就系在囚车上,最靠前的文士,才得二十余岁,此时亦仰头冲那妇人道:“阿珞,昨日我听看守的匈奴人说话,上党近日有人截杀其等,他们也不得安心,吾等未必便死!”

    捆绑在一起很难行,稍不留意便会倒地带翻别人,若惹凶神恶煞的异族人过来,定又免不了一顿鞭笞,自己受苦不说,还要连累同一条绳索上捆着的体弱文士们,少年身后那长须中年人之前一直小翼留神脚下,听到这的话,忍不住开口发问:“子美尚通匈奴语?”

    长须中年人虽同穿宽袍,顶着的却是武弁大冠,与其余人的进贤冠或长冠大不同,这标示他的身份是一名武人。

    见几日彼此通过名号,可听身后武人叫自己表字,少年嘴角还是轻扯了一下,匈奴人无知,见冠带者就留下,却不知其中身份大有差别,幸好其内没有顶建华冠与方山冠的舞乐优伶在,否则真是损自家这等人的脸面。

    若在往常,是否答复这武夫全要看自家心情,可现在绑在一条绳索上共患难,少年还是低声答道:“家中奴仆曾有往匈奴境行商者,略识得些!”

    车中白衣妇人闭目想了一会,还是不信,疑问道:“外兄(注1)莫非听差?前日曾传张杨已随匈奴反,并州尽没,何来中途截杀者?”

    少年文士摇摇头:“绝非如此,听其等话语,与其等为敌者应为黑山贼!”

    “张燕?”妇人幽幽一叹:“又是贼人?大汉之贼,何其多也!”

    少女却红了眼圈,愤道:“管他是否贼人!能杀夷狗替我兄弟族人报仇者,便是好的!”

    “小姑所言不差!”后面又一名少年亦大声附和道:“凡灭杀此等夷狗者,吾必敬之!”

    “嘘!夷狗巡过来了,噤声!”

    囚车中这两位绝色佳人,乃是掳掠者们准备进献单于的礼物。

    少女姓周,名昭,已故尚书周毖之女,其父曾与伍琼共举荐张邈、韩馥等人为官,受其等反董牵连,被董卓诛杀,周昭与兄弟奴仆等逃出长安,躲藏河南乡中,兄弟等为避祸,平日并不戴冠,待遇匈奴狼骑来,尽死,只剩她一个,匈奴头领见其绝色,留之以献单于。

    另外那妇人身份更加显赫,她就是刘辩被废为弘农王后所纳的唯一一名姬妾,被称唐姬的,本名珞,其父唐瑁曾为会稽太守,颍川人。

    大族之子,未及冠者不能成婚,刘辩年幼,她的身份仅是一名姬妾,算不得妻室,回颍川家中后,父亲几次要她再嫁,虽誓死不从,却也难挡诸般逼迫,便离家往河内姑母家暂居,不料也遭此难。

    历史上,刘辩被董卓毒杀之前对其所说的“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幸自爱!从此长辞”,果激得唐姬终身替其守节,其父数次逼迫皆未成,后李傕抄掠关东,掳掠到她,想要迎娶,亦宁死不从,最终竟未成,气节可嘉,后贾诩闻之,告于献帝刘协,方拜她为故弘农王妃,天子以嫂待之。

    后面先发话的少年文士乃是唐姬姑母之子、她的表兄淳于珏,字子美。

    春秋时有小国名州,亡国于杞,公族定居于淳于城,后复国,改国为淳于国,再亡国后,族人以国名为姓,是为淳于,传到两汉时,乃齐国、河内两地内望族。

    长须中年武人则叫韩浩,字元嗣,黄巾乱起时曾聚合乡勇护本县得名,王匡任河内太守时,辟他在麾下任职,颇有名望,后诸侯讨董,因其舅父杜阳为河南郡河阴县令,董卓以此挟其降,未从;王匡兵败东逃泰山,其归家,至此被匈奴所掳。

    最后大声说话的少年也是河内士子,姓张名烨,字应云。

    除唐珞与淳于珏这表兄妹外,其余人本互不相识,最多听闻过名声,只是共此患难,免不得同仇敌忾,无形中便亲近许多,听说前路有人截杀匈奴,心中不免生出希望,话语便俱比平日要多些,待匈奴骑巡游走过后,张烨又愤然道:“嘿!夷狗荒唐,掳妇人匠民都能解,只是留吾等性命作甚?替他牧牛放马乎?”

    “岂有此理!”两人年纪相仿,淳于珏立即不客气回道:“蛮夷之地,尚未开化,掳掠吾等士人去,多半要替其出谋划策,又或教导礼仪文字!”

    “辱人耶?”若不是与别人捆绑在一起,张烨几乎都要跳起来了:“丈夫焉能失节事贼?”

    美人面前,少年人豪言壮语一番也属正常,只是囚车中唐珞却冷笑回道:“董卓便不是贼么?袁氏兄弟不是?当今天下,丈夫失节者事贼者比比皆是!”

    张烨被她驳得面色涨红,又知这妇人身份尊贵,向不敢造次,只是偷瞄过一眼旁边的周昭,还是鼓起勇气道:“世间清浊难分,我等便学不来三闾大夫,也该如孔子泉(注2)般才是!”

    唐珞只是冷笑,淳于珏也默然,旁听的韩浩倒赞了一句:“应云之言甚善!”

    张烨咧嘴笑笑,还想再说,却听四周匈奴人已俱都呼哨起来,彼此相连,不一会,四处巡游看管掳掠者的人等便弃此地不顾,急打马上前去与部众汇合。

    这时候,才听北面去路上马蹄声雷鸣,不知有多少人马杀来,众人不由惊喜交加,忙停下行进踮脚去看,只是前面人多,一时那里能看得到。

    “杀夷狗啊!”周昭在囚车上,视线更远些,已能见迎面奔杀来的那支铁骑戟兵队伍,忍不住心神激荡,大声地吼叫起来。

    韩浩、淳于珏、张烨等在地上俱都心焦,韩浩忙道:“我等缓靠过去,攀囚车上观战!”

    “不必!”唐珞轻笑一声,将手伸出囚车,一翻衣袖,现出把黑黢黢的铁剪来:“过来!”

    众人没想到她身上还藏有此物,淳于珏这才想起她未被匈奴人搜身,顿时大喜,忙与韩浩等靠过去,由她将身后捆绑的绳索铰断。

    匈奴人自顾不暇,小铁剪在人群中不断往后传,越来越多的人得松开绑,只可惜多为妇人,男子们又手无寸铁,不能上前去助战杀夷狗。

    韩浩唤人,取石块合力将车门砸开,放二女出来,又才攀上车顶去看远处战况。

    很快囚车上就挤满人,唐珞、周昭都俱忘矜持,由人拉上去。

    “咦!张燕大军未到么?山贼人马比夷狗少?”

    出乎意料之外,绞杀在一起的双方,山贼人数竟然还没匈奴多,不少人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淳于珏望向唐珞:“阿珞,我等逃吧!”

    “不成!”不等唐珞出声,韩浩已反对道:“谁能跑过马去?便得一时逃过,南下五百里内皆无人烟,我等又无寸铁在手,多半要冻饿而死!”

    唐珞略一犹豫,同意了韩浩的说法:“先且看战况!”

    注1:外兄,指表兄。后文中小姑是对未嫁女子的称呼,也称小娘子,到后世就演化为小姑娘,并非姑母,也不是仅指妇人专称的丈夫妹子。

    注2:三闾大夫,指屈原;孔子泉,指孔休,西汉末年官吏,字子泉,宛城人,王莽专权时,离职归乡,王莽代汉后,派使者请其为国师,呕出血来装病,杜门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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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血战

    十余日数战下来,如今邓季所领勇卒与辎辅兵尚剩两千六百余骑。

    之前便有探马回报,邓季早已知晓这股匈奴人马众多,自家将面临一番苦战。

    为防其等入驻泫氏城中去,待匈奴人行到中途时,邓季就领着山贼军奔袭过去。

    匈奴人也已整队相迎,这是一场死战,他们甚至连俘虏群中都不再留人看顾,两军几乎同一时间鼓号齐鸣,发动了冲锋。

    如雷轰鸣的马蹄声中,惯例的骑射、手戟远近程打击之后,两股洪流瞬间便碰撞缠杀在一起。

    枪戟交错挥舞碰撞,高举的器械在正午阳光下反射出各种光芒,伴随着鲜血与惨叫,尸体不住往地下掉落,无主战马惊逃,两军都在施展浑身解数亡命拼搏。

    或许是因为这次对敌异族的缘故,太史慈数日来格外争先,领其屯下冲杀在全军最前,手中长枪不断如毒蛇般探出,取走一条条性命,甚至连两次逼其回顾自身的枪刺也只是略侧身让过,任它在身上划出两道血泉来。

    受伤之后,竟似被疼痛激发出狂性,他神勇不减,道道枪影化为夺命之索,比以前更快几分,瞬间突入进去连取数条性命。

    匈奴人亦不甘示弱,其等性子本就蛮横好斗,此时嘴中纷喊着难明的夷语,只进不退,亦寸步不让,不停有勇卒陪葬倒下,见太史慈猖狂,自持悍勇的数员骁将立时围了上来,各种武器围着他左右上下翻飞,很快又在太史慈和坐骑身上添出多道创口来,只是其完全以伤换命,仍旧不时有人被挑落马下,战不多时,胯下战马竟已毙命,得屯下勇卒拼命护住,战场中寻匹惊马换上再上前。

    将乃兵之胆,屯长如此亡命搏杀,其麾下整屯戟卒亦不甘落后,几年来老弱中不断成长起的少年们补入勇卒中,各屯俱都超编,早不止百人,只是之前数战后折去伤亡人等,又复百二十余人,此时无一人肯落后,俱随太史慈一路亡命血战搏杀进去。

    每一条挥动的长戟都在尽力收割着性命,有马镫、马掌助力,骑术上的弱势非但尽可抵消,反而比对方还要稍强一些,武艺上的优势便完全凸显出来,一对一基本不吃亏。

    这支匈奴骑兵由几个部族的人马组成,甚至还有于夫罗亲卫狼骑在,旗帜甚杂,双戟客屯一路奋进,恶战半时辰之后,已斩夺了两面军旗。

    有双戟客屯血战在前,尾随其后的是苦蝤屯。

    作为屯长,苦蝤武艺并不如何出众,不过他极重练兵,自己麾下平日操练得最勤,在如此激烈的战事中也能保持住队形紧密,彼此配合协同,将杀伤力保持在最大,又能降低伤亡。

    苦蝤后面是数屯辎辅兵,他们的战力比勇卒稍弱些,不过放在军中却也算得好手精锐,有两屯勇卒在前开路,他们压力不大。

    邓季则领着亲卫、车黍屯与剩下的辎辅兵在后,只是他身后乃是军旗所在,擒贼先擒王,匈奴人亦死命来扑,亲手刺死两名浓胡碧眼的敌人后,见打头的太史慈部已渐被滞住,不复之前进度,转首一声厉喝道:“典韦,速去助双戟客闯阵夺旗!”

    亲卫人马最多,典韦与郭石虽仅为队率,如今麾下亦都有百余戟卒,得了军令,典韦忙应了声,挥舞双铁戟领队下去助太史慈。

    有两位史上有名的猛将联手冲杀,斩将夺旗顿时更为顺利,他们兵锋所向,匈奴中已有旗帜避让,只是少了典韦屯,邓季这边压力顿时又大增。

    谢允一直随在邓季与郭石身边,如今他只会在战后觉得后怕,战场上早忘去生死,更不会再发怵,有数年苦练垫底,戟法、力气俱都不弱,只是今日所遇乃是劲敌,亲卫们护卫处被匈奴人围杀得紧,人人都在拼命,他岂能独免,不多时,身上被自己和敌人的血染得赤红,血液顺戟柄趟入掌中,混合着汗水,湿漉漉的。

    典韦、太史慈在对方营中冲杀,来回斩将夺旗;邓季处亦被“呜哇”乱叫着的匈奴骑围了数层,如暴风雨中行在海上的一艘舢舨,车黍屯力卒、郭石等亲卫、其余辎辅兵亦只能死命定住,邓季则亲领二十余人在后,见哪里有险便扑上去封堵。

    力气、速度、敏捷、技艺、胆略、坐骑、骑术,这时候,所有一切都成了比拼要素,只有比对方更强,更有运气,方能活下来。

    远处那辆囚车上,本以为山贼还有援兵赶来,心存侥幸留下观战的难民们已被眼前恶战震得呆若木鸡!

    在士人认知中,蛮夷俱可鄙夷,但对步入膏肓的大汉来说,其等战力强悍也是公认,董卓、张温等用兵时喜往羌、乌桓、匈奴等异族借兵便是为此,与其等战时若兵力不如对方或只是持平,只可靠奇谋妙策胜之,哪能如这般蛮干?

