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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山虎     农夫三国txt下载     农夫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1.旧识

    ( )因有贫有富,饥荒程度不一,出外攻掠的黑山诸部并未合兵一起,大都在与冀州官兵各自为战,官兵和城中大户却早有防备,一时黑山贼在冀州竟是负多胜少,六月,张平难领两万精壮亲征中山国汉昌县,巨鹿郡重甲骑突越境助战,新任中山相亦着郡国兵来袭,两下夹攻,张燕竟吃大败,损伤过半,只得退回滹沱河重整队伍。

    张燕吃了败仗,一时怒火难遏,想及乌合之众终究难敌精锐,郭典虽已调任,中山郡国兵也不足虑,只是巨鹿这支精锐官兵重甲骑到底是祸害,便传檄召诸贼精锐之部,欲一举歼之。

    为此之故,待檄文传来,邓疙瘩因前番对阵麾下精锐给张燕留下的映象深刻,亦在被邀之列,双方如今可还没到尽释前嫌的地步,尚得仰人鼻息的少年实不敢再得罪这位大贼首,一时无法,只得辞别伍窕和有孕的焦姬,将谷中诸事尽托伍恭、常德两老,自领百名勇卒、三百辎辅兵,往北而去。

    皇甫嵩留在巨鹿的这支精锐重甲骑,战后若能救其伤俘,对自家勇卒可是一大补充,因此出征时,除太史慈、车黍、韩齐等外,邓季还带上李当之同行。

    李当之这位小名医勉强也能骑马,只是考虑之后还要拉运伤兵回来,邓季仍在谷中套二十辆马车跟着,去时正好装运辎重。

    诸事安排妥当,四百余骑,二十辆马车便启程往滹沱河而去。

    数年来受黑山贼频繁攻掠,冀州毗邻太行又尚在官军掌握中的城池全都紧闭着城门,俱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轻易可不会出来,黑山旌旗又能在各部贼人中通行无阻,邓季等一路北行,也没人来骚扰。

    途中抵赵国中丘附近时,充作斥候的懒顾等回报,侦得县城下尚有数千黑山部在围城,只不知是哪一部。

    邓季记得月前就得闻刘石部来攻中丘,已是铩羽而归,城下的自不会再是刘石,倒不知又换了何部,一时好奇,便领兵过去想探个究竟。

    待黑山旗近前,早有喽?来问过,两下互报,却是眭固部在此,言及他欲替刘石报仇,已围城十余日了。

    得知邓季前来,眭固是个八面玲珑的,向来讨喜,忙派人将他接进中军帐来,邓季领太史慈、车黍入帐,两位渠帅坐定,相互叙话。

    眭固部不以精锐见长,此次并不得召,待得知邓季是赶去北面为张平难助阵的,倒是好生羡慕了一阵。

    邓季亦问过,这中丘虽然城小,却有护城河在,又得城中豪族大家死力相助,亦防守得森严,前番刘石围观月余,粮尽退兵,反倒被城中一番追杀。换眭固来围城十数日,也丝毫不见破城指望,反倒折掉不少人马,若再攻几日不破,只怕也要因粮草不足暂撤了。

    邓季陪他叹气一番,只是张平难有召,可不敢留下助阵,在眭固军中歇息了半日,与他两下别过。

    余下再无他事,待到了滹沱河,邓季入帐见过张燕,告辞出来时,背上已被人轻拍了下,他忙转头,背后站着的却是已两年不见的田麻子。

    “田校尉!”在这乱世能遇到故人,确实值得欣喜,邓季忙笑道:“却是许久不见!”

    田麻子如今已比记忆中苍老许多,此时倒还有精神,面上粒粒麻子都在放光,兴奋地拍着邓季肩膀道:“哈哈,两年不见,你小子倒成一方渠帅了!且还有名,太行如今哪个不识得你邓疙瘩?”

    邓季忙傻笑着谦逊:“小子不过机缘巧合,适逢其会罢了!”

    田麻子却不以为然,摆出一副我有功劳的模样,搂着他道:“哪里?当初老子就看你小子是个有本事的!不然能让你这么小年纪便当上屯长?”

    说完,他又道:“于羝根军中尚有故人在,小子,不一起去看看?”

    这才知于羝根部也曾受邀,却不知还有哪些熟人在,邓季亦不由好奇,便请田麻子陪着,先回去让太史慈与韩齐领人立营帐,自家则领车黍与他去会故旧。

    同行中,待田麻子将别后遭遇说过一遍,邓季才知当日他们一路往西北逃亡,以步卒对官兵重骑,只能且战且逃,始终甩不掉追兵,最终非但羝根将军遇难身死,四校尉中刘满刀、孙驼子亦战死,如今竟只剩庞双戟和田麻子还在。

    而邓季当初的直属上司,田麻子的侄儿天小侃军侯,也在阵中被官兵斩杀,乱世中人命如狗,邓季早有觉悟,如今身份又不同,也只得陪着叹过两声。

    待到其营帐中,先去拜见过于羝根,之后车黍自去找旧识攀谈,邓季则被田麻子拉去见庞双戟。

    车黍这昔日悍将随了邓疙瘩,说于羝根不心疼是假的,不过如今木已成舟,邓季年级虽小,名气却已不再他下,于羝根也无法。

    庞双戟其实与邓季并不熟,当初不过知道田麻子所部有名叫做疙瘩的少年老蛾贼做上屯长罢了,生死都平常的日子,换几个屯长就更不显眼,几次军议时都没甚注意,只是如今人家发达了,名气、实力可比自己大得多,日后或许有仰仗之处,少不得要结交一番。

    相互有共同经历在,两下谈话还算融洽,只是羝根死后,所部全并入于羝根麾下,田麻子与庞双戟如今仍然还只是校尉,所部又都是战力不强的普通精壮,与于羝根嫡系精锐比起来便无甚地位可言,此时谈到,少不得要诉苦一番。

    这已是别人家事,邓季不好插言,只转口问过几名曾经旧识,他当初认识的人多在许独目屯,别部的本就不多,历经劫难后如今竟没一个剩下。

    听到这样的结果,邓季自然惆怅,一时没了兴致,再勉强与两人闲谈一阵,开口告辞出来。

    不料到夜间时,田麻子又寻过来回访,支吾好一阵,才露出意思来,他想领旗下数百人马来投邓季。

    田庞两位校尉在于羝根麾下被冷落得厉害,已是俱生出去意,田麻子人无大志,见识也不多,听闻邓季得势,便仗着是旧识想过来投靠,庞双戟则有意单干。

    两人看法不一,田麻子说服不了庞双戟,也不愿随他出去再艰辛打拼,这才趁夜独自来寻的。

    明白田麻子的意思后,邓季考虑了好久,方认真道:“非是小子不识抬举,只是其中有些关碍难处,要说与校尉知晓!”

    田麻子脸上顿时难看起来,邓季顾不得许多,正容道:“校尉或许不知,我部士卒也不甚多,这次带来的四百余人已是全部,便是我自己,如今也还只称屯长,足下若到我处,恐连校尉也做不上,还不如于羝根处!”

    “只得这些士卒?”田麻子自然是不信的:“那如何劫得这许多粮?如何杀得雷公?如何拒得张平难?”

    邓季少不得解释一二:“精壮是不少,如今我部已有四千余,不过其等都被列为老弱民众,仅事生产,算不得战力!”

    “你尚如以前般挑卒的?”

    田麻子有些发呆,当初邓季那挑卒法还引得不少人笑话,他也是知晓的,听到这话,顿时明白这小子还在施行,这般胡为,居然也能存下来。

    “是,”邓季点头,又将如今勇卒和辎辅兵入选条件细细讲出,田麻子只得苦笑,若真照此挑选,自家数百精壮剩下的只怕还不足三十人。

    邓季接着又道:“除此外,前番小子才得罪了许多渠帅,张平难那里也尚有许多不快,若这便又开始吞并友部,于羝根闹将起来,只怕不能善了呢!”

    邓疙瘩说的都是实情,倒不是有意不纳,田麻子只得抬手,苦涩道:“打扰了!”

    却是让他乘兴而来失望而归了,邓季未送,田麻子已快步出军帐,看他落寞背影,少年一时不忍,终还是开口道:“校尉放心,若他日形势有变,校尉尚愿来投,邓疙瘩必不相负就是!”

72.设伏

    ( )邓季带队离去后,中丘县外眭固军又攻了几日,却仍旧还是不能破城。

    说实话,当初眭固暗地里可着实笑话过刘石一番,才数百郡县兵防守的小县城,又没外援,也能让他那近万人的队伍碰得头破血流?同为太行中山贼,还真让人觉得丢脸。

    这世道谁没私心?眭固明着安抚刘石,又叫嚷着前来替他报仇,还不是想着拿下中丘后扬自家名声,从此既能压过刘石一头,又有收获补充,这一石二鸟的好事谁不愿意做?

    可谁知晓这中丘居然是块难啃的骨头,眼看每日往那城墙下填入许多性命,破城仍旧遥遥无期,损耗却已让自家心惊肉跳,只怕又得步了刘石那厮后尘,这可还真是让人不甘呢!

    对眭固来说,如今有些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只是饥荒后麾下精壮已不足以往半数,再这样折损下去,便不是惹人笑话的问题了,说不定让他眭白兔从此太行除名也是有的。

    有此种种,一时让眭固怒从心上起,恶从胆边生,自忖这次损失不小,中丘是拿不下了,不如换对象干票狠的,老子再另谋出路就是。

    他想来想去,要干一票的对象,便是邓疙瘩了。

    前几天亲眼所见,那小儿已领精锐前往张燕处助战去了,老巢中防御必定空虚,左右若论富裕,邓疙瘩比一般小县还要强些,不说他谷中剩下的十余万石粮,光满谷那数万牲畜就值得出手。

    小儿看得倒真,乱世中什么名声人缘都是虚妄,唯有兵强粮足才是真,在这点上,眭固觉得自家还不如那疙瘩小儿呢!

    暂停了攻城,自打起了这心思,眭固便左右坐不住了,想想后,还是聚齐麾下将领,将心中打算说出,让大家合计。

    “将军,此举只怕不妥,邓疙瘩黑山旌旗还在,若我等不顾相攻其部,可是落了张平难面皮,要与黑山为敌呢!”

    这是意料之中的问题,眭固早有对策,他嘿嘿冷笑道:“非只我等缺粮,人口少了许多,张平难如今亦大不如前了,没见攻个县城也得邓季这般小儿相助了么?”

    将领们面面相觑,张燕要别人助战,那可是为了对付巨鹿郡、中山国两地官兵的,眭将军这话说得可有些不公道。

    眭固也知自家这话说得有些夸大,只得又道:“我眭白兔在太行已施仁德数年,豪爽交友,如今威名反倒还不如一小儿,中丘城下又折戟,再不作为,这天下恐连一席之地都要没了,诸位随我数年,亦岂能甘心?”

    说起来,这眭固也是有字的,他的字为“白兔”,若在后世,一赳赳男儿取这字,多半要让人家笑话,可这时白兔在人们眼中是一种瑞兽,以它为字倒不足为奇。

    渠帅眭白兔虽已下定决心,奈何下面将领对张平难的敬畏已深入骨髓,任他口舌如花,一个个还是不敢做声。

    “再说,待劫了那小儿,咱们便不再在太行做山贼,张平难又能奈何?”对张燕的这种威望,眭固说不上是羡是妒,眼下无法,只得将最大机密事抛出,先为下属们解惑:“朝廷许招安后,上党张太守正恐匈奴、白波贼来攻,几次遣使来唤我,只是一时难定夺,如今正好,待咱们劫了邓疙瘩,投到上党郡去,弃了这贼身做朝廷官兵岂不是好?”

    听他这么说,下属将领们这才得解惑一贯会做人的渠帅为何这次敢开罪张燕,只是大家早已做惯贼人,哪是说招安便招安的?

    眭固是渠帅,他已拿定主意,铁心要招安投官,临走还要做票大的,别人自也不敢多言,只是当晚便有两名军侯领着精壮离了队伍,奔太行而去。

    人各有志,队伍中有想做官兵的,自然也不缺死心要当山贼的,眭固并不去强求,如今小心退兵离开中丘才是关键,否则一个不慎,再如刘石般被城中官兵在后尾衔追杀,丢盔弃甲才真是笑话呢。

    眭固军退得整齐,中丘官兵亦不敢出击,待将队伍带出来,想及不论这次是否成功都不会再混迹太行中,得走得干净才行,先回自家老巢带出老弱人等、钱粮布帛,一把火将老巢烧个干净,事不宜迟,全军便往邓疙瘩小儿家扑去。

    ――

    到张平难升帐时,邓季才知晓这次被召来的除自家和于羝根外,尚有苦蝤和青牛角两部精锐。

    张燕的战略是直围攻中山国治所卢奴县,先断了这股官兵出城之路,料中山相必又求救于巨鹿,诸部精锐便可在中途设伏,杀其巨鹿援兵。

    这是后世说的“围点打援”,邓季等自没什么意见,遵命尾随。

    于是,张燕再点齐两万人马出山,随行出征者尚有于羝根部二千、苦蝤部千余、青牛角部八百、邓疙瘩部四百,加上他自家杜长所领四千步卒,孙轻领一千重甲骑,贼中精锐已近万,田麻子和庞双戟这些精壮部可未计算在内。

    常山国便如同张燕自家里一般,大军一路安然向东,不数日便径自围了卢奴,张燕留自家万五精壮围城,其余四部并杜长、孙轻等精锐皆派出去,在外围游移寻机,同时侦骑四处,只待巨鹿官兵来救。

    黑山贼围三阙一,只放开北门,当日便有数骑使者从城内驰出,想必是去请援军的。

    卢奴县之名,却是因其城内有池,水色黑而不流,水黑称“卢”,不流叫“奴”,合称卢奴,只是其城南通往巨鹿全是一望无际的冀州平原地,计谋虽好,要想设伏可不容易,只能靠远途奔袭。

    平原上绝难料到对方自何路来,得靠斥候侦明,指挥者临机决断才行。若巨鹿官兵重甲骑来,左右斥候会来报,邓季便与孙轻、苦蝤将重甲骑带入卢奴之南二十余里地一片树林中去隐藏等待,其余杜长、于羝根、青牛角等亦各自分散入密林中隐藏。

    为防暴露,林中便不能生烟火,所有人都只好啃食干粮,和露而眠,如此过了三日,斥候终于来报,发现巨鹿官兵自东南来,如今已快到汉昌。

    要在平原伏击重甲骑兵,骑兵作用才大,步卒便要差些,诸部精锐中只有孙轻、邓季、苦蝤三人麾下是重甲骑,早在林中闲得发慌,得报后,俱都精神大振。

    三人聚在一起,孙轻小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帛,摊开来,原是一块行军地图,这东西难得,顿引邓季和苦蝤眼红。

    我国地理学起源较早,远在商周时期,国家已经设置了专门掌管全国图书志籍的官员,但地图这时最大的作用在于战争,导致民间根本看不到它的踪迹,就算官府所藏也多绘制不精,错漏很多,直到三国之后,地图绘制才开始突飞猛进,最著名的人物是三国后期的裴秀,是他开创了我国古代地图绘制学,被西方人称为“中国科学制图学之父”。

    可这时候,这些错漏颇多的行军地图便是宝贝,不能怪邓季和苦蝤眼馋,实在是山贼们混迹这几年,行军打仗都只靠记忆和向导,真是稀罕这玩意呢。

    孙轻倒不是拿这地图出来显摆的,摊开来后,只见他在注明汉昌的点上比了比:“巨鹿官兵在此,”又指着西北方一片空地:“这是我们所在,杜长、于羝根等也在这附近,如今可要分配好各自袭杀地点,务必合围,莫让他们逃回去!”

    邓季甚少见苦蝤说话,只得接上道:“让步卒先靠近过去,待我等袭杀上纠缠住,他们再合围上来就是!”

