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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6.滏口陉

    田麻子能做到校尉,凭的可不仅是蛾贼中的老资历,他也是有一身好武艺在身的。

    二百余精壮堵上去的时候,田麻子就驾马冲在最前,他手中长枪疾速刺出,已将一名重甲骑撩下马来。

    就他这点人手,还是挡不住官兵两支精锐骑兵,可这时候,于羝根麾下幸存的另两名校尉也领人冲了上来。

    第一位姓方,个子不高,浓须突嘴,使一把大铁叉,他上来架住一名官兵,立即便怒目大声问道:“田麻子,你话中何意?”

    另一个姓张的,一枪将方姓校尉架住武器的官兵刺死,亦开口道:“平日难开次口的货,倒会激将?”

    任两人嘴里说什么,能把他们弄上来共抗官兵便达到目的,田麻子嘿嘿一笑,并不接嘴,有三个校尉领于羝根麾下千余精壮顶上,其内又有不少老蛾贼在,总算又将官兵拖住。

    于羝根这渠帅逃跑厉害,可要想他麾下老蛾贼精锐们投降官兵却是不可能的,当初在广宗,这些人全情愿投水,此时自然也无人肯降。

    领山贼们共抗官兵步卒的渠帅一边奋战,也在往这边来,更是将两股精锐骑兵死死缠住。

    远处的官兵剩余骑兵,也在往这方向冲刺,外围山贼们在亡命拦截,得了这空,邓季与苦蝤已将当前之敌大半灭杀,剩余官兵胆寒,开始退缩逃开。

    “莫追!去助田麻子!”

    当前骑兵奔逃,邓季一声大喝止住麾下欲追者。众人回头看时,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已陷入山贼群中,战机难得,己等正好拦腰去冲,不由俱都大喜,顾不得歇息,随邓季再回头冲杀过去。

    半道中,邓季对苦蝤大声道:“贵部杀巨鹿官兵,我专冲弯刀骑!”

    昨日交手时便知道,邓季戟兵克那弯刀轻骑,苦蝤点点头,领他的人马往巨鹿官兵扑去,邓季亦呼哨一声,领队去扑弯刀轻骑。两支官兵统领见势不妙,自家精锐之士可不想折在此地,已准备撤离出去,可田麻子此时领山贼杀到兴奋处,早忘记自家责任不过是要拦截,只顾死死纠缠住,官兵一时又哪里走得脱?

    从黎明前夜袭开始,互换追逃了许久,却都没能死拼,此时,官贼双方最精锐的骑兵才开始正面绞杀。

    战到现在,弯刀轻骑所剩也不过就四百余,没了人数优势,再度交手,依然吃大亏,最外围虽是官兵占优,他们却处于山贼层层包围中,轻骑防御不高,本就要分心应付山贼不说,邓季队伍杀进来加入,几排长戟挥舞,立即便让他们损失惨重,又被士气大振的山贼们围得紧,一骑都没能逃脱出去,不过两刻,竟被屠杀殆尽。

    另一侧,巨鹿重甲骑被苦蝤部趁乱掩杀,损失亦重,所幸他们还能用带甲战马撞开山贼撤离出去,可最后所剩也已不足六百骑。

    “收拢战马,剥甲!”官兵少了两支精锐骑兵,邓季顿时觉得压力大减,招呼山贼们收拢惊马、剥取尸体上重甲,又在乱军中瞥见浑身是血坐在地上的田麻子,有人正在撕布条往他身上裹。

    邓季心中不由一紧,忙让车黍统领麾下骑兵作战,自家带典韦、郭石靠过去:“伤了?”

    田麻子点点头:“膀上中两枪,背上也被劈了一刀,不要紧!”

    “老子冒死回来救你,死不了就成,还能动么?”

    “自然!”

    见田麻子精神尚好,邓季放下心来,想想后又对他道:“待包扎好,你去招呼一声,将各路人马汇为三队,各自推选首领出来,咱们轮番后撤!”

    成长到现在已经历过许多败仗,邓季自然明白,撤军时最怕溃逃,若大家都只顾逃命,反而会被官兵逐一蚕食,死伤更重,如今只能且战且退。

    可黑山贼中知晓这些的能有几个?见前面没了拦截,活命有望,谁还顾得别人?邓季这话已经有些晚了,数千山贼有大半人马乱糟糟冲出去,只不到两千还在奋力抵挡身后官兵,好在苦蝤部与邓季麾下往来冲杀,还能支撑得住。

    “使唤老子倒越来越利索了!”

    田麻子又腹谤了一句,推开还在为他包裹伤口的下属,忙小跑着去了。

    官兵阵中,见家族精锐部曲被山贼斩杀完全,一骑不剩的时候,麴义差点没气得吐血!

    麴氏被是祖上为避祸,是为避难由鞠姓改过来的,始祖为汉哀帝尚书令鞠谭,因保护东平王刘云得罪天子,改姓逃难到西凉,后世又遭难,再改为曲姓,民间至今还有“鞠麴一家”“鞠曲一家”“死鞠活曲”之说。麴氏这些年定居凉州,羌人不时来扰,能发展到今实数不易,虽已为西平显族,也不过才三千部曲,这千人还是见麴义得皇甫嵩用,族中为他能在冀州扎根,临行前派给的。

    昨日大战初起时,麴义都舍不得用这些部曲,让其等藏身元氏城中,直到张燕中计才让他们出来,可就这样,一战下来居然也损失近半。

    剩下一半又在今日必胜之局下全军覆没,让麴义如何能不恼?如何能不恨?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些恶贼临死还要反扑,尽快将其杀光屠尽就是!

    麴义下狠心要将眼前贼众屠尽为自家部曲报仇,见有人从突破口逃出,忙挥动令旗让诸君骑兵去斩杀。

    冲出去的人等并没什么好下场,官兵剩余骑兵已追上去,一番砍杀,多半人又忙不迭逃回,也有的进退不得,勉强围在一起自保,除少数有坐骑的远遁,步卒没人能脱逃。

    令旗传话只能表达大略,以麴义本意,追杀溃卒时骑兵应不急不缓,让奔逃贼众能看到活命希望,只拼死前逃,生不出抵抗之心,可这些郡县骑兵调教时间毕竟还短,只会放马急冲过去斩杀,让剩余山贼又醒悟过来逃回。

    “蠢货!”

    麴义狠狠骂了一句。

    “蠢货!”

    这时候,山贼降兵中庞双戟也狠狠骂了一句,与麴义不同,他骂的是自己。

    田麻子不愿降,若不是看已走投无路,为求活命,庞双戟又何曾想降了?

    论精明,田麻子这家伙拍马也比不上他庞双戟,可就他这样的精明人,怎么也想不到苦蝤与邓疙瘩会领精锐回来救人。

    刚看到的时候,庞双戟还在心底嘲笑了一番,想着这点人马回救,也只是将他们自家搭进来,可看着看着,苦蝤与邓疙瘩居然在乱兵中屠掉两支官兵精锐,领残余山贼开始往后退,他顿时便懵了。

    他们居然冲出去了?

    自己呢?手里失了武器,被官兵刀盾手与弓手监视着,已驱离战场好远,竟绝了逃脱指望。

    这时候,庞双戟都不知该为逃出的同伴们庆幸还是为自己悲哀好。

    在重围中来回冲杀,邓季与苦蝤两部护着山贼步卒们缓慢后撤,顺路又将后面被骑兵包围的小团人马救出些来,这时候,田麻子与其他渠帅将领们已协商好,三千余残存山贼分为三部,配合邓疙瘩等轮番抵挡官兵。

    麴义发狠,要将这数千山贼屠尽,官兵同样分为三部,如潮水般不停歇轮攻,咬得很紧,山贼们一路且战且退,可官兵有轻骑在,每次只要山贼掉头西向,便会重重顶住,不让他们逃入太行。

    西面阻力大去不了,山贼们只得一路往南。

    一路,官兵咬得太近时,邓季便与苦蝤上前冲杀一番,可麴义也会趁他们不备,调动轻骑往田麻子等后方山贼众中去拣便宜,两方只能勉强战平,这还是剩下的山贼只为活命,在做困兽之斗,官兵们却已获大捷,此时没几个真正拼死的,若不是军令在,大多都不愿再扑上来,麴义也无法逼迫太紧所致。

    黎明前遭夜袭时,邓季与苦蝤部重甲骑们时间充裕一些,战马上多少带有点干粮,田麻子等则都是赤条条逃出,还能有武器的就算不错,可没丁点吃食,一路逃窜到黄昏,山贼们全都已是饥肠辘辘,邓季无法,只得引大众苦撑一阵,让人在后宰杀了缴获来的十余匹西凉战马,割肉给大众分食。

    马肉在烹煮时会发出恶臭,古人认为有毒,马肝更是能毒杀人,很少有人会吃,只是这时也没人管得这些,没人得了斤余肉条,一个个将还血淋淋的生肉都往嘴里塞。

    官兵大军压迫之下,便是食用这点生马肉,也得分为几部轮番进食。

    这般艰难两日之后,山贼们直逃得人马困顿,疲倦不堪,却也穿过赵国,入魏郡武安县内,离涉侯国亦是不远,邓季对这方地理已是熟悉,想起西南不远就有入太行的一险要地势,顿时领大众拼死前赶。

    官兵们仿佛也知晓他的打算,轻骑又突上前堵住,邓季此时已发狠,领山贼们全力冲突,冲杀好一会才终于突过去。

    这是太行八陉之一的滏口陉,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滏阳河发源地,是横切山地成的峡谷,宽百丈,长百五十丈,山岭高耸,地势险要,可据此而守,更重要的是,沿滏口陉往西几十里便是涉侯国,邓季可以召唤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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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苦蝤

    若被官兵冲过滏口陉,便要到涉侯国去,老巢也不安稳,因此,邓季只有据险死守此地。WWW.NIUBB.NET 牛bb小说网{Www。 首发 手.打/吧}

    随他一路逃亡到此的山贼众还有两千余,此外苦蝤部剩六百重甲骑,勇卒与辎辅兵近三百,守这峡谷,力量还有些薄弱,好在邓季派人回谷召集援兵,不一日,韩齐领刀盾卒与弓卒来援,邓仲亦带千余精壮运送粮草辎重而来。

    有弓卒攀上两侧高处协守,太史慈、典韦、车黍等又率精锐轮番冲击出去,总算堪堪守住,战事间歇时,邓仲、田麻子又领着精壮在前建造鹿角、栅栏、箭塔等物,加强防御。

    待防线渐稳,邓季才得了空闲歇息,扫去积累几天的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却是苦蝤。

    甩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些,邓季问道:“有事?”

    苦蝤正襟跪坐在面前,面若止水,沉默不语,若不是曾听他说过话,邓季都要以为他是哑巴了,有些纳闷,四下环顾一圈,典韦还在身畔不远处睡着,郭石守在旁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邓将军,可愿听听我过往之事?”

    良久,苦蝤才艰难地开了口,同上次听到的一样,他的声音很悦耳。

    乱世中幸存下来的这些贼人,几乎每一个背后都有段泣血故事,说出来也不过让别人也唏嘘罢了,很少有人愿意提及,邓季不知他为何要突然对自己诉说。

    不等邓季疑问出来,苦蝤已经开口,一反之前沉默,这次他的话很长:“我本姓高,名冲,字盈之,乃兖州东平郡高氏嫡长子!”

    听他话中有异,邓季不由好奇问道:“东平郡高氏,大族么?”

    “恩,东平高氏,郡中望族!”

    大家望族子居然也做了贼人一方渠帅,邓季也不由来了兴致:“哦,你继续!”

    苦蝤面上有了一丝缅怀,一丝痛恨,一丝不甘:“东平高氏,呵!本郡大族!我九岁时母亲逝世,还留下个比我小两岁的胞弟,之后没多久,父亲又取了继室,是东平大族胡氏之女。”

    听到这里,有穿越优势在,邓季便估摸有些明白了,定然是前世那些电视剧里大族人家子女争夺继承权,搞出什么阴暗事情来。

    “我那位继母,初进门倒还贤良,三年里也给父亲添了一子一女,父亲可欢喜得很!”

    “嘿嘿,可欢喜得很!”

    “我十七岁娶妻,隔年得子,十九岁时,父亲病重,请医匠诊治开下药方,为尽孝道,同胞弟一起为父煎药,谁知看护中出了差错,不合大意离去,被人下了药!”

    说到这里,苦蝤面上开始有了痛苦之色:“喝过我亲手递上的药后,父亲当即呕吐黑血,当夜便送了性命!”

    “嘶!”

    邓季不由倒抽了扣凉气,竟然有这般惨烈?

    “胡氏当即请医匠再行诊断,”一行清泪顺着苦蝤眼角躺下:“父亲却是中毒而死!”

    邓季静静等着,过了好久,苦蝤才继续道:“药方不差,汤药是与二弟一起看护熬制,我再亲手递上的,兄弟俩这弑父罪名怎么也免不去,族中自然震惊!”

    “族中长者共议,审我和二弟,我兄弟自然无话可说,那知他们中有人得了胡氏好处,诸般酷刑逼上,二弟年幼熬不住,竟然就供认了!”

    “二弟最敦厚不过,我绝不信他会做此大逆之事,自然要喊冤,闹到本县县令那里,不知为何,一顿板子打死二弟,再判我个失察之责,罚幽州戍边!”

    “二弟身死,我被罚边,没多久,我那孩儿也不知何故夭折了,妻子被娘家接回改嫁!”苦蝤声音已经变冷:“若不是我那已改嫁的妻数年后派人传信到幽州,我心虽疑,却不敢相信此般种种都是胡氏所为!”

    “虽知仇家,可我身为罪囚,不得赦免,如何能回去报仇?胡高两姓如今全在那妇人掌中,便是空身回去,也只有送死的命。心中实在烦闷委屈,在幽州便养成不喜话语的脾气,蝤蛴(注)之属,藏于林中,以朝露为食,对我来说,苦蝤便是苦囚,在幽州做了十几年苦囚,得闻张角起事时,我便杀了看管官兵,辗转到冀州来!”

    邓季点点头:“足下身世堪怜,然对我提及是何意?”

    “苦蝤自幼曾习兵书武艺,亦曾自负,”苦蝤凄然道:“甘愿沦落草莽,只是为心中执念,便是要回东平去寻那妇人报仇,灭杀胡氏满门!”

    邓季继续疑惑:“这与我何干?”

    苦蝤双眼直盯着他:“对他人我不想多言,治下便不成,若非如此,如今也不会只得这点人马,贼巢中连一个老弱都无!混迹五年,全靠以战养战才攒到千人,只是如今并州不能去,冀州又多了这麴义在,若不再寻个得力首脑跟随,只怕麾下越来越少,再没能回东平的一天!”

    “那你怎不去投张平难?”苦蝤麾下精锐不弱,话中之意竟是要投靠过来,这固然是意外之喜,可自家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邓季不由大奇:“难不成竟看好我?”

    对太行中最大贼首苦蝤也一点不客气:“张燕不成,明面虽势大,可他求稳,太重根基,五年时间,你何时见他离太行去占地夺城,以求得势?谋反大逆,本就九死一生,不敢冒死去搏,只困守一地怎么能成?”

    原来是看中自家胆大,应也是前年冒死窃粮带来的好处了,邓季不由一喜,却听苦蝤接着道:“你行事不顾后果,易将部众带入死局,本亦非明主!”