    囚车离战场还有这般远,可只要稍有顺风刮来,那股血腥味每人都能闻到。

    人人眼中,似乎都只剩远处那腥红之色!

    “子美,此为山贼?”不知过了多久,张烨才回过神来,张嘴就是一声咋呼:“若非你听错,便是匈奴误探,这股铁骑定是大汉边军!”

    淳于珏无语与对,还是韩浩道:“边军数年不得朝廷封赏,恐也不如此等精锐敢战!”

    旁有人插言道:“若非边军,莫不成为董贼西凉部?或便是飞熊军?”

    “呸!”董卓之恶,天下无有不骂者,立即又有士人顶道:“董贼倒行逆施久矣,能派兵到此地救我等?”

    周昭、唐珞皆沉默着,张烨又大声道:“管他是何山贼、边军、西凉部!能杀夷狗者便不差!”

    听闻这话,周昭眉头皱了下,张烨一时嚷嚷得快,却是忘了她父亲就死于董卓屠刀之下,这句本意讨好的话语只是适得其反。

    周昭终究还是将言语忍住,听又有人大声同意张烨的话:“阁下所言极是,此军不论所属何人,若能灭眼前夷狗,替吾报破家灭族之仇,这条残命便送与他又如何?”

    听他这般说,顿得数人大赞,只是不久,又有人冷笑道:“阁下好算计,汉室将亡,不论是贼是官,有此等精兵在,哪不得立足?趁早随人家,将来混一官半职不难呢!”

    大家尚未脱险,本不该互相攻讦,这话却说得甚是尖酸刻薄,“汉室将亡”四字又引数人不满,怒斥声纷纷,连唐珞也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啧!不过两千余众,竟能战平夷狗,”士人们看不起武将出身的韩浩,他其实亦不将这等士人放眼中,对身旁相互攻伐的诸般声音不管不顾,只是轻声自问道:“究为何方神圣?”

    他声音很小,却不料被身旁淳于珏听到,回道:“并非仅为平手,你且细看,汉军已渐占优呢!”

    到这个时候,淳于珏自己也拿不准这支突然杀出的铁骑是否山贼了,只好含糊称其为“汉军”,不过他眼力倒不差,韩浩也已发现,随几股匈奴被灭杀,两方人马渐渐持平,匈奴人已渐不敌。

    与大汉官兵交手得多了,这支山贼骑兵未免也太过难缠些,前锋处两名杀神所向披靡,连破灭数部人马也就罢了,中军那军旗所在处不过六七百人,儿郎们攻杀这许久,竟也还不见其破!

    鏖战到现在,竟不见一名山贼后逃!

    如此悍勇之辈,怎不让人心生寒意?

    剩下的几个匈奴部族,头目们亦忍不住开始心焦了,草原上只信奉弱肉强食,可不似这中原地孱弱,先前战中族中男子尽折的几步,等待其族人的命运并不比自家掳掠回的这些汉人们好多少,许多前车之鉴在,由不得人不警惕小心。

    钱财妇人没了可以将来再图,将全族性命搭进去却是不值!

    (第一天定时更新就晚了48分钟,老虎哭!)

105.小剪

    于夫罗留镇上党,左贤王呼厨泉、右贤王去卑留抚他郡,由各部族合兵组成的这支匈奴骑兵中便无服众统帅者,自然不能齐心,一番恶战下来,见自家伤亡颇大,又处于下风,俱生出去意,当第一面旗帜最先撤出战场北逃后,不用多久,残余千人便全都跟上。

    此战,勇卒与辎辅兵死伤惨重,存活者只剩一千七百余,除邓季外,身上无一不带伤,自让他心疼不已。

    论伤势,太史慈最甚,匈奴刚逃走,他便倒下马来,幸有屯下勇卒眼快扶住,却是血流过多加乏力,已晕厥去了,若这猛将死于此地才是冤枉,邓季吃了一吓,忙让人去请随在后面的医匠来。

    李当之并未随军,不过数年下来,岂能教导出来的女医匠已是不少,有十余名跟在军中,由小队辎辅兵护在后面,未曾参战。

    得女医匠看过,太史慈性命并无碍,调养些时日便成,待所有难民松开捆绑,医匠为伤卒们包扎好,又将战死者遗体捆绑在马匹上带回,收拾完战场,邓季领救回的两万余民众回壶关。

    生者庆逝者悲,乱世中人命贱如狗,一向如此,邓季也顾不得,安顿下伤兵,他还要忙着与田畴处理这许多营救回的难民。

    添了五万余难民,不说壶关城内驻不下这许多人口,单以每人每年最少耗粮六石计,便需得三十万石粮来养活她们,号称黑山最富的疙瘩部,来年能挤出的富裕粮食也不过才三十余万石,这下要全数耗尽了。

    这次救人可谓费力不讨好,除去死伤勇卒辎辅兵外,负担亦加重不少。

    匠人、士子们自有田畴去安置,选拔其中得用者,如同焦姬大兄焦触一般,邓季并不知救回人群中还有一位韩浩也曾在历史上留名,对其并没过多重视,略关注的也只是其曾为王匡属下这点罢了,没能便重用。

    得知救出自家的竟然真是山贼,惊讶过后,有救命之恩在,出身大族又多遭匈奴所灭,甘愿为其出力的士子并不少,待第二日有人将难民中特殊的两名美人身份供出,邓季注意力便全放在她们身上。

    在这乱世,尚书之女与民女也无多少差别,周昭除相貌绝佳,身份并无甚特别处,让邓季真正感到惊讶的是唐珞。

    少帝刘辩被董卓鸠杀,这位唐珞身份只是已故弘农王姬妾,在天下群雄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可对邓季这般草芥之民来说,她是高高在上需得仰视的存在。

    有农家子、黄巾、山贼这许多身份在,莫看是麾下人口已有七八万的贼首,但没多少学识、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世人眼中,或在他自己内心最深处,却也只将他当成一只在山沟中胡乱蹦达的癞蛤蟆罢了。

    可如今,本应高高在天上翱翔高洁的天鹅竟然折翼,跌到这只癞蛤蟆嘴边来,只要张张嘴便能吃到!

    天下竟有此等好事?

    莫说她那佳容绝貌,光身份是“曾经大汉天子的女人”这一点,就足让邓季垂涎三尺!

    操!老子做反贼这许久,与为敌的便是各路官府,袁绍、董卓、曹操、刘备、公孙瓒各路群雄天下称道,老子竟也能睡一睡他们曾经的女主人?

    这邪念一起,立即便如野火燎原之势,再也难压下。

    平日里男人带贪欲看自己的目光多了,对少年贼头火热的视线,唐珞并未表现出有何不适,仍旧一脸云淡风轻,俏生生立在他面前。

    先将嘴中唾液咽下,邓季转头笑对周昭道:“周小姑出于官宦名士之家,容颜国色,本不该冒昧,然今落难草莽中,若无人庇佑,恐遭坎坷,季二兄年二十三矣,尚未娶妻,今愿为兄长求娶,以结两姓之好,小姑意下如何?”

    被救出之后,周昭方才稍安,一路来她都以唐珞马首是瞻,听到这般言语,竟是才脱狼爪又入虎窝,看看身旁唐珞,脸色又开始发白。

    父兄新丧,那里能便婚配了?只是她亦知邓季所言是实,自家容貌出色,弱女子挣扎乱世中,若无人庇佑,今后磨难之苦只怕无穷无尽。咬牙思忖一会,周昭生凭第一次自家拿定主意,对邓季盈盈跪下行肃拜之礼,嘴里凄声道:“命途多舛,妾身至亲尊长尽遭不测,己身落于夷狗手中,幸得将军解救于水火,又杀夷狗报家仇,感激不尽,愿凭将军做主!”

    既入自家手中,不答应用强就是,哪有得她选择的?肯应允下来自然最好不过,邓季大喜,忙亦跪下答拜,嘴里道:“如此,今后便是我嫂,家内长嫂如母,邓季岂敢受二嫂之拜?请速起!”

    唐珞在旁轻叹口气,看周昭拜完,起身时俏脸上已多了股坚强之色,再非前番胆怯躲在自己身后模样。

    邓季忙唤人去涉侯国请邓仲来,又寻两间房舍安置她们先住下,自家毫不犹豫跟进唐珞房中。

    见他入内来,唐珞面上并不见有何惊慌,淡然道:“妾身早已立誓为弘农王守节,此生再不嫁人,恕不能侍寝呢!”

    邓季刚掩上房门,见她这副模样,更似落到嘴边的折翼天鹅,岂肯放过,冷哼道:“不过我等贼众卑贱,难入贵人之眼罢了!”

    “倒非如此,”唐珞摇头轻叹道:“董卓、袁绍之辈,在我眼中与你等一般,皆乃汉贼,并无二致!”

    伍焦二妇就是强占来的,如今连孩儿都生下了,还不是乖乖从了老子?邓季哪里肯信,自顾脱去甲胄,上前一把搂住美人柳腰,将嘴凑道她耳侧亲了一口,只觉肌肤如玉,忍不住笑道:“这大汉天下尽是贼,你便亦从贼如何?”

    嘴上轻薄着,却不防唐珞手臂一扬,胸前突然一阵剧痛,嘴里惨叫过一声,邓季忙不迭放开她,捂胸倒跃开去。

    这才得见,一截剪刀尖刺穿唐珞衣袖露出在外,上面犹有血迹。

    邓季又惊又怕又怒,只觉鲜血顺指缝不断涌出,不知被她刺入多深,有未伤到心脏,小命能否得保?

    自家刚恶战归来,未丧命战中,若是被这女子用小剪刺死,才真是冤枉呢!

    见少年贼首还站立着,唐珞也不知这一刺能否杀他,不过无论他生死如何,自己命运却是已定,不想多受苦,手腕一翻,剪刀便往自己咽喉倒刺去。

    “啪!”

    邓季尚在担忧自己性命是否能保住,见她已欲自尽,来不及细想,又急一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她手腕上。

    他力气何其大,唐珞受力不住,手臂顿被震开,小剪便脱手从袖中飞出,在地上“当”一声打个滚才躺平在地。

    “你这恶妇!”邓季怒火中烧,冲她厉声道:“胆敢刺我?”

    唐珞依然不见有何慌乱,凤目已往墙壁上瞄去,准备撞墙。

    谢允在门外左近巡游,邓季入内偷香,他正与亲卫们偷笑谈论中,准备日也到难民中寻妇人去,忽听屋里响动不对,忙破门入内,见眼前场景,也吃了一吓。

    “速请医匠来!”

    怒吼过一声,谢允提长戟上前,便欲刺唐珞,如此佳人,他倒下得去手。

    “住手!”

    伤口处仍血流不止,邓季忙出声制住谢允,冷声道:“莫伤她性命!”

    有亲卫取木板来,让他先躺下,这才觉得伤口虽疼痛,却似乎未危及性命。

    大概死不了,邓季渐安心下来,在木板上张口冲妇人道:“山贼贱民朝不保夕,果腹无食,御寒无衣,在我辈眼中,大汉天子、弘农王与你这等每日锦衣玉食不顾庶民的方是天下之贼,亡大汉者,并非他人!贼之大者,实数天子!”

    瞄一眼躺地上的小剪,少年又继续道:“蝼蚁尚且偷生,这小剪你留着,自择生死便是!”

    几句话功夫,门外已有女医匠赶到,察看下来,伤口不算深,谢允等这才算安心,又怒瞪唐珞几眼,挥挥手,与亲卫将邓季抬出门去。

    不用一日功夫,邓季霸女不成险丢性命之事便在壶关传开来,自惹不少贼人笑话。

    次日,邓仲赶来,先看过邓季伤势无碍,方放下心去寻小弟为自家觅的妻室,待见周昭果然美貌,自然大喜,当下就领其回涉侯国去成婚,邓季有伤,在壶关又暂脱不开身,婚事便去不了,不过有伍窕等在谷中,他自家人缘又好,应不会有差错。

106.巧合

    被唐珞一剪刺伤,邓季只得先收了花花心思,老实规矩地在壶关养伤,小翼提防匈奴报复,没过两日,马皮传回消息,吃许多亏之后,于夫罗果然大怒,竟遣使召左贤王呼厨泉,其已领突骑三千来援,加上逃回的溃兵,长子城内匈奴狼骑过万,得了这消息,壶关城内又复紧张起来。

    加上原张杨部汉军,匈奴在长子的人马已有三万,若被其整合来攻,壶关险矣!