73.良医

    ( )朝阳初升的时候,一支足有六百余人的队伍从蠡吾县城出来,缓缓往北行。

    这是一支商队,如今世道不宁,到处都有大小贼人,有的甚至灾时为贼,平日为民,在这种环境下,为保路途平安,其中大部分人都握着明晃晃的武器,当然,若遇到大队人马,也抵不得甚用。

    骡马背上驮运的货物都是上等丝绢,这些华丽的物事深得边外异族喜爱,商队将它驮运到边地去,换取当地马匹、貂皮等物回来再贩卖,一趟来回便是三四倍以上的利,若非如此,可没人不顾性命出来跑商。

    这支商队的主人姓苏,南阳人,年近半百,跑商已有三十年了,这时候,他正开口与中途搭伴的一名少年文士攀谈着:“我们本从河内来,若不是黑山贼猖獗,绕路走巨鹿、平安、中山这条线,早到了涿郡,这世道,便我等商贾之徒也难混迹,不过若非如此,也无缘得识足下这般俊杰。”

    这少年文士只得十**岁模样,面容清秀,只是此时双眉紧锁,面有忧色,驾马紧伴在一辆牛车旁,在他后面,还跟着四五名部曲随从,他们是在蠡吾遇上商队并与之同行的。

    旁边牛车上有厢,其内时有妇人咳嗽声传出,每一次听到都要让少年关注,咳嗽的妇人是少年母亲,除此外,他的妻子也在内。

    听到苏姓商人的话,少年文士随口道:“啊?哦!多谢多谢!”

    这少年分明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姓苏的商人微有些尴尬,只是人家年岁虽轻,毕竟是士人,看不上自己这等商贾也是有的,且他母亲重病中,此行往安平国寻医又不成,无心搭理自己也是常情。

    商人很善解人意地自己替少年解了围,想着能认识这样的人物乃是自家荣幸,又鼓起劲对少年道:“我行商多年,也知天下名医甚多,足下孝心可嘉,四方仔细寻访,定有所得!”

    这话终于引得少年关注过来,他冲商人感激一笑,又回头对牛车道:“苏老丈的话,阿母可听到?这病终究可治,阿母切勿挂怀才是!”

    车厢里又咳过两声,旁边有人忙替她轻抚胸腔,待平下气来,老妇人才弱声道:“不挂怀,我儿也不要挂怀才是!”

    过了一会,老妇人又缓缓道:“直打去岁你成了亲,便是今日死了,我也别无牵挂,媳妇儿是个贤淑的,只是这病拖累了她!”

    牛车中又一个女声轻声道:“这是为子女本分,阿母何出此言?”

    少年亦道:“儿虽娶妻,尚未有子,母亲慈恩,当康复常在,让儿孙尽孝,得享天伦才是呢!”

    听这话,车中老妇不由轻笑起来,只是又引得她咳嗽不止,少年忙道:“是儿之过,不该惹母亲!”

    待车厢中咳嗽终停下来,老妇虚弱声音才道:“我最近常梦到你父,想来时日不多,只怕是等不及看你生子啦,生死有命,咱们也别再四处折腾,回无终安心将养就是!”

    少年张嘴想说什么,只是喉咙处如被梗到,眼中已有泪水泛出。

    这两年遍访周边名医名巫,皆不能治好母亲的病,闻安平国有良医,往寻后亦不能治,眼见母亲一日日衰弱下去,还要每日受病痛折磨,真让少年心痛如绞。

    姓苏的商人也叹口气,子欲养而亲不待,回天无力,这揪心之痛,他亦知之。

    说着话,队伍一路往北,眼见再有百十里便进入涿郡,西南远方突然隐约传来有人马嘶喊声,姓苏的商人吃了一惊,忙让探子打马前去查看。

    不一会,探子回报,那方竟有两支人马在厮杀,观其形,一方似为官兵,另一方则应是黑山贼,战况对官兵不利,正且战且逃呢。

    “此地为何会有黑山贼?”

    姓苏的商人大吃一惊,黑山贼虽然猖獗,却向来只在太行边沿活动,怎么就到这中山国来了?看来连这条商路也不安稳了,若能跑完这趟,自家还是歇息几年再说。

    过得一会,厮杀声竟隐约在往此地移来,商队中人人大急,骡马都驮着货物,速度不快,可逃不脱,若被卷入战局,结局可想而知。

    那少年也急,他不心疼商人的货物,只是母亲与妻子所乘牛车速度更慢,且牛车上母亲的身子可经不起颠簸。

    少年身后一名随从立到马背上站稳,四下打量一圈,只西北六七里地外有一大片树林,忙指给少年看了,少年冲到苏姓商人面前,大声道:“西北处六七里外有片树林,快躲到那方去!”

    听得有遮蔽处,苏姓商人忙指挥着队伍奔过去,那少年文士母亲受了这颠簸惊吓,咳嗽得更急,一时竟连血都咳出来,又引得少年夫妻忧虑不已。

    好在两军一路厮杀过来,移动得慢,待商队全藏入林中,半时辰后视线中才见到厮杀双方。

    这时候,自有人给骡马等牲口套上防出声的衔环。

    待厮杀双方再近些,少年从林中缝隙里能隐约看到,探子所言不虚,战场形势果然对前面官兵不利,只是非官兵为重甲骑,贼兵亦是以重甲骑追击,旗帜却有好几面,一时识别不清。

    双方绞杀向前,官兵虽然狼狈,被纠缠上时却总能组织人马回头一番厮杀,待杀退贼人后再继续向前,少年看得明白,贼众人数虽多,心却不齐,竟大多留有余力,官兵又骁勇,几次貌似围上都被挣脱。

    “贼人们貌合神离呢!”

    每次缠上官兵,并没人肯与其死磕,少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虽有留手,贼人们战力却也不弱,若黑山贼都如此类彪悍,只怕雒(通“洛”)阳城中的天子从此没安宁之日,应该也是贼众中精选出来的,尤其其中一部尽使长戟的,甚是抢眼,每次上前触敌总要勾十余名官兵落马。

    一路跌落的骑士,即便不死也很难再次爬起,多数被贼人们纵马踩成肉泥,让商队中第一次见这般血腥的人面色苍白。

    两军一路厮杀向东北,竟就从这支商队藏身的密林里许外经过,苏姓商人已被吓得心惊肉跳了,若被贼人们发现林中商队,货物保不住不说,能否留得自家等性命都还难说。

    密林外,当先的千余重甲骑兵队伍麾旗被风刮得飘扬开,露出上面的字来,仔细辨认,却是“巨鹿”二字。

    少年不由诧异,暗忖道:“听闻巨鹿重甲骑兵俱是皇甫嵩留下的精锐,国之卫士,贼甚惧之,缘何到中山国来?”

    好在两方都只顾对敌,一路竟过去了,密林中众人稍放下心来,只不敢就此出去。

    小半时辰后,远处又有小队重甲骑护二十余辆马车缓缓行来,看模样仍是贼人,吓得林中人等忙又噤声不语,小翼地观察着。

    这队骑兵俱持刀盾,一路行得甚慢,每见地上有人,必要上前探查一番,未死的都抬上马车,然后停下前行步伐让医匠紧急救治,,竟是在救伤兵。

    贼人医匠医术甚好,轻伤者早已自己寻无主之马走了,地上的伤者大多伤得不轻,少年默数,所见抬上马车十余名伤者,却只两人救治无效,又给扔下。

    待到林外不远处,少年看得更清楚,恰有一嘴里还在咯血的官兵也被抬上马车,卸去盔甲长袍后,那医匠仔细检查一会,取银针在他胸腹上扎过几针,随即在他胸腹上不住轻按,想来是在将错位的肋骨移回去。

    这伤兵不住呼痛,可这时候,他嘴中咯血居然已停住了。

    处理好这伤者,医匠吩咐了一声,队伍再次缓慢前移,不多时,已越过这片密林去了。

    少年只觉得胸中“砰砰”跳得厉害,仿若溺水者最后看见的那根稻草,思量许久,咬咬牙,“驾!”一声吆喝,已打马冲出密林。

    苏姓商人一把没拉住,见少年文士已冲出去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惨,今日停电!)

74.损失

    眭固领兵一路杀到涉侯国的时候,伍恭常德等丁点防备都没有。

    在各人意识中,张平难亲口答应过的事情,在太行比天子旨意还好用,即便知晓有别部山贼过来,也只当人家是路过罢了。

    大意到这种程度,若不是眭固麾下的精壮们眼界小,到涉侯国后先劫了放牧在外围的牲畜,又连杀遇到的老弱,才惊动到谷中,只怕第一波冲击就得丢了谷口关隘。

    山谷外一阵掳掠,眭固部斩杀老弱数百人,得牲畜近千,顿时成功激起山贼们的贪欲,开战之后,攻得甚是卖力。

    说起来,眭固此时也不过五千精壮,双方实力悬殊并不大,这时候防守方本应占优才对,只是缺了邓季这渠帅,谷中人等对本为友军却突兀来攻的山贼不知缘由,自有诸般猜测,少不得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再者勇卒和辎辅兵全被带走,少了精锐在,伍恭与常德又都是年迈不通战事的,一时竟敌不过来犯之敌,谷口处频频告急。

    还是田丰心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危难之际再度出手,调动谢允等学童沿各家奔走打气,俱告谷外山贼违背张平难之令,便是谷中投降一时得安,待邓疙瘩领张燕黑山大军回来,也难逃一死,山谷又只得谷口一条道路,若被破开,内里这万余人口将逃无可逃。

    田夫子一番解析大有道理,数千精壮这才开始振奋精神,背水一战。

    之后,田丰上谷口处替换伍恭与常德指挥,这两老头战阵上犯怵,安抚人心控制局面却都不差,待他们抽出身来各处巡查一日,谷中才安稳下来。

    只是两日尚未攻下这小山谷,眭固亦开始心忧,此番举动定触怒张燕,若等他与邓疙瘩领军回来,自家可没甚好结果,心中焦虑起来,让亲兵砍杀了之前领兵攻谷却不利的将领,传首级于全军,他自己再亲自上前督战,不计伤亡誓要一举破谷。

    有眭固逼着,山贼们俱都亡命向前,一波接一波如潮水般冲击谷口,田丰等立时陷入危机,谷口狭窄,双方都只能拼命往里面添补人手,前排人等如割草般倒下嘶嚎,空出的位置很快就被后面人补上。

    谷口已几次被冲破,又几次将其杀回去,甚是凶险。

    若真个战阵厮杀,田丰自然不成,他只能调动精壮们轮番防守,谷内粮秣牲畜充足,又每日宰杀鸡牛羊犒劳,趁谷外搬运尸体的功夫鼓舞士气。

    两年前俘虏来的并州弓手本应在后射之,此时却早已与敌短兵相接,箭塔被生生拆散架,里外双方俱在拼命,死伤皆重,厮杀到后来,谷口处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被血浸透成紫黑色,尸体堆积拥堵道路,眭固亦不得不隔几个时辰便停下来搬运开再攻,每到夜间休战时,谷内外伤者与遇难者家眷老小的哭泣哀鸣声数里外尚能得闻。

    当号为阔儿的邓仲历尽曲折,终于领兖州数十豪杰寻到谷外时,远远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豪侠在市井中与人一言不合既拔刀相向,最是亡命不过,这队伍中五六十人倒大半有人命在身,只是如此惨烈战事谁也没见过,自然震惊不已,其中有个面白黄须的便咋呼起来:“邓阔儿,看模样你兄弟处也不甚好混呢!”

    豪侠们脾性大都如此,最受不得激,倒不是他存了怯意,说这话多半反是兴奋得按捺不住了,在汝南和邓季失散后,邓仲与他们混迹两年,早知如何应对:“果然,看模样我兄弟这也不好混呢,若有胆怯的,尽可与霍刀儿离去!”

    “啐!”队伍中好几个人顿时就吐出口水来,以示不屑,方才说话那人便是霍刀儿,他本名霍鲁,只因杀人向来喜用刀捅,便得了这雅号,这时早已持刀在手,更是跳起来道:“说罢,哪边是你弟?”

    虽然路上已找人问过,谷中的多半才是邓季队伍,可邓阔儿一样初来乍到,可拿不准,若是自家等上前厮杀一阵,帮错了人才是笑话,还是头领王老大插口道:“捉个人来问问便清楚!”

    “谁去?”

    “我!”

    刚有人发问,旁听的丑鬼已翻上一匹健马,沉声应过后,双腿一夹马腹,疾冲而去。

    “这丑鬼!”

    王老大只来得及叹了一句,倒辨不清是何意。

    眭固只顾着攻谷,老弱人等都留在精壮后面,并无人看顾,丑鬼打马而来,早被人看见,但他只得一骑,倒没引起什么骚乱,只都在疑惑这人究竟是谁。

    待他靠近些,看马上这魁梧高大汉子须硬如刺,面容实在狰狞可怖,人们才吃了一吓,却已被他策马冲入人群,弯腰如捉小鸡般提起一名老翁,带转马头,径自又去了。

    突兀直来,捉人后转身就走,过程中这丑鬼一言未发,待去得远了,才有人醒悟过来大声叱喝,只是老弱们谁又敢去追了。

    不多时,丑鬼归回,刚将所提俘虏扔下,霍刀儿已上前冲老翁大喝道:“呔!吾正欲来取邓疙瘩那厮性命,尔等何人,敢来搅局?”

    老翁本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被丑鬼往地上一扔,直跌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连身在何处、周边有几人尚未弄明白,又吃他这一喝,哪还清楚这等市井手段,忙不迭答道:“邓疙瘩不在谷中,我家将军正要劫他老巢呢!”

    分清楚敌我,霍刀儿笑道:“既如此,我等倒好与你家将军合力,先破了他老巢再说,你家将军在哪呢?”

    老翁手一指:“谷口外骑黄骠马督战的就是我家眭固将军,诸位……”

    说到这里,才发现四周只得数十精壮,百余老弱,哪里是来取邓疙瘩性命的,这才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向众人。

    霍刀儿哈哈一笑,将手中刀往前一摆,道:“看这把年纪份上,却懒得杀你,老货却莫道我刀不利呢!”

    局势已都清楚了,王老大便喝道:“上马!”

    豪侠们便忙着上坐骑,只是队伍里并没这许多马匹,有人只得骑了骡子,还有的居然两人并骑,这般杂乱的人马,王老大却豪气不减:“咱们今日为邓阔儿小弟一战,不输义气,不亏朋友,若赔了自家性命,却不许怨人!”

    “诺!”

    “战阵厮杀定与街头混战不同,诸位切莫掉队!”

    这是在为自家小弟拼命,队伍中,邓阔儿也忙着许愿:“杀退贼人,我让谷内请诸位好酒好肉快活!”

    “哈哈!说定了!”

    “杀!”

    笑谈声中,丑鬼领头,杂乱的队伍已轰隆迈出。

    这支豪侠队伍看着虽不整齐,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战力却不弱,待靠近后,竟迎着眭固中军直直便冲杀过去,没将领会在战事中去防御侧后,眭固也是如此,一时不防,谷外精壮阵中竟被搅得一片混乱。

    丑鬼一马当先,手中斧头直舞得风气,但磕碰着的便伤,他本就生得面容骇人,一路杀进去,眭固军竟无人能挡,受惊吓者无数,俱都仓惶躲避,只可惜他斧头不足丈长,只算得短兵器,在马背上用这冲杀威力尚要减些。

    贼军队伍后混乱起,田丰亦曾见,初时还道眭固使诈,待看清丑鬼等人一路杀过,已斩杀无数精壮,他才知真是来了援兵,一时大喜,喝道:“张平难发兵来援,诸位速杀出去接应!”

    “张平难来了?”

    人人都顾忌着张燕大军,这般形势下,但有援军来,眭固麾下山贼心惊肉跳便是难免的,乱军中尚不知真假,谷中精壮又已杀出,混乱顿时扩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转身逃亡,到最后,大家脑海中都只剩一个念头:“张平难来了,快逃啊!”

    就算知道来的不是张燕队伍,可兵败如山倒,溃逃一旦形成,任眭固有三头六臂也阻不住,两面冲杀来的队伍都直奔他这里而来,离得已越来越近,眭固见不是事,嘴里狠狠咒骂两句,打转马头,领两百余精壮便往上党逃去,竟将大部人马都弃之不顾了。

    田丰早又撒手不管,再换伍恭、常德出来,两老头见大局已定,谷中受了这番折损继续补充,忙使人四处去传话:“降者不杀!”