    保守不行,激进也不行,这不是迎头泼来的冷水么?邓季正哭笑不得,苦蝤又道:“不过你善选精锐,只苦无人操练罢了,若得我相助,麾下战力必能再精进,如今这般乱局,黑山贼众中也只能投你,我方才有回东平之机!”

    邓季张口结舌,还没接上言语,突听外间山贼们一起喧闹起来。

    难道官兵又攻来,这是常事,为何此次喊声这般大?

    谈话被中断,旁边典韦惊醒起身跃起,随邓季、苦蝤上前去看。

    果然有官兵杀来,两下正在交战,邓季登高一看,处官兵这次人多些,并不见还有何异处,其等也未能突破自家防线。

    “屯长!”韩齐正疾奔过来寻他:“出事了!”

    邓季觉得有些奇怪:“何事?”

    韩齐苦着脸,小声道:“趁我方修建栅栏,四五千官兵轻骑步卒一起突袭,杀散精壮,有戟兵趁乱拖走了……拖走了令兄邓仲!”

    “拖走了谁?”

    好不容易才重聚的二兄被官兵拖走了?邓季顿时一把拎起韩齐,瞪目怒喝道:“你说拖走了谁?”

    “估计是令兄领人连续修建两日,”韩齐诺诺道:“被官兵看出他身份不一般……”

    “备马!”

    邓季急得上火,一把推开韩齐,高声喊道:“勇卒、辎辅兵呢?与我去救人!”

    典韦、郭石俱忙去牵马,韩齐忙又喊道:“屯长,王旷、双戟客、田麻子都已领人去厮杀急救!”

    邓季顾不得他,忙上马冲上前去,身后,苦蝤亦带部众跟上。

    此时两军相接的峡谷中,太史慈与王旷、田麻子果然在领勇卒与辎辅兵奋力往前,速度甚快,奈何他们越是如此,官兵越能肯定抓获的人物重要,伤亡再大也不肯退缩,前面千余黑压压的官兵挤在一起,让其等突不过去。

    邓阔儿先前被两支长戟勾倒在地,两名立功的步卒自然惊喜,正拖着他一路向前,眼见便要出峡谷去。

    “老小尔等顾之!”

    若被拖出,便是官兵扎起的营寨,王旷身后有勇卒一声大叫,队伍中有近二十骑脱离出来,不顾乱刺来枪矛,御马急突!

    这是不顾自家死伤的突破,有两人甚至丢了长戟,用身子去扑官兵器械,只求为身后人等开出道路来。

    这两人很快被枪矛刺死,可余下人等已放马疾奔,突入到官兵群中,长戟亡命挥舞着,身前身后不停有乱枪刺来,只两个呼吸间,又跌下马六七人,剩下的连坐骑在内亦全都中枪挂血。

    战马悲鸣着倒下,人却还在继续向前死冲,只要没断气,手中长戟便继续往旁刺去。

    得了他们不顾命神勇一搏,太史慈与王旷等才趁机突入,忙跟上接应,邓季赶来时,已落在后面。

    这股神勇之气惊呆无数看到的官兵,他们一直向前,直到追上被拖走的邓仲,结果掉两名戟兵时,剩下浑身冒血的不过才两人。

    “你***彭亢!”

    随后跟上的人马团团将他们三人护在中央,已有人红着眼对幸存的勇卒破口大骂,另一人,不过是个辎辅兵,大多人不识。

    他们,就是邓季欲救田麻子时临走脱逃的二十余骑!

    注:蝤蛴,天牛幼虫。

    (本卷完)

    (现在是历史类周推荐榜第十三名,多谢各位鼎力相助的朋友!江湖救急,老虎本周每天都会在章节后求推荐与收藏,敬谢!)

    (本在群里说十点更新,一时卡住,现在才更,老虎失言,且本卷结束章还是没写出感觉,不满意,只是赶时间发上,老虎鞠躬谢罪!)

88.踏雪骓

    清晨还有一些凉意,初春暖阳照在身上,却最是舒适不过。

    如今是二月,万物复苏时,地边的枯草从中正有一片片绿芽冒出,给身处其中的人带来一丝莫名喜悦。

    谷中马厩外,邓仲、邓季、谢允、田?四人斜趴在栅栏上,期盼地看着马厩中那匹全身漆黑肚皮鼓鼓的母马。

    谢允年纪渐长,好奇宝宝的角色如今已由小田?充当,他目不转睛直盯到眼睛酸痛,终于忍不住问道:“疙瘩大哥,这马为何还不生呢?”

    摇摇头,邓季笑道:“你问我还不如问它自己!”

    “阔儿二哥知道么?”

    邓仲大怒,伸手在他小脸上捏住便不放:“说过几次了,你叫疙瘩大哥,便不能叫我二哥!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疼疼,疼!”

    田?呲牙求饶,邓仲这才松手放过他,他却又冲邓季道:“小四,你说这大黑马怎还不见动静呢?”

    这里就数二兄年纪最大,他却亦如田?发问,让邓季顿时没好气,翻眼答道:“我如何能知?”

    疼了怒,回首在他小脸上捏上一把

    滏口陉一战救回邓仲,双方在峡谷里又僵持了数日,直到月前,麴义见山贼们防守严密,已难再破,才不得不领兵退去。

    黑山百部,疙瘩最富,有同生共死之情在,又得邓季才活命,官兵退走,救回的山贼们大都愿留在涉侯国,只几名渠帅领人自去,战后,除苦蝤部重甲骑外,邓季又得近两千精壮。

    这些精壮来自数十部,都还有家眷老弱藏在太行中,若是渠帅已战死的,便将家中老弱尽数搬来此地汇合,渠帅还健在的,由邓季请张燕做主,联系各部送人,这段时日陆续到来,除去精壮,涉侯国土地上又多出万余口老弱。

    能在苦战中幸存下来的精壮大多身手不差,体力强健,加上苦蝤部,再次精选下来,麾下勇卒人数竟猛涨到七百余,辎辅兵千五,这时候,邓季再自称屯长便有些名不副实了,只得给自己提一级,改为军侯。

    麾下七屯人马,车黍、韩齐、双戟客、王旷、苦蝤各领一屯,车黍屯为力卒,韩齐、王旷两屯刀盾卒,苦蝤、双戟客两屯戟卒,邓季自领两屯亲卫近三百人,戟卒百人,其余为弓卒。

    屯长选出后,下级队率与什伍长,便选武艺出众者担任,辎辅兵则交给田麻子统领。

    论平均战力,邓季的辎辅兵比之前于羝根部精锐还强些,能得带领千五这样的士卒,老蛾贼田麻子自然欢喜无限,只是邓季不喜学其他渠帅将自家官职弄得太高,田麻子自家领的人数虽多,却也觉得不好再叫校尉,高过这疙瘩小儿去,自好让人称其假军侯。

    麾下人马增多,靠战事得来的札甲便渐感不足,好在弓卒不需重甲,便将他们换装两裆铠,勉强还能应付下去。

    麴义就在邺城,要小翼防他突袭涉侯国,每日便有两屯勇卒领五百辎辅兵驻扎滏口陉,其余部众,每日由太史慈、典韦等教导武艺,又有苦蝤操练阵法。

    勇卒与辎辅兵已不事生产,自有苦蝤等人负责训练,其余老弱精壮们没多少战力,却可努力生产。

    春秋两季总是农夫最忙碌的时候,将勇卒交给别人操练,邓季便专心谷中诸事,涉侯国内平坦土地去岁便完全开垦出来,如今又要多养活许多人,只能去山坡上开梯田,好在这些事情田畴做得善好,尽可放心交给他。

    谷中草堂一扩再扩,学生增多,三位夫子便忙不过来,田畴从贼之后,除忙造册记录人口外,闲暇时还领着手下跑去帮忙授课,如今两位田夫子,他比田丰可要受欢迎许多。

    学生们平日听课,农忙时则由邓季发话,集体旷课,这春播时节,草堂中已空无一人,田丰倒习惯久矣,他乐得清闲,每日提了钓竿自往清漳河边去逍遥。

    除了这些人和事,算着时日将近,邓季最关心的便是母马产崽。

    马的孕期是十一个月,去岁常德领人为母马配种,有三十余匹母马是出自天子西园厩的良驹,公马则在辽东来的上等马里挑了又挑,可以说父母都是上等良驹,邓季就指望产下几匹小神驹来,若以后自家谷里也有赤兔之类的名驹,岂不开心死?

    有神驹后倒不是一定要给自己用,邓季并不贪心,只是心里有着算计,想送一匹宝马给太史慈,拉近双方关系,当然,能多得自然最好不过。

    话说和太史子义定下的五年之约,如今可已过去一年,虽说这一年来他都惟命是从,可能明显感觉得到,与自己的关系没典韦那般亲近,在谷中这许久,似乎也不想在贼众中寻妇人,这是貌合神离,与贼人们融不到一块,怎么说自家也得想办法拉拢一下,试着将来留下他,就算最后一拍两散,与一位名将打好关系总也不差的。

    隔三差五送去的物件,没见他有多钟爱在乎,等回想起当初赵云看到良驹的模样,邓季才想到名将爱好马,太史慈平时也很爱惜分到的战马,只是谷中马匹多,勇卒坐骑全都不差,显不出他的特别来,若自家能有赤兔这等神驹送上,说不定便能让他归心呢。

    为此,邓季特别关注马厩中这些母马,当然,同样配种的辽东上等母马里说不定也能产出好马来,不过几率肯定没这边大。

    三十余匹母马,此时多数都已产下马驹,才出生的马驹估计便是伯乐也看不出是否好马,邓季哪里又看得出什么名堂了,不过心热,总不肯不顾罢了。

    厩里这匹大黑马算是生产晚的,不过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只要没事,邓季便都来外面守着,此举自惹得屋里人幽怨不已,说他对母马怀里的比她们两个肚里的还要上心。

    大黑马仍旧老神在在趴着,面前还摆放着一盆大豆、麦麸等混合的精料,它慢悠悠嚼着,偶尔发出一声响鼻,根本就不在乎外间邓季等人。

    地里农活已到收尾,常德今日去得晚些,之前一直不察,到现在才看到守在马厩外的四人,忙不迭撵人:“你等在这里它更不肯生,快快离去!”

    这方面常德是权威,这老头脾气又火爆,邓季也不敢和他顶,怒瞪两眼那不肯出力的大黑马,只得领众悻悻离开。

    只是常老头前脚刚走,四人终究难耐,又鬼鬼祟祟潜回。

    这一来一回不过才小片刻时间,大黑马却已经开始生了,回来四人一眼就看见,它身后已有小马驹露出还裹着包衣的半截身子,原来常德老头说的不假!

    成产要紧,见他们又回来,母马也没在意,继续它那伟大的事业。

    小马驹此时浑身湿漉漉的,毛皮与它母亲一样,也是纯黑,半截身子还在母马腹中,半睁眼看到邓疙瘩等,张着嘴轻嘶了一声。

    这是它到这世发出的第一声,很柔软,田?忍不住便小声道:“真好听!”

    谢允立即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莫出声吓到它!”

    于是,大小四个男人屏住呼吸,看这马驹慢慢从它母亲肚中出来,母马回头为它舔去包衣,孱弱的小马挣扎着几次想站起,却都没成功,只是脐带却脱落掉了。

    “看,它四蹄是白的呢!”

    不用田?提醒,邓季等早已看到,这匹乌黑马驹四蹄纯白,很是好看,又多试几次,方颤巍巍地立定,正好奇地打量起眼前四人来。

    有些胆怯、有些好奇,小马驹慢慢地靠过来,最后,如有灵性般,伸头在邓季胸前摩了一下。

    邓仲顿时就笑了:“不枉等它几天,这马儿也对小四投缘呢!”

    用手摸摸小马驹,它已伸出舌头来舔,这是一条新的生命,邓季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张口道:“往后你便叫‘踏雪’!”

    (本未接到任何通知,以为这周无广告,谁知今天一看,晕了,历史力荐上有,老虎摆了乌龙~感谢各位鼎力相助~)

89.得子

    黄昏时,邓氏兄弟站在屋外房檐下,在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

    屋里,一声声凄惨的叫声不停歇地传出来。

    焦姬阵痛已好一阵了,这时代的妇人,每一次产子都有性命之险,且她还是头胎,由不得邓家兄弟俩不揪心。

    房门拉开,一名侍女端盆从内急出,邓季忙扯着问道:“如何?”

    “羊水已破,顾氏夫人要沸水呢,”侍女嘴里应过一句,忙抬盆取开水去了。

    侍女嘴中的顾氏夫人就是从了懒顾的毛氏,谢允他娘,现她正领着几名有生育经验的妇人在里屋帮忙,伍窕自己也有孕在身,受不得污秽气味,只能守在外间。

    邓仲来回又走了几步,突然转头发问:“焦姬已这般喊过一时辰,今日能否诞下?”

    作为丈夫和妇人肚中孩子的父亲,邓季比他更心急,听到二兄话语,自然没好气道:“我如何知?”

    产妇的疼叫声尖厉,实在让人心惊,邓仲受不住,双手抱拳冲天大声祷道:“父亲、阿母、大兄、三弟在天之灵佑小四孩儿顺畅落地、产妇无恙,为吾家添人口!”

    或许果然是父母大兄等在天有灵,他祷过这一声后,毛氏便在大声喊道:“头已出来,快,用力!”

    顿时,邓季觉得一颗心提了起来,双手不停往外冒汗。

    邓仲却大喜,继续祷告不停。

    好在一切都顺利,又过了两刻,一声婴啼彻响屋内,划破所有嘈杂,传到哥俩耳中来。

    “生出来了!”屋里屋外,全是欢呼声。

    还得剪脐带、清洗婴儿,男人们不能进去,伍窕却已推门出来:“恭喜将军,母子皆安!”

    邓季咧开嘴傻笑,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邓仲倒忙着问:“生男生女?”

    “是位小丈夫!”

    他们这一辈就是兄弟四人,没有姐妹,下面头一个又是男婴,邓仲顿时咧开嘴:“哈哈,我有侄儿了!”

    “二兄,二兄,我做父亲了?”

    两兄弟一直在外面犯傻,直到内里弄好,才呼唤邓季入内去。

    进屋一看,焦沁还疲倦地靠在榻上,脸上却满是欢喜,邓季忙冲她一笑。

    “为我邓氏添丁,焦姬辛苦了,”邓仲不能入内,忙在外间叫道:“抱出孩子我看!”

    待接过襁褓,邓仲又笑道:“侄儿侄儿,该叫你何名?”

    在内安抚过一番焦姬,邓季才出来,道:“小名喜儿如何?”

    “喜得麟儿,喜儿?”

    “是!”

    “小名顺口就成,”小名由疙瘩这当爹的定下,邓仲又问:“大名呢?”

    “我本事不足,大名还是请有学问的取吧,可惜难得田夫子开口,莫若请我丈人取一个?”

    外间兄弟俩说话,焦沁亦能听见,在内轻声唤道:“将军!”

    邓季又复掀帘入内,却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兄比自己还稀罕,到现在邓季还未得抱过自家孩儿,心中正如猫抓呢,哪里有和她打哑谜的功夫,忙问道:“何事?”

    毛氏等妇人收拾完,自出外去煮鸡卵,扫过一眼伍窕,焦沁轻声道:“听闻子泰先生学问好!”