    长子城中夺回的床弩早搬上城墙,只是邓季尚在犹豫是守是弃,忽一日,滏口陉处韩齐遣快马来报,将另一突兀的情报传了过来。

    这时候,袁绍与公孙瓒之战已爆发,趁两雄并争,之前被白马将军击败的黄巾残部跨入魏郡,前往涉侯国来投奔邓季,大队已到滏口陉外,粗略估计在七万以上。

    渤海遭遇战前,这股黄巾有三十余万人,前后被公孙瓒斩杀、俘获十余万,再四散逃去一些,剩十万余南渡入平原,再入东郡!

    这时,得荀彧等名士相投,东郡太守曹操正忙巩固才到手的地盘中,没来得及顾及这些黄巾,在这里,奔逃的蛾贼们遇到了还在四处掳掠的黑山贼于毒部。

    与公孙瓒战中,这股黄巾被其斩杀的数万尽是贼中精壮,遭俘的七万亦为精壮与妇人,能寻其它活路的也都逃走,余下这十万出头尽多为老弱,甚难得食求活,遇到于毒,只有被兼并的命,再被其从中选走万余人。

    对于毒来说,自家粮食不够用,哪里还能白养活别人?他将其中能用的万余成年男女选走后,剩下就全是只会消耗粮食的老少,对这些白发苍头与稚龄童子,他怎肯再收留?

    历史上,这些黄巾残部流浪数月,多半冻饿而死,剩不足万人与泰山部战败来的黄巾汇合,待四处胁裹,又起三十余万人马掳掠东郡,直到被曹操击败收复。

    可蝴蝶效应在,这时候又出现偏差,于毒等黑山贼眼红邓季久矣,想着能拖垮这小儿倒也不错,便在临别前对老少们发了一次善心,大肆宣扬黑山百部,疙瘩最富,天下还能养活他们的贼人,首数这位涉侯国的邓疙瘩。

    于毒的算计原本并无差错处,要白养近九万毫无用处的老少,年耗粮在五十万石以上,就算黑山老大张燕张平难也拿不出来,只有邓季部存粮甚多,甚至都能用粮食从商人那换取货物呢,挤一挤应该还是能给大家一条活路。

    可现在问题是,多了从匈奴中救出的五万余难民,邓季部根本再无余粮养活这许多人口!

    得到消息的时候,邓季顿时陷入两难之境。

    自家已法养活他们,可真能忍心不收留么?

    虽未到滏口陉前看过,但邓季本就出自蛾贼中,对来投奔的老少目今境况一清二楚。

    连遇公孙瓒、于毒两位打劫,这些老少蛾贼们不可能再有存粮牲畜留下,如今又是寒冬季节,从东郡跨魏郡过来,一路冻饿死者定然已不少,能挨到滏口陉外便万般不易,自家若再拒绝,其中能得生者几人?

    在这乱世挣扎求存,邓季从里到外早炼成一名合格的贼人,自认也会心硬如铁,也能漠视无辜,也能掳掠四方,也能强霸民女,但这是足足的七万余人口,生死全在自家一念之间,真开得了这口?

    但自家拿什么来养活他们?

    治下本就有人马近五万,就算四处掳掠想方设法挺过一年,涉侯国多为山地,有匈奴威胁,壶关以西的土地又根本无人耕种,在现有生产能力下,靠这点土地要养活十七万人口,根本就不可能!

    这么多人马,也不可能再象之前靠野物渡饥荒!

    邓季心乱如麻,那个“不”字几次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谢允,去传令韩齐、田畴、常老与我丈人,放开滏口陉让其等进来,熬粥先养数日!”咬牙切齿地,邓季最终还是道:“反正现还不缺粮,所忧尽在来年,待回去再想法子!”

    麾下只剩两千余勇卒与辎辅兵了,在这乱世,老子一个小胳膊小腿的疙瘩,怎挑得起这般重担?说完话,邓季觉得自家心都快碎了。

    他并不知道,这些蛾贼老弱们最小的不过几个月大,尚未断奶,由老妇人背着前来;最老的七十有余,还杵着拐杖。老少都有,唯独缺十六岁至五十岁中壮年男女,行到滏口陉,很多人早耐不住饥寒疲劳,刚到地头便有数百倒毙峡谷外!还没等邓季命令传到,虽未放其等涌入涉侯国,但田畴与韩齐联手,已开仓熬粥送出去,又派精壮取干草先为他们搭建窝棚御寒。

    邓季正为来年近五十万石的粮食缺口发愁,没过两日,于夫罗亲领七千匈奴狼骑到壶关城下,却并没急着就攻城,派人外出伐木造攻城器械。

    翻开史书,我们就知道历史上从不缺少巧合,甚至可以说,历史就是由必然下数不尽的巧合与偶然构成的,而当某些巧合凑在一起时,引出的变化往往让人目惊口呆。

    这时候,长子城里也开始有大变故。

    为报复敢打劫匈奴铁骑的山贼邓季,于夫罗招他的弟弟、左贤王呼厨泉来援,有张杨在手,觉得兵马尽够威慑汉军后,令呼厨泉留守看顾长子,自家亲率七千骑出兵伐壶关。

    按匈奴惯例,左贤王由储君担任,这位呼厨泉便是下任匈奴单于,有张杨在手可控制汉军,又留亲弟守长子,于夫罗自然放心。

    如今长子城内两万余汉军,郡县兵与边军各占一半,郡县兵是上党郡本地人,边军却来自全国各地,战力比郡县兵强不说,又无家室拖累,张杨全靠重赏才能留下他们效命。

    黄巾乱后,汉室风雨飘零中,地方吏制名存实亡,边军已难得到兵员补充,来自各州郡的士卒则有不少家室被毁于战乱,退役后无可归处,便被留下继续服役,其中最长的已服役八年。

    常年驻守边地,小战不断,边军对匈奴的仇视可想而知,张杨被劫持,统帅这支边军的度辽将军耿祉亦降,军中上下皆大怨。

    待听闻黑山贼邓季部半道截杀匈奴南掠各队,边军们私下对其生出好感,竟有老卒合议,欲偷逃投奔壶关山贼去,只是于夫罗突骑一直防备甚严,未得时机。

    待于夫罗出城,城中匈奴兵少,汉军稍得重视,统帅郡县兵的杨丑等诸将,早前张杨在时受边军不少气,此时位在其等之上,自少不了要报复,边军士卒们倨傲惯了,哪受得这等委屈,一时两下便冲突其来。

    呼厨泉持张杨领匈奴铁骑前往弹压,却被边军中军士出手偷袭,小冲突顿演变成三方大厮杀!

    长子城内混乱战起,初时三方尚各自为战,所见皆是敌,只是匈奴毕竟为外夷,有所偏颇也属正常,呼厨泉才三千人马,抵挡不住,混乱中竟被汉兵救出张杨去。

    救回太守,郡县兵等再无忌惮,汉军合力打杀,呼厨泉仅领数十骑仓惶逃出长子去,其余竟被汉军剁为肉泥。

    于夫罗率军在壶关外摆开阵势,尚在赶制攻城器械,左贤王便已逃奔过来,报上噩耗。

    这位匈奴单于自然大惊,长子城中情况不明,若张杨与眼前山贼合力,自家全军覆没也有可能,只得引军先西撤,让邓季白担心一场!

    长子城内张杨侥幸得回自由,只是还不等他检点城内,郡县兵与边军冲突又起,耿祉不愿与张杨为敌,领数百骑出城而去,边军与郡县兵厮杀一阵,张杨、杨丑等抵不住,领军亦往南出上党去了。

    军中无度辽将军统领,余下五千余人合议,共推裨将军周毅为主,劫了城中百姓,共计两万余人,齐来投壶关从贼!

    边军能战,若在往日得这许多人马,邓季定忍不住欢欣鼓舞,只是此时,只是让自家粮食亏空更大一些,雪上加霜而已。

    债多人不愁,到这个地步,邓季也只得下令放其等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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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戒尺

    长子城里一场大乱,西面威胁暂时得解除,到腊月二十的时候,田畴才领人将如今涉侯国、壶关两地人口清点出来。

    邓季治下已足有二十余万人口,与张燕部比起来也不差多少,只是其中精壮男子尚不足四万,这比率在民间并不算特别,对一支山贼来说却实在太低。

    除人口外,尚有各种牲畜六万余,平日虽不耗粮,战事起时战马却得喂养精料,亦是一大笔开支。

    得边军加入,勇卒、辎辅兵规模又复如之前,四类勇卒千二百人,辎辅兵两千七,若再照之前所定发给俸粮,消耗更大。

    在太行附近来说,邓季麾下算得一等一的精兵,但要靠这四千人马劫掠来养活二十余万老弱,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来年的粮食缺口在六十万石以上,便是掳掠,并冀两州又哪里去寻这么多粮食给自家劫?

    邓季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条出路,或许该趁东西两面大敌都无暇顾及自己等,领众去投奔曹操,将这烦人问题丢给别人考虑去?

    这时候,要将自家决定告诉麾下文武们,也希望他们能群策群力,引民众等妥善东去,独自思过两日,将其等全数召到壶关县衙中来商讨出路。

    邓季部第一次召集这么多人合议,能得参加共定今后出路者,全是贼众中身份地位颇高的!

    韩浩曾在河内太守王匡麾下为将,只是邓季尚不知其能,并未委以重任,只因武艺选入亲卫屯,得任什长,与谢允同领亲卫在门外肃立,性命为邓季所救,他对这小小位置倒没什么怨言。

    到场的武将,首推车黍、韩齐、双戟客、苦蝤、王旷、周毅六位屯长;其次是统管辎辅兵的假军候田麻子,亲卫屯懒顾、伍宁、典韦、郭石、马皮五位队率。

    原边军中的裨将军周毅,字子长,年二十六岁,脸庞是圆的,眼鼻俱小,皮肤黝黑,高七尺八寸,身子有些瘦弱,河东人士,除惯用长枪外,尚以骑射出名,在边军中素有威信,领边军从贼后,邓季将亲卫屯弓卒剥离出百人,令他组成弓卒屯。

    太史慈伤势仍然未尽好,勉强入内后,邓季令人寻来软枕,让他斜靠在边墙上。

    受邓季大力邀请,田丰亦再次过来,请他坐了左手第一席。

    田畴、伍恭、常德、焦和、焦触、焦统、李当之与几位已从贼的大家族长亦到,只是邓季麾下尚无文官系统,山贼们或称其等先生,或称某老,很是杂乱,亦都入席跪坐了。

    县衙中济济一堂,待众人左右跪坐好,邓季左右环视过一圈,缓缓开口道:“今日相请,并非他事,只为这二十万老弱人等谋一条活路,邓季才疏学浅,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出路?待邓季语音停下,众人一时俱都沉默。

    还是车黍百无忌惮,率先道:“冀州得数年生息,今并不缺粮,或与张平难合力,勇卒幸苦两遭,多掳几座城子,也便有了!”

    “不妥!”尚有些萎靡的太史慈却最先出声反对:“冀州民亦为民,吾等为此民生而致彼民死,何忍?”

    “便前期靠掳掠苦苦维持,”田畴亦出声道:“两县产粮不足养这许多民,年复一年掳掠,勇卒、辎辅等精锐之士只为粮秣而战,人马日渐消减,却又树敌四处,必终致覆灭!”

    韩齐亦摇头道:“今我等已成匈奴死敌,待其得机,必定再来,若再与冀州成仇,引东西俱图我等,殊不智也!”

    田畴、太史慈两人的话车黍不敢反驳,他也有自知之明,没指望能得别人赞同,不过装傻率先开口,抛砖引玉的意思,平日与韩齐甚为随便,便问道:“子义所见,该如何?”

    “嗯!”韩齐略一沉吟,如实道:“张杨南下,匈奴已暂退,上党可谓无人,吾等占之可也,拼死拒阻外夷,来岁虽艰,然之后以一郡之地养民,俱可得活也!”

    王旷、周毅、伍宁、常德等齐声道:“此言大善!”

    邓季已是苦笑起来,只是这法子得热血者拥护,反对的话语却不好由他来说,幸田畴又开口驳道:“军候精锐人马尚不足四千,对敌匈奴突骑,据守一城之地或可,再多却难!若秋收季匈奴分兵来掠,一年幸苦尽为其所得也!”

    常德脾气火爆,老而弥坚,此时将眼角一挑,瞪目道:“子泰先生有何良策?”

    田畴咬咬牙,大声道:“袁氏、公孙相争冀州,局势尚不明,以畴之见,吾等可静观其变,待二雄分出胜负,举军投奔胜者如何?”

    四周这许多贼人在,他能大胆将投降官兵的话语说出,可谓不易,车黍、田麻子、懒顾等已怒目而视,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口,邓季先否定道:“不成!”

    袁绍与公孙瓒之争持续了多长时间邓季不知,但结果却是晓得的,若按田畴所言,将来要投奔袁绍?