    谷口血战数日,山贼们带来这么大死伤,精壮们积累的怨气可不小,为泄愤,这命令的作用便打了许多折扣,许多抛下武器的俘虏一样被不留情斩杀倒地。

    此战邓季方折损掉千五精壮,可说异常惨重,俘获的精壮不足两千,只勉强能抵过,倒是老弱妇孺之辈又多出六千余,给添不少吃饭的嘴。

    见到邓仲等,两下一说,谷中才知并非张燕派军来援,这人自称邓疙瘩兄长,面容中确与之有几番相似,又助战一场,伍恭常德倒不会怀疑其假,忙将其等引入谷中,使人唤伍焦二妇来见礼。

    伍窕清秀,焦沁靓丽,邓仲一见大恨,舍下二伯颜面怒声道:“我身为兄长,至今未娶,疙瘩这小子倒寻了两个娇滴滴美人,岂有此理!”

75.奇人

    诸部黑山贼精锐合兵突袭巨鹿官兵重甲骑,确实是占了些便宜的,只是这支官兵骁勇,又是训练有素,败而不乱,很快就整队后撤,只是被杜长、于羝根等领步卒堵住南路,只得往北逃,甩开步卒后,只剩孙轻、苦蝤、邓季三部重甲骑吊在后面追杀不舍。

    之前与贼兵厮杀,这支官兵精锐向来都是追杀别人,被人追得如此狼狈也是第一次,一路败走,且战且退,直快到涿郡地界,除邓季部坐骑是良马外,其余黑山贼坐骑比不上西园厩马,俱精疲力竭,只得先停下将养马力,让官兵逃脱。

    孙轻、苦蝤两部停下将养坐骑,邓季战前便令韩齐领刀盾卒、李当之收容伤卒,此时应跟在后面不远,他们人少,恐遇意外,便按原路缓缓先归。

    待寻到韩齐等时,竟见他们正围在一片树林前,全戒备着林中。

    队伍后面空地上,马车队旁已多出一辆牛车,此时有一老一少两名妇人坐在牛车上,老妇斜靠年轻妇人怀中,由李当之给她切脉,车前还有个少年文士领几名部曲紧张地注视着。

    这是什么情况?邓季有些疑惑,韩齐也看到了自家队伍回来,忙打马上前,兴奋道:“屯长,林里有支商队哩!”

    韩齐从贼后,邓季还从未见他对掳掠一事如此积极过。

    邓季并不明白,汉朝商贾地位极低,因战争中囤积居奇,从高祖刘邦开始便看不起商人,颁布限制打击商人的政令,汉武帝时,更是每逢战事,便将商人、罪犯、倒插门女婿一起发配边疆戍边打仗,除了天子,社会上虽儒家已一家独大,士子受人尊崇,但也还有不少人认同商人是韩非子所说“五蠹”(注1)之一的说法,除了有钱,商人在这时代还真没什么地位和好名声。

    就连韩齐这样的贼中另类,对抢他们也没任何负罪感。

    这时候,林中苏姓商人早被吓白了脸,在心里将那擅自暴露林中众人的少年咒过无数遍。

    商队足有六百余人,韩齐等不过才数十卒,可苏姓商人绝不敢妄动,这点人手面对小股山贼时还好,但再笨的人也知晓这些能将巨鹿官兵追得狼狈逃窜的山贼不好惹,又都是骑兵,自家逃都逃不得的,若真冲突起来伤了人命接下仇怨,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就眼前也不好受,因为带队围在林外的贼头禀过后,刚到的贼人少年首领淡淡说了一句:“是么,让他们将货物牲口留下,自去罢!”

    对于因自己行为连累到同行的商队,少年文士心中也有一丝歉意,可在他心里,现在什么都比不上母亲的病情重要,这念头只一闪既过,注意力很快又完全集中在切脉的医匠身上,将身后商人们忘在脑后了。

    这医匠面容严肃,少年文士死死盯着他,心跳得愈来愈厉害,只觉得这次诊脉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许多,害怕再次失望,又盼着这医匠就此一直下去,诊断永远不要结束。

    他的母亲斜靠在儿媳身上,眼睛并没放在身边医匠上,却一直在含笑看着少年,生命固然可贵,可在她眼里更心疼孩儿,除去咳嗽时脸上因疼痛微微变形外,多数时候,她都很平静。

    过了不知有多久,李当之终于收回手来,缓缓开口道:

    “老夫人这病,只因体弱肾气衰退,精气衰弱,无以化生肺脾二藏之气以养后天,脾气亏虚,内外因相合而成病!”

    少年只关心结果,忙不迭抢问道:“先生可能治?”

    “这个么,”李当之微一沉吟,少年文士心刚“咯噔”一下,又听他道:“若吾师在,或只需十余日治之,以我之力,却只能以汤药调养,缓缓图之,却是耗日持久,无三五月不得见效,却差吾师远甚!”

    这病别的医匠都素手无措,巫者虽言能救,施法数次却依然如故。虽不知眼前医匠师从何人如此推崇,但听闻他便能救,少年已是欣喜若狂,生出希冀来,下跪顿首道:“如此,便请先生往寒舍一行,待治好阿母,小子拼尽家财,也要奉上诊资谢仪!”

    “当不得如此!”

    少年文士行如此大礼,李当之不肯受,忙起身去扶,邓季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问道:“此地尚有许多伤患在,你是何人,便敢请我家李先生前去?”

    少年文士刚被扶起,才惊觉自家浑然忘我,这是在贼众中呢,忙又对邓季拱拱手,道:“右北平田畴田子义,见过小将军!”

    说实话,见人冲自己这般郑重施礼,对方是个难得的士人不说,还称呼自家为将军,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在这时代混迹十六年,身份差别的认识已深入骨髓,明知这人是有求于己才如此客气,邓季还是受宠若惊,忙不迭跃下马来回礼。

    不过,田畴?是田寿畴么?《演义》中虽不记得,但这名字游戏时好像有些映像,这少年该不会也是个名士罢?

    这时代的人只要能给邓季留下前世记忆的,就绝不会是乏乏之辈,反正这人也是个士人,招揽到的话就算不是游戏里那人也不吃亏,礼毕后,邓季爱名士如痴的毛病立即又犯了,张口便问道:“足下愿从贼否?”

    如此突然,非但少年文士目瞪口呆,周边人们亦侧目以视,太史慈早听旁人说及少年见名士时疯态,此时得见,果不其然。

    邓季也知自家话一时说得突兀了,忙解释道:“这位李先生乃神医华佗弟子,医术有名,只是如今效力于我,我方伤患亦多,人有亲疏之别,俱是治病救人,自得先疗我山贼众患者才是,他可不能随你去,且官兵只怕还要回来,此地不可久留,若足下不愿从贼,治病一事恐有诸多不便呢!”

    这就是威胁了,不等少年文士回答,李当之已怒道:“吾早说过,眼中只有疾患,并无人等之分,如何拿我医术来胁人?”

    邓季嘿嘿冷笑,并不理他,还是田畴更分得清这里谁说了算,他略想过,正容道:“足下若能使贤医治好家母病痛,我田子泰莫说从贼,便是身化粉糜又有何妨?”

    “不可!”

    突然出言反对的却是田畴母亲,这老妇人一时激动,连咳过好一阵,急得她那儿媳忙抚背为她顺气,田畴亦疾步抢上帮忙。

    她一掌拍开田畴,面上已乏起怒容,大声道:“何顾我这苟喘之身,没了自家清白,若你真从贼去,我还要这性命作甚?还寻什么名医?”

    说完又是一阵好咳,这老妇人倔强得狠,田畴忙屈膝跪下,嚎啕道:“非儿不惜自身,只是自幼失怙(注2),全仗阿母拉扯大,如何舍得……”

    他的话令闻者心酸,老妇人与她背后儿媳亦哭,只这般哭啼景象,倒似自家在强抢民女一般,邓季忙上前喊道:“好叫阿母得知,我等也不是一心为恶,如今朝廷昏暗,待时机到时,亦要寻明主,去博个万户侯,封妻荫子的呢!”

    阿母的称呼已可指老年妇人,倒并非只能叫自家母亲,听到邓季的话语,老妇人不由一怔,这才止住泪水,疑惑看来。

    邓季便扯韩齐、车黍作证,田畴跪地又死死哀求,直好一阵后,这老妇人才叹口气,由媳妇将车厢布帘挂下,阻住里外视线。

    看老妇人举动,这是说通了?想自家在崔度、田丰那里屡次碰壁经历,这次未免也太过容易了些,邓季犹自不可置信。

    莫非,是因为这田畴名气不如田丰?或许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游戏上那田畴?

    邓季心里已动过多少念头,只是他爱名士如那叶公好龙一般,却不知田畴本就是历史上一个奇人,生平得褒贬不一的。

    注1:五蠹,韩非子认为,天下有五种人无利国家,称为“五蠹”,分别为儒家学者、纵横言论家、带剑游侠、依附贵族为生者、工商之民。

    注2:失怙,指失去父亲。《诗?小雅?蓼莪》: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76.田畴

    中国古语中有句话叫“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是教人感恩的,家喻户晓,但真正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却不多。@本章节孤独手打 @

    这位田畴,就是一位终身履行“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人。

    史载,田畴好读书,善击剑。

    田畴虚岁二十二时,董卓迁都长安,幽州牧刘虞深感天子危难,朝廷播荡,诸侯俱有野心,自家是大汉宗室,正该向朝廷展现忠诚,为天下表率,欲遣使进献,可冀州、司隶两地俱在战火中,使者想安然抵达长安可不容易,这时候,就有人向刘虞推荐了田畴,说他年纪虽轻,却有奇才,正可为使。

    于是,刘虞备礼亲到田畴家中相请,对于一个刚二十岁出头且无一官半职的年轻士人来说,州牧亲到家中相请是多大殊荣?这可是要相当于后世身兼省长、和省军区司令的人物。

    田畴自然感恩戴德,领命后,从家客中选出二十余人,与刘虞派出的官吏取道西关、塞外、并州朔方,绕远路而去,最后抵达长安,闻得虎狼中大汉居然还有如此忠臣,天子自然大悦,要封做使者的田畴车骑尉,他以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受,这下出了名,朝廷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全都想征辟他做属下,被他一概拒绝,因为,他要回去报答刘虞。

    等天子给刘虞褒奖旨意下后,田畴领众归去,这一趟来回共花了三年时间,回到幽州时,刘虞已被公孙瓒斩杀,他只能跑到墓前痛哭一番,对着墓碑宣读了天子旨意,为此,他得罪公孙瓒,被抓起来,差点丢掉性命。

    好在有人求情得脱,此后,田畴回到家乡右北平无终县,幽州战乱不断,非但公孙瓒与袁绍攻伐不断,还时有异族入侵,他便领族人并乡野数百人藏入山中耕种,与垦众相约,严禁互斗,杀伤者抵罪,又立断狱之法,定婚嫁之礼,还延聘饱学之士,兴办教育,很快,外地百姓来投靠避难的超过五千人,几次想起兵为刘虞报仇,又怕离去后开垦地上百姓遭异族之难,只得按下,直到公孙瓒被袁绍斩杀,这才大愿得了。

    灭公孙瓒后,袁绍、袁尚父子统治北方,听闻他的名声,数次征辟他为官,可田畴对刘虞念念不忘,觉得没在他生前归还,是自己未能完成使命,有愧于心,官职一概不受。

    之后,袁尚败于曹操,与袁熙逃往乌桓地,曹操北征,不识路径,因是北击外族乌桓,田畴出山带路并献计,助曹军杀败乌桓,斩其首领蹋顿于白狼堆,袁尚兄弟无处容身,只得逃往辽东去,被公孙度之子公孙康斩杀,首级送到曹操处。

    得了袁尚首级,曹操将之掩埋,下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便没人敢去吊祭,只田畴想起袁氏父子数次对自己征辟,虽终未成其属下,却对自己有赏识之恩,且袁绍杀公孙瓒,亦是有恩,于是不顾禁令往袁尚墓前吊祭哭泣,待这事报上去,好在曹操爱惜他人才,宽宏大量并未追究罪过。

    平定北方后,曹操要对其封赏,给爵亭侯,邑五百户,田畴又念及这功劳是害死对自己有恩的袁尚得来的,固辞不受,曹操爱才,将他家族从右北平强行迁往邺城,前后四次封赏爵位,还派与他交好的夏侯?亲自往劝。

    叫人称奇的是,为不受爵,田畴竟拔剑自刎,以死立誓,叫曹操终究无可奈何,最终只得收回爵位,只给个议郎的官职了事,不过田畴也没任职多久就病死了,死时才四十六岁。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田畴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他的一生,一半以上时间都活在报恩思想中,功绩并不多,能看到的能力也就是治理民众,但袁绍父子、曹操都很欣赏他。

    这样一个人物,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不一,有人认为田畴为小义忘大义,尤其哭袁尚是假仁假义,有人认为他是隐士,也有人盛赞他的推让风格。

    不管别人如何,曹操的赞誉是田畴文雅优备,忠武又著,和於抚下,慎於事上,量时度理,进退合义。

    当然,这一切都得发生在将来,得等其母亲病逝,他守孝结束,诸般才开始,只是如今被邓季中途将人挖走,变了命运。

    邓季当然不知道本来要发生在田畴身上的这些事情,之前请名士从贼的经历实在不堪,对于这么轻易就投靠自己的田畴,他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会是本事有限的假名士罢?

    天下士人并不少,可出名并真正有能力的人也只是凤毛麟角,要遇上一个可不容易,对于只凭一个名字便随意招揽到的人物,怀疑其能是很正常的,当然,对邓季来说,这其实更是自家自卑感作祟,明面上在怀疑田畴能力,实际上是在怀疑自己。

    就之前他弄到手的两个名人来说,田丰和太史慈一文一武,绝对都是天下有数的强人,但要让人家心悦诚服俱不容易,田丰近来好些,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些贼寇的仇视敌意正在消褪,但要其出来尽心为邓季谋划出力,仍然很难;太史慈定下五年之约,现在虽在尽力,但他是在报恩,而报答的对象并非邓季而是辽东的李平,若约定时间满后还不能让其归心,便是脱了贼身受招安,他也定会不顾而去。

    名气本事再大,不是自己的又有何用?

    所以说,邓季心里虽在疑神疑鬼,但只要李当之能治好其母,这田畴反而是目前最有可能为他卖命的名士,这才是实用的人物,当然,他还不知道二兄邓仲为他带来的另一份大礼,一个名叫典韦的猛士如今正在谷中。

    母亲的病有了指望,田畴自然欢喜,将自家卖出去后,他才想起林中的商队来,反正只要眼前这医匠不吹牛,自家就已是从贼的命,便不用与这贼首客气。

    田畴还不知要加入的贼人是哪路,如何称呼,只能冲邓季道:“小将军,这位苏老丈的商队因我遇险,若就此遭劫,我心难安,这……”

    要让人甘愿卖命,自然得收买人心,对田畴的话,邓季是明白的,他笑道:“好叫田先生得知,我姓邓名季,麾下亦是黑山一部,这商队么!”

    沉吟一下,邓季转头喝道:“韩子义去问问,商队驮的货物是什么!”

    邓季以雷公之名做过的大事,田畴亦曾听过,只想不到这贼首年纪竟然比自己还小,如此年轻,很有些意外,不过先前林中观战时这股人马的骁勇亦给他留下深刻映像。

    不一时,韩齐回报,商队驮运的全为丝绸布帛,却是谷中得用的,邓季便道:“既如此,让其驮运到涉侯国去,我出钱买下,商人逐利,定不让其吃亏便是!”

    这做法皆大欢喜,田畴自无话说,那苏姓商人听到,忙从林中出来谢过。

    待得知这商人居然也是南阳人,邓季倒忍不住对他笑道:“说起来,你我倒是同郡!”

    这却攀出老乡来,又细谈几句,才知道居然就是邻县,这商人名叫苏秀,邓季便向他问了些乡里,最后道:“苏老丈放心,你我既有此缘,便是没田先生在,也不会吞没你的货物,日后只管到涉侯国来跑商,定无人为难你!”