    邓季一怔,这才想起来,焦姬平日虽与大妇伍窕交好,也早死心从了自家,可对伍恭这位曾经的公爹态度却一直淡淡的,当初要将她送贼的怨恨可还一直未消呢,自不愿他为自家孩儿取名。

    “田畴虽然年轻,本事却也是有的,待我明日去寻他!”

    得邓季应允,焦姬才松了口气。

    “我先抱抱喜儿去!”

    从二兄手里接过儿子,细看时,刚出生的孩儿小脸还皱皱的,此时闭着眼,静静躺在襁褓中,很是乖巧,抱着他,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油然而生。

    从此,自己在这世又多一份牵挂,多一份责任!

    乱世纷扰不平,就是拼上自家性命也得让自己孩儿安然。

    次日,邓季果然去央田畴,他母亲沉疴已尽去,夫妻俩少了忧虑,不免又多些恩爱,前几日刚得李当之确诊,其妻亦有了身孕,正无限欢喜中,听邓季相求,并不推辞,斟酌后取了个“涉”字。

    田畴之意,邓季如今似涉侯国之主一般,取这字贴切,又有经历、渡过意思,正好为名。

    邓季无异议,自此定下长子名邓涉,小名喜儿。

    四月,摆满月酒,大宴宾客。

    驻扎釜口陉的派人送去酒食,其余勇卒及其家眷全都受邀,谷中足摆了近三百席。

    这么盛大的宴会,鸡鱼等不缺,牲畜里屠宰二十余只羊,邓仲又领双戟客、懒顾、伍宁等弓卒上山狩猎,跑得远些,野猪、獐、狍、山鸡、野兔等得了不少回来,更可喜是竟然还猎到一头熊。

    菜蔬少些,只有木瓜、蔓菁、葵与豆类,毛氏又与一帮妇人上山采集来不少野草,所称的葵,乃是最主要蔬菜之一,后世叫冬葵,并非产自美洲,明朝时才传入我国的向日葵。

    这时代名士等酒宴,一人占一案几,谷中哪里去寻这许多案几去?只好摆大盘于地,七八人围拢,大家将就就食。

    到开宴时,仅邓氏兄弟、伍恭、常德、田丰、田畴、车黍、韩齐、太史慈、王旷、苦蝤、典韦、郭石、懒顾、伍宁等就坐了两席,再远些,是与勇卒们同等的匠人们,剩下是勇卒并各家家眷,坐满谷中空地。

    按礼法,邓涉乃是庶出,比不得大妇伍窕肚子里的,只是贼人讲究不得这些,邓季高兴,这孩子又是长子,见焦姬抱孩子跪坐在邓季身后受众人祝贺,伍窕心中虽泛酸,却也无话可说。

    有许多菜肴在,这顿酒宴便丰盛得很,待那后世难见的熊掌蒸出来抬到面前,自引得包括邓季在内的所有人垂涎。

    没多久,人们便开始推杯换筹,可劲热闹,席位众多,每桌菜肴都不一致,田峑等馋嘴的哪肯安稳,全都离席四处寻觅美味,更是纷纷跑到邓季等面前抢熊掌吃,不一会,便全将肚皮撑圆。

    麾下人口多,不可能全请来赴宴,只能分发些酒水、鸡卵。

    如今谷中已有六千多只鸡,公鸡陆续宰食,多为母鸡,日产卵勇卒等供一枚,所剩全腌制成咸蛋,岁首时老弱们或有所赐,剩余却也多,此时取出每人分两枚,大家同喜。

    一顿吃到月上枝头方才尽兴而散,直将来帮忙的庖厨与妇人们忙得喘气,邓季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不过太史慈等也多数都喝趴下。

    邓疙瘩喜得麟儿,窝在自家老巢中大宴欢喜,却不知外界已风起云涌。

    年初,西凉王国被朝廷派来的军队击败,马腾、韩遂等人废掉王国,又劫持名士阎忠为主帅。

    这位阎忠乃西凉名士,看人极准,贾诩年少未出名时,就评价他“有良(张良)、平(陈平)之奇”,皇甫嵩平定黄巾起义后,见大汉衰弱,阎忠曾劝其政变,另立新君,皇甫嵩不从,他只得逃回西凉,此时被马韩二人劫持造反,没多久便又愤恨而死。

    阎忠身死,马腾、韩遂这对结拜兄弟不再裹胁名士,相互开始争权,退回西凉起内哄,凉州渐安。

    战中,皇甫嵩见董卓据傲难驯,曾秘奏天子,待凉州患消,朝廷征招董卓为少府,让其将军队移交皇甫嵩,董卓上书推辞,不肯放弃兵权就任,天子无奈,只得该任董卓为并州牧,让其领兵平匈奴、白波之乱,这位领军行到并州门外的河东郡时,天子病重消息传来,董卓立刻再次找借口拒绝上任,并驻兵于河东,以观天下变化。

    董卓大军驻于河东,便在与京师雒阳所在的河南尹附近,若逼迫得紧了,恐生祸端,朝廷无奈,只得再次改任他河东太守,另派丁原为并州刺史。

    董卓之乱还未开始,其已开汉末武将抗天子旨意之先河。

    幽州,乌桓大人丘力居终于绕过公孙瓒,向刘虞投降;三月,张纯被其门客王政杀掉并把首级送给刘虞;张举领兵与刘虞一战而败,畏罪上吊自尽,刘虞这位以宽仁传名的宗室,本就是掌管皇族和外戚勋贵等的宗正,此时在北地名声大噪,朝廷因功而授其太尉,封襄贲侯,不久,又迁为大司马,同时公孙瓒为奋武将军,封蓟侯。

    四月十一日(西元189年5月13日),天子病逝,谥孝灵皇帝,史称汉灵帝。

    (这两天事忙,昨天居然断更,对不住各位,今夜拼死再赶一章出来还账,不过可能要晚些!)

90.变天

    灵帝诸子多夭,存活下来的就只有刘辩、刘协两位皇子。 牛bb小说网{手.打/吧 首发}

    刘辩出生于熹平五年(176年),如今虚岁十四,母亲何氏当时只是一名宫女,其出生后,母以子贵,被封为贵人,得灵帝宠爱,宋皇后被废两年后又晋为皇后。

    刘辩出生后,何氏怕他同其他皇子一样早夭,将其养在据说道术高超的道人史子眇的家里,在道人家果然健康长大,周围人们不敢叫他本名,便称为“史侯”,意为史道人家里的侯爷,演义中出现童谣“候非候,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其中“候”指的就是这位史候。

    刘协生于光和四年(181年),虚九岁,母亲王美人,因得灵帝宠遭何皇后嫉妒杀死,灵帝怕刘协也遭皇后所害,将其送到生母董太后膝下抚养。

    两个儿子中,刘辩年纪大,可他自幼便养在民间,母亲虽已贵为皇后,却同样来自民间最底层,刘辩的贵族礼仪教育自然就不那么完美,在灵帝眼中,这是轻佻的表现,毫无帝王威仪,素来不喜,相较起来他更喜爱幼子刘协。

    可何氏当上皇后之后,其异母兄何进已官拜大将军,手握京师兵权,这时候若立无母族势力的幼子刘协,定会生变,所以群臣虽几次请立皇储,灵帝却全搁置不议,直到他病死,都没能立下太子。

    去岁设立西园八校尉,目的就是要分何进兵权,灵帝将这股力量交在自己最信任的宦官小黄门蹇硕手上,封其上军校尉,可相较一名宦官,其余袁绍、曹操等校尉更愿意听命何进,蹇硕也不能完全掌握八校尉。

    灵帝崩,董太后、蹇硕拥立刘协,何氏兄妹自然拥立刘辩,冲突已不可避免。

    最先发难的却是宦官蹇硕,他在宫中暗藏甲士,想先杀何进再立刘协为帝,可蹇硕的司马潘隐是何进旧识,在其进宫时用眼神暗示,何进忙从便道回军营,谎称自己生病,不能再入宫,同时令军队集结宫外威胁,蹇硕计划失败。

    灵帝死后两天,以宫外大军为后盾,大将军与何皇后成功拥立民间称为“史侯”的刘辩继任天子,改年号为光熹,何皇后以皇太后临朝称制,封弟刘协为渤海王,没多久又改为陈留王,朝廷中则由太傅袁隗与大将军何进辅政,同录尚书事(注1)。

    刘辩继位后,上军校尉蹇硕还想废帝另立陈留王为帝,可惜事泄,不久,何进命黄门令逮捕蹇硕并将其诛杀,太皇太后董氏亦被儿媳毒死宫中。

    蹇硕身死,西园八校尉全落入大将军手中,何进掌雒阳全部兵权,且与宦官不合,这时候,之前苦遭“党锢之祸”的党人清流们就要开始清算旧账了,出生于“四世三公”汝南袁氏的袁绍最喜结交清流名士,如张邈、何颙、许攸等,全是大名鼎鼎的党人。

    何进一家出自民间,是靠当上皇后的妹妹发迹起来的,自也愿意亲近来自大家望族袁绍、袁术兄弟,以提高自己威势,两下一合,很快提拔何颙为北军中候、许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同时受到提拔的还有二十多党人。

    至此,袁绍等屡次劝何进诛杀宦官,只是十常侍无孔不入,何太后处侍候的周全,何进每次在妹妹面前提出诛杀,都被其呵斥,且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与弟弟何苗受宦官重金贿赂,从中作梗,多方阻挠,诛杀之议无果。

    身世显赫、志大才疏的袁绍这时候出了第一手昏招:请何进调集四方武将豪杰,领兵开进京城洛阳来,对太后进行兵谏!

    诛杀几名宦官,居然要让总领兵权大将军调动外镇力量,这简直就是顾头不顾腚的做法,可关键是同样没几分本事的何进觉得这主意可行,典军校尉曹操等劝阻无果,何大将军下令召河东太守董卓带领军队到京,又派进符使王匡、骑都尉鲍信回家乡募兵。待四方兵起,京师震动,何太后果然觉得事态严重,匆匆把中常侍、小黄门等宦官全放回家。

    这时候,袁绍又出了第二手昏招,他写信通知州郡地方官,诈称何进的意思,命他们逮捕还未归家的宦官亲属入狱。

    要动手也得等人家离开京城,到时几名郡县官吏便可行,还能一网打尽,可袁绍迫不及待,自认大势已定,居然让地方官提前动手。

    历史,总是由许多必然中的偶然事件组合起来的,那些自认正义无害之人的危害不比张让、赵忠小,汉末董卓之乱、诸侯并起,袁绍之责极大。

    这个时候,宦官们走投无路,也只剩拼个鱼死网破一条路可走。

    夏历八月二十五日,十常侍等宦官借口离京前愿最后侍奉一次太后,又进了宫,在何太后居住的长乐宫里嚎啕大哭,齐跪乞求太后救命,何氏这才得闻地方官奉大将军命捉拿宦官家眷,召何进入宫准备训斥,于是,悲剧发生了。

    在张让指挥下,中常侍段珪等率党徒数十人,在何进行到宫中嘉德殿前时将他杀死,当夜,得知何进被杀,其属下吴匡、张璋、袁术等武将带兵围住**,开始攻打。

    第二日天亮,宦官们坚持不住,又入长乐宫奏报何太后,谎称大将军的部下谋反,裹胁何太后、天子、陈留王协和省内官属,劫持宫内其他官员逃入北宫,何太后中途被尚书卢植所救,赵忠等未逃脱,被乱兵砍死,京中一日尽诛宦官,许多没长胡子的男人也在街头被误杀。

    八月二十七日,张让、段圭等迫于乱军,无计可施,带天子、陈留王等数十人步行出宫,逃往洛阳城外,天子所用六颗玉玺皆未随身携带,也无公卿跟随,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带骑兵追赶,快破晓时才在黄河岸边追到,此时少帝又饿又渴,闵贡杀羊进上,又厉斥张让等**国乱政,持剑砍死数名宦官,张让等知死期已到,向天子叩头辞别,随即投河自尽。

    之后又被乱兵冲散,只剩闵贡扶少帝与陈留王,三人乘夜色往南行,欲回皇宫。走了几里地,得百姓家一辆板车,改乘牛车行,天亮后,又找到两匹马,天子独骑一匹,陈留王与闵贡合骑一匹,继续往南行,这时才渐有公卿赶来会合。

    奉何进之令入京“勤王”的河东太守董卓率军来到洛阳城外,远见宫中起火,知生变故,便统兵急进。到京城西时,才听闻少帝一行在北边,就要回宫,又率军与大臣们一起到雒阳城北的北芒阪(今北邙山)下迎接,这就是“候非候,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

    天子几日惊恐不断,此时又见董卓突率大军前来,竟被吓得哭泣流泪,董卓上前与其叙话,天子语无伦次,反倒是一旁才九岁的陈留王对答如流,董卓觉得陈留王比少帝贤能,而且他与抚养陈留王的董太后同族,心里已经有了废黜天子,改立陈留王为皇帝的念头。

    当天(八月二十八日,西元189年9月25日),少帝回宫中,大赦天下,改元昭宁。

    昭宁元年九月初一(189年9月28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逼何太后下诏书废黜天子为弘农王,改立陈留王,太傅袁隗把废帝弘农王身上佩带的玺绶解下,进奉给陈留王,刘协即位为天子,改元永汉。其后袁隗扶弘农王下殿,向坐在北面的新皇帝称臣,见废帝此惨状,何太后哽咽流涕,百官亦都生怨。

    何太后被迫写下的废帝诏书为:

    “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侧望,而帝天姿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

    大意是少帝(注2)刘辩天生举止轻佻,仪表缺乏君王应有的威严,在为先帝守丧期间,没有尽到作儿子的孝心,懒散怠慢,和平日不守丧时没什么两样,甚至做出**的行为,丑闻被天下人所知,有辱社稷和祖宗,因此将他废黜为弘农王,而陈留王贤明,故另立刘协为帝。

    注1:录尚书事,初始名为“领尚书事”,后改“领”为“录”,权更重,“录”的意思为总领。魏、晋后,掌大权的大臣大都带录尚书事名号,直到隋朝才完全废除。

    注2:称被废的皇帝。唐刘知几《史通·称谓》:“天子见黜者,汉魏已后,谓之少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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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封赏

    何进身死,京中卫士、西园八校尉等群龙无首,董卓入京后,军队全落入其手中,董卓择其精壮,充实到他的精锐飞熊军中去。本章节贞操手打

    并州刺史丁原亦奉何进之命进京,九月,被董卓诱吕布杀之,尽收并州兵,吕布自此从董卓。

    除这些外,还有附从董卓的羌兵、匈奴兵等,威势可谓一时无两。

    入京之初,董卓便派人招降马腾、韩遂,虽尚未得成,却也不再袭扰三辅,西凉之患渐消。

    兵强马壮,外敌渐除,又独掌朝中大权,董卓自然满是得意,先要为自己加官进爵,初以天子名义迁自己为太尉领前将军事,封郿侯,不久又进位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除董卓外,其母亲、兄弟、族人亦全得加封,将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胡轸、徐荣、段煨、谋士李儒、贾诩等也都受提拔。

    别人靠德服人,董卓靠武力残杀,朝中官卿意见不合者被斩杀许多,见他跋扈暴戾,凶残不仁,又有废帝一事,没多久,袁绍、袁术、曹操等人都逃出京城去。

    不过为拉拢名士人心,董卓也是有所作为的,他先将灵帝时因谋诛宦官事败而死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恢复爵位,任用他们的子孙为官,在朝中拉拢原豫州牧、司徒黄琬,司空杨彪等,又启用周铋、伍琼、郑公业、何颥等党人,还将和其等有关的党锢之徒都拔为列卿,一时间,“幽滞之士,多所显拔”。