    想到将来统一北方的那人,他只得努力组织言语,对众人道:“白马公孙若怜悯百姓,七万老少岂能流落至此?投他精壮或能留用,老弱等却难得活!袁本初么?”

    略停一停,再思考一会,邓季才道:“优柔寡断、志大才疏,只重家世名望,亦难为明主!”

    邓季否定,只是说这两人不是明主,并未责怪投奔官府之意,几家大族中人顿时安心开口,伍恭道:“冀并二州皆不成,河内、河南无人阻碍,吾等直南下去投袁术如何?孙破虏灭后,其自占豫州之地,粮多兵足,多养二十万民当不难!”

    因焦姬的缘故,焦氏一族甚怨伍氏,听他话语,焦统立即大声反对:“二袁俱都一般,只重家世名望,吾等有贼名在身,岂得用?投他尚不如董卓!”

    “董卓国贼也!焉能投他?”

    这下反对者更多,见众说纷纭,场面混乱,邓季一时烦躁,忍不住怒道:“住口!”

    厅中顿时安静下来,邓季吐出口气,冷声道:“董卓、二袁、公孙瓒都不成,要投诸侯,不如选东郡曹孟德!”

    “曹东郡兵弱地小,哪得粮秣养活我等?”焦触疑惑道:“且其并无甚出奇处,身名皆不显,今尚附袁绍翼下,如何能投?”

    演义上曹操是奸雄一个,不过谁叫最后统占北方的是他呢,邓季只得解释道:“曹孟德名虽尚不显,然吾观其人,有雄略、知人善用,可谓明主,久必得势,比余者俱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邓季从哪里能知曹操是明主的,在之后,反驳、疑问之声立即充塞于耳,只邓季发狠,一口咬定欲领其等往东郡去奔曹操。

    邓季的说法并无依据,投曹之意竟无一人赞同,就连一向老实无主见的田麻子与闷声的苦蝤都出言反对。

    厅中诸般言语,田丰一直沉默不语,见此时邓季一意孤行的模样,冷哼过一声,铁青着脸起身拂袖出门而去。

    田丰行为突兀,想必心中甚是不满,邓季也只得冲他背影苦笑。

    自家知晓历史大势,却又如何能将阿瞒才是将来北地之主告诉各人?邓季只顾坚持,他虽身为渠帅,别人亦并非到不敢言的地步,车黍甚至已不顾往日情分,怒声叫嚷道:“若你欲投曹,散伙就是,吾等自往北寻张平难去!”

    韩齐、田畴等亦齐道:“天下明主,何见便是曹操?事关二十万民众性命,军候岂能轻决?”

    一时群情汹汹,邓季正焦头烂额中,忽觉门前光线一暗,抬头看时,却是田丰又已归来。

    邓季大喜,忙开口道:“夫子去而复返,定有所见!”

    田丰仍旧不发一语,迎着邓季一步一步走来,脚步甚是沉重,气氛有异,厅中各种声音竟渐渐停了下来。

    待行到邓季面前站定,田丰从袖中掏出一物,突然高高扬起,迎其面重击而下!

    “啪!”

    当清脆击打声响起时,大家才瞧清田夫子取出的却是其授课时使用的戒尺,平日只打学生掌心的,今日却正击在邓季额头上,在那留下一块清晰的印迹,印迹很快又迅速变红。

    田元皓先前出门,只为去取这块戒尺。

    敢当这许多人面动手打军候,这是以下犯上!众人俱都惊住,邓季亦不由发呆,听他开口痛骂道:“不成器的阿物!若你看错那曹操,葬送便是二十万老幼性命;你精兵人马俱胜过其麾下,若你所言属实,其为一时之雄,又焉能容此主弱而臣强之势?”

    伸手一指厅中众人:“他等随此雄主,或能封侯列公;你自己么,死无葬身之地!”

    (这应该是个小**,修改过三次,还是不满意,诸君姑且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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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自剖

    若在学堂里也就罢了,此地却是议事厅,其余皆为属下,众目睽睽之下受田丰这一击,邓季本有几分羞恼,待听过他的话,立时就懵住了。

    “他等随此雄主,或能封侯列公;你自己么,死无葬身之地!”

    田丰的声音并不大,邓季听到却是震耳欲聋!

    投曹竟是圣人行为?为救活二十万民众牺牲自家性命?

    自己倒忘了,刘表之子刘琮降曹,为荆州得安,曹操派人将他杀死的事情(真实历史上,刘琮并未遭难,其只知晓演义)。

    其余人等无论如何劝阻,都没有田丰这一击当头喝棒、这一句话来得醍醐灌顶!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议!”

    大厅里寂然无声,过了许久,邓季失魂般站起,说过这句,不再理睬任何人,落寞地独自往门外走去。

    若他为雄主,自家死无葬身之地?

    曹操自然能称为雄主,邓季也明白田丰的话语并非危言耸听,有哪位雄主能容忍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实力比自己还强的下属存在?

    想要投奔曹操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其刚得东郡,军士尚少且未操练,就目前来说,若真去投奔,见勇卒、辎辅兵精锐,老弱中亦不少念自己的好,这般去投奔,不是自寻死路么?

    二十余万人的生死全攥在自己手里,需要解决的不仅食物一个问题,邓季并不认为各方面自己都有能力处理得好。在乱世中挣扎到现在,亦曾面对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全靠搏命、机灵与一点运气渡过,但这次的巨大困难已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脑子中形成的第一概念就是将它交出去,让能人来解决,而对能人的第一选择,自然就是曹操!

    只是受田丰这一记戒尺击下,无疑破灭了他这种奢望。

    投曹不成,别人么,只是陪同一起覆灭的命运,邓季还看不上!

    一路有人行礼招呼,邓季俱未理睬,机械地踱回自己的房中。

    这是县衙后一间大房,原为壶关令的卧室,屋内摆设精良有致,只是邓季没再多看一眼,就软软倒在了榻上。

    谢允一路默默跟在他身后回来,见他进屋,在外轻轻将房门带上。

    躺在榻上,额头还隐隐吃疼,可最难受的还是心中那股憋屈感!

    在乱世中挣扎十九年,作为一个正常的少年男人,若说邓季心中无一丝丝称雄诸侯、统一天下这样的念头,那绝对是假的。

    但是,参与者和旁观者有本质的不同,当亲身投身乱世后,对邓季来说,这种念头只能被称为幻想。

    随着时间推移,董卓、袁绍、袁术、公孙瓒、吕布、曹操、陶谦、刘表、刘焉、刘备、孙坚等各路大小诸侯的名字渐传入耳中,他还知道将来在这些能人之下,孔明、奉孝、公瑾智谋通天,运筹帷幄妙算千里外;温候、武帝、虎痴万夫之勇,乱军中可取上将首级!

    哪一位诸侯没有能留名史册的文臣武将?

    自己呢?田丰不肯效命,太史慈亦尚难归心,虽有田畴、典韦二人,却也太过单薄!

    不说他们,仅为沙堆中毫不起眼一颗沙粒的自己,凭什么去与这时代最出色的一群人去争?

    若参与到群雄争霸中去,要押上的赌注就是全部身家性命,非但自己,还有二兄、伍氏、焦姬、邓涉、邓漳、邓玭的性命,更还有车黍、韩齐、懒顾、田麻子等人的全部身家性命,想到一旦失败后他们的命运,如何让邓季不害怕恐惧?

    乱世群雄尽多,可笑到最后的,也不过才曹操、刘备、孙权三人而已,其余诸人,有几个得好下场了?

    凭什么认为,自己也能如孙曹刘三家一样笑到最后?吕奉先折戟白门楼、白马公孙引火**、袁公路呕血而亡,他们的妻儿老小呢?自己的家人就不会遭遇如此命运?

    且若说起称雄来,孙曹刘或许也不是笑到最后的,还有司马家在呢!论整个历史长河,司马家也不算笑到最后!

    想要投奔曹操,便是想将这种失败命运规避开,若真能在其麾下为将,就算自己不幸战死,儿女妻妾们总能得保全!

    胜者固然可喜,失败的代价更大,光想想,就能让邓季不寒而栗!

    田丰的课已听了几年,兵法、谋略、用人能听懂但不保证合理应用;戟法力气练过许久,小有所成但敌不过太史慈、典韦、车黍等;知晓这时代最有名的能人们,但其能在何方、如何使用尽都抓瞎;明白历史大致走向,但更多来自于演义与游戏,本就似是而非,再加自己的搅动定又起变化!凭自家这些本钱,就去争一世之雄?

    邓季记得前世教室中挂着的那句“机遇留给有准备者”格言,知道除买彩票中大奖那种外,但凡成功者,要么才高八斗、学识过人;要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要么魅力独特、引人折服;要么家世不凡、人脉宽广!这些,在两个不同的时代应该也是共通的,自家若有,相信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一定能活得很精彩,不会只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员!

    这些优势,前世没有,到这时代同样也无,自己同样还仅是一个普通人!

    作为一个普通人,心中不可避免会产生渺小、自卑感!

    到这世后,邓季拼命追逐田丰、赵云、太史慈这样的名士,爱名士成癖的行为其实是来源于那强烈的自卑感!

    老子想变得不再普通!想改变现状!想成名!想出人头地!

    救回的五万多妇人中,容貌上佳者不在少数,他却偏偏只对唐珞一个念念不忘,差点将小命葬送掉也要留下她性命,犹不死心,除去那绝世容颜外,最主要还是因对方高高在上的身份刺激到心中隐藏极深的自卑感,越是低贱,对这种差距越是在意。

    留下唐珞的性命,便是邓季心中发了狠,就如金庸丫丫电子书的韦小宝初见阿珂时,那种赌咒发誓,她嫁人十八次,最后也一定要娶到的心理。

    你要自尽请便,若尚贪生,早晚老子一定要睡了你!

    这是一种负面心理,是数十年人生积累的不满,是企图亵渎、发泄的爆发!阴暗却又正常。

    此时麾下文武都不愿降曹,得田丰点醒,邓季自己也知道了确实不现实,自己又看不上董卓、二袁、公孙这样的注定失败者,剩下的唯一道路就只有赶鸭子上架,自家死撑,继续领着众人往前走一条!

    只是之前小打小闹尚可,如今有这二十万人马在,生路在何方?涉侯国、壶关地狭,发展有限,可若对外扩张,东面袁绍、西边匈奴,自家四千精兵能敌得过谁?

    东西二者中,匈奴势力比袁绍弱许多,上党又空出无主,若有机会,邓季也想做一个能青史留名、救同胞于水火的民族英雄,占据上党活民,可这根本不现实!

    于夫罗与自家已成死敌,其若铁心来攻,搜罗散居并州的各部族人马,两万铁骑是能凑出的,上党十三县,这么广阔的地盘,自己的人马最多能死守两县孤城,城外田地尽失,靠什么来养活民众?

    袁绍得势后,势必也要往并州扩展,到时将更无生机!

    老弱人等过二十万,太行中张燕又能容下这种存在?目前虽还未有举动,不保证今后就不会给自己小鞋穿!

    太行附近是呆不得了,自己该领这许多人口何去何从?

    “笃笃!”

    正心烦意乱中,房门突然响起敲门声,谁敢这时候来打搅?

    看屋外天色,已到饷食时分,邓季大声道:“腹中不饥,你等自去进食就是!”

    “军候,”是谢允的声音,只听他在门外小翼道:“田夫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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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师徒

    田夫子这时候来,必有所见!

    邓季大喜,忙不迭起身开门让其进来。

    小翼观察一下,田丰面如止水,看不出喜乐来。

    “你已独思两时辰,可有所得?”

    待分宾主在席上跪坐好,却是田丰率先开口发问。

    邓季只能苦涩一笑,低头拜伏下去,道:“季见识浅陋,险招祸端!得夫子点醒,已知欲护老弱人等只好靠自家,余者实无所得,望夫子教我!”

    既然能亲自上门,田丰已是打定主意献计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涉国、壶关二县地小不足持,且东西皆有强梁,已为死地,何不弃之另谋他处?”

    邓季想一下,解释道:“我等小民最是顾家,此数年经营下来,俱有不舍之情,岂能说弃便弃?便真弃之,天下又得何处可去?”

    对这问题田丰先避开不谈,只是道:“先前县衙中,诸人投靠官府之议却是好的!”

    曹操已是不可能,其余人注定失败,怎还能去赔死?邓季忙道:“二袁、刘岱、刘表、张邈等虽一时名望,却俱为秋蝗,命不长久,我实不愿从其等!”

    这少年贼首竟然只认定曹操,余者皆不屑一顾,何能如此肯定?

    好奇地看他一眼,田丰又问:“长安城中那位,如何便忘之?”