    若能为贼人销赃并贩卖货物,所得利绝不比去边界少,不过这需要胆量和机遇,听到邓季的话,苏秀还真就琢磨起来。

    李当之救到的伤兵有近百,将带出的二十辆马车上挤得满满的,待韩齐等又沿战线搜索一遍伤兵,已在密林外呆了好一阵,邓季这才命队伍准备离去。

    恐商队货物到山贼中去惹别部人马眼馋生出事端,便让韩齐、太史慈领队伍先行,邓季自家领车黍去找张燕辞行。

    张燕部与官兵交战得多了,此番攻打县城,带来投石车、云梯等器物并不少,可卢奴是中山国治所,城墙较高,防御也要比其它县城强许多,郡县兵足有近万,再加上城中大户助战,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攻破的。

    这时候,脱离眭固部的两名军侯派来禀告其情的人也刚到,张燕闻报正自恼怒,邓季到后,少不得将情况与他说明。

    邓季顿时吃了一吓,若丢了涉侯国老巢,自家两年辛苦积攒下的家底可就要全打了水漂,焦虑起来,更是忙着辞行。

    眭固的行为冒犯到自家威严,张燕也难容他,只得让王当领数千轻骑与邓季归去。

    巨鹿官兵重甲骑一路北逃,直入涿郡,领兵的骑都尉遣人入涿县求救,不数日,领涿郡官兵来救卢奴,张燕见没了机会,率众自退。

77.比试

    得了家中老窝遭劫的消息,邓季自是心急如焚,等不得李当之、田畴与商队,便让韩齐领辎辅兵与其等后来,自家带了勇卒领王当一道,急速回救。

    因不得不顾惜马力,又只得派斥候双骑星夜前往涉侯国老巢,先探明情况再说。

    数千骑一路疾行,好在两日后,斥候已回报,家中战事已毕,眭固兵败逃走,田丰等成功守住山谷,只是伤亡颇大,邓季这才稍安。

    斥候已回过山谷,邓季二兄等前来相投等事项也少不得禀过,邓季三位兄长中,三兄早夭,大兄邓昆稳重寡言,有长兄之风却不甚亲密;二兄邓仲粗豪,却与自己感情最好,听得他无恙,邓季自然欢喜无限。

    家中战事已毕,伤亡再大也是即成事实,赶回去改变不了什么,反倒商队显眼,韩齐等莫又在路上遭劫才亏远了去,如今只得先强压下亲人相见的冲动,停下等后队赶上。

    闻邓季老巢已自战败眭固,虽不知其中过程,这战力却已足自傲,王当不由对这少年渠帅又高看一等。

    眭固想必逃得远了,既然如此,再前去也已出不到力,张燕却还在中山用兵,待邓季郑重谢过,王当便领兵折回去了。

    原地等上一日,韩齐等终于赶到,两下合一处,终回了涉侯国。

    乱世中亲人重逢一幕自然感人,离散已近三年的兄弟在谷口处才一见面,两人便都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睛。

    看邓季跳下马迎上来,邓仲扑上,仔细上下打量过,当胸便是一拳:“不想你我兄弟还有见面之日!”

    邓季稳稳受了,嘴里叫了一声:“二兄!”

    “哈哈,许久不见,小四倒比我高了!”

    “嗯,二兄也壮实了,胡须比以往更厚密些!”

    先闲话几句,邓季先对伍恭、常德等道声辛苦,觉得与邓仲各自都有许多话要说,便先舍了他们,与兄长并肩往谷内行去,又听邓仲问道:“长了身子,力气有没有长大?”

    以往兄弟嬉闹,这二兄倒没少仗着年纪欺负自己,邓季顿时笑道:“稍后比试一番便知道!”

    原先细胳膊小腿瘦弱不堪号称疙瘩的小弟,居然已敢主动找自己比力气,邓仲顿时笑了,突又觉得有必要维护自家身为兄长的尊严:“何不这便比过?”

    “还是稍后找块僻静处罢,我怕你在人前输后恼怒!”

    小子狂妄,邓仲伸手在他额头上“啪”地敲了一下,怒道:“分明是你做了渠帅,又娶了妻,怕在自家属下家眷面前丢人!”

    这下是邓仲在借机报复小弟竟敢先于自己娶妻的不满,邓季虽不知缘故,摸着额头却笑了。

    敲头是二兄以前最爱对自己做的事,受这一下,那种温馨久违的亲情又再回来,不过也不能吃他白打,邓季狡黠道:“真是怕你丢脸!”

    邓季欲擒故纵,以邓仲的性子哪里受得这挑衅:“那就这里比?”

    “真在这里?”

    邓仲不知是套,斩钉截铁道:“就这里!”

    “输后莫丈兄长身份报复!”

    哥俩互不相让,嬉笑之间,竟真就准备角力了。

    少年渠帅要与兄长要角力,这热闹顿引旁人注目,一个个呼朋唤友,很快便围过大群人来,谢允带田峑等幼童本就随伍恭迎接归谷众人,此时挤在前列,叫唤得最为欢快。

    将手中器械俱交与他人,顺块宽敞地出来,两人手搭在对方肩膀,喊声“小心,起!”便开始发力相争起来。

    两年下来,邓季已勉强能与郭石角力,虽然还是输的多,力气却已很是惊人,邓仲虽长他四岁,却也远不敌了,相持不过片刻,便被邓季狠狠掀翻在地。

    众目睽睽之下这下摔得狼狈,顿时引一片哄笑,果如邓季所说,身为兄长的邓阔儿却不过面皮,叫道:“好小子,这番是我脚下未稳,再来!”

    再来一次也同样如此,听四下里人们起哄,邓仲终于确认如今小弟至少已在力气上远远强过自家,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又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击,道:“好小子!”

    随邓仲前来投靠的豪侠首领名字叫王旷,霍刀儿等称他王老大,虽年已半百,却亦是以臂力称雄的,见这兄弟俩角力,一时亦不由手痒,上场道:“小邓将军果然力大,王旷亦来领教一番!”

    见还有热闹可看,谢允等顿时又喝叫起来,邓季却不认识这人,正在疑惑,邓仲才忙着介绍:“为避官兵追捕,为兄在汝南四处流浪,后亏这位王老大收留照顾,他乃豪杰出身,游侠兖豫多年的!”

    邓季闻言,忙冲王老大躬身施礼道:“邓季谢足下收留二兄之情!”

    眼前少年虽是手下平日并不显眼的邓阔儿幼弟,但人家可是一方渠帅,麾下近两万人马,三千余精壮,王旷并不敢拿大,亦躬身回礼道:“不敢当小邓将军之谢,令兄与我等脾性相合,不过彼此为友混迹市井罢了!”

    谢过一番,邓季再细看时,这人面上虽已有皱纹,两臂却甚是粗壮,想来力气不小,不敢因他年老便轻视,再说过两句,开始与之认真角力。

    王旷果然老当益壮,力气估计比郭石还要略强些,邓季几次用力都掀不倒,与他相持好一会,力气减衰,被他寻机掀翻倒地。

    围观者并不因是渠帅便放过,同样大声喝彩起哄,只谢允见邓季摔倒,有些不忿,跑到车黍面前叫道:“车大个子,你去弄翻这老头,不然咱们谷里以后可抬不起头!”

    车黍与懒顾每日称兄道弟,这小子却没大没小的,只是他亦言之有理,邓季被一外来老头掀翻,他们这群勇卒面子大失,瞪过谢允一眼,还是迈上场去:“我来!”

    车黍是谷中第一大力士,见他出场,热闹不断,叫好声顿时又响成一片。

    王旷游侠出身,虽八尺有余的铁塔壮汉站到自己面前,也毫无惧色,只是与之力气确实不如,没几下便又被掀翻,待他趴起,亦赞道:“好汉子!好力气!”

    双方互不相让,场面竟已成比试一般,霍刀儿心想己等初来咋到,可不能掉了威风,只是他力气并非长项,不敢上去出丑,便怂恿身旁丑鬼道:“与他比比?”

    丑鬼咧嘴一笑,将大斧交与霍刀儿拿着,亦进入场中。邓季在外见这汉子面容虽然丑陋,身长却只比车黍略矮一线,亦有八尺,满身都是肌肉,魁梧雄壮还要胜过车大个许多,心底便先喝了声彩,搭着邓仲肩膀问道:“二兄,这汉子是谁?”

    邓仲笑道:“这位却是王老大在陈留收留的,亦是任侠乡野,为替同乡报仇而杀望族之士,受官府缉拿,躲四方避祸,名为典韦,只因长得丑陋,我等一路便称他为丑鬼!”

    邓仲说完话,却半天不闻身侧有声,转头看时,只见自己这已长本事的小弟大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嘴角有一丝痰液滴下,浑没个渠帅模样。

    这一刻,邓季已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得晕乎乎的,连接下来车黍被丑鬼掀翻在地也没了感触。

    典韦啊,被称为“古之恶来”的典韦!

    出身草莽的典韦在这时代虽不能称为“名士”,可后世对三国稍微了解一点的人都知道,他的名气,并不弱于任何人。

    典韦许褚齐名,乃曹阿满帐下最武勇的两人,游戏里,他的武力值也相当高,若不是为护曹操不幸死在宛城,定不会让战锦马超的虎痴专美余后。

    这样一个牛人,居然这就跑到自家地盘上来了?看样子,还是与兄长一道来投奔的?

    哈哈,有了他,再加上太史慈,老子还不发达?

    有他们在,在这太行除了张燕,谁还放在老子眼里?还不能横着走么?

    这种难与他人分享的巨大喜悦,冲击得邓季不能自抑,典韦的丑陋面孔此时在他眼中要远胜过绝世佳丽迷人。

    幸好典韦没能发现邓季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何等贪婪,否则身上定要泛起一层鸡皮来。

    没发现邓季目光的原因,是角力场又跨马进来一名背双戟提长枪的汉子,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吸引了过去。

    双戟客亦是有大本事的,见他上场,因车黍输阵正面上无光的谷中人等全又生出希望,开口喊叫。

    上场的年轻汉子未发一语,丑鬼先冲他问道:“你亦要角力?怎不下马?不去了器械?”

    环顾下四周呼喊人群,太史慈摇头道:“力气我不如你,不用再比,你可敢与我比试武艺?”

    典韦并不傻,谷中先前出战的车黍不弱,这背双戟的年轻汉子再出来,定有过人之处,顿时摇晃起他那硕大狰狞、让人望而生畏的头颅:“骑术我不精,定不如你!”

    闻言,太史慈从马上跃下:“那便步战?”

    “好!”步战恶来典韦怎会示弱,冲霍刀儿一招手:“斧来!”

    待霍刀儿将大斧提上来,让围观人等退后一些,很快,两人便开始枪来斧往。

    邓季这时候才回神转来,待看清场面,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叫苦不迭:老天爷,这可是真刀真枪比试,两猛人任谁有个意外,老子都岂不要心疼死。

    只是两下已战在一块,他亦不能解斗,只能独自心焦,看双戟客枪快,丑鬼斧沉,双方毫不相让,精彩纷呈,两下里斗得旗鼓相当,四周人等谁曾见过这般?没人与邓季心思一样,俱都看花了眼,咂舌不已,待回过神来,一个个便是声嘶力竭的喝彩,不多时声音已响得震天。

    对手长枪异常快,典韦大斧却遮掩不住,斗过好一阵,渐落下风,只觉身遭已全是枪影围绕,若以死相搏,说不定自家身上已中了几枪。

    典韦正想弃斧认输,却见太史慈跳后两步,取背上双戟递来,大声道:“你兵器不利,换我双戟试试!”

    这双戟轻了些,只是典韦却不多言,他亦是好胜的,扔斧双手接过,只是早巴不得双方停手的邓季已冲进场来:“足矣!两位皆一时勇士,这番只算打和!”

78.闻名

    回谷后,邓季自又去谢田丰,却被这位夫子好一阵痛骂,言他顾虑不周,屡将他田氏一家陷入困境等等。{Www。 首发 手.打/吧}

    路上早从谢允那听说,自己出门后,夫子便停讲《六韬》,重开《周礼》,这事别说刚回来的邓季,便是谷中再愚钝的学童也知晓,夫子开讲治国治军的课程十有**是专为疙瘩,邓季只觉得受宠若惊感激莫名,虽被他迎头一阵痛骂,也老老实实受了,并无怨言。

    意外得了典韦,兄弟相见的激动也还未消褪,待辞别田丰归家,洗掉一身风尘,略问过几句焦姬身体,邓季便又出门,当夜却是与二兄同榻共眠,互诉离后经历,倒让家中因他归来正欢喜期待的伍窕心生幽怨。

    次日,邓季先请来苏秀交易货物,北方幽、并、冀、青、凉数州都在闹饥荒,粮食涨到天价,人食人的事件早有发生,荆州粮被皇甫嵩调到冀州后,粮价亦涨得厉害,得知邓季便是前年劫粮的雷公后,丝绸苏秀更情愿换粮,并不要钱。

    这批粮食乃是前年劫得,已有陈味,除去救命外,并不好吃,邓季也就依他,并邀其往后可再来交易。

    再次闲谈时,邓季才从商人这得知,去岁长沙区星起事,朝廷封孙坚为长沙太守前往镇压,仅一月便已剿平,只是相隔得远,未传到冀州来。

    三国名人又听到一位,看来诸侯相争的日子已不远了呢。

    不管别人如何,待商队走后,邓季与伍恭、常德等在谷中先安抚一番死难者家眷,如今有了这许多丝绸,每户伤亡者与勇卒同赏,一天便将才到手的华丽之物全分发出去,只留一匹与伍焦二妇用。

    之后,又到谷外看过新降的老弱。

    如今麾下虽已过两万,精壮其实并未增长几个,倒是老弱又多了六千,谷中住不下这许多人,只能将他们全安置在谷外,新入者与谷中尚不能融洽,自也少不得安抚一番。

    二兄抱怨自己先娶,邓季便从中找了两名颇有姿色的妇人带回,谁知邓仲一看,顿时大摇其头,究其原因,却是觉得比不上伍焦二妇娇丽,又没那股贵女气质,自然远逊,他摆出兄长威严,令邓季替他寻个绝色的来,否则情愿不娶。

    绝色佳人岂是那么容易搞到的?对这兄长邓季无奈,却只得依他,这两妇人便交由霍刀儿等新晋勇卒受用了。

    说起来,王旷带的这些豪杰,倒多有一身好本事在,有近二十人选入勇卒,剩下大部分也能入辎辅兵,只寥寥几人落选,倒是邓仲身为兄长,本事只是一般,又不想听自家幼弟使唤,甘愿留在老弱中,没去参与挑选。

    若论一身本事,典韦乃是猛人一个,比车黍要高出许多,邓季也知晓他将来的名气,只是其新晋,若骤然位置便高出车黍、韩齐这两个跟随许久的,定要引得下面不满,太史慈教习戟法地位特殊还好,典韦加入后却只是名普通勇卒,不过让他随时跟在自家身边罢了。

    身为任侠头领的王旷,谷中危难之际领人救助,对自己兄弟俩都有恩,却不能亏待了,邓季便将之提拔起来,与车黍、韩齐同等。

    队率的身份虽然不够高,但邓季都只自称屯长,勇卒同伴又俱都不凡,王旷霍刀儿等倒也没什么不满。

    又在眭固部两千精壮中挑拔一番,再加上救回的伤兵,到秋收之前,勇卒第一次有了两百人之多,辎辅兵六百余。

    前次邓季所言的长铁戟,铁匠们得空倒已打出,邓季试过,果然有些沉重,他用并不趁手,典韦拿去试耍过一番,却欢喜得很,只是有些嫌长,便央铁匠打造一对稍短的双戟,待两天后造出时,足有八十余斤重,典韦拿着却如同无物,挥舞得虎虎生风,上下都遮掩得住,便是太史慈再与他放对,也真是不相上下了。

    受这丑鬼影响,车黍、郭石等力卒也立即爱上了双手武器,也都造成双铁戟模样,只是按自家力气重量上比典韦的略轻些,无事便与丑鬼、双戟客习练,一段时间下来,非但郭石武艺进步快,车黍比起以前都又要强出好些去。

    快秋收时,得李当之调养,田畴母亲果然疾病渐减,让年轻士人感激不尽,已尽信这位名医能治好母亲顽疾,便令随从部曲回右北平家中,竟要将家中族人部曲全数迁来,从此安心跟随邓季报恩了。

    右北平无终田氏一族人口并不多,只有二十多人,此外倒有两百部曲,田畴年纪虽轻,却已是族长,可全权做主,当然,知闻从贼,田氏族人也不一定全数会来。

    到谷中月余,田畴已大致了解这里情况,随从们赶往右北平那日,他与邓季恳谈了一番,开始献计。

    虽活过两世,邓季却并不知如何管理这许多人口,只学之前的渠帅,认定在自家麾下讨食的便是自家部众,人口牲畜等数量知道大略便成,其内若有争执,可由头目们听缘由断曲直,随意性相当大。

    争对这些,田畴只提出两件事,一是造册统计人口牲畜,按户划分成屯以便管理;二则明定法则,处理各类事件时有据可依。

    少年贼首这才知道,自家运气果然不差,这位应该确实就是游戏里那田畴,在历史上留过名号的,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也是有真本事的,运筹帷幄或许不如田丰这等军师级人物,但安定地方、处理日常政事一点也不弱。

    田畴提出这些事情,邓季之前偶尔也曾想过,只是太过繁琐细碎,他自家可做不到,只能作罢,他既然主动提出,那是有意来做了。

    与田丰至今难驯不同,田畴肯这般出力,邓季当然感激不尽,便让伍恭与常德当他副手,又从队伍中找些识字的帮忙,专责这两件事情,想必等他梳理过一番后,谷中定要有秩序许多,不过这是水磨功夫,短期还看不到效果。

    谷中杂事琐碎处理一番,又到了一年收获季节,今年涉侯国土地上雨水却足,老弱们精耕细作下来,平均亩产居然达到一石六,八万余亩土地共收割到粮十三万石,这还仅只是春播的主粮,若再加上小春作物、瓜果时蔬,这数字还要多些。

    随着秋收,苏秀领商队又来过一次,这之后,谷中已有半数人穿上丝绸制衣,被涉侯国周边小股山贼往来结交时发现并宣扬出去,太行诸部山贼中便开始流传一句话:“黑山百部,疙瘩最富!”