    除了党人,当时天下最有名的大名士,马融之后有郑玄、卢植、蔡邕(yong,三声)、边让几人。

    卢植如今在朝中得用,董卓甚重;郑玄大将军何进时就几次召辟,强令其为官都趁夜又潜逃走,如今只在青州家中专心授徒,道路被黄巾堵塞,董卓鞭长莫及;边让少年成名,孔融、王朗、蔡邕等都甚敬,才二十岁就被何进提拔为九江太守,不好再行加官;蔡邕在陈留家中,董卓初召不应,便以其家族生死威胁,又使州郡官吏逼迫,蔡邕这才勉强到京,董卓得之大喜,三日内数次改任其职。

    在地方官任命上,去岁陶谦得朝廷授徐州刺史,到任后收降臧霸、孙观等,很快将徐州黄巾全赶到青州去,又任用下邳人陈登为典军校尉,在徐州屯田,是汉末第一位采用屯田解决粮荒的人物,比公孙瓒与曹操还早六年,董卓迁其为徐州牧,仍留徐州。

    原豫州牧黄琬任上时,葛陂黄巾几次与官兵交战,势力渐消,较大的只剩刘辟、龚都两股,黄琬已被朝廷召回,董卓授善能“清谈高论,嘘枯吹生”的名士孔伷为豫州刺史,又授韩馥为冀州刺史。

    党人中“八厨”之一的张邈声望极高,此时被任命为陈留太守,又授其弟张超广陵太守;原何进派出京募兵的王匡与鲍信,一授河内太守,一授济北相;其余还有温恕授涿郡太守,张咨授南阳太守,

    孔子后裔孔融与自己不合,名望也高,董卓不能杀之,便将其派往黄巾最猖獗的北海国为相,欲假黄巾手杀之。

    除党人名士外,世家大族也需要拉拢,排第一位的就是汝南袁氏。袁绍、袁术虽与其不合逃出京去,董卓还是将袁绍任命为渤海太守,袁术授为后将军驻南阳,另外,他们的从兄袁遗还担任山阳太守。

    公孙度因与中郎将徐荣同乡,得其推荐,担任辽东太守。

    董卓倒行逆施,这些由他任命出去的地方官,最后多成为讨伐他的诸侯,可见天下共厌其到何等地步,当然,这些人也让董卓有被背叛后的恼怒,更增其暴戾。

    年底时,董卓任命部下胡轸为东郡太守,原东郡太守乔瑁顿时生怨,趁胡轸还未到任,假冒三公之名,写信让各州郡讨逆,这便拉开诸侯伐董序幕。

    乱世已暗潮涌动,可邓季此时仍窝在涉侯国中收粮牧马,周围亦有京师变故的消息陆续传来,灵帝驾崩、新天子继位改年号光熹、十常侍之乱、董卓进京等,不在其中者都只能知晓大概,好在邓季有后世记忆,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廷中事件最能影响到太行山贼的,莫过于派出的地方官员和武将们。

    并州纷乱,刺史丁原到任后,收罗郡中猛士,吕布、张辽等尽为其所用,数战匈奴、白波,皆得利,吕布勇猛传名,被军中喻为堪比名将李广,同样称其为“飞将”,丁原甚爱!

    此后匈奴稍退,郭太领白波贼敌不过吕布统领的官兵,转向攻略河东郡,太行西有吕布,东有麴义,张燕尚藏在群山中舔伤,黑山诸部全都没敢出外掳掠,邓季只要麴义不来攻自家就是万幸,更不敢外出。

    十常侍乱起前,何进亦曾召丁原入京,并州稍定后,其便领吕布等前行,他这是一去不回,在董卓唆使下,被自家亲近的的吕布所杀,周边少了吕布这厮,倒让邓季略松口气。

    八月,伍窕亦产下一子,因其生产前梦到棵参天巨树,小名取作宝树,大名得伍恭赐为“漳”,按伍恭之意,长子名自涉侯国来,次子便取蜿蜒流长的漳水。

    小邓漳满月时,涉侯国土地上少不得又热闹一番,这时候,冀州刺史韩馥也到任邺城,很快,麴义、耿武、闵纯、李历、沮授、审配、张郃等冀州名士皆投于其帐下。

    十月,邓季又听到消息,公孙度到任辽东,立即收押曾与自家换过粮食的襄平令公孙昭,并将其斩杀于襄平市(市:刑场,如北京菜市口),其余郡中大姓豪族百余家尽数被诛族,一时郡中震栗。

    听到这消息时,邓季也不免震惊,连他这小小山贼都知道,这时代望族之力无人敢小觑,公孙度诛杀百家,竟有如此大魄力?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多被称为“公”,除世子外,其余儿子称“公子”,再下一代为“公孙”,为彰显自家显赫身世,公孙便成姓,由来并非只是一家,后世时公孙姓虽不是大姓,这时却甚多,尤其在辽东,乃是望族。

    公孙度出身不高,听他出任辽东太守,豪门望族子俱都不忿,公孙昭因公孙度位在己上,最是不忿,趁其还未到任,将其子公孙康列入军中为伍长,对豪族名士来说,这就是极大的侮辱。

    以杀伐果敢迅速在辽东站稳,之后趁中原地区董卓乱起,诸侯无暇顾及,公孙度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他自己新设的州,将幽州大半划出),继则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向南取辽东半岛,开疆扩土,又招贤纳士,设馆开学,广招流民,威行海外,俨然以辽东王自居,偏安一隅,这都是后话了。

    后世演义和游戏中熟悉的人物一个个开始涌现,邓季此时也只能当故事来听,自家目前除了走一步看一步还能如何?难道跑渤海去投袁绍?

    阿瞒不冒头,跟随一切诸侯都有性命之险,对这些事件,邓季也仅是关注而已,并没什么过多想法。

    田丰讲完《六韬》后,最近已开始讲《孙子》,其他夫子倒在讲授君子六艺中的“乐”与“数”,只是邓季对这些没兴趣,只听田丰的课程,武艺力气也是勤练不辍。

    每日除去习文练武外,就在家中逗弄两小儿,剩余时间,心力全花在那西园厩马产出的二十余匹小马驹上。

    三十多匹母马并非能全部受孕,包括踏雪在内,良种小马驹只得了二十二匹,只是现在还未长成,恐怕伯乐再生也难断出其中哪匹是千里马,邓季只能一视同仁,好生照料。

    战马饲料分为剁碎稼杆的粗料和豆类和麦麸等拌成的精料两种,马的食量很大,喂养普通战马,平日用粗料就可,出战时才改为精料,邓季对这二十余匹小马驹存了厚望,自它们断奶后便只喂精料,连带着三十余匹母马也得改善生活。

    马十八月就性成熟,寿命在二十到三十年,长的可到三十五岁,这些母马今年初就已经再次配种,邓季相信,即便眼前这些小马驹都不成,只要常此坚持下去,其中一定能产出万里挑一的良驹来。

    除去饲料精挑,好马还不能完全圈养,秋收过后,涉侯国大多土地都闲置着,邓季、典韦、郭石等闲时便充当马倌,吆喝着数十匹大小马儿到平地里去奔驰,若不得闲,这任务就交给十五岁的谢允。

    战场厮杀各种情况都会遇到,战马还得防受惊,饷食之后,则由常德领一群老翁,围马厩敲打锣鼓,造出各种尖刺声音来让马儿们适应,很是热闹。

92.鸠杀

    清晨,数匹快马划破寂静,踩满地枯草迎滏口陉急驰而来。

    初春寒风迎面来,仍旧刺骨,骑士们将手脸尽藏在皮革中,只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釜口陉两侧山壁上,早已多处十余座箭塔,有眼尖的弓卒早看见,忙出声示警,待他们靠近些,又高声喊问道:“来骑何人?”

    “军候亲卫队率马皮,”马上一名骑士勒住战马,扯下遮脸皮革,嘴中大声吼道:“奉命刺探军情回报,切莫放箭!”

    “过来吧,”箭塔上也已看出是自己人,低头对下面喊道:“开鹿角,架桥,马队率回来了!”

    一行骑士这才勒马前行,早有辎辅兵在栅栏前的壕沟上架起木板,出来搬开前排鹿角,放其入内。

    待马皮等入内,一名年轻的辎辅兵牵过他手中战马:“马队率,军候在军营中,已等你多时!”

    年少面熟,马皮记得这孩子是谷中成长起来的,今年初才与谢允等一起备选进军伍里来,只不知其名,便冲他点点头,道声:“多谢!”

    栅栏后长长一排营房,这是去年春播后精壮们修建起来的,让麾下骑士们自去寻地方暖和,马皮自往中央那最大房舍去。

    在勇卒中,马皮已是老人,只是武艺威望都不足,各屯挑选队率时都没要他,邓季便将他收入亲卫,拨些弓卒与刀盾卒,让其专责打探军情。

    推开房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里面人多,不止邓季与五位屯长、田麻子在,田畴、常德、伍恭负责谷中事务的也一个不差,围坐在几个火盆边,都在皱眉议论着什么,见马皮进来,全都停下,扭头来看他。

    “过来暖暖,探得如何?”

    邓季开口,马皮走过去,边走边禀道:“麴义领三万官兵尚在武安,并不见出城!”

    闻马皮话语,屋中人等一时陷入沉默。

    这麴义驻兵武安小县已有两月,武安离滏口陉不过百十里路,他大军压境,既不出战又不撤离,究竟为的什么?

    在这最宝贵的农忙时节,耗数万大军在此,不会就是逼自家紧张,两月不敢轻离吧?

    去岁虽击退麴义,可那是因官兵旧战成疲,滏口陉地势险要,如今虽多了不少工事,可若麴义铁心要不计伤亡攻下,自家不定还能坚守下来。

    田畴等尽在此地,便是要弄清楚今岁春播到底要否如常种下,若被麴义攻破这里,涉侯国春播便无多大意义。

    见众人皆沉默,马皮身上也暖和了些,才又道:“按双戟客屯长所说,这次我队下有一伍人马去得远些,探过邺城,倒得了些消息!”

    “嗯?”这月余注意力都被麴义吸引去,邓季倒忘了叫斥候探探邺城周边,可以触类旁通的,感激往太史慈处看过一眼,忙问道:“是何消息?”

    马皮这才道:“消息不少,据说如今邺城内还有四万官兵,酸枣的讨董盟军粮秣就全聚在城里,城外有人曾见官兵押运出城过一次!”

    “盟军粮草?”

    车黍疑惑了一句,田畴已拍巴掌道:“定是如此!”

    邓季等人忙往他看去,田畴呵呵一笑:“讨董盟军驻扎陈留酸枣,以邺城为囤粮处,麴义这是奉命防张燕来劫粮,领兵震慑黑山呢!”

    众人听他一说,这才恍然,马皮道:“我等一路苦思,也是如此!”

    常德老头立即便站起来,大声道:“麴义大军既不是为我等,这便安排老弱精壮人等春耕?”

    邓季点点头,道:“虽可开始春播,谷口处也不能少了戒备,前年没能尽歼我等,难保这位麴将军不记恨!我留此地,勇卒、辎辅兵全数不许撤离,春播事项便交与三位打理!”

    “喏!”

    田畴等应允下来,常德老头性急,已抢先出门去了,田畴与伍恭也只得跟上。

    等他们出门,车黍又问道:“消息不少,还有何事?”

    “邺城外村寨中,如今都贴着讨董檄文,过去打探的伍长趁夜偷来一张,可要看么?”

    数十万大军讨董,这么热闹的事情怎能不关注,只可惜贼人们受身份所限,许多消息都不能得知,王旷忙道:“快拿来看看!”

    马皮便从怀里掏出一张叠起微有破损的纸张来,王旷接过,韩齐、邓季等都凑过头去就着他手细看,只见上面写着: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这里就只有车黍、田麻子两人不识字,见众人看得入神,车黍免不得吃味嚷嚷两声,韩齐便轻声念与他听。

    这檄文上既没书写盟主袁绍之名,也无曹操在,邓季有些奇怪,又问:“还有么?”

    马皮点点头:“盟军数战失利,长沙太守孙坚领豫州各郡官兵自南阳进雒阳,在梁地为徐荣所败,颍州太守李曼被生擒;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阳津,与雒阳隔河相对,董卓派疑兵挑战,暗中令飞熊军自小平津渡河北上,绕道偷袭,王匡败,几近全军覆灭!”

    车黍大奇:“飞熊军?”

    “嗯,居说所选皆凉州、并州与雒阳卫士精锐,战力非同小可。”

    车黍不由咧嘴:“不知与我等勇卒相比如何?”

    得苦蝤练兵,如今勇卒又比以往不同,至少队伍整齐许多,且令行禁止,有了军队模样,大家信心都足,听车黍这话,不由齐笑起来。

    马皮又道:“败阵的长沙太守上阵不成,诛杀同僚倒是好手,乡野都传其北来时,还未与董卓接阵,已诛杀了荆州刺史王睿与南阳太守张咨,假以时日,不定又是个董卓呢!”

    还有这事?邓季倒真不知道,记忆中的孙坚肯定不是如此人物,乡野传言只怕不可尽信。

    “还有一事不知真假,”马皮略一沉吟,又道:“邺城外村寨中有人传说酸枣盟军打着复少帝帝统旗号,董卓已令李儒将少帝与何太后毒杀!”

    “嘶!”

    虽是废帝,那位却是曾做过天子的人物,董卓身为大汉臣子,敢这么做?

    太史慈第一个摇头:“此乃谣传,不可信!”

    “只怕不假!”这是游戏中场景,演义也有提及,邓季却知道是真的,肯定不假。

    太史慈还是不信,只顾摇头。

    马皮也拿不定,本只是当谣言传的,但见邓季笃定,不由又道:“这消息是我麾下探子听村寨中孩童传歌,才知晓的,少帝年幼尚未大婚,只得会稽太守唐瑁之女一人为姬,据说少帝临死作歌,令唐姬起舞而唱,侍者得闻尽皆落泪,心生不忍,这才暗中传出的。”

    马皮不识字,没能将少帝临死所作歌带回,邓季、太史慈等也就不得而知,那歌词是“皇天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兮命夭摧。死生异路兮从此乖,奈何茕独兮心中哀。”

93.枪阵

    其实这时候,关东反董盟军共分为三股,第一股是来自幽、冀的公孙瓒、袁绍、韩馥、王匡等,以河内太守王匡为先锋;第二股为兖、徐、青三州刘岱、陶谦、曹操、乔瑁、张邈等,屯兵酸枣,进逼牢虎关;第三股为袁术、孙坚等荆、豫诸侯,从南阳攻入河南尹。

    当代最大的两个军事集团碰撞,数十万大军云集,由不得周边像邓季这样的小鱼小虾不小心翼翼,唯恐波及己身。

    鸠杀少帝刘辩与何太后,又分兵击退王匡与孙坚,可声势浩大的关东盟军却也令董卓心惊,逐定迁都长安。

    十常侍乱后,董卓率军初进洛阳时,见城中贵族府第连绵,家家殷实富足,金帛财产甚多,已放纵手下士兵掳掠,谓之为“收牢”,对公卿贵戚尚且如此,百姓人等又如何呢?