    “太师董卓?”邓季惊道:“此般国贼,天下共厌之,我等若从之,只怕尸骨无存!”

    田丰皱起眉头,不悦道:“我岂不知?除董贼外,天子尚存,何不降朝廷?”

    听到这话,邓季不由张口结舌,对士人绕弯的功夫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今天子才十岁,傀儡一般,朝廷大权全掌在西凉军手中,降天子与降董卓并无二致,这不过换种说法罢了!

    见他这模样,田丰冷哼道:“二袁、刘岱、张邈、孔融之辈,尽为董卓假天子名所封,吾亦不曾闻人责其等受逆贼之官!大汉虽弱,袁绍、公孙等亦自始封赏官吏,然大义终在朝廷天子,余皆不臣!”

    言之有理,只是邓季不免疑惑:“归降朝廷,若军到长安,恐董卓并我之众,定是不成;天子失权,若能寻无主外郡容身,吾自取之便是,何须其授命?”

    “二十万众年余吃食,”田丰不答,只又问道:“从何而得?可有解救之法?”

    这又是个难题,邓季老实道:“季实不知!”

    田丰这才冷笑着解释:“纵观天下诸侯,俱有异心,养望以招英才,所图者大,其等好名,正宜从中图之!”

    邓季一头雾水,田丰自叹口气,又道:“缺粮其实不难,若你得脱去贼名,可假托二十万民皆为匈奴所掳之众,为你所救,遣使与诸侯求粮,其等好名,或能得几分;你部数年掳掠得财物亦不少,只留之何用?取出四方购粮,岂不便宜?”

    若他所说,向诸侯求粮这法子是否有用邓季不得而知,购粮却一定可行!

    数年掳掠来的财物都堆积库中快发霉了,做惯山贼并无用钱处,惯性思维下,倒忘了自家还有大笔财富,若得朝廷招安,便可用它们向诸侯、世家、商人等求购粮食!

    能解决掉缺粮问题,邓季已是精神大振,难得田丰肯出谋,一客不烦二主,忙又问道:“然以夫子之见,吾等当求取何地安身?”

    “河内、河南皆已无主,可求之!”

    邓季大惊,急道:“且不论民生凋敝,此二郡东有曹孟德、西有董卓大军、北有袁本初与于夫罗、南有袁公路,四战之地也,何能得安?”

    田丰亦不由微微一笑,这才是他最得意的地方:“民生凋敝,方才易求!若民稠粮足,焉有你份?关东群雄惧西凉军威,又忙于互争,无人愿西进;董卓败于孙破虏,亦无心东顾再起战端;匈奴经营并州需耗数年之功!”

    见邓季已在闭目思索,田丰点头继续道:“四战之地,却人人俱不敢轻进,人弃我取,若无大变,可得数年修养!若收留少年亦如前者勤练,数年后从中挑选勇卒、辎辅,兵马渐足,取各关隘自保可也!”

    这时候,邓季才想起后世游戏时数个场景中洛阳城都为白色,代表其地无主,无人愿占!

    田丰为什么可以留名史册,他的智计邓季总算是知晓了!

    自己来自后世,明明知晓洛阳周边土地将荒废数年,却无胆识敢去图谋,人家只凭所知便可做出预见,能大胆利用,这就是能人!

    这样的名士,自己怎能错过了?

    再一次稽首大拜下去,邓季咽声道:“先生高才!季自知出身贼寇草莽,学浅而才疏,德望亦不足,本不敢屈就先生,然此身系二十万民众性命,实缺佐相之才,不得已冒昧相求,还求先生不嫌季粗鄙,施大才为辅,救民水火呢!”

    正好好议事,这厮为何又旧事重提?

    邓季突然的举动让田丰有些措手不及,脸上肌肉都开始跳动抽搐起来。

    想当初被这贼厮一脚踹翻在地捆绑上,妻妾子女亦尽为其所掳来,自己不甘受辱,曾说过的不论何事皆不会为其出力的话,言犹在耳,为其所谋之事却已不止一两件!

    初遇日那句“汝欲污吾清名乎”更说得豪气,可如今在巨鹿,田元皓尚有清名么?

    害自己食言而肥、清名受污,邓疙瘩实在可恨,可他更蠢笨得紧,若无能者谋略替其规避,在这乱世,二十万民众、每日板子不停在眼前长大的学生们,能得活者几人?

    只是之前话说得太满,这便答应他的话,出门怎生见人?

    田丰长时间沉默,邓季先前真情流露,尚一直伏在地上,待仰头偷瞄,见其面上不时闪过豫色,已是一副摇摆不定的样子,顿时狂喜,又大声道:“若邓季有幸得先生相辅,毕生愿以师礼相待,若有违背,身受利刃、尸不得全!”

    邓季说得斩钉截铁,田丰亦不由动容,良久,沉声道:“既如此,且行师礼来!”

    幸福来得太快,总会让人觉得不真实,这声音如天籁一般,邓季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在身上胡乱摸摸,却身无长物,忙转首冲门外吼道:“谢允,速取束脩(注)与酒水来,老子要拜师!”

    “粗鄙不堪!”嘴里忍不住又轻斥一句,田丰道:“叩首即可,不必多事!”

    “田师,礼不可废!”

    看邓季喜翻了天的模样,田丰也就由得他,却不知这贼厮是怕自己反悔,要让这事板上钉钉,再无变故呢!

    谢允进来问过,便去取了腊肉与酒来,摆上案几,请田丰端坐了,邓季正衣叩拜。

    待他礼毕,二人师徒关系就此建立,比以前那种普通学生与夫子之间可要亲近多了,田丰肃然道:“你虽未及弱冠,为一方首脑却已数年,当有字以表德,我为你取之,可否?”

    “但请田师赐下!”

    略一思忖,田丰颔首道:“季者幼少也,少则慕父母,首字便取‘慕’;今天下纷乱,吾望汝能安民治世,次字取‘安’,如何?”

    “慕安、慕安!慕天下民安!”邓季嘴里念过两遍,忙道:“谢田师赐字!”

    谢允送拜师礼进来后,留在旁观礼,见邓季得字,不由插嘴道:“允亦请先生赐字呢!”

    谢允是挨过板子最多的学生,田丰亦不推辞,道:“《书》曰:允恭克让,你字便为元让,如何?”

    谢允也谢过,辞了出去,两师徒方才继续先前话题,田丰又问:“河内、河南两郡,你欲求何地?”

    几乎不用怎么想,邓季便答道:“弟子势弱,当应暂逼匈奴锋芒,河南离得远些,便谋此郡如何?”

    这却是邓季心中还存了一分心思,河南地今虽比河内更荒芜,但记得游戏、演义中最后都是被曹操所占,自家占了这地,若将来曹操还是不如自己,尽可敌之;若其势力过大,又好顺势而降,到时想必再无今日之阻力。此谓两手准备!

    田丰倒不觉有何不对,点头道:“既如此,当速遣使往长安请降,求雒阳令!”

    “何不求河南尹?一县之地怎能养二十万民?”

    “蠢材!”既做了师徒,田丰更不客气,斥道:“雒阳曾为京师,河南尹乃天下郡守之首,岂是易求?若非河南无人肯出仕,便是雒阳令亦难求之!”

    “高官有何用?河南诸县尽无官吏人丁,能去此贼名,河南之地尽可用之,雒阳令与河南尹有和别?且雒阳民曾不下五十万众,如何便养不下我等?”

    注:束脩,十条腊肉。脩是脯、干肉的意思,为孔子所定拜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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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立威

    田丰肯出力,自家在这乱世中就有了一盏指路明灯,得他相助已解决目前难题,邓季精神异常亢奋,又将数年来自己揉合能记得的中西方历史、政治所得的一些东西拿出与其讨论。WWW.NIUBB.NET

    这些东西自然是准备用来改革的了,只是邓季前世所知、所记实在有限,这些从社会科学皮毛中领悟的想法并不成熟,但毕竟是来自两千年后的知识积累,虽就只露出冰山一角,也足让以为出自他本人奇思妙想的田元皓雷得不行,并再一次重新审视起这贼人弟子。

    田丰才高,又在贼众中生活数年,多了丝对世情的领悟,自能明白其中可行程度,史上并不缺失败的改革者,两百年前的王莽就是前车之鉴,邓季这些不成熟的想法有的根本就与这时代格格不入,有的荒诞不经,有的时机未到,大多被否决了,但静下心来思考过后,田丰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一定道理,发人深省。

    剩下几条若能稍加修改,再注意一些细节,确实开时代之先河,让田丰兴致大起,针对疑惑处一一发问,他问的都极为关键,逼得邓季不断苦思后世记忆,实在不知的老实告之,师徒俩再一起探究是否有解决之道。

    弟子得这时代最优秀的士人为师,心情激荡,仿若多年酸苦一时尽泄而光,言语连绵欢快;老师对弟子再有改观,亦沉迷其所言的各种道理中去,不停地深思、提问。师徒俩各有所得,谢允送进饷食、夜宵数次,让他们能一直持续谈论下去,兴之所至,直到天明、日出也不顾。

    通宵相互交流到次日朝食时分,两人尚无一丝倦意,已敲定几条能实行的细则,待进过吃食,邓季让谢允去知会昨日人等,到县衙再次议事。

    时隔一日,车黍、太史慈、田畴等入县衙大厅时,惊奇地发现田元皓的席位已移到邓季侧后去。

    两人仿佛已达成某种默契,只是这时不好开口发问,只得俱忍住疑惑,寻位就座,待所有人等到齐,才得了邓季解释:“诸位,邓季已拜元皓先生为师,得田师赐字慕安,即日起,田师便为我部之军师!”

    即便田丰不是邓季老师,其在涉侯国中地位也极特殊,身为这支山贼第一位夫子,教导过的学生可不少,这几年来新入的勇卒、辎辅兵大多是其学生,又几次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谷中老贼亦都敬他,拥有的声望、号召力不可小觑,听邓季这般说,无人有异议,俱都恭贺不断,田丰面无异色,一一回礼。

    各人反应在意料中,待他们礼毕,邓季才继续道:“昨日所议未定,我与田师夜中议后,得一出路,今与诸位共商,试其可行否!”

    麾下二十万人众,来源极其庞杂,蛾贼、良民、官兵、大族、文吏尽有,各自利益不一,所见也就不一,这便是昨日各持说法、意见不同的缘故,听邓季再说起,这才是人人关心的,忙都集中注意,听其所说为何。

    “汉室衰弱,群雄并起争夺,我等贼众夹杂其中,却俱不得喜,生机渐消,若不脱去这贼名,终难得活!”

    现在不是活得挺好?昨夜并非只有邓季与田丰互论,其余人等亦都三五成群互探过,真要降哪路诸侯去?听他这般说,车黍、田麻子等已将眉头皱起,伍恭、焦和、田畴等则面有喜色。

    “然天下汹汹,苍生俱苦,却尚不得见明主,若轻降他人,恐只为其等鹰犬,进退需仰人鼻息,生死性命不由己也!性命不可轻托,尽皆不成,吾等又不如养兵民以自保!”

    “他人不可轻投,为纵横之谋,吾等又需脱贼名以结诸侯,若两相兼顾,不如去投天子!”

    天子?大汉天子势弱,他自家生死尽在董卓掌中呢!这下,所有人都开始皱眉了,只是不等别人发言,邓季又道:“涉侯国、壶关地窄,难活二十万民,依田师所见,吾当向天子求雒阳令,迁民于河南地生息!”

    听到这里,焦触终忍不住惊叫出来:“雒阳?四顾皆强敌也!如何能安?”

    从贼前便曾为郡吏,焦触自认见识、学问在贼人中当属上等,闻得这话,飘向田丰的目光已带了一丝鄙夷,这便是邓疙瘩军师高见?这般名士,不过清谈高论之徒尔,虚有其名,贼厮无见识,却便胡乱重用!

    非只焦触一个震惊,其余又不如邓季般知晓河南地确实数年无主,都已被这大胆想法吓到。

    厅中初是一片抽气声,待焦触说完,反驳声又如昨日邓季欲降曹操时此起彼伏,倒是田畴已知这位同姓老夫子不凡,不敢以平常待之,闭目认真思考过,方拍掌赞道:“雒阳大好,若无大变,群雄皆不敢轻进,若非如此,匈奴亦不敢南下掳掠!吾等能得数年修养,虽遭祸乱人烟稀少,然其地甚广,待撑过来岁秋后,料再无粮忧!”

    田畴如今可是统管着涉侯国政务的角色,学识能力平日里有目共睹,众人早不敢以年岁轻之,听他出言赞,嘈杂声才渐消减下来,一个个认真思考其中可行性。

    邓季这才笑着再将诸侯各自投鼠忌器,又嫌河南、河内两地荒芜等各种因由分析一遍,厅中摇头者便少了许多。

    这时候,焦和又大声道:“言虽有理,然此地实凶险了些!”