    同时,外界消息又逐渐传来,公孙瓒被乌桓大人丘力居围困二百余日后,双方皆粮尽,终于罢斗,丘力居听闻幽州牧刘虞宽仁,遣使求降,公孙瓒得闻,派兵中途截杀使者,不许其交往。

    八月,京师中天子为分兵权,重设西园八校尉(注)。

    八校尉之名始于武帝,为保长安设置的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当今天子所设却有所不同,其众尽归宦官小黄门蹇硕统辖。

    开始邓季还不以为意,直到听闻其中几位校尉名字,才引他不得不关注。

    最值得关注的,自然就是未来北方的霸主曹操曹阿瞒,他以议郎之身担任了八校尉中典军校尉,此外,原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兼司隶校尉。

    除了两位如雷贯耳的人物外,八校尉中还有右校尉淳于琼,这名字好像也在《演义》中看到过,是袁绍属下武将,只是邓季记不清他的作为。

    汝南袁氏一门,四代人中已有袁安、袁京、袁汤、袁逢、袁隗五人高居三公之位,所以当世称为“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乃是一等一的望族。

    袁绍为司空袁逢庶子,母亲只是婢女,地位很低,但他幼时便过继给袁逢之兄、早逝并无子的袁成,凭此提高了家中地位,并不能再以一个庶子去看待他,八校尉消息传来时,比袁绍地位高贵的袁逢嫡长子,他血缘上的同父异母弟、名义上的从弟袁术接替了他原来的虎贲中郎将位置,并兼河南尹。

    注:汉灵帝设置的西园八校尉分别为:

    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

    中军校尉:司隶校尉袁绍

    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

    典军校尉:议郎曹操

    助军左校尉:赵融

    助军右校尉:冯芳

    左校尉:夏牟

    右校尉:淳于琼

79.麴义

    除去听到有曹操、袁绍在内的西园八校尉并河南尹袁术之外,还有一条消息也从冀州传来。

    并州已无嚼头,黑山诸部今年改往冀州,肆扰得厉害,尚在与马腾、韩遂交战的皇甫嵩得知,令西凉人麴义为别驾从事,前来冀州协同各郡剿杀。

    得知这情报时,别部山贼不过一笑置之,邓季却不得不打起小心提防,令侦骑四处,每日探报。

    倒不是邓季前世记忆中对这位麴义有多重视,初听这名字时,邓季还以为是曲义,没听过的,即便搞清楚两者之间不同,他也不见得还有《演义》或游戏里这位武将的记忆。

    令邓季不得不小心应对的缘由,却是这位新到的冀州别驾,行辕便设在魏郡治所邺城,也不知是他自己厉害还是借皇甫嵩虎威,刚一到任,便开始从黑山甚少袭扰到的河间、安平、巨鹿、渤海、清河等郡国抽调郡县兵,到魏郡来统一练兵,准备合力绞杀黑山。

    涉侯国乃是魏郡所辖,距离邺城并不远,有这么多人马云集魏郡练兵,目的又是剿匪,万一人家将目光放在早已成贼窝的涉侯国来,那就是泰山压顶之势,自己身处虎狼便,焉能不防?

    就手中这点人马,可不会因有太史慈与典韦两名虎将便忘乎所以,邓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反正秋收已毕,若这些官兵人马真攻杀过来,无他,带齐老弱早日逃命尔。

    为此,邓季派出斥候不少,随时关注邺城动静,精壮固然不停往北面去背煤准备过冬,同时牲畜、车辆、物资俱准备好,只要邺城官兵向西开来,立时便逃。

    好在这位冀州别驾志在张燕,没理会他这等小虾米,让邓季提心吊胆两月后,其领三万大军北上,直扑井陉滹沱河而去。

    听到这情报,邓季终于长出了口气,不论战事如何,事不关己,如今本部粮足,又不需外出掳掠,便在家中好生休养,也顺便陪陪家中两名孕妇。

    焦姬身孕已有五月,早显怀出来,不能侍寝,伍窕便得享独宠,经邓季努力耕耘,十月里也终于成功播下一粒种子。

    当本月天葵未至,急冲冲请李当之来确认后,身为大妇的伍窕自然欢喜,焦姬、伍恭等也陪她高兴,邓季却少不得又大宴一回,再次把自家灌醉。

    只是家中二妇俱有孕,再操持不得家务,之前陪嫁来的婢女又都已侍人,邓季便让丈人于新降老弱中挑几名侍女来帮忙,伍恭寻来两个,却都容颜甚好,想来是怕女婿夜里寂寞,颇费了番心思。

    屋里两个女人有孕,俱不能再陪欢愉,夜里果然孤枕难眠,不过孕妇最为敏感多心,邓季不想惹她俩生气,丈人一番好意也只有心领,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苦苦熬过。

    在谷中的日子,早晨到草堂听田丰讲《太公六韬》便是风雨无阻的必修课。

    田丰已讲到《武韬卷》,邓季如今知道,《六韬》中文韬论治国用人的韬略,武韬讲用兵韬略,龙韬论军事组织,虎韬论战争环境以及武器与布阵,豹韬论战术,犬韬论军队的指挥训练,都是自己用得上的知识,又感夫子一番好意,听得格外认真,但有不懂内容,不敢去问田丰,下来必要找田畴问个明白。

    母亲身体大好,田畴自然欢喜,他虽是大族出身,在谷中也住得自在,此时并不以贼人身份小视邓季,除了之前安排的事情尽心尽力外,邓季请他解惑,也要将自己理解的全讲述出来,他的学识也够,又比田丰讲得浅显,往往让少年贼首茅塞顿开。

    麾下没有练兵人才,通宵一些当代军事知识后,偶尔,邓季也会考虑若是自己来练兵,该如何组织列阵,只是还没学到犬韬,总不得个头绪,直到最后才醒悟,除了刀盾卒外,自家勇卒、辎辅兵,大多都可走骑兵路线,列阵不一定起多大作用。

    当然,邓季也明白,练兵还有一个目的是要下面做到令行禁止,只是现在勇卒、辎辅兵数量都还少,不听军令的情况从还没发生过,也不用太急。

    早晨认真学习,朝食后,会与田畴或邓仲、伍恭、常德四处巡视一番,处理视线内的一些问题,又或与车黍、太史慈、典韦等上山去狩猎。

    这些人中,邓仲身为渠帅兄长,本事虽然不济,性子却是个豪爽的,从别人称他“阔儿”就可看出一般,只要他高兴,走到哪里都会慷邓季之慨,将库存的丝布、酒水、蜂蜜、鸡卵等物散发出去,便是邓季知晓,拿他也无可奈何,到谷中才数月,已很得人喜欢。

    丑鬼典韦则勤练骑术,他骑术不精,自打试用过马镫后,高兴得不成,不过邓季有规定,骑术不精者不得使用,只得自家先去苦练一番,争取早日给自己的坐骑配上。

    狩猎过两次,太史慈有三石硬弓在手,箭无虚发,邓季手斧也能偶尔建功,猛汉典韦也不由羡艳,又央铁匠们打出十余支小铁戟,试练数天后,射程准头都与邓季手斧相似,但手戟不打旋,不会出现手柄砸到目标的情况,又惹得邓季大羡,讨两支来自家也练,从此弃了手斧不用。

    饷食后则是练武时间,如今长戟的用法太史慈都已讲解完毕,由大家自己练习,只是参与练武的人增多,原先场地早已施展不开,便按四类勇卒自然而然的分为四处,跟着太史慈、邓季等练习长戟的人仍然最多;其次是与懒顾、伍宁勤习箭术的;再次是与韩齐等练刀盾防御;最少的一群全是大力士,在与车黍、典韦练习使用双铁戟。

    练武人群中,小田峑得了田丰允准,跟着人群将长戟挥舞得欢,眭固部新降老弱中亦有近千男童,没几天,又大都被吸引过来,害得铁匠、木匠们又是一番好忙。

    有疙瘩渠帅和谢允、田峑等顽童领头,成年人中又有谁肯落后?谷中习武风气渐浓,弓卒们都以能使硬弓为荣,便是练习箭术的人群,天黑后也要学着打熬力气,更别说其他人了,花在练武上的时间都很长,直到酉时末,才精疲力竭地各归家洗去一身臭汗。

    屋子里只有两张床,两名侍女白日来忙过,也得到别处去歇息,直到这时,才是邓季与伍焦二妇独处的时间,待洗涮过,一家人随意聊聊,有时猜测二妇怀中孩子是男是女,起什么名字之类的话,有时邓季笑听伍焦谈论其他妇人那听来的笑话,有时则安静地看着她俩为腹中孩儿制衣物小屐。

    亥时中躺下歇息,这时都是邓季最难熬的时候,怀中搂着妇人偏生要苦熬一夜,焦姬还好些,看他憋得实在难过,会用手嘴替他泄一泄火,若是伍氏陪他则想都别想。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不过身处其中的人也不会觉得枯燥,反而有一种乱世中难言的安乐,只是这年冬季第一场雪降下来后,各种消息又自传来。

    十月,青徐两州黄巾各部起事,攻略郡县,官兵不能制。

    十一月,天子令八校尉中屯骑校尉鲍鸿进讨声势最大的葛陂黄巾,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败。

    十二月初,张燕与麴义大战于滹沱河畔,张平难兵败,领兵暂退,麾下老弱精壮降官兵者甚多。

    张燕败了,黑山各部又要受其影响,没过多久,驰檄的骑士便到了邓季谷中,张平难邀各部助阵,欲与麴义再决一战。

    今年的岁首,看样子不能在家中过了。

80.陷阱

    太行中难保就再没有第二个眭固出现,得了张燕檄令又不敢不应召,邓季只好将勇卒与辎辅兵中刀盾卒、弓卒全数留下,由韩齐领懒顾、伍宁等看家,自领四百骑前往。

    数日前一败,张燕领部退往太行群山中,麴义不敢追,张燕便驻军上艾,只等诸部会齐,再出山决战。

    属常山国的上艾县亦在太行群山中,与涉侯国县城遭瘟疫被弃不同,这里三年前便被山贼们攻破,也没人敢来收复,城中早成了贼窝。

    麾下人马折损近半,自起事到今已有近五年,张燕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亏,邓季领兵到,进中军帐见礼,却见这位纵横太行的平难中郞将已不似往日从容,须发凌乱,眼布红丝,连声音都有些嘶哑,已不知几日未眠了。

    见这位大当家如此,邓季可不敢冒然胡言安慰,老实报道过后,自领军扎营,等待其他还未到的山贼。

    有上次共对巨鹿官兵交情在,孙轻倒来拜访过一次,与邓季说起,才知道前几日对阵,却是因麴义布下大阵,以整齐有序对杂乱无章的山贼,才得大胜。

    得了这信息,邓季倒觉得新奇,前世什么八卦阵、十面埋伏阵之类的神奇可都还记得,真有这神奇?倒要见识见识。

    张平难动雷霆之怒,黑山各部俱都有邀,没人敢不来,只是一年动乱下来,旗号还在的黑山贼只剩七十余部,不过待他们到齐,张燕麾下又有十余万可战之精壮。

    得探马来回报,麴义已不在井陉,领军撤到常山国治所元氏去了,整军两日后,张燕便领军出山,到元氏寻其再决一战。

    随大军到元氏城外,邓季看那城池,却是故地重游,不由生出些感触来。

    两年前为见赵云,自己曾到过元氏一行,虽有幸见到名将赵子龙真容,但他乃是郡吏,请其从贼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反赔进一匹良驹去。

    两年过去,子龙安在?

    张燕大军到时,麴义已在城外摆出阵势。

    诸郡调集来的官兵只训练过两月,战力竟提升这许多,十余万山贼对三万官兵,对方居然不据城而守,反出迎求战,这是并州刺史张懿都未曾敢的,是山贼的战力在麴义眼中不堪呢还是真有所持?

    邓季前世看《演义》、玩游戏,对这麴义映像居然不深,真是怪哉!

    十多万人在元氏城外对阵,双方旌旗遮天蔽日,人马一眼望不到头,真是壮观莫名,还好上次并州夺粮邓季也曾经历过,不是太紧张,其余太史慈、典韦、王旷等自然咋舌,好在那霍刀儿是刀盾卒,没随军前来,否则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来呢。

    邓季部精锐与苦蝤、于羝根等紧随中军,他骑在战马上,身旁就是张燕等将领,往敌军营中仔细观察一番,对方阵中还很是混乱,山贼们都已到箭外之地,大战一触即发,其阵内竟然还有官兵不停移动,声音嘈杂。

    麴义也不过如此嘛!

    张燕却紧锁眉头,苦笑出声道:“这麴义真乃人杰,短短两月便让士卒能布下两个大阵!”

    这已是阵法?别人都肃然不语,邓季看不出名堂,自然大奇,转头问道:“此为何阵?”

    “阵内旌旗众多,鼓声似错杂,其军形似混乱,步卒往来,终日不绝,以此惑人,乃是玄襄阵!”张燕喟然一叹:“前次对敌还是钩行阵,我道他只来得及练出一阵,如今又换更杂的玄襄,此人真不可小觑!”

    数万人的大军布阵可不是一件简单事情,这么多人马都要能按照指挥者的意图走位、控制,后世有资信手段相辅或许还成,这时代却不容易,至少能说明麴义治军不弱。

    这已是阵法?邓季看不出所以然,只得又问:“将军既然识得,想必能破?”

    张燕笑道:“这却是你无知,大军压下,任何阵法皆可破!”

    邓季还以为阵法必须得以相应手段破解,原来这么简单,并不神秘!

    冲小儿解释过一句,张燕又道:“这麴义未免也太过小视我,前番兵力不多吃他大亏,如今我领十万众到,竟还敢摆出阵来,若他坚守城池,我或许还要头疼一番,如今么?”

    “传令!大军上前,左翼攻其阵左,右翼攻其阵右!”

    战斗力不强,兵多势众,以众凌寡才是贼人们一贯作风,除了中军与后队看管辎重的,这次张燕差不多都让全军压上了:“前军亦上前!”