    西凉军**妇女,劫掠物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京中早已是怨声载道,此时定迁都,又派吕布洗劫皇陵墓和公卿坟冢,收刮珍宝;收诸富室,以罪恶没入其财物,无辜而死者不可胜计;并胁裹百姓小民数十万一起西迁,以充长安户,河南尹之前还有人口近百万,此时受董卓逼迫西迁,北避河内、河东,南逃南阳者亦不少,雒阳周边二百里内再无一点人烟。

    胁裹这么多人口西迁长安,士卒可不能全数看管过来,为防官员百姓再逃回雒阳,董卓又一把火将洛阳宫殿、宗庙、府库并百里内民家烧得一干二净。

    整座城市在火焰中呻吟,无辜升斗小民血泪斑斑,怨气冲天,只化为一首“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咒其早死。

    畜牲董卓做下如此暴行,并非便将河南尹送与关东盟军,其之下将领排位,在前的为牛辅、董越、段煨、胡轸、徐荣五个中郎将,再下是李傕、郭汜、樊稠、张济、李蒙等校尉,此时便留诸将分守各县,又用朝廷中除皇甫嵩外的另一名将朱隽守雒阳。

    在今天看来,对比董卓,讨董联军才更像一场闹剧,董卓惧怕他们的庞大兵力,可孙坚新败无力,袁绍为首的联军更害怕西凉军的战力,又各存私心都不肯上前,雒阳被焚、董卓西退,除代理奋武将军的曹操外,此时竟无人敢出击。#本章节随风手打 #

    各路诸侯带来都是州郡官兵,曹操却还无地盘,连奋武将军之职都是自封,麾下为曹、夏侯等大家望族部曲拼凑而成,人马并不多,甲胄也不齐,至荥阳,被徐荣所败。

    曹操兵败时,邺城内粮草渐尽,不用再防备黑山贼,麴义也终于有所动作,邓季等所料不差,其对灭杀自家部曲的这股山贼念念不忘,领大军再扑滏口陉。

    得马皮等探马禀告官兵大军扑来,邓季第一时间便派人抄小路往北去寻张平难求救。

    数倍于己的官兵大军逗留武安,滏口陉压力自然大,邓季、苦蝤等将领少不得每日思考各种变故及应对,自家独木难支,张燕前次吃了大亏,想来也愿意报仇的,若邓季等能在滏口陉顶住麴义攻势,其领军从后袭杀,前后夹击,定可破麴义雪仇。

    这种结果当然是最好的,前提是自家能在援兵来前守住滏口陉。

    官兵压来,田畴、邓仲又很快自涉侯国领两千精壮来援,邓季心中略安。

    麴义这次领军再到滏口陉外,并没急着攻击,却派人先在谷口两三里外慢吞吞扎营。

    “军候,我等夜里也去袭他们!”

    上次遭官兵夜袭,田麻子可是念念不忘,见此便忍不住先提议出来。

    “我等只有滏口陉一个出口,”不等邓季搭话,太史慈接道:“麴义定会使人昼夜盯住,还未出谷其等便已知,如何夜袭?”

    但凡名将,总不会让人轻易袭击得逞,自家被堵在滏口陉中,邓季也知晓夜袭定然不成,盯着谷外扎营官兵仔细看了好一会,才道:“麴义不急不缓,对咱们滏口陉势在必得啊!”

    难得开口的苦蝤应道:“其欲不战而屈人之兵!”

    麴义做出这种姿态,分明就是在制造一种稳操胜券的气势来压山贼,不过邓季本就要等张燕援兵,倒巴不得他们拖延下去。

    只是再慢也总有个限度,次日,埋锅造饭之后,麴义开始准备攻谷。

    精壮等早已在栅栏前挖出宽丈许深一丈的壕沟,有修建了许多箭塔,可麴义这次功夫也做得足,在当前排出五千余枪兵方阵后,又推了两架小投石机出来。

    看到这东西,邓季周围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若被其等缓缓靠近,将石块砸进狭小的峡谷内,己方伤亡之大可以想像得到。

    “勇卒、辎辅兵上马!二兄与田子泰领精壮守谷!”

    邓季一声令下,两千余卒兵忙去找自己战马,整队听命。

    “小四,投石车前方是枪阵!”

    邓仲忙出声提醒,入谷这许久,他也已略了解些战阵常识,知晓冲锋骑兵最怕拒马枪,这枪阵分明就是麴义摆出来防备其等精锐骑兵冲击投石车的,若真撞上去,自家好不容易攒起的精锐损失惨重。

    邓季往苦蝤看过一眼,笑应道:“二兄不必忧心,我等自有破阵之法!”

    “出!”

    有精壮拖厚木板架在壕沟上,又搬开鹿角,邓季一声轻喝,双戟客、苦蝤两屯戟卒打头,伍宁、懒顾两名亲卫队率领弓卒在后,铁骑便轰轰冲出去。

    官兵那方,也早已看到这边动静,俱都列阵相迎。

    山贼骑兵排成四列纵队,依次出谷,并不变队,放开马速便迎官兵枪阵左角冲去。

    战马飞驰,两下相距本就不过一箭之地,很快便已靠近。

    “搭弓!”

    “射!”

    枪阵之后麴义还摆有两千弓手,待山贼骑队冲入射程,立刻便将箭支射了出来。

    骑士们纷纷低头护住面部,又有意将武器遮在马眼前,箭雨对重甲的伤害便微乎其微,只能击打出一阵“叮叮”声。

    邓疙瘩的重骑人马又多了,只不知战力是否还与之前一般,他真舍得拿来撞枪阵?麴义脑中念头才一闪而过,嘴里已下令:“轻骑出,抄其后路!”

    待第二波箭雨射出时,山贼骑队离自家已不足二十步,领枪兵阵的官兵校尉厉声喝道:“拒马枪!”

    军令被一层层喊叫开,前三排官兵长枪全斜抬而起,整个枪兵大阵看上去便如一个张开全身尖刺的刺猬。

    “转向!”

    苦蝤却一声高喝,由最前列的勇卒轻带马头斜转,骑队插着官兵枪阵驰过。

    “弓卒离队!”

    后列,懒顾、伍宁也同时一声大喊,领勇卒、辎辅兵中四百余弓卒脱离骑队,在二十步外贴枪阵正面驰过。

    山贼不傻!麴义脸色立即就变了,他们不撞阵,定有所图!

    “掷戟!”

    山贼中发出一声高喊,霎时,漫天手戟如同飞蝗般扑入轻甲拥挤的枪兵阵中。

    这是苦蝤见典韦、太史慈、邓季三人精准的暗器手法后让卒兵们练习的,如今勇卒、辎辅兵每匹战马上都挂着四支小戟,乃是近战利器。

    练习时间过短,大多数人准头都还不甚好,可枪阵中官兵拥挤,铁骑又与之近在咫尺,有无准头本就没什么区别。

    第一波两千多支小戟陆续掷出,飞入枪阵中,顿时惹起一片惨叫,官兵死伤不下八百,迎铁骑这面如同割稻草般倒下大片。

    麴义脸色已经铁青,这时,懒顾亦叫到:“散射!”

    正面,一排箭雨也飞入官兵群中去。

    自家卒兵人口增加,因札甲、马甲不足,弓卒们只能让出原来的重甲,全变为轻骑,行动却更加灵活起来,骑射乃是必修课。

    四百弓骑各自散乱射击,绕阵奔驰一圈下来,又带走性命无数。

    两下出手几次,枪兵大阵瞬间瓦解。

94.夹攻

    受两三轮小戟、箭雨打击,枪兵阵很快就支离破碎。

    这时候,重甲骑兵队才齐折身往阵中扑进去。

    邓季亲卫屯现今五名队率,马皮专责斥候,懒顾、伍宁领弓卒出击,身边还剩典韦与郭石两个带戟卒。

    谢允被分在郭石麾下,乃是第一次经阵仗,随队杀入人群中,手挥长戟刺出,已扎入一名官兵胸膛中,戟柄上传来尖刺入肉的感觉明显与以往刺树不一般,当带起一蓬血雨拔出时,那官兵便捂着胸口倒下,却并不断气,尚在地上不停蹬腿,嘴里嗬嗬出声。

    苦练几年的长戟还真是犀利,刚才丢出小戟没看清有未刺到人,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杀人,谢允感觉有些怪异。

    “为何发呆?速走!”

    懒顾至今无子嗣,将谢允看做自家儿子一般的,请托过郭石,以前又厮混得熟,郭石自然关照许多,见他发呆,忙吆喝了一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莫怪!”

    再看一眼地下还挣扎着的官兵,嘀咕一声,谢允忙打马跟上。

    官兵们枪阵失效,那里还挡得住这些精锐重甲骑,直被其等一路冲杀到投石车旁,见铁骑杀来,负责操纵投石车的兵卒匠人们俱都吓得四散轰逃,麴义急调步卒来援,也抵不得甚事,被邓季等一阵冲突斩杀抵住。

    车黍屯力卒跃下马,双铁戟一阵乱砍,直将两架投石车砍得支离破碎。

    “撤!”

    目的达到,邓季可不想放弃地利与麴义硬拼,吼过一声,他身边便有人取下牛角号,仰天“呜呜”吹响,听到号声,各部俱都打马而回。

    邓疙瘩部山贼重甲骑战力不减,在厮杀中如臂指使,比其前翻还整齐许多,更难对付,自家数千轻骑铁定敌不过,凑上去只是送死,麴义亦敲响铜锣,鸣金召回其等。

    枪阵被屠杀大半,轻骑又不敢挡路,放山贼骑队扬长而去,数万官兵尽皆沮丧,滏口陉里邓仲等则早欢声大作。

    第一阵折去官兵锐气,此后,麴义似乎也开始有所顾忌,只是围而不攻,两下暂得安宁些。

    再数日后,往寻张燕的使者才翻山路归来,交上块木简,邓季瞄过一眼,将其递给身边诸将传阅。

    “张平难如何答复?”不识字很无辜,车黍忙又张嘴发问。

    此时虽在营房中并无他人在,韩齐还是小声道:“五日后夜里,张平难三更袭官兵,约我等若听外间厮杀声起,一起杀出!”

    “好!”田麻子拍手大喜道:“定要报前翻一箭之仇!”

    也要夜袭回报麴义么?邓季皱眉一阵,问道:“既如此,我等今夜起便使人嘈杂鼓动,诈作外出夜袭,扰他不得安宁,如何?”

    “好计!”太史慈第一个反应过来,出声赞道:“此诡道也,五日后彼必不防其后!”

    诸将也俱都赞好,这倒不是邓季机灵想出,他不过记起演义里有节孔明与阿瞒对敌,靠类似计谋大败曹军罢了。

    于是,谷中当夜便安排人手假意出谷,前后几次如此,果然扰得官兵不能安枕,麴义也恼。

    第二夜又如此,还得防邓季等真个突出来夜袭,麴义只得在营寨前安排数千人马值夜,余者自顾入梦去。

    第三日白昼,麴义却一反常态,突挥军来攻,陆续填入数千人马死命攻打,邓季也只道其不堪夜扰,恼怒来攻,并未放在心上,指挥人等顶住。

    谁知到黄昏时,这厢厮杀刚退,涉侯国快马来报,趁后方空虚,上党眭固领数千官兵来攻,报信者来时已杀到老巢谷口前了。

    自家正欲两日后与张平难前后夹击麴义,却不料竟反被官兵前后夹击,突闻这噩耗,众人俱都呆住了。

    涉侯国是己等老巢,家人老小、辎重牲畜焉能有失,车黍、邓仲已大叫道:“军候(小四),速回谷救援!”

    滏口陉这里怎能撤去?若被冀州官兵涌入,自家那小山谷同样别想守住!

    可是不救的话,焦沁、伍窕、两个才会呀呀发语的儿子、田丰等又该如何?

    邓季觉得嘴皮发干,头上已是大汗淋漓,来回踱步,却只是拿不定注意,车黍大急,还想再叫,苦蝤突怒喝道:“住嘴!”

    平日想听苦蝤说话很难,不过得其操练数月,车黍也服其能死死闭口忍住,听他继续道:“眭固与麴义,哪家难敌?”

    太史慈亦道:“不错,眭固不过疥癣之疾,便被他攻破后方也伤不得根本,可遣偏师拒之;麴义却如泰山压顶,不可放入!”

    “何人可往敌眭固?”这时候,邓季亦知不能因家中老小乱了分寸,若滏口陉崩溃,对生存在涉侯国土地上的人来说才真是灭顶之灾,自家不能离了此地,强忍住挂心,咬着牙问道:“谁去?”

    太史慈、苦蝤齐声道:“我去!”

    “双戟客去吧!”名人效应在,邓季马上拿定主意,大声道:“再带上车黍、王旷两屯,田麻子调三百辎辅兵与他们,务要保涉侯国安稳!”

    “喏!”

    此地不容有失,协守的精壮一个也未派去,就只得太史慈领六百骑回救。

    听闻眭固再次入犯家中,勇卒、辎辅兵俱都大震,人心惶惶,好在麴义此时暂止住攻势,邓季又将其余田畴等分派出去安抚人心。

    得了军令,太史慈等忙召集人马西向,疾奔回援涉侯国。

    麴义亦知滏口陉地势险要,强攻的话伤亡定然不小,这些官兵如今都属冀州刺史韩馥,若自家将其折损得狠了,定要遭其罚,只能智取,他想的和邓季等一样,也是要前后夹击。

    邺城盟军粮草已尽,太行中有“黑山百部,疙瘩最富”传言,周边官府亦都有所耳闻,想来不假,若能夺其辎重献上,自家便是大功一件,由不得麴义不心动。

    张燕兵败后,井陉处麴义还派有官兵驻守,此时派轻骑绕路到上党,以战后两家平分谷中粮秣人口说动张杨来齐攻。

    两家平分自无一人独占的好,这不过是预防万一的手段,来前,麴义还预备下两台投石车,又比约定提前数日来攻,想着若靠投石车拿下滏口陉,便独吞邓疙瘩之物,若不利再靠上党之力,以至有先前诸事。

    前次趁邓疙瘩领精锐外出,眭固叛黑山,突挥师攻伐其部,邓疙瘩受重创,眭固也仅剩两百骑得脱逃,两败俱伤,双方已是结下死仇。

    只得两百骑落魄到上党与统大军去投所得待遇自不一样,之后,张杨对他一直不怎么重视,眭固更将使自己落魄的邓季部恨得入骨,麴义派使者前来,他自然要极力促成,并自求领军。

    如今天下各路诸侯讨伐董卓,张杨也是其中一路,只是出工不出力的诸侯多了去,也不防再添他一家,除派部将占几处隘口外,郡中大军一直都按兵不动。并州匈奴、白波势大,若能打通滏口陉要道,日后有难也能多处求援兵去,麴义相邀,眭固力促,他便顺水推舟应诺下来,当下约定攻伐时日,待到昨日期到,派出五千郡县兵,由眭固统领去袭那太行最富的邓疙瘩。

    眭固得统大军,出上党治所长子,在壶关歇过一夜,天明时才入涉侯国,一路杀进去,满心都是得一雪前耻的快慰,斩杀老弱小半日下来,队伍才慢慢被滞住,不过这时,数千官兵已离邓季老巢山谷不远了。

    麴义大军逼迫下,涉侯国中众人注意力全都在东面,哪防西面再来旧敌?便是田丰尚未经历过军事,也没想到眭固此时会来。

    涉侯国再次被眭固杀了个措手不及,近三千老弱被斩杀,直到山谷外房舍前才堪堪抵住。

    邓疙瘩小儿十四岁便由屯长一跃为渠帅,在常德、田麻子这等老蛾贼眼中,不过是时运罢了,但对无数年纪比他小的男孩们来说,这位威风凛凛、家中已有两名美人的疙瘩大哥就是自家的偶像,不知不觉中都在模仿他的行为。

    为在乱世中存活下来,邓季十二岁起每日坚持勤练武艺,打熬力气,这种艰苦必须有大毅力持之以恒才行,邓季也是因来自后世的灵魂,实际年龄要更成熟才得坚持下来,普通孩子很难做到,但当模仿偶像成为一种潮流后,涉侯国的孩子们大多坚持了下来。

    男孩本就好动,邓季设定勇卒、辎辅兵待遇高出老弱许多,这种模仿更加火热,学疙瘩大哥、将来当名勇卒就是涉侯国绝大多数孩子的梦想,怕吃苦不习武的都要被同伴们耻笑了。

    于是,跟随邓季练武的孩子,从最开始的谢允发展到马皮、鲁医匠家几个孩子,再到后来场地施展不开,不得不分数片练习,规模在不断扩大。

    大多数人只要专注、勤奋,多数事情都能做得很好,邓季十四岁时,才练过两年枪术,资历又不是绝佳,若时光倒退回去,将十四岁的他同如今涉侯国土地上的同龄少年们比较,也不过是数百人中武艺极普通的一个,许多孩子都已达到入勇卒的条件,只可惜邓季有规定,十六岁以下不得入才止住。

    眭固大军杀入时,亦有人四处示警,只是涌来的精壮们敌不过,不得不往山谷处撤离,反倒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抄起平日习练用的长戟,还快就成了抵挡官兵的主力。

    领五千军的眭固居然只与千余少年少个平手,待到双方僵持住,田丰、伍恭、常德才想到要派人往滏口陉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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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雪耻

    太史慈领勇卒们赶到谷外时,天已尽黑,眼前一幕却都有些不可置信。本章节贞操手打

    谷外到处是尸体,常德、伍恭正招呼精壮们搬运,李当之领女弟子们救治伤者,谷口处,两三千大小少年孩童持器械正嬉笑打闹得不亦乐乎,眭固所领官兵一个也不见。

    眭固军撤了?