    “吾等作贼,何日无凶险?”

    想不到这次出言反驳的居然是车黍,昨日还道要去投张燕呢!邓季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料大个子立马翻白眼嚷道:“何奇焉?张燕受封平难中郎将,不一样为黑山之主?只你不降何太守、将军之辈,便水火里我亦随之!”

    “昨日言改投他人,今日咆哮厅堂、以下犯上!岂合勇卒七德?”种种计谋虽为自己所出,但田丰先前一直沉默不语,任邓季发话,此时才冷斥了一声车黍,又仰首冲门外大叫道:“谢元让何在?”

    得田夫子赐字,谢允浑身兴奋,一早便将此事告知同侪,要他们今后称呼自己元让,正盼不得人人都来唤过一遍才好呢,听得田夫子呼喊,冲韩浩一笑,忙冲进去:“在在在!在此呢!”

    田丰冷着脸,手指车黍:“拉这厮下去,二十大板!”

    贼众中随便惯了,上下关系并不如何严谨,见田丰突然如此作态,非但邓季,其余人等亦都不由吃惊。

    亲卫屯外,勇卒六屯中车大个是唯一的力卒屯屯长,随邓季时间又久,乃是诸将中第一人,别说自己,就是那从未称过一声“父亲”的懒顾见他亦得行礼呢,谢允张大嘴,哪里敢听田夫子的!

    见厅中人人都受田丰压抑住不敢出声,现在可正议事中呢,邓季忙转头劝道:“田师......”

    不等他下面的话出口,田丰已冷冷打断问道:“勇卒七德,俱为虚设么?”

    邓季不由一滞,连他亦圆不了场,别人更不好出声,车黍却已挠头站起,嘟嘴笑道:“不过二十板,老子还需人拉?”

    竟转身推着谢允自出门去了!

    不理厅中邓季等如何,推着谢允出门,一路行到廊下,车黍才开口道:“谢小子,还不速唤人去寻军棍来,老子挨完尚得去议事呢!”

    谢允呆问道:“真打呀?”

    “呸!自然真打!”车黍眼睛一瞪:“亏你亦曾入学,尚没我这老粗明白!”

    一直守在门外,厅里话语早听得明白,鼻中哼过一声,谢允冷笑道:“不就田夫子杀鸡儆猴么,如何便不明白?不过怕打疼你,日后寻我不依不饶!”

    “啪!”地在他脑门上敲过一记,车黍怒道:“老子是那般人么?”

    “那你等着,我给你寻棍子去!”被车黍敲得生疼,谢允捂头转身就跑,边跑着,嘴里小声道:“非打得你后臀开花不可!”

    车黍皮粗肉厚倒不怕打,御下甲胄老老实实挨完二十棍,再回厅中时,已能感觉到厅中多了一股肃穆。

    自他出门去,厅中议事便暂停下等着,车黍咬牙轻嘶着跪回原位,邓季才示意继续。

    “我等数年耕种,涉侯国之地尽肥,若俱迁雒阳,却得再开荒!”

    这次说话的是常德老头,有车黍挨军棍这段时间缓冲过,厅中人已都自认同南迁之议,他说的只是其中难题罢了!

    邓季笑笑:“再辛苦艰难,总好过留此送命!”牛bb小说阅读网

111.民分四等

    ( )四下环顾一周,邓季又问道:“南迁雒阳之事就此议定,诸位尚有疑问否?”

    除担忧四面受敌外,如此做法倒能让多数人接受,待无人再出声,邓季点头道:“即如此,此事便定,只宜早行事!我等究该如何上表(注1)?遣何人为使?向朝廷献何物为佳?”

    左右看看无人肯应答,田畴只得出声道:“闻军师曾在朝中为官,上表之事托他自是最佳;军侯除踏雪、黄狮、赤骥三匹神驹外,另略次等骏马尚有十余匹,选一匹献与天子,四匹献董卓,当可成事!”

    踏雪与黄狮已有三岁,正堪骑乘时,只是邓季还舍不得让它们上战场,雪藏至今。

    爆发力极强的黄狮鬃毛又长又茂,已都快拖到地下,邓季已想着让太史慈领走;赤骥却才两岁,满身油亮红棕,并无一丝杂色,除体格高大壮硕,行速亦快捷如风。除去这三匹极难得的好马外,选拔出略次一等的三岁雄骏好马尚有十七匹。

    这些骏马是几年来心血所得,别说专管牧马的老郭爱若性命,若送人邓季也是极心疼的,只是不用的话,再好的马也只能老死厩中!

    点点头,邓季同意道:“双戟客且领黄狮去,其余略次者,五位屯长、亲卫屯五位队率每人挑一匹,再送田师一匹,余者选五匹进献长安!”

    得不到黄狮那般神驹,这十余匹亦属难得骏马,车黍、典韦等已眼馋得紧,若不是邓季不肯,早就去驯服领走了,此时闻言自然欢喜,只田丰拒道:“冲阵踏营非我可为,恐良驹委屈,你自留赏武勇者便是!”

    邓季忙道:“却也是弟子一番心意,权充当年无礼谢罪之物,田师好歹收下,虽不用上阵,留送?小弟也是好的!”

    听他这般说,想起次子田?确实好武好马,田丰也便点头同意。

    当年自家一脚将田丰踹翻在地,又将其家眷等诈来贼从中,可谓甚是无礼,今得花心思好生赔罪,让田师一家尽释前嫌,与自己更亲密才是!得田丰同意,邓季才又问道:“若依子泰之见,何人可为使往长安?”

    除了自家与刚拜为军师的田丰外,这满屋只怕并无人可为使,略一沉吟后,田畴答道:“畴愿往!”

    “涉侯国诸事岂能缺子泰主持?”邓季吃了一惊:“此事不妥!”

    田畴却正色道:“今袁本初力敌白马公孙、匈奴暂远遁,吾等欲脱身,正得其时也,到雒阳时又恰好备来岁春耕,长安之行万不容有失,亦不能拖延,吾当亲行!”

    解释完此次出使的重要性,田畴环视一周,又道:“平日诸般杂事,便托军师与焦公度暂管,可否?”

    田丰先前亦在思索何人可出使,听他自荐,顿施礼拜道:“子泰忠义,吾敢不尽力?”

    焦触亦在人群中应声道:“触必不负所托!”

    能得此田子泰,实乃幸事!却也怪自家人才缺乏,邓季只得道:“子泰辛苦,如此,明日我等送子泰出关!”

    田丰又再开口出谋道:“子泰此去,若董卓动问,可言吾等入河南,愿为其前驱挡关东群雄,只以讨到官职为要!”

    颔首微微一笑,田畴应道:“受教!”

    讨要官职洗脱贼名之事已定,邓季又对田丰道:“昨夜所议诸事本当托付子泰,今其出使,便要田师与公度费心了呢!”

    “子泰尚不避艰险,既应允出佐于你,我岂能再偷闲?”田丰正色道:“且这等行事前所未见,我亦奇之,正当见其效用!”

    臀上疼痛好了些,车黍忍不住又大声问道:“尚有何事?”

    与田丰对视过一眼,邓季正色冲厅中文武们大声道:“子泰前曾粗计过,连勇卒与辎辅兵在内,两县年十六至五十之精壮有四万余,妇人七万五,年五十之上老者近三万,幼者四万余!”

    这数字是田畴领所有手下士人十余日来统计出的成果,厅中众人都是知晓的,却不知邓季又再提起是何意。

    “吾等新得十五万民,除周子长领来之长子民众外,多为逢难余生,家人尽丧之妇孺老幼,若就此成户,二十万民当有十余万户,这却该如何安置?”

    略顿一顿,邓季才道:“为此之故,我等已定策,四万精壮,每人合当养老一人,妇一二人,少者一人,成乱世之家以简缩户数!”

    “慕安,”嘴里急叫过自家女婿新得的表字,伍恭忙道:“这般强组成户,定要引民怨无数!”

    一直旁听不做声的李当之则怒道:“这般妇人方失家园,身心受创,如此强人,岂非桀纣所为?”

    焦和、焦触本也欲言劝之,见伍恭已抢先开口,就都止住。

    太史慈、韩齐、田畴等同样张口结舌,这般强组成户,妇人还罢了,却如何让精壮男子敬爱原先陌路的家中老幼?只是邓季已与田丰探讨过,料不会无的放矢,他等便也没急着发言。

    倒是常德出身蛾贼,对这事全无别人反应激烈,思过一会后,道“事急从权,如此亦无不可!”

    各种声音渐多,邓季伸手往半空虚按一下,止住杂声,继续道:“此事必急行!老弱妇孺若有不愿者,可拒之!三日后,由勇卒先挑,最多许**妇三人,辎辅兵许二妇,精壮只一人,许少不许多;不论何等,老、少各一却是必选,只许多不许少!每户最少四人,父子同为精壮者许酌情少养老弱,务于田子泰归来前造册成户!”

    新增的十五万民众中,最难安置的就是亡命逃奔来的七万余黄巾老少,加上两县贼众原有老弱,要将他们全消化掉,只有将其等作为妇人附带品,再诱之以利、戒之以刑才行!

    “待吾等入主雒阳,民户定四等,为功民、良民、平民、罪民!功民之家,赐田五十亩;良民之家,赐田四十亩;平民二十亩!罪民之家无田无地!无论何等民众,以田地收赋,每十亩地纳粮两石!”

    车黍、田麻子等尚在消化,伍、焦、田、杨等大姓人家却有些坐不住了,要知道按汉制,其等一族亦只计一户人口,部曲族人既不入户数,亦不必纳税赋,正因如此,才有百姓愿意依附其等,甘愿为奴仆部曲的!邓季这般做法,日后还有谁再愿来依附?

    杨氏族长名昀,其资历比不过伍恭,姻亲比不过焦和,能力比不过田畴,之前一直不曾发言,此时终忍不住,开口问道:“军侯,吾等全族该如何?”

    “只以精壮勇卒等计,”却是田丰接过话头:“入雒阳后,家中有勇卒者,户为功民,有辎辅兵者为良民,其余精壮户为平民,士人、匠民按职不同可赐同勇卒、辎辅出身!”

    如今两县中大族人家可不少,以此法定能逼更多人出来效力,只是杨昀已满脸苦笑,按此施行,全族人户田地合一起并不算少,可缺了部曲依附,谁来替自家耕种?

    笑看过几位大族之长表情,邓季又补充道:“土地皆官府所有,各户皆不许买卖,若有升拔,再补赐地;不善待所养老少、不纳税赋者,收回所赐田地,贬为罪民!罪民不许与上三等民通婚,二十年内男丁不许入选勇卒、辎辅兵;不愿与精壮组家之老弱妇孺,不入四等民内,另造册记之,为役民!你等可于罪民与役民中雇人耕种!”

    既说得这般明了,那想也知道,罪民与役民定然极少!杨昀叹口气,又听他继续道:“到雒阳后,功民、良民、平民三等混编,百户人家为屯,可自选屯长,勇卒军中原屯长改称百人将;十屯为亭,设亭长、三老、蔷夫、游徼(注2)、吏员!除外敌入侵境内之战需出兵役外,平民只纳赋税,徭役、兵役皆无,官府若欲使之,出钱粮雇请!”

    这么大的改变,连田畴都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听邓季又道:“功良平三等民每户给牛一头;勇卒之家再赐马二匹、辎辅兵之家赐马一匹,平日自练武艺、守护乡里,若逢战招之,当自备战马、甲胄、器械、一月干粮限日内应召!若不应,贬为罪民!”

    “以上言语,田师与公度当使吏员书写,宣读与涉侯国、壶关二县民众,三日内,务使人皆得知!”

    注1:表,两汉时臣僚向帝王上奏疏有章、表、议、状几种,其中“表”是臣僚向皇帝陈情的文书,东汉以后凡议谏、劝请、陈乞、进献、推荐、庆贺、慰安、讼理、弹劾等均用表;“议”是个别臣僚有不同意见向皇帝单独上书,称为驳议;“章”是向皇帝谢恩、陈述问题使用的文书;“状”又称奏状或举状,是推举五经博士用的文书。除此外还有“笺”,为臣僚上皇后、太子、诸王的文书。汉之后三国多了“启”、宋增“札子”、明清多“题本”、“奏本”、清康熙后多用“奏折”。

    注2:亭长、三老、蔷夫、游徼皆为乡官。三老由德望老者担任,管教化、排解纠纷;蔷夫管诉讼和赋税徭役;游徼管巡捕盗贼。

    (这更抵今日12点30的!)