    随他几声令下,山贼阵中旌旗晃动,鼓声与牛角号俱都响起,左右前八万大军随着鼓声嚎叫,蜂拥上前。

    八万多人黑压压冲上去是什么概论,邓季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除了远处元氏城池,他只知道视野中看到的全是人头。

    远远可以看到,这么多人马冲过来,官军阵中亦有惊乱,这次是真正的混乱,并非阵法佯装,有军官模样的人在内大声呵斥,挥鞭笞人,很快又将混乱平复下去。

    官兵阵列正面,有弓手越过枪兵刀盾兵,上前弯弓搭箭,待黑压压的人群进入射程,军官一声令下,放开弓弦将箭枝送出。

    这么多人,根本不需要瞄准,几乎每一支射出的箭簇都能钻到一个**里去,走在最前排的人惨叫声此起彼伏,只是山贼们人数实在太多,中箭者就如江河中溅出的几滴水花,马上就被后来者淹没,并不显眼。

    官兵弓手上前的同时,山贼们亦迈动双腿奔跑起来,这些年经历战阵不少,人人都知道只有迎着箭雨冲锋,才会少受些攻击。

    山贼们越冲越近,待射过三轮,冲在最前列的山贼与之相距已不过十五步,这时候,军官才下令后撤,弓手们穿过刀盾兵,退回阵中去继续威力稍逊些的仰射。

    很快,最前排的山贼已冲到近前,不过迎接他们的是相连的一排盾墙。

    官兵这次使用的铁盾足有五尺高大,两尺许宽,盾手藏在后面,盾与盾之间相距只有一拳缝隙,冲到的山贼刚想有所动作,缝隙中便有长枪急速刺出,刺穿一两个人,带起血雨又急速收回。

    枪刺、收回、再刺,这样的动作持续三四次后,山贼们才得破开盾墙,与官兵厮杀在一起。

    两翼山贼也终于拦腰撞入官军大阵中,麴义所在中军令旗不断挥出,配合鼓声,一部部郡县官兵在阵中交相进退,不让其中任何一支触敌时间过长,伤亡过大。

    官兵武器、战力本就比山贼们要高一些,麴义调遣有度,威力更显,依靠训练成果不停吞噬着进阵的山贼们。

    邓季在后睁大眼睛细看,才小半时辰,黑山旗帜已少了两面,有数股山贼被官兵灭杀了。

    他正猜测着,传令兵已飞速来报张燕:“报!五鹿部伤亡过半,渠帅五鹿身死!”

    “报!浮云部全军覆没,渠帅浮云战死!”

    “报!张白骑部……”

    两军交战,伤亡难免,这未能带给主帅张燕任何触动,这时候,他只在马上死死盯着麴义中军。

    这一看,便是两个时辰,除了往来报战果伤亡的传令兵,除了战鼓声,这边寂静无声,厮杀场内的惨嚎哀鸣,马嘶撞击,仿佛都来自另一个世界。

    无论如何,黑山贼们人数的巨大优势还是在的,随着厮杀时间增长,对方死伤亦增多,不停转动变向,体力消耗也大,阵中运转渐滞,麴义不得不将中军各部派上前支援,不知不觉,他身边已只剩三千刀盾手,两千轻骑,千余重甲骑。

    “看官兵中军!”左翼于毒、刘石两部给阵中压力大,麴义又派出一千轻骑加入战团,张燕终于打破这方寂静,他大声喝道:“王当、孙轻、苦蝤、邓季领轻重骑精锐直杀官兵中军,斩其主帅!其余各部,随我杀入阵中,破阵!”

    随张燕令下,诸部俱出!

    王当四千轻骑,孙轻、苦蝤重甲骑各一千,邓季部四百,直往麴义扑去。

    临阵斩杀敌军大将,令人想想就热血沸腾,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跟在王当轻骑身后,这种巨大诱惑让邓季也禁不住夹紧马腹,想驱它跑得再快一些。

    骑兵沿战团外侧轰隆踏过,与官兵中军已越来越近,那麴义居然一时没发现己等,不见其调军回救,王当、邓季等全忍不住大喜。

    铁骑轰鸣,这股山贼骑兵队伍直扑而去,直到相距不过百步时,麴义中军阵中应是巨鹿那股重甲骑这才终于动了。

    不过他们居然没上来拦截,而是往外围驰去。

    这就不顾主帅逃了?邓季心中生出些许疑问,只是对面前排官兵容貌已模糊可见,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看过身侧满脸狰狞的典韦和双戟太史慈,他大喝道:“跟紧了!”

    马速已放到最快,一个呼吸时间,两军相距已不过三十步。

    “起!”

    官兵阵中有人大声吆喝,盾墙后面齐刷刷站起三排官兵,看他们手中拿着的器械,是比较少见的弩。

    这时代,靠机括发力的弩箭没有尾羽,除非大型的踏弩和床弩,手弩射程并没有弓远,可二三十步内,它的杀伤力惊人。

    “射!”

    第一排弩手扣动机括,顿时便有近千箭枝射出!

    冲在最前列的是王当轻骑,此时仍在继续往前,他们的防御本就不高,第一波弩箭很快便让数百名骑士人仰马翻,悲鸣遍地。

    将手中箭射出,第一排弩手很快蹲下装填箭支,由第二排继续再射,然后是第三排。

    看弩手站起的一瞬,邓季的心已经凉了,这是陷阱!

    相距明明只有一二十步,骑兵冲刺起来不过一个呼吸时间,可这点距离,却是无法跨越的雷池。

    持续弩箭下,轻骑两裆铠甲胄根本遮掩不住,损失惨重,统领王当虽着重甲,第三波箭雨来时,也身中数箭丧命。

    另一侧,往外围去的巨鹿重甲骑已勒转马头,往孙轻、苦蝤、邓季三部拦腰扑来。

    同一时间,元氏城门大开,有近万常山国官兵扑出,冲在前列的也是轻骑兵!

81.再遇

    自张燕以下,看到这局面的山贼都知晓自家已遭这位麴义算计。

    元氏城出来的官兵轻骑分为两部,一部三千余前来参与围杀山贼重甲骑,另一部只有千人,所用武器却全是少见的大弯刀,他们与步卒一起直奔厮杀场中去抄张燕后路。

    “速令各部靠拢!”

    再次兵败已是定局,可各部山贼都还与官兵纠缠在一起,若这时撤退,若这么多人成了溃军,定然不可收拾,目前得先稳定军心让山贼们合兵一起,才能减少损失,领中军刚杀入场中的张燕很不甘心,但也只得咬着牙传令下去。

    “撤!”

    低头让过迎面来的一支弩箭,想也不想,邓季便是一声暴喝。

    为扑杀麴义,自家已冲到其中军面前,元氏城中出来的三千官兵轻骑来合围,巨鹿重甲骑从外侧靠来,随便被随纠缠上,今日都只有死路一条。

    “撤!”

    与自己同投张燕的王当居然死了,两人交情向来很好的,可面对这死局,孙轻往老伙伴倒下的地方死死瞪过,似乎将这一幕定格在脑海中,红着眼圈下了同样的撤退令。

    苦蝤话从来不多,他将马头拉转,麾下骑兵自会跟上。

    来路上已被巨鹿官兵重甲骑堵住,出路为常山轻骑,后方是厮杀场,前面是麴义中军,官兵似乎也知道这三支重甲骑是黑山精锐,竟是要一举先围杀他们。

    有甲胄遮掩,三支重甲骑伤亡都不算大,只是同时转马欲逃,却发现四面都有官兵在靠近,竟是逃无所逃。

    邓季咬紧牙根,这一刻,自家等处境非常危险。

    “元氏!”

    常山国轻骑实力最弱,远远的,孙轻一声招呼,领他麾下往常当先便扑了去。合则两利,孙轻人马又最多,邓季与苦蝤忙齐带队跟上。

    巨鹿官兵重甲骑紧紧吊在后面,命运无常,数月前,就是孙轻、苦蝤、邓季三人带兵将人家追到涿郡去,如今反被人家追杀在后,或许这也是一报还一报。

    若被前面元氏轻骑堵住,自家等定只剩死路一条,必须得干净利落地击穿当面官兵,战马奔驰中,两军已渐近,骑士都已绷紧神经。

    “邓阔儿小弟这口吃食,还真不好混!”

    队伍里,王旷忍不住嚷了一句。

    “还不差,至少入谷后,我没挨饿过!”

    这是只要吃饱就不发愁的丑鬼典韦接上的,车黍在旁哈哈笑道:“待杀出去,我与屯长说说,请你们一人一只鸡,酒水管够!”

    说话间,在前的孙轻部已与来敌轰隆撞上,在这巨大碰撞下,重甲骑的优势并不特别明显,双方无数骑士被战马抛下来,有些虽看不到外伤,但喷出的血里还夹杂着碎肉块。

    敌方马速被孙轻部止住,如今该短兵厮杀了,身后官兵在追来,可没多少时间留给他们!

    “君子一言!”

    听闻有鸡吃,邓季队伍中,骑术刚勉强过关的丑鬼高喊与车黍约定过后,双腿一夹马腹,已第一个冲上去,双手小戟连出,连射翻几骑,接着,御马便撞入官兵群中去。

    八十斤双手铁戟挥舞起来,官兵刺过来的长枪只要被碰上,要么枪头断裂,要么脱手出去,典韦在内直如入无人之地。

    岂能被这厮一人独占功?队中双戟客热血亦起,一声大叫:“这莽货!”

    同样将背上两只手戟射出,太史慈亦控马杀入。

    这位却是一手快枪,得他双戟客教导,勇卒中长枪多已改为青龙戟,倒是他这教头仍旧还在用枪,不过他长枪快得只见枪影,只见其枪头轻点时,三名官兵已捂着咽喉,几乎是同时倒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狭路相逢,两面猛将已杀出血路来了。

    邓季手中提小戟,只是还来不及扔出,不防旁边官兵一轻骑猛然过来,和他“砰”地撞在一起。

    巨大冲撞力量将两匹战马都震退两步,眼见那官兵从马背吐血跌落,邓季刚欲开心一叫,胯下战马四蹄一软,竟也侧翻欲倒。

    原来方才一撞,虽没撞到自己,这坐骑脖颈被扭断,也已毙命。

    趁战马未倒,邓季刚欲跳下,不料脚底还踩着马镫,这下措手不及,身子也被战马带翻,左腿压在马尸下面,两次用力,亦未能抽出。

    周边有官兵见到便宜,纵马过来挥枪直刺面目,邓季手中青龙戟忙仓促挡住这下,只是后面亦有风声响起。

    四周勇卒一片惊呼,邓季忙低头趴下,一支长枪便打在头盔上,发出“当”一声轻响,又震得他脑中难过。

    巨鹿官兵渐近,队伍可不能停留下来,周边勇卒俱都拼命来救,郭石走在最前,提两支大铁戟从旁刺死后面偷袭的官兵,那边车黍亦靠过来,与他合力守在邓季身畔。

    后面惊呼声典韦亦听见,回头看见,忙抽身跃马回来,下地巨力抬起马尸,才让邓季抽出退来。

    “骑我的马!”

    牵过战马,丑鬼一声呼喊,他倒好心,邓季却摇头:“没马的死路一条!”

    巨鹿官兵与己等距离已不过百步,典韦还要争执,郭石忙将先前杀死官兵的战马牵来:“骑它!”

    邓季点点头,他骑术比典韦好,翻身上了无镫战马,喝道:“速走!”

    邓季等固然也有死伤,可郡县轻骑碰撞精锐重甲骑,只是一个交锋,死伤更惨重,孙轻、苦蝤部都已过去,邓季等典韦上了马,刚欲走,却瞥见那边太史慈还正与一名骁将杀得难解难分。

    微一凝神,便可看出两人俱是用枪高手,手中长枪你来我往,一时竟分不出胜负,车黍、典韦等正欲上前帮忙了结那官兵,邓季眼尖,已看清骁将面容,忙喝道:“赵子龙还不速退?”

    与太史慈鏖战的正是常山赵云,他胯下战马还是自家所送!

    听闻有人呼喊自己名字,赵云忙撤枪回看,太史慈亦停手,邓季大声问道:“两年前送马客,赵子龙记否?”

    又回身道:“我部人马,不许伤这人性命!”

    赵云放眼细看,说话的依稀便是前年送马少年邓季,虽长大少许,面容却还能记得的,后来归家时问过兄长,并无买马送己事,这胯下良驹未免来得蹊跷,他亦疑惑得紧,后来听闻黑山贼中有雷公劫粮,名为邓季,只道是同名者,此时才知就是这少年。

    “足下好意,今日奉还,这马……”

    对方是贼,自家为官,岂能受他馈赠,赵云正想将胯下马还回,后面追兵来得急,那少年不再容他说完,抱拳一礼,已领军去了。

    马没能还回,少年处处透着古怪,方才与自己拼斗的贼人亦是一身好武艺,若乱军拥上,说不定自家难幸,说起来,倒又欠他一次。

    自思索一番,只是同伴们损失惨重,巨鹿官兵已从身畔追杀过去,赵云身为常山国门下督贼曹,此时不见都尉踪迹,只得忙着收拢败兵。

    “那厮何人?好武艺!”

    甩脱常山轻骑,巨鹿重甲虽还吊在后面,但也一时赶不上,邓季身侧,太史慈也不由好奇发问。

    想想当初本欲邀其从贼,反倒赔马进去的臭事,邓季苦涩一笑:“常山郡吏赵云,与我曾有一面之缘!”

    有孙轻部领头,一路又杀入团中去寻张燕,怕入战团将自家陷住不合算,巨鹿郡官兵这才止了追击,回撤候麴义调遣。

    轻骑全折损进去,大将王当身死,自家再次败于这麴义,张燕自然悲愤,不过眼前关键在于将各部人马带回去。

    其实从兵力数量来看,官兵不足四万,黑山贼尚有七万,依然占据绝对优势,只是此时士气大跌,又被官兵分割成数块,局面上却是绝对被动。

    好在重甲骑杀透包围归来,张燕便令其等再次出击,得冲破官兵分割,将各部兵力收拢回来。

82.夜袭

    两军交错纠缠得厉害,得了张燕军令,孙轻、邓季、苦蝤又只得领军再往内冲,杀进重围去通告其中被分割开的友军。

    四处皆在死斗,甚是混乱,重甲骑精锐战力虽不弱,但所需通告处实在太多,有些被围的小团人马则需要他们去解救,领出被围困的两小群人马后,见不是事,孙轻一声呼喊:“左右散开,从内到外省力,我往右翼,你两部往左翼,先不管被围困者,让他们自守,出来再救!”

    麴义还在不停变阵,若都这般带出人马,每出来一次,杀过的路径又被官兵堵上,不如穿凿到最里边领其等一起杀出省力,也才能让各部如同滚雪团般越滚越多。

    被困在最里端,人马最多的便是先前张燕令出击的左右两翼,孙轻说过后,三部重甲骑分散开来,邓季与苦蝤杀往左翼所在。

    左翼山贼军乃是于毒与刘石等领二十余山贼在,冲杀来时有两万五千人,如今远远看去,应已不足两万,且被分割成数团,好在阵中官兵终究人不多,邓季又有典韦、太史慈、车黍等悍将猛人开路,一路总算接近过去。

    苦蝤向来话少,不过亦为身侧少年麾下的战力震惊,上次合力追杀巨鹿官兵,他已明了对方麾下分为勇卒与辎辅兵,此番靠得近看得清楚,本部虽也号称精锐,然单兵战力别说最出色的勇卒们,便是比那些辎辅兵也不如。

    当然,麾下人马是苦蝤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他亦有自信,看这些人马未经训练,单独个人比较自己是不如,不过两部真拼杀起来却不一定便输。

    苦蝤还在这般想着,先前元氏城中出来的那支千余轻骑在乱军中斩杀完一股两千余山贼,在乱军中已发现他们,统领一声呼喊,便又都挥舞着弯刀扑来。

    这队人马是轻骑来挑战重甲骑不说,竟敢用短兵器对长兵,苦蝤不由嗤鼻,还真是不知死活,默默调转坐骑方向,身畔有亲卫替他吆喝一声,其部便全都打转马头迎了上去。

    苦蝤在前,两军交错时,他提枪刺向敌军中一名骑士,那人在马上却甚是灵敏,一个仰倒已让过,手中弯刀却仍诡异地顺枪身劈向他手腕处,刀速奇快,苦蝤吃了一惊,忙撒手弃枪,左手再闪电般探出,又将枪柄再次抓住,略发力一甩,震动之下,枪身如弯弓模样绷起,枪头则小鸡觅食般疾点而下,这次那人没再能避开,枪尖正点在他咽喉上,顿时便裂开一个小血洞。

    虽杀了这名骑士,苦蝤也有吃惊,回头一看,并非只有与自家对敌的这个难缠,出乎初时意料外,弯刀骑兵所有人的身体似乎都很灵活,在马上能灵活避过刺来的长枪,相反,弯刀却都异常诡异,麾下被斩首、断腕者不少,丢头的失去生命变成一具冰冷尸体,自然没了声响,失腕的老兄弟们却正在惨叫。

    两队骑兵人数相差无几,交错而过后,弯刀骑队被刺中跌下马的人有百余骑,苦蝤麾下失去战力的数量也差不多,但这是以重甲骑长武器对轻骑短兵,说起来是自家占下风。

    他却不知,这支轻骑乃是麴义带来,全由麴氏部曲组成,由于常年在西凉与羌人作战,学的是羌人弯刀用法,所选亦全为悍勇敢战之士,称得精锐。

    邓季在一侧也早看见苦蝤不利,一声轻喝,勇卒与辎辅兵亦都打转马来,又与弯刀轻骑们交错一次,这下弯刀轻骑等却吃了大亏。

    这次随同出征的没有刀盾卒和弓卒,戟卒原来都是练长枪的,入选勇卒与辎辅兵关键本就在这一刺上,千锤百炼下来,其实那么容易避过的?