    仔细问过伍恭,太史慈才得知待精壮们不敌时,少年们闻讯纷纷赶来支援,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冲杀在前,更小些的也偷偷抄武器随在后面捡便宜,数千少年越战越勇,得他们鼓舞带动,不少老弱妇人们也冲了上去,到最后,谷口竟聚起万余人抵御,眭固眼见不妙,领不足三千残余退往壶关去了。

    自家等这次居然能击败官兵,做主力的半大孩子们早兴奋得不知南北,先前还为死难者悲伤,到底少年心性,没多久便相互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谁还顾去追击逃兵,倒让眭固又安然逃脱了。

    太行群山中的涉侯国,东面只得滏口陉一条道路通往外间,西边却有潞县、壶关等通道,其中又以壶关最为险要,因其北有百谷山,南有双龙山,两山夹峙,中间空断,山形似壶,在壶口处设有壶口关,故此得名,上党郡也驻有官兵防御。

    谷中再次吃亏,眭固军虽逃往壶关,然恐其再杀回,伍恭已派人去盯防。

    老巢被眭固第二次袭杀,同样措手不及,邓季本不该犯此错误,可眭固投靠官兵,在上党太守张杨处不得重用的消息早传回山谷中,之前黑山群贼阻断太行交通,冀州与并州两地官府很难互通消息,更别说会联手,这是一种惯性思维,田丰虽智计超群,但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算无遗策,又还没经历过军事,还只是纸上谈兵的多,忘记张燕丢井陉后,官兵已可从此道沟通。

    遭眭固屠杀,战谷中老弱折去四千余,也有两百余少年送命,最小的才得九岁,谷中哀哭者甚多,场面悲惨,只是当前滏口陉更为关键,太史慈留王旷屯在谷内协助防守,自家又与车黍星夜回转。

    今日是与张杨约定夹攻邓季之时,麴义自然不放松,太史慈等引兵去不久,官兵又再猛攻,这次峡谷中抵抗弱了一些,麴义立即知晓上党已发难,更攻得急。

    自勇卒以下,邓季麾下人人挂念谷中家小,士气大受影响,再遭官兵猛击,滏口陉一时险象横生,几次差点被突破,好在得知谷中消息时已近黄昏,没多久天色便暗,直到黑尽,官兵才退去。

    待太史慈等又归来,传语眭固退去,卒兵精壮们才得稍安。

    次日,麴义又再挥师扑来,只是滏口陉山贼们又稳住阵脚,令他半日无功。

    麴义心中疑惑不定,难不成上党军失利了?否则山贼们就算不四散而逃,也得弃了这峡谷去回援才是,可隔着太行群山,涉侯国内的事情他一时间又如何能清楚。

    若上党军偷袭得手,滏口陉不攻自破,如今这模样想必未能成,麴义不想过多伤亡,攻势也就缓了下来,只派人远远盯着峡谷中动静。

    麴义正自困惑,不料再过一日,张燕大军夜里突然来袭,数万火把照亮天边,营寨中惊乱四起,邓季又从谷口引军杀出,两下夹击,官兵立时大败,一夜被斩杀、降者过半,还有无数逃散而去,麴义一路收拢败兵,逃回邺城时,也只得八千余人。

    邺城中还有讨董联军的四万人马,张燕与邓季也不敢逼太近,追杀一阵,引军自回。

    黑山贼终于大胜麴义一场,张燕一雪前耻,又得官兵无数甲胄器械,降卒可补充精壮,自然兴奋莫名。

    清点之后,杜长回报各部共俘获官兵近万,这次邓疙瘩功不可没,张燕与余毒、刘石、于羝根等正商讨,当让其先挑降俘、兵甲、马匹才是,亲兵禀告,邓季求见。

    忙让杜长将他请进来,张燕大笑:“疙瘩,器械、降俘我定让你先挑,不必如此迫不及待!”

    见他与诸渠帅们都容光焕发,心情甚好,邓季忙施礼辞道:“好叫将军得知,疙瘩此来,便是要请将军做主,将官兵降俘、器械分与别部,别留与我呢!”

    还有贼部嫌人马过多的?余毒忍不住插嘴问道:“这是何故?”

    张燕皱眉,也问:“莫非丈你部精锐,便看不上这等官兵?”

    “将军误会!”邓季忙摇头否认,解释道:“疙瘩不要降卒,另愿奉上粮秣万石,只想以此为资,请将军率大军在我滏口陉前驻扎一月,防麴义官兵再来!”

    眭固来抄邓季后路,张燕等尚不得而知,听他这么说,立时便都疑惑起来:“咦?”

    邓季少不得将眭固再次来扰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屠我谷中老弱之仇不可不报,邓季亦不能由这眭固屡在后为患!”

    眭固在黑山中做惯好人,余毒、刘石等渠帅俱与其交好,听邓季这话,心中都不由有些异样,旁边有个名陶升的小渠帅曾受其大恩,出声劝道:“眭固将军虽投官,与我等黑山原是旧日同伴,小邓将军何苦与他兵戎相见?”

    邓季冷笑两声,转看向他:“邓季倒想顾念旧情,只是家中数千老弱冤魂不散呢!”

    邓疙瘩年纪虽小,如今却兵强马壮,战绩骄人,张燕都得另眼相待,陶升不过是股小贼渠帅,不敢与他对顶,只是诺诺道:“不过折数千老弱,何必……”

    “够了!”张燕插言打断陶升,正色道:“眭白兔先不念旧情,坏我黑山之规,别说疙瘩如此,若得机,便是我亦要去讨他!”

    黑山大当家发话,陶升更不敢对顶,只得怏怏而退,张燕又道:“此事可行,你只管去,诸部若不愿可自归家去,我独留此地可也,莫说一月,便耗时再长些,也定替你部防住麴义,待你归再回夺井陉!”

    邓季大喜,冲他深深一鞠:“如此,疙瘩将涉侯国家中老弱尽托于将军!”

    “必不相负!”

    与张燕说定,就其它话题又谈论一阵,邓季等渠帅才告辞离去。

    待他们出中军帐去,张燕麾下将领郭大贤开口道:“前拒麴义大兵,后尚能平眭白兔之扰,邓疙瘩小儿所部战力之强,实乃黑山翘楚,为将军计……”

    听闻这话,杜长、孙轻大员大将立即对他怒目而视,后面便再说不下去。

    “不必多言!”张燕能得诸部拥戴,除人马强盛外,容人之量也是有的:“吾等黑山,患只当在官兵而非其内,张燕不肖作此吞并之事!”

    ――

    张燕应允替自己防住麴义,邓季便将滏口陉兵马全数撤回家去。

    田畴、车黍、韩齐、郭石等在谷中俱都有家眷子女,虽早得太史慈探知无恙,却也免不了牵挂,一回涉侯国,便各自归家去。

    邓季常在家中处理事项,家中人来人往,原先的屋子早显得小了,伍焦二妇产子时,更是不堪再用,已在谷中重觅地建起座院落,不在旧址住了。

    伍窕年初又再次有孕,官兵杀到谷外时,与焦沁俱都受了惊吓,邓季归家,少不得安抚她们一番,并将两日后会往壶关寻眭固晦气的话说了。

    两个孩儿,邓涉已能开口叫人,邓漳则还只呀呀呓语,邓季数月未归,两子却都已认生,忙轮流抱着逗弄一番。

    小别胜新婚,大妇伍氏有孕在身,不能助阵,只得由焦姬独自迎战,邓季如今已十八岁,身高八尺有余,力气又大,数月未沾女色下来,龙精虎猛得狠,当夜梅开三度,直将焦沁搞得身体都快散架,胯骨酸痛,软语求饶不已。

    待男人尽兴,焦姬身子已如烂泥般,任那魔掌在娇躯上巡游,趴在他胸口,腻声道:“壶关地势极险,将军若硬取,勇卒伤亡必定大呢!”

    邓季微微一怔,伍焦二妇甚少插言谷中事物,她这次为何提起?

    半晌才记起焦沁好像便是壶关人,对那地形自然熟悉,只是从跟随自己之后,她从未提过娘家事。

    壶关之险邓季亦有所耳闻,不过若她娘家便在壶关县城中,能说动为自家内应的话,这次便要省力不小,不由发问道:“焦氏一族在壶关如何?家中你可还有至亲在?”

    从贼已近四年,焦沁面上一黯,幽叹道:“焦氏不过小族,族人田地多在城外,我幼年丧父,四年前阿母还在,家中还有两位兄长,长兄与我异母,名触,为壶关县门下游缴,二兄则与我同母,名统,为乡中蔷夫(注)!”

    “你大兄既在县内为吏,应有部曲仆从等跟随,以你人情,可能说动他为我内应?”

    “族中乃是叔父做族长,两位兄长尚做不得主哩!”焦沁扭扭身子,又道:“二兄向来对我好,求他不难;大兄么,却难说呢!”

    注:门下游缴,与门下贼曹一样,都是主兵卫的官吏;蔷夫,掌一乡行政,兼收赋税。

96.商队

    壶口关地势险要,乃是太行中战略要地,县城常驻有两千边军,待眭固引残军逃到此地,合兵一起,官兵已有五千余。

    邓季兵马其实不多,只是俱都精锐,眭固连败两次,都还没能与其正面交手过,心里不免揣揣,待山贼军到壶关下时,忙派信使飞报张杨求援。

    为攻下壶关,除勇卒、辎辅兵外,邓季还将谷中精壮尽数带来,共七千人马,攻城的话死伤惨重,邓季舍不得将兵力耗进去,特别是在城中还有可能生出内应的情况下。

    因此,他学麴义用兵,让精壮们不慌不忙在城外安营扎寨,一面想法联络城中焦触。

    出征前,焦沁曾将家中兄妹幼时琐事说与邓季知晓,此时让随军的田畴将其中故事书写在布帛上,只隐去人名,落款一个“沁”字,绑箭支射入城中去。

    连射数十封这等隐晦书信入内,虽不知效果如何,不过能乱官兵军心也是好的。

    只是两日后,城墙上“眭”字旗已移到旁侧,中央换上“张”字旗,却是上党太守张杨亲引军来援。

    丁原领吕布南去后,并州一地又多落入匈奴手中,太原大半县城被黑山群贼攻占,如今还打着大汉旗帜的所剩也就上党郡,各地残余边军纷纷涌入,竟让上党官兵多达两万四千余。

    为防匈奴再进,张杨又将兵马分防各县,郡所长子城内留万人,这次让眭固带走五千袭杀邓疙瘩,闻得他竟然战败,壶关有险,忙领三千边军精锐来救。

    五千官兵居然被山贼老弱杀败,张杨对眭白兔自然绝没什么好脸色,待到了壶关,将他狠狠斥责一番,若不是还要留他做那千里马骨,引黑山贼们再来降,这位上党太守都想将其斩杀了。

    张杨领军来援,邓季估计焦触即便知晓城墙外的山贼与自家妹子有关,也是不敢做内应的了,想要攻下壶关可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说动张燕替自家看住后路,这便偃旗息鼓归去不免可惜,日后也再难遇这般机会,邓季与诸将只得每日在营帐中苦思破敌之计。

    最后还是田畴得计,密说与邓季,让他顿时眼前一亮,与诸将合议,亦都拍手称善。

    之后,一骑离营飞报涉侯国,次日,谷中便有数千老弱牵牛马等辎重来,夜尽时方归去,接着,山贼们开始在壶关城外造鹿角、壕沟防官兵出城突袭,同时派精壮四周伐木造各种攻城器械!

    ――

    太守亲自外出拒敌,长子城中自然四门紧闭,严加防范。

    午后日头正毒,一点能让人凉爽的风也没有,南门城墙上,官兵们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看着城外风景。

    匈奴来自西北,从南门出去是通往河内郡的道路,最近也没听西凉军有什么动作,长子四门中,就数他们这里最悠闲。

    屯长还猫在城楼下歇凉,觉得自己正遭着罪的一名歪嘴官兵咧咧嘴,问身旁同伴道:“昨日右乙屯的李瓢儿又挨了揍,我去看过,眼圈还青着哩,鼻梁也塌了,他们屯长竟然不敢吱声,这等边军乃是逃难来奔的,在城中为何还这等跋扈?”

    “架不住人家本事大,太守大人器重呀!赏钱粮米也是先顾着他们,咱们多久没得赏物了?”对城中那些边军,他这同伴也是深恨:“城中如今只得两千人马,近半边军,别说李瓢儿他们屯长,便是军候大人,对他等也得敬着,谁肯替李瓢儿出头?”

    若真个与边军起了冲突,等偏心的太守大人回来,多半不会轻饶自己这等本地郡兵,饱受欺负的两名官兵只得齐叹了口气。

    他们还想再说些什么,突听城墙上有人在大声喧哗,城楼下的歇凉的屯长吃了一惊,也忙跑出来,两名交谈中的官兵忙往前方看去,却见视线尽头处,一条细细的黑线正在缓慢靠近。

    “那是什么?”

    官兵们俱都紧张起来,仔细看时,已能模糊得见,那是一支足有四五百马匹的队伍。

    西凉军现在只能自保,这方向通河内,几乎不可能来敌,但长子城中如今才两千人马,大半驻扎在其余三面城墙上,剩下的在城内等着换防,这方只得他们屯人马,乱世中万事皆有可能,若是有敌来袭,没人信就凭自家这不足百人的一屯人马能守住这面城墙。

    “商队!”