112.易死

    “组户到雒阳后,今岁吃食先分发下去,不足数吾等再计议,定不让民众无食,除勇卒、辎辅兵俸谷外,其余只算借与民众,限三年内归还!”

    任何改革都是对固有利益的重新分配,只能使一部分得利,同时触动到另一部分人的利益,邓季突然间报出的东西包含太多东西,田畴、车黍之下俱都开始皱眉思索得失,厅中一时沉寂无声。niubb.net

    这些就是邓季结合后世所知花数年时间思考出来,再花一夜时间与田丰探讨所得,被削弱的是大族,获利者是一群被称为“勇卒”的群体。

    几家大族被胁裹从贼后,势力本就大衰,河南尹更已荒无人烟,并无大族阻力,这些才有在目前施行下去的可能,此制若能坚持住数年,相信会引导更多人往邓季需要的方向发展,勇卒兵源渐不成问题,为家族利益,麾下更多大族士子们也会开始考虑出仕的可能。

    右北平无终县田氏、上党潞县伍氏都早已完全融入贼众中,对此并无甚意见;壶关焦氏目前为邓季姻亲,亦不好多言;剩余杨氏等虽有不满,在贼众中地位却低,尚无资格反对。

    几家大族都未开口,这事就此定下。

    先前提出的只是整体框架,不可能再像“勇卒七德”一般粗略,待众人逐渐认可,回过神来之后,许多细节便要由大家共同来讨论定制了。

    只是这时,太史慈突然插言道:“军侯尚请恕罪,精壮人口强组成户,未逢母命,吾不敢如此行事!”

    双戟客可是勇卒中六位屯长之一,他居然不愿组户?若他反对,此事不定尚有转机,众皆愕然时,焦氏、杨氏等却忍不住暗喜。

    邓季面上一黯,只有他与田丰、车黍、韩齐知晓,太史慈这是还没忘五年之约,不愿成家呢。

    典韦早在谷中寻到妇人,去岁便已得子,取名为满;太史慈却很是自律,四年来从未近女色,至今一人独居,赠神驹黄狮与他便是为了拉拢,此时他的话又犹如在方腾起的火势上倾下一盆凉水,过了好一会,邓季才勉强道:“我等曾有约在先,自不会强求足下!”

    说完这话,邓季不由有些意兴阑珊,商讨各种细则他留下用处并不大,便开口道:“我等欲离太行南下,张平难处,车黍明日使人告之,另选百匹战马送上!得其庇护数年,亏欠却甚多,吾心既敬且愧,请使者转告张将军,天下虽大,或有再会时,若有得用处,邓季必不相负!”

    说完这句,他又扭头冲田丰道:“其余明细处则请田师、子泰领诸位商定,此非一日之功,无需急迫,可缓为之;我一夜未眠,现下却是困了,且去补睡,待明日早起送子泰出使!”

    田丰等应下,他便起身出厅,行出老远,方才长声一叹。

    得田丰出力自然欢喜不胜,然太史慈仍旧难留,未免让人有美中不足之感,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呢!

    虽借口补眠出来,但自家刚提出如此大变革,那里有丝毫睡意了?行到后院,心念一动,转身往另一间屋子走去。

    饮食等自会有人送来,除去入厕外,唐珞平日足不出户,就安静呆在这安置她的厢房中。

    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发呆。

    弘农王在她面前饮毒身亡,从那时开始,她便心如死灰,看淡天下之人!

    对大汉来说,此等冠带绶印者无一不是贼!

    董卓固然是国贼,打着欲复弘农王帝位行事却间接害死他的袁本初等何尝又不是了?所谓关东盟军,有几人是真为大汉出力?甚至……甚至自己的父亲曾身为会稽太守,将自己献与弘农王为姬妾,打的亦不过是结交显贵的主意,待弘农王遇害,却又恐因自己得罪董卓,急于将自己出嫁,如此行径,亦让人齿冷!

    相对这些高官贵人来说,草莽中山贼们不过只是小贼,可那日,一名小贼的话语竟让自己觉得烦燥、愤怒了:

    “山贼贱民朝不保夕,果腹无食,御寒无衣,在我辈眼中,大汉天子、弘农王与你这等每日锦衣玉食不顾庶民的方是天下之贼,亡大汉者,并非他人!贼之大者,当数天子!”

    骂自己也就罢了,可弘农王尚未弱冠,未曾为害过何人,如何是这贼人能亵渎的?

    言犹在耳,只是那贼首被抬出去时,看自己的眼神中**裸的贪婪让她明白,这厮定然不会如此放过自己,早晚一定还会再来!

    护身小剪已被其知晓,再不能起奇兵之效,自家一个弱女子,下次该拿什么抵挡?

    要想避过他,似乎已只剩求死一途。

    “蝼蚁尚且偷生,这小剪你留着,生死自择便是!”

    贼首临走所说的话亦有道理,那小剪如今就放置在枕下,但对她来说,也只是做摆设而已,想死还不容易,何必定用到它?

    “卿王者妃,势不复为吏民妻,幸自爱!”

    这是弘农王临死时所求之语,他身为王者,纳自己之后,唯独一次相求过吧?

    自家已答应了弘农王,定会做到,不让那贼人用强沾身!

    要守住自己,在他再次靠近前了却性命就成,如何死却不难,用剪或撞墙,又或绝食都无不可!

    数日下来,各种死法在她脑海中不停闪过,本应在匈奴人虏获自己时就该了结的,便是知道想死容易,待最后一刻到来前,总是来得急的。

    唐珞突然觉得,自家每日就这般想着,倒忘了临死前再好生看下这世界,却有些不值呢!

    临死前总应有些记忆才是,昨夜曾听别人说,贼人头目们正在前厅议事,要不,自家出去四下游一游?

    贼人们忙着议事,当不会遇到那人吧?

    轻轻起身行到门边,纤手刚搭在门闩上,她却又有些犹豫起来。

    若万一在外间撞到那厮,他突然用强的话,说不定自家没死的机会呢!

    她想就此作罢,可这世间的模样难不成临死都不能再看看?

    生死犹如弘农王一样了么?

    要不,带小剪在身再出去?

    伸出袖口的一只手白嫩修长,很美,只是主人犹豫摇摆不定,它便只能无意识地在门闩上滑来滑去。

    究竟该不该出去?要不,就当再去入厕,顺道四下里看看?

    当唐珞终拿定主意,想要拨动门闩时,外间却突然有往这门边的脚步声传来,让她顿时如受惊小鹿一般,疾步奔回榻边,端正坐好,就如她从未动过一般。

    脚步声不轻也不重,她恰好能听见,行到门口,竟然就止住了!

    不是路过的?

    时辰未到,也不是送吃食的,是那贼人么?

    只是一瞬间,她的心就提起、揪紧了!

    这可还是白昼呢,那贼首不是应在议事么?不是他吧?

    外间那人伸手轻推了一下门,还别着门闩,房门“吱”地往里陷了一下,又迅速回复原样。

    “喔!”她轻松了口气,别着门的呢,那贼人进不来!

    外间那人试着又推了推,自然只是徒劳,唐珞脸上都已浮起笑容来了。

    “砰!”

    “啊!”

    骤然间,房门受巨力竟弹开倒下来,吓得唐珞惊叫出来,幸好未被砸到。

    门外果然又是那贼人,一条腿尚还维持着高抬的动作,房门是这粗胚踹开的!

    门闩很结实,当一声跌落在地尚还好好的,只是另一侧的转轴却年久已朽,受不住这一踹,两榫头都已断裂掉。

    脸上笑容还未消去,便就此凝固住,仿佛她在笑面迎贼一般!

    那贼人却已跨步入内,余光从他肩上看出去,深冬季节的阳光异常耀眼,隔得那么远,似乎也能感受到日头下的温度。

    这便是最后一眼见到的世间模样了么?

    只是,该用小剪呢还是身旁的墙!

    贼人已大步向着自己走过来,明知到了该下决定的最后时刻,唐珞却还在纠结于该用哪种方法了结自己中。

    邓季的步伐算不上快,可唐珞却只觉才转瞬间,就已行到自己面前了!

    来不及了!她这才惊醒回过神来,转身去枕下摸那把剪刀。

    手还未够到枕下,腰上一紧,接着身子就被男人拦腰抱起。

    “请勿如此!”

    眼前女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神态来,邓季哈哈一笑,这才开口道:“此间房门已毁,我虽无谓,却也顾你颜面,吾等换屋恩爱去!”

    嘴里说着,贼人抱起她就往屋外行去,那枕、那小剪竟离手越渐远去。

113.臀肿

    屋外院子里、廊下,站着好些亲卫和侍女,见邓季双臂平抱着不住挣扎的妇人出来,俱笑起来。

    唐珞拳打脚踢,奋力挣扎,只是这贼首两手如铁钳一般,搂得死死的,她的举动全然没一丝效果,只是徒劳而已,不多时已被抱入他房中。

    妇人更慌乱不甘,眼光四下里巡游,欲求得用趁手之物,却那里能有?壁上虽还挂着长短戟,离得可远呢,被贼厮扔到榻上,刚爬起欲奔,后腰上已被按住,接着另一支贼手便抚在自家娇臀上。

    得制造个机会!臀上肆虐的手让人觉得异样,唐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回首娇嗔道:“房门未闭呢!”

    对她的心思也有几分明白,想骗自己回身掩房门,好脱离掌控么?邓季呵呵一笑,在那粉臀上作怪的手高高扬起,“啪!”地给了一巴掌!

    痛击过后,邓季心头大畅,这才扬声叫道:“屋外何人在?给老子将房门掩上!”

    这贼厮!唐珞眼里已快流出泪来,痛呼声已到喉边,又咬牙死死忍住,心头不由大恨。

    他打这下的可不轻,后臀火辣辣的。

    受击打的时候,唐珞能感受到臀上的厚肉在剧颤,又如同水中涟漪般迅速传播开来,似乎全身都在随之颤动。

    “啪!”

    又是一下,这下感受更清晰,以后臀为起点,颤动再度传遍全身,疼痛又让妇人倒吸了口凉气。

    “为何打我?”

    已有人从外将房门掩上,可恶!唐珞终忍不住开口怒问出来,却听贼厮笑道:“你不该打么?”

    “啪!”

    “啊!”

    嘴里尚说着话,那恶手再次重击了下,这下终没能忍住,妇人轻呼了声。

    恶贼,臀上定然红了!

    脑中刚闪过这般念头,贼人却已伸手来解自己腰带,她忙又死命挣扎起来。

    “啪!”

    后臀上又被重重击一下,然后,腰带就被解开了。

    仿佛在进行一场持久的拉锯战,后臀上“啪啪”声不断,纠缠中,两人呼吸俱都有些重了,只是妇人完全处于下风,臀上吃疼不住,泪水早滚落下来,裙裳也一件件被剥落开,露出那娇嫩似玉的大片肌肤来。

    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般不堪,傲人酥胸在贼人手中不住变形,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他,而当贼人终于得逞,分开自己双腿,猛然闯入自己体内时,唐珞扯着脖子长长凄呼了一声:“恶贼啊!”

    胯在身上的男子绝非那柔弱的弘农王所能比拟,浑身散发着可怕的侵略气息,肌肤、手、腿、胸腹、甚至……甚至进入自己体内的那东西,都充满力量和强大!

    恶贼啊!

    恶贼喘着粗气在上面肆意地占有自己,两只手到处作恶不说,腰胯才受他几下碰撞,已经开始发酸,后臀处也还在隐隐发疼,只是再受得几下,魂儿便如出窍了一般,痛楚仿佛再也感受不到了。

    “恶贼!”

    “唔!臭贼!”

    “饶了我吧!”

    这贼首不知已多久未碰过女人,龙精虎猛得狠,唐珞身子早已轻飘飘的,神智一会迷糊一会清醒,似乎还被贼人换过几种体位侵犯,嘴里不时叫出的“恶贼”之类也根本分不清是咒骂、悲叹还是呓语。

    阴阳交融中,邓季只顾拼命求索着,身下这可是曾经天子的女人,老子睡过她,也不算白来两千年前一遭!也能解解淤积多年的闷气!

    妇人的身子很丰腴,让他爱不释手,很快就完全沉迷进去,这次持续的时间很长,过了很久方才尽数发泄出来,一身轻松,这才抵不住疲倦,扯被褥掩上,趴在她身上很快便睡过去。

    妇人浑身香汗淋漓,也被折腾得不成,伸手用力不住推他,却是纹丝不动,只得无奈罢手。

    自觉终究还是**,该想法杀了他在自尽么?只是此时在自尽,尚有何面目去见弘农王?