    戟卒用青龙戟,力卒多为双铁戟,与太史慈、典韦学过这许久本事,这时大放光彩,就算敌人有异常灵活能避过刺杀的,在马上却正处于极难平衡之时,月牙钩再顺势一带,轻轻便将其拖下马来,随后又补上一刺,便能结果。

    典韦蛮力更甚,他的大铁戟用来砸人厉害,在他手里又轻巧,基本用不到月牙。

    八百余弯刀与不足四百戟骑交错过后,邓季方伤亡二十余名辎辅兵,这还是因对方人多,麴氏部曲出身的弯刀轻骑则落马三百余。

    苦蝤还想领兵再围过来,却不料这些轻骑本就是部曲私兵,首领比他更心疼麾下死伤,见人少的这支重甲骑更不好惹,死死瞪过两眼,不等他再来夹攻,已领兵退去了。

    二十多名辎辅兵邓季亦心疼,见他们欲走,便勒马不追,苦蝤也就止住,轻骑速度快,挡在路上的黑山贼步卒的乌合之众们敌不过这些弯刀,也只能看他们离去。

    弯刀轻骑离去,苦蝤与邓季都停住,戒备四方,待麾下断腕的伤员们包扎好伤口,方才又行。

    一路所遇各部山贼,让他们一路杀往外侧去与张燕汇合,也有些厮杀得只剩残部被围的,顺路救出,他们没信心杀出去,便跟在重甲骑马后,典韦、太史慈、车黍、王旷、苦蝤等左冲右突,花费半个多时辰,总算杀到左翼部。

    乱军中寻到于毒、刘石,将张燕军令传于他们,合军一处,再去回合其余战团,待将左翼剩下的一万八千多人汇聚起来,才又厮杀回去会张燕。

    左翼只剩一处战团,官兵们便俱都围上来死缠,那支弯刀轻骑在外巡游,亦不时上来偷袭。

    于毒等领步卒断后,死死顶住,邓季、苦蝤则上前开路,那支弯刀骑兵也不敢太逼近,只吊在后面拣步卒便宜。

    有两部精锐重甲骑沸水泼雪般荡开道路,于毒、刘石等才一路跟着杀出去,半途汇合进来的人等越来越多。

    待回到张燕处,虽是寒冬,厮杀了这许久,来回只是数里地,苦蝤、邓季并麾下人等却俱都累得汗流浃背,战马亦在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一会,孙轻领右翼亦来会齐,张燕让各部严防官兵死扑。粗略估算一下,来时十余万人马剩下已不足七万,缺了的不是被斩杀就是已被俘,七十余部渠帅亦少了近半旗帜,遭此一挫,各部士气低落,已无力再攻,只能围成一大团被动防御。

    加上常山国郡县兵,官兵还有三万许,数量虽还是不到山贼半数,但此消彼长下,却俱都士气高昂,攻势仍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次上来,都要带走近百人命。

    直杀到黄昏,麴义方才鸣金收兵,大军有序退回元氏城中去歇息。

    死战半日下来,饷食也尚没用,贼兵们都又累又饿,若这就撤兵,再被官兵派遣精锐吊后追杀,恐怕伤亡更重,张燕虽沮丧,却也无法就走,只得打起精神,率军退后十里,抽调人马起灶造饭,造营扎寨准备过夜。

    七万大军的营寨,方圆足有三四里,这一夜,各处营帐中伤兵呻吟、痛骂、鼾声响彻。

    除以前随败兵四处逃亡外,邓季已两年未有这般劳累过,反正张燕自会派人巡夜,用不到他操心,令车黍去安排人手喂马,自家草草弄些麨团食下,等辎辅兵们竖起营帐,扯下披甲便躺下,刚合眼就进入梦中。

    吃了败仗,张燕虽情绪低落,对这麴义却不得不重视起来,小心翼翼防他夜袭,大军俱都驻扎在元氏城西门外十里处,天黑前又在另三道城门外都安排了斥候,若有官兵出城,自会快马来报。

    不料四更天外,盯着四道城门的探马俱没回报,营寨后方却已传来喊杀声,待张燕一个激灵醒来,顾不得披挂衣甲,急出营帐一看,西北两面已火势大起。

    张燕已看到,这时才有亲卫慌乱来报,营寨西北两面俱遭官兵袭击,直让这位平难中郎将恨得咬牙,心知又被麴义算计了一遭,想想便明白其中缘故,那厮借收兵回城时,己方心乱,已让一部穿城而过,从东门出来埋伏在野外,待自家派人去盯防,却已晚了,这时再突来发难。

    一日苦战下来,山贼们大多睡得沉,熟睡中和披挂不全便被袭营官兵第一波斩杀的山贼竟有七八千之多,黑山贼各部本就杂乱,待喊杀声和四处火光将他们惊醒,黑暗中更是敌我难辨,逃命的、找武器的、找同伴的、找自家渠帅的、惨叫的,一时间,各种杂乱声音此起彼伏,各种惊惧恐慌不可抑制地在队伍中产生,惊慌一旦形成,便会迅速波及开来,混乱已越来越大,山贼们开始四处奔逃,而这种行为,又让混乱波及到更远的地方。

    “传令孙轻、苦蝤、邓季,速整队来见!”

    这外出袭营的人马绝对不会有多少,孙轻等三部精锐都随在主帐旁,若想稳下,必先击退这等,只是张燕刚传令下去,又有探子飞速驰来:“报!元氏城内西门大开,大队官兵又复杀出。”

    不幸中的万幸,是张燕退后十里才扎营,元氏城中大队官兵一时还赶不到,只要能击退袭营官兵,剩下的人马应该能逃出大半去。

    或许吧!

83.同行

    这是人睡眠最关键的时候,不得不说,麴义挑得很准。

    邓季根本没料到大军会被夜袭,他睡得很沉,那些喊杀声竟然都没惊动到。

    直到被典韦与郭石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还疑惑问道:“何事?”

    “速起!官兵袭营!”

    “官兵袭营!”迷茫跟着重复念过一句,邓季眼中才回复清明,被这话吓得一步跳起:“官兵袭营?”

    不用两人再多说什么,远处厮杀声和透进营寨的火光已说明一切。

    “其他人可知晓了?”取过札甲忙往身上套,邓季急问,郭石过来帮忙,答道:“嗯,车大个在召集人马!”

    好在邓季部人马不多,又紧随着中军,离外围被袭杀处有些距离,待他披挂好出门,大部勇卒与辎辅兵都已到齐。

    此时,张燕军令也传到:“张平难令贵部与张将军、苦蝤将军部速整队去见!”

    四周混乱得很,不过自从上次在沾县外与别部山贼起过冲突,只要张燕再征召来,扎营时邓季都会让辎辅兵看好战马,此时战马都还在,未被惊跑。

    待人马俱都到齐,就着远处火光照明,邓季忙领军前往张燕处,孙轻与苦蝤比他还慢,落后好一阵才到。

    此时,站到张燕面前,就算号称精锐的三部重甲骑也都甲胄凌乱,狼狈得紧,不过好歹还召齐了人马。

    陆续也有其他渠帅赶来问计,张燕脸色铁青,没理会他们,只对整甲前来领命的三人令道:“尔等打前去灭杀扰营官兵,全军传令,俱往西突围,回太行!”

    只要撤回太行,凭借熟悉的地形,山隘险阻,官兵一定不敢追入太深。

    三人领命,张燕这才对赶来的渠帅们道:“召集人手点火把,一路喊叫往西,声音越大越好!”

    渠帅们忙着去了,杜长也去收拢人马,张燕便与亲卫们一齐西向,边走边高声喊话:“张平难有令,全军西向,回太行!”

    受惊吓的乱军中有人听见,很快加入进来,又跟随喊叫,加入者渐多,声音越来越大,终于,乱兵们都在往发声处汇来。

    孙轻、苦蝤、邓季三部最前,早以赶往火光最烈,尚有喊杀声的边缘去。

    负责引火袭营的便是巨鹿重甲骑官兵与麴义弯刀轻骑两部精锐,此时人马早已分成十数股,四处引火杀人,扩大混乱,孙轻等最先撞到的是一小支不足百人的巨鹿重甲骑,看到山贼中重甲骑大队出现,俱打马回撤。

    孙轻嘴里骂过一声,官兵分散袭扰,三部也只有分散开来,只是这些袭营者得了麴义叮嘱,只要扰乱山贼大营,等大军上来就成,不愿与他们死磕,全是一照面便走,若不追赶,调头又到别处去放火。

    太史慈早将三石弓持在手里,只是再是神射,一人之力也堵截不住这许多人马,只射杀了几名官兵。

    还是乱军在张燕带领下纷纷往西,人马渐多,官兵怕被缠住,才往后退去。

    而此时,背后三四里地外,已有一条火龙在接近,不用说,那是打着火把来追杀溃军的麴义大军。

    “速撤!”

    放眼看下周围乱糟糟的山贼群中,丢失兵器、甲胄者不计其数,旗帜、粮草更是俱都别提,且各部都被打乱,想再组织防御都不成。

    逃,只有逃,只有背对敌人亡命奔逃!

    只是官兵两支精锐骑兵那里能让乱军安稳过去,往前四五里后,有两座土丘形成的小山隘口,待大群人潮过去,两队骑兵突然又复杀出,拦腰便将后队万余山贼拦下,使不得脱。

    逃亡乱军中,孙轻等三部重甲骑又回张燕身畔,与后队相距只有半里之隔,只是后面麴义大军更近,若是回救,被缠入其中,只怕要将自家搭进去,孙轻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扭头去看张燕。

    遭此大败,此时张燕已心硬得厉害,落后贼军能缠住官兵也好,只要自家留得本钱在,日后自有机会再起。

    张燕将头别过,打马先去了。

    孙轻也只得跟着他,打马不顾而去。

    “张将军,万望回头救一救!”

    回头看时,发话的是刚赶上来的于羝根,他之前也落在后面,遭两军拦截,只带了六七百骑冲杀出,步卒全被围住,好些都是当年广宗一战死里逃生出来的老蛾贼,他舍不得,只得来寻张燕求救。

    张燕嘴里叹了口气,脸色不变,仍旧打马向前。

    于羝根面如死灰,邓季在旁听见,却是大急,扯住他道:“田麻子校尉也在后面?”

    于羝根看他一眼,黯然点头。

    无论如何,田麻子总算与自己相熟,想他数月前到自己帐前相求,再想自己曾许诺过的话,邓季一时忍不住道:“我与你去救!”

    邓季身后只得三百余士卒,虽知晓其部乃黑山中精锐,但被数万官兵围住,这点人马能抵得甚事,于羝根苦脸道:“俱都已被官军围住,虽有万人,却甲胄器械都不足,张平难不肯出手,就我俩去,岂不要连自己搭进去?”

    “如何便不能救了?”

    邓季大怒,当初在下曲阳便是这厮鼓动羝根一起领精壮逃跑,弃老弱人等不顾,他是老蛾贼不说,麾下亦是能战号称精锐的,怎么胆子比自己还小?两部合一起足有千人,后队又有上万被围士卒,如何便不能一搏?

    只是于羝根也失了斗志,却再不顾他,木然往前去了。

    自己只有三百余骑,要不要回去救田麻子?

    可以看到,被拦下的万余山贼已被官兵团团围住,冲突不出,勇卒精锐,却是自家一个个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若真被官军缠住,也不一定还杀得出来。

    天已微明,从车黍、太史慈、典韦、郭石、王旷等脸上一个个看过,身畔还有数百勇卒与辎辅兵,他们在谷里大都有了家室,难道为自己一己私念,便将之带入险地去?

    “你是渠帅,老子随你!”

    许是看出邓季的犹豫,车黍咧嘴一笑。

    “吾报恩,五年不悔!”

    这是太史慈。

    “待归谷,有酒肉便成!”

    这是典韦,他饭量能比车黍加郭石。

    “任侠三十年,我从不负人!”

    王旷亦插话,只郭石话不多,在邓季身边咧嘴憨厚一笑。

    勇卒与辎辅兵的成分复杂得很,许多是降卒中选来的,不过此时亦都你一言我一语:“认你是渠帅,老子命便是你的!”

    “本就是捡回的命,好酒好肉吃过,女人睡过,死而不悔!”

    邓季年纪尚小,还少有人对他说什么忠心之类的话,甚至态度都很随意。

    但这是去遇险!

    “好吧!”邓季伸出手,让下面安静下来,他指着已被围住的人群道:“诸位,被官兵围住的有几位是我旧识,算不上朋友,不过曾答应过,邓疙瘩必不负的,勇卒七德为我所定,岂能有违?我欲往救,只是此番凶险,邓季不愿勉强诸位!”

    经历了那么多厮杀,两年前怕死的邓季如今已不在,这次去官兵重围中,却是要救一个与他相关并不太大的田麻子:

    “不愿去的,可先护伤者归谷,还烦请带话回去,说与我兄与丈人知,若邓季战死,谷中莫再选渠帅,放田夫子与田畴先生归家,领众去投张平难就是!伍焦二妇俱有孕,若能有半点骨血留下,还望吾兄抚养!”

    “这亦是要事,不愿者回去,便邓季得活归谷,日后亦绝不为难,天地可鉴!”

    深吸一口气后,邓季手直左侧:“愿随邓季一行者,请到左侧!”

    “搞这些作甚?”车黍嘀咕着,与太史慈、典韦、王旷、郭石一起控马跨到左侧去。

    其余勇卒与辎辅兵,有近两百人毫不犹豫跟着过来,见愿去的人多,观望者又跟上七八十人,再然后,却不过面皮的也稀疏出来。

    最后,除伤者外,犹留在原地的只剩二十余骑,有三名是勇卒,队伍中便有人忍不住骂道:“华愚你这软蛋!”

    “彭亢,老子与你再不相识!”

    “杜方,…….”

    喝骂中,这二十余骑面皮亦渐红,有人正欲也到左侧来,邓季一声暴喝:“住口!”

    其余声音俱被盖过,邓季才道:“老子说过绝不为难!尔等也是!”

    又对这些留下的人拱手道:“伤者便托与诸位,邓季话语亦请带回!”

    说话间,后面包围圈中官兵已在大叫:“降者不杀!”

    官兵叫喊只过两次,又隐约能听见山贼中亦有数十人大声喊道:“李大计部降了,所有人等弃械!”

    官兵受降,绝境下求命的山贼定然许多,此时再去才是真的危险,邓季咬咬牙:“此时退出者请便!”

    勇卒与辎辅兵们俱都彼此相视,只是尚无人鼓足勇气退出,旁边已有声音接上:“我与你去!”

    邓季回头一看,却是向来不开口的苦蝤,他身畔还有七百余重甲骑在,

    这还是第一次听苦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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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破围

    苦蝤面皮甚白,与山贼中大都发黄粗糙的肌肤不同,下颌有须却不多,身子很挺拔,声音软软的,很好听。

    后面是数万官兵围杀,可不是去赴宴,连于羝根那厮都退让了,关系不大的他为何还愿同赴于难?莫非也有遇救的故人?邓季有些惊讶,只是说完这句,苦蝤又回复到以前那种沉默不语的状况,不像会解释的。

    既然苦蝤不肯说,邓季便不再追问,管他呢,其部亦是精锐,肯出力相助自然大善,求之不得!

    有苦蝤加入,再问过麾下也无人肯退出,邓季深吸口气,大喝道:“好,那诸君便与我杀进去救人!”

    苦蝤乃是客军,自不能让其打头阵,说完话,邓季高举青龙戟,双腿一夹马腹,第一个冲了出去。

    身后,是逆人流跟上的铁骑们!