    屯长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向城中示警,远处队伍又近了一些,麾下有眼尖的已看清喊了出来。

    这支队伍马匹虽多,人数却少,才四五十人,应该是商队。

    屯长松了口气,并州大半失陷于匈奴,所产湖盐更是早就断了,倒是常有胆大的商队冒险过来贩盐。

    待那支队伍再靠近些,屯长自己都已看清,每匹马上都还驮着货包,果然是商队无疑了,至于队伍中人等手拿着的明晃晃钢刀,如今哪支商队出门敢不备器械的?

    商队走得很慢,直半个多时辰后,城墙上官兵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才靠近到城门外。

    打头的商贾年近半百,穿着甚是富贵,见长子城门紧闭,出列开口大喊道:“诸位军士辛苦,烦请开城门行个方便,小老儿必有重谢!”

    这老头一口兖州话,也正是惯来的行商角色。

    按惯例,商队入城,必得给守门军士好处,虽有些可惜,但如今城中万事小心,没军令屯长可不会放他们进来,得他示意,有亲卫对下面喊道:“有军令,长子近日不得开城门,你等行商去别县吧!”

    商贾之流能有什么地位?听到军令两字,老头儿只能忙不迭点头,诺诺称是,领队折身而去。

    商队转向,行商的伙计中却有些毛手毛脚的新手,牲口也看顾不好,便在这时,一匹驮货瘦马不知何故突然受惊,竟扯断缰绳离队而去,引商队众人吆喝不已。

    队伍后列一名少年扬鞭跃马飞出,不多时便追过惊马,弯腰将缰绳扯到手中,用力拉扯,终将惊马止住。

    “少年好骑术、好气力!只是投身商贾之流,却是可惜了些!”

    城墙上屯长是个识货的,忍不住在心中赞了句,只是那匹惊马背上所驮货物已全跌落下来,老商人不由得恼怒,转头喝骂几声,队中又有几名少年伙计忙跑上前去拾捡打包。

    “屯长,是绸缎!”

    包裹着货物的皮革已掉落,不用身旁军士提醒,屯长也已见到,那并非盐包,而是滑亮的匹匹绸绢。

    老行商在等毛头伙计们将惊马的货物从新包扎好,其余人们却已在吆喝牲畜准备离去,城墙上官兵俱喧哗起来,不住叫停。

    这商队竟不是过来贩盐的,可有些少见。

    只是自打边军涌入后,他们这些郡县兵再没得太守打赏过,看到这么多绸缎,别说军士们眼红,就是屯长也心热起来。

    老子要能拿两丈绸缎回去,家里妇人还能不快意?

    至于军令,去他的,这边全是自己人,咱偷偷放他们进去,都没人能知晓!

    “那老货,放你进城!老子们要你五匹马上的货物!”

    “哎呀!这可不成,”老商贾本已准备要走,听城墙上喊话,不由又驻足,他是精明角色,不肯吃这亏:“小老儿小本买卖,得利本就不多,将军要的多了……”

    城墙上屯长也知晓自家要得多了些,不过他并不想改口:“你这老货,若咱们是董相国麾下西凉兵,早出来将你抢个精光,还由得你嫌弃?要入城就这么多!”

    城墙上军士们配合自家屯长,一起喧鼓起来,老行商有些犹豫不定,他队伍中却有人咋呼劝道:“王老大,再往他县也不定能入城呢,便依将军们……”

    这支商队,自然是邓季等出潞县,绕往南方令人假扮的。

    商队中一般不用长武器,假扮的队伍便由王旷带队,此时出声的是霍刀儿。

    霍刀儿爱咋呼,出来前王旷已下令过不许他说话,这时却还是忍不住多嘴了。

    “闭嘴!”

    不等王旷回头瞪来,他身后已有人冷冷喝道。

    出言语喝止的是曾与他们一同游侠兖州的同伴,名叫艾兰,使得一手好剑,他学不了刀盾,只暂混在王旷屯下。

    霍刀儿有些怵他,又怕王旷怪罪,果然闭嘴不再敢言。

97.贼人面目

    仿佛真是被霍刀儿一句说中,王旷假扮的商贾回头瞪他一眼,咬牙下定决心,同意花这代价入城。

    典韦就在王旷身后不远,一双铁戟藏在货包之下,做好诈术不成或万一被官兵识破强行攻城的准备,他相貌独特,怕引起官兵注意,不敢开口说话。

    自家队率又被只会用剑的艾兰吃得死死的,方才出列追惊马那少年不由莞尔一笑,不过他也怕霍刀儿再多嘴坏事,忙上前一步,做出与他交谈的模样,分散其注意力。

    少年名叫夏侯盛,字文齐,与谢允同岁,且一样是雍丘民出身,今年入勇卒前才请田畴取的字,只是不喜用长戟,倒偏爱刀,入了刀盾卒,编在王旷屯,霍刀儿便是他队率。

    城楼上的官兵们正盘算着一会如何分配到手的货物,对城墙下这支商队的伙计们倒没多关注,县官不如现管,令城上放下吊桥来,怕商人弄假动手脚,屯长亲自领七八人下去开城门。

    商队鱼贯而入,王旷、典韦、艾兰等陪那屯长走在前列,霍刀儿与夏侯盛则担心牲口掉到壕沟中去,留在吊桥上招呼。

    这边成功诈开城门,数里外邓季便领两千余骑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从城门洞中走出,身边这老行商面色还阴沉着,应该在肉疼他那五匹马背上的货物,屯长也不以为意,只是没多久,城墙上便有人惊呼起来。

    “何事惊慌?”心里一紧,屯长转身仰头,大声发问。

    “屯长,有大队骑兵冲来!”

    这商队定有问题!官兵屯长大吃一惊,伸手便要去摸自家刀柄,只是咽喉上突然一痛,呼吸顿时就不畅了,接着,有什么从脖颈上流到衣袍中去。

    屯长费力地低头看去,还能见到插在自己喉中的半截剑身。

    艾兰突然出手刺掉屯长,王旷、典韦等亦纷纷发难,将几名措手不及的官兵剁翻在地,接着便往城楼上扑杀,霍刀儿与夏侯盛则拔刀几下砍断吊桥绳索,这才跟着杀进去。

    屯长身亡,城门被破,远处还有大队铁骑杀来,城楼上的乌合之众哪里还有斗志,王旷等杀上时,要么跪地求降,要么逃往其余各门去了。

    城内所剩官兵并不多,待得同伴报知有大队人马杀进城,连敌军究竟是匈奴、西凉还是山贼都未搞清,邓季等还在城外,没家室拖累的边军们便率先逃出城去了,山贼们入城,并没遇到多少抵抗。

    变化太快,长子城中的大户人家还未反应过来,城内便已易主,待邓季令人去分守住四门,他们便是想逃也迟了,一时又不能将各家部曲聚合起来,只能各自紧守家门,被勇卒上门,一家家全都攻破。

    上党郡少府史(注)也没能逃脱,带到邓季面前时,已被吓得浑身发抖,邓季少不得安抚两句,让他领人去开府库。

    钱财之物山贼们目前用处不大,便不怎么关心,待打开一个个武库,为装备逃难来的边军,里面所剩甲胄已不多,存放其它器械的库房也是空荡荡的,倒是弓与弩不少,还有城墙上八架床弩,足让邓季欢喜。

    粮仓中存粮只有不足五万石,不过城中大户人家粮食倒多,邓季有做贼的觉悟,可没打算放过他们。

    自家兵力有限,长子城夺下来也注定守不住,不过寻求战机罢了,若以此引张杨、眭固回救,正好半路截杀。

    勇卒与辎辅兵才两千余人,城中这许多东西靠自家搬不完,做蛾贼时胁裹流民的手段已多年未用过,倒不妨照搬来,先访过民间,将恶迹斑斑的大户尽拉出诛杀。

    待诛杀恶者立威毕,又令田麻子所部将城中大户挨户劫掠一空,豪族人丁部曲全逼迫来搬运物资,胆敢不照办的自然一刀两断,不从者死,明晃晃刀枪逼迫之下,大部分人都识相地低下了头颅。

    除了大户,上党郡各类匠人都在长子,少见的弓匠、甲匠、漆匠、玉匠等都有,一个不能放过,全胁迫进队伍中来。

    这种行为,太史慈、韩齐都甚不满,只是这才是贼人真面目,邓季还算其中温情的,他们也无力反对。

    长子乃上党治所,失陷当日张杨便得了消息,忙丢眭固并三千郡县兵守壶关,自家领军进驻屯留县来逼长子,只是邓季部能敌麴义数万大军,张杨也知其部精锐,又多为铁甲重骑,装备比自家官兵还好,他不敢出战,只在屯留县中遣使四处,召分散各县的边军回援。

    此来主要为报仇,张杨军出后,马皮已来报,眭固尚留在壶关,邓季这才胁裹四千豪族人家出长子县,张杨人少,没敢追击,待他们退走后,复又回进长子,收拾满城疮痍。

    焦氏村庄在壶关郊外的石坡乡,四周皆平坦,邓季一路过去,先让大军围住,再到木墙外请焦和与焦统叙话。

    焦和就是焦沁叔父、焦氏如今的族长,焦统则是焦沁二兄,如今在乡中担任着蔷夫,不过平日都在家。

    焦沁在潞县被贼人掳走,后来听闻姻亲伍氏一族也被迫从贼,做下这些事的全是先前假冒雷公、本称疙瘩的太行邓季,到这时,焦姬两名至亲才知晓墙外统领大军的少年就是那人。

    这焦统正而立之年,面色白净,身材微胖,他自幼便与妹子感情好,其不幸落入贼手,四年来每想起便令人黯然,妹子先失后伍氏全族从贼,这事猫腻不少,因此深恨伍氏与那山贼邓季,此时终得见其中一面孔,哪能有什么好脸色了?

    邓季倒不在乎,寨前将焦沁近况说了,妹子在伍氏无子,如今却连孩儿都已为这贼人产下,焦统做了便宜舅父,更不知是喜是怒。

    焦和已显老态,身为一族之长,虽也挂心侄女,比焦统却多几出分理智,焦沁不过一侄女罢了,比不得全族性命前途,这邓季陈大军于外,显然不是为叙家常而来,待他讲完,开口淡淡道:“足下既纳沁儿,她亦不愿归,只求足下莫亏待她,吾等良善之家,却不敢攀附足下,但请领军自去,两家互不相干就是!”

    “骨肉至亲不能相聚,岂不悲呼?”焦沁既将自家兄长、家族说出,应能料到会有这一幕,邓季便腆脸道:“不知焦姬阿母在否?我亦该拜见才是,焦姬甚是想念,邓季来此,便是想接她及诸位去涉侯国与之团聚呢!”

    木墙上焦和、焦统全变了脸色,这贼厮却已是图穷匕见:“我等草莽中人,识不得礼数,一个时辰之内,诸位开寨门出来,焦姬母乃我孩儿外祖母,两位是我孩儿外叔公与舅父,你我亲眷一家,若不然,儿郎们动起粗来,也伤了彼此面皮!”

    人人都知大汉将倾,可有识之士谁也不会因此去投奔贼人,当初伍氏不愿,焦氏一族哪里又肯从了?只是邓季话中威胁尽显,这群贼人又都杀气腾腾的,不是肯罢休模样。

    焦氏虽也有六百余部曲,可焦和、焦统等亦知,驻扎在壶关统兵数千的眭固将军都两次吃他大亏,如今人家到壶关县,眭固也不敢出城,孰强孰弱一眼就知。

    邓季和他们说完话,又令麾下勇卒们分队在寨门前表演射箭、举石,以此夸耀武力,场面虽粗俗,却也直让木墙上观者倒抽凉气,不信自家部曲族人能敌得过这股悍贼。

    若真动起手来,焦氏只怕死伤不小,也敌不过这等贼人!

    限定的一个时辰并不长,乱世中终究还是力量为尊,焦氏族人便有万般不甘,也只得听族长与族老们的,开门迎贼。

    一日后,除长子诸族外,邓季胁裹民众中又多了壶关焦氏一族,等放火烧去焦氏村寨,全军沿潞县退回太行。

    上党太守张杨直等各路边军陆续回援,直凑足万人,才领兵来追贼,不过邓季早进了太行,潞县官兵见贼势大,也不敢出城拦截,张杨无功而返。

    注:少府史,主管财务的官吏。

98.焦触

    邓季沿途一番掳掠后退回太行,临近郡县终于得松口气,壶关城中,却又紧张起来。

    如今城里上下人等都已知晓,之前驻扎关下的大军并非邓季主力,只是眭固将军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贼人们不攻城,他也不敢出城去战,反征调民夫运沙石、巨木将城门处堵上。

    关下山贼还不见退去模样,想必是要会齐回转的邓季,合兵来攻的了,不过壶关乃上党东面屏障,地势险要,太守大人应不会弃之不顾,两三日内,该会引军回援的吧。

    各种猜测不断,传闻也多,知晓长子破城之况后,不用官府来催,大户人家全将自家部曲派上关墙,协助官军守城。

    之前,壶关县各乡大族已陆续从西门逃入城中,据他们带来的消息,此番遭山贼劫掠,最惨的就是石坡乡焦氏,全族被屠尽不说,村寨还被贼人烧为灰烬,只剩在乡中任蔷夫的焦统得脱,亦已来奔。

    一日后,焦统果然也领数十部曲逃到壶关,将噩耗带给在县中为吏的焦氏梁柱焦触。

    焦氏在壶关不算小族,门下游缴职权相当后世一县公安局长,听闻这消息,平日与之不睦的几家自免不得暗中幸灾乐祸,只是在乱世中挣扎,豪门大家和升斗小民相比,性命也不见金贵到哪里去,更多人则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不管别人如何,城中焦府内,焦统不急见长嫂、侄儿侄女们,反令遣开下人,让部曲守在门外,待屋中只剩兄弟二人,才将邓季挟焦氏全族为质,让自家兄弟二人在壶关内应的话说了。

    焦触字公度,如今正当壮年,长着一张国字脸,只是眼睛有些小,看着不太协调,不过从焦统入城到现在讲述完,脸上都没起过任何一丝波澜。

    待自家兄弟停下话语许久,焦触方才轻叹口气,从怀中掏出块有字迹的丝绢递过去。

    焦统摊开一看,上面只写着几件琐事,却也有他熟悉的,落款则只一个“沁”字。

    “数日前贼兵将这射入关内,城中百姓皆传,我令家仆寻来,只一看,便知晓与七妹有关,待近日再传焦氏全族遭贼屠尽,我是不信的!”

    焦沁在家中姐妹行七,兄长们都称她七妹,焦触是同辈之长,焦统则在兄弟中行四,说完,焦触从焦统手里拿会丝绢,突道:“贼人胁裹我等内应,四弟之意如何?”

    家国天下,这时代家族利益大于国家,焦统放低声音道:“大兄当知,小弟向来深恨那恶贼,只是如今母亲、妻儿与族中上下全落入其手,七妹亦处水火之中,为其所迫,万般无奈,亦只能姑且从之,待日后寻机再做他谋!”

    焦触一扬手中丝绢,怒道:“邓疙瘩那贼厮可恶,他只道自家行事隐秘,殊不知壶关城内尽知咱们旧日姻亲伍氏全族从贼,见他这般举动,如何不疑我?若非七妹久居乡野,名不见传,我又咬定四年前便与伍氏断了来往,定遭牢狱之祸!”