    胡思过一会,待两只眼皮渐沉,她也终入梦去。

    梦中,一会是弘农王不甘的面孔,一会是得逞后狂笑的贼人,一会是李儒抬毒酒冷笑的模样,睡得并不安稳,又被身上贼人压得难过,半夜时,唐珞醒过来,只是力小左右推不开,一时恼怒气苦,张嘴便咬去。

    张嘴第一口叼在他咽喉上,只是终究没下去口,想想后,改咬在他肩头处。

    用力咬着,终将邓季弄醒来,黑暗中听他迷糊着问了声:“为何咬我?”

    唐珞并不理他,贼首才渐清醒过来,想起压在自己身下的娇躯并非早甘愿随自己的伍氏或焦姬。

    想到身下是谁,顿时间,刚清醒过来的邓季雄风又起,唐珞万想不到自己一口下去又让自己受难,本就勾股交缠中,被这厮搂住腰臀,用力挤入体内,又开始慢摇轻磨起来。

    黑夜里看不到妇人面容,听她嘴里支吾了两声,开始轻喘,邓季才开口道:“说起来,我只晓你为唐姬,尚未知名呢!”

    这贼厮万般可恶,唐珞哪里愿回他话,只是突觉身上的动作骤然加大了几分,他又在耳边轻问:“你叫何名?”

    妇人轻咬住嘴唇,忍受住身上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身体深处酥痒起来,只是仍旧一言不发。

    再弄几下,贼人似乎恼了,突然起身脱离接触,被中顿时就涌入寒风来,这让她有些不舍,也有些害怕,刚欲吐露出来,身子已被贼人大手翻转趴下,接着腰部一紧,后臀已高高拱起。

    “啪!”

    “啊!痛!”

    白昼时受的几巴掌尚未消去,臀上还麻麻的,怎再受得这般重击,唐珞出声呼痛起来,又有些异样:从小到大,自己可从未被人打过呢,更别说是那隐秘地,这一天下来,都被他打过多少次了?

    贼人的手很热,打过后,又在上面替她揉了揉,再问起来:“你叫何名?”

    到底说不说?唐珞刚有些犹豫,臀上轻揉的手便突然离开,带起些凉风再次重落在上面。

    “啪!”

    嘶!疼!这厮好可恶!好丢人,我偏不说!

    被他几巴掌下来,雪臀上疼得厉害,唐珞也委屈得发了狠般,银牙咬住枕角,再不开口发言。

    “啪!”

    嗯!可恶,疼!

    “啪!”

    喔!恶贼!

    “啪!”

    唔!臭贼!羞人死了!

    妇人倔强起来,邓季也拿她无法,连击过三次,手又捂上替她揉揉,嘴里问道:“真不愿说?”

    不说!唐珞刚这般在脑中答了他一句,突觉臀上作怪的手已从股沟下绕过,滑到前面来,妇人惊呼一声,忙用腿夹住,一时羞愤难挡,摇动腰肢欲逃出掌控,嘴里已道:“不要!珞…..珞!唐珞!我叫唐珞”

    手上竟是湿湿的,邓季这才醒悟过来,哈哈大笑中,挺身从后面再次进去。

    拼尽毕生羞怯,换一日之欢愉,趴在榻上,弘农王、大小贼人等已尽数忘得干净,直到再被贼人采摘一次,两人交股而眠,这次便睡得极安稳。

    这一夜下来,邓季神清气爽,醒得却比妇人还早些,天刚蒙蒙亮便已起身,却又将她给摇起。

    自己终未能寻死,被这贼人上了身,今后还如何见得人?

    妇人只觉娇羞难挡,拉被褥挡住面容,竟不敢与他对视。

    “速起疏洗,陪我去送子泰!”

    “不去!”妇人不肯,在被中闷声答过。

    数日未曾好生装扮过,又刚被自己搞上,不愿见人也属正常,只是心意未明,怕她独自一人留在屋中寻了短见,邓季便不放过,扯开被褥,笑喝道:“速起!”

    半截身子、胸前两团雪丘顿时裸露在外,妇人一声娇呼,忙伸手揽住前胸,瞪眼道:“你自去就是,何苦又作弄我?”

    邓季嘻嘻笑着,只是不依不饶,唐珞无奈,只得勉强起身,在他贪婪的目光下拾拣散落四下的衣裙。

    两股、胯下俱酸痛难耐,行走间很有些艰难,她正勉力着坚持,忽听邓季道:“你股上肿了!”

    一句话险些让唐珞暴走,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待她着装好,邓季又让人忙去探问田畴几时起行,呼侍女们进来帮她装扮梳洗。

    (还有一更,应该在1点左右)

114.拜母

    邓季领无限娇羞的新妇出门送别田畴时,自引无数人关注。

    昨日邓季走后,众人商讨下来,与田畴同去长安的还有懒顾、霍刀儿、艾兰、夏侯盛等二十余勇卒,此时俱已打点好行装,领五匹作献礼的骏马等候上路。

    受邓季吩咐,唐珞勉强冲他们行过礼,邓季方道:“子泰当早去早归,勿让吾等挂怀心忧才是!”

    田畴躬身应了,田丰扫过眼唐珞,冷声斥道:“前途未明,若只耽于淫乐,非成大事者!”

    田丰可谓严师,众人面前也丝毫不给自己留颜面,邓季顿时与唐珞一般,脸色也开始发红起来,好在田丰只说过一句,便转首冲田畴道:“子泰此去一路保重,河东虽多为西凉军据守,四野中黄巾、白波却也不少!且河内尚有张杨部在,若被阻路不得前行,自管归来就是,吾等便没官身,也可先占了雒阳,日后再缓图就是!”

    田畴点头应下,除了田丰,剩余人等又上前道别,昨日已尽交割来政务,焦触亦开口道:“子泰放心,吾定萧规曹随,不会出差!”

    “河阳县处当尚有渡船,”韩浩随在邓季身后,他是河内人,便出口指明道路:“先生等过河后,走平阴、谷城,到函谷关请官兵引路,当无变故!”

    田畴忙郑重谢过,待众人一一别后,放开城门,他等二十余骑出了壶关,扬鞭放马往西南而去。

    诸般变革要传到下面民众中去,留焦触、苦蝤、太史慈在壶关主持,邓季自与田丰等领军回涉侯国去。

    才同眠一夜而已,这便要归去见大妇,且以前躲在自己身后的周昭如今已是这男人嫂子,自己见了面还得尊称一声“夫人”,这让唐珞情何以堪?心中自是百般不愿,只是哪里能拗得过男人,被强抱在马上,随他归家。

    唐珞从未骑过马,被男人抱在怀中,随战马颠簸起伏前行,没人注意时还要被他偷偷摸上两把,谢允等又嗷嗷叫着,让她一路红潮不退。

    二十万人口多数在这边,刚入涉侯国土地,便可见四下里全是乱糟糟的临时窝棚,能看见穿白袍的女医匠不停穿梭其中施针药救护难民。

    越往里行,所见人便越多,新来的尽是老少人等,一个个衣衫破烂、面有菜色,尚无窝棚居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也不在少数,见到这些人,邓季心下一痛,已忘了再占怀中美妇的便宜。

    呆在谷口外等搭建窝棚的人更多,邓季一路看过去,行到某地时,突然扯停战马,抱妇人跳下,领她便往难民群中走过去。

    田丰、谢允等也止住马,视线随他看过去。

    见大军回转,到此地却停住,领头者步行过来,四周难民都有些惊惧,忙四下避让。

    邓季领唐珞行过去,在一名与周边人群离得有些远的老妇人面前站定,轻声问道:“阿母,就你一人么?”

    这老妇人已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一直低着头,发色银灰,皮肤上尽是褶起的皱纹,露出的面角有不少老人斑,双手上满是冻疮,还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唐珞忙用手捏住鼻子。

    很少有人会过来寻她说话,听到邓季的话,老妇人抬起头来,这才看见她那干裂的嘴唇和无神眼珠,脸上扯动一下,却不知是哭是笑,只用一种干涩沙沙的声音道:“小孙,小孙不动......”

    “小孙?你孙儿么?”恶臭味道让邓季也有些难耐,不过他还是再靠近些,开口问道:“随你逃奔过来了么?在何处?”

    老妇人再看看邓季,终慢慢伸手解开自己衣裳,取出里面一个襁褓来。

    她刚拿出来,四周臭味又重了几分,唐珞已忍不住往后退了步,周边人群也散得更远了些,邓季皱眉取过,定睛看时,却是个半岁左右的婴孩,只不知死了已多久,小小尸体都有些干瘪了,还好现在是冬季,尚未腐烂,臭味却是免不了的。

    “阿母,这是你孙儿么?”尸体久留引发出瘟疫来就不妙了,邓季只得强忍住呕吐道:“他已遭不幸,我替你掩埋了可好么?”

    老妇人两侧眼角有晶莹之物漏出,仍旧用那干涩声音道:“小儿死活不知,媳妇儿被白马掳去了,小孙,小孙......”

    看来又是个乱世中全家只剩独身的,见她有些言不达意,不知脑子是否还正常,邓季叹口气,招呼典韦、郭石等过来,就在老妇人身后坡上挖坑将这婴尸掩埋了。

    待泥土掩埋上遮住坑,老妇人才终凄嚎起来,她声音并不大,但那干沙的凄嚎声听着更让人烦躁。

    只怕世间又多了个生无所念的老媪,邓季轻吐口气,才想起自己下马的目的,试探问道:“邓季已无父母长辈在,阿母若只剩悲苦一人,此后可愿为我母亲么?”

    让精壮强组成户消化这许多老弱人口,自家却也不好例外,家中年幼者有邓涉、邓漳、邓玭三个已能抵过,只是缺老人,先前便想领头寻位来赡养,哪知引出这遭事情来。

    这本是出于政治上的需要,但此时再看这凄惨的老妇人,邓季仿佛觉得某种心弦被拨动了。

    前世,自己的母亲只是位普通农妇,大字不识一个,每日忙着下地、操持家务,十余年未听她抱怨过一句,自己穿越到这世,不知身体是失踪还是死亡,她应该会伤心欲绝吧?

    这一世的母亲张氏则半世受病痛缠身,黄巾起后又随大军四处流浪,受尽颠沛苦楚,终于熬不住,病死于道途,当时,自己和二哥哭得很是伤心。

    两位母亲都谈不上幸福,四下流浪时,没能想过她们,可勉强安定下来,也会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妇人年纪很大,应该能做邓季祖母了,可母亲两字他出口时很顺畅,仿佛这老妇人真是自己哪不幸的母亲一般。

    老妇人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能听懂,她神智完全正常!邓季心中一喜,正色道:“你我皆为乱世中苦难人,邓季失双亲,求阿母施慈恩庇护;阿母失子媳,我愿承欢膝下,尽人子孝道!”

    说完,伸手一指唐珞,有道:“邓季之妇,此后便是阿母儿媳;邓季之子,便是阿母孙儿,可使得么?”

    “儿孙尽丧,老妇乃不祥之人,”邓季的话太过意外,老妇人终磨动嘴皮开口道:“安敢害将军遭祸端!”

    邓季大笑道:“此乃天地不仁,使众生受苦,关阿母何事,邓季便遭何不幸,亦是天地不容所致!”

    说完,转头对唐珞道:“且来拜过母亲,此后你亦当尽孝道才是!”

    怎知这贼人草率便定下拜这邋遢妇人为母?唐珞早惊得呆住了,听他呼喊,更是苦脸,自家若当众人面随着拜下去,不是认了为其姬妾的身份么?

    扭捏着移近过去,被邓季一扯,便也随之跪了下去。

    “母亲大人在上,受孩儿邓季一拜!”

    唐珞叹口气,跟着道:“大人在上,受唐姬一拜!”

    邓季领唐姬拜了三拜,站起身时,却见这老妇人已是双眼通红,嘴唇不住发抖,苍老的两只手在身上胡乱摸着,只是一路逃难过来,又怎么可能有东西在身。

    “一家人何须俗礼,”邓季呵呵一笑,转首喝道:“谢允,入谷唤伍氏来拜婆母,我那三个孩儿也报来见祖母,再推辆牛车出来接阿母!”

    看谢允纵马去了,邓季才又转首问道:“尚不知母亲哪里人氏?姓氏为何?今岁高寿?”

    老妇人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悲痛也减了几分,诺诺答道:“老妇徐州东海人,姓龚,今七十有三!”

    在人群中一直看着邓季领头认母,还算有个首脑模样,田丰不由点点头,只是也被他举动勾起对巨鹿家中老夫的挂念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到贼众中五年有余,不知家中老父如何了?若有个万一,自己可是不孝呢!

    自己可不像田畴那样,巨鹿田氏也不是能说动从贼的,老父暂时也还不能去接来!

    可既然出仕,连邓季都这般模样,也当自老弱中请位老人归家去赡养才是,却当好生想想,该如何行事,安排妥善才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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