    黑山贼大队溃军已翻过隘口去,并不见回头,落后的山贼们被团团围住,官兵俱都放心,自然料不到这时还有人敢来闯阵救人。

    与苦蝤部相合,人马已有千人,且全都是重甲骑精锐,待迎这面的官兵听到马蹄轰鸣声,回头看时,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股洪流已迎面撞入。

    邓季本在最前,只是最后冲刺前调整马速,典韦已悄然越过他一个马头去。

    两军相撞,只在一呼吸间。

    铁骑们一个个直撞而入,官兵接触这面顿时就如同被犁过的土地,要么爬下,要么直飞出两边去。

    数十被战马踩到脚下的,生生化为肉泥。

    被撞飞出去的,随在地上如何挣扎,再也爬不起来。

    典韦是第一个触敌的,他马术还不太精,此时小心翼翼控制着战马,一路直撞翻七八个人,又撞在一军官马上,直到两匹战马都受不住这股巨力,交缠在一起轰然倒下。

    有邓季前车之鉴,战马倒地前典韦双腿已从马镫中抽出,此时纵身跃下,挥舞大铁戟先将撞到的军官一下刺死,身子一旋,左手挥动铁戟砸断刺来的两根枪头,跨步上前,右手铁戟再动,其中一个脑袋已凌空飞出,大铁戟去势未消,再扎进另一人头颅中去。

    丑鬼典韦骑术不佳,脚踏实地却是如鱼得水,如若发狂般杀入官兵群去,有邓季在,这次赵云不愿出城,典韦手下哪还得一合之将?

    典韦当先撞入,邓季战马所受压力便小得多,不过亦撞飞数人,待他挥长戟刺翻两个,再往前几步,放眼一看,竟已入了被围山贼群中,这方数百拦截的官兵不过片刻便被屠尽!

    便是麴义也不防这个时候还有人回救,官兵占据着绝对优势,可分散开来包围,便被分薄许多,这面还是因靠近西面山隘,布置得比较厚实的,只是哪值得重甲骑一冲。

    如今可不是寻田麻子的时间,邓季忙高声招呼周围山贼步卒:

    “速撤!”

    有重甲骑回来相救,包围圈内人们齐声欢呼,邓季等开出口子来,山贼们便忙往外涌去,许多已弃械投降的山贼也忍不住精神大振,又再拾起地上武器,随人流再次与身畔官兵厮杀。

    只围住这点人马,麴义岂能让其等过去,并不见来救的重甲骑身后还有援兵,这些山贼精锐们肯入围一起来送死是最好不过,他不怒反喜,忙令数千骑兵先头拦截,又调步卒上前,死死卡住那小山隘。

    只要能逃入太行群山,便是麴义也得放弃追击,见前路拦截者甚多,邓季招呼一声苦蝤,领军又往北突,待杀透重围,官兵骑兵却又已出现在侧面,只要大部人等涌出去,势必又是一番堵截。

    除巨鹿重甲骑与他自家的弯刀轻骑,麴义从各郡召集来的普通骑兵本有万三,战到如今折去五千,还有近八千骑兵在,拦截他们并不困难。

    与丑鬼这猛汉比试过几次,太史慈与他相惜,杀退官兵后,早在官军中抢过一匹战马与他,让其跟上队伍。

    眼看不灭了这些骑兵,被围山贼们就别想逃出生天,邓季大喊:“苦蝤,咱们先灭了眼前骑兵!”

    苦蝤已打马过来,两军不顾身后山贼,合力先冲官兵骑兵,只是还未冲到,邓季呼哨一声,人马绕行一圈,又再次退了回来。

    这股骑兵足有三千余,不知来自何郡,虽亦有千人着重甲,不过战力一般,冲散他们不难,只是在另一端,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亦都靠了过来,相距已不过数十步,若被眼前之敌缠住,自家反倒要陷入困境去。

    这次杀回山贼中,田麻子已从人群里挤出,冲邓季大声叫道:“疙瘩!”

    老子可就是为你田麻子才杀回的,没死就好,邓季打马过去,问道:“庞双戟呢?”

    “那厮!”田麻子摇摇头,一脸不忿:“投官兵了!”

    乱世中能保命就不错,邓季也不以为意,他手指外间两股骑兵,回头问苦蝤:“先冲哪股?”

    骑兵是这些人等逃出去的最大障碍,这话虽问得无头无脑,苦蝤却知其意,回道:“不冲精锐!”

    这人话少,邓季也明白他的意思,自家人马才千余,本来就有限,若先与官兵精锐对敌死碰,伤亡必多,劣势将会更大。

    邓季也是如此想的,他又回头对田麻子道:“能否使步卒们缠住巨鹿官兵与那支弯刀轻骑,容我等先杀散郡县骑兵?”

    田麻子麾下还剩三百人,别部人马又难听他调动,看眼周围如散沙般各自为战的山贼们,他咬牙道:“要想活命就得拼命,于羝根留下的老蛾贼精锐还有不少,待我去找其他校尉招人!”

    “不止于羝根部,”邓季忙道:“各部都招,告诉他们,不听你田麻子的,突围时就别想跟在老子后面!”

    “诺!”

    邓季用了命令口气,他这原来的上司也很正常的应声。

    当下田麻子便去寻幸存渠帅们,准备召集人手亡命一博。

    乱哄哄人群中召集人手不知要多久,待重甲骑稍回复下人马力气,邓季与苦蝤再次出击,东西突杀,果然每次只要破穿敌阵,麴义都会调骑兵来前面拦截,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也会赶来,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留下。

    鏖战到现在,包围圈内原有的万余山贼,降者与被斩杀的已过大半,厮杀仍在继续,圈中还能战者才剩五千余,不过多为老贼,都不愿降官军,好在原先没器械的又都在乱军中拾到,勉强都有一战之力。

    待再冲杀过两遭而回,田麻子寻来,表示已准备好。

    有重甲骑在内左右冲突,官兵包围也谨慎了许多,不如之前放得开,便由山贼步卒们先顶上,争取时间让邓季、苦蝤等再下马歇息一番,将精力回复再说。

    几番冲杀下来,他们有意避开会给自家造成大伤亡的精锐骑兵,此时几乎没怎么减员,只是接下来才是拼命之时,苦战在后面。

    四周喊杀嘶吼声不断,不停有人在倒下,有官兵,也有山贼,鲜血与哀鸣本就是战场上永远不缺的元素。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放目远眺,朝霞满天,红得似血。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邓季脸上时,他站起来,翻身上了战马,青龙戟往外围一指:“诸君随我破围!”

    “破围!”

    四周田麻子等山贼一起欢呼起来,车黍、太史慈等领勇卒翻身上马。

    “破围!”

    青龙戟所指,是南方,邓季再吼一声,声如霹雳。

    “破围!”几乎所有山贼都在回应他,响彻云霄。

    邓季、车黍、太史慈、典韦、王旷、苦蝤催动战马,群马齐喑,一起往外围突去,这次,选择的是南方。

    昨日一天苦战,半夜被袭,再被围,殊死搏杀到现在,许多山贼都已疲惫得很,只是生死一线之际,大家又从身体最深处压榨出力气来,拼命随在重甲骑身后。

85.田麻子

    山贼们还真是贼心不死,只是无论他们试几次,也别想从我笼中逃出去!

    只消停一会,见南面又被那支重甲骑冲出口子,麴义便再挥动令旗调清河郡骑兵过去拦截,巨鹿重甲骑与自家的部曲轻骑则绕路飞速赶来增援。

    再消耗些山贼,便要派人阵前喊话,招降这支山贼重甲骑了!

    对那支让麴氏部曲损失惨重的戟骑兵,麴义很感兴趣,他不知贼人如何能凑出这许多精锐戟兵,战力又都惊人,若能召到麾下来,再让自己训练打磨一番,定然能成天下无双的强兵。

    他正这般想着,便见再次撕破包围后,山贼重甲骑们这次没再撤回,竟是迎清河骑兵而去。

    麴义面色微变,这便要拼个网破么?

    与清河郡官兵骑队绞杀,最当先的是太史慈与车黍,典韦被留在邓季、苦蝤身畔保护两位渠帅。

    太史慈的枪永远飘忽不定,神出鬼没,每一次收回时,都有一名以上的官兵身体上会突然多出血洞,喷出大股血水,惨嚎着倒下。

    枪速很快,很多时候,太史慈早已打马过去,那官兵才无力地跌下马背去,苦蝤麾下们有时甚至反应不过来,会在尸体上再加一枪。

    车黍与丑鬼学过一段时间的双手铁戟,以前用惯单手砍刀,此时还有些不顺手,可他力气摆在那里,大铁戟甩起来同样惊人,无论是打在战马还是骑士身上,都会造成巨大伤害,若打中敌人长枪,枪头只有折断的份。

    有他俩打头,苦蝤与邓季两部重甲骑利刃般狠狠刺入官兵队伍中,青龙戟、双铁戟乱刺,苦蝤部枪手亦不弱,给官兵造成的伤害惊人。

    失去生命的官兵带着不甘软软跌落尘埃,尸体很快冷却,战马失去主人控制,大多受惊,往外奔逃而去。

    众多骑士丧命,战马奔逃,局面场面混乱,不过这只是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没多久,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便冲到附近,往邓季、苦蝤等侧面杀来。

    若被他们拦腰一冲,邓季等损失定然不小!刚突出的近千山贼齐声呐喊,舍生扑了过去。

    在之前,除邓季这般精锐外,曾身为国之卫士的巨鹿重甲骑和麴氏部曲的弯刀轻骑,都看不上山贼的乌合之众,在大军铁骑面前,山贼们同待宰猪羊没多大差别,可这时候,其等燃尽生命绽放出的力量,竟让他们这些精锐也吃到惊吓。

    最先冲撞到战马前的山贼,毫不例外全被践踏致死,可就这样,也有人在临死前将手中长枪插入马蹄之下,将一匹奔腾的战马绊倒在地,不等那骑士挣扎起来,旁边乱刃已加身。

    眼见七八名同伴被撞飞,有山贼扔去武器,跳起扑向马上一名弯刀轻骑,在那诡异的弯刀刺入腹中同时,也将骑士扑下马背,他临死前的力气全集中在牙齿上,狠狠咬住对手咽喉,到死也没有松开。

    后面的山贼群还得抵挡追击来的官兵,千余人中这样不顾生死的山贼不多,给两股精锐骑士造成的伤亡也并不大,可毕竟和以前已大不同,逼得他们不得不去小心应对。

    马速竟然被山贼们停滞住了,当然,付出代价是山贼们巨大的伤亡,不过片刻功夫,千余山贼已不足半数。

    邓季与苦蝤,这时还在与清河郡轻重骑兵绞杀,他俩麾下全是精锐不假,可这些官兵也不是毫无抗力,要冲散他们同样不容易。

    这一刻,两个战团都同样,比的就是哪一方的精锐先摆脱对方,抽出身来去助战。

    相比来说,山贼们毕竟比不上官兵,再过一刻,渐露不支状,眼见就要被巨鹿重甲骑与弯刀轻骑冲散了。

    原先羝根麾下刘庞孙田四校尉中,田麻子一向以老实本分著称,军议时几乎都看不到他会发言,从来不在乎吃亏,更不会多占便宜,就是一老实闷葫芦。

    这样一个老实人,若不是于羝根仗着麾下精锐,实在不把他们这些新附乌合放在眼里,虐待得狠了,如何肯去找邓疙瘩小儿说出愿改投的话?

    说实话,当舍去老脸,一改之前性子将改投话语说出,满以为必然成事却又被拒绝时,仿若被人背叛的感觉让田麻子觉得无限悲凉。

    邓疙瘩小儿居然拒绝老子?当初要不是老子看他够机灵,又是老蛾贼,大人大量不与计较,能容他去领精壮口粮却一次又一次混入老弱中做逃兵?

    如今小儿年纪还未长多少,翅膀却已硬了,与自己仿佛不再是同一世界的人,冷冰冰的拒绝话语,竟也出自他口中。

    邓疙瘩能这样对我?难不成这世道下,人心真硬如铁么?

    呸!在肚子里,田麻子狠狠吐了口唾液。

    那天夜里,他许多的不满怨言并未说出口,只是如以往一般深深埋在自家心底,又回复到老实人闷葫芦的状态,默然离去。

    邓季最后那句话,更像是塞给因饥饿而啼哭孩儿的一张白纸,那上面,画着一个大饼,田麻子全当他在放屁,没往心里去。

    不论邓疙瘩还是于羝根,乱世中谁也靠不住,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随张燕出阵时,田麻子将麾下精壮们带着,自然以保命为要,远离厮杀中心,继续羝根死后一贯的出工不出力。

    两军对阵中黑山贼吃了亏,田麻子倒确实保下了性命,可官兵夜袭之后,逃奔时于羝根部运气不好,居然被挤在后队,被官兵拦了下来。

    于羝根领麾下数百骑兵突围出去的时候,其余校尉都还心存指望,自家等乃是步卒中的精锐,只要拼死顶住官兵,张平难定会率大军回来。

    唯有田麻子,在肚中又狠狠吐了口唾液。

    这般局面,兵无战心,张燕肯回来才见鬼了!张平难不来,借于羝根个胆子也不敢再来,只可惜了这些老蛾贼!

    事实同田麻子判断的一模一样,久候援兵不至,大家心都在往下沉。

    眼看情况不妙,庞双戟约他一起投降时,田麻子只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就拒绝了。

    家人、故旧,有多少死在官兵手里?今日事已不成,有死而已,哪有面皮去投降求苟活?

    造反五载,从田间老农混迹到一人之下的校尉,见识过、吃喝过、痛快过,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死便死吧,田麻子已无牵挂,只要临死前能拉上几个官兵陪同就成。

    田麻子自认已必死,可当被围住的山贼们欢呼起来,同往西望的时候,他的心,却又不争气地跳动得快了些。

    西面山隘后扑杀回来的是千余重甲骑!

    待田麻子在马上翘首看清楚后,一枚种子开始迅速在他死灰的心中发芽,见绿!

    太行诸部山贼,只有邓疙瘩那败家小儿能耗时间组出一支最难练的戟兵,也只有这号称“黑山百部,疙瘩最富”的黄口没毛小子麾下全是高头大马,比张平难麾下战马更加高大。

    冲在最前面的,不正是骑高头大马挥舞大戟的邓疙瘩部!

    不见张平难,也不见于羝根,这小子回来做啥?难不成要救什么人?

    难不成,是要救老子?

    呸!田麻子你这老货,还真是没自知之明!

    可不是救自己,小儿为的是谁?

    是老子吧?疙瘩毕竟还是念旧的!

    这念头一旦生出,几次想要将它掐灭都不可得,让田麻子很快就面红耳赤!

    小心翼翼移动到边缘,田麻子第一时间没好意思开口招呼,直到邓疙瘩冲杀两次回来,并不见寻人,才鬼使神差般叫了一声。

    接下来,就被这小儿使唤着去寻人,准备灭杀官兵骑队。

    就你小儿也敢差遣老子了?

    忍不住又腹谤了一句,可更多的却是搬开身上重压的巨大喜悦,如同又在这世上遇到个本认为已死绝的亲人。

    邓疙瘩没能看到,转身去召集人的田麻子步伐已变得无比轻快,便是面对那些小渠帅们,他也一反常态,健谈了许多,以往不懂的威胁利诱、晓明道理,此时都如泉涌出来,要知道,说服他们去与官兵精锐死碰可不容易。

    再到这时候,扑上去的山贼们眼看就要被敌人冲散,田麻子的火气竟然无端地爆发了。

    瞄几眼身旁于羝根部幸存的两位校尉,他们统领着精锐老蛾贼,跟随过大贤良师和人公将军,以往看自家时,眼皮可都是往上翻的,这时候却都白着脸,那股骨子里露出的懦弱,便是他田麻子也觉得不屑!

    呸!

    又暗自在肚腹中吐过唾液,田麻子突然大声吼起来:“儿郎们听了,老子带你等这群乌合之众,今日便去会会官兵精锐!”

    说完话,校尉田麻子领头,带着他那二百余乌合之众,往已欲脱身巨鹿重甲骑和弯刀轻骑扑了过去。

    “呸!田麻子这话,好生刺耳!”

    他背后,两名校尉一起吐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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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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