    在壶关为吏数年,焦触早将家眷接入城中,偶尔才回乡,他热衷功名,全族失之贼手,并不太在意,只是别有因由,又起身冷笑道:“我兄弟若留壶关内,早晚必被这贼厮牵连遭罪!如今天下纷乱,诸侯各有异心,我闻董卓迁都长安后,三辅尽传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虽晦涩难明,然当今汉室天子稚龄,权奸在朝,人心俱思变,国祚或难保全,正是英雄起时,难不成一时从贼,他日便无再起之日了么?”

    焦统大喜,问道:“那兄长之意?”

    “便为他内应,献了这壶关又如何?”焦触咬牙道:“诸侯伐董,朝廷自顾不暇,上党官军反不如黑山贼势大,若再无变数,早晚亦得如上郡、西河般落入匈奴手,权且从之,或可避异族之祸呢!”

    焦统笑应道:“兄长高见!”

    既决定要做山贼内应献城,自然越早付诸行为越好,否则待张杨领兵再回,机会便要渺茫许多,焦触拿定主意,高喊道:“来人!”

    往日闻声应诺的仆从们竟无人应答,焦统这才想起什么,面色一变,赔罪道:“方才匆忙,竟忘说与兄长知,外间部曲乃是邓疙瘩部贼人假扮陪我入关,夺门拒敌,还得靠他们呢!”

    两人是同父异母兄弟,感情说不上有多好,焦统居然先瞒下,是防自己不救族人么?焦触顿吃了一惊,在自家兄弟脸上注目一会,见他面色坦然,并无不虞处,方才深吸口气,道:“如此,你唤!”

    由焦统出外轻呼,假扮部曲的山贼们才进来,领头的是王旷、懒顾与典韦三人,怕霍刀儿又咋呼胡乱插言,这次便没带他同来,其余诈长子城的艾兰、夏侯盛等倒也都在。

    焦触久居壶关中,焦氏乡中部曲倒大半认不全,没防焦统领来的并非其等,又见典韦身材雄伟、相貌奇特,心里早如明镜般,若自家方才不从,定会被他们拿住,强行去夺城。

    事已至此,焦触也只得把不快收起,勉强问道:“我等愿为内应,却如何与你家关下头目互通?”

    按礼法,伍宁才是邓季正儿八经妻舅,如今还只是个队率,见到自己还得行礼呢,眼前这人不过是疙瘩姬妾之兄,王旷就更不放在眼里,拱手答道:“军候曾言,若他到关下,营寨门前将挂出三盏红灯,贤昆仲若有意,我等可于夜里射箭出去,约定时日便可,若城下将灯取去,便是军候同意!”

    焦触做惯官吏,受人礼待惯了,眼前领队老贼却大刺刺的,就更是不喜,强自按捺住了,冷声道:“既如此,我这便上城墙看你家渠帅可回营中!”

    焦触是焦氏梁柱,留在城中供他使唤的有百余部曲,如今也与其他大家一般,早派上了城头协助官兵防守,焦触领新到的王旷等上城墙便也不显突兀。

    往壶口关外看去,山贼营寨门前果然已高挂出三盏红灯。

    迟恐有变,焦触当夜便手书几块布帛,与邓季约定五更时发动,王旷接过,转递与懒顾,看他将布帛一块块小心绑在去簇的箭支上。

    外间已宵禁,焦触又派仆从领懒顾避过巡游官兵,装成协守部曲,偷偷再上了城墙。

    城外黑得不见五指,除了营寨前红灯,邓季又令人在营前中央燃有篝火,懒顾趁周边无人,弯弓往篝火处连射。

    几箭射出,自有安排彻夜看顾的人拾到,捡去回报邓季,没多久,寨门前几盏红灯便都被取下。

    懒顾这才放心,又摸回去报焦触、王旷等,焦府中便点起家仆部曲,待到五更黎明前,一拥去夺城门。

    眭固怕了邓季,城门处都用沙石、巨木堵上,一时搬运不开,这是焦触等最大忧虑,发难后,王旷、典韦等乱刀砍翻城门处守卫,让焦氏部曲家仆去搬运,他等勇卒自顶四周围杀来的官兵。

    这个时间,多数官兵还在酣睡梦中,听城门处喊杀声起,城外亦人声鼎沸,早吓得惊慌不已,有人忙找寻武器甲胄,有人不管不顾往西门城外逃去,亦有人见王旷等人少,拼命来回夺。

    若再丢壶关,张杨处自己定再无立足之地,眭固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夜间披甲入睡,被惊醒时,忙领亲兵来看,王旷等人少,且为假扮部曲俱未着甲,尚在死守城门前让焦氏人等搬运沙石巨木,若调弓手来射,定能全数将其射杀,只是四处乱哄哄的,一时又那里去寻弓手?

    勇卒虽精悍,亦尚无弓手威胁,但王旷等才数十人,又多为短兵,对敌吃亏,官兵受眭固催促,潮水般涌上,他们亦伤亡不小,全亏得典韦一对大铁戟在前舞得密,将官兵刺来的一支支枪头打断成两截,才堪守住。

    要搬开城门处沙石耗时,此地陷入苦战,不多时,王旷、典韦、艾兰、夏侯盛等俱都浑身浴血,眭固又终在乱军中寻到十余弓手,正派他们靠近过来,被懒顾在后看见,拿出懒得再射第二箭的本事,强弓飞速攒射,连珠般射翻三四人,其余人恐惧,再不敢上前。

    眭固等多被城门处吸引,邓季军在外压力大减,攻城亦紧,已有勇卒攀云梯杀上,赶过城门来助战,合力再顶住官兵。

    再过好一会,门洞中才终于搬去大部沙石重木,去了门闩,车黍等力卒用原木从外将城门生生撞开,铁骑便冲杀进来。

    大势已去,眭固长叹一声,拔剑欲往脖颈上抹,却不料一箭飞来,“哚”地一声轻响,正射在手腕上,手上吃疼受不得力,手中长剑跌落在地,两名力卒扑上前,死死将他按住。

    弓弦尚在“嗡嗡”颤响,懒顾轻声道:“军候说过,要活捉的,否则老子早一箭穿你咽喉!”

99.孙白头

    南去的白肚燕儿们又归回屋檐下泥巢中,早晚飞出飞进忙碌,叽叽喳喳叫得不停。@本章节孤独手打 @

    时日过得飞快,仿佛只是眨眼功夫,过了年关又是春来,如今却已是大汉初平二年。

    天刚蒙蒙亮,孙白头就吆喝着归他放牧的近三十头大小黄牛出了门,成年黄牛前段日子全被拉去地里干活,还回来还没几日,孙老头很是心疼,最近都走得远,寻嫩草地犒劳它们,至晚方归。

    道路两旁全是数日前才撒下种的田地,他一路小心地看顾着牲口,不让它们踩踏到地中,牛群里那头才一岁的小牛最淘气,直挨了孙白头两鞭,方才惊逃回群中。

    前行不远便是清漳河,河上有座年前才搭起的石基木桥,牛群踩过去,桥面木板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不过都是半尺厚的木板,结实得很,不用担心受不住重力。

    过河的时候,孙白头忍不住又摸摸怀中,除水囊外,出门时揣的两块麦饼还在,这让他心底踏实不少。

    这两块麦饼是他一路的吃食,在乱世中混迹得久了,他总觉得无论何时何地,身上都得有粮才能安心。

    孙白头已再无儿女孙辈存活在世,年近七旬,在贼群中,能活到这年龄的可不多见,姓孙,因须发尽白,便被称为孙白头,至于本名,除了他自己已再无人能知,他本为浮云部老弱,渠帅浮云与官兵战死之后,才随本部精壮投到邓季部来的。

    身子虽还俐落,毕竟年纪实在大了,如今已扶不动犁头,只能在涉侯国做个牛倌。

    邓季部男童们全都在习文练武,放牧之事便交给老头儿们,如他一般在涉侯国、壶关两地放牧牲畜的老头足有千余,四野中到处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倒非只孙白头一个。

    孙白头住所在清漳河东岸,待过了河,便吆喝着牛群往西岸那株老槐树慢行去。

    这时间虽还早,树下却已站着名二十余岁的宽袍少年,手里拿卷木简在等候,见孙白头赶牛群过来,远远招呼道:“孙老丈,今日又是你最早呢!”

    放牧在外的牛马骡驴羊各种牲畜有四万多,为防意外,每日早晚各清点一次就相当必要,少年就是田畴派来专责清点这片牲畜的。

    短衫贱民与宽袍人士之间可没多少话语好说,再说若自家幼孙还活着,也该有这人年纪了,相貌又相似,孙白头见他就觉得心烦意乱,不愿接话,只鼻中轻轻哼声算是回应。

    少年姓杨名立,字信友,壶关人,去年邓季靠焦氏内应取下壶关,自也怕豪族又为官府内应献城出去,便将其等全迁到涉侯国来,杨氏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家算其中适应贼窝生活比较的,田畴招募人手时,杨立等便是第一批应征者。

    牛群数目不差,杨立点过,提笔在木简上记下,远远又有人吆喝牲口过来,孙白头便先离去。

    人老行得不快,不过他出门得早,一路慢悠悠往壶关方向走出十余里地,到西面山坡脚下时,晨曦才刚照到头上群山之顶。

    这片山坡上全是齐排的小土丘,刚长出些嫩草来,但并不多,下面新掩的黄泥还能看得清楚,黄绿相间,很是显目。

    到了这里,孙白头任牛群在坡脚自散开啃食野草,自家则往坡上行去,顺着第四排左边数过去,到第三十五座土丘前,盘膝坐下。

    “张老弟,今日哥哥又来看你啦!”拍拍土丘头,老头嘴里轻吐出句话来。

    只要出来放牧,这里是孙白头必来的地方,土丘中掩埋着的是以前还在浮云部便交上的老朋友,年前邓季被麴义绊住,眭固来袭时,这位不幸遇难。

    土丘前土里,还有孙白头亲手埋下的一小块肉祭品,是从眭白兔身上取下来的,有了这个,想必老伙计亦能安稳长眠了。

    渠帅活捉眭固回来后,交给谷中老弱处置,孙白头没别人贪心,只在他身上取一小块肉慰籍老友。

    日头又升高些,终于能照到这里了,身上暖烘烘的,老头掏出块麦饼,瓣开往嘴里轻递。

    轻嚼着吃食,孙白头觉得真是人越老越怕死,老伙计、还有更早便不在的妻子、儿子儿媳、孙儿们一个个全都离去,只剩自己苟延残喘在世间,可自己还是一点都不想死,恐怕还要几年才会下去陪他们呢。

    “老伙计,明日再见!”

    这边离涉侯国居所太近,野草早被来往牲畜啃食过一遍又一遍,牛群找不到多少吃的,用掉半块麦饼后,老头站起身,拍掉身上泥土与杂草,下坡吆喝牛群继续往前。

    后来的放牧者们已超过了孙白头往前面山坡上去了,这片都是老熟人了,一路往前行,打招呼的人不断。

    “老郭,今日你怎也放牧到这片?”

    只是今日有些特别,在一片平缓地前,竟看到个平日少见的熟人,孙白头忍不住停下脚步,惊喜叫起来。

    老郭并不算老,其实他年纪还不到五十岁,奈何一脸老相满是皱纹,认识的便只叫他老郭了。

    孙白头是牛倌,老郭却是马倌,还在浮云部时便以善养马闻名,而今更是专为渠帅邓季放牧,比他孙白头可要受人注目多了。

    最近两月,山贼群中俱都在传说邓季得了两匹宝马,孙白头只听说却没得见过,早心痒痒得厉害,嘴里与他攀谈着,眼珠却只顾往其身后马群中瞄,二十余匹两岁马俱都不凡,各种毛皮都有,能看出一匹纯黑油亮仅四蹄全白的骏马远比同类要高大神骏些,另一匹却不知何在,再敷衍过几句,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老郭,人人都在说的黄狮与踏雪是哪两匹?”

    “自家不会看?”

    话中有调侃之意,倒并非老郭拿乔,只是与孙白头相熟,最近问那两匹神驹的人可实在是多,见老头也如此,忍不住要逗他一下。

    孙白头也知晓他脾性,只是自家心痒痒,还是要中计,只得左右央求着,老郭待拿捏得差不多,方手指一匹鬃毛异常茂盛的黄马道:“那便是黄狮,已被军候送与双戟客先生啦;踏雪么,喏!”

    “黄狮不见有异呀!也能称神驹么?”

    不出意外,方才自家看中那匹便是踏雪,只是黄狮身形却普通,除去鬃毛有异外,混在这些骏马中,体形可不出算众,若非老郭特别指明,根本看不出有何神骏之处。

    老郭这才得意洋洋解释道:“你不见它那四蹄粗壮么?踏雪胜耐力,黄狮胜冲击,军候已赛过几次,两匹神驹都远超同类,不过两里之内,黄狮风驰电掣,其速最疾,两里外,却是踏雪更胜!”

    孙白头这才盯着黄狮细看,这黄马体形虽不算太高大,四脚却俱都粗壮,强健有力,不由啧啧叹了一会。

    “你却不知,这两匹神驹俱都灵性,生人靠近要被踢呢!”

    久不见面,待观看、品评一番骏马,任牛马混群四野里吃草,两人自寻地谈话,对彼此都认识却遇难的张老头这般老友叹惜一番,又将各自知晓的事件互相通传。

    去岁,青州平原郡高唐县被山贼攻破,县令刘备往幽州投奔白马将军,被表为别部司马,对这消息老郭与孙白头不甚关心,不过听说邓军候颇为关注,也便一并聊聊。

    讨董联军以袁绍为盟主,听说董卓鸠杀少帝与太后,又将袁绍叔父太傅袁隗诛杀,还把推荐韩馥、刘岱、孔?、张邈等人的城门校尉伍琼、尚书周毖斩首,后任河南尹驻军雒阳的朱隽欲为联军内应,助其等讨董,可邺城粮尽,联军渐散,朱隽恐事发遭罪,已孤身逃往荆州去,这些事情,在他等贼众眼中只如后世明星的花边新闻,也是说过就算。

    原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被孙坚斩杀后,董卓已命宗室刘表为荆州刺史,袁术自请南阳太守,又表盟友孙坚为破虏将军、豫州刺史,这些诸侯一面高叫讨董,却又能从其控制的天子处讨要到官职,可真是怪事呢,两人学问不足,可不明白其中因由。

    河内太守王匡败后,恐西凉军渡河来追,已逃往泰山去,曹操败军屯驻河内,这股人马离涉侯国不远,听说渠帅也很是关注。

    盟军欲拥扶的少帝被董卓诛杀,袁绍与韩馥合议,欲立宗正、幽州牧刘虞为帝,发书信联络各地诸侯,只非但公孙瓒等不从,其弟袁术亦反对,回书信以大义责之,袁氏兄弟自此反目成仇;书信传到破虏将军孙坚处,闻其怒道:“诸君但请东向,吾自西讨!”啧啧,去岁败得还不够,正厉兵秣马准备独自征董卓呢。

    拥帝之意,袁绍这位盟主说了并不算,听闻报到幽州时,刘虞本人亦拒之,这位倒是难得的大汉忠臣。

    天南海北又胡扯一阵,共用完麦饼,直到日头偏西,方才吆喝着各自放牧的牲畜归